《永夜》
第一章 初秋,小雨
朝歌城。
初秋,小雨。
这是入秋后京都下的第一场雨,压下了盛夏的炎热,卷起了些许冷意。
秋雨绵绵,一则消息却突然在京都传开。
“宁远侯的儿子回京了。”
时隔十六年,就这么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消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震惊。
宁远侯的儿子回来了。
他竟然敢回来!
十六年前,宁远侯宁长安谋反失败,神皇一怒之下,将宁远侯全府上下全部处死。
受到牵连的人不计其数,朝堂上下的官员几乎被杀了大半。
秋北刑场的地面染成了暗褐色,数月都散不干净。
宁长安的幼子作为宁远侯唯一的子嗣,在最后关头被国师全力保了下来。
国师也因此请辞,带着一岁的宁长安幼子归隐,再也没了消息。
从那以后,风雨飘摇的朝歌城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而现在,这份维持了十六年的平静被打破了。
……
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关注着皇城里面的那位,等待着神皇的反应。
可如今神皇已经老了,或者说他十六年前就已经老了,否则宁远侯也不敢谋反。
最重要的是神皇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公主,日后自然也就无人能够继承皇位,按照规矩,这个十六年前本该死了的宁远侯之子,神皇的亲侄子,皇家年轻一代唯一的男丁,似乎有了成为皇帝的可能。
无数人在猜测着,究竟是帝王无情,还是舔犊情深?
没人知道。
......
朝歌城中的暗潮宁北并不曾亲眼看见,但他能够猜到一些。
自从决定来到朝歌城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很多种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要回到京都。
朝上的事情和他无关,他只想与自家师尊与师兄一同生活在青坪镇,那个距离广陵道很近,生活很安逸的小镇子。
可不来不行。
因为应天府在朝歌城,所以他只能来这里。
哪怕是要面对神皇那不确定的态度和风雨欲来的暗潮,他都要来。
没得选择!
因为他快要死了!
人的体内就是一棵树,这棵树在内府中生根,树叶落到气海当中,树枝蔓延奇经百脉,道果盛开在识海神魂当中。
当一切相互连通之后,便是踏足了初境,可以真正的开始修行,向着下一个境界突破,并且在第二个境界当中选择自己的修行道路。
修行一路百花齐放,广陵道那些道士专修道果,白马寺的和尚修金身,儒院养浩然气,剑修练本命剑,武修自通百脉。
但无论要走何种修行路,归根结底最开始都要让体内的那棵树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而专修道果,发出金身,亦或者养浩然气,练本命剑,自通百脉,这都是第二个境界要选择的事情,广陵道叫做问道,白马寺称之明心,儒院谓之自省。
但这二境之后的抉择,全部都要基于初境之时盛开的道果。
宁北看着自己的体内,这是老师教给他的内视法门,和其他人体内道树的磅礴生机不同,他内府当中的树干显得干枯,不曾生根,也不曾散开树枝,更谈不上叶子和果实。
这就是天生的道树枯萎,无法修行,就连曾经身为国师的老师都束手无策,没有办法。
在识海处,一望无际的金色光亮遍布每一处角落,仿佛是阳光普照大地,驱散了无尽黑暗,这就是他的神魂。
天生强大的神魂!
这让宁北无论是读书还是做事都学得很快,也记的很快。
只是如此强大的神魂为他提供了好处,也有着刀刃一般的坏处。
神魂太过于强大,躯体孱弱无法承受,早晚会死。
老师没有办法,其他地方也不可能会有办法,无论是广陵道还是白马寺,就算是神朝之外的那些大修行宗门也不会有办法,唯一可能存在变数的只有整个神朝之内的最高学府,整片大陆的修行圣地。
应天学院,应天府!
所以他来了。
来到这步步凶险的京都,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结束内视,宁北偏头看着窗外,按时辰算,现在应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每日的最清晨,街上行人很少,尤其是此刻下雨,人就更少。
雨水落在青石路上,摔成细碎的小瓣。
楼下有炊烟的味道隐隐传上来,为这朦胧的朝歌城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宁北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下了楼。
客栈里早已经为客人准备好了早餐,很简单,一碗白粥,两个馒头,面前还放着一碟小咸菜,味道绝对谈不上好,但宁北却觉得很不错,这十几年来在青坪镇,每日的早饭都是这般。
客栈的名字叫做避风雨,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只是宁北坐的离窗户近了些,秋风轻吹总能带起一些细雨落在身上,可见所谓的避风雨并不能真正的避风雨。
他喝光了最后一口粥,抬头看着街道对面的绣衣使。
那是神朝的特殊机构,专门为神皇一个人负责,情报,打探,刺杀,无所不能。
从他昨夜来到朝歌城的时候,绣衣使的人就已经盯上了他。
整个朝歌城依旧是暗潮涌动,背后的风云算计数不胜数。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复杂。
宁北并不在意这些,他现在只想要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他放下了碗筷,起身离开了客栈。
昏沉的天空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秋雨在不停的落下,宁北撑着伞,踩在积水里,染湿了鞋面,满是寒意。
第二章 寒冷街角上的两个人
那名绣衣使的人始终跟在宁北身后,无论宁北在路上走了多久,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跟在后面,并不隐藏身形。
宁北也不在意。
一夜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如果神皇要杀他,那么他就见不到今早的这场秋雨。
宁北在城中走了半个时辰方才在一家铺子前方停下来,天上的雨却是并没有半点要减弱的迹象。
秋雨很冷,一把纸伞不可能将所有的雨水尽数遮挡,他身上的青衫还是被打湿了不少。
看到宁北停下脚步的地方,那个远远跟着他的绣衣使皱起了眉头。
神皇还没有开口,这个谋逆之子也未必一定会死,可他却直接来到了棺材铺。
这是要做什么?
绣衣使是神皇手中的一把刀,而刀只是武器,武器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也不该有自己的思想。
高怜生深知这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迈步向着宁北走了过去,几乎是并肩站着。
宁北并没有回头看他,甚至就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高怜生的到来。
他只是迈步走进了这家棺材铺。
店里的生意很冷清,老板正在扎着纸人,忽然感到门口光线一暗,不由得便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宁北的身影,当下便是一愣。
因为他看见了宁北身后的绣衣使,也看到了宁北那张略带一些书卷气,很是好看的脸。
他开棺材铺的这些年见遍了人生百态,可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却无比平静,完全看不到半点情绪。
“这位公子,想买什么?”
他放下了手中的纸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北看着老板,轻声道:“我想买一口棺材,一口最好的棺材。”
“可是家里死了人?”
老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话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哪有这样问问题的,人家不死人怎么可能来买棺材?
买来干嘛?躺着玩儿?
当下,只能对宁北尴尬的笑了笑。
宁北并没有生气,而是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自己用。”
老板手上的动作一顿,好像是有些没太听清:“什么?”
身后的高怜生也是眉头一皱。
宁北淡淡道:“我自己用。”
自己买棺材葬自己?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好像的确有些问题,那张脸虽然很好看,可的确苍白了一些。
他这些年也见过一些类似的客人,都是患了绝症自知活不下去了,又是孤身一人,所以就提前订了一口棺材。
可惜了。
他的眼中闪过遗憾之色,然后问道:“具体想要什么样的?”
“最好的。”
“我这里最好的棺材有三种。”
“最贵的。”
宁北的话很少,谈不上惜字如金,却也不肯多说。
老板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绣衣使,当下也是不敢多问,立刻转身拍了拍身后的一口棺材:“这是本店最好的一副,全部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的,几寸厚,几层漆,三长两短,这全都是有讲究的,就连材头上画的都是上佳,不过这价钱也的确贵了些。”
宁北没有问价钱,也没有继续听老板说下去的耐心,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棺材我先带走,银钱记在绣衣使的账上。”
老板一下傻眼了。
身后站在门口的高怜生也是微微一愣。
小小的棺材铺内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可怕,宁北却并不在意这样的氛围,他撑伞走出了铺子,路过高怜生身侧的时候微微顿足:“麻烦了。”
高怜生眉头皱的很深,几次想要开口拒绝,可最终却都没说出口。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神皇的态度模糊,宁北毕竟是神皇的亲侄子,绣衣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也听出了宁北这句麻烦了当中的意思。
一是麻烦绣衣使付账,二是麻烦他背着棺材。
宁北没有修行,凭自己的力量自然带不走这口棺材。
棺材铺老板对着高怜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生怕绣衣使赖账。
高怜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到了桌案上,随手背起那口棺材走了出去。
“麻烦带我去一趟青藤园。”宁北看着高怜生说道。
高怜生也在看着他,目光当中满是审视,他现在已经知道宁北要做什么,因为不确定以后的生死,所以打算在活着的时候将死路准备好。
这是在对神皇表达不满,你唯一的侄子来到京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口棺材,天下人会如何想?
这也是在对整个朝歌城乃至于全天下的人表达自己的态度,他宁北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回来,任何的阴谋算计尽管招呼便是,他已经连棺材都买好了,还会怕什么?
这个小侯爷和所有人想得都不一样!
他没有说话,背着棺材向着青藤园的方向走去。
那是安葬了宁远侯夫妇的地方。
谋逆大罪,死后就连进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神皇陛下心中还是存着感情,没有让他们的尸骨被野狗叼走,而是安葬在了青藤园里。
今日也刚好是十六年前宁长安夫妻死在秋北刑场的日子。
今日,是忌日。
寒冷的秋雨当中,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一人背着棺材。
一人举着纸伞。
第三章 所以你一定不会死
正如宁北所认为的那样,从他昨晚迈进朝歌城第一步的时候,神皇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只不过神皇并没有立即吩咐什么,只是让绣衣使的人始终盯着,明日再将消息送来。
绣衣使的消息永远都是精准且迅速的,作为只对神皇负责的特殊机构,他们不能出错,也不敢出错。
神皇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真的已经老了,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近千年的时间。
他看着绣衣使收集交到面前的信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宁北。”
神皇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想起了十六年前站在自己面前到死都肯不服软的宁长安,眼神有些复杂。
“他这次回来,会做什么?”
神皇开口,淡声问道。
站在一侧的绣衣使首领犹豫了一下,然后猜测道:“可能要去应天府修行。”
神皇低头看着眼前的信息,上面只字未提应天府的事情,绣衣使首领这么说肯定有原因:“为何?”
绣衣使回答道:“他还只是个普通人。”
“未曾修行?”
“未曾修行。”
神皇沉默了起来,片刻后说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回来吧。”
绣衣使首领微微低头,心道陛下终究还是不忍动手。
此时神皇的声音再度响起:“去跟应天府打个招呼,谋逆的子嗣,就不要进入学院了。”
绣衣使首领瞳孔微缩,不敢再多想,立即应了下来。
作为神皇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绣衣使首领知晓陛下心中并没有真正想好那个小侯爷的生死,亦或者是帝王权术在作祟,可无论如何,想必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百官大臣,该有的头疼了。
“禀陛下。”
外面有着通报的声音传来。
绣衣使首领看了一眼神皇,然后问道:“何事?”
门外的声音再度响起:“陛下,宁北今早离开了客栈,去棺材铺买了一口棺材,然后去了青藤园。”
绣衣使首领心头一凛,暗自震惊于那个小侯爷的决然。 神皇批阅折子的动作猛地一顿,一滴墨落下,在折子上晕染开来。
看着晕染开的墨斑,神皇沉默了片刻,放下了笔。
......
朝歌城很大,青藤园很小,而且地处偏僻,再因为十六年前那场风波,以至于很少会有人来到这里,所以显得十分冷清。
“朝歌城这场水,你不该来趟。”
两个人踩在湿润的草地上,高怜生忽然开口说道。
身为绣衣使,他不该说这样的话,甚至不该与宁北走的这么近。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可我还是来了。”
宁北没有解释自己非来不可的原因,这种事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就像雨雾朦胧下的青藤园,让人看不真切。
不过宁北感觉高怜生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于是便说道:“如果我死了,还请麻烦将我葬在此处。”
高怜生没有说话,并不答应也不反对,他是绣衣使的人,从立场上来说不能答应这样的事情,从私情上来说,他与宁北并没有什么交情。
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昨晚看着他睡了一夜,今早看着他吃了一顿早饭。
宁北对着他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
老师说过,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高怜生眼皮一跳,还是没有说话。
青藤园真的不算大,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两人就已经看到了那一座坟墓。
高怜生侧目看着宁北,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东西来,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宁北依旧那样平静,宁远侯夫妇死在秋北刑场的时候他太小了,小的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对于眼前这座坟墓里宁远侯夫妇的感情,或许还比不上与自家师父师兄的感情更加深厚。
高怜生有些失望,宁北却是将目光放到了那站在坟前的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人,同样撑着一把伞,身穿锦衣,器宇轩昂,满是华贵。
这是宁远侯的坟墓,不该有人在,更不该有这样一个华贵的年轻人在。
高怜生认识这人,于是眉头皱了起来,不想过去,身上却又背着棺材,不去不行。
宁北并不认识,也没有认识的打算,他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同样走到坟前站下。
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站着。
该说什么?
在这样的祭拜的时候,按理来说应有很多话想说,可宁北从来不是一个话特别多的人,尤其是此刻面对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坟墓。
高怜生将棺材放到地面,转身退到身后远处看着锦衣少年,目光复杂。
“我以为你不会来,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来了,而且还来的这么决然。”宁北身侧,那个身穿锦衣的少年目视着坟墓,突然开口说道。
宁北平静道:“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锦衣少年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放到地上的棺材,道:“你的胆子比我想的要大很多。”
宁北没再说话,安静的站着。
看到宁北不搭理他,锦衣少年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浓了些:“你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
“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
锦衣少年说道:“我叫秦长鱼,来自颍川秦家,你的母亲秦宛是我父亲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而我,算是你的表兄。”
这一次,宁北终于偏头看向了他。
颍川秦家,他听师父提起过这个家族,在神朝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当年宁长安意图谋反牵连了很多人,就连秦宛都被一同处死,但颍川秦家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由此可见其庞大的能量。
秦长鱼看着宁北,认真说道:“我知道你的处境,也知道你的困难,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颍川秦家,颍川秦家的家主是你的亲舅舅,颍川秦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是你的表兄。”
“所以你一定不会死,你会活的好好的!”
话音落下,入秋的第一场雨突然停歇下来,阳光很快破开乌云落在了青藤园上,草尖上的水珠泛着光亮。
宁北看着秦长鱼,泛白的指节握紧了雨伞。
第四章 原来竟是如此
高怜生站在远处看着,哪怕距离不近,凭他的修为也能够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所以那双眉始终都在微微皱着。
即便是当年的事情没有牵连到颍川秦家,可作为秦宛的娘家,颍川秦家依旧是不可避免的做出了相当程度的让步,这十六年来更是鲜少会太过于强硬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如同眼下这般笃定的开口,当着他这个绣衣使副使的面前宣言要保下宁北性命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
而且做的如此自然,如此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宁北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情被师尊惩罚,自己就会下意识的躲到师兄身后一样,因为他知道师兄一定会护着他。
可秦家不一样,他不了解这个好似拥有着庞大能量的家族,也不知道秦长鱼口中说的话能信多少,就像是一个孤僻生活十几年的孤儿突然有一天碰到了自家亲人,上来就说一定会对你好一样。
不习惯,陌生,防备,以及渴望。
诸多情绪在一瞬间汇集在一起,宁北沉默了一会儿,让生出波澜的内心恢复平静,然后收回了目光:“谢谢。”
他开口道谢,生疏且平淡。
雨已经停了,两个人都还在举着纸伞。
如果颍川秦家当众抛出橄榄枝,被砸中的人一定会高兴地昏厥过去,如果有人能够和颍川秦家搭上那么一点点的血缘关系,就能在许多城池横着走。
可现在宁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语气当中甚至带着一些疏远。
秦长鱼并不觉得生气,也没有认为宁北是在不知好歹,如果将二者的身份对调,只怕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接受。
他将纸伞收起,一些残留的水珠落在了锦衣上,并没有浸透,而是顺着衣裳滑了下去,弯腰把准备好的祭品放到坟墓之前,蹲下身子看着墓刻上的名字轻声道:“自从七岁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祭拜三次,生辰,忌日,从未间断过,哪怕颍川距离朝歌很远。”
“有几次特意绕路经过了青坪镇,想要和你见上一面,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
宁北低头看着秦长鱼,目光微有变化。
秦长鱼仿佛是感受到了一般,解释道:“你随国师住在青坪镇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你们从来不曾出去,也就没人前去打扰,否则你以为为何你刚刚进入朝歌城,绣衣使的人就盯上了你?”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当年宁远候夫妇身亡的时候我和你差不多一般大小,谈不上任何感情却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他将香烛与奠酒摆好,像是看出了宁北心中的疑惑,自问自答道:“我与你才见这第一面,自然谈不上什么手足之情,唯一相互连通的地方也就只有血缘关系罢了,可在颍川秦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真正能够相信的,与之交付的,恰恰就是这点血缘关系罢了。”
将一切祭品摆好,秦长鱼起身对着坟墓行礼,同时接着说道:“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大可来找我,没什么害怕麻烦的。”
宁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秦长鱼行礼结束,侧目看着他,嘴角掀起一抹讥讽,微嘲道:“你可还真是惜字如金,好像我上赶着要帮你擦屁股一样。”
这话的确是有些犀利,身后的高怜生暗自感慨这位少爷果真如传闻中的那样乖张。
宁北的性子有些孤僻,他习惯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保持距离,受不了十足的热情,于是便岔开了话题,既然是颍川秦家,总能够比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人看得更远些:“我打算进入应天府修行。”
秦长鱼愣了一下,抬眼上下打量着他,发现宁北的确尚未修行,于是嘴角的讥讽更浓:“我先前还在想你究竟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一定要来朝歌城,竟然就是为了进入应天府修行?说实话如果你那非来不可的理由只是如此的话,那你一定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或者说是个很蠢的疯子。”
宁北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闻言便皱眉问道:“为何?”
“看来国师大人并没有与你说过这件事。”秦长鱼望着他,沉吟了片刻解释道:“应天学院的院长,也就是这方世界的十位圣人之一,就是你父亲的老师,当年谋逆之时院长大人并不在朝歌城,直到最后整件事情彻底结束之后方才回来,得知陛下将姑父在秋北刑场赐死之后大怒,从那以后院长与陛下之间就多了些间隙。”
秦长鱼随口说着,浑然不顾身后脸色愈发铁青难看的高怜生,自顾自说道:“你是姑父的儿子,与院长大人之间便多了层关系,再加上谋逆那件事的影响,你如今太过敏感,回来朝歌城也就罢了,若是还想进入应天府修行,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且不说你能否考进去,就是陛下那里会不会让你进去,都是两说。”
宁北始终在安静听着,这才明白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秦长鱼在述说的同时也在观察着他,对于这个刚刚见了一面的表弟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说宁北什么都不懂吧,可偏偏在他说出这么多内幕的时候宁北那张脸始终都无比平静。
可若说他心性沉稳,单单只是不远万里来到朝歌城打算拜入应天府这间痴心妄想到极点的事情,就到处透露着稚嫩。
心中想着,秦长鱼又将目光放到了那口棺椁上面,略带一些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在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决然与血性,宁北是绝对不缺的。
“我天生道树枯萎,师父束手无策,所以必须要来应天府寻个活路。”
“什么?”秦长鱼好像没有听清楚,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宁北重复道:“我天生道树枯萎,如果就连应天府当中都不存在这个变数的话,我或许活不过两年。”
秦长鱼浑身一震,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身后不远处的高怜生也是猛然抬头,心中这才明白为何这位小侯爷会以如此决然的姿态回京。
第五章 去皇宫
这不算是秘密,就算现在不说等到大考之日还是会暴露出来。
秦长鱼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他这才完全理解了宁北为何会做出这看似十分愚蠢的选择,颍川秦家的确拥有庞大的能量,可与圣人比较起来还是远远不如。
天下十位圣人,国师便是其中一位,就连他都束手无策,秦家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青藤园沉寂了下来,除了风吹过花草扫下雨珠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直到坟墓之前的香烛逐渐燃烧殆尽,秦长鱼的声音方才再度响起:“你能活多久,秦家就能护你多久。”
天生道树枯萎这种事情除非是出现神迹,否则基本不可能有重新修行的可能,也就没必要说一些假话去当做勉励。
对于宁北来说,现在的这句话比之前要更有人情味一些,他点了点头:“多谢。”
秦长鱼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青藤园,在与高怜生擦肩而过的时候顿了顿身形,高怜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秦长鱼那带有深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觉得这件事应当尽早的让陛下知晓,天下人都在猜测着这位小侯爷在归京之后会掀起怎样的一番波澜,可谁都没有想过这个让不少人头疼不已的少年或许活不长久。
“幸好买的是最好的棺材。”
高怜生自语说着,莫名觉得有些庆幸。
宁北并没有在青藤园内待太长时间,快到傍晚之时便回到了客栈当中,与秦长鱼之间的见面是十分突然的,也让他知道了不少事情。
如果神皇真的不让自己进入应天学院的话,到时候该如何呢?
这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因为你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的接受选择。
侧目看着窗外,高怜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寻常的绣衣使,他沉默了许久,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绕来绕去的太麻烦,记得师兄以前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什么事情你来我往的暗示和猜测太过麻烦,莫不如直接将其挑明,事情反而会变得简单不少。”
收回目光,宁北走下了楼。
小二哥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公子可是饿了?要不要小的去厨房吩咐一声?”
宁北摇了摇头,轻声道:“还请帮我找一辆马车,还有一个车夫。” 小二哥接过宁北递过去的一锭银子,笑容更浓:“公子且稍待,我这就去给您请一辆附近最好的马车。”
朝歌城很大,想要凭借双脚走路的话可能从天亮走到天黑也无法从城南走到城北,马车这样的工具就是常备的选择。
没有等太长时间,店小二就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像这样的生意每一间客栈和车夫都有合作,双方从酬劳当中各取所需,很是愉快。
“公子,这是咱们附近最好的车夫,名叫黄二,父辈都是干这一行的,只要您说个地方,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宁北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一旁带着憨笑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迈步上了马车。
黄二坐在前头,赶着马车在长街上行走,对着车帘后面问了一声:“这位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宁北半靠在车窗一侧,双目闭合着,淡淡道:“去皇宫。”
......
他想要和神皇见上一面,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看起来就像是在找死。
可宁北很清楚,自己不会死,最大的可能就是神皇拒绝见他。
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试试再说,在这种尝试中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天色渐晚,太阳已经落下了半个身子,火红的阳光洒在皇城之前,一辆马车远远地停在了皇宫门口。
“公子,到了。”
此处仿佛有着大威严,让得黄二的声音都是不自觉的压低了不少。
宁北掀开车帘,目光在辉煌庄严的皇宫之上一扫而过,他对于皇城没有什么记忆,初次见到只是觉得极尽奢华,却又威严坚固。
“谢谢。”
拿出了二两散碎银子递给了黄二,宁北径直向着青霄门走了过去。
黄二麻木的接过,知晓这是自己的赏银,只是和往常比较起来心中却全无半点喜悦,作为一个车夫,朝歌城里当之无愧的小人物,往常就连靠近皇宫都要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甚至轻易不敢抬头看一眼。
可这位公子却直直的走了过去,难道他不怕那些挎着刀的禁卫们?
就算不怕,可这也走的太稳了一些。
黄二牵着马车远远退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大饼就着白水吃了起来,他送了宁北过来,等一会儿自然还要接宁北回去,这是做车夫的规矩,向来是有来有回,更别说此刻还拿了人家二两赏银。
皇宫门前鲜少有百姓经过,如同宁北这样笔直走来的更是极少。
门前的禁卫注视着他,看打扮好像是书生模样,难不成是儒院的人?
禁卫队长崔在一眉头微皱,心想如今距离国宴还有一段日子,儒院的人现在来做什么?
“闲人止步。”
身后禁卫都是看了过来,一股肃杀之气骤然涌向面门。
宁北对着崔在一微微行礼,师兄说过,永远不要忘了知礼,守礼这四个字。
“宁北,求见陛下。”
扑面而来的肃杀骤然一顿,崔在一只觉得青筋直蹦,头皮发麻,心中不停地暗骂自己为什么非要今天在青霄门轮值,现在的朝歌城,谁都知道小侯爷宁北是一个烫手山芋,这家伙不好好待着跑来皇宫干嘛?
还非要见陛下,不要命了不成?
抬眼看了看远远吊在后面的绣衣使,崔在一知晓眼前少年的的确确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宁北,于是只能苦着一张脸挤出一抹微笑说道:“且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宁北点了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
崔在一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宫内走去,可想而知无论陛下见不见宁北,自己这个禁卫队长的位置,估计都要没了。
“宁北要见陛下?”
皇宫之内,副总管陈琳听着崔在一的通禀,微微闭合的双眸瞬间就睁了开来。
崔在一拱手:“是,现在就在宫门外等候。”
陈琳眉头皱了起来,片刻后随手招过来一位内侍,附耳说了两句后,那名内侍便小跑着离去,足足一刻钟后方才回来,在陈琳耳畔小声禀报。
陈琳点点头,看向了崔在一:“你先回去吧,我会让人带他去见陛下。”
崔在一没有移动脚步,因为他看的真切,刚刚那名内侍前往的方向并非是大明宫的方向。
陈琳的眸子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眼中闪烁着危险的色彩,意味深长道:“崔在一,你也算是禁卫中的老人了,应当知道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世间的公道再重要,也没自己的命重要,你说对吗?”
崔在一沉默了下来,然后拱手行礼,转身回去。
第六章 初次交锋
宁北还站在青霄门前,等待着消息的传唤,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见到神皇,今日来这里不过是一场更进一步的试探罢了,所以在听到这句话后便微微愣了一瞬。
“一会儿有人来带你进去。”
神皇真的同意见他?
宁北眉头微皱,觉得有些惊讶,心中猜测着为何会如此,毕竟如果神皇真的愿意见他,那在他来到朝歌城的第一时间应该就已经被带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名内侍走了过来,随意的看了宁北一眼,狭长的眼角看起来有些阴沉,淡淡道:“跟我来。”
目视着二人的背影,崔在一面色微沉,他认识这个内侍,名叫刘忠德,乃是跟了陈琳十几年的心腹,而副总管陈琳近年来始终在靠向公主殿下,再想到刚刚的那一幕...
崔在一神情变换,终究还是咬了咬牙,看向了远处的那名绣衣使。
......
“常乐宫?”
四周漆黑无比,静的出奇。
宁北站在恢弘的宫殿前,双眼微微眯起,盯着宫殿上方悬着的三个大字。
眼前这座如巨兽盘踞般的宫殿里,住的并不是神皇,而是当朝的公主,神皇唯一的女儿,常乐公主,宁瑶。
宁瑶的天赋极高,据说拥有神凰血脉,极有可能成为第十一位圣人。
刘忠德略低着头,狭长的眼角闪过一抹冷淡。 “小侯爷,请吧。”
宁北收回目光,瞥了眼刘忠德,淡讽道:“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在神皇的眼皮子底下耍这些小动作。”
刘忠德嘴角迅速地掀起一抹讥讽,旋即隐没下去:“小侯爷言重了,只是见一面而已,算不得什么, 即便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
宁北深深看了刘忠德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走进了常乐宫。
常乐公主宁瑶在神朝内拥有极高的威望,甚至传言她可能会成为神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
现如今宁北回到朝歌,如果说谁最关心他的态度,那自然是常乐宫里的这位。
常乐宫内部并不像是外面那么恢弘,反而格外空旷,整个宫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面巨大无比的墙壁,长达数十丈之广,在巨大空旷的宫殿里显得尤为突兀。
在那面墙壁之下,此刻正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穿金色凤袍,双手负于身后,看着那面巨大无比的墙壁。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如烈阳一般的强大和尊贵。
正是神皇唯一的女儿,那位拥有极高的威望,极有可能成为第十一位圣人的常乐公主,宁瑶!
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宁瑶并没有回头,而是开口问道:“初来朝歌,可还习惯?” 声音冷漠、威严,像是上苍俯视众生,没有丝毫的波动。
这是宁北第一次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常乐公主,她就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气息流出,就能带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像是太阳,聚集着世间的所有光亮!
“还好!”
宁北静静地站着,平静的回答道。
“嗯,若是遇到难处,可来宫里找我,毕竟不论如何,你我终归是有一层亲缘关系在。”
宁北没有说话,空旷的宫殿里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宁瑶再次开口:“你觉得这面地图如何?”
宁北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宁瑶身前那面巨大的墙壁上面,竟然绘着的是整座天下。
上面不仅仅是神朝,七录斋、西蜀剑、神教、妖国……细微之处甚至就连诸如青坪镇这样的小镇都被标记分明。
他的瞳孔微微缩成一点,这面墙壁上绘制的不仅仅是整座天下,更是眼前这位常乐公主的野心。
毫不遮掩的野心。
“很好。”
宁北说道。
宁瑶回过头,双眸当中流淌着淡金色的火焰:“可我觉得还不够好。”
她凝视着宁北,语出惊人:“神皇老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可这个世界却不会老,所以需要新的人去引领,你觉得,你能做这个人吗?”
话音落下,一声凤鸣忽然响起,巨大恍若绵延万里的火凤凰从墙壁之中展翅而起,遮天蔽日,整座天下都在那双巨大的羽翼之下,泛着刺眼的火光。
巨大的压力倾泻而下,像是一座山砸在了宁北的身上,让得他几乎无法站立,只是瞬间,他的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打湿。
但他却依旧笔直的站着。
像是一把利剑!
他要改命,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无法承受,还谈何改命?
“我不会去做任何人,我只是我!”
宁北直视着宁瑶,目光之中满是坚韧。
从踏进朝歌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将他的身影拉的忽长忽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北感觉身上的压力一松,抬起头那只巨大的火凤凰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大殿再次恢复了平静,像是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宁北的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却依旧坚定,不可动摇。
宁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微嘲道:“生在皇家,什么都能做,最不能做的就是自己。”
“尤其是你作为谋逆之后,整个朝歌城想要你死的人可不止一个,继承了你父亲爵位的关虚白,被你父亲连累处死的世家大族,百官之后,甚至就连军中也有人不想让你活着。”
“朝歌城鱼龙混杂,只凭一腔血勇就胡乱行事,或许某一天你这个谋逆之后就会消失在哪一场雨后……”
“你的命,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宁北不置可否,漠然道:“我走出青坪镇,来到朝歌城,就是因为我不认命,所以只要能活下去,我会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机会。”
闻言,宁瑶眉头皱起,眼中隐隐有些厌恶之色,心底更是生出了一抹杀意:“你还真像你父亲,都是那么令人讨厌……”
宁北平静道:“子肖其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宁瑶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目光却忽然瞥向门外,然后沉默了下去,漠然看着身前的巨大墙壁。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浑圆的月亮高悬天上,万里无云,恍如白昼,深宫院墙可以挡住冷风却挡不住月色,月光自高而落落在了常宁宫之前。
在殿门口站着一个人,月光洒下照在了那人的一身绣衣之上。
是高怜生。
宁北对着宁瑶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随着高怜生离开。
宫殿内就只剩下了宁瑶一人,她脸上的厌恶已经消失不见,目光平静的看着身前墙壁,嘴角微微掀起一抹讽刺:“有意思。”
宁北打算进宫来试探,殊不知她又何尝不是想要借着宁北来试探那位? 她双手负在身后,淡漠的看着这片世界。
第七章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
“你不该来皇宫。”
“有些事情要看清楚,不得不来。”
“那你现在看清了?”
“看清了很多。”
高怜生送宁北走出了青霄门,月光照耀的四周一片清晰。
车夫黄二依旧在远处等候,看到宁北出来后急忙赶车迎了过来。
身后的皇宫沉闷的可怕,宁北并没有回头去看,神皇终究还是不曾见他,公主的野心极大,而且并不掩饰,以后早晚会对他动手。
宁瑶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为第十一位圣人的修士,一身实力之强大可想而知,若非是忌惮神皇那捉摸不定的态度,只怕今夜就是他的死期。
这一次看似鲁莽的进宫,阴差阳错之下也让他弄清楚了这两位的态度,对于之后可能会发生的诸多状况也就有了预见。
高怜生看向宁北的目光当中有些复杂,这个不怕死的小侯爷做起事情来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所展现出来的果决让人根本就意想不到,尤其是敢来到皇宫当中,这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可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瞎操心,宁北这个当事人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北坐上马车,抬手将车窗关上,让月色隔绝在马车之位,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回客栈。”
黄二的眼睛始终看着马屁股,不敢朝四面多看,小人物的谨慎让他很清楚任何与宫中有关的事情都不是自己够资格探听的。
高怜生询问的问题自然不单单只是表面含义,听到宁北没有正面回答后也就不再多问,目视着马车渐行渐远,黑暗中有几位绣衣使的人暗中跟随,是监视也是保护。
“这世道,真是让人看不清楚。”
高怜生自嘲的摇了摇头,转身向着皇宫之内走去,崔在一则是紧张的站在青霄门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担忧自己的下场,视线也是根本不敢放到高怜生的身上。
他很害怕,同时也有一些期待。
在最后关头,他将这件事告诉了绣衣使的人,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尤其是以他的身份来说。 高怜生的脚步在他身前停住,黑夜中如墨般的深邃眸子注视着他,崔在一有些慌乱的握着手中兵器,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背后盔甲之间一片汗水。
“做的不错,明日开始,你就是宫中青霄卫的统领。”
说完,高怜生便走进了皇宫,只剩下崔在一站在那里还没有缓过神来,目光呆滞。
除去睡觉和外出的时间之外,神皇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大明宫里,高怜生走进来后余光瞥了一眼浑身颤栗跪倒在地上的内府副总管陈琳一眼,上前两步对着神皇躬身行礼道:“陛下,宁北已经离开了皇宫。”
神皇没有说话,低头批阅着堆积了半个桌面的折子,烛火摇曳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副总管陈琳依旧跪在那里,身体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密布在脸上。
没有人敢说话,帝王威严甚至让宫殿内的众人不敢抬头直视。
时间逐渐流失,蜡烛燃烧过半,神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轻轻靠坐在龙椅之上,身上龙袍似乎有着真龙盘旋环绕。
他抬手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鼻翼,双目半睁半合,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刘忠德,朕记得他,二十年前进宫之后就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做事,机灵,稳妥,很善于帮你处理麻烦,是个不错的人。”
绣衣使首领始终站在一侧并不说话,就像是一团空气。
高怜生双手垂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
陈琳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吭声。
“嗯。”神皇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是批阅太久身子有些乏了,双眉轻轻皱着:“杀了吧。”
高怜生瞳孔微缩,陈琳浑身一震,只能是不停地磕着头,根本不敢说任何求情的话,他知道这时候如果自己胆敢多说一个字,就会立即给刘忠德陪葬。
头颅触碰地面的声音响彻大殿,很快就有禁卫动身前往处死刘忠德。
神皇对于这些小事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着高怜生先前带回来的那则消息,天生道树枯萎,无法修行,体有顽疾,活不过两年。
既然国师都没有治好,可见这等顽疾就连圣人都是束手无策的。
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神皇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放下了揉着鼻翼的手,缓缓道:“退下吧。”
陈琳不敢起身,跪在地上爬了出去,高怜生也跟着躬身离去,大殿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陛下,要不要?”
绣衣使首领犹豫着询问,自从高怜生送回来那则消息之后,他就看出神皇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
神皇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直到蜡烛彻底燃尽之后方才开口道:“不用。”
他并没有撤回不许宁北进入应天府那道命令的打算。
绣衣使首领不敢再问,微退半步低头不语。
神皇执掌神朝千余载,压得五大圣人低头,其真实心思没人能够揣摩的一清二楚,今夜宁北进宫,真的需要崔在一在紧要关头通报绣衣使吗?
不需要,从宁北站在青霄门前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被神皇看在眼里。
只是神皇习惯了作壁上观。
他默许了陈琳站队宁瑶,默许了宁瑶的极大野心,可也不许宁北出事,所以杀了刘忠德作为警告,身为帝王,两只手托着两个立场,平衡,把握,这就是帝王心术。
大明宫外,高怜生与陈琳并肩行走,乌云已经遮蔽了明月,黑夜当中看不清二人的神情。
“陈总管活命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超。”
陈琳闻言笑了笑,浑然不见先前在殿中的凄惨模样:“高副使说笑了,全是陛下仁慈,念及老奴往日的些许情分,这才没有追究。”
两个人笑呵呵的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警惕与戒备。
宛若白昼的亮光忽然照了下来,高怜生抬头看着飘然远去的乌云,淡淡说道:“一场大幕才刚刚拉开,陈总管入场的太早了些,是会吃亏的。”
陈琳目光恢复平静,微笑道:“可入场早也有入场早的好处,不见得一定吃亏,倒是高副使总徘徊在外,摇摆不定,这才是会吃大亏的,不是吗?”
高怜生没有应声,随意地拱了拱手告别分离,迈步走向了皇宫之外。
第八章 这个世界是会吃人的
宁北靠在马车上,皱眉想着今夜的事情。
“师兄说的对,青坪镇外的世界就是一口大染缸,独善其身并不可能做到。”
他想到了应天府,九日之后就是应天学院招收弟子的时间,到时候若是能够进入应天府,就能够在寻找破除死劫方法的同时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客栈到了。”
黄二的声音唤醒了沉思的宁北,他侧目看了一眼车窗之外,避风雨三个大字刻在牌匾之上。
他今天很累,清晨便去了青藤园,辗转一天又去到了皇宫,见到了自己那位了不起的堂姐,那犹如实质般的压力临身,若是换了其他人不说就此崩溃,只怕也不敢有半点忤逆。
而且今日神魂运转的有些超出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让得宁北的眼中也是罕见的流露出了疲惫之色,踩在三层楼阶梯上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一个少年离开了自小生活的地方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繁华京都,莫大的压力从四方碾来,宁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只能尽可能的让自身情绪变得平静,不会被愤怒和恐惧等情绪影响了判断。
沉重的脚步在房门之前停下,他抬头看着屋内,强大的神魂敏锐的察觉到了房间当中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知道这是何人,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径直在桌前坐下,接过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吃了起来。
秦长鱼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低头吃面的宁北没有说话,直到那碗面被吃了干净,就连面汤都被一滴不剩的喝进了肚子。
“我说过,你要做什么可以来找我,现在看来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秦长鱼倒了两杯温水,随意说道。
宁北抬手擦拭了一下嘴巴,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这件事并不重要,我一个人能够应付。”
“不重要?”秦长鱼冷笑一声,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
今日从青藤园离去之后,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为宁北在这朝歌城中周旋,可头绪还没想出来宁北进宫的消息就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吓得他当场就直接跳了起来,且不说神皇态度会如何,就是宫中还有宁瑶那个母夜叉在,宁北进去还能囫囵出来?
可颍川秦家的能量再如何巨大,对于宫中的事情也是不敢插手的,那是大忌,好在秦长鱼也很清楚,宁北去这一趟固然冒失,却还不会死。
于是便提前来到客栈等候。
“你冒死去一趟皇宫,以为清楚了那位的态度之后就可以从容应对,可也不用脑子想一想,那位的态度是会变的,他现在不杀你不代表是允许你活着,很可能是还没下定杀你的决心,懂吗?”
秦长鱼的语气有些急迫,想要当头痛骂一顿,让宁北不要将人心尤其是帝王心想的那么简单,可又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骂他,于是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宁北却没有游走在挨骂边缘的觉悟,目光平静的看着有些恼火的秦长鱼,说道:“不单单只是帝王,每个人的态度都是会变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没人说得清楚,但起码目前来说,神皇这样的态度就足够了。”
秦长鱼愣了一下,脸上的恼怒之色缓缓消失,他仔细的打量着宁北,心头满是惊讶,他发现这个表弟有的不单单只是决然,还有足够的智慧。
自己想到的问题宁北同样想到了,而且在其中做出了对应的取舍和判断。
“我现在有些相信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大事了。”
不知为何,秦长鱼忽然觉得有些失望,他本想着宁北孤身一人来到朝歌,举目无亲必然狼狈不堪,这时候自己身为表兄和戏文里写的一样闪联登场,为迷途的孩子指点方向,可现在看来这个迷途的孩子自己早就找好了方向。
他不免有些失落。
“休息吧,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宁北将碗筷整理好放到一旁,并不知晓这个便宜表兄为何会突然间变得意兴阑珊起来,闻言只是问道:“去见什么人?”
秦长鱼坐在椅子上微微用力往后靠着,双脚架起放到桌面上,眯着眼睛说道:“一名医师,全天下最好的医师。”
宁北手上的动作一顿,去见医师自然是要治他的病,可就连身为这方世界十位圣人之一的师尊国师都治不好他的身体,再如何优秀的医师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本想拒绝,可见到秦长鱼微眯双眼中的关怀之色后便无奈的点了点头:“好。”
秦长鱼对他如此听话的态度十分满意,站起身子打开房门道:“我会安排秦家的人在暗中跟着你,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不用担心。”
他并没有在客栈住下,对于穿惯了锦衣吃惯了佳肴的秦家少主来说,住在这样的地方是睡不着觉的。
“就这样,明日上午我来寻你。”
脚步声逐渐远去,宁北走到窗外望着逐渐隐没在黑夜之中的秦长鱼,今天公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要他继续留在朝歌,那么早晚都会对他动手。
他微微抿着嘴唇,十六年来第一次离开青坪镇便来到了这么一个如履薄冰的地方,在这偌大朝歌城中迈出的每一步都要无比谨慎。
宁北注视着这片黑夜,抬手关上了窗户。
“师兄说的是,青坪镇外的世界,太阳稍一落山,就是会吃人的。”
第九章 这是你的命
“到了,进去吧,徐公子乃是天下最好的医师,若是就连他也束手无策的话,那你的生死就真的只能交给天意了。”
秦长鱼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说道。
今天一大早,秦长鱼就把他从客栈拽了出来,一路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了这间别院。
宁北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病症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对方是天下最好的医师他也不抱什么希望,没有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院落当中的陈设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就连点缀的花草都没有一株,巨大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知晓那位徐公子就在里面的话,说这里没人居住他都相信,看得出来这是一位不喜欢吵闹的人。
走过抄手游廊来到了正房之前,这里的陈设更加简单,除了墙边的水缸与墙角的枯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在门口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宽大的青衫,手中拿着自己的靴子,靴口朝下往外倒着泥土。
见到宁北二人之后愣了一下,急忙把靴子穿好,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摆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干咳一声说道:“来了?”
这就是徐公子,当今天下医术第一的徐公子。
“叨扰徐公子,望请见谅。”
秦长鱼上前对着徐公子双手作揖,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众所周知,徐公子有个怪癖,那就是只允许别人用这三个字称呼他,但凡叫错,掉头就走,给再多的钱也不看病。
徐公子摆了摆手,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一双眼中闪烁着异彩,表现得有些兴奋,带着激动:“你就是宁北?”
这样的兴奋并非是因为宁北是宁长安的儿子,而更像是见猎心喜。
宁北眉头微皱,学着秦长鱼的模样对着徐公子行了一礼,道:“是我。”
“天生道树枯萎,啧啧,这样的病症千百年也不出一个。”徐公子走到他的身旁围着他不停转圈,双手在宁北的身上来回 拍打着,那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道树枯萎,偏生神魂力量异常强大,身体如同白纸,早晚承受不住这等火焰。”
“看来你对于自己性命判断的很准确,两年,最多活不过两年。”
徐公子停下脚步,抬手摸着自己下巴,口中啧啧称奇。
宁北目光微凝,对方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接触中就看出自己这病症的根本原因,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拥有的。
秦长鱼听到徐公子一言说出了病因,便直接问道:“可能治?”
秦长鱼的态度始终都摆的很是明确,从未有过犹豫。
饶是宁北早已经没有了希望,此刻心中依旧忍不住悸动了一瞬。
二人都是看着徐公子,徐公子闻言却是怪叫一声,惊的枯树落下了两片叶子,惊的水缸中的水面泛起了涟漪:“治好?这我可治不好,就算是你把整个颍川秦家完完整整挖地三尺的摆在我面前,我也治不好。”
宁北抿了抿嘴。
秦长鱼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徐公子好好地为何非要怪叫一声,直到过了一会儿方才不甘道:“可您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吗?”
徐公子点了点头,骄傲道:“我的确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无论是应天府还是七录斋,甚至就算是神主教会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根毫毛,这个世界就没有我治不好的病症。”
“那您为何说治不好他?”
徐公子双手摊开,在耸肩的同时撇了撇嘴:“因为他这并非是病症。”
摊开的双手放下,徐公子的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他望着宁北,平静的眼眸当中带着莫名之意:“他这不是病,而是命,我可以治病,却无法改命。”
入秋的天气总是带着冷意,尤其是昨天下了一日的秋雨,哪怕是夜里再如何明月当空,今遭白日还是避不了的寒冷,让得秦长鱼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宁北却是没感到什么寒意,他愣愣的看着徐公子,那颗始终都无比平静的心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病症与命的区别很简单直白。
治得好的是病,治不好的是命。
可徐公子口中的命与病的区别并非只是如此简单,命代表了命运,是天数,即便是圣人也没办法做到逆天改命。
徐公子变得很平静,与之前的随性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他负着一只手缓步走到了墙边的水缸一侧,随手舀了一瓢水走到了墙角的枯树面前。
然后伸手将这水倒在了树根上。
“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你觉得此生不错便感谢上天关照,你觉得命运不公便要逆天改命,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可又有谁能够说得清,那些所谓逆天改命的人何尝又不是在跟随命运的安排行走呢?”
“自以为是改命,实则却还是上天注定的路程,我只是一名医师,改不了命,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想活下去就要尽力朝着这个方向去走。”
“就像是这株已经枯死多年的树,每日我都会朝它的根茎浇水,也许是无用功,也许很多年后它能够再度开出一朵花来,没人知道。”
他侧目看着宁北,含笑说道:“改命就是如此,没人能够在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过程,当你踏出第一步之后,你的命或许就已经更改了也说不定。”
晌午的阳光驱散了不少寒意,宁北与秦长鱼沉默了片刻后便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避风雨客栈。
徐公子安静站在枯树之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眼角却忽然瞥见那枯萎枝丫上悄然盛开的一朵小花。
秋风携着阳光吹动着花朵微微摇曳,徐公子微微一愣,旋即双眼陡然变得明亮无比。
第十章 今天就要大考了
“徐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路无言回到了客栈,宁北想着那所谓是否在命运之内的话语,良久之后打破了沉寂开口询问。
此行没有解决掉这该死的命运,却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这位天下第一的医师,明明举止随意,却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秦长鱼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什么都没解决不说,还听了一堆虚无缥缈的废话。
“徐公子的身份很神秘,有流言说他是五大氏族之一的徐家私生子,也有人说他是当今某位圣人的亲传弟子,还有更离谱的传言说他其实是神主教会的人,其真实身份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他的医术独步天下,在这朝歌城中大大小小的势力都要给他一些薄面。”
叹了口气,秦长鱼有些无奈的抱怨道:“什么命不命的,依我看全都是借口,狗屁的天下第一医师,什么病都治不好,明天我就带人去砸了他的院子。”
宁北没有说话,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坐在窗前,和外人不同的是,他自己对于身体的感受最是直观,每天睡醒睁开双眼都能够感受到身体各项机能的衰弱,虽然只有很少一点,可日结月累下来就是不可忽视的严重。
“或许应天府会有法子,院长大人也是圣人,虽说国师作为圣人也是毫无办法,但圣人与圣人之间还是截然不同的,或许院长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沉默了许久,秦长鱼咧嘴一笑,说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知道,应天府这短短的三个字如今已经是承载了宁北那为数不多希望的地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此地。
宁北点了点头,目光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究竟是病症还是命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街道上行人交错,窗外的秋高气爽与屋内仿佛没有半点关系。
墙外热闹,墙里无人笑。
秦长鱼在客栈待了一会儿后便起身离去,宁北喝了一口水,双肩耸动着,压抑至极的咳嗽声偶尔响起。
秦长鱼站在门外沉默了半晌,心中觉得满是遗憾,短短的几次接触他愈发觉得宁北是个不错的人,这样的人若是死得太早,死得太快,那就很可惜。
只是更加可惜的是即便能量庞大如颍川秦家,即便是能请动徐公子亲自出手看上一次,最后也还是无力回天。
“好人总是不长命。”
秦长鱼自嘲一笑,迈步离开了避风雨客栈。
......
朝歌城内愈发的热闹了,如今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日的应天府大考。
这一天会有许多的普通人鲤跃龙门,十年之后的朝堂上下可能都会有这些学子的身影。
整个神朝都会因为应天府的学生而变得更加强盛美好。
当然,能够通过大考的人少之又少,从前几年的结果去看,来报名参加的人足有数万之多,可最终能够进入应天府的,也就只有不到千人罢了。
从偌大的神朝疆域来看,入选的千人结业以后分散到各处甚至都不会够用。
除了朝歌人士拥有直接报名大考的权利之外,外地学子都需要先通过当地的县,府,郡大选之后才会被送来朝歌,饶是如此人数依旧还有数万人之多。
除此之外, 倒是还有一件事也被多人提起,那就是七录斋的圣人弟子俞子期投了拜帖给儒院,这倒是让不少神朝百姓在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兴奋。
七录斋是神朝疆域之外的修行势力,论实力与神朝比起来自然是有所不如的,可单从浩然气一道来说,倒也有着能够和儒院争锋甚至还要压一线的实力,眼下那俞子期投拜帖去儒院,以文论道,几乎就是道统之争,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所以也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都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与结果。
春意是盎然的,秋天是萧瑟的。
“明天就是大考了,信心如何?”
秦长鱼很早就来了,躺在床上看着宁北问道。
这位乖张骄傲的秦家少主第一次躺在如此廉价的床上,若是让熟悉的人见到了,一定会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尽人事,听天命。”宁北还在继续望着窗外,轻声说道。
应天学院的大考分为三场,分别是文试,武试,以及问心。
文试不必多说,宁北这些年虽然无法修行,可在青坪镇的时候也看过数不清的书卷,自认为评个甲等成绩不难。
自身无法修行,武试想来应是最差的丁等。
所以说能否通过大考最关键之处便在那第三场问心之上,问心,顾名思义便是问清自己的内心,这条路最难走,也是最玄幻莫测,自从应天府建立以来,往届大考当中,问心的最好成绩也就只是甲下而已。
颍川秦家的能量真的很大,作为远离朝歌城,却还要比五大氏族更胜一筹的秦家,放眼天下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可就算是秦家想要插手应天府大考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秦长鱼看了一会儿宁北的背影,然后目光偏转看向了窗外,湛蓝的天空飘荡着稀薄的云彩:“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他坐直身子,忽然说道。
第十一章 开先例,不同以往!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避风雨客栈前很安静,应天学院门前却十分热闹,当宁北与秦长鱼来到这里之后发现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排列的马车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
来参加大考的人很多,密集之外同样也是泾渭分明。
华服锦衣的大族之后,严肃如鹰隼般锐利的军部中人,还有来自各郡的长衫寒门,有人胸有成竹嘴角轻含笑意,有人头绪全无面上眉头紧锁。
数万考生,一望无际,最终能够通过大考的最多也不过寥寥千人。
宁北的目光在人群之中环视一周,最终却是停在了人群中的一处角落里,在那里有三五个特殊打扮的少男少女负手而立,眉眼冷漠,浑身都是透着一股桀骜之意。
秦长鱼解释道:“那是妖国的人,每隔几年妖国那两位都会派人来应天府修行,毕竟学院讲究的就是有教无类。”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掀起了一抹讥讽,两国之间的关系明明就剑拔弩张,相交的边境每个月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摩擦发生,应天府却还要尽心教导妖国年轻一辈当中的优秀俊杰,这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神朝之外,诸如西蜀剑阁,七录斋,神教这三大势力都有自己的修行体系,门下弟子最多会如同俞子期一般来到神朝切磋,进入应天府修行是不可能的。
神朝之内,儒院,白马寺,广陵道三家也基本如此。
唯有妖国会派人来到这里进修,虽说也要通过大考才行,可对于这几名在整个妖国年轻一辈当中挑选出来的天之骄子,通过大考不说如同喝水一般简单,却也绝对算不得困难。
“群英荟萃啊,今日通过大考的人,未来十年便会逐渐占据庙堂上下,神朝也会在这些年轻人的手中变得愈发强盛。”
秦长鱼有些感慨,身为颍川秦家的少主,他自小就深深懂得这些东西,一入应天府,便等于是鲤跃龙门。
新鲜血液永远都是一个势力当中最需要重视的东西。
应天府很大,东西南北各有门户,每一扇门之前都围绕着诸多学子,将这数万人近乎平均分开。
文试,武试,问心。
大考就是这三场,历年来题目是不变的,只是内容总是千奇百怪,以前也不乏有一些颇具名声的才子因为不习惯考试内容而发挥失常。
尤其是这一次的考题乃是出自院长大人之手。
这三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没人能够提前的消息。
宁北低头想着这些事情,敏锐的神魂之力却忽然感到一道有些锋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男子,目光阴冷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够这么迅速的反应过来,那男子面容之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便浮现了微笑之色,还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友好。
身旁的秦长鱼注意到了宁北的异常,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一双眼中顿时出现了冷淡之色:“他叫关海,如今五大氏族之一关家的人,他的父亲是关虚白。”
宁北闻恍然,这些天秦长鱼与他聊过很多,其中就包括了朝歌城内的五大氏族与七十四爵。
关虚白身为关家家主,同样也是七十四爵之一,在军中的威望颇高,仅次于边境的姚济世,关家还是公主宁瑶的坚定支持者。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关虚白的爵位。
宁远侯!
那是他父亲宁长安的爵位,如今被神皇赐予了关虚白,可以说两个人天然便站到了对立的立场上,现在正牌与后来者见面, 可谓是分外眼红。
在二人交谈的同时,应天府前的关海已经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微笑瞬间转为阴冷之色。
“公子宽心,这一届的大考质量乃是十年之最,那几位年轻一代了不起的人全都到了,那宁北区区谋逆之后,居于山野小镇十几年,断然无法通过大考的。”
听到这话,关海脸上的阴冷消散了一些,只是眼中仍旧有着凝重之色,他开口说道:“他的身份特殊,朝中不少老人都在念着他,若是这一次在大考当中大放异彩的话,对我们来说可不算是好消息。”
身后跟随之人犹豫了一瞬后提醒道:“宫中不是传来消息,这位小侯爷只是个尚未修行的普通人而已,文试也就罢了,武试是绝不可能取得成绩的。”
关海微微摇头,淡淡道:“事无绝对,如今的神朝暗流涌动,任何能够影响局势的因素都要剔除,小心总没坏处。”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这冒出头的钉子,总得要钉回去才行。”
应天府大考三场,只有到了真正开始的时候才会确定大考的内容,而这一次更是由院长大人亲自出题,就连学院内的大部分教习都没有得到消息。
时间已到,应天府四面的考生们全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部都凝视着同一个地方,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气氛瞬间止住,满场鸦雀无声。
学院负责大考的教习站在门前,一身的长衫,手中托着一张长卷。
教习的目光环视全场,平和却充满威严。
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长卷高高托起,上升到了半空当中,长卷旋即在天空当中缓缓拉开,宛若星光般的字幕出现在了苍穹之上。
硕大的字体带着玄妙的声音在所有人抬头看去的同时响彻在了心底深处。
“此次大考内容摒弃文试,武试,问心三场,首开先例,不同以往!”
无数人目光缩成一点,看着长卷之上浮现的内容,都是忍不住心头微颤,感到不可思议。
“开先例?这是为何,大考三场万年不变,为何今年偏偏别出心裁?”
“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弃了大考三场,那这应天府大选该如何进行?”
每个人都在谈论,言语之间都是充斥着难以置信与担忧,以前都是分作三场考核,大家对于自己的强项都有着基本的了解,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可谓是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对于这些议论声,学院教习只是冷冷一瞥,开口道:“这一次的大考内容乃是出自院长大人之手,任何有异议的人,都可以选择放弃,应天府还没有强迫收入弟子的习惯。”
此言一出,瞬间,所有的不满都是停滞下来,再也无人敢多说一句。
第十二章 登山
秋叶落在了宁北的脚下,他抬头看着山峰高处,茂密的树木被风吹动朝着一侧倾斜, 许多片叶子簌簌掉落,从海水当中穿过,被大鱼衔在嘴里。
学海与书山之间如同铺着一层琉璃,托着清澈的海水静静流淌。
这条路很长,一眼望去让人生畏的漫长。
“现在,大考正式开始。”
书院教习的声音在镜中世界响起,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数万学子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心中震撼。
石阶就在眼前,大多数人却都在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率先走一步。
这书山之上究竟有何考验应天府的教习们可是没说,难道就这样一步步的走上去?
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这石阶之上,当有玄妙。
不少人心中一凛,顾盼之际都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放到了人群最前方的那几人身上。
边军的苏幕遮,金陵曹家的姑娘,廊城才子齐帷语,京城五大氏族的关家关海,颍川秦家的秦长鱼,还有那位身份敏感的小侯爷。
这几位乃是公认的神朝这一代最出色之人。
“书山,学海,院长大人亲自出手,这次大考果然玄妙,只是这座山想来是很难攀登的,某些想要走捷径进入到应天府的人,大概要失望了。”
关海一只手握着折扇轻轻地拍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嘴角含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秦长鱼却冷冷的看了关海一眼,淡淡道:“爬山靠的是双脚,可不是嘴巴。”
关海不置可否:“书山高达数千丈,便是毫不停歇的一步一行也需要走上数个时辰,其中艰难对于我等修士也不算容易,尚未修行,如何攀登?更别说染指学海。”
秦长鱼眼中寒芒一闪,刚欲开口,却看到宁北已经走了出去,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咽了回去。
关海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想看看这位谋逆之后,能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
宁北朝前行走,与他越来越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关海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石阶之上,开始登山。 关海微微一怔,旋即脸色变得很是难看,眼中的戏谑也是转变为了冰冷,这宁北,竟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秦长鱼轻笑道:“自己送上来丢脸倒是没什么,若是以后还要送上来丢命,那可就不太好了。”他看着关海,眸中冷然。
见到宁北没什么特殊状况,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尝试攀登书山。
脚步方才刚刚踩塌上去,就感觉周身景色一变,眼前凭空出现了无数的青色书卷,如雨似龙般围着自身盘旋环绕。
然后一行文字凭空跃出。
这便是考题,而且虽然同处于第一个石阶之上,大家面临的题目却是截然不同的。
只有答对了问题,才能够继续往上走。
不少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若只是如此的话,虽然麻烦,却也还能应付。
“咦,这次竟然不需要回答问题。”登山间,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咦,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这一次呈现在他眼前的并非是考题,而是一篇策论,不需要回答,只要从头到尾看一遍就能够继续往上走。
这无疑是将登山速度大大提升。
“我这里也是,只需要通读一遍鬼谷子便可继续行走。”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点,虽不知为何如此,但只要能够提升速度那就是好事。
一炷香得时间过去,最慢的人都已经走过了五百道石阶,最快的诸如秦长鱼关海等人更是已经走到了千道石阶之上。
众多学子抬头望着依旧看不到尽头的青石长阶,眉宇之间都是有着疲惫之色浮现,这条路起码还有近万道石阶,岂不是说还要再答近万道题?
渐渐地,有人开始生出不耐之意,收敛心神朝着前后看去,数万学子排列而成的队伍踩在泛青色石阶,将落下的微黄树叶踏的粉碎,稍稍放下目光就能够看到那些被扬起的细碎灰尘。
当视线放到身后的时候,不少人都是明显的愣了一下,先是有些惊讶,旋即眼中就闪过了一抹讥讽。
最慢的人都已经到了五百道石阶之上,而宁北此刻竟然才堪堪踏上第一百道石阶。
就这样的人也想拜入应天府?现在看来倒是更像是一则笑料。
“他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见这条路难走,打算放弃?”
关海听着身后有些嘈杂的哗然声,回头看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轻轻摇头,微嘲说道。
早在宁北踏足应天府的时候,无数双眼睛就已经或明或暗的盯上了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关海走得很快,哪怕这条路很长,他依旧是走在最前头的那几个人之一。
秦长鱼也在这里,他闻言只是瞥了关海一眼,淡淡道:“这条路的确很难走,但既然就连你都能走到这里,他自然也能。”
关海不置可否,微微笑道:“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两人之间的交谈被周遭的几个人听在耳中,齐帷语面色漠然,不感兴趣,金陵曹家的那位小姑娘眼中有着好奇之色闪过。
边军的苏幕遮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前方,冷的像是一块石头。
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小,可人数一多,堆积起来就变得响亮,想不入耳都很困难,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些疲倦。
他在看书,在看很多书。
和其他人见到策论以及经典之时的一眼扫过抓紧继续往下行走不同,出现在他眼前的每一部书他都看得很认真,直到确定自己能够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这些书绝大多数都是以前在青坪镇时看过的,与其说是背诵,莫不如说是温故。
平均下来他在每一道石阶之上停留的时间几乎是别人的五倍左右。
议论声渐渐小了,众多学子早已经收回了目光不在关注。
落叶铺满了青石阶,变得有些松软,数万人最慢的也已经走过了一千道石阶,最快的秦长鱼关海以及妖国天骄的这一部分已经走过了三千道,距离学海越来越近。
宁北已经走到了三百道,他走的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那张脸略微有些苍白,但他的双眼却是越来越亮。
就连阳光透过海水折射下来的五彩色都比不上他眼中的明亮。
如雨的书卷在落下,浩瀚的青书在破灭。
第十三章 金书卷,我登台
“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你能稳到什么时候?”关海瞥了一眼一步一停的宁北,心中冷笑,似这样的速度,别说是抵达学海,就连登顶书山只怕都做不到。
看来家中对于这个谋逆之后有些过于重视了,一介凡夫俗子,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
秦长鱼也是眉头微皱,说实话,就连他也看不懂宁北究竟在做什么,不过既然如此,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登山还在继续,有人因为一道题目苦思冥想,最终颓然低头,无法解答就意味着无法继续攀登,也就等于丧失了进入学海的机会。
一千道,两千道,三千道石阶…
越来越多的学子越过了这个界限,走完了书山三分之一的路程,再往上,关海齐帷语等最出色之人已经踏上了五千道石阶之上。
在这段过程中,差距已经开始出现并且拉大。
“咦?他不会是已经放弃了吧?”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出声。
在这漫长过程中,宁北竟然还停留在第三百道石阶上,不曾前进一步。
“他好像在那里停了半个时辰了吧?竟然被区区三百道石阶的题目给拦住了去路,亏我先前还以为这位小侯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去,尤其是那些被考题难住无法前进的人,先前心中还多有失落,现在有个小侯爷垫底,倒也算是颇有安慰。
关海没有回头,只是失望的摇了摇头,本以为王者归来,细看却是一个笑话。
宁北并没有前进的打算,他在看书,走上一道石阶之后并不代表只能看一本书,只是代表了你拥有了继续走下去的资格。
而在大考的过程中,比的就是一个速度,所以也没人会停留在原地看这些无用的书籍。
毕竟就算你停留在这里看的再多,往前迈一步还需要重新答题。
宁北已经看完了五百本书,起初需要花费些力气才能读完一本,后来速度就越来越快,如今只需要神魂扫过便能记下一本。
短短的半个时辰,周身围绕的青书已经少了六分之一。
而他的速度还在加快。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已经看完了一千五百本,头脑已经微微发涨,但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些书早在青坪镇之时就看过大半,难度便降低了一个层次。
世界之大,三千藏书,如今已然过半,他依旧站在那里,平静的继续看下去。
周身环绕的书卷已经少了一半。
最高处,秦长鱼等人已经来到了八千道石阶之上,距离书山之巅,只差最后的两千道青石阶。
“看来他的路,就到这里了。”关海脚步微顿,略微喘息了一会儿,微讽道。
秦长鱼没有说话,亦或者说是不想说话,他不知道宁北在做什么,但再这样继续下去,就真的会失败。
差距已经太大了,大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没有人接话,关海也不介意,只是抬头看着山巅,笑道:“这次大考乃是出自院长大人之手,开了先例,若是能够第一个登上山顶,日后好处之大,无需多言。”
秦长鱼漠然道:“那又如何,凭你,还得不到第一。”
在二人前后五个石阶之上,齐帷语,妖国天骄,以及曹家那位姑娘,几乎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而在他们之前,边军的那位苏幕遮,已经超过了他们二百道石阶,若是有第一,那一定是这位。
关海看着几人,不咸不淡的说道:“别说你们全都甘心将这个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让,这里的都不是蠢人,所以没必要说这样的蠢话。”
齐帷语侧目说道:“没人会将第一拱手相让,最后先走到那里的,一定是我。”
妖国的领头之人则是冷笑道:“你们神朝的人就只会嘴硬,这书山第一,非我莫属。”
关海说道:“很好,看来大家都早就已经发现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最后两千个石阶,谁胜谁负,各凭本事。”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之上就泛起了一点金色光亮,整个人一步迈出竟是直接跨越了数十道石阶,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不仅是他,齐帷语,秦长鱼等人的身上也是出现了同样的金色光亮,一步迈出也是跨越了数十道阶梯。
下方的人都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其中有一些人同样是出现了一点金光,速度大幅度提升着。
原来早在答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了隐藏在青色书卷之间的一点金色,这便是金书卷,书山当中的捷径。
之前之所以没有使用是担心一旦用出就会被别人注意到,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领悟金书卷。
所以一直保留到了最后,用来争夺第一之时再用。
无数人大惊失色,现在再想要重头感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如同流星般绚烂的金色飞速上升。
许多人面露颓然之色,同样的登山,自己竟是什么都没有察觉。
山顶的动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宁北自然也看在了眼里,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迈动了那驻足原地停留了长达一个半时辰的脚步。
平底有风起,学海内的大鱼破水而出,扬起了满天水花化作云雾漂浮。
山顶的树叶在下落,宁北踩在了树叶上。
他的动作引来了一些人的注视,见此模样都是忍不住出声嘲弄:“现在才想起来登山有什么用?人家早已经要登顶了你才走了五百道石阶,拍马都赶不上。”
“什么?五百道?”那人刚说出口后就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他记得宁北刚刚明明是三百道才对啊。
于是赶忙揉了揉眼睛认真看了过去,这一看面色顿时就变得惨白,失声道:“七百道?怎么可能?”
他的惊叫之声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而他却浑然不觉,声音反而更大了一些:“一千道?一千道了?”
第十四章 太阳底下都是新鲜事儿
无数道目光跟着落在了宁北的身上,宁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还在往上走,一瞬不停,毫无停歇。
无论是任何考题,对于看过了这里所有书卷的他来说,都没有任何难度,甚至不需要思考。
山顶的竞争很激烈,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千道石阶,本来应该是片刻功夫就可越过,可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竟然都停了下来。
就连始终走在最前方的苏幕遮也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很诡异,神朝这一代最优秀的一部分人整齐划一的站在同一个石阶上,谁也没有再往前走,仿佛前方有着洪水猛兽一样。
后方的学子见到了这一幕很是不解,不过却也没有深想,急忙抓紧时间朝上追去。
秦长鱼的眼神有些古怪,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他环顾四周,说道:“诸位,你们继续思考,我就先下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开始朝着山下跑去,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苏幕遮迈步跟上。
齐帷语狠狠地咬了咬牙,也转身跑了下去。
关海面色铁青的看着眼前出现的题目。
“水,土,金,木,火,谷惟修,此题被引用在哪一策论中的第几句话?”
他的呼吸有些紊乱,手掌紧握,眼下距离山巅只有最后的一千道石阶,可谁能想到这里的考题竟然是以之前的题目为基础?
那一扫而过的策论与经据,竟然会成为此刻的考题?
而且以后得石阶之上会不会都是如此的题目?也就是说他要回去不单单只看这一道题,还需要从头到尾全都仔细看上一遍,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书山的最难之处,竟然是在这里。
妖国的那几位天骄也是黑着脸掉头往回走,他们的题目也差不多。
“第八千五百道石阶以上,逍遥游通篇藏匿了哪两个错字?”
这是村镇私塾都不会考问的题目,眼下却成了致命的难关。 这几位妖国天骄几乎快要骂人,那八千五百道石阶他们甚至都没有踏上,而是利用了金书卷直接越过,现在却还要回去重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关海也跟着跑了下去,起码就目前来说,大家的起点还是一样的,从头再往上爬速度肯定更快,现在比的,就是所有人记住经据的速度了。
几人往山下快速行走,却发现学子们全都背对着山顶伸长着脖子往山下看,并且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顺着视线看去,在第两千道石阶的位置上,宁北正在朝上迈步而来。
“现在才想着动身,未免太迟了一些,哗众取宠罢了。”关海冷哼一声,对于这一幕感到可笑。
可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身旁的齐帷语等人,一双眼都是死死的盯着宁北,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样。
“他的速度,怎么可能?”
关海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心中顿时大惊,这宁北在攀爬的过程中,竟是没有半点的停留。
终于,双方在第五千道石阶之上擦肩而过。
关海的心头早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还有齐帷语也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秦长鱼苏幕遮几人也就罢了,可现在一个谋逆之后的表现竟也丝毫不逊色于他。
要知道,他们可是下山,而宁北是在上山,可双方的速度却几乎持平,这意味着什么?
没人敢想。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关海猛的偏头看向了秦长鱼,寒声质问道。
秦长鱼眼角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他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惊讶,倒是你,嘴贱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些。”
关海阴沉着脸,飞速的朝山下赶去,等到几人重新回到了山脚下开始第二次登山之后,他们竟是惊讶的发现,哪怕是不需要答题,只是记住策论经据文章,速度虽然大幅度提升,可与宁北比较起来却还是逊色不少。
而此时,宁北已经来到了第九千道石阶之上,来到了这拦住了众多天骄的最后关卡。
关海目光冷如利剑:“我就不信他能够记住前面的每一道石阶,只要回来重新开始,这第一就与他无关。”
他的话刚刚落下,宁北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速度依旧是和先前一样,没有半点减弱。
关海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话语似乎还回荡在众人的耳畔。
宁北已经走到了九千五百道石阶之上,他的目光还是那样的平静,仿佛从未掀起过波澜。
他走的还是那样快,依旧那样稳。
秦长鱼仰天大笑起来。
苏幕遮目光微异。
齐帷语袖中的手掌紧紧握紧。
关海脸色变幻不定,无比难看。
宁北还在继续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的考题。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赋得士先器识而后文艺。”
“周有八士至季随。”
浑身青色光芒消散,一片片微黄树叶簌簌而落,落在了肩上。
宁北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掸落了肩上的落叶,迈出了最后一步。
身后的山路开始快速退散,无数卷青书在天空之上盘旋,书页翻动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那身青衫屹立在书山之巅,昂首挺胸,顶天立地。
宁北的头脑依旧有些发涨,发昏,但心中却有一股无法言喻的舒畅,他的眼睛也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就连种在青石璧上的太阳都为之动容。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哪怕已经发生在眼前,却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尚未修行,登山之初就在三百道石阶之上驻留了一个半时辰的小侯爷,竟然超乎所有人预料的第一个登上了书山。
以最无可阻挡的姿态。
以最不可能做到的姿态。
第十五章 渡海
关海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眸深处已经有了森然浮现。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结果让人难以相信,宁北自己却觉得并非如此。
他看过且记下了所有的书,等于知晓了书山所有的答案,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你如何出题,答案都在自己的心中。
他抬头看着苍穹之上,眼中微有欣喜,在那里有四个硕大的青色字体。
“宁北,甲上!”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境外世界,无数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个结果,应天府的大考本就会聚焦天下人的视线,而此时这些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应天府内,众多教习站在一起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之色尚未完全褪去。
“宁北毕竟跟随国师大人多年,我预料到书山拦不住他,可却没想到他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一位教习目光复杂,感慨说道。
“只是不知道究竟能走到哪里,他在书山的表现足称完美,已经得到了甲上评级,若是之后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就麻烦了。”
“可惜,若非是陛下开口,仅凭他在书山的表现,我就可破例邀他在二境择路之时选我儒学,修浩然气,走文圣之路。”
听着这些议论声,颜回依旧没有说话,他在看着镜中世界,看着那屹立在书山之巅的金色身影,学海这条路,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走。
玄天岭足够明亮,因为青石壁上的那株幼苗足够坚韧,枝丫上的太阳也足够温暖,可这一刻镜中世界还是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因为站在书山之巅上的那道身影浑身光芒璀璨。
关海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齐帷语眼神更冷:“不过是书山一段罢了,真以为自己之后还能如现在这般顺利?”
一个谋逆之后罢了,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
若是最后的考题也如之前一样,那得到第一的一定是自己。
秦长鱼脸上带着满意与赞叹,想着青藤园那日雨后的阳光,与眼前这幕很是相像。
“所谓奇迹这条路,就是你所迈出的第一步。”他的心中忽然响起了徐公子的这句话,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
耀眼的光芒逐渐消散,宁北眼中的欣喜之色也稍稍散去了一些,书山已经走完,接下来便是渡海。 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不少,书山学海两条路,只要综合评价达到乙下之上就足以晋级,也就是说只要他在学海能得到丙等就可以确保通过大考。
学海与书山有很大差别,一眼望去清澈湛蓝的海水,低头就能见到大鱼遨游其中,自小在青坪镇长大的宁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尤其是还有片片落叶穿梭海中。
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方小舟,并不大,只能足够容纳一人,很明显这就是要渡过学海所乘坐的木船。
没有什么犹豫,宁北直接坐了上去,木船开始自动行驶起来,飘荡在海面上向着最后的尽头出发。
他已经领先了一些时间,这便是暂时的优势。
平静的海水如同镜面,倒映着阳光像是琉璃,没有海浪,没有飓风,甚至没有云朵。
大鱼已经消失不见,半点浪花的声音都不曾出现,就只是一叶扁舟静静地漂流,驶过的海面掀起阵阵涟漪。
身后的书山已经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在存在。
宁北坐在小舟上,只觉得这一瞬间万籁俱寂,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回不到起点,看不到终点。
就连半点声音都没有,有的只是极致的安静。
他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还需要走多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走下去。
宁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眼中的平静宛如海水一样。
时间在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登上了书山进入到了学海,无一例外,每个人在坐上小舟的同时,身旁的其余人全都跟着消失不见。
数万学子,停滞在书山上被淘汰的几乎半数,剩下的人在来到学海之后都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会再刻意寻找捷径。
乖乖的随船前行。
可这条路好像太长了一些,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却依旧是湛蓝色的海面,一望无际。
依旧看不到尽头,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
太静,静的可怕,静的让人心惊肉跳。
渐渐地,有人开始焦躁起来,坐立不安的起身张望,希冀能够看到些许变数,可依旧什么都不存在。
就像身处混沌之中,什么都没有。
死寂逐渐带来压抑,有人的脸色苍白无比,强烈的无助与孤独感开始席卷心头。
但还是咬牙坚持着,直到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没有了意义,他们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究竟漂泊了多久,整颗心已经犹如爬上了无数只蚂蚁,疯狂啃噬着。
海水甚至已经不再流动,风也跟着消失,有人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还在移动。
有人状若疯癫,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恐怖的压抑感席卷着每一个人。
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变得和行尸走肉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要做什么,一双双眼变得呆滞起来。
木舟开始破碎,一个又一个道心崩溃的学子掉入到了海水当中,下一刻出现在了镜外世界。
兀自还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麻木且癫狂着。
让无数人为之骇然,这学海的测试未免也太过于恐怖了一些。
孤独,无尽的孤独,天地间只此一人的孤独。
在这样的孤独当中,有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镜中世界的变动吸引着无数人的注意,各方势力不知多少眼睛都在盯着那里。
一道道消息被不停的送往朝歌各处。
在学院之外的角落,高怜生倚靠着墙壁,静静地看着学海当中的宁北,他很想知道这位无法修行的小侯爷,究竟能不能改命。
一个又一个的人从木船之上掉落到海中,然后被游动的大鱼含在嘴里,出现在镜子之外。
无数落叶落在了海面上,渐渐被包裹,然后缓缓沉溺下去。
宁北依旧坐在小舟之上,他的四周还是那样无尽的平静,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落叶还是阳光,无论是鱼儿还是浪潮,什么都没有。
死寂的海面,麻木的涟漪,一叶扁舟静静地行驶着。
他看着前方,依旧是望不到边际的蓝色,空洞,无声,孤寂。
海面上没有起潮,种种情绪却在心里泛起了浪花,原本平静的目光也泛起了波动。
他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与这艘小船融合在了一起,无法动弹分毫,就连眨眼都成为了一个奢望。
自己真的是在渡海吗?
他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第十六章 想活着,但不怕死
从外界看去,他所乘坐的木船开始晃动起来,身后的秦长鱼等人距离他也是越来越近,那位边军少年甚至已经超过了他。
小舟摇晃的幅度更加剧烈,仿佛随时都会有倾覆之危。
许多人都在盯着,不知多少人希望这艘船立刻翻船。
高怜生倚靠着墙壁的姿势已经改变,他站的笔直,凝视着宁北的身影,目光不曾移开分毫。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宁北已经无法确定具体的时间,究竟是过去了一个时辰,还是一天,亦或者一个月?
他不知道,目之所及,一望无际。
身处天地之间,最能够体会到的就是个人的渺小,与浩瀚星辰,与深邃海洋比较起来,宁北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涣散,但目光却诡异的升高,不停升高。
书山是有顶峰的,学海自然也是有尽头的,但他却看不到学海的边缘,任凭目光如何上升,直到就连自己所在的小舟也从视线当中消失。
视线的极致与意识的涣散为他带来了强烈的冲突感,原本平静的海面也在这一刻翻涌起来,如同烧开的热水,疯狂的沸腾着。
巨浪拍击发出如同雷鸣的声响。
咆哮着像是要将人彻底淹没。
每一刻都有人从学海当中跌落,一艘艘木船消失散去。
这不是单纯的学海,宁北在模糊中意识到了这一点,紊乱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但四周的海水却更加汹涌,紧接着又是一条大鱼高高跃起,张开巨口将木舟吞了进去。
上升到极致的视线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惊涛骇浪全都不见,周遭再度变得无比平静。
宁北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从记事的第一天便跟在师父身旁,自小到大教导他最多的反而是师兄陈尘,耳濡目染,他学了很多。
比如明理,比如善义。
直到后来谋逆之后的身份压在了肩上,然后就是道树枯萎。
他想要活着,所以来到了朝歌城。
因为不想死,所以要活着,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要简单的事情。
改命这种事就连圣人也无计可施,所能求的就仅有奇迹二字罢了,他不知道是否会发生,他只知道一件事,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和奇迹一样了不起。
在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能够重新移动,但他却没有动作,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活命,那活命之后呢?
从未想过,对于一个或许活不过两年的人来说,去幻想以后的日子无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他今天打算好好地想一想。
“师兄说过,人这一生最大的意义就是要让自己活得舒心,所求便是顺心意。”
那么自己的顺心意是什么呢?
“我想让青坪镇更大一些,让镇子里的酒楼饭菜更好一些,最好能和师兄一起到处走走,看完这偌大神朝之内发生的无数事情。”
“朝堂局势最好能好一些,这样神朝就不会乱,天下就不会乱,青坪镇也能一直安稳。”
宁北读过很多书,听师兄说过很多话,自然明白家国天下的道理,神朝庇佑百姓,百姓供养神朝,二者缺一不可,要想让小家过得好,那么大国就不能乱。
“改命之后要认真修行,继往圣绝学,让自身强大,唯有如此才能够有底气去做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要做什么没关系,最关键是你要有当你想通要做什么就能去做的那份底气。
“如果改命失败了...”宁北抬头看着周身的黑暗,自嘲的笑了笑:“那我倒是要头疼是埋在青坪镇,还是葬在青藤园了。”
他想的不算多,却足够通透,明己心,能够坦然的去面对,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看破萦绕心头的障。
生死很难看透,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就会迷失在愤恨当中,发出类似于凭什么只有我道树枯萎这样的质问。
但宁北不同,他想活着,却并不害怕死亡。
学海之上的孤寂和无涯,对他来说反倒更像是明悟自身的一个机会。
小舟开始晃动,大鱼跃出海面将木船吐了出来,他重新漂浮在了海洋之上,依旧是那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海面,平静如同镜面的海水。
但他现在已经不着急了,没有半点急迫之心,随意的靠在小舟边缘,仰望着无云的天上。
这些年来,他在青坪镇早已经习惯了孤独。
那双眼重新恢复了平静,人生就是如此,当你明确了未来,做出了选择,眼下的困难就不在是困难,这片海洋很大,但总有走完的一天。
宁北微微笑着,目光中出现了一轮太阳,他放下视线看向了前方,学海的尽头越来越近,在那里竖着一座青石璧,上面生长着树的幼苗,太阳就长在树上。
这就是终点,经历了无边孤苦,他还是守住了内心清明,渡过了学海,来到了这里。
就在他走下木舟登上玄天岭最高处的时候,外界已经是响起了一片片的哗然之声,无数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数万考生当中,最先登顶的竟然会是这位小侯爷!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小侯爷还是一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
没人能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引起的震撼就更加强烈。
高怜生重新倚靠在墙壁上,冷眼看着那些各家的探子将最新的消息传递回去,其中还包括了那位殿下的人。
登上山巅,就意味着定然通过了大考,现在只要将这一路行来的感悟刻在青石璧上,便会得到最终的评级。
“不可能,书山也就罢了,凭他一个尚未修行之人,如何能够渡的过学海?”
那些被淘汰的学子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状若疯狂的低吼着,齐帷语秦长鱼等人也就罢了,一个谋逆之后,凭什么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这岂不是在说,一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都比他们在各地颇具才名的天骄强出百倍?
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看着那些教习们冰冷的目光,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一时间整张脸都是青白交加,极其难看。
第十七章 这就是奇迹
应天府内。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有教习不敢相信,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过于难以置信,这数万学子,经历了书山学海之后,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不到千人还在坚持着。
说实话,之所以所有人都在注意着这个小侯爷,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罢了,至于说通过大考,尤其是这一次如此艰难且别出心裁的大考,没人相信他能够通过。
虽说这一次应天府开了先例,取消了文试,武试,问心三考,可没人怀疑,这书山学海的难度与之前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现在宁北却做到了,而且还是做的最好的那个。
“现在要如何?”
有教习面色一变再变,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低声问道,这件事太大,没人敢私下里做主。
颜回背着双手,淡淡道:“没过就是没过,过了就是过了,这是应天府的规矩。”
“可陛下那里?”
颜回的脸上没有表情,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其他教习看到这里都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眸子瞬间凝成一点,难不成,院长大人那里,开口了?
想着宁长安与院长大人的关系,教习们都是心头一颤,看来当年那件事,还没完啊!
青石璧很高,十分巨大,与其说是石壁,莫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小山。
挂在最高处的太阳很温暖,并不刺眼,宁北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这一路来的表现想来是足以通过大考的,所谓题字写下感悟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写的好与坏并不重要。
只是做事要么不做,要做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宁北握着笔,想着这一路来发生的种种。
身后不停有船靠岸,有人开始渡过了学海。
当关海苍白着脸从木舟之上走下的时候,目光却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几道身影。
边军的那位,秦长鱼,还有两名妖国的人,以及脸色隐隐有些难看的齐帷语,还有金陵曹家的那位姑娘。
这些人都站在这里没有往前走,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抬头看向了青石璧,一双瞳孔瞬间缩成一点,然后整张脸顿时变得阴沉下来。
宁北已经率先抵达了那里,这个未曾修行的普通人,竟然先他一步到了青石璧!
先前的书山也就罢了,可学海竟然还比自己快一步?
这怎么可能?
一个谋逆之后,侥幸不死便一辈子活在青坪镇就好了,非要回到朝歌城争那个位子,你也配?
想到宁北通过大考进入应天府之后,再想要对付他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关海的眼中便不停闪烁着阴冷之意。
他迈开脚步朝前走去,只是刚走了一步便被一条手臂拦了下来。
“滚开。”
他看着秦长鱼,冷哼一声道。
颍川秦家固然是神朝第一世家,可五大氏族的关家也不弱几分。
曹家那位姑娘在安静看着,齐帷语先前也打算过去,却被那位边军少年给拦了下来。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秦长鱼也不生气,只是轻笑道:“他要题字了。”他看着宁北,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和得意。
关海抬头看去,果然,宁北已经拿起了笔,正在青石壁上写着什么。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刚欲开口,却忽然感觉脚下的玄天岭开始发生了震动,不仅如此,回首望去,书山,学海,整个镜中世界都开始剧烈的震颤。
无数人大惊失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那些学院教习都是满脸凝重,提高了警惕。
颜回忍不住走到了房门之外,抬头死死的盯着镜中世界,双眼当中精光大放。
......
皇城,大明宫内,正在批阅折子的神皇忽然眯起了眼睛。
常宁宫,宁瑶站在窗前,一身凤袍肃立,背后仿佛有着神凰在仰天长啸,欲与苍天争锋。
学院深处,一个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回身看向了镜中世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讶色,旋即转为笑意。
神朝疆域之内,儒院至宝孔书忽然绽放了光亮,同一时间,无数儒学所在的大小学府全部都感受到了气运加身。
甚至那些早已逝去的儒家圣人庙宇都是动荡了一瞬,仿佛像是古圣在苏醒。
玄天岭上,宁北已经放下了笔,青石璧上开始绽放出了金色光亮,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两行字自石壁当中脱离,高高飞出,冲破了镜中世界,悬浮于朝歌城上。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通俗易懂的两行字却引起了儒圣气运波动,在这一刻,无数修行儒学,行走文圣道路的人都感觉体内文心震荡,振聋发聩。
嘈杂之声早已消失不见,无数人震撼的望着这两句话,发不出半点声音。
金色光芒消散,两句话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四个大字。
“宁北,甲上!”
......
书山学海两段,宁北拿到了两个甲上,可以说是拥有了拜入应天府当中修行的资格。
这也就是说,一个无根浮萍般,身份敏感到了轻轻一口气吹过都要紧一紧衣衫的谋逆之后,终于有了能够遮挡风雨的地方。
与避风雨客栈不同,应天府是真的能够避风雨。
再加上颍川秦家的不讲理,宁北在这朝歌城中总算是能够站稳脚跟,不至于被不知道哪阵风吹个跟头。
青石璧还有残余的金光在微微泛着,映衬宁北那张始终有些苍白的面容,平静的双眼格外明亮。
两句警言由心而发,不成想竟牵引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以前早就听师兄说过儒学一道不同其他,逝去古圣居于儒庙洞察天下,往往有读书人发出惊世之言便可惊动古圣,牵引儒家气运。
只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两句话竟是能够达到如此标准。
他侧目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侧站下的秦长鱼,微笑了起来。
秦长鱼将地上的毛笔捡了起来,也跟着在青石璧上写了两句话,然后抬头看了半天天空,也不见有什么异象出现。
他叹着气,摊了摊手说道:“我是觉得不大公平的,就连你都能走到我的前头,而且写的话还比我写得好。”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想得通,毕竟你是我表弟啊!”秦长鱼忽然抬脚用力的踹了踹青石璧,然后与宁北对视着,开怀道:“这就是奇迹。”
第十八章 所以我打算租一间院子
天空中的两句话早已经散去,可在每个人的心中却久久未曾消失。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有意思,想不到你们神朝这一代除了你们几个之外竟还有这样的人在。”
妖国为首的那个女子并未急着向青石璧走去,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宁北,来到神朝之前,妖国已经将神朝年青一代的出色之人列出了一个名单,可那上面并没有宁北的名字。
关海神情冷淡,这两句话可以说是将他们这些人的脸打的啪啪响,在书山之上发现了金书卷,自以为是能够一步登天的捷径,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竟是陷阱。
“书山有路勤为径,呵,真是好大的讽刺。”他望着宁北,想着宫中那位给家中传来的消息,知晓自己还是太过轻视了这位小侯爷。
“他是上一代宁远侯的儿子,这是第一次在神朝走动。”
妖国女子微微有些惊讶,旋即微嘲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们神朝还真是大度的很,连这种谋逆之后都能容忍他随意走动,还来参加应天府大考,若是在我妖国,任何胆敢谋逆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都说神朝是天下最终规矩和律法的地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苏幕遮在一旁听着她的话,先是冷冷看了一眼挑拨的关海,然后不客气的说道:“就连你们妖国之人都能来应天府修行,我神朝之人又有何不可?”
妖国女子侧目看向了苏幕遮,凝视许久后方才问道:“你认为我们来这里修行不妥?”
这话是陷阱,神朝与妖国虽说在边境常年都有冲突,但两国的领导者都是秉持着尽可能和平的态度,妖国天骄来应天府修行更是促成和平的桥梁。
没人会轻易破坏这座桥。
但苏幕遮却没有半分顾忌,他望着这名女子,目光逐渐下移停在了那雪白的脖颈上,在那如天鹅般修长美丽的脖颈上有一条淡不可见的红线,他的双眸微微眯起:“鱼柳,两年前侥幸让你活了一命,如今你就不该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妖国女子穿着一身长裙,浅蓝颜色,模样温婉,看上去就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姑娘,唯一碍眼的就是修长脖颈上的那条红线,就像是被利器切开了肌肤。
她依旧在看着苏幕遮,平静眼眸中闪过一抹讥讽:“我来了,怎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苏幕遮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刀。
在鱼柳身后,另一位妖国少年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这是古落提,在此番书山学海当中排进前五的人物,比之关海和曹家那位姑娘还要更胜一筹的人。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但没人担心,因为每个人都清楚,在这里不可能动手。
哪怕边军与妖国之间有着再深的恩怨。
苏幕遮没有去看古落提,而是深深地看了鱼柳一眼,然后将手从长刀之上放了下来。
大考还在继续,去掉被淘汰的之外仍旧还有着数百人在学海当中飘荡,不知何时能够来到岸上。
在青石璧一侧打开着一扇门,那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宁北并没有在意身后发生的事情,因为那和他没什么关系。
大考的确还在继续,可对于宁北来说却已经结束了。
“两天之后才是应天府放榜的日子,到时候会宣布所有通过大考之人的名单。”秦长鱼开口提醒道。
应天学院门前站着很多人,很多被淘汰的考生,还有百姓与各大势力的线人,但无论是什么人,在这一刻视线全都汇聚在了宁北的身上。
这些目光比青坪镇里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的多,可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或是拘束,只是心中的欣喜稍稍淡去了一些。
这场大考就像是这所有人的目光一样火热,可目光很快就会冷却下去,自己也是如此。
应天府代表了一个希望,这就像从小到大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看一场日出,于是便总是盯着门,猜测着这扇门打开之后便可以看到日出。
可有朝一日当那扇门真的要打开之后,你就会忐忑太阳是否的确在其后面。
应天府就是这扇门,门后闪烁的光亮究竟是太阳还是蜡烛,他不知道。
“两天后再来。”他无视着这些注视,在秦长鱼的带领下越过人群离开了应天府。 在人群中他瞥见了高怜生,微微点头表示见过。
高怜生想要回礼,却又想起身份不太合适,便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转身离开,今天发生的消息包括各方势力的反应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绣衣使的人送到他的手里,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消息整理好递给神皇。
院长出手,大考更改,宁北两科甲上。
若是换做之前的文武试,这位不能修行的小侯爷未必能够拜的入应天府。
对于神皇来说,这是那位院长大人故意如此更改,还是恰好如此,这其中有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十六年前,所有人都想要你去死,但在今天,依旧想要你死的人已经少了很多,甚至还有半数的人要你活着。”
“陛下膝下无子,偌大神朝不可能交到一个女人的手上,你的到来给了朝中那些老人新的选择,在明面上的一些交锋秦家可以帮你拦下。”
“不过暗地里的事情还是要多加注意,拜入应天府好坏参半,有人会因此忌惮,也有人会因此更加想要要你的命。”
“朝歌城里暗潮涌动,每一步都要思考良久才能落脚,我会尽可能帮你拦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一把伞总不可能遮住所有的风雨。”
秦长鱼一边行走,一边帮他分析着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
宁北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秦长鱼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宁远侯关虚白是五大氏族关家的家主,在军中威望颇高,被誉为仅次于姚济世的第二人,他坚定不移的站在宁瑶身后,你要小心关海。”
宁北没有说话,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秦长鱼又说了一句,见没有得到回应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北脚步微顿,回答道:“应天府虽然是修行圣地,但却并不会为学生提供居住的地方,避风雨客栈太远了些,而且我又不能总住客栈。”
“所以?”
“所以我打算在附近租一间院子。”
秦长鱼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随夜色而起的流言
和客栈里的吃食比较起来,宁北更喜欢自己做饭,因为在做饭的时候会有烟火气,而他喜欢烟火气。
坐在地上,将劈好的柴禾放入炉火,天色渐暗,火光映着他的脸。
秦长鱼不耐烦的坐在后面的小板凳上,他不明白为何明明有更好的大宅院不住,非要租下这么个破烂的地方。
没错,真的很破,在应天府四周能够找到这样破旧的院子甚至比找到一位大儒还要困难。
院内的陈设比徐公子那里还要简单,就只有一个水缸和摆在院子中央用黄泥堆砌而成的炉子,听东家说是上任租客用来做饭的地方。
烟火气很重。
秦长鱼听着炉火内木柴燃烧所带来的霹雳响声,就像是火花在盛开绽放。
“学院的事情还不知结果,朝歌城内不知多少人想要你的命,而你现在却在这里生火煮饭。”
他看着宁北,言语间十分的不满,这里很破,很破就意味着很危险。
而这种危险是可以避免的,所以他才如此生气。
宁北随意坐着,浑不在意自己的衣衫被地上的泥土沾染,他抬手将锅盖掀开,看了看里面蒸着的肉食,轻声说道:“你的人会守在四周,绣衣使的人也会跟在暗处,如果就连这样都挡不住要杀我的人接近,那么住在这里又或是住在大宅院里又有什么差别呢?”
秦长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客栈也就罢了,反正这处地方我是绝对不会与你住在一起的。”
他自小到大华贵惯了,无论是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
这里实在太差了些。
“挑剔是种选择,可也是毛病,难道以后你和人打架的时候还指望对方不会弄脏你的衣服?”宁北添了一把柴,用带着锅底灰的手随意的抹了抹脸,面上顿时精彩极了。
他回头看着不耐烦的秦长鱼,说道。
秦长鱼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但却没有说话。
宁北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忙左忙右,以前在青坪镇的时候,自己做饭的次数也是不少。
“吃不吃?”
黄泥堆砌的旧炉子,宁北甚至都没洗手就去将饭菜盛了出来。
秦家大少爷从来没在这么差的环境吃过东西。
可味道的确不错,他的鼻子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想着自己早已经是二境的武者,何况坊间不是也有句话叫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要一碗。”
宁北笑着给他盛了一碗,眼中带着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总在云端上是过不好自己的日子的。”
秦长鱼反驳道:“云端有云端的活法,难道非要和你一样活在泥潭里才算是生活?”
宁北吃了一口饭,想着这些年在青坪镇上那些人的生活,然后说道:“泥潭的人想上去很困难,云端的人要下来也不容易,你能有些改变,这很好。”
秦长鱼闻言怔了怔,旋即不屑道:“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二人吃完饭后外面的最后一点阳光也已经消失,好在星辰明亮,为这破院子带来了一些美好。
外面还偶尔会有兴奋地叫喊声响起,那是同样通过了大考的学子们在附近租下住所。
虽说距离放榜的日子还有两天,可每个人都在书山学海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评级,综合下来的成绩如何大家起码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会用一夜的时间传遍整个朝歌城,进而向外扩散,在不久的将来流动大半个神朝,应天府的大选,甚至还会惊动神主教会以及七录斋那些大修行宗派。
宁北的名字不知道被多少人写了又写,看了又看。
只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任何的明争暗斗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最重要的永远是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在没有确定是否能够活命之前就去想着争夺皇位的事情,那未免也太早了些。
繁星明亮,浸湿窗台,熄灭了炉火,宁北拍了拍秦长鱼的肩膀,然后将碗筷刷洗干净后便走进了那间破屋子。
秦长鱼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锅灰指印,在院子当中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面。
......
“宁北不能修行,是个天生道树枯萎之人。”
“不会吧?我昨日可是看得真切,这位小侯爷可是头一个走过了书山学海的人,而且还是两科甲上,力压神朝与妖国天骄。”
“怎么不可能?这消息可是关家的一位供奉亲口说出来的,做不得假,而且我还听说今日应天府那些教习为了宁北的去留正在争吵不休呢!”
“可惜,如此出色之人竟道树枯萎不能修行,即便是两科甲上,日后也不会有丝毫寸进,应天府大抵是不会留的。”
巷口的粥铺里,宁北与秦长鱼相对而坐,静静听着食客们议论的这些话。
一夜的时间里,传遍整座朝歌城的不单单只是大考过程,还有宁北无法修行的事情。
“应该是关海的手笔,无论是他还是他身后那位都不希望我进入到应天府当中修行。”宁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那些人议论的对象并非是他一样。
秦长鱼冷笑道:“我还以为会有多么了不得的手段,到头来还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
“师兄说过,手段不在乎能否上得台面,最关键的管用即可,不过也没什么,我本就没想着隐瞒自身病症的消息。”
秦长鱼目光微闪,思忖片刻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我,徐公子,还有高怜生。”
那日在青藤园里,宁北并没有避讳绣衣使。
高怜生知晓就意味着陛下知晓,可公主殿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宁北没有深思,摆在眼前的东西太少,纵使想的再深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病症早晚都是要暴露的,早些晚些并没有什么关系。”
秦长鱼问道:“那就这么算了?”
宁北摇了摇头,平静道:“流言蜚语再多也无妨,最关键的永远都是应天府的态度。”
第二十章 门后的太阳与蜡烛
从粥铺回到家中,沿途偶尔遇到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可想而知关家这一次的推波助澜一定用了很大力气。
“想不到我这么破旧的地方,也会有客人前来。”
宁北看着坐在门前的老者,满头的灰发,偏生雪白的袍子,脸上的皱纹很深,乍看就像是山川沟壑,可老者脸上的笑容却很是慈祥,连带着整张脸看起来也颇为的和蔼起来。
只是那双似是有些浑浊的眸子在看向两个人的时候会在不经意间带来莫大的压力。
秦长鱼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后,发现无论是秦家的人还是绣衣使的人都没有出现,就像是根本不曾跟在暗中一样。
这几乎是不太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请我进去坐坐?”
老者看着宁北,笑着问道。
他身上的气息很温和,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秦长鱼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有这种可能才会让他的护道之人继续藏匿在暗中不出。
他开口想要询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麻木的站在那里。
宁北自小神魂强大,可在这种事再如何敏锐的神魂也无法察觉到刚刚的一瞬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客,请进。”
秦长鱼并没有开口,那想来应该没什么危险,宁北如此想着,走上前去将门锁打开。
老者很不马虎,背负双手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明明一身出尘的袍子,走起路来却像是一个老农。
“你是秦长鱼的表弟,为何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宁北如实说道:“我喜欢这样的地方。”
“喜欢,不错的理由。”老者上前摸了摸黄泥堆砌的灶台,他看着四周,打量着院内的一切,接着问道:“朝歌与青坪镇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多,是非也就会跟着多,很多时候光是凭借喜欢是不够的。”
宁北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敲打还是提醒,亦或者是警告还是其他。 于是沉默了一瞬后说道:“应对很重要,但喜欢做也很重要。”
宁北的性格是矛盾的,城府深却又足够纯粹,能隐忍却又不会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多久,但他会尽可能的把要杀自己的人的牙给崩下来。
老者点了点头,随手舀了一瓢水缸里的清水,说是清水上面却还飘着许多细碎的脏污,只是在老者舀起来的瞬间,那些脏污就全都消失不见,水瓢里的水也变的清澈透亮起来。
“嗯,甘冽。”他喝了一口,然后将水瓢放下,看着宁北问道:“你既然道树枯萎,为何还想要拜入应天府?”
“活命。”
“若是活不了呢?”
“那就活不了。”
老者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称赞道:“你活的倒是透彻。”
秋高气爽,一年四季,春秋总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季节。
“前些日子神皇来过消息,禁止应天府将你收下。”
老者目光温和,面上带着微笑,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的语气。
说出来的话,却让宁北为之一惊,同时也猜到了眼前这位的身份,难怪秦长鱼始终都表现的很是怪异。
“我通过了大考,两科甲上。”
宁北认真说道。
在神朝,神皇的话就是最高指令,说一不二,是圣旨。
应天府的确是修行圣地,可那也是神朝的修行圣地。
老者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正如徐公子所言,这是命,改命很难,但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这很好。”
万事开头难。
“这盆兰花不错,是素冠荷鼎?”
“是素冠荷鼎。”
“素冠荷鼎一荷,二素,三奇,你知道都指什么吗?”
“荷瓣,素心,奇花。”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好的花,可得悉心照料,若是凋了,那就太遗憾了。”
宁北偏头看了一眼那盆兰花,转头再想要回话的时候却见到老者已经向着门外走去。
“明日的放榜?”
他终归是没有忍住,开口问了出来。
老者的脚步不停,只是微笑说道:“明日再看便是,而且,你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说过了?
宁北愣了一瞬,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想要道谢眼前却已经不见了老者的身影。
一旁安静站着的秦长鱼也终于是能够开口说话,呼吸都是跟着急促了许多。
“想不到,院长他老人家竟然会亲自来看你。”
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惊叹说道。
整个世界只有十位圣人,眼下却有一位特意来到这间小破院子里与宁北唠家常似的闲聊。
宁北也觉得有些意外,可想着自家父亲与这位老人之间的关系,想来应是爱屋及乌吧。
“这下子,你不用再担心放榜的事情了。”秦长鱼的眉毛轻轻挑动,有些喜悦。
宁北看着那个水瓢,说道:“只是神皇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秦长鱼倒是并不觉得意外,神皇的态度若是谁都能猜的清楚,那才是件麻烦事。
倒是这位院长大人的态度值得琢磨,他置神皇的话而不理,以圣人之身来到这里未尝没有警告宁瑶关海那些人的意思在其中。
“只是有个坏消息。”秦长鱼忽然说道。
宁北摇了摇头,回到了屋里。
院长大人亲自来此,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会让他拜入应天府,第二,即便是院长也无法帮他改命。
“那扇门已经开了,可后面却没有太阳升起。”
宁北洗了把脸,无奈说道。
秦长鱼靠在门外,没有说话。
第二十一章 压倒骆驼需要很多东西
应天府大考是个热闹日子,放榜这一天同样如此。
作为神朝乃至整个天下的修行圣地,无论是教习还是走出来的学生都是一等一的精英,进入其中,很大程度上就代表已经踏上了通往云端的阶梯。
所以每当在放榜这一天就会有一些世家大族或是朝中命官专门等候,自然不是要嫁女儿,而是笼络。
在众多学子当中寻找合适的人,提前进行帮扶和投资,日后自然会成为助力。
偌大神朝上下,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或许曾经就有着什么故旧存在,若是细细探寻就会发现从上到下就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宁北今天来的很早,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赖在床上的人,倒是秦长鱼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身上的华服也皱了一些。
“什么味道?”
秦长鱼动了动鼻子,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刺鼻味道,下意识开口问道。
宁北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应天府门前的那两个道士身上,脚下来回走位,手中拿着拂尘在空中胡乱舞着,动作有些滑稽,也有些别扭。
若不是有着那几张符箓刻在半空当中显露威仪,寻常人看了一定以为这是骗子。
“我小时候在青坪镇见过,是广陵道的手段,据说可以沟通创界的神明,降下福泽,只是想不到应天府也会这么做。”
他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看着半空当中的那几张符箓被明火燃烧之后化作灰烬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散。
这就是广陵道的祈福,将所有美好寄望在符箓当中,然后燃烧传递神明,化作灰烬随风被传到每处角落。
秦长鱼倒还是第一次见:“我以前听家里人讲过,见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广陵道怎么也算是执道家牛耳的地方,怎的这祈福仪式如此简陋?还不如让白马寺那群和尚过来诵经来得好些。”
宁北解释道:“放榜前的祈福只是走个流程,求得就是个吉利,广陵道的法子简单直白,若是让白马寺来只怕要到晚上才能放榜。”
秦长鱼微微昂首想着那个场面,应天府外无数人翘首以盼,教习们手中拿着榜单来回踱步,门口却盘坐着一群和尚敲木鱼诵经书,的确是有些不成样子。
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天来的人没有大考那日多,一些早在书山上就被淘汰的学子们大多数都没来,倒是那些百姓们不想错过这样的日子纷纷凑上来围了好几个大圈。
十分热闹。
祈福的仪式结束,两位道士又念了半晌晦涩难懂的话后便离开了,负责放榜的人乃是应天府的副院长颜回,在天下都颇有名气的大儒,是儒院那位圣人的师弟,如今也已经站在了五境巅峰,距离圣人境好似只有一步。
“别看只有一步,可这一步却是极难跨越的,否则这两千年来也不会就只有十位圣人存在。”秦长鱼轻声为宁北介绍着颜回的身份。
圣人,真正站在天地顶点的存在,被誉为神明之下的最强者,对于现在的宁北来说这还是一个十分遥远的境界。
在二境择路之后,选择武修的数量是最多的,其次便是儒学,可若是论起难度的话倒是并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并不是说选择最多的武修一定就会比数量最少的剑修更难。
归根结底要看的还是自身天赋更适合朝哪个方向走。
......
宁北不是太阳,但走在朝歌城里却像是太阳一样吸引着许多目光,让一旁的秦长鱼都是有些吃味起来,自小到大这么多年给人做陪衬的时候加起来都不如这几天来得多。
神朝的那几位天骄和妖国的三人比他们来的还要更早一些,关海更是对着二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似这两天能将人淹没的流言不是出自他的手笔一样。
苏幕遮挺直身体站在前头,他就像是一把刀,一把在边境被风雪打磨了十几年的刀。
这样的人往往是孤独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很冷。
二人对于关海的笑容视若无睹,秦长鱼在为宁北介绍着每一个人:“这几年边军那头有些不太好过,朝中大部分人都想与妖国和平相处,边军听了却不大乐意,两头都卯这劲儿,要不是姚济世压着说不定又会闹出不小的事情。”
“而且关虚白近年来也是在七十四爵中风头正盛,前些日子追杀魔教的时候还斩杀了一队神隐的人,可谓是大出风头,在军中同级别的威望仅次于姚济世,拉拢了不少人,否则的话边军也不会把苏幕遮放回来。”
“他来应天府,代表了姚济世不可退让的态度,也是在争取应天府的帮助。”
宁北看过很多书,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足够深厚的思考,可面对朝中局势的复杂,他还是不如秦长鱼这样自小接触要来得了解。
颜回已经将手中的榜单轻轻摊开,一道巨大的光幕呈现在半空当中。
从上到下密集的名字和成绩罗列其上。
排名第一个的就是宁北。
“宁北,两科成绩甲上,综合成绩甲上。”
“苏幕遮,两科成绩甲上,综合成绩甲上。”
“秦长鱼,两科成绩甲上,综合成绩甲上。”
“鱼柳...”
“古落提...”
“齐帷语...”
“关海...”
“曹小宝...”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出现在上面,虽然应天府没有明确排列名字,但众人都清楚依次就是此次大考的排名。
“原来曹家那姑娘大名竟然叫曹小宝,我就说怎么没人敢提这个名字。”
秦长鱼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面色微红的那个少女,有些意外这个瞧起来颇为英气的女子的名字竟如此可爱。
人群中还是不免有很多的议论之声,大多都是集中在宁北的身上,一个道树枯萎的人竟然会被挑选进入应天府,即便是大考之时表现得足够优异,可不能修行就是不能修行。
进去之后要做什么?
又能学些什么?
关海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情,他只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宁北,他从不指望单单凭借一个流言就能让应天府将这个谋逆之子拒之门外。
压倒骆驼需要很多东西,但每一根稻草都是不可或缺的。
第二十二章 明天不会有太阳
放榜之后的第二天就是正式进入应天府当中修行的日子,中间仅有的一夜时间留给你兴奋或是庆祝。
对于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庆祝一件事的最好法子往往就是去喝花酒,去喝别人请客,不要钱的花酒。
朝歌城开销很大,往来应酬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好在宁北背靠着秦家,不需要再去为这些黄白之物多费心思。
这一次最终成功通过大考的只有八百余人,综合成绩在甲等的更是只有不到百人,和往年比较起来显得惨不忍睹。
秦长鱼今晚很忙,有不少人和事要应酬,身为颍川秦家的唯一继承人,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注定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宁北也没有回到那个破院子,在夜色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进入应天府只是代表迈出了第一步,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明天大概率会下雨,这彩头可算不得太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天空,感受着吹拂而来的冷风,自语说着。
就像应天府放榜会请学院里修行道家手段的教习出手讨个彩头一样,对于明天就要正式迈出改命第一步的宁北来说,天气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似乎也成了一种彩头似的说法。
如果说以前宁北的前面还始终有人领路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真的是只能依靠自己了。
“青藤园。”
抬头看到这三个字,宁北下意识的愣了一瞬,想不到自己竟是在不经意间来到了这里,他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因为就算进去也没什么想说的。
于是掉转身形打算回去。
只是刚刚转身,脚步还尚未来得及迈出,便听到身后有个人开口喊住了他:“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阁下来都来了,这么就想走,岂不是辜负了这深宵,良辰?”
一阵风吹过,吹得宁北身上衣袖猎猎作响,他的脚步也随之顿住,然后回头看了过去。
在青藤园的门下站着一个人,双臂环抱的倚靠在边缘,一身白衣在黑夜当中显得那么扎眼,看上去大概是二十几岁的模样,漆黑融入在夜色中的双眸静静看着他。
宁北看着他,问道:“你要杀我?”
在神皇想要权衡尚未表明态度之前,即便是公主宁瑶也不会用如此粗暴而又后患无穷的手段派人暗杀他。
白衣青年听到这话似乎是感到有些惊讶,诧异问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你?”
他的疑问刚刚出口,还不待宁北回答就立即自言自语的接着道:“哦,是了,我刚刚那句话纯粹是为了押韵,不成想竟是引起了误会。”
他旁若无人的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看起来十分怪异,笑了一会儿后才停下,然后走出黑暗停在了宁北的面前。
“原来宁长安的儿子就长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真是让人有些失望,而且我听说你好像还无法修行,啧啧,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青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他,口中不停地评头论足着,活脱脱的像是一个话痨。
离得近了,宁北这才能够看清楚他的模样,只见这青年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眼睛恍若浓夜一般深邃,整张脸没有半点瑕疵,只是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瞧起来平添了三分邪气。
只怕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见了这张脸,都会呆上那么一瞬。
宁北不是女子,自然不会去感叹一个男人的俊逸,只是皱眉看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要做什么。
白衣青年却没有来者不善的自觉,兀自还在那里感慨:“朝歌城可不是一个舒服过日子的地方,没点儿本事的话可是活不下去的,不过对你来说倒是都一样,若是无法寻到改命之法早死晚死都是死,没球区别。”
“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北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没兴趣在这里听一个陌生人唠叨,尤其是唠叨这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白衣青年听到这话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顺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收起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冲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我叫陆海棠,一马平川的陆,海棠花的海棠。”
陆海棠,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男人,也不像是个女人,甚至不像是个人名。
宁北从未听过,但他看着对方伸出的那只手还是轻轻握了握,说道:“宁北,宁缺毋滥的宁,前后左右的北。”
说完这话后他暗自怔了一瞬,有些意外自己竟是在不经意间就被对方给带了过去,于是心中的警惕更甚了些。
“你没听说过我?”看着无动于衷的宁北,陆海棠有些惊讶。
“我应该认识你?”
“这倒也不是,只是放眼天下不认识我的人太少,我还以为你会认识。”
“那看来我就是这少数人当中的一个。”
“无所谓,反正你过几天就会对我的大名如雷贯耳。”
陆海棠摇晃着头脑,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表情。
这人应当有些来历,宁北心中猜测着,旋即又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陆海棠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算命先生说过,我今晚会遇到贵人,让我吃过饭后头也不回的向北走,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贵人,你知道的,我这人对于广陵道这些手段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可有句话不也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反正饭后百步走没什么坏处,不如来看看我能碰到什么贵人。”
宁北当然不会相信这糊弄孩子的鬼话,只是陆海棠不说,他也没办法问出来。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做,就此别过。”
宁北不喜欢赖床,不喜欢在早餐吃白粥咸菜之外的食物,也不喜欢麻烦。
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人,这就是麻烦,而且可能会是不小的麻烦。
陆海棠身形一闪拦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抬手勾住了宁北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就要去应天府那破地方修行了,从那往后就全都是苦日子,这最后一夜还不抓紧去享受享受?好歹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整天这么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
去修行对于宁北来说是好事,而且这最后一夜四个字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
“明天不会有太阳。”
陆海棠一时间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什么?”
宁北平静道:“明天是个阴雨天,所以不会有太阳。”
第二十三章 莺莺燕燕花花红红绿绿
对于陆海棠来说,明天有没有太阳当然不重要,是不是阴雨天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你引起了我的兴趣,今晚这顿快活,我还真非带你去不可了。”
说完,也不管宁北答应与否,勾肩搭背就把他硬生生的拖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二人的身影终于是在一家青楼前停了下来。
陆海棠拍着宁北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不是让你过来接待客人的,我是来带你来做客人的。”
宁北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自小和师父师兄生活在一起的他自然没有去青楼喝花酒的习惯,更何况眼下还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强行拉过来的。
“别急着走啊,今晚这里面可是有一场好戏的,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
陆海棠笑眯眯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宁北并没有理会他,就像是根本听不到这句话,任何恼人心的事情都是自己主动过去接触的,只要想办法避开,自然就会少上许多的麻烦。
而且他始终对这个人秉持着戒备。
陆海棠也不阻拦,深邃如夜的眸子眨了眨,淡声道:“即便是错过了自己改命的机会,也无所谓吗?”
宁北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子凝视着这个在今夜里突然出现的白衣青年,沉默了半晌方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海棠微笑道:“没什么意思,门就在那里,今晚我请。”
即便是国师与院长两位圣人,天下第一的医师徐公子都对他的病症没有半点法子,眼前这个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倚仗是什么?
“你带够银两了吗?”
“我去青楼,从来不需要花钱。”
陆海棠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然后带着宁北走了过去,二人还没进去,只是刚刚接近便看见一群的莺莺燕燕从门后扑了出去。
“哎呦,这不是陆公子吗?” “陆公子,你可算来了,这都两天没见着您了,奴家这心里啊实在是不是滋味。”
“是啊陆公子,奴家一天见不到你就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软,站都站不住呢!”
“陆公子是不是嫌弃奴家昨日待了户部尚书的二子?呜呜,公子属实是误会了奴家,今夜你若是不选我,奴家就以死明志。”
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绿的,各种花色各种选择。
宁北默默地往外让了两步,终于是明白了陆海棠口中不需要花钱的意思。
陆海棠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显然是早都习惯了这样一副场面,就像是鱼儿进了大海,无拘无束,进入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天地。
“哈哈,本公子这两天有要紧事要办,否则哪里舍得不来见你们?”
“小翠,莫要寻死,我这不是来了吗?今晚这深宵良辰,美景如画,且让你我秉烛夜谈,大被同眠。”
“哎别争,别争,一个一个来,最多五个,最多五个,再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办,一个时辰后上楼,你们哪五个自己选一选。”
“好好选,别打架啊你,那个谁,柳花,怎么还用簪子捅人?再这样我今晚就不上去了。”
陆海棠环顾四周,对着那些姑娘们大声喊着。
听到他还要一个时辰才能上楼之后,姑娘们都是露出了哀怨的模样,不过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纷纷叽叽喳喳的上了楼,在上楼梯的过程中还暗下黑手绊倒了不知几个竞争对手。
身边清静了不少,陆海棠对着宁北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轻咳一声说道:“见笑,实在是见笑了,你也知道这世上唯女儿家的心思最不能轻负,我也是没办法。”
宁北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于眼前男子的猜测又改变了不少。
“你说的好戏,是什么?”
二人走进了楼内,陆海棠引在前头向着四楼走去:“别急,一会儿自然就看到了,对了,到了之后切记少说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别反驳。”
宁北跟在身后,对于自己的安全问题倒是并不担心,一来无论是公主还是关家都不会冒着大危险直接对他动手,二来就是秦家的人始终没有露面。
那就证明眼前这人虽然怪异,但对他却应该没有太大恶意。
这青楼的名字起的很雅,南来居,听着不像是青楼,反倒更像是书院或是名士居住的地方。
不过既然用到这里,想来南是通男的。
上下总共有六层,听陆海棠介绍说应当是整座朝歌城能够排进前三的花楼。
越往上就越是安静,到了四楼之后吵闹声更是几乎快要消失不见。
整个楼层成环形,每一层大概有二十几个房间,除此之外还有类似于外厅的地方,装修典雅且华贵,能够走上四楼的客人,不说都是达官显贵,世家大族,起码身上都是有不少银钱的。
只是和二三楼的房门紧闭不同,偌大四楼的每一间房门竟然都是打开的,客人们也不是只单单停留在一间屋子,而是三两成群的乱入,瞧起来十分热闹。
陆海棠趴在昂贵的楠木扶手上左右瞧着,口中啧啧点评道:“什么狗屁的神朝支柱出应天,现在一看这不都是一群只会喝花酒的臭小子,丢人,真丢人。”
他眼中带着鄙视,仿佛瞧不上这些来青楼喝花酒的男人。
“整个南来居的第四层都已经被应天府的学生们给包了下来,好像是关海花钱请的,手笔不小,这可是不小的花费。”
宁北听着陆海棠的唠叨,也间接明白了这四层楼上的都是什么人。
原来都是通过大考前来庆祝的学子们,不过这些稚涩的学生身上,又有什么好戏要看?
陆海棠从路过的女侍手中拿过了一壶好酒,然后冲着女侍露出一个微笑表示感谢,那女侍呆了呆后立即红着脸低头小步跑开,摇曳身姿来回晃动,看到陆海棠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这场好戏还没开始。”他喝了一口酒,轻倚扶手平静说道:“因为你这个主角,才刚刚到场。”
第二十四章 我家中有两株珊瑚
他举起酒壶在宁北面前轻轻晃了晃,然后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慢悠悠的朝着一个房间走了过去。
翩翩白衣,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出尘味道,让得远处偷看的那些姑娘们面红耳赤起来。
这是一个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无比魅力的男人。
宁北不知道他口中的所谓主角是什么意思,但他想知道,于是便也跟了进去。
这是整个四楼上最大的房间,若是细细观察一阵子就会发现那些在各个房间不停游走结交的学子们都会有意的避开这里。
房间里的人不算太多,放眼望去二十几个,与外面比较起来要显得安静不少。
众人围着一张长桌,并无人开口,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甚至是有些压抑。
二人走进来后远远地站在后面,半掩着身体,并没有引起注意。
陆海棠提着酒壶冲着里面扬了扬下巴,笑着说道:“除了你和秦长鱼还有妖国那三位之外,此次大考的前三十名都在这里了,你说这算不算是一场好戏?”
宁北没有说话,目光环视场中,通过应天府大考的确是一件大事,而且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只是想要将前三十名的人全都聚到一起这样的难度无疑是巨大的。
因为三十人不会是一条心,也不会做出就同样的选择,背后的势力彼此之间也是无比复杂。
这就注定了不可能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尤其是其中还有苏幕遮这样的人在,这个边军推到长安而来的一把刀,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长桌之上,关海坐在首位,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秋祭的重要程度想必不用我说太多你们也都清楚,这是一年一度的大事,甚至不下于年宴,除了秦长鱼那家伙之外,想来没人是愿意错过的,今天我请诸位来这南来居,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通过大考而庆贺,另一方面,也是商量这关于秋祭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秋祭?
宁北并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关于秋祭的记载,于是便偏头看向了一旁的陆海棠。
陆海棠看姑娘看的太入神,等反应过来后对着他歉然一笑,方才说道:“秋祭是十年前方才出现的盛事,说是祭祀神明,其实说白了就是各大家族和朝中官员对于资源的分配争夺,在神皇拨下的定量中,哪家才秋祭取得的成绩最好,哪家得到的资源分配就更多。”
“别看现在五大氏族,七十四爵如日中天,一旦在秋日祭中落后,之后一年的日子都不好过,虽不至于损耗自身,但看着别家进步,自身原地不动那就是在退步,逆水行舟啊。”
他喝了一口酒,撇嘴说道。
“可秋祭和我有什么关系?”
“颍川秦家底蕴最深,十年来一直不参加秋祭也是神朝一等一的大族,所以正常来说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可这次不一样。”陆海棠侧目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因为这次的秋祭胜出者,可以进入锦绣阁。”
“锦绣阁。”宁北目光微凝,呼吸也是随之停滞了一瞬。
锦绣阁,传说中神朝的秘库,万年以来从未有除神皇之外的第二个人进入其中。
这一次,竟然会被当做秋祭胜出者的奖励?
看着宁北若有所思的模样,陆海棠觉得很有意思,侧身搭着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而且这可是两天前陛下临时决定的,皇恩浩荡啊。”
说着,他还冲宁北不停地眨眼睛。
在得知锦绣阁会作为秋祭胜出者的赏赐之后,整个朝歌城都沸腾了起来,若非是有着限制,只怕就连儒院白马寺广陵道的那些人都会过来。
否则关海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将所有人都请到一起。
“秋祭的事情各凭本事就是,有什么好值得商量的,关兄有话,不妨直说。”齐帷语面无表情的看着关海,他虽然是廊城人士,不需要帮自家争夺什么资源分配,可却不代表不能帮助别家,朝歌五大氏族,除去关家之外可还有四个。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显然都是和齐帷语抱着同样的打算。
关海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说道:“实不相瞒,这一次的秋祭对于我关家来说十分重要,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纰漏,所以在座的如果能给些面子,秋祭之时将这第一的名次让给在下,那我可以保证单单只收取资源的分配额度,至于进入锦绣阁的名额,可以让出去,事成之后,我关家还有重谢。”
这话听起来很划算,可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是一丁半点,锦绣阁的重要以及神秘程度无需多说,关家会这么轻易放掉,就只是为了换取尽可能多一些的资源分配?
这当中若是说没有什么猫腻没人相信。
更何况那可是锦绣阁,是你说让就能让的?
条件很打动人,可在场却没人是傻子,因此都是冷冷一笑,谁也不曾开口。
看到没人应下,关海遗憾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其他家族或是那些高官们给了你们比关家只多不少的重酬,不过也用不着忙着拒绝我,这事儿,可以慢慢商量。”
“对了,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趣事儿,记得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家父托人从南海取了两支珊瑚回来,平常无事儿的时候就在家中放着,偶尔想起来才会去看看,珊瑚两支,一红一粉,旁人都说是红的好看,可家父却偏偏只喜欢那个粉的。”
关海像是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感慨说道:“本来想直接将那红珊瑚扔掉的,可母亲实在喜欢,家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为此还吵了一架,后来还是询问了我的意见之后才做出决定留下哪颗,扔掉哪株。”
说到这里,他有些怀念,却又卖了个关子特意不说,反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苏幕遮的身上,含笑问道:“若是换做苏副尉的话,你会选哪只珊瑚?”
第二十五章 他要参加秋日祭
众人原本还在不耐烦的听着,可是听到这话之后眉头都是在不经意间轻轻皱了起来。
关海这,话里有话啊。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酒杯,唯独苏幕遮的身前空空,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不喜欢喝酒,也因为军中不让喝酒。
他看着关海,那张脸上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既然红色那株更好看,那就应当选红色的。”
关海听了却是摇了摇头,否定道:“苏副尉此言差矣,红色美则美矣,可却太过碍眼了一些,与之相比,粉色反倒是更容易让人接受,不是吗?”
众人的脸色已经凝重起来,就连齐帷语的目光都是微微闪烁了一瞬。
陆海棠摇晃着手中的酒壶,打了个酒嗝后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狗屁的世家子说话就是喜欢绕弯子,什么珊瑚不珊瑚的,听着真是让人心烦。”
真是宁北和陆海棠见面相处到现在之后最赞同的一句话。
所谓红珊瑚与粉珊瑚,指的无非就是姚济世和关虚白。
姚济世军中威望第一,关虚白第二,所以只要红珊瑚还在,粉珊瑚就要想尽办法的更进一步才行。
其他人也是琢磨出了这话中的意思,这才明白了今晚这顿鸿门宴的真正含义。
秋祭关乎着资源分配,其中可不单单就只有五大氏族而已,朝中六部,数千座城池划分而出的十三郡丞,朝中左右两相。
这都是争夺秋祭的人,当然还有独立的军部。
而军部当中又分为边军和其他。
苏幕遮所代表的就是姚济世的边军。
而关海代表的则是关虚白一脉的军部。
这次秋祭的胜负决定着关虚白是否能够在军中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从而掌控更多的话语权,将姚济世打落神坛。
所以关海可以不得第一,甚至可以不进锦绣阁,但他一定要让苏幕遮落败,而且是一败涂地。
参加秋祭的要求是需要两个人参加,最好的人选就是大考前三十名,三十名之后固然不弱,但与他们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关海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那就是他不希望今天有人选择和苏幕遮一起代表边军参加秋祭。
他抿了一口酒,在之前的很多看似废话中,他提到了自己宁可不要锦绣阁也要压过苏幕遮的决心,提到了关家为此不惜代价的决心,提到了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自由重谢。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都听得很清楚,关海自信十名之外的人没人会与他作对。
而十名之内的全都早已经选好了阵营,最重要的是十名之内的人都是无比骄傲的人,在秋祭这样的大事当中是不会愿意给苏幕遮做副手的。
秋祭两人,一正一副,一攻一守。
他很自信,今晚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说到秋祭,不知苏副尉可有已经选好的人选了?”
关海靠着椅背,面色淡然,嘴角含笑,不仅是除了这三十人之外,就连百名之前的他都敢保证苏幕遮一个都选不到。
边军虽强,可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在这朝歌城里,他动用关家的能量针对一个小小的二境修士,太过简单。
苏幕遮没有去看周遭的人,因为他清楚在这里自己没有朋友。
边军没有朋友。
曹小宝都是对于关海的手段颇为厌恶,也素来敬仰边军,只是自家已经代表了左相争夺秋祭名次,就算想帮苏幕遮也是有心无力。
看到苏幕遮没有开口,关海故作惊讶的问道:“难不成苏副尉打算独自一人参加?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攻守之间,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他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可惜。
众人目光都是在盯着他们两个,有人眉头紧皱,心中不耻关家手段,却也觉得边军势单力薄,不敢轻易参与其中。
苏幕遮的手悄然间放在了刀把上。
就在这死寂之际,房间门口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
“谁说他是一个人的?”
瞬间,所有人全都回头看了过去。
关海的眸子微微眯了一瞬,他想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这种时候冒头。
只是众人目光看过去的第一时间都是呆了呆,因为那个男人实在是生的太好看了一些。
陆海棠笑眯眯的将宁北半掩在柱子之后的身体拉了出来,伸手指着他说道:“看什么呢?都看我干嘛?看他啊,他要和苏幕遮一起代表边军参加秋祭,怎么样?怕了吧,这位可是这次的大考第一,比你们加一块儿都强多了。” 苏幕遮握刀的手松开了一些。
关海脸上的笑容消失一些,他不在意宁北,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罢了,就算参加秋祭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倒是陆海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与宁北掺和到了一起?
“陆公子说,他要参加秋祭?”
陆海棠点了点头,说道:“就他,没别人。”
关海轻笑道:“陆公子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宁北此次大考成绩固然不错,可毕竟无法修行,即便是参加秋祭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让秦长鱼来更好一些。”
每个人都知道秦长鱼始终站在宁北身后,若是这次秦长鱼和苏幕遮合作的话,那可就有的看了。
陆海棠摊了摊手,眯着眼说道:“这我可不知道,是他非要参加的,还非要让我带他过来。”
说着,他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将宁北给完完全全的让了出来。
宁北早已经习惯了陆海棠的天马行空,见此也不在意,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关海最终定格在了苏幕遮的身上,平静道:“我想参加秋祭,边军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幕遮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并没有说话。
关海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他很意外宁北这么做,最关键是他想不通宁北敢这么做的底气,于是便问道:“你若是想要参加秋祭,与秦长鱼一起岂不是更好?”
宁北依旧在看着苏幕遮,淡声说道:“颍川秦家没有参加秋祭的习惯。”
关海想不通,一个普通人在修行者的战斗中注定没太大用处,可他却偏偏要参加,这背后是否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不过也无所谓,秋祭重大,神皇不可能会让这件盛事出现任何纰漏,在秋祭之时要比的还是拳头,一个普通人的拳头,能有多大?
所以他虽然意外宁北的选择,但却并不在意。
“即便你想参加,边军是否同意也还两说,别热脸贴了冷屁股。”
宁北没有理会,平静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
苏幕遮也在看着他,片刻后握刀的手彻底放开,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第二十六章 第三十一号
“秋祭其实就是拳头的比拼,在十日之后也就是九月十五的那天陛下会拿出额外的资源作为赏赐,各家会派出两个人作为代表,但是有着限制,修为必须要在二境之下,这也是为何应天府的考生成为了烫手山芋的原因。”
“秋祭会在鸡鸣山上举行,朝中分配祭祀之力给每个队伍,每个队伍各处一角,两人配合,一攻一守,防守之人需要守住进攻之人争夺回来的祭祀力量,所以不能离开自家阵营,而进攻之人需要尽全力争夺公共区域的祭祀力量,将其引渡回到防守阵营当中。”
“公共区域的力量有限,所以在往年里最终的争斗往往会变成入侵他人防守阵营从而掠夺更多的祭祀之力,时间限定为两个时辰,时间结束之后,哪一方所用的祭祀之力最多,便是最终的胜者。”
长街之上,苏幕遮为宁北解释着秋祭之时的具体过程:“只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为何会选我作为队友,又或者说你为何要加入边军一方。”
他看着宁北,冷淡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自小在军中摸爬滚打,苏幕遮沾染了独属于边军的冷冽和铁血,更是有着姚济世亲自教导,所以对于很多事情他都能够看得很深。
神皇已老,皇位高悬,公主宁瑶已经有了关虚白站队,那么天然站在关虚白对面的边军是否就成了宁北所需要拉拢的筹码?
这就是苏幕遮在考虑的东西,也是他在南来居之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的原因。
“我并不在乎你如何想,此次选你只是因为只能选你,而且你要明白,你也只能选我。”出乎意料的,宁北并没有趁机说什么好话,按理来说,苏幕遮在京城当中如履薄冰,这时候他就应该来说些好话,如此双方才能拉近距离。
苏幕遮看着他,这条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海棠还在南来居,他不是一个进了花楼什么都不做就会离开的人。
“边军这十年来的成绩有好有坏,但每次都能压关虚白一头,在我这里也不例外,我不在乎最终名次有多高,我只要压过关海,就足够了。”
对于边军来说,自己的对头就只有军部,至于其他人,无论是六部还是左右两相,又或者是那十三郡丞,谁的资源多少,都无所谓。
“我在乎。”宁北漫步走着,青色长衫隐于黑夜当中,面上的书卷气还未消散,因为身体原因还额外有些苍白。
苏幕遮身披边军独有的暗甲,面若冷霜,目光如刀似剑。
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显得很别扭,满是矛盾。
“什么?”苏幕遮皱眉看着他。
宁北平静说道:“我在乎,所以这次一定要例外,不仅要胜过关海,还要争夺第一。”
苏幕遮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想进锦绣阁?”
这几天的流言很是火热,他想不听到都很困难,眼前的小侯爷没办法修行,所以才会参加秋祭,目的就是为了进入锦绣阁。
“这很困难。”他看着宁北,很认真的强调道。
参加秋祭没有普通人,除了宁北之外,初境修士居多,二境修士较少,虽说初境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并非多么巨大,可修士就是修士。
二者之间是不同的。
如果说苏幕遮与秦长鱼联手,那么要拿第一他有信心,但与宁北联手,很难。
“很难,但不是一定做不到。”
宁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漆黑夜色中,两个人的目光都是那样平静且坚定。
当宁北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秦长鱼早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你真是个疯子。”
秦长鱼看着回来的宁北,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他听说了秋祭的事情,所以哪怕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他也全都抛下,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宁北看着有些生气的秦长鱼,微笑着没有说话。
......
今天的确没有太阳,阴雨绵绵,倒是街上行人反倒更多了些,一路上都能看见许多女儿家撑着纸伞漫步街上,顾盼之际明眸皓齿,倒是为这阴暗多添了不少色彩。 二人走进应天府,今天是入学的第一天,通过大考的八百余名学子会根据自身状况被分配到不同的学科当中。
“想不到陆海棠竟会是颜先生的弟子。”
应天府院中,学子们陆陆续续到齐,宁北与秦长鱼并肩站着,想着昨夜里见过的那个人,很是意外。
昨天秦长鱼为他解释了陆海棠的身份。
让他很是惊讶。
应天府近十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副院长颜回唯一的弟子,二十岁之时就已经是四境修士,三年前肄业,让人大跌眼镜,从那以后就在京都各大花楼当中流连忘返。
不知多少人想要堪破其中缘由,可后来发现,这个人似乎真的是过于惫懒,胸无大志,除了颜回弟子这个名号之外,最大的名头就是逛花楼不用掏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莫名其妙的来见了宁北,带他去了南来居,卷入到了秋祭的事件当中。
秦长鱼也想不通其中缘由,颇为费解:“陆海棠生性洒脱惫懒,做事天马行空,他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只是其中缘由,我们想不到。”
“不过你也无需深思,起码这个人这几年的风评除了可能染上花柳之外,也没什么坏的评价。”
宁北点了点头,不再去想,专心等候起来。
学子们已经全部到齐,偶尔会有人将目光放到苏幕遮和宁北二人的身上,显然有关于秋祭的事情已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里传了个遍。
负责接引新生的学院教习是一个光头,看头顶的戒疤以前应当是白马寺的和尚。
不是所有的和尚都有戒疤,但有戒疤的一定出自白马寺。
他站在那里,天空当中落下的雨水在落地的过程中竟都是自动避开了他的身体,这是四境以上修士才有的能力,万物不侵,遇水避水,遇火避火。
可以说到了这种境界,寻常的自然之力已经无法对其造成威胁。
他看着众人,直到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方才开口。
“应天府内共有五科,分别对应世间的五种修行方法,道修,佛修,剑修,武修,文圣。”
和尚教习抬手轻轻挥动了衣袖,在其身侧生出了五道完全由灵气凝聚而成的五修独特标识,在半空当中缓缓浮动。
“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站队,已经到了二境,择路完毕之后的人上前站到各自选择的修行道路之后,尚未到达二境的原地不动即可。”
学子们依言而立。
秦长鱼和苏幕遮站在了武修之后,齐帷语走到了文圣后方站下,妖国的三人有两人也站在了武修上,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叫古落提的却走到了佛修之后。
关海修道,曹小宝练本命剑。
陆陆续续走上前去不到百人,这些都是已经择路过后的二境修士。
看似不多,只是放眼天下能够在十六七岁就达到如此境界的人,也没有多少。
修行一路十四岁之前大多是在打磨身体,夯实基础,所以九成九的人都是在十四岁之后方才开始真正踏足修行之路的。
众人各自站好,和尚教习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挥了挥衣袖,那五道灵气图案便开始朝着各个方向移动起来。
“跟随标识前去,到了之后自会有人接引你等,且去吧。”
通过大考,进入学院,但你自然不能让已经择路的人和这些尚且还在初境的人在一起学习同样的东西,因材施教,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百余人离去,和尚教习环视着场中剩下的数百人,片刻之后说道:“应天府会为你们设立三十个学堂,每个学堂二十人左右,每天上课两个时辰,课堂之上会有教习教导你们。”
“只要有人突破了初境,择路之后就会进入内院,参与内院的修行。”
他抬手甩出了七百余道光签,穿过细碎的雨水进入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在你们的手里各有一个号码,从一到三十不等,现在跟我走,沿途会有标记各自号码的房间,进去等待教习即可。”
和尚教习走在前头,数百位学子跟在身后,宁北的周身并无人接近,无论是出于什么立场,对于这个谋逆之后尽可能的远一些总没坏处。
宁北并不在意这些,大家同出一个屋檐下,但却并不是一路人。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光签。
三十一号。
应天府很大,在外院有足够的地方设立三十个堂屋出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宁北还在往前走着。
当众人来到最后一个学堂,第三十号之后,那些进去的学子们却惊讶的发现宁北依旧在往前走,并未停下。
彼此对视着,然后各种猜测便都生了出来。
宁北听不见那些声音,因为他已经走的很远了,和尚教习还在往前走,宁北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终于,在一座巨大的藏书阁前,和尚教习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宁北,轻声问道:“你好像有很多疑问。”
宁北点了点头,并没有否定,他回答道:“我的确有很多疑问,为何我的号码会是三十一号,为何会带我来这里,你们又打算如何教导我?”
和尚教习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颇为的亲切,他想了想宁北的话,随即说道:“问题很多,那就一个一个的回答。”
“因为你道树枯萎,无法修行,前面三十个学堂,学堂当中三十位教习,没有一个人能够教你什么,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的教导能够对你产生帮助。”
“下面回答第二个问题,为何要带你来这里,因为你道树枯萎,无法修行,学院里的课程对你无用,既如此莫不如让你自己来到这里多看些书,兴许可以自己尝试着教教自己。”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我们要如何教导你,因为你道树枯萎,无法修行,便是国师与院长大人都无法教导你,我们自然也没有教导你的本事。”
宁北沉默着,没有说话,归根结底还是那两句话,道树枯萎,无法修行。
和尚教习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迈步走上前去将一枚钥匙拿出来放到他的手中,笑着说道:“我们知道你将希望寄托在了应天府里,但我们的确没有什么能够教导你的,关于修行我们有无数经验,但关于改命,我们什么都不懂。”
他拍了拍宁北的肩膀,然后抬手指着前方巨大的藏书阁,说道:“我们不懂,但它或许会懂,应天府的藏书阁是天底下最大的藏书阁,即便是自天地初开开始便出现的神主教会当中的书也不如这里的书多。”
“一切福缘,如梦幻泡影,似真似幻,我说不清楚,但它能。”
和尚教习低声颂了句佛号,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藏书阁前只剩下宁北独自站在这里。
费尽心思进入到应天府,可最终得到的就只有一句无能为力,其实这个结果早在那日见到院长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那么现在发生在眼前,也就不难接受了。
“这应该是院长的意思。”
宁北握着手心当中的钥匙,抬头看着眼前的藏书阁,心中猜测着。
徐公子说过,改命路上的每一步都十分重要,也许目前来说看不到终点,但只要迈步走了出去,就已经是在前往终点的路途上了。
“想不到我看了十几年的书,到最后依旧还是看书。”
宁北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走进了藏书阁中。
藏书阁上下共有十三层,按照惯例来说自然是越往上的书籍就越是稀有,越是珍秘。
宁北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一本一本的去看,他找到了守在一层负责借存书籍的学院学子,要了一张整座藏书阁的书籍目录,然后翻看了起来。
从中剔除自己已经看过的,剩下的就是自己需要去阅读的。
......
......
第二十七章 我想试试
“藏书阁内共有藏书九千七百卷,一楼藏书最多,有三千卷,统称大道卷,寓意为大道三千。”
宁北低头看着手中的藏书阁全录,在每一层的记载之上大概扫过。
“第十二层只有藏书四十九卷,暗含命数,天衍四十九。”
“第十三层藏书一卷,承接十二楼,遁去其一。”
这不是普通的藏书阁,不过说来也对,如果有人会将应天府的藏书阁当成是普通的藏书阁,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来这里借阅书卷的人很多,整个应天府大概有着三千名左右的学子,除了归墟秘藏之外,就属每日来往藏书阁的人最多。
宁北是个生面孔,因为这是他第一天来修行,但所有人都认识他,因为那日大考在青石璧上写下的两句话太过引人注目,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身份敏感,无法修行但却得了大考第一的小侯爷。
尤其今天还是新人入学的日子,这位小侯爷不去上课,反而来到了藏书阁,却是为何?
不少人在看着,有些好奇。
负责借存书籍的那人名叫常渐离,是个老生,据说明年就该结业了,这是留在应天府里的最后一年。
“我明年就要走了,说实话还不知要去哪里,我是想着去长安任职的,毕竟那里是出了名的富贵闲散,可遣派任命这种事情又哪里是自己说了算的?以后能不能留在神朝都还两说,所以我格外珍惜留在学院的这最后一年的时间。”
常渐离望着低头浏览书籍全录的宁北,叹着气说道:“既然是最后一年了,正常人都会得过且过的混迹过去,但今日见了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劝你一句,藏书阁的书籍的确足够多,可想要全部看完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宁北已经看完了书籍全录,确定八层以下的书卷自己全都看过,甚至八层以上也有部分熟悉,心中稍安,还剩五层,剩下的书越多,意味着变数也就越大。
只是还来不及喜悦,便听到了常渐离口中这话,有些不解询问:“为何?”
看书就是看书,要求无非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还能多不容易?
常渐离自从入院以来就开始负责藏书阁,见过很多宁北这样的人,自然清楚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说道:“看书就是看书,但看书也不仅仅只是看书。”
他伸手指着头上,温和解释着:“新生入学第一年最多只能看前五层,老生可以看到前八层,部分最高能够看到十层,近百年来只有两个人能看完整个十三楼的所有藏书。”
“为何?”宁北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问题。
“因为你的境界不够。”常渐离也不嫌烦,或许是这份差事太无聊了些,抓到个人他就想多说说话:“你想必也知晓,我应天府的藏书阁即便是神主教会也无法比拟的,这些书不单单只是书,上面的文字也不是单纯的文字,八层以上的书都含有道意在其上,虽不浓郁,累积起来却也足够压垮许多人。”
“你无法修行,最多只能走上八层,八层楼上,难如登天。”
“道意有何用?”
“道意附着书籍之上,看书就不在是单纯的看书,文字流动之间书本真意会形成一幅幅画面和感悟显于识海当中,修为低者,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越往上就越是凶险,若是心有不甘强行阅读,也许你会变成傻子也说不定。”
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清楚,宁北听的很明白。
只是,八层以下的书籍自己早已经看过,若不继续往上,岂不是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想试试。”
和尚教习说过,应天府并没有教导他改命的方法和能力,这应当也是院长大人的意思,门后没有太阳。
他只能自己尽力站的更高些,希冀能够瞥见一些光亮。
常渐离并不感到惊讶,每个人第一次来这里都想要试试,可最终的结果却并没什么两样。
“试试也好,但切记量力而行,若是损耗自身太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微微一笑,提醒了一句。
年轻人总是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每个人都是如此。
宁北点了点头,将那张书籍全录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顺着楼梯向上走去。
十三层楼,每一层的空间都是一样大的,只是每往上一层,书架就会越少,人也就越少。
众人看出了宁北想要尝试的意思,不由得都是停止了看书,目光跟随而上,偌大藏书阁内,翻动书页的摩擦声倏然一静。
倒是外面仍旧在落着的细碎雨声会不住的传进来。
在藏书阁最高处吊着一个巨大的夜明珠,听常渐离唠叨说好似是什么真龙的龙珠,几千年前被院长大人斩杀,稀世珍宝却用来充做亮灯。
纸窗微微开着,学子们或坐或立,窗外小雨压下的尘土味道混合着空气的清新与书香气,让得藏书阁内氛围尤为的浓重。
无论是在择路之时选择了哪条道路,多看一些书,多从这些先贤的身上学习一些经验总是好事。
应天府会尽全力的教导学子,可也最大程度的鼓励学子们自己寻找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
他们先是看了一眼常渐离,常渐离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众人继续看着宁北,无比安静当中只能听见脚掌踏在楼梯上的声音。
一步又一步。
八层楼。
来到了八层楼上之后,宁北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他抬头看着上面,目光顺着楼梯缝隙能够隐约见到九层楼上的少数几十个人。
那些人也在看着他,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到底能不能上来。
对于应天府内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并不在意宁北的身份和后面的巨大复杂牵扯,他们现在只是想看看他能走多高。
这是惯例,就算此刻爬楼的不是宁北,而是其他人,秦长鱼又或是苏幕遮,再或是随便的某个人,他们都会驻足观看。
宁北能够感受到常渐离口中所说的道意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切实感受到了识海深处的微微晕眩感觉。
的确,往上走是需要境界的,阅读这些道意是需要以修行为基础的。
他偏头看着窗外,微有些发黄的树叶上挂着几滴不愿落下的雨珠,无论外面的风再如何吹拂刮蹭,那些雨珠依旧紧紧挂在上面。
这些水珠就像是镜子,宁北从中与自己对视着,然后继续迈动脚步向着九层楼走去。
雨珠很亮,让他错以为自己能够看到太阳。
第二十八章 也不枉这月亮弯弯
得益于强大的神魂,在宁北走上九层楼的时候,只是感觉识海中的晕眩感稍稍浓郁了一些,略有些不适,却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上面还有四层楼,第十层同样有十余人在透过种种缝隙看着他。
宁北却并没有往上走,他稍稍的喘了几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脑中的眩晕感习惯下来,然后回忆着那份书籍全录上的内容,走到最左侧的第一个书柜上开始翻看起来。
他停在了第九层,并没有往上走,甚至就连尝试都不曾尝试。
众人见此都是怔了怔,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旋即释然,大多数新生都只能走到第五层,即便是那些已经择路的最多也就是走到六七层而已。
细细思考,这位无法修行的小侯爷却一口气上到了第九层,传出去倒也足以获得不小的肯定。
只有第十层的那十余人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于宁北没有选择尝试而感到可惜。
虽说不大可能上得来,可也不至于试都不试一下。
众人的目光逐渐收回,宁北自顾自的阅读着柜上的书卷,正如常渐离所说的那样,在八层之后的每一本书不再需要去主动阅读,当你打开书卷的瞬间,一幅波澜壮阔的浩荡场面便呈现在了脑海当中。
宁北闭目专心感受着脑海当中的书卷真意,一幅幅画面如过眼云烟,他看到了上古的异兽在嘶吼,无垠海洋之下巨兽破水而出,与真龙厮杀。
这是上古场景的再现,但却不是他想要的变数。
于是宁北合上书籍,再次打开了下一本书。
每一行字都不会错过,每一个字都在细细品读,伴随着道意的存在让他更明悟的去体会书中所传授的东西。
可依旧是没有他想要的。
这并不意外,何况也才是第二本书而已。
宁北的脸上很平静,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他迈动脚步,拿起了第三本书。
有同在第九层的老生见到了这一幕,微微一怔,都是下意识的呆滞了一瞬。
“这才多久?”有人出声问道。
“半刻钟?”有人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道。
半刻钟就看了三本书?
一瞬间,整个九层楼上的所有人都是看了过来,引起的动静不小。
下面的人也很快听说了发生了什么,一时之间都是纷纷往上走着,学院的弟子绝大多数都能够上得去八层楼,有三成能够上到九层楼。
所以当宁北径直走到第九层的时候已经是引起了不小的震撼,眼下听说他竟然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里看完了三本书,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一些。
带有道意的书并非是那么容易观看的,每看完一本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然后调整自身状态,等到恢复如初之后才能继续往下看第二本。
这个过程有长有短,可就算是再短的,那也需要几个时辰甚至一两天才可以,像宁北这样半刻钟看完三部书的,谁见过?
他们从来没有。
楼上的动静太大,守在一楼的常渐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这些人动辄惊呼议论太过丢人,修心不足,等晚些时候见到内院教习一定要提些建议,否则堂堂应天府的学子,出去之后遇到些事情就大惊小怪,那像是什么样子?
宁北还在自顾自的看书,当他再度看向窗外的时候,这场雨已经停了。
窗外很黑,月亮露出一角,边缘弯弯。
这一天里,他已经将九层楼的两千卷藏书看完了一半,除了刚开始花费的时间快些之外,越往后花费的也就越久。
哪怕是自身神魂强大,可依旧是觉得眉心作痛,几乎欲要干呕出来。
可每当这种感受刚刚出现变得浓郁,他的腰间就会传来阵阵清凉驱散身体与神魂的疲惫,那是先前和尚教习交给他的钥匙,起初还以为是这藏书阁的钥匙,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是院长大人的馈赠,得以让他能够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宁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驱散着脑海中的胀痛感,这一千卷书囊括很多分类,择路后的五条路更是看了不少,其他包括一些秘辛,传闻,传记,应有尽有。
“东西很多,但并没有我需要的。”
宁北有些遗憾,不知不觉看了一天的时间,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今夜应当回去睡个好觉,待明日在继续将剩下的一半看完。
回头打算下楼,却看到很多人堵在面前,呆呆的看着他。
楼梯上站满了人,拐角处还有人趴在扶手上,透着缝隙往下看去,一到八层站满了人,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
宁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四下看了看也没发现哪里起火或是有大能显世。
瞥了一眼窗外才发现不单单只是楼内如此,外面也是排起了一条长龙,全都仰头看着,似乎这偌大藏书阁多长了什么花哨一样。
他没有往自己的身上猜测,因为他不知道常人看完一本书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他只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状态。
“这位师兄,借过。”
“啊?啊,好。”
那位师兄反应过来后急忙让开了一条路,挤的后面人不停朝后退去。
“唰!”
楼梯上的人随之散开,众人站在两侧,将中间的通道让了开来。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宁北的脸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猜到了可能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小长在青坪镇,那是个人少的地方,可面对注视也不会有太大抵触,可眼下里里外外加起来却有着一两千名应天府弟子,这些目光就会带来很大压力。
下了一楼,他在门口看到了满脸自豪骄傲的秦长鱼,一旁还有唏嘘不已的常渐离。
“发生什么了?”
宁北走过去,皱眉问道。
四周顿时起了一大片的喝彩声,无数掌声从楼上门外响了起来,声声叫好不绝于耳。
“小侯爷,你很了不起,如果你能修行,那一定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修行者。”常渐离拍了拍宁北的肩膀,复杂说道。
说着,他顿了顿,然后又强调了一句:“可即便你无法修行,那也是天底下最优秀的普通人。”
宁北心中猜到了众人如此表现的原因,再抬头去看秦长鱼。
秦长鱼脸上的骄傲已经变为了平静,他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上空挂着若隐若现的月亮边角,笑着道:“我觉得你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也不枉师兄们在这里呆呆的看了你一天,也不枉你创下了一日阅遍一千卷道意书籍的历史。”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轮月亮。
“也不枉这月亮弯弯。”
宁北闻言微怔,然后对着大家行了一礼。
第二十九章 新一天好大的太阳
“一个普通人,一日看了一千卷道意书籍,现在不动手还等什么?等到他明日把整个藏书阁的书都看完再动手吗?”
宁远侯府内,一名宫中内侍用力的将茶杯敲在桌上,扯着尖锐的嗓音质问道。
关海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一开始得到消息的时候老实说他是不相信的,可随着众多应天府学子去藏书阁亲眼看了看才知道的确是真的。
宁北这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却创下了应天府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记录。
这间消息会让这个小侯爷在应天府内受到不小的肯定,而在应天府之外,朝歌城内,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很多人都在憧憬着,万一有一天这个小侯爷能够修行了,那该是一副怎么样的场面?
“关公子,宫中今天听说了这件事,可是不大高兴,咱家来这里也不是责怪,就是想问问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被解决?如此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看到关海在闭目养神,王道德语气当中的尖锐平缓了一些,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目光却在闪着阴冷之色。
这是陈琳的义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仗着陈琳与公主殿下的那层关系,走到哪里都是昂着下巴,哪怕是面对五大氏族的关家,他也敢出声责备。
关海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宁北初来乍到,更是刚刚考进了应天府,身后还跟着秦家和绣衣使的人,直接动手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可别忘了这里是朝歌城,只要陛下不开口,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王道德听着这话觉得并不满意,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道:“关公子这话可不成,咱家回去没法向上面交代。”
关海还未开口,站在身后的一个中年人便冷笑道:“你没办法交代关我们什么事?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宁远侯府,你也配来这里质问?”
王道德听到这话顿时大怒,一张脸都是扭曲起来,猛地用力将茶杯摔在了地上,声音尖锐道:“咱家来这里是奉了宫里的命令,你敢如此和我说话?”
中年男子冷笑连连还要再说,却被关海抬手制止,他看着王道德说道:“你也不用着急,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人,宁北很聪明,他做事高调,从不掩饰,看似愚蠢可却走的是堂皇大道,吸引无数目光,如此一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便不能用了,你且回去复命,就说不必着急,即便是不能要他的命,可做些别的手段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着,关海冲着不远处的下人吩咐道:“去取二十枚金叶子来,王公公深夜来访定然劳累,我关家不是刻薄朋友的人。”
听到这话,王道德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他不着痕迹的掂了掂递过来的金叶子,说道:“关公子客气了,咱家这也是为宫里办事,不敢说辛苦,那就这样,咱家回去复命,怎么对付宁北就交给你们了。”
关海微微笑着:“王公公慢走。”
“嗯!”王道德矜持的点了点头,转身迈着八字步走出了侯府。
“少爷,这王道德不过是陈琳老狗的一个义子罢了,何必如此礼遇?”中年男子面上的寒霜还未曾褪去,什么时候一个狗一样的太监也敢骑在五大家的头上拉屎撒尿了?
关海脸上的笑容不变,淡淡道:“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用不着与他置气,什么得了宫中的命令,无非就是陈琳仗着公主殿下在狐假虎威罢了,这条老狗已经站了队,若是宁北平庸也就罢了,可现在表现得如此妖孽,他坐不住。”
“所以就派了王道德来试探和催促,黎叔,做事不能只争一时之气,无论是王道德还是陈琳对于我关家来说都和两条狗没什么区别,想捏死随时都能捏死,可如果想要知晓宫中的一些消息的话,这两条狗还是挺有用的。”
他起身走到门口站下,目视着远处王道德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夜色当中,眉头不自禁微微皱起:“只是这宁北,的确有些麻烦,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他。”
中年男子站在身后,看向关海的目光中满是敬佩。
......
太阳高升,天空清明。
宁北与秦长鱼联袂而来,和昨天不同,如果说昨天之前大部分的应天府学子只是对这个大考第一的小侯爷脸熟,那么今天就是变得更加熟络了起来。
熟络到了那种见面点头致意,性格稍微开朗一些的还会开口打个招呼。
很热情。
学府当中本就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那些做了官的精明算计,现在很少有人会用。
宁北有些不大习惯,因为他习惯了独处。
但还是尽量回应着,人总是要做出改变的,从无例外。
人会改变环境,环境也会造就人性,二者相辅相成。
大多数人都在夸赞着昨日的壮举,据说已经有儒科的教习因为不能教导宁北而感到可惜,昨夜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不省人事。
内院儒科的学生们倒是对此颇为庆幸,教习醉倒,这课自然也就不用上了。
也有人遗憾着宁北的无法修行,否则未来不说能让神朝再多上一个圣人,起码能多一个如同颜回副院长那样的大儒。
秦长鱼去了内院,沿途许多老生搭讪想要了解一下昨晚的内情,他都是满脸自豪的吹嘘着,什么恍惚之间得见圣人显灵,书页翻动之际偶有古圣复苏一类的话语,吹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直把昨日的连读千卷道意书籍说的是九死一生,听的周遭学子们惊叫连连。
宁北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朝着藏书阁走去,他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一件,别无其他。
途中倒是遇见了苏幕遮,这个冷如刀的边军少年身上仍旧穿着那身暗甲,哪怕是在应天府内也不曾卸下。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对视一眼便算是打了招呼。
倒是常渐离今日显得十分焦躁,天一亮就早早过来等在藏书阁门口翘首以盼,那模样,活像个盼郎归的小媳妇。
第三十章 从清晨到日暮
“你怎么才来?我早饭都没吃就来这里等着了,你倒好,轻轻松松缓缓漫步,悠然自得的。”
看到宁北出现,常渐离几步迎了上去,嘴里连声的埋怨着。
不知为何,宁北觉得应天府的老生全都是话痨,先前的陆海棠话也不少,现在的常渐离也是如此。
“等我做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馒头,分了一个给常渐离问道。
常渐离随手接过啃了一口,瞪大眼睛道:“当然是看你读书了?你是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出名,昨儿个夜里,好多教习联名去求院长希望能把你的病症治好。”
他唠叨了很多话,什么都有,甚至还说有几位彪悍的师姐瞧着宁北这小白脸可怜,打算收入石榴裙下。
宁北时不时地嗯一声,等将手里的馒头全部吃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常渐离没有自己很吵的自觉,见到他上楼后直接推了一张桌子出来,冲着周围喊道:“来来来,都来都来,宁北今日读完九楼上的所有书,一赔一,赌他能上十层楼,一赔二,赌他能在十层楼翻阅道意书籍,一赔五。”
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今日来这里看宁北读书的人虽不及昨日那样壮观,却也有不少,若不趁此机会立个赌局,未免太没意思。
“常师兄,上次你在藏书阁立赌局副院长可是罚了你禁足半月,这次还来?”
有人开口调侃。
常渐离眼皮一跳,干咳一声说道:“上次有人多嘴,走漏了风声,这次不同,大家有钱一起赚,谁要是多嘴,我饶不了他。”
“我押能上十层楼。”
“我押能上十一楼。”
“你放屁,这赌桌上哪儿来的十一楼?”
众人群情激奋,常渐离却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赌局吗,庄家总是不会输的。
他收拢记录着银钱,抬头看着宁北上楼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宁北听着楼下的欢呼声,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致也能猜到是与自己有关。
今天的九层楼有很多人,差不多一二百人左右,全都在捧着一本书看,可余光却都是不时的瞥向宁北,显然注意力都不在自己的书上。
他们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还能否再续昨日的奇迹。
宁北熟悉的走到了昨日未看完的书柜上,按着顺序拿起一本道意书籍看了起来,还是一样的场景再现,和昨日不同,他如今已经习惯了下来。
“书上记录了当年神主教会一分为二,神隐分裂出去的原因,着实是件辛秘,可对我帮助却不大。”
他将书卷合上,同时对于这件往事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按照书上记载,苍穹之上自成神明世界,神明开创人间,而神主教会便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可后来神迹不显,神主教会内部分裂,自此神隐脱离而出,扶持魔教发动神战。”
他蹙着眉,思考着这件事的真实性,若是当真是神明创造了人类,那么是不是说每个人的身体都是能够重新塑造的?
“若是如此的话,那开始未必是开始。”
其他人看到宁北好半天没有动作,还以为是看书失败了,顿时觉得有些失望,毕竟和昨天看的一千卷书比起来,今天这才只看了一卷而已。
不过还不待他们开口,宁北就拿起了第二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停下来思考。
从清晨到日暮,从太阳升起再到落下,宁北已经读完了九层楼上所有的书,只是让他有些遗憾的是除了第一本记录神明与创世的书卷之外,其余的都并没什么用处。
侧目看了一眼天色,宁北放下书卷朝楼下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有一群人大喊:“小侯爷,这就走了?你看月亮还没出来呢!”
“是啊,好歹上个十层楼试试。”
“别听他们的,越往上越难走,今天都看了一天了,回去好好睡个觉养足精神,待到明日再来尝试就行。”
“住口,你个瓜怂。”
听着这些话,看着藏书阁内隐隐要打起来的数百位师兄师姐,宁北很是诧异,不明白为何昨日还是其乐融融的模样,今天就要大打出手了。
“明天再来。”宁北对着众人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下了楼。
今晚的常渐离格外的温和开心,笑容满面,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宁北不觉所以,但还是接过他送的几个炒菜拎着食盒与等候在外的秦长鱼汇合。
望着他走出藏书阁的身影,数百人齐齐哀嚎了起来。
唯有常渐离和少数人咧嘴笑着,显然今晚运气不错,赢了不少。
走在外面,秦长鱼将食盒拿了过来,确定其中没有被下毒之后方才问道:“今天收获如何?”
“九层楼的书已经看完了,没什么有用的。”
“不急,上面不是还有四层楼吗?总能看得到的。”
“上面四层楼的书卷加起来也不如九层楼的多,我明日打算熬夜读完。”
“身体吃得消?”
“还行。”
秦长鱼沉默了会儿,然后又道:“没收获也不用在意,之后不是还有锦绣阁吗?那可是神朝万年来的绝密所在,说不定有改命的法子。”
宁北没有说话。
秦长鱼也不再开口。
两个人拎着食盒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院子里,饭菜的味道很香,但两个人都没有吃。
各自回去睡下,揣着心事。
宁北对于改命的低概率已经了解的很透彻,自小便知道,所以哪怕应天府又或者是锦绣阁都没有方法他都不在意,只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秦长鱼小时候总想去看看这个表弟,现在长大了看到了,却又听说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躺在破木板搭成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房梁上。
他觉得更加遗憾。
第三十一章 灵光一闪
作为神朝乃至整个大陆的修行圣地,应天府当中拥有着天底下所有的修行方式,也拥有着天底下最优秀的教习。
他们总是能够教导出最优秀的弟子。
在宁北没有通过大考之前,他以为这样的地方修行的氛围一定是很浓重的,数千年来的传承底蕴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在每一处角落。
可这两天他觉得这个所谓氛围浓重还有待商榷。
“今天的人好像比昨天的更多了些。”
宁北站在藏书阁门前,有些无奈的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
全都是应天府的学生,大多数是内院的老油条,少部分是和他一同加入目前还在外院三十堂修行的新人。
常渐离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学府里的人听说你今天要爬十层楼,都是抽空过来给你加油的。”
宁北目光环视,许多人都在看着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将江湖,就会有恩怨和亲疏。
他相信应天府内的学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但要说全部都是性情开朗替他加油鼓励,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学生的背后很复杂,在这里看到的事情用不到晚上就会传递回去各自的背后。
“多谢。”
宁北点了点头,和昨天一样将带来的两个馒头分出去一个给常渐离,然后就着学府提供的茶水吃光,开始登楼。
人群开始涌入藏书阁,粗略看一眼少说也有六七百人以上。
不用问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不少是逃课出来的。
常渐离今天没有设赌局,因为今天没什么好赚的,他被人挤的跳到了小桌子上,身体晃动似乎随时都会倾倒,目光却是始终盯着宁北的身影。
虽说不是自己登楼,但他却觉得有些紧张。
应天府近十年来,除了有两个人走上过十三层楼之外,其余人最高也就只是攀登到十层楼,如今宁北却要以一介凡人之躯开始登楼,不引人注意那才叫怪事。
黑压压的学子们朝着藏书阁汇聚而来,大多数都是要看个热闹。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学府教习的,甚至就连副院长颜回也早已注意到。
“他能行吗?”
众多教习聚在一起,都是看着藏书阁的方向。
其中就包括了前天引新人入学的和尚教习,他的眼中有着金色佛光闪过,闻言很肯定的说道:“能。”
其他教习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么大的自信。
和尚教习只是看着,没有解释,他相信宁北可以并非是因为院长大人私下里赠送的那把金钥匙,而是因为他相信自己这双眼睛。
佛光流动间,宁北已经走到了九层楼上。
十层楼的道意压迫感较之九层楼要强烈数倍不止,不需要上去,只是站在楼梯口看上那么一眼,就有着强烈的晕眩感席卷而来。
下方的人抬头看着,安静极了。
宁北走到了十层楼之前,然后抬起手缓缓探了过去,所过之处就如同水面一样泛起了层层涟漪,其后就像是另外的空间一样。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猛然增加了十倍不止,腰间传来阵阵清凉使得他能够时刻秉持清醒,宁北的双眼当中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身前压力如春风拂面,他走进了十层楼。
藏书阁内响起了阵阵的惊呼之声,哪怕这些人是应天府当中最骄傲的弟子,此刻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却登上了十层楼?
这放在以前完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十层楼的藏书不多,只有数百卷,宁北按着自己的习惯从最左侧开始翻阅。
第一卷,第二卷。
一百卷,两百卷。
宁北觉得眉心稍稍有些胀痛,十层楼的书籍虽少,但上面蕴藏的道意比之九层楼也要更加浓烈,需要耗费的心神也就大大提升。
“这个世上原本是没有文字的,神明创立世间,百族纷乱混沌,人族古圣李耳创立文字,开辟世间道理,于混沌中创造秩序。”
宁北放下手中的藏书,眼中带着震撼之色。
这些书上的内容未必是真的,也未必是假的,因为得不到证实,看了也就只是单纯的看了而已。
但对于他来说不同,任何看似虚无缥缈的信息,说不定都会起到帮助。
在翻阅这卷藏书之时,他的脑海当中有着灵光一闪,但却太过迅速,让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捕捉到。
眉头微皱,宁北继续往下看去。
时间悄然而过,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时间已经来到了亥时三刻。
“人族修行之路孱弱,荒芜时代,孔圣开创儒学,将古圣李耳所创之路发扬光大,自此人族多了一条修行之路,文圣浩然气。”
放下了最后一卷书,宁北的面色固然疲惫,但眼神却是无比明亮。
每个人的体内都生长着一棵道树,那是不是说从前的世界最开始的修行之路只有一种,专修道果?
至于后来的其他路全部都是后人再度开创的?
书中记载了孔圣开创了儒学,自此便有了浩然气。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宁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目光也是越来越亮,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的朝着十一层楼走了上去。
看的身后其他学子忍不住惊呼一声,消息很快传到了下面,来到藏书阁的学子们越来越多,常渐离站在小木桌上来回抖动,心中却觉得更加紧张了。
他们本以为宁北也会像昨日那样,看完一层楼后就会回去休息,待到明日再来尝试,毕竟看书是很累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还是十层楼,往上就是十一层。
可宁北没有选择休息,他一步不停的继续往上攀登。
十一层。
书院的老生们可望不可即的地方,那些新入学的外院弟子听着这个消息都是满脸复杂,明明大家都是一同进来的,大考之时虽说有些差别,可也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吧?
能成吗?
藏书阁外,颜回的胖脸上肉在不易察觉的颤抖着。
那名和尚教习眼中佛光更浓了些。
宁北站在了十一层楼的门口,和十层楼一样,抬手探了过去。
然后还是和十层楼一样,迈步走了进去。
短暂的沉寂过后,藏书阁内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喝彩声。
第三十二章 我要走一条从未有过的路
如果现在有人询问秦长鱼什么是奇迹,又或者现在徐公子就站在秦长鱼的身边,那他一定会很坚定地指着十一层楼上的宁北告诉他们,这就是奇迹。
秦长鱼逃课了,很多人都逃课了。
不远处的苏幕遮,面色难看的齐帷语。
捂着红润小嘴惊诧的曹小宝。
还有面无表情的关海。
甚至还有不少教习瞪大眼睛看着,今天这一幕注定要被记录进入学府记事当中。
宁北登上了十一楼,他望着十一楼里仅有的三百卷藏书,并没有休息,开始依次观看起来。
一样的过程,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十层楼的回放,唯一不同的就是呈现在脑海深处的画面和感悟。
“荒芜时代,百族混乱,黑雾乱世,沾之则死,诸多种族凋零灭亡,人世如地狱,人族有先贤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不入轮回,遂孤身一人走入黑雾当中,百年后黑雾当中金光大放,黑雾退散,地狱清空,人世重回清明。”
“大贤自创佛道,开辟金身果业。”
无数画面在脑海当中闪过,宁北那有些苍白的面色之上甚至涌现出了些许红晕。
他隐约间已经明白了什么,心中那股感觉几乎已经是呼之欲出。
“大妖遍地,古妖遮天,以人为食,吸纳精气,民不聊生。”在脑海中,无数狰狞妖王古兽踩塌大地,巨口一吞便是一城人民,尸骸遍地,废墟燃着火焰。
“古圣锻造长剑以杀止杀,剑意弥天而起,开创大修行之法,本命剑。”一道模糊人影手持长剑斩落无数妖族头颅,将大地染成鲜红之色,最终逼得妖族与人族确定边界,不得私自踏入。
“浩然气,金身,本命剑。”
当整个十一楼的书卷全部看完之后,宁北的神魂已经是开始激荡起来,还差一些,他有预感,还差一点自己就能够真正将这一切感悟全都融会贯通起来。
没有停留,他直接走上了十二楼。
十二楼上,藏书只有四十九卷。
此时外面的太阳早已落山,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宁北仔细的翻阅起了这四十九卷藏书。
“道树是人与天地万物沟通的桥梁和根本,所以无论是选择何种修行方法,都要依托于道树吸纳天地灵气进行运转。”
“也就是说,道树枯萎便等于桥梁断开,身体与外界之间无法连接,是以才无法修行。”
“可道树天生,是没有办法后天进行更改或是补充,这也就几乎断定了道树枯萎之人无法修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看完了十二层楼上的所有书卷,这些书上很多都是记录了人与天地万物自然之间的关系,除此之外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老实说,先前有多激动,这一刻就有多失望。
道树无法更改,这就意味着自己刚刚的所有猜测都是错的。
宁北站在十二楼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窗外变得明亮,太阳在东方亮起了边缘。
还剩下最后一层楼。
还剩下最后一卷书。
应该上去吗?
当然要上去。
宁北不再犹豫,明亮的目光也并不曾黯淡下去,他并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所以也就并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十三层楼还是和下方同样的大小,并没有因为只有一卷藏书而缩小规模。
他望着最中间的一个灰色蒲团,在上面摆放着一卷青色的古朴书籍,与下方十二楼的藏书全都不同。
这就是最后一卷书。
到了这里,宁北的心反而是平静了起来,他走到蒲团前方蹲下,将那本书轻轻地拿了起来,然后缓缓摊开。
阳光落在了书卷之上。
宁北的目光呆了呆。
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书籍随意放下,在独自一人的十三楼上,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渐渐地,整座藏书阁都能够听到他那无比酣畅淋漓的笑声。
良久,宁北逐渐收敛了笑意,整张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起来。
窗外的风顺着缝隙吹拂进来,吹动着那卷藏书的书页不停翻动,在上面竟是一片空白,没有一个文字。
这不是无字天书,这只是很普通的无字书。
上面也不存在什么玄机,只是单纯的一片空白。
但宁北却看懂了这卷书,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之下,总是会存在着一线生机。
就像是世上原本就只有一种修行方法,可在漫长的岁月中依然演变成为了今日的盛况。
既然古圣大贤可以独步天下开辟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宁北的心中生出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念头,他也要开创一条从未有过的修行之路。
“这个方法目前来说只是一个雏形,具体是否能够施展还要仔细完善。”
“锦绣阁,锦绣阁,几天后的秋日祭上,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进入锦绣阁的名额,而在那之前,还要去见一个人。”
“陆海棠!”
宁北站起身子,偏头看向了窗外,明媚的阳光照亮着他的双眼。
这一次,他看到了太阳。
第三十三章 天资绝世陆海棠
宁北登上了十三楼。
这是继他回到朝歌城,获得了应天府大考第一之外,第三个传遍朝歌城的消息。
应天府内的震撼自是不必多说,听秦长鱼说常渐离都被人给挤到桌子下面去了。
庙堂之上则是有不少官员开始动了起来,不止一次向神皇提出恢复宁北小侯爷的身份,哪怕不是宁远侯,也要给个其他封赏。
只是提议的人不少,反对的人更多,两方人整日在朝堂上争吵。
神皇并未表态,冷眼看着两方人的争吵。
三天后的早晨,秦长鱼和宁北在路边的铺子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为他说着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礼部侍郎和吏部尚书的人提议为你恢复爵位,就连在外的十三郡丞当中也有几位送了书信过来,本来声势不小,可却被右相给拦了下来,倒是左相一直态度模糊,那是个老不死的,心里的花花肠子掏出了比你我都多,朝堂上局势不明朗的话他是不可能表态的。”
“不过应天府里对你的支持倒是多了不少,这几天总有许多师兄师姐和我问起你的事情,听说颜先生还去信询问了儒院的那位圣人,也就是他的师兄,问有没有帮你改命的法子,你现在可真是靠着自己就已经入了所有人的眼了。”
宁北在安静听着,儒院那位圣人应当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他不认为以前老师没有寻过这些圣人帮忙。
倒是朝中的争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礼部侍郎还是吏部尚书又或者那些在外有着节制权的郡丞们都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急迫。
秦长鱼喝干净了碗里的粥,然后说道:“朝堂上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我会帮你处理,这些天提议让你恢复爵位的声势太大,事情有些反常,不过细细思考就知道这是捧杀的手段,陛下还没死呢,就这么多人急不可耐的让你上位,陛下会如何想?”
“只怕是越来越反感,这手段算不得多高明,但却很容易奏效,应当是关家又或者右相那个阴人的手段。”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陛下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所以这朝堂上最多还会争论几天,几天之后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被所有人抛下了。”
擦了擦嘴,秦长鱼并不想在这些琐事上让宁北费心思,于是解释完后便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要去找陆海棠,为何?”
宁北并没有被朝堂上的事情分神,他始终很清楚对于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我在藏书阁上有了一些感悟,这几天细细完善了一些,有了大概的框架和想法,但需要一个人帮忙。”
秦长鱼问道:“陆海棠的确是个天才,学府这十年来除你之外只有两个登上十三楼的人,他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据我所知他如今也只是四境修士,固然在同辈中当属绝顶,可如果你要寻人帮助的话,不说颜先生与院长大人,便是秦家也有几位五境顶尖强者。”
天下圣人只有十位。
但五境承圣的虽然不多,却也不算特别少。
修行五境,每一种修行方式所对应的境界称谓都有所不同,绝大多数人更喜欢直接以数字相称。
颍川秦家作为神朝之内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承圣级别的五境强者,说是几位都算是谦虚。
宁北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寻你并非是见外,而是这个最好的人选一定要是陆海棠。”
秦长鱼眉头微皱,思忖片刻后隐隐明白了什么,展眉问道:“因为他是五道全修?”
宁北点头,平静道:“我看过学府当中对于陆海棠的记载,也仔细询问过常渐离,陆海棠天资世所罕见,道果,金身,本命剑,浩然气,自通百脉,他五者兼修。”
“无论是颜先生还是院长,都只是拘泥于一条道路,固然眼力深远,但难免会有细微处的纰漏,相对来说,陆海棠最合适。”
前些日子他得知了关于陆海棠的事情之后,可谓是着实震惊了许久,常人能够在一条道路上走出一片天地便已经是颇为难得。
可这个人却同时走了五条路,并且五条路齐头并进,尽数已达四境。
秦长鱼并不担心宁北的选择,他只是有些担心陆海棠。
那是一个天马行空,不被拘束的人,你可以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可以和这样的人一起去青楼喝花酒,但你不能和这样的人交托生死。
宁北看出了他的担忧,便说道:“反正也没得选择,不是吗?”
秦长鱼沉默了一会儿,的确,宁北的面前永远都只有一条路,没有其他的分叉口,那么就只能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
“这顿饭你请。”
......
秦长鱼去了应天府,宁北去了南来居。
如同青楼这样的风月场所白日里大都是没人来的,只有太阳落山,灯火满长街的时候才最热闹,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三五好友勾肩搭背的淫笑着进去。
只是更多的还是自诩雅士的人,这些人往往不会直奔主题,而是要一群人聚在一起,与美人之间横着隔帘,面前摆上三五盘瓜果和几壶美酒,一定要听美人弹那么两首曲子。
甭管听不听得懂,一曲终了必定要做陶醉状,抚手相庆,大声叫好。
等醉后再写那么两首打油诗,敞开衣襟高唱着古曲小调,最后才会领着美人进入小小的屋子一床一被。
上青楼也就不叫去妓院了,而是美名其曰风月事,佐酒篇。
如同陆海棠那样来则直奔着美人床上去的,向来是被这些雅士所不耻的。
宁北的运气不错,刚刚来到南来居门前就看到了陆海棠从中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周身还围绕着四五个妙龄女子,眼眸含春,依依不舍。
“帮我一个忙。”
宁北走过去,开口说道。
陆海棠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北,片刻后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债主上门,不过咱们毕竟只见了一面,又没什么交情,应该还没到可以帮忙的地步吧?”
“不过嘛,看在咱们同为应天府弟子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破例帮一帮你,不过在那之前,你也要先帮帮我才行。”
“帮你什么?”
陆海棠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随手指了指身后,咧嘴笑道:“帮我付钱。”
第三十四章 两个疯子改变世界的一场谈话
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来这里是从来都不需要花钱的。
南来居也没人会要他的钱。
但这次既然宁北来了,那就不妨付一次账。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花多少也不会心疼。
二人离开了南来居,一路走到了青藤园。
对于这朝歌城里的很多人来说,青藤园就像是一个禁地,四周杳无人烟,算得上是最安静的一处地方。
“听说你登上了十三楼?”
二人进去之后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陆海棠将从路边顺来的苹果拿出来在衣服上随意的蹭了蹭,咬了一口问道。
“很困难。”
“怎么样,看到十三层楼上的那本无字书,是不是鼻子都气歪了?”
陆海棠现在的心情别提多舒畅了,前几年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登上了十三楼,结果看到的竟然是一本无字书,自己是又用水浇又用火烤,结果都没用,最后那本无字书更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被火给烧成了灰。
后来颜副院长大摇大摆的扯了几张擦屁股的纸随意的扔到了蒲团上,差点没把陆海棠给气死。
现在好了,终于是又看到了宁北吃瘪。
“你好像很开心。”宁北看着他,这个人吊儿郎当的态度是他从未见过的。
陆海棠眉毛胡乱动着,无论做出怎样的表情都没办法遮住这张好看的脸,他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就是人生一大乐趣你懂不懂?我一个人吃亏是吃亏,可两个人那就是乐趣,到你已经是第三个人了,这乐趣自然更大了一点。”
说到这里,宁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心中有些好奇:“听人说近十年来应天府只有三个人登上了十三层楼,第一个是你,第三个是我,这第二个是谁?”
陆海棠将手里的苹果核随意丢到地上,挖着鼻屎说道:“第二个人的身份比较复杂,可不能告诉你。”
同样的答案,他先前在藏书阁的时候也询问过常渐离,得到的是和现在一样的答复。
陆海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你是神皇的侄子,院长大人的徒孙,颍川秦家的外甥,圣人国师的弟子,我可是好奇得很,究竟有什么忙是必须要我陆海棠来帮的?”
宁北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改命的法子,还不完善,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改命的法子?
自古以来,从未有道树枯萎之人能够改命修行,宁北的话让陆海棠生出了一些兴趣,对于这么一个流连花丛中的男人来说,对于女人之外的事情生出一点兴趣,已经是极难得。
“什么意见?”
“有一个最关键处,我不敢确定是否能够成功。”
“说来听听。”
宁北整理着语言,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开口说道:“人体内生有道树,道树便是连接人体与外界的桥梁,所以一旦道树枯萎,无法开枝散叶,无法结出道果,便无法与外界产生连接。”
“但如果我不用道树修行呢?”
陆海棠脸上的嬉笑已经逐渐消失,他没有开口,示意宁北继续说下去。
“道树只是连接外界的手段,我因为无法结出道果所以不能发挥出道树本来具有的功效,但是本命剑对于道果的依赖同样不强,修的是剑,境界高了便可直接用剑代替道树连接外界,虽说效果不如道树本身,也不曾有哪位专修本命剑的人弃道树而不用,但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给我了启发。”
修本命剑的人通常是以道树为根基,以剑为杀伐。
虽说用剑同样能够起到一些沟通外界的效果,但却是收效甚微。
“说下去。”陆海棠眉头微皱,他修的也是本命剑,自然知晓其中窍门。
宁北继续说道:“可修本命剑是二境择路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我无法结出道果,初境都达不到,自然不能修本命剑,可若是我将修本命剑的方法用来修道树呢?”
陆海棠眉头皱的更深:“什么意思?”
宁北看着他,眼中带着坚定之色,认真道:“我想轰碎体内的道树,让其融入到全身各处,奇经百脉当中,用修本命剑的方式修自身,我自己就是自己的本命。”
“不可能。”陆海棠几乎是立即开口否定,他冷笑道:“痴心妄想,且不说你这个法子是否能够成功,单说轰碎道树便等于是要了自己的性命,你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何况即便是算你做到,将破碎的道树融入自身,用自身血肉代替道树成为桥梁,从而达到你就是道树的状态,算是破解了道树枯萎的病症,但你要如何修行下去?”
“之后你必须要用本命剑的修行方法来磨砺自身,同时还要用佛门金身来稳固体魄,体内起码还要以浩然气来吊着气海百脉,这样的情况与我不同,我有道树为基础根基,虽说五者皆修,但却完全在自己掌控当中,而你若是如此做了必定会引发冲突,说不定刚刚融合成功就爆成了一堆血肉。”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一切都按照你的设想成功完成,可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往后的每一个境界的提升都需要自己去不停地尝试和摸爬滚打,甚至你是否能够提升境界都还两说。”
陆海棠看着他,心中却在为这个小侯爷的决然而感到震撼。
这样的方法太过决绝,就相当于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般。
轰碎道树,将道树尽数融入到自己血肉当中,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彻底抛弃了以道树为基础的修行,转而利用自己身体来搭建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这样一来当然不会有什么无法结道果的尴尬病症发生,毕竟如此就相当于只要还活着就随时能够修行。
但太难,太不可思议。
陆海棠否定的很干脆,但宁北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可能,一些不太可能的可能。
“我该如何做?”
他问道。
陆海棠看着那双无比平静却很是明亮的双眼,沉默了很长时间。
渐渐地,他心中也是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缓缓浮现。
“想要轰碎道树而保持自身不死,你眼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第三十五章 我也要参加秋祭
“你是说,锦绣阁?”
宁北猜到了陆海棠的意思,目光明亮。
他先前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陆海棠给出了同样的想法,两个人不谋而合,这就很大程度证明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锦绣阁是神朝建立万年以来最神圣之所在,除了帝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你若是能够在其中轰碎体内道树,神朝凝聚万年的国运大概率会自动护主,从而将你的命保下来。”
“到那时你便可以借助国运的力量完成最后一步,彻底将道树与血肉融合,往后便能够以自身为桥梁沟通外界万物。”
陆海棠的表情有些凝重:“只是这一切全都建立在你我的猜测能够顺利实施的前提下,若是不行,哪怕是国运能够护得你一时性命,却也护不得一世。”
宁北拥有最纯正的皇室血脉,天然便与国运连通,所以这个猜想才值得一试。
“而且融合的过程也注定凶险无比,没有前车之鉴,所以只能完全依靠自己,每一步都不能错,最关键的是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凶险,称得上是步步惊心。
两个人在谈论着前所未有的事情,口中说的也是动辄生死的恐怖话题。
宁北面色如常,平静道:“概率很低,但值得一试。”
陆海棠看着他,知晓这位小侯爷的命途艰难,试试或许会死,不试就肯定会死,所以无论概率多低都没关系。
“失败了自不必多谈,但若是成功了,会有很多的不确定性,首先我们不确定道树与血肉融合之后你沟通外界万物的能力会直接消失还是如我们猜测的那样用身体代替桥梁,其次融合之后应当如何修行也是件麻烦事。”
“而在这些麻烦之前,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就是你要如何轰碎自己体内的道树。”
宁北说道:“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
陆海棠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很长时间后方才说道:“巨大的压力会让你的身体不停地分崩离析,但却因为身处锦绣阁内所以会受到国运的护持而不死,和肉体上的痛苦相比较起来在这个不断破碎融合的过程中,精神上的痛苦还要更加严峻。”
“我会帮你完美的轰碎道树,但想要让你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神智清明,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做得到。”
他五道同修,眼光独到,在听了宁北的推测过后就已经明白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关窍。
不用深思,宁北就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但这是他所必须要承受的,于是便对着陆海棠行了一礼,认真道:“我想试试。”
青藤园里的发黄叶子已经落了不少,估摸着用不上冬天来临就会变得光秃秃一片,尤其是此刻二人身旁的这棵杨树,更是光秃秃的露出了不少木枝,陆海棠觉得这种时候应当是要有些意境要求的。
一个少年满目疮痍濒临绝望之下在阳光中看到了一点希望,于是赶忙找到自己渴望且凝重的再三恳求。
自己心中良善见不得悲剧发生于是舍命相帮。
这才是这时候应当有的桥段,可这样美好的桥段身旁却是一棵光秃秃模样的杨树。
干枯的木枝像剑一样生生划破了这存留不多的一点意境。
让他觉得十分遗憾,便咂了咂嘴说道:“我会在秋祭之前想到办法,希望那天你能得到进入锦绣阁的机会,否则我们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夜深,从早晨一直谈到了日落,两个人在青藤园的这棵破杨树下面就着这件事谈论了整整一天,无数个猜测和想法如雨般扩散。
这是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宁北在尝试,陆海棠在见证。
......
秋祭是一件麻烦事,和关海齐帷语这样已经择路的二境修士比较起来,宁北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稳操胜券。
“你有多大把握?”
“五成。”
“这么多?”
秦长鱼有些诧异的看着宁北,并不太敢相信。
苏幕遮很强他知道,但宁北就是个挂件,说是五成的确太高了,他以为其实只有那么一两成胜算罢了,这一两成还是看在苏幕遮的面子上。
宁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秦长鱼躺在破旧院子里的长椅上,这是他特意命人打造的,本来还想给这间院子装饰的奢华一些,可宁北不愿意,退而求其次,他只能给自己弄把舒服的长椅,聊表慰藉。
“说起来陆海棠这个睁眼是姑娘,闭眼睡青楼的家伙竟然能和你坐而论道一整天,也算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五道同修,最擅于把控细微之处,而且最后若是真的能够侥幸成功,也只有他才能教我如何将本命剑与修金身还有浩然气的法子完美融合。”宁北随意坐在石阶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边吃边解释着自己为何一定要选陆海棠。
秦长鱼感慨着:“自古以来他还是第一个五道同修的人。”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安静的看着月亮,片刻后秦长鱼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的五成提高到十成。”
“什么法子?”
秦长鱼回头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也要参加秋日祭。”
第三十六章 秋祭开始
这当然是一个很不错的法子。
秋祭每个队伍的要求只能是两个人,秦长鱼当然不能加入到他和苏幕遮当中。
但秦长鱼可以代表颍川秦家参加秋祭,只要在过程中出手帮助宁北拦下那些想要对付他的人就行了。
“能行?”宁北并没有深入去了解过秋祭的规则和要求,所以并不知道这看起来就像是作弊一样的手段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秦长鱼冷笑道:“秋祭的肮脏程度远超你的想象,每年背后存在的交易一桩桩一件件多到数不过来,信不信到时候要对付你的不单单只是关海一人,其他队伍也会出手。”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拎着那个很舒服的枕头走进了屋子。
“就这么定了,我倒要看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颍川秦家作对。”
秦长鱼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偶尔也会拿出身为表兄的威严来,只是大多时候对宁北没什么用处。
宁北靠在门上抬头看着天空。
现在已经很晚了,师兄应当已经睡了,离开那座小镇子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永别,其实在进入锦绣阁尝试自己的猜想之前他还想要见师父师兄一面,最好能说上两句话,哪怕那听起来很像是遗言。
之后的几天都很平静,中途苏幕遮来了几次,商量了一些在秋祭时候要做的细节和各自的任务。
在神皇的注视下,各个势力的摩拳擦掌当中,今年的秋祭终于是正式开始。
鸡鸣山上。
鸡鸣山并不算高,主要是地势特殊,三面合围,中间有一个巨大且平整的山谷。
山谷之内寸草不生,花草树木更是全无半株。
山谷之外更是有神朝的军队负责看守,平日里禁止任何靠近出入。
山谷中央处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祭坛,下面垫着烧黑了的实木,在下面挖开了一个避风的口子用来引火,其实这么做并没什么必要,对于在场的这些修士来说,点燃火焰是很轻松的事情,无论是木头潮湿还是顶风都没什么关系。
主持秋祭的人十分特殊,听秦长鱼说是神主教会的主教,这些年专门留在神朝负责开始秋祭,沟通神明。
对于神朝这种利用秋祭做幌子,实际上却在争夺利益的举措这人是十分介怀的,偌大神朝上下没一个人懂得敬畏,现在天底下这样没有信仰的人越来越多了。
若非如此的话,当年神教也不会一分为二,还引起了神战,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主教心中不满,可也清楚这是大势使然,便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续着自己沟通神明的祭祀。
鸡鸣山下的山谷中站着很多人,宁北甚至看到了高怜生在远处看着他,除此之外五大氏族,六部尚书,包括左右两相全都到场,这样的场面不可谓不大。
倒是颍川秦家的人除了秦长鱼之外看不到一个。
“你说这世上有神吗?”
秦长鱼看着那位主教围绕着祭坛手舞足蹈,浑身散发着庄严的气息,口中还在念念不停的诵着所谓神语,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广陵道和白马寺的合体。
宁北从不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给出绝对性的评判,他想着在学府藏书阁里看到的那些关于神明创世的记载,既然能被应天府收录,那么很大程度是的确存在的。
可万年以来,没有任何一次神祭能够引来神明降下神迹。
哪怕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神主教会,被誉为神明最忠实的信徒,也从未见到过神迹的出现。
“孔圣说过,敬神如神在,对于这些传说中的事情,我们秉持敬畏即可,无需去过深钻研。”宁北回答道。
秦长鱼看着那位主教,淡淡道:“可我们神朝的人最不懂得的就是敬畏。”
宁北想了想,然后道:“有人用信仰明理,有人用信仰奴役,这种事说不清楚,神明或许也是个拥有复杂人性的存在。”
祭祀的仪式已经走到了尾声,神主教会的那位主教点燃了祭坛下方的火焰,玄妙的符文以阵法的形势被刻在四周,火焰燃烧的青烟笔直的朝着天空之上升起。
像是能够直接穿过天幕。
无数的祭祀力量像是跳动的风开始溢出,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已经弥漫在了整个山谷当中。
近百枚小旗子凭空飞出,在山谷当中如箭雨一样落下,紧紧的插在地面,将整个山谷分成了大概百来个区域。
每一面小旗之上都写着文字。
诸如,关家,左相,军部,边军,吏部等等。
这就是参加秋祭之人各自所需要负责的区域,所有区域呈圆形分散,在最中央处便是需要争夺的公共区域,在那里,祭祀能量无比浓郁。
目视着青烟如柱升空,主教对着左右两相行了一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宣布,秋日祭,现在开始。”
在神主教会当中主教的地位属于中高层,在上面还有红衣大主教和教皇,地位大概相当于一部侍郎。
当然,二者之间没办法比较,权利和代表意义都有着不小的差别,但大致上可以归到一类。
今天很隆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这是宁北第一次见到神朝之上真正的领导者。
近百个小旗,代表了近百个想要争夺这份偌大资源的势力,宁北与苏幕遮一同来到属于边军的区域站下,紧邻的便是代表军部的齐帷语。
右侧乃是十三郡丞之一白羊郡的代表者,宁北认识,是大考第十二位的一个人,修为也是二境择路,实力和潜力都颇为不俗。
“听说你想要进入锦绣阁,我觉得很难。”各自站定,齐帷语站在区域边缘看着宁北,微嘲说道。
从大考开始,一路到进入应天府,他的头上始终都被这个小侯爷稳稳压住,凭什么?
自己是廊城才子,自小便被儒院邀请,更得儒院那位圣人亲口夸赞,可现在却比不过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
“你觉得很难?你算什么东西?”宁北还未曾开口,秦长鱼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冷眼看着齐帷语,不屑说道。
齐帷语面色不变,瞥了一眼远处说道:“秦长鱼,如果我没看错,你颍川秦家的区域应当在那里吧?”
秦长鱼目光淡漠,嗤笑道:“我家的区域的确就在那里,但我就想站在这里不行吗?有本事你去把我家抢了,看我怕不怕?”
第三十七章 交锋
他来参加秋祭,为的只是帮宁北的忙,至于自己的成绩如何,并不重要。
秦长鱼向来是骄傲且护短的,同样也是不讲道理的,齐帷语知晓秋祭的规矩对这位少爷没用,因为这位少爷一直都是最不讲规矩的。
何况秋祭上并没有明确禁止如此作为的规则。
“你要在哪里是你的事情,不过我们要在哪里也是我们的事情,秦长鱼,双拳,是挡不住四只手的。”齐帷语冷冷一笑,然后又看了一眼宁北后便不再多说。
这次的秋祭原本只是关虚白和姚济世之间的博弈,宁北和秦家都没什么关系,可现在既然你们非要插手进来,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事关重大,任何拦路的石头,都要被碾碎。
宁北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目光都是隐隐看向他们的方向,心中知晓这次的秋祭并不简单。
秦长鱼眼神冷冽,冷哼一声道:“边军与朝堂上的诸公相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了压服姚济世,朝歌城多少人都想着在这次秋祭中看苏幕遮的笑话,也不用肩膀上的猪脑袋想一想,若不是边军兵锋强盛,哪里压得住妖国那些茹毛饮血之辈?”
宁北看了一眼苏幕遮,这位边军少年依旧穿着暗甲,胸膛挺得笔直,听着两人的谈话面色始终都没有任何改变,像是一把刀,挺立在风雪当中,宁折不弯。
边境将士杀伐护国,朝中诸公下着绊子,又要用又要提防,这就是神朝近些年来的弊端,可神皇却好像看不到一样,任由事态发展。
“我会赢。”宁北看着苏幕遮,认真说道:“我们一定会赢。”
苏幕遮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握住了腰间长刀,缓缓地抽了出来,刀身抽离与刀鞘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渴望,又像是在释放。
在渴望鲜血,在释放戾气。
秦长鱼双臂环抱,目光愈发冰冷:“颍川秦家的面子还是有一些的,想来要对付你的人会少上不少,可边军这块肥肉太大,尤其是背后还牵扯着关虚白和那位殿下,说来也是可笑,偌大神朝姚济世竟然没有一个朋友。”
宁北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但他能够理解,这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历来与朝堂内部都是有间隙的。
秋祭已经开始半晌,公共区域的祭祀能量开始争夺,但很多人都没有动。
齐帷语没有动,十三郡丞没有动,关海也没有动,这一次应天府大考的前二十名,全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就连看都不去看那正在快速被抢夺的祭祀能量。
宁北知道,这些人不会动,因为这些人要对付边军。
但苏幕遮却要动,因为他要争第一,要入锦绣阁,所以他不能等。
秦长鱼站在区域最前方,宁北则是站在旗子一侧,因为这面旗子所守护的就是代表边军的祭祀能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人把旗子拔出去。
七八十人在公共区域争夺着溢出的祭祀之力,每个代表攻的人都会得到一枚令牌,令牌牵引并收附着无形的祭祀能量,等到收集完毕之后将令牌放入小旗之上就能够化为己用。
苏幕遮很强,他的实力在同辈当中当属于是天花板级别。
所以争夺祭祀之力的时候也没人敢轻易阻碍他,过程开始出奇的顺畅。
但宁北三人心里都清楚,这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他们真正的对手,是那些在冷眼旁观的人。
关家区域内,李青云看着在公共区域当中不停争夺能量的苏幕遮,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关海淡淡道:“不急,有人免费帮我们收集祭祀能量,我们又何必不知趣的去阻碍呢?何况会有人对付他的。”
时间逐渐流失,公共区域的祭祀之力已经被全部收集干净,各个势力所拥有的能量都已经呈现出来。
果不其然,边军一方的最多。
若是秋祭就此结束的话,那获胜者就是宁北等人。
只是很可惜,好戏到现在,才刚刚开始。
“精彩,真是精彩。”清脆的鼓掌声响起,齐帷语看着苏幕遮拍手夸赞着,脸上的笑容满是莫名之意:“这几日总是听教习提起武科出了两个小怪物,我自小好胜惯了,听到这话自然是不太服气的,之前总没机会,好在今天可以借着秋祭的东风,来和两个小怪物当中的一个较量较量。”
他摊开手掌,掌心当中出现了一根通体漆黑的墨笔,一身儒衫开始无风自动起来,地面黄土尘沙竟是随之凌空漂浮而起,剧烈的颤动着。
苏幕遮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没有说废话的习惯,在看到齐帷语动手的刹那,他就已经闪身冲了上去,长刀闪烁着寒芒,身形如同电光般迅速。
齐帷语笑吟吟的看着他,眼中带着讽刺,抬笔在半空当中迅速的挥动着,而站在他身侧的那位军部代表,则是欺身而上迎了过去。
只是一个照面,苏幕遮便知晓这也是一位二境的武修。
那人拦在他的身前,双脚用力陷入地面,一拳向着面门笔直轰来。
这是军中的长拳,最讲究势大力沉,迎面而来就像是一堵墙壁,以势御拳,以拳带势。
“这人很强,在二境修士当中也是最顶尖的存在。”秦长鱼警惕着其他人的同时,开口为宁北解释道。
宁北目光紧紧盯着,一眨不眨。
苏幕遮面无表情,在疾驰的过程中双膝猛地跪倒在地向前滑行而出,手中长刀向上横起。
那人脚掌错开,自地面挣脱,迅速变招化拳为肘俯击而落。
他的反应很快,但苏幕遮的反应更快,就在这一肘击打下来的同时,苏幕遮立刻收回长刀,抬起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手肘,并且借用这股巨力将自己的身体从地面带起向着侧翼跳跃而动。
刀上寒芒一闪。
那二境武修闷哼一声,面色苍白,脚步随之踉跄数步方才堪堪稳住,低头去看,自己的腰腹之间已经是出现了一条刀口,皮肉翻飞。
而苏幕遮却是脚步不停,漠然的向着齐帷语掠去。
第三十八章 混乱
秋祭的主旨意在争夺资源,从而让自家在这一年来掌控更大的话语权,提升更多的实力。
可秋祭同样也是个有效铲除异己的途经。
吏部尚书张晟看着场中的形势,皱眉说道:“各位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了一些吧?”
秋祭场上许多人都在针对边军,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
关家此次来的是关虚白的长兄,也就是关海的大伯,关虚云。
他听到这话后笑了笑说道:“张大人这话可不对,姚济世倚仗自己功劳高深,威望盖世,掌控边军对朝堂之上的政策不管不顾,这样的人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日后这神朝上下臣子都有样学样,那还了得?”
吏部尚书张晟不屑道:“教训姚济世?你也配?还是你那个兄弟配?若是换了他去执掌边军,说不得一年用不上就被妖国给打到朝歌城来。”
关虚云闻言一张脸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冷的盯着张晟:“张大人是在教训我?”
张晟淡淡道:“实话实说罢了,什么时候我偌大神朝还听不得实话了?”
四周人都看着二人的争吵,有的不够资格参与,有的不想参与,有的懒得参与。
眼看着失态要闹大,右相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说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姚济世居功自傲,不懂变通,所以这次秋祭才会无人帮他,吃些苦头也未尝不是好事。”
张晟听了却是撇嘴道:“人多就一定是对的?那一百个人去喝花酒都不想给钱,那就可以都不给了?”
周遭的官员都是咂了咂嘴,不知道今天张晟吃错什么药了,敢和右相顶嘴。
右相抬了抬眼皮,老脸像是枯树一样满是褶子,目光似乎也有些浑浊,像是看不清事物。
可就是这么一眼,却让刚才还梗着脖子犟嘴的张晟汗毛倒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吏部尚书是神朝六部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不过才四十岁上下,无论是与做了千年皇位的神皇比起来,还是和做了数百年相位的左右两相比起来都差了一大截。
左相是个老好人,笑呵呵的和个弥勒佛一样,看到张晟认怂之后就出面打圆场道:“秋祭还没结束,再说了不是还有秦家那个小家伙儿帮忙吗?边军未必会输的那么惨。”
关虚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着,别说是一个秦长鱼,就算是再来一个秦长鱼,只怕也没那么好过。
他看着场中,形势,很快就要明了了。
苏幕遮持刀来到了齐帷语的身前,齐帷语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慌乱,他手持墨笔在身前划过,脚下黄沙如同墨水一般流动变换。
然后便见到前进的苏幕遮停下了脚步。
宁北低头看去,只见在地面之上,一个散发着浩然气的囚字浮现而出。
这是刚刚在苏幕遮与那位二境武修交手之时,齐帷语所刻画而出的文字,带有浩然气,拥有囚禁的力量,这就是儒修的作战方式。
苏幕遮面色不变,手中长刀接连斩出,周身浩然气开始晃动起来。
齐帷语冷笑一声,脚下黄沙化作数百根银针破空而来。
苏幕遮目光冰冷,口中低喝,长刀横在身前,一股狂暴至极的力量从其体内涌入到刀身之上,然后轰然炸开,数百银针化作齑粉,连带着脚下的囚字也随之泯灭。
下一瞬,他的刀已经是来到了齐帷语的面前。
齐帷语抬手握住刀刃,手掌之上有无数文字流动,形成了坚不可摧的盔甲环绕,紧接着侧开身子翩然而退,手中墨笔向前点出,一尊金甲将军凭空出现。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这是将浩然气融入到诗词当中的战斗手段,威力不俗,苏幕遮被金甲将军拦住去路,而与此同时,有两位郡丞的人同时向着苏幕遮掠了过去。
只是刚刚有所动作,其中一队便被吏部尚书的人给拦了下来。
外面关虚云目光阴沉了一些,张晟则是满脸不在意。
牵一发而动全身,刹那间,那些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全都在这一刻动了起来。
如果真的让这些人全部联手的话,那就真的如同齐帷语所说的那样,今天输定了!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秦长鱼,颍川秦家的秦,今天敢动手的有一个算一个,出了这扇门,别怪我不讲情面。”
秦长鱼看着那些向着苏幕遮掠去的人,冷声喝道。
瞬间,有六队停了下来,目光变幻着,最终缓缓的退了回去。
没人敢怀疑颍川秦家的威慑力,这六队与边军并没有利益纠纷,此次出手也只是卖关家一个人情罢了,可现在秦家出面了,这份人情,已经不值得拿了。
十三郡丞当中有人出手打算围攻苏幕遮,也有人径直向着宁北方向疾驰而去,但都只是刚走没几步就被其他郡丞的人给拦了下来。
秦长鱼说得对,姚济世在神朝没有朋友,但秦家有,站在宁北这头的也有。
只是终究还是敌人更多一些。
礼部尚书的人已经来到了苏幕遮的身旁,两位二境修士配合着齐帷语三人围攻。
秦长鱼则是被另外两队拦住了去路。
秋祭场上,一时间变得无比混乱。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齐帷语奋笔疾书,口若悬河,刹那间,苏幕遮周身出现了一队队甲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攻了过去。
而另一边,关海却是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淡笑一声说道:“现在,该我们出手了。”
苏幕遮无法脱身,秦长鱼被四位二境修士困住,哪怕这两个是被学府教习称为武科小怪物的人,面对实力站在二境巅峰的这些大考前二十的天之骄子,也没那么容易取胜。
现在,还站在那个旗边的就只剩下了宁北。
关海嘴角含笑,迈开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宁北还能拿什么翻盘?
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却非要来参加秋日祭,自己没找他的麻烦,他反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既如此,那就让你清楚清楚,有些事,不是你一个谋逆之后能够参与进来的。
第三十九章 弓如霹雳弦惊
“书上常说冤家路窄,我想应当就是咱们现在这个场面了。”
关海站在边军区域的前方,远远看着只剩一人的宁北,也不急着动手,反而是含笑说道。
现在战场已经分割完毕,无论是苏幕遮还是秦长鱼短时间内都很难分出胜负。
宁北,就是一只待宰羔羊。
他看着关海,双眸微微眯着,体内澎湃的神魂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流动起来:“还没到最后,现在就开始高兴未免太早了些。”
关海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手当然不是为了与宁北说上几句话,他只是摸不清宁北的底气在哪里。
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却在一开始就扬言说要获得锦绣阁的名额。
单凭苏幕遮和秦长鱼?
还不够。
关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秦长鱼面前的四个人已经倒下了一个,苏幕遮手上刀锋凌厉,一人压着三个人打。
他知道,不能再继续往后拖了。
“我不知道你的手上有什么底牌,但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处。”
他迈开脚步,朝着宁北走了过去。
周身灵气鼓荡,隐隐之间能够听见道树枝叶在沙沙作响,一股玄妙之意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
迈步之间,左右两侧凭空有着符箓刻画生出,无形的风威压四周,吹动沙石滚动。
关海,修道果。
李青云跟在他的身后,二人都是二境修士,要对付一个宁北,太过简单。
宁北脚步悄然挪动,将自己的身体调整成最适合应战的姿势,无形的神魂之力流转全身,修士五道当中,并没有神魂一道。
事实上神魂之力固然存在,却不足以成为支撑修行晋升的途径,而且神魂的力量说白了就是自身精神力的强弱,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没办法增强的。
平日里大多是在修行五道之上以辅助的形势存在着。
但宁北不同,他自小神魂强大,在明知无法修行的情况下不停地练习着精神力,拥有着不小的威能,任何轻视他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望着迎面而来的关海与李青云,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剑鸣声忽然响起,关海身侧凝聚而出的符箓被生生斩碎。
宁北侧目看去。
关海也是停下脚步调转目光看了过去,然后眼神微沉:“曹小宝,你要帮他?”
代表左相的队伍当中,一身青色束身衣的曹小宝手里握着剑,系着高长马尾,满身的英姿飒爽:“关海,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不觉得丢脸吗?”
关海淡淡道:“重要的永远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他脚步停顿,想着其中关窍,左相是个老狐狸,轻易不会站队,不可能会让曹小宝这么明目张胆的帮边军一头,那就只能是曹小宝个人自作主张。
“安心待在金陵不好吗?非要来掺和朝歌城这趟浑水。”
既然是自作主张,其中原因稍微一想便知道,曹家不甘心永远待在金陵,所以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卖秦家一个面子,有了秦家的帮助,曹家就能够跳出金陵,来到朝歌。
关海瞬间就想通了原因,在秋祭这样的大事上,若是说没有什么利益出发,单纯的路见不平,没人会傻到这种程度。
曹小宝浑不在意,三尺青锋之上寒芒闪烁:“浑水就是要多走走,才能变得清澈下来。”
关海手臂轻轻抬起,脚下黄土随之而动:“就怕这浑水太深,你趟不过去。”
两个人对峙到了一起,关海知道面对与自己实力差相仿佛的曹小宝,想要快速分出胜负是不可能的,于是便对着身旁的李青云说道:“曹小宝我来解决,你去对付宁北。”
左相队伍当中还有一个人存在,只是却并没有参与其中,始终是以一个旁观者的状态。
他不会参与到关海等人针对边军的计划中。
同样也不会帮助曹小宝对付关海。
“即便你拦住了我,结局依旧是不会改变的。”尘土扬起,关海手中印决变换,周身空间凭空出现了诸多波纹,将曹小宝围绕其中。
曹小宝长身而立,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面色平静:“结局并不重要,过程才重要。”
关海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的确。”
对于曹小宝来说,边军胜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只要向秦家卖了人情,就足够了。
......
秦长鱼手上的动作很快,身上的锦衣猎猎作响,那双眼中带着十足的冷意,眼前围攻他的四人现在已经倒下去了两个,他自己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势,肋骨破裂,甚至已经扎破了皮肤,腰腹间已经被鲜血浸湿。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减慢分毫,反而是越来越快。
另一处战场当中,苏幕遮斩碎了齐帷语召唤出来的甲士,面无表情的朝前疾驰,他的刀永远都在向前,不会后退半分。
除齐帷语外的另外两个人都是武修,在天下修士当中,武修所占据的比例是最多的。
一人用枪,一人握刀,配合之间无比默契,威力不俗。
苏幕遮欺身而上,三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步,就在这一步之间刀影重重,可以说是凶险无比,但他要的就是这一步之间,因为这一步并不影响出刀,但却能够限制那把长枪。
显然,那用长枪的人也明白这一点,脚尖点地便要抽身退开,可却被苏幕遮抬手握住枪杆给生生拉了回来,并且借用这股力量向着那人的胸口撞了过去。
另一人趁此机会抬刀斩向了他的胸口,想要逼迫苏幕遮变招。
但苏幕遮却没有变,他还在往前,速度甚至更快了些,对于那即将落在身上的刀锋视而不见。
肩膀撞在了胸口上,用枪那人身体顿时倒飞出去,口中鲜血喷涌出来,而与此同时,那一刀也已经落在了苏幕遮的胸膛之上。
只是却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在暗甲之上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甚至带起了阵阵火花。
那用刀之人神情一变,知晓此时再退已经迟了,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逝抬起另一只手就向着苏幕遮的喉咙切去。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齐帷语眼中也是冷芒爆闪,双手举起就像是在拉着一张无形的弓箭。
“弓如霹雳弦惊!”
第四十章 就应该这么结束
苏幕遮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就像那双眼也是种不曾泛起太大波动。
他紧握着手中的刀,因为太过用力而让指节泛着白青色,一股无形的势猛然从他身上散发而出,顿时,四周仿佛出现了无数把刀,随着他脚步一同向前。
无形的波动在汇聚。
那位二境武修的手掌刚刚切过来一尺距离便猛地顿住,然后面色骤变飞身而退,直到退到与齐帷语一个位置方才停下,随即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上面出现了数道血痕,衣袖处更是被切割成了粉碎。
刚刚但凡反应稍慢一点,只怕整只手掌都会被生生斩落。
而齐帷语刚刚射出去的那根箭,也是在尚未临身的过程中就被斩碎,如同飘絮般簌簌落下。
苏幕遮身躯挺拔,长刀遥指二人,旋即再度欺身而上。
那些围观的各势力之人都是看的心惊,暗道不愧是代表边军远赴朝歌的小怪物,同辈当中,估计没人是他的对手。
苏幕遮的刀是杀人的刀,自小生在边军,长在边军,他如边境的风雪一般冷,他像边境的刀一样寒。
宁北看着已经快要分出胜负的苏幕遮和秦长鱼,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多了一些敬佩。
“把旗子交给我,也省的动手,太麻烦。”思考间,李青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同样也是应天府的弟子,在这一次的大考当中排名三十二。
综合成绩是甲下,算是不错,被不少贵人看在眼里。
关家更是直接在这一次的秋祭当中抛出了橄榄枝。
宁北说道:“我很讨厌麻烦,所以平常遇到麻烦的时候都会尽可能避开,但若是麻烦非要找上门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李青云目光冷了些,心中却是并不在意这位小侯爷,闻言只是淡淡道:“既然没办法,那就别自找麻烦了。”
宁北摇了摇头:“没办法,不代表解决不了。”
“你不觉得这话很矛盾吗?”
“是很矛盾,因为我本就是个很矛盾的人。”
李青云并不知道宁北是否矛盾,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执拗的人,身后的三处战场就快要结束,他不能再继续废话下去了。
“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
他向着宁北走了过去,因为并不在意,所以走得很慢,走的破绽百出。
这些破绽全都在宁北的眼里,但他的确没有抓住这些破绽一举取得胜利的能力。
李青云的手上凝聚着灵气漩涡,聚起了不小的压力封锁着宁北的身形,然后一拳挥了过去,他不打算浪费时间,所以这一拳会将宁北轰飞出去,然后他就会弯腰拔出那面小旗,宣告边军的淘汰。
巨大的灵压封锁之下,一个普通人甚至就连移动身体都很困难,所以他很自信。
自信这一击就能够结束战斗。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拳并没有落在宁北的身上,因为在这一拳即将落下的时候,宁北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侧开了身子,同时贴近到了他的半步之内。
回身,侧肘。
那封锁四周的灵压,竟是诡异的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李青云目光微凝,脚步连点向后退开,但无论如何,宁北始终都会紧跟在他半步之内。
二人的拳脚在短短时间内碰撞了十余次。
一个二境修士完全可以将普通人一拳轰杀,但这十余次的碰撞当中,宁北竟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这一幕太过诡异。
让得李青云心中大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宁北自己知晓,在刚刚短暂的交锋当中,他的精神力有着怎样剧烈的损耗,哪怕神魂之力再强,与修士之间的身体素质也存在着绝对的差距。
所以宁北选择与李青云在半步之内,以快打快,这样一来便可以将出拳的距离缩到最短,将二人的差距拉到最小,并且将凝成实质的精神力覆盖在身上,因此才能达到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交锋。
但这只是开始,很快,李青云就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宁北的攻势已经是越来越慢,而且就算有几拳打在了自己的身上,造成的伤害也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有古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知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稳定心神过后他开始调动起周身灵气,用大势压迫宁北。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就已经从半步距离抽身而出,开始逐渐掌控起了局势。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这的确很了不起,但对于结果,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李青云身体半蹲,右拳放到腰间紧紧握住,体内道树的所有灵气尽数流动到了这一拳当中,然后向着宁北轰了出去。
一股丈许粗细的灵气柱随之狠狠地射了出去。
这是最浪费灵力的方法,在战斗当中没人会使用,因为这就代表了后续自身的灵力不足,对于敌人来说失去灵气就等于是待宰羔羊。
但这里不同,对付宁北这样的普通人,这样的方法最是管用。
雄浑的灵力爆射而出,让得宁北根本无法躲避。
这一击过后,胜负就已经分了出来。
宁北的确躲不开,他目光微沉,然后在李青云惊讶的注视中不退反进的迎了上去。
既然躲不开,那就迎上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灵气光柱吞噬了宁北的身躯,剧烈的光芒让得李青云自己都是下意识的闭上了一瞬的眸子。
当他睁开的时候,宁北已经顶着灵气光柱来到了他的身前,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上,然后,剧烈的灵气喷薄,宁北的躯体瞬间倒飞出去砸在了地上,滚动出很远距离。
李青云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只当做是宁北不甘的反抗,他看着浑身上下被碎石划出许多伤口的这位小侯爷,淡笑一声说道:“结束了。”
现在那面小旗子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只需要走过去将其拔下来,就代表了秋祭的结束。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四周人都在看着,苏幕遮和秦长鱼回不来。
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的宁北,心中有些钦佩,虽不知晓用的什么手段,但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二境修士缠斗到现在,足以说得上是了不起。
“结束了?”宁北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往外溢着鲜血,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凄惨一些,大多是皮外伤,李青云动手的时候终归还是收敛了许多。
他看着距离小旗越来越近的李青云,染着血污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的确结束了。”
话落,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残存不多的神魂之力轰然炸开,宁北再度一口鲜血喷出,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但在他对面,李青云却是猛地跪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只觉得脑海当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人神志迅速地模糊着。
在晕倒之前,他想起了在战斗中宁北碰触到自己身上的手掌,还有最后点在了眉心的那一指。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引爆。
......
......
这段时间的更新时间一直不稳定,明天开始稳定更新,下午两点一章,晚上八点一章,不定时加更一章(打牌输了十块钱,有点气。)
第四十一章 秋季结束
安静。
整个秋祭的山谷在这一刻都是陷入到了死寂一样的安静当中。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的停顿了一瞬。
就连场外的那些各大家族和百官们都是目光为之一凝。
高怜生环抱的双臂放下,向前迈了一步。
“干得好。”
秦长鱼大笑两声,他心中激荡,手上动作不自觉又快了不少。
谁能想到,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竟然胜过了一位二境修士?
眼前这一幕若是没有切实发生的话,只怕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关海的面色已经是阴沉了起来,在刚刚李青云倒下的时候,他甚至因为过于震撼而险些被曹小宝一剑刺中。
“这怎么可能!”
他低吼一声,手掐印决如水般扩散,将曹小宝逼退过后,闪身便向着宁北冲了过去。
他不知道宁北是如何做到的,但既然那位神主教会的主教没有出面暂停,这就意味着这个小侯爷并非是依靠外物或是作弊手段,而是切切实实靠的自己。
原本尽占上风的上面瞬间逆转了过去,苏幕遮和秦长鱼马上就要结束战斗,这两个武科的怪物就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四位同境的天之骄子竟是稳稳占据上风。
关海知道,不能再往后拖了,为了这一次的秋祭,关家请了许多人出手,送出了不少的人情,若是最终一无所获,压不下边军,那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可他快,曹小宝也不慢。
修本命剑的人所求的便是一个快字,在被关海逼退的瞬间,曹小宝手中的三尺青峰就朝着关海掷了过去。
凌厉的寒意席卷后心,逼得关海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将这把剑击退,但也就是这么耽搁的短短时间,曹小宝已经是追了上来,抬手握住倒飞而回的长剑,再度拦截在了关海的面前。
“曹小宝。”
关海目光阴冷,咬牙道。
曹小宝面带微笑,轻声道:“现在看来,过程与结果都是一样的。”
关海冷哼一声,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和曹小宝分出胜负,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那杆旗子给拔出来。
面对着即将要孤注一掷的关海,曹小宝却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是将剑收了起来,说道:“我若是你,现在要想的就是该如何保住自家旗子不被拔出,而不是想着要去拔出别人的旗子。”
关海向前的脚步停住,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在那里,锦衣沾染鲜血的秦长鱼正在看着他,眼中的冰冷逐渐演变成为凛然杀意。
在秦长鱼身后,四位二境修士全都躺在了地上,若非是秋祭当中禁止下杀手,只怕那四人已经是四具尸体了。
“关海,你好大的胆子。”
秦长鱼冷喝一声,也不顾自身伤势不轻,直接就是向着关海掠了过去,一位武修,在杀伐当中自当越来越强。
关海转身应战,哪怕是知晓秦长鱼伤势不轻,他的心中也没有任何大意,武科的两位小怪物,不只是说着听听的。
而在另一处战场当中,苏幕遮已经来到了齐帷语的面前。
身旁两人躺在地上,无论如何挣扎也是爬不起来。
“廊城的人就该做廊城的事,军中如何,你不该掺和进来。”苏幕遮横刀在前,另一只手在空中结为剑指。
齐帷语墨笔之上光芒流转,无数黄沙与文字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屏障,同时笔尖之上有着恐怖力量缓缓凝聚,他的额头有汗水流淌,这股力量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境界能够掌控的,但为了赢,只能强行使用出来。
苏幕遮一往无前,仿佛看不到眼前的屏障一般,直接挥刀斩了上去。
刀锋斩在黄沙之上,一点冰霜忽然从刀刃之上浮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眨眼间就弥漫了整座屏障之上。
这是一个来自边境的人,这是一把来自边境的刀。
那就该这么冷,就该这么寒。
苏幕遮另一只手结成的剑指向前猛的刺出,灵气附着其上拥有着不下于刀锋的凌厉。
“咔嚓!”
冰霜裂开道道缝隙,然后如同镜面一般轰然破碎,发出一声轻响跌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苏幕遮的身体已经穿过了无数细碎寒冰,剑指还在向前。
齐帷语墨笔之上凝聚出的恐怖能量倏然一滞,他偏头看向了苏幕遮,整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那两根剑指点在了墨笔上。
墨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断成了两截。
随后,一把刀贴在了齐帷语的脖颈之上,满是凉意,紧接着一道比刀还要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想死吗?”
齐帷语面色苍白,没有说话。
他败了。
败的很彻底。
从大考之日便是如此,到现在还是败给了苏幕遮。
如果刚刚自己那招能够用出来的话说不定能够取得胜利,但这就是战斗,敌人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如果苏幕遮要杀他,那他现在就已经死了。
这就是结果,才最重要。
齐帷语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去说那些看似能够挽回颜面实则无比可笑的话。
因为那并没有意义。
苏幕遮收起长刀,上前将军部的旗子拔了出来,浓郁的祭祀之力收入到了他的令牌当中。
齐帷语见状面色更加苍白,却依旧没有开口。
至此,秋祭虽然还未曾结束,但却已经宣告结束。
关海已经退回了自家的区域,鲜血忍不住从嘴角溢出,秦长鱼也是停止了动手,与苏幕遮汇合将那些队伍的小旗尽数拔出,所有的祭祀之力全部灌输到了边军的旗子当中。
顿时,一股较之其他人还要浓郁数倍不止的能量溢散开来。
他们并没有继续对关海动手,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半盏茶后,神主教会的那位负责住持秋日祭的主教高高站在祭坛之上,大声宣布了此次秋祭的结束与排名。
边军,第一!
众多目光全都集中在宁北的身上,带着复杂和钦佩。
苏幕遮与秦长鱼早就有着不小的名声,所以哪怕表现得妖孽一些众人也能理解,可这个不能修行传闻道树枯萎的小侯爷却胜过了二境修士,那李青云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得不说,今天的宁北,给所有人造成了一个剧烈的冲击,让所有人再度深切的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小侯爷,不太一样。
山谷内外各大势力的人目光闪烁着,开始思量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天底下的两位小圣人
“卖出了那么多的人情,给了无数好处,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边军独占了陛下分出资源的半数,足足五成啊,分散出去能打通多少关系?”
“姚济世就像是一个背着山岳行走的人,眼看着就要被这座沉重山岳给压得弯下了腰,竟然又让他喘了一大口气。”
关海抬手将桌面上的茶壶瓷器等等全都扫到了地上,很是失态的低吼着,那张本来始终都含着笑意的脸甚至已经变得扭曲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而牵扯到了白天的伤口,让得他面色有些微微泛黄。
这次的秋祭对于关家来说十分重要,能够影响到关虚白在军中的地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他甚至准备了许多后手,总共说服了十余队的人一同针对苏幕遮。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长鱼会动用秦家的关系威慑众人,直接逼退了六队的人不敢动手,还想不到曹小宝会为了搭上秦家这条线出手阻拦,更想不到那个道树枯萎不能修行的废物,竟然胜得过李青云。
太多计划之外的事情,造就了现在这副局面。
侯府的管家,那位中年男子示意来人将地面简单清理之后说道:“边军这次虽然得了好处,但也就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朝中与边境之间最根本的博弈还是对待妖国的态度上,这一点注定不可能会达成共识,要不了多久矛盾还会重新出现,到时候自然便是侯爷的机会。”
两国之间的大政策是不会变得,只要神皇还活着,妖皇还活着,就不会再起大争端,可同样,对于边军来说,只要妖皇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想着结束战斗,神朝建国近万年,多少边军埋骨,数都数不过来。
关海抬手轻轻按压着胸口,调整着呼吸说道:“军权这种事情要越早越好,往后推的时间越长,可能到来的风险也就越大,不过你说得对,现在事情已成定局,再去多想也没有意义。”
他迅速的调整着自己的心态,随后问道:“宫中怎么看这件事?”
“王道德命人送来了消息,神皇得知秋祭结果后什么都没说,还是照常批阅折子,看来锦绣阁是一定要拿出来作为这次的赏赐了。”
“至于公主殿下...”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瞬后说道:“公主殿下只是说了句不错。”
宁北这次的表现惊掉了不知多少眼球,当然足以称得上是不错。
关海长出一口气,宁瑶夸赞宁北自然不是因为真的夸赞,这位小侯爷的表现已经足以进入到所有人的眼中。
“以前总认为不能修行就起不到威胁,现在看来,有些人哪怕不能修行也注定要高人一等。”
关海眉头紧皱,他很重视宁北,但现在却没有能够直接对付这家伙的法子,露出头的钉子就摆在那里,钉不回去,看着就碍眼。
宁北选择了最决然的方式回到朝歌城,站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就会被所有人盯上,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耍那些小手段。
而且真正让他忌惮的还是神皇那捉摸不透的态度。
“一方面给了公主殿下极大的野心,另一方面却又拿出锦绣阁作为赏赐,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关海眉头皱的更深,闭目思考着这些事情。
秋天的夜里很凉,朝歌城偏北许多,温度较之长安洛阳等地方更低了一些,现在走在夜里都要紧着身上的衣衫才行,避免让风吹进去。
屋内烛火闪烁,将门外之人的影子映在了门窗上,中年男子并没有打扰关海,而是自己径直走了过去。
外面的人是关家的密探,低声说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挥了挥手,中年男子示意密探离去,然后回到了关海面前说道:“刚得了消息,俞子期在儒院胜了洛留,如今正在朝着朝歌城而来。”
关海闭合的眸子张开,问道:“来朝歌?”
前些天除了应天府大考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被不少人津津乐道,那就是七录斋的圣人弟子俞子期去了儒院挑起道统之争。
这个俞子期和他们是同辈,年岁相仿,修为同样也是二境,按照规矩当由儒院同代当中最优秀者迎战,儒学一道的道统之争比的不是实力,而是辩。
这个辩有很多种理解,文字之辩,行为之辩,传承之辩。
说白了就是靠着一张嘴,靠着肚子里的墨水,比谁的底蕴更深,理解更深。
关海并不认为洛留能够胜得过俞子期,毕竟在整个天下当中,俞子期的名声和神主教会的姜白柳并肩。
二人被称之为两方小圣。
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可想而知自身会有多么深厚的底蕴。
所以俞子期能赢,并不意外。
中年男子说道:“在大考之日宁北写在青石璧上的两句话引起来儒庙的气运震动,据说有着惊圣潜质,所以俞子期胜过了洛留之后便要来京都。”
关海有些惊讶,旋即好笑道:“他还想与宁北辩一辩?”
在他看来,胜过了洛留之后就已经代表了七录斋此行圆满,来寻宁北完全是多此一举。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
关海目光微动,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他要来与宁北辩一辩,那不妨就闹得大一些,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样的盛事,轻易错过了可不行。”
中年男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压力,儒院已经败了,现在七录斋携着大势来挑战宁北,宁北代表的是神朝最后的颜面。
若是他也败了...
平常或许不会有什么,可在关家的推波助澜之下,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秦长鱼,宁北,这道菜,我可是希望你们好好地品尝品尝。”
稳居幕后,手握棋子,坐看风云色变,这才是关海想要做的事情。
他淡笑着,负手走到了窗前站下。
今夜的月光很亮,望着侯府当中一片悠然景象。
“哪怕你读过了藏书阁里的所有书卷,可与这位名动天下的一方小圣人比较起来,还是差得远啊。”
第四十三章 小本本
“这道菜不错,什么名堂?”
破旧的小院子里,宁北,秦长鱼,陆海棠,苏幕遮四人围着一面小桌子坐下。
秦长鱼伸手夹了一筷子,眼前一亮夸赞道。
他受的伤不轻,尤其是后来又和关海打了一架,不过好在这朝歌城里什么都不缺,医师自然也是极多的。
现在从外表看起来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只是那夹菜之时小心翼翼的动作上能够看出,这伤势的影响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消除的。
菜是陆海棠带来的,三人回到小破院子之后,便看到陆海棠早已经等在了门口。
“青龙卧雪,这可是我特意找南来居的大师傅亲手做的,一般人想吃都没这个福分,花钱都买不到,也就只有我有这个颜面在。”
陆海棠显得有些得意,若是论起在花楼当中的面子,那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秦长鱼撇了撇嘴,取笑道:“什么青龙卧雪,不就是糖拌青瓜吗?食材一般,名字起的都是够响亮。”
陆海棠反驳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简单的食材,往往就越是讲究。”
宁北看着两人拌嘴,也不掺和,偏头看向了苏幕遮问道:“锦绣阁乃是神朝万年来最神秘最神圣之所在,你确定不想进去?”
赢下了秋祭,按照先前讲好的规矩,获胜的两人都将拥有进入锦绣阁的机会。
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不在渴望着这样的机会。
哪怕是七录斋或是神主教会,都绝不会放过,可现在苏幕遮却要放弃。
他坐在那里,闻言只是道:“正因为锦绣阁很重要,所以我才不能进,拒绝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宫里,相信陛下不会拒绝。”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路边的馒头一文钱几个,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题。
这是一个很有主见,并且能够看得很深的人,他的目光并不是他的人那样冷。
诸如左右两相以及六部尚书又或者各大氏族这样的老狐狸都看得出来,神皇这次的锦绣阁是单独为宁北开的,苏幕遮不是皇家的人,识趣的话就该自己主动拒绝。
事情也的确是这样的发展的,在高怜生替他将折子递上去之后,神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将拨给边军的资源再度提高了两成。
很多人都在思考,在揣测,神皇为了宁北单独打开锦绣阁,是不是已经有了将皇位传给这个侄子的意思,可公主那头也是如日中天,与之相比一次锦绣阁还远远不够证明什么。
庙堂的水总是深不可测的,只是那些风起云涌对于此刻饭桌上的四个人来说,都还很遥远。
秦长鱼将眼前的一盘子青龙卧雪吃了个干净,白糖和青瓜交织在一起的最原始口感让他有些停不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看着宁北说道:“俞子期已经往朝歌城来了,估摸着用不上半个月就能抵达,他胜过了洛留,此刻气势正盛,你要小心。”
关家都能够得到的消息,颍川秦家自然只会更早。
宁北并不认为自己是纯粹的儒学传人,也没必要去坐而论道搞什么道统之争,但他明白,对方既然来了,那就避不过。
秦长鱼喝了一口茶,不屑说道:“七录斋上下固然有着不错的名声,可终归还是看不破胜负这样的事情,二十年前他们拜访儒院却输给了张悬壶,想不到蛰伏许久还是派了个小圣人回来讨要面子。”
面子永远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这些大修行宗派来说。
对于宁北来说,无论是七录斋和儒院之间有什么恩怨,他都不感兴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明天要去的锦绣阁。
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了那刚好也可以给俞子期去一封信,告诉他他要来找的人已经入土了,不用再来了。
这也是陆海棠今晚会来这里的原因。
他来这里送了满满一食盒的好菜,还带着满脸的笑容,看样子心情不错,连带着宁北心中的压力也是跟着少了许多。
“帮你完美的轰碎道树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儿,可如何帮你稳定心神才是最大的难题,这几天我苦思冥想,最终终于还是想到了一个方法。”
陆海棠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递给了宁北,特意叮嘱道:“这上面的方法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一次,切记千万不能提前看,否则现在有了心理准备后 进去锦绣阁就不管用了。”
宁北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认真的点了点头后便将这其貌不扬的小本本放到了怀里。
“至于轰碎道树...”陆海棠抬起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宁北的额头上,然后又收了回去。
看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宁北却能够很真切的感受到一股清凉直入身体。
陆海棠解释道:“我在你体内注入了一股力量,其中包含了剑气,佛光还有道果的能力,剑气会切碎你的道树,道果会牵引道树碎片融入到血肉当中,佛光则会保护你的躯体,国运是否能够护主,会护持到何种地步都还不清楚,有了这佛光保护也是多了一条保障。”
陆海棠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所以他不在乎应天府结业的规矩,随着性子乱来。
可他对这件事很上心,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一件大事,很大的大事。
能够亲自参与其中,这很荣幸。
无论对象是不是宁北,哪怕是妖国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参与进去。
苏幕遮不是一个会对别人的事情产生好奇心的人,但他听着二人交谈着要轰碎道树,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说得轰碎道树,是什么意思?”
道树破碎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死亡,他隐隐猜到了一些内情,却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那太过大胆。
太过不可思议。
宁北感受着体内的清凉,手掌轻轻摩挲着那个神秘的小本本,想着即将到来的明天,轻声道:“改命。”
苏幕遮微微一愣,看向宁北的目光当中有了些许变化。
原来他们谈论的的确是这件事,原来这位小侯爷真的不怕死,他没有说话,心中却为宁北敢于将生命压在了这一场豪赌上而感到钦佩。
第四十四章 飘若浮萍
宁北今夜没有睡着,他不是一个喜欢熬夜的人,只是对明天充满了憧憬,渴望了太多年,今夜自然不会有睡意。
秦长鱼也没有睡,在陆海棠与苏幕遮相继离去后,二人就在院子里安静坐着。
说是赏月,但却都没有看过月亮一眼。
一直到天亮,寸步不离的送着宁北去了皇宫之后,两个人方才分开,但秦长鱼依旧没有走,而是站在皇宫之外静静等候。
他知道,这次过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宁北活着走出来,要么就是死在了锦绣阁里。
他不走,因为总有人要替就宁北收尸。
锦绣阁其实一直都在皇宫当中,算是一处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负责接引宁北的是老熟人,绣衣使的副使高怜生。
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什么人,看来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特意清空了这一路上的内侍。
宫墙很高,行走其中不免有些沉闷,宁北不是个喜欢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此时此刻却也觉得兆头有些不好。
何况又是现在这么个非生即死的场面。
他看着前头的高怜生,想起了那日去青藤园的场景,很是相似,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
“我想我们之间还算有些交情。”
他开口说道。
高怜生刚开始并没有和宁北交流,宫里的耳目很多,他需要注意分寸。
可正如宁北所说的那样,两个人之间还算有些交情。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大考,藏书阁,再到秋祭,你的表现很不错。”
他是神皇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往往很普通的一句话都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思。
宁北没有去评价自己的表现如何,他将话题引到了高怜生自己的身上:“我听人说,你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
承圣境界,大修行者,这两个词代表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五境修士,圣人之下的最强者。
高怜生身为绣衣使中的二号人物,有着如此修为境界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
他也并没有否定,干脆利落的承认道。 “秦长鱼说你能够在神朝的大修行者当中排进前十,是不是真的?”
“是。”
“距离圣人只差一步之遥,触摸到那个门槛还要多久?”
“不知道。”
“陆海棠说李家有个女儿相貌清秀,知书达礼,性情温婉,很适合做妻子,可上次向你提亲却被你给拒绝了,为何?”
“不喜欢。”
高怜生的眉头越皱越深,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更是直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宁北。
他觉得今天的宁北话有些多。
宁北朝着他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开口。
锦绣阁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宁北本以为会是一个充斥着玄妙与神秘的所在,再不济也要一眼看去满是高深莫测的感觉,可现实和想象往往是有些不大一样的。
“这就是锦绣阁?很别致。”
他看着面前这类似于祠堂模样的地方,有些意外。
高怜生解释道:“锦绣阁是神朝的传承之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要把握住。”他看着宁北,目光有些凝重。
他知道神皇开启锦绣阁意味着什么,若是宁北有所改变,未来如何还两说,若是宁北依旧毫无改变,那么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宁北点了点头:“我知道。”
推门而入,高怜生站在外面等候。
宁北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锦绣阁,并不高的建筑却不会给人轻视之感,反而像是盘踞着的巨龙,上方朱红屋檐向外张着,檐角笔直如剑一样,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碎片。
锦绣阁牌匾两侧挂着独特的无色灯笼,瞧起来就像是巨龙闭合的双眼,自有一股压力随之袭来。
在房檐最上方托着一张金黄之物,宁北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看起来颇为的不同寻常。
他的目光门前支撑的红柱落在了锦绣阁的正门上,隐在阴影当中看上去就像是许久无人出入而蒙上了一层清灰。
走近后才发现并非是蒙尘而是某种极其稀有特殊的材料特制而成,触感温润,像是摸在了上等的玉石之上。
他推开门,一阵风随之吹了进去,锦绣阁中燃烧的数百根蜡烛却没有半点摇晃。
屋内很亮,明明从外面看上去只有大概三四层楼那么高,可当宁北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头顶似乎无比遥远,就像是苍穹一般。
里面摆放着十二尊巨大无比的石像,宁北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他能够猜得到,这正是神朝历年以来的十二位帝王。
石像,蜡烛。
宁北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这些东西,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锦绣阁的神秘和传承好像根本就不复存在一样。
关于锦绣阁的传闻很少,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准确的消息,因为万年以来就只进去过十三个人,其中十二个已经葬在了皇陵里。
宁北不认为这就是锦绣阁的全貌,如果就只是如此的话,那锦绣阁就是一个笑话。
他不认为神朝的第一圣地会是一个笑话。
头顶像是顶着苍穹,四周无限蔓延仿佛没有尽头。
宁北围绕着十二尊石像尝试去发现其中不同,可石像都是一样的冰冷,真的就像是石头。
偌大空间除了石像就只剩下了蜡烛,他静静想着,然后偏头看向了那燃烧着的数百根蜡烛之上。
无论是多么强烈的风,无论是多么刺眼的阳光,在进入锦绣阁后都会被这些蜡烛摧毁。
他走了过去,靠的很近,近到了烛光完全映在脸上,但却出奇的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这些蜡烛和石像是一样的冰冷。
可为何会一样?
宁北有些诧异,试探着抬起手掌摸了过去。
用肉掌去抚摸火焰,这是三岁小孩都不会做的事情,可他却这么做了,而且并没有收回手掌的意思。
因为这些烛火并不炙热,手掌放在上面就像是在抚摸着一阵无形的风。
恍惚间,烛火开始剧烈的摇曳起来,如浮萍一样飘飞四散,绽放出了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芒。
宁北下意识的抬手护住双眼,直到那无比耀眼的光芒稍稍减弱他才缓缓睁开。
四周的数百根蜡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星光宛如萤火虫般飘荡。
上下浮着。
第四十五章 出人意料的陆海棠
他站在这里,仿佛站在了无数的星辰之间,闪烁的光亮满是温润,无比的轻盈,甚至就只是最轻柔的呼吸都能够将这些光芒拂动。
只是无论宁北如何靠近,这些光芒都会不停地倒退,与他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距离。
几番尝试都是如此,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些看起来像是萤火的星辰就是锦绣阁当中所隐藏着的秘密,可看似咫尺,实则却无比的遥远。
他触摸不到,又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得不到这些萤火的肯定。
十二尊巨大石像脚踏着萤火,威严不可侵犯,但他却被淹没在萤火当中,无路无门。
“这就是锦绣阁。”
宁北放弃了尝试,他望着这片浩瀚海洋,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或许这万年以来并非是只有帝王才能进入,而是因为只有帝王才能够得到这些萤火的承认。
也在他思考之际,那四周的无数星光却忽然倒飞而起,朝着天幕之上上升着。
就像是在下雨,从地面下到苍穹的雨水。
宁北抬头看着,无数星光拉起道道痕迹,点亮着四处的黑暗,然后升起到苍穹的萤火再度像是流星般坠落,落在了那十二尊石像之上。
消失不见。
四周重新恢复到了漆黑一片,半点光亮都没有,但紧接着,十二尊石像的头上都是散发出了黯淡的光,将锦绣阁内映照的有些柔和。
然后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宁北等待了许久,这十二尊石像都没有任何变化。
满天的星光萤火到最后就变成了十二个大号蜡烛?宁北是不相信的,但却又没有办法。
“看来在这锦绣阁注定是一无所获了,不过好在本也没打算得到什么。”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巅峰,哪怕是始终都无比平静的双目,在这种时候依旧是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要开始决定轰碎道树。
闭目内视,死气沉沉的道树之上悬浮着一把小剑,这就是陆海棠灌入到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只需要用神魂之力轻轻触碰便会炸开,从而轰碎道树。
纵然是宁北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到这种非生即死的时刻依旧是沉默了很长时间。
锦绣阁内甚至都没有呼吸声响起,随即,神魂之力触碰到了那把小剑。
顿时,小剑直接化作了无数剑气在他的体内游窜,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道树包裹,陆海棠的确很强,不愧为应天府的最杰出者,这些细小的剑气比发丝还要细小千百倍,但就是这样的微弱却能够被他控制的极好,恰到好处的弥漫到了道树的每一寸上。
紧接着,刚刚还精细像是针线的剑气猛然间爆发出了无比凛冽锋锐,甚至在宁被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剑气便直接将道树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粉末。
刹那间,无法形容的剧痛传遍了全身,让得他根本无法保持内视冥想的动作,整个人也是直接摊在了地上,身体夸张的扭曲着。
浑身上下青筋绷起,就连血管都是凸了出来,他想要喊出来,喊叫并不丢人,但在这种时刻,他甚至就连发出声音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极致的疼痛带来了意识的模糊,从切碎道树到现在不过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宁北已经是直接晕厥过去。
但只是刚刚失去意识就再度被剧烈的疼痛唤醒,直到身体无法承受继续晕过去。
如此不停地重复着。
汗水,浸透了衣衫,染湿了地面,他就像是从湖水当中被打捞出来的一样。
但这还不够,疼痛甚至还在继续加剧,体内的剑气已经消散,佛光开始融合进了他的身体,让得这剧烈的疼痛稍稍减轻了一些。
宁北死死的咬着牙,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强撑着不让自己再度晕过去,体内陆海棠道果的力量正在牵引着道树碎片朝血肉当中融合。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必须保持意识的清醒,因为在融入的过程中还需要自己有意识的引导,所以绝对不能昏过去。
可这种事情,却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了的。
身体的皮肤开始发生龟裂,如同干裂的大地一样不满缝隙,甚至就连骨头都能够看的清楚。
轰碎道树正在让他的身体逐渐分崩离析,若非是陆海棠的确天才,将佛门金光融入了进来只怕他现在早已经是浑身爆裂而亡了。
只是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佛光很快就会消失,到时候要怎么办?
宁北用尽全部力气抬头看向了那十二尊石像,到了这种时候,这十二尊帝王依旧还是和石头一样的冰冷,没有任何出现奇迹的迹象。
意识再度模糊起来,他开始无法保持清醒。
抬手费力的抚摸着胸口,在那里有陆海棠再三叮嘱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小本本,现在看来国运完全没有搭救他的意思,那么这个神秘的小本本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颤抖着手掌将其取出,他的五指几乎快要不听使唤,每时每刻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着。
这是一本看上去很古老的书,微微发黄的书皮,略带褶皱的边缘,看得出,陆海棠应当是已经翻阅了无数次才造成了这副模样。
他强行保持着清醒翻开了书页,然后,书中并没有文字,有的只是一幅幅图画。
宁北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就画面,整张脸顿时变得更扭曲起来。
“陆海棠,我草尼玛。”
宁北是个很悲观的人,自小到大都在承受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所以他的话很少,他的性子很淡,久而久之甚至就连情绪波动都不是十分剧烈。
如果让秦长鱼又或者是他的师兄陈尘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不敢相信,因为这完全不像是宁北能够说出来的话。
但他的确这样说了,而且几乎是咬碎了牙发自内心的痛骂一句。
那个神秘的小本本上不是其他东西,也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灵丹妙药。
那是春宫图。
活灵活现的春宫图。
这很符合陆海棠的作风,只是宁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口中能够提神醒脑集中精神的宝物是一本丹青妙手画的春宫图。
第四十六章 改命
这个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很多,没人能够将往后一切都算的清楚。
宁北也不能,他躺在了地上,双目缓缓地闭合着,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最后求生的本能还在倔强的坚持着。
龟裂的皮肤当中金色佛光越来越薄弱,鲜血早已经从裂缝中流淌而出,洒满了地面。
要死了。
这次是真的,宁北脑海当中闪过了一幅幅画面,昨天应当给师兄写一封信的,这是他心中最后的念头,然后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身体皮肤开始急速地干瘪,无数血肉全都消失不见,偌大的锦绣阁里就只剩下了包着白骨的松散皮肤。
这就像是一滩烂泥。
十二尊石像依旧是那样的冰冷,他们本就是石像,除了冰冷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
......
时间像是溪流,涓涓而过,在这漫长没有尽头的黑暗当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衣衫边角忽然动了动。
门窗紧闭,锦绣阁内当然不会有风吹进来,但他的衣角的确动了起来,这不是错觉,渐渐地他那只剩下皮肤和骨头的躯体从地面之上缓缓地漂浮了起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托着。
黑暗中,起了一阵无形的风。
流淌到地面的鲜血诡异的开始聚集起来,然后尽数回到了宁北的身体当中,血肉开始重生,筋骨百脉被重新塑造,干瘪的躯体迅速的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就连龟裂的皮肤也恢复如初。
无形的气息将他团团的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巨大的茧蛹。
体内陆海棠的道果力量引导着无数道树碎片彻底融入到了血肉当中,他的身体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改变着。
不知过了多久,宁北的身上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那巨大透明的茧蛹也随之裂开一分为二,一股从未有过的气息自他的身体之上缓缓散发。
虚托着的力量一点一点消散,宁北轻轻地落到了地面,在双脚碰触大地的同时恢复了意识。
锦绣阁内无形的风也随之消失不见,刚刚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恢复清醒,他甚至还不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刚刚在自己垂死之际,应当是如先前所预料的那样,神朝的国运终究还是救下了他。
并且在融合道树碎片的过程中不停修复着他的身体。
宁北的目光明亮,他知道,这场非生即死的豪赌,自己赢了。
身处黑暗当中,他对这那十二尊石像行了一礼,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这些年来笑的最畅快的一次,笑的最认真的一次。
自小得知道树枯萎,无法修行,到现在身体的孱弱已经是越来越承受不住强大的神魂,即便是国师和院长这样的圣人都没有办法解决。
但却被他自己解决了。
除了他,没人能够想得到也没有人敢去想轰碎道树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人想着在先贤走过的道路上开辟出另外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修行路。
哪怕是圣人也想不到这一点。
宁北在生死之间想要赌一把,因为从无先例,所以不知是否能够成功,他只是想试试,哪怕代价就是死亡。
闭目内视,体内原本生长着道树的地方早已经是空空如也,他试探着去感受天地灵气,尝试着将灵气透过身体直接吸纳到气海当中。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成功了!
他切碎了道树,创下了从未有人走过的修行之路,以自身为桥梁容纳灵气,他做到了。
弯腰将那本春宫图捡了起来,他感慨于陆海棠的不靠谱,却也感谢对方的别出心裁。
稳定心神这种事情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陆海棠的这本书实际上给他的是一个宽慰,是一条退路,当自认为已经走到绝境随时可能会死的情况下,还有一点希望存在。
陆海棠给他的就是这一点希望。
再度环视锦绣阁,十二尊石像头顶的微弱光亮发着黯淡的光。
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出现。
宁北再度对着这片黑暗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论锦绣阁里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都没有了继续追寻下去的必要。
伸手轻轻地推开门,触感依旧是那上等的玉石,温润含蓄。
木门被缓缓推开,金色阳光穿过朱檐洒在红柱上,折射到了宁北的脸上。
他的嘴角含笑,眼中有细碎的光。
第四十七章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高怜生一直等在外面,从宁北走进那扇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朝歌城里生出了无数个消息,绣衣使搜集的情报堆满了整张桌子。
但他并没有去看,甚至就连站在门前的脚步都不曾移动分毫。
直到身后的院子里响起了开门声,宁北从中走了出来。
二人的目光相隔不远对视着,高怜生微微怔了一瞬,宁北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平静,看起来与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就像是...
就像是充满了生机。
“你,做到了?”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想着那日清晨雨中的初遇,青衫单薄的似乎随时都会被淹没在那场雨里。
宁北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做到了,他说道:“我只是走上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高怜生并不了解他口中的道路所指的是什么,也知道那不是自己能够了解的东西,可正如先前所说,他们之间是有交情的,那总要道一声恭喜:“恭喜。”
他祝贺道。
困扰了十余年的病症,如今得到了解决,高怜生这句恭喜发自内心,带着由衷的钦佩。
走出了那扇门,宁北心中的欣喜也随之淡去了不少,只是听到这声恭喜他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有些明亮。
他值得这样的恭喜。
他值得很多声这样的恭喜。
从踏入朝歌城的那一步开始,高怜生就始终在注视着宁北,眼看着宁北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改变着。
“我不知道你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但既然是从来没有人走过的,那一定很难走,我希望你能够永远走下去。”
宁北心中微暖,道:“谢谢。”
他很清楚以高怜生这样的身份能够在宫中对他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有多难:“既然走了,我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从宫中离开的一路上仍旧是不曾见到一人,看样子应当是高怜生安排绣衣使将所有的内侍都清离了这里,经过上次的教训后,绣衣使和内侍之间有了一些矛盾。
出来的时候走的还是青霄门,只是守门的人并非是崔在一,听高怜生提了一嘴现在崔在一被升为了禁军统领,可以说得上是一步登天,把守青霄门这样的小事儿当然不会让堂堂的禁军统领亲自前来。
出了门口,回头看去高怜生已经消失不见,宁北知晓他是回去向神皇复命。
神皇的态度难以捉摸,尤其是经过这次的锦绣阁一事之后,纵然是对政治勾当不太了解的宁北也看出了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诸多阴霾。
他现在已经被捧的越来越高,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许多人的瞩目,这有好处也有风险。
你能够得到很多,相对应的,当有朝一日这只托着你的手掌一旦收回去,那将会跌落的粉身碎骨。
“将一切都把握在手掌当中,平衡双方的力量博弈,最终成为左右胜负的那一根稻草。”
这就是帝王术,宁北思考着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因为改命成功而被冲昏头脑,心中的警惕反而是更浓了一些。
“若不是没人出来让我进去收尸,我都以为你死了。”
思忖间,秦长鱼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他在锦绣阁里待了三天,秦长鱼就在外面等了三天。
宁北笑道:“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秦长鱼没有去询问类似于是否成功了这样的问题,现在宁北站在了这里,这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以前万事俱备,现在就连东风也已经来了,你终于可以去做一直想做的那件事了。”
“我想做什么?”
秦长鱼惊讶问道:“你难道不想要修行?”
宁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当然想要修行,只不过在那开始之前,我还要做一件小事。”
二人离开了皇宫,去城驿司找了一个最稳妥的人,请了一匹最快的马,花最多的钱买了最快的渠道送出了一封信。
是宁北写给师父师兄的信。
“早在进锦绣阁之前就该写好的,只不过那时候想着刚上战场就立遗书太不吉利,强忍着没写。”宁北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将信纸封存好递给了城驿司的人。
秦长鱼想着纸上那虽然平淡但字里行间无不透着欣喜和庆幸的文字,心中有些微微发酸,便醋溜溜的说道:“我在门口等了你三天,饭都没吃一碗,结果你不但不表示对我的感谢,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表哥。”
宁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听高怜生说,你这三天虽然茶饭不思,但却吃了十几张肉饼和好几碗的雪莲羹。”
秦长鱼有些尴尬,又恼火于高怜生的大嘴巴,便轻咳一声跳过了这个话题:“一会儿准备去哪儿?”
宁北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火红的霞光垂落着,像是遮在窗前的帘子。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朝歌城里更冷了一些。
“那要看陆海棠在哪里。”宁北想着自身虽然改命但却仍旧具备的局限性,轻声说道。
第四十八章 俗,太俗
宁北来到朝歌城已经一个月了,陆海棠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个天底下最繁华也最危险的地方生活了多久。
他从小就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最喜欢的就是南桥下面的软沙地,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那里有着南城最好看的风景。
只是单纯的因为沙地很软,晚上住在那里很舒服。
尤其是桥下两侧的柳树出奇的高达粗壮,排成两排不知遮挡了多少的风雨,也就是冬天要冷一些,但好在青楼后面的小巷子很暖和。
那里会有楼内的人每天清扫,干干净净的,而且还会有不少贵人们吃剩的东西,虽然肯定沾染了不少的口水,可总算是吃得饱。
而且偶尔还能瞧见有尊贵的夫人怒气冲冲的进楼,不一会儿就有人急急忙忙从小门出来,见到他还会给些银钱封口。
陆海棠想着能有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衣食无忧就足够好了。
可在八九岁的时候他发现楼里的姑娘们总是出来看他,两眼放光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一样,小小年纪的陆海棠哪里是这些老手的对手,一天的功夫总是要被亲上好多次。
他觉得挺好,和姐姐们熟络了之后总会给自己带很多好吃的,还有换洗的衣服,渐渐有了家的感觉。
直到后来遇见了那个胖胖的猥琐老师,将自己从那样香艳享福的地方给带走了,带到了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
这让习惯了话痨的陆海棠有些无可奈何,几次试图逃跑都被抓了回来。
后来胖老师便每天都教他读书,并且承诺日后要带他修行,这样一晃就是十年的时间过去。
陆海棠也早就知道了这位逛青楼从小门跑出来的胖师父原来是应天府的副院长,儒院那位圣人的师弟,大儒颜回。
十八岁这年,他拜入了应天府。
作为替师父保守大儒也嫖 娼这个秘密的交换,陆海棠在应天府的三年时间过得很滋润,而他的确天赋异禀,五道同修俱是已经来到了四境,若是单修其中之一的话,只怕早已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
陆海棠是骄傲的,在最后的佛门金身也已经修行到第四境后,他准备去南来居好生的庆贺一番,可却得知春花已经被人赎走了,那是小时候最喜欢亲他的人。
现在想想还能想到那个姑娘用手帕帮他擦脸时的模样。
怅然所失,陆海棠没了兴致,漫无目的的在城中胡乱走着,直到路过了南桥,在桥上看到了一个女子。
这女子很不简单,站在桥上带着绝对的端庄和霸气。
从一个女子的身上感受到霸气,这很冲突,却偏偏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夜之后陆海棠便放弃了应天府的修行,自此肄业。
气的颜回差点忍不住打死他,后来被陆海棠戏称为那一天是自己这个胖师父距离圣人境最近的一天。
“在想什么?”
南城的一座宅子里,这是陆海棠早就买下的地方,里面种着很多的竹子,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竹园。
她很喜欢竹子。
“我在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海棠靠着竹椅,望着已经完全消失的红霞,就着最后的一点美意倒了一杯酒。
一位女子站在前方,长拖着的裙摆搭在地面,她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永远都是这样的平淡:“怀念和留恋是最没用的情绪。”
陆海棠轻笑着,望着女子的背影微嘲说道:“就像我也是个最没用的人一样?”
女子没有说话,眉头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谈论这样的话题,又或者说像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碰触这样的话题。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从陆海棠肄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年时光,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差,但总归是留着一些情谊。
“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微凉的风吹动着竹林的叶子哗哗作响,秋天晚上的风很刺骨,就像是这句话一样。
“真是老套。”陆海棠喝了一杯酒,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有你的野心,我有我的烦恼,深秋,半夜,竹林,浊酒,一刀两断,这太老套。”
女子沉默了更长时间,似乎就连始终都无比挺拔的身体在这一刻都是微微弯下了一些,如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这些麻烦且累赘的情感。
“你以前说过,书里那些痴男怨女总是这么分别的。”
陆海棠诧异的望着她,调侃道:“我并非痴男,你也不是怨女,何况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别扭。”
的确太别扭。
女子不再说话,两个人也早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当陆海棠再度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后,抬头看去却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任何人。
他自嘲一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喝了起来。
“俗,太俗,真俗。”
陆海棠打了个酒嗝,抬头看着簌簌飘落的竹叶,咧了咧嘴。
“真他妈俗。”
第四十九章 修行是件麻烦事
宁北今夜并没有找到陆海棠,哪怕是秦长鱼动用了秦家的探子依旧是一无所获,这个满口花花的公子哥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才提着酒壶醉醺醺的出现在了二人的小破院子里,抬腿踹开了大门。
“一大早就喝这么多,也不怕醉死自己。”
秦长鱼目光不善的看着进门的陆海棠,他已经从宁北口中得知了春宫图的事情,对于这位的不靠谱再度有了更深层次的领略。
“一大早?”陆海棠挑了挑眉毛,摇头说道:“这酒我是昨天晚上开始喝的,和今早有什么关系?”
与喝醉的人是没办法沟通且讲道理的。
秦长鱼没有理会,心中想的更多的是昨晚这个人究竟去了哪里,才能让秦家都没办法发现他的踪迹。
“宁北呢?我这春宫图是不是点睛之笔?你能活到现在全靠我这本春宫图。”
他踩在石凳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盘花生米放在上面,一粒一粒的扔到嘴里。
他喊了一会儿见没人答应,便要走进屋子一探究竟,一步三晃的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地上。
只是还没等走进去便听见宁北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陆海棠?”
陆海棠回头看去,只见宁北手里提着吃食从门外走了进来,看样子今天起得很早。
“早上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宁北走到他身旁坐下,将买来的吃食摆放出来。
陆海棠跟着做下,也不见外,拿起一碗粥喝了一口,舒畅的长出一口气,强调道:“这酒是昨晚喝的,与今早没关系。”
“昨晚去哪儿了?”
“和一个娘们做了次俗套且不愉快的告别。”
宁北看着他,对于陆海棠来说,无论是娘们还是醉酒,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到了像是平常百姓的一日三餐。
可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他看到了陆海棠眼中的无奈,哪怕是前些日子听他说改命这样的大事之时,也不曾有过这样无奈的模样。
他没有问,陆海棠自然也不会说。
“改命的过程很顺利,目前来说感受不到任何的不适。”
他介绍着自己的情况,即便此刻的陆海棠看起来已经醉的不成样子。
陆海棠的确喝醉了,可如他这样的人哪怕是醉的不省人事依旧不会做出任何错误的判断。
“修行是个很简单地事情,可对于你来说或许会很麻烦。”陆海棠囫囵着将包子和热粥快速吃光,感觉体内的醉意减轻了些,他起身示意宁北修行试试。
修行是感受并积累灵气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进化,便是往后一层层的境界,而吸纳和储存灵气的速度,以及福至心灵的感悟,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宁北开始尝试感受并且吸纳灵气。
以自身为桥梁之后,感受并吸收天地灵气是很轻松的事情,并不麻烦。
灵气从皮肤当中进入身体,最终汇聚到气海之内,然后他就停止了动作。
陆海棠在一旁看着,观察了片刻后说道:“这就是你与常人的不同,常人体内有道树存在,在吸纳灵气进入气海后道树会自行生长果实,等到果实成熟圆满,就意味着抵达了二境择路的门槛。”
“在择路过后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无论是本命剑还是浩然气都是以道树为根本,通过道树所凝聚转换的一种手段,施展或是作战也是如此,而你轰碎了道树,固然有了较之他人强过数倍的感应和吸收能力,但随之消失的却是道树本身自带的转换能力。”
“也就是说你只能单纯的吸纳储存灵气,却不能将灵气转换为其他手段为自己所用。”
宁北可以感受到气海内的灵气是何种状态,的确如同陆海棠虽说的一般无二,便问道:“先前我们猜想过这个结果,所以打算用修本命剑的法子修自身,是否可行?”
陆海棠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观察了很久之后方才皱眉说道:“改命的前半段与你我设想的一样,从今往后你的确可以活到老死,不必再担心强大神魂的负担,只是修行这条路与你我所想的有些偏差。”
“先前说了,无论是五条道路的哪一条都是以道树为基础转换,道树是这个输入和输出的中转,但你已经和血肉融合到了一起,如果直接以血肉为中转修行本命剑,你现在身体的坚韧程度没办法承担这样的压力。”
“其他道路的话,你道树都没了,修道果自然也不用考虑,佛门金身无武夫百脉也是要以道果为基础才行,唯有本命剑是不需要道果而单独练就本命,这条路才是最适合你的。”
“但现在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你的身体无法承受修本命剑最开始的这股压力,除非你能先凝聚浩然气,浩然气是天地间最纯正温和的力量,纵使没有道果也可以存放在身体当中,可以用浩然气护住五脏经脉,配合本命剑的法子修行。”
“只要过了最开始这打磨剑身的一步,等你体魄初成,日后自然不必担心身体脆弱这样的麻烦事。”
宁北听着他的分析,总结起来就是中间差了一个步骤,他皱眉问道:“能解决吗?”
陆海棠打了个哈欠,说道:“能,当然能,不就是补充点浩然气放到你体内当保 护 伞吗?多大的事儿?和改命比起来差远了,不过我不行,想要做到这一点起码也要是大儒才行。”
“大儒?”
“没错,你们应天府多的是。”
宁北和秦长鱼对视了一眼:“颜先生。”
陆海棠听着这个名字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别提他别提他,不熟,真的不熟。”
二人失笑一声,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那什么时候开始?”
宁北将吃过的碗筷收拾好,然后擦了擦手说道:“现在。”
第五十章 明伦堂
这几天有关于宁北的流言很多,应天府的弟子们闲暇之余也在打听着,对于这位近十年来第三位登上了十三楼的人,许多人将其视为学府的骄傲。
尤其是这次还进了锦绣阁,有些好奇心重的还想打听打听锦绣阁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在看到宁北与秦长鱼之后都是远远地打着招呼。
陆海棠并没有来,从宁北家中离开后就径直去了南来居,哪怕是肄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的时间,师徒二人之间依旧还是有着情绪存在。
武科的课程很紧凑,进了学府之后秦长鱼便去了内院武科修行,宁北独自一人去寻了颜回副院长。
近二十年来,院长大人很少在人前路面,学院里的事情大多是颜先生在做主,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事情才会让院长大人亲自过问。
每个人都很老了,这座辉煌了万年的神朝不经意间有了一种日暮西山的感觉。
宁北在大考的时候曾远远的见过颜先生,圆润的身躯和和善的面容让其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和蔼可亲,瞧起来没有什么浓重的威严,偏偏却很让人信服。
每个地方都是有规矩的,应天府的规矩自然也很严格,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旷课,门内弟子可以相互竞争,但不能下杀手,一旦发现轻则废掉修为,重则直接镇压。
当然,这规矩只是适用于结业之前的这几年时间里,结业之后,学子们各奔天涯,难免会发生敌对的状况,这种时候应天府通常是不会插手的。
路上遇见一位教习询问了颜先生的所在后,宁北就朝着明伦堂走了过去。
明伦堂是应天府的讲堂,只是现在成为了类似精神象征的摆设,在近万年前应天府初立之时学院内的弟子教习都不算多,完全用不上内院外院,单独五科之分。
就只是一处明伦堂便足以容纳所有人,后来的应天府逐渐成为了修行圣地,拥有了莫大底蕴,在外开设外院统一 教导学子从无到有的修行。
等到了二境之后便会进入内院五科开始修行,直到最终结业。
明伦堂也就逐渐成为了精神象征,其中供奉着应天府万年来的诸多圣人,细细数来,差不多有着十位之多。
其中五科成圣的尽皆有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儒院和神主教会,天底下就属这两个地方供奉的圣人遗像最多,接近百位不等。
倒不是说他们更强,只是这存在一个时间的差异。
应天府所供奉的都是自家圣人,万年以来的学府骄傲。
而儒院和神主教会则是从无限时间线之前,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只要是能够查询到记录的儒圣或是神主教会的圣人都会一同供奉。
比如天地初开之初创造文字的老子,开辟儒学一道的孔子,这都是千百万年前的人物,如今依旧受着香火。
漫长岁月以来,偶尔还会听见有人写出文章惊动这些古圣从儒庙中复苏的传言。
宁北在藏书阁中也曾看到过这样的记载,最近的就是两千年前的苏子瞻,一篇水调歌头惊得古圣董仲舒自儒庙复苏一刻钟,借运于苏子瞻,在当时可谓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圣人虽死,道统不灭。
后人也是有机会能够唤醒古圣的,只是这个时间很短暂,无法长存,后人逐渐也就将这一旷世难遇之举称之为惊圣。
宁北一路上想着这些事迹来到了明伦堂,还没进去迎面便见到了常渐离从中走出。
常渐离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宁北,愣了一下后方才笑着说道:“我听说了秋祭的事情,你能胜得过李青云,还入了锦绣阁,很了不起。”
他见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修行天才,自诩为天之骄子,可没有一个能和眼前这个小侯爷相比较的。
若是能够修行...
常渐离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宁北与他的关系不错,也就直接说道:“我来寻颜先生。”
常渐离穿着一身长衫,面上的笑容很是温和,整个人瞧起来就像是一阵春风习习而来,若不是话多了一些,那一定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颜先生就在里面,但现在是祭祀的时辰,你最好在门外等一会儿。”常渐离伸手指了指明伦堂,然后大概计算了一下接着道:“大概用不上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宁北道了声谢,然后想起了自己路过藏书阁时候见到的场面,估摸着得有百来人堵在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于是便朝着常渐离问了问。
这一问常渐离直接就是面色一变,三步并两步的往外跑着:“糟了糟了,光顾着来明伦堂沾沾喜气,倒是忘了看守藏书阁的大任了。”
宁北看着屁股生了火一样的常渐离,这才明白原因为何,原来是这位负责看守藏书阁的人不在,众人进不去。
亏他还在这里和自己谈天说地。
只是常渐离刚跑了几步又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异样,回头朝着宁北叮嘱道:“你可要努点力,儒林路上不能输给那个七录斋的俞子期,什么狗屁的小圣人,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宁北不知道他所说的儒林路是什么意思,刚要询问常渐离已经是跑的远远地,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明伦堂的门还在闭合着,他虽然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却能够感受到那股神圣的力量,因此也不敢进去打扰,依言在门外等候着。
小半个时辰之后,明伦堂的门被一只胖胖的手推开,颜先生从中走了出来。
他看到宁北并不惊讶,从宁北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有些好奇这位小侯爷来这里寻他的原因。
要是论起感情倾向的话,他无疑是很喜欢宁北的,且不说宁北是院长的徒孙,就说自己与应长安之间的交情也是颇为深厚。
再加上宁北这段时间的出众表现,身为长辈,自然是最喜欢不过。
只是可惜,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徒弟太不靠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圣人。
没错,颜先生始终认为陆海棠前途广阔,起码比自己明亮的多,自己现在已经是承圣境界了,比自己还要明亮那自然就是圣人才行了。
随手关上门,颜先生双手放在身后,想要扣在一起,可努力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挺着圆润的肚子走到了宁北的面前。
第五十一章 儒林路
他早就得到了宁北从锦绣阁中出来的消息,不仅是他,所有人都知道宁北一定在里面得到了好处,只是具体得到了什么没人知道。
颜回并不好奇,他只是觉得高兴。
“颜先生。”
宁北对着颜回行了一礼,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弟子有件事想求颜先生出手相助。”
他与陆海棠关系要好,与颜回自然多了一层亲厚,何况自己本身也是应天府的弟子,出了事情求助师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颜回打量着宁北,和上次见面不同,这一次的宁北给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必客气,我与你父亲相熟,有事直说便可。”颜回并没有因为宁长安谋反就将自己曾经的关系闭口不提,这句话一出让宁北心中更踏实了一些。
于是便将自己与陆海棠的改命计划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颜回胖胖脸上的温和早已经消失不见,表情更是无比的凝重,目光也是不停地变换着,直到听宁北完全说完之后他才沉声道:“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当然不是在责怪,而是在后怕。
改命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便是圣人也没有办法,可现在却被这两个小家伙给做到了。
“的确,你这个方法找那个不孝徒帮忙是最好的人选,至于他的猜想是否正确,我还要看一看才知道。”
颜回面色复杂,震撼于两个人的胆魄和果断,这是真的在玩命。
在宁北的体内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越是探查越是心惊:“道树的痕迹彻底消失,血肉反倒成了桥梁,这本应是必死的局面,好在你在锦绣阁里有国运护持才能侥幸不死,成就了如今的模样。”
换句话说,这个改名的法子只适合宁北一个人,换了其他道树枯萎的人敢尝试轰碎道树,神朝国运估计看都不看你一眼。
“血肉苦弱,你想用本命剑的法子修自身,在之后可以逐渐进阶,但在刚开始还需要用浩然气做媒介。”
颜回分析着宁北如今的状况,得出了和陆海棠一样的结论:“你们猜测的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你便可以真正的开始修行了。”
他看着宁北,身后明伦堂内的气息平静柔和,再如何起波澜的心情也会不自禁的平复下来:“这件事不难,我可以做到,但我有更好的建议。”
大儒不多,颜回绝对是其中最出色的那个,圣人之下就属他的浩然气最纯粹。
祭祀圣人是一件大事儿,不单单只有常渐离一个人抱着沾沾喜气这样的想法,宁北的目光透过堂门看到了外面,太阳底下好多个人影悄悄地藏着,半个身子缩在景观盆栽后面,露出了许多个翘着的屁股。
距离足够远,两个人之间的交谈自是不必担心被这些沾喜气的弟子们听到,比颜先生还要更合适的人?
难不成要去一趟儒院请那位圣人出手?
颜回不知道宁北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消化了这猛料后他脸上的神情再度变得和煦了起来:“俞子期前些天胜过了洛留,大张旗鼓的奔着朝歌城来了,作为七录斋那位圣人的弟子我们自然要给予十足的礼遇,他放出话要挑战你完善道统,但其实只是找个由头想要走一走儒林路。”
他的圆脸轻轻皱着,一只手放在了肚皮上,颇为苦恼的说道:“儒林路本是学府当中的一条小路,不长,百来丈的样子,周遭景色也不好,可两千年前我应天府出了位圣人,也就是上一任的院长大人,他在儒林路成的圣,平日里也是在儒林路悟的道,连带着这条路沾染了圣人气息,多了福缘气运加持。”
“这原本是件好事儿,可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人都想要在这条路上走走,这就不是什么好事。”
圣人遗泽有限,走上这条路的人越多,福泽便会剩下的越少。
本来都是学府内的自己人行走感悟,可现在七录斋这位小圣人也想着掺和一道。
颜回心中不乐意,却也没办法:“这次表面上俞子期是要挑战你,实则只是想要借着挑战你的名头走一走儒林路,要是这圣人福泽全都被他得了去,我们应天府上下的脸面可就等于是被人扔在地上踩了又踩。”
“得福泽,胜你扬名,这位小圣人的城府可是不浅。”
这世上的聪明人很多,天之骄子同样有着不知多少,宁北并不认为自己是无可替代的那一个。
他看着颜回,问道:“您想让我在儒林路上胜过他?”
颜回点了点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石头砸向了那些躲着的学府弟子,顿时一群人做鸟兽散去,他出了口气,觉得胸中舒畅了一些,便惬意道:“你读过了藏书阁内的所有书,而且在大考上表现的极好,青石璧上那两句话更是引起了儒庙震动,如果说单纯的比拼文圣底蕴,整个应天府里你的机会是最大的。”
他说宁北机会大,却并没有说宁北一定能够赢。
天下只有两人被公认为小圣人,俞子期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有道理的。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圣人福泽有大好处,最开始作为体内保护和增强底蕴的浩然气质量自然是越强越好,那么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位圣人福泽当中的浩然气呢?
若是在儒林路上能够感悟一些东西,自然要比颜先生出手更好一些。
只是到时候二人竞争,能够夺得福泽多少,还是要看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
颜回想了想,然后道:“这要看那位小圣人何时进京。”
宁北目光微凝,心中明悟,有些话不能说的太直接,比如事关神朝与七录斋之间高下博弈这样的事情。
儒林路往常开启都是有特定的时间的,从不会为了去等待一个人而耽搁,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颜先生不想见到的人。
俞子期赢了洛留,暂时压下了儒院,而儒院是神朝的儒院,如此也就罢了,偏生这位小圣人还不满足,要继续放言。
那应天府就接着。
儒林路已经摆在这里,等你来。
第五十二章 聚在火上,高温烹煮
告别了颜回,宁北离开了应天府。
既然还要多等一段时间,他现在还没办法正式开始修行,这期间留在学府当中也没什么用处。
内外院的课都听不得,藏书阁里的书也已经看完了,教习们并没有教导他的方法。
修行路上的大致他都了解的很清楚,等,现在要做的还是等。
时间永远是最磨人的,宁北走在街上,贩夫走卒议论着朝堂上的大事,诸如什么前段时间关虚白斩杀了一队神隐,可了不得。
朝中给边军拉去的物资几千辆马车,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条长龙,据说这一次各路城防关卡没有任何的刁难阻拦,望着边军的马车都是陪着笑脸。
听说边境和妖国又有了冲突,打了不少次仗,死了好些人。
车骑将军家的小妾昨夜偷人被发现,活生生的打死在家里,尸体被丢到了野外喂狗,连个葬身的地方都没有。
隔壁李二家的闺女看上去了一个小伙子,好像是个读书人,颇有文采,不过负心多是读书人,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宁北从这条商街上走过,看着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上到庙堂政令,下到家长里短什么都有。
“我听说啊七录斋那个圣人弟子要来朝歌城挑战宁小侯爷,先赢了儒院还不够,现在还要来这么一出,这不是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完还要问咱们借纸吗?”
一道声音从那些人口中响起,宁北的脚步放缓了一些。
“啥?儒院那群老爷也输了吗?那该咋办?圣人弟子啊,得有多强?”
最先开口那大汉敞着胸口,平常在街上闲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听到这话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得是涨红了脸说道:“当然很强,不过再强和咱们神朝比起来也差的远了,宁小侯爷赢定了。”
“要是输了咋办?”
“输了?输了老子就去揍他丫的,外人都能输,丢了我神朝脸面。”
身后的声音还在不停响起,宁北已经是渐渐走得远了,路过一间客栈后转身走了进去,朝着店小二要了一壶酒,要了一碗面条。
他并不喜欢喝酒,只是近来与陆海棠喝了两次,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客栈里的食客们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感慨着天下两位小圣人,却无一位与神朝有关系。
“这次的比试凶多吉少,就连洛留都输了,那宁北虽然在大考之时出了大风头,可怎么比得上儒院子弟专业?”
“说的是,而且听说好像还不能修行,看来这一次要让那个俞子期得意了。”
“也不知道这宁北有什么好的,俞子期非要来挑战他,这不是摆明了让我神朝丢人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宁小侯爷是被动接受的,赢了固然可喜,可输了也怪不得他。”
“倒也是。”
不少人点了点头,知晓是这么个理儿,可心里这口气还是不顺畅,近万年来神朝强盛辉煌,哪个敢来打他们的脸?
最近倒是怎么了,看来陛下真的老了。
他们心中想着,却不敢说出来。
宁北面无表情的吃完了面,喝干了酒,起身付了酒钱后就离开了这里。
沿途上总能听人提到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俞子期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七录斋作为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宗门,他又是七录斋圣人掌教的弟子,在外更是和神主教会的姜白柳并列有着小圣人的称谓。
这样的大人物无论做什么都会引来无数目光,但不该是这市井中的目光,尤其是不该是这市井中所有人的目光。
议论这件事的应当是朝中六部,应当是左右两相,应当是百官世族。
或者是朝歌城里的那些花楼。
可要说让贩夫走卒全都知道,目前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因为俞子期还没进京,消息不该散的这么快。
那就是有人故意散播,捧杀,宣传,将这件事抬高到神朝颜面的高度上。
如此一来庞大的压力无形之中就会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等于是将他放到了烈火之上,高温烹着。
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宁北停下脚步对着身后招了招手。
不一会儿一位秦家的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宁北对着他吩咐了两句后那秦家之人迅速离去。
片刻后,一位绣衣使的人黑着脸走了过来。
宁北已经写好了一张纸条,见来人便将这纸条递了过去,说道:“帮我交给高怜生。”
绣衣使的人并没有立刻接下,而是说道:“小侯爷见谅,我们的任务只是跟着你,其他事,一概与我等无关。”
宁北看着他,平静的目光像是能够洞穿一切,他没有多说,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帮我交给高怜生。”
绣衣使的脸色更黑了一些,终归还是知晓这位爷关系重大,得罪不得,咬了咬牙还是伸手接过了纸条,迅速的消失在了此处。
他不会去看这张纸上的内容,因为那是高怜生需要头疼的事情。
宁北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但他需要确认,偌大的京都当中鱼龙混杂,借刀杀人的事情常有,高怜生应当不会拒绝,二人之间更像是君子之交,虽然淡淡,却有着莫名的信任。
在秦长鱼没有回来之前,他还想要去一个地方。
徐公子的院子。
上次来过一次之后,第二次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这位秦长鱼口中的天下第一医师的确有着不凡的本事,在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看出了他身上的所有病症,现在改命成功,总要去看一看。
这条前无古人的道路,在刚开始就有很多的麻烦。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简单,青石铺就的地面,墙边的水缸和墙角的树木。
活树?
穿过抄手回廊,宁北望着墙角的那棵开满了花朵的树木脚步微顿,记得上一次来,那是一棵枯树。
他走到树下站着,望着那些花朵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来,死树是真的可以开出来花来的。”
......
第五十三章 命数早有天定
“死树可以开花,但人命只有一次。”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宁北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是徐公子的声音。
徐公子穿着一声长袍,头发看上去有些凌乱,偏生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之感,那双眼透过凌乱的长发注视着宁北,目光很亮。
树上的花瓣被风吹着无规则的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响起,味道很轻,却很提神。
宁北还记得上次过来的时候,这棵树生机全无,之所以还没被挖出去完全是因为徐公子嫌麻烦。
“这棵树还能活多久?”
朝歌城的秋天很冷,花草凋零的很早,便是生命力要更加旺盛一筹的树木也不会浪费力气在这样的季节盛开。
过度的燃烧会过不去寒冬。
徐公子背负双手,在宁北的身侧并肩站着,同样看着那棵树轻声道:“花开花落,枯荣一生,等到这树上的花瓣掉落干净的时候,就该死了。”
大概活不过冬季。
宁北随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用手指轻轻地捻了捻,独特的香味留在了手指上,更浓郁了一些,他有些不解,于是便问道:“明明已经焕发了生机,为何还会死?”
徐公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从树上移开放到了他的身上,说道:“命数自有天定,这棵树早就到了该要死的时候,可它却意外焕发了第二次生机,这违背了命运,等到这第二次生机散去的时候,便要真的死了。”
宁北还是不懂:“既然已经焕发了第二次生机,为何还是要死?”
徐公子望着他,平静说道:“因为命数是有限的,这棵树从落地,生根,长大,开花,春去秋来,如此重复着无数年,这是它的命,所以哪怕每一年的冬天都会枯萎,到了第二年的春天还是会再度长满叶子。”
“这是因为它的命数没有结束,可当命数结束之后,死树开花焕发了第二次生机,这次的生机在命数之外,所以有限度,无法得到增加,所以只能活到冬季,到了明年不会有更旺盛的生机生出。”
宁北看着手上被自己捻碎的花瓣,道:“人也一样?”
徐公子沉默了会儿,身上的长袍跟着树枝动了动:“修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每突破一个境界都会焕发无穷生机,所以修行也叫逆天改命,但这样的改命与你的改命总归还是有着差别的。”
“我们的命数没有断,而你的命数已经断了,就和这死树一样,可以盛开,可以修行,但却活不过冬天,只等着这些花瓣什么时候掉光,就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
宁北也跟着沉默了很长时间,目光微微垂着,说道:“人和树毕竟是不一样的,树只能活一个冬天,而人可以活很多个冬天。”
徐公子点了点头,走到水缸一旁站下,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淡淡道:“可我们并不知晓这很多个冬天究竟有多少个。”
花瓣在一片片的落下,这棵树站的笔直,哪怕是秋天最冷的风也吹不弯它。
宁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院子里站了很长时间,然后方才认真说道:“可起码在冬天未曾到来之前,可以放肆的活一回。”
徐公子微笑道:“绝大多数人都只有一次的命数,庸庸碌碌,毫无作为,和这些人比较起来,纵然第二次焕发生机的时间很短,可绽放的美丽却是所有人都没办法比拟的。”
宁北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那些花瓣落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徐公子将水瓢里的水重新倒回去,那些飘在水缸上的花瓣被水花深深地压进水里,越来越深,直到彻底的沉下去,再也不会浮上来。
......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距离太阳落山起码有着两个时辰的时间,宁北在街上买了套渔具便回到了应天府,在应天府的状元桥后面有一大片的池塘,环境优美,幽静深邃。
那些相互爱慕的师兄师姐们在闲暇之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里幽会。
泛舟,赏花,游桥。
宁北也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鱼很多,而且出奇的肥。
那些男女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依偎在一起喂鱼,欣赏着鱼儿吞吐着馒头碎屑,然后兴奋的来回游着。
应天府里的鱼是这天底下最舒服的鱼,享受着学子们的投食,沐浴着圣人气息的洗礼,那身上的鳞片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面面镜子在反射着亮光。
宁北在应天府里很出名。
因为他是第一个不能修行但却考入了学府的人,这个身份敏感的小侯爷靠着自己创造了好几个记录,渐渐地,学府内的人从一开始的陌生和保持距离到现在变得越来越亲热。
在状元桥幽会的人不少,但在这里钓鱼的就只有宁北一个。
渐渐地,四周的许多目光都是看了过去,眼神有些古怪,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禁止垂钓的,据说院长大人在河里养了许多的小东西,宝贝的很。
有人想要劝两句,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从辈分上来算这位小侯爷应当算得上是院长大人的徒孙。
自己的徒孙钓几只鱼怎么了?
这河里的东西在宝贝,还能有自己的徒孙宝贝吗?
想到这里,这些学子们都是止住了脚步,相互对视一眼,远远地绕开。
宁北并不知道这里禁止钓鱼的规矩,他只是在静心。
以前在青坪镇的时候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读书之外就是钓鱼,鹅阳塾后面有一块几十亩的池塘。
鹅阳塾就是他们师徒三人居住的地方,冬暖夏凉,现在想想那可是个好地方,比朝歌城要好得多,朝歌的秋天很冷,到了冬天估计就更冷了。
“你这小娃娃,是哪个让你在这钓鱼的?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正静思时,从河里忽然钻出了一只大乌龟,露着脑袋冲着岸上的宁北大喊,语气有些气急败坏,听上去很是恼火。
在大乌龟两边还有几条通体金色的鲤鱼也露头看着,它们也很想知道这个不顾学府规矩的人究竟哪儿来的胆子。
宁北看着那只乌龟,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头砸在了它的脑袋上,大乌龟吃痛哎呦一声立刻缩回了水里,不敢再冒头。
另外几条的金色鲤鱼也是扑棱扑棱的消失不见。
第五十四章 人生嘛,哪需要去想那么多
这条河里的灵物很多,常年沐浴着圣人气息,早已经成了气候。
只是全部都是纯善的灵物,所以才能活的滋润,但凡有恶妖早就被教习一巴掌拍死了。
他们原本活的很开心,无忧无虑无烦恼,可现在竟然有人敢在这条河里钓鱼,学院的人却是管都不管。
大乌龟躲回了河里,眼眶含着泪花,他没想到那个小子如此的不讲道理,上来就动手,他们虽然实力不弱,可还没学过这架该如何打,一个不留神就吃了亏。
现在也不敢上去,只能祈祷那位小爷早点离开。
宁北当然不会早点离开,钓鱼本就是一件很耗费时间的事情,他也不指望能够有鱼上钩,因为这只是一个单纯静心的过程。
风吹河面,叶子落在河水上。
是风在动,叶子在动,还是河水在动?
宁北对于这些打着机锋的话并不感兴趣,对于心在动这样满是禅意的话更是嗤之以鼻,风吹叶子,叶子落水,河水流淌,当然是全部都在动。
他坐在这里,脑海当中胡乱的想着无数的事情,从小时候第一次和师兄打架,到从青坪镇到朝歌城这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广陵道的那些牛鼻子。
他想的越来越多,心里却是愈发的平静。
不知何时,太阳早已经彻底落进了山里,状元桥四周的学子们也早都已经离去,唯独趁着这有些黯淡的星光能够看到河里的那只大乌龟露着个脑袋幽怨的看着他。
秦长鱼也来了,满脸疲惫的坐在他的身旁,拿着鱼食搓成一个个丁点大小的小球朝着河里不停地扔着。
“有了秋祭分到的资源,边军和百官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可这只是暂时的,两边的政策不一样,这用利益短暂捆住的友谊要不了多久就会碎掉,苏幕遮这段时间看似好了很多实际上走的却更险。”
这个边军来的少年永远都是独来独往,哪怕和宁北他们有着不错的交情依旧遇到麻烦依旧不会主动找上来。
因为边军的事情永远都是大麻烦,他不想拖累别人,可他自己一个区区的二境修士,又能撑起多重的担子?京城里的那些贵人们随便扔两块砖头就能将他砸个半死。
可他代表的是姚济世的态度,那别说是砸个半死,就算是真的死了,双腿也不能弯下一点,眉头也不能蹙起分毫。
秦长鱼也注意到了那只大乌龟,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后接着说道:“曹小宝上次在秋祭帮了咱们,欠下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曹家在金陵待得时间太久了,想要往朝歌走一走。”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出了讥讽之色,不屑道:“脑子有问题,京城的五大氏族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曹家和他们不起来可是差了火候,就算是我帮他们走了进来他们也不见得能够站得住脚。”
秦长鱼说了了很多,从左相得到了好处,这一次秋祭压下了右相,未来一年权柄估计要更大一些,再到关虚白这段时间蛰伏了起来,表面的蛰伏实际上却是为了更大的谋划,一日不除掉姚济世关虚白就一日不会罢休。
宁北一直在安静听着,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了解的更透彻了一些。
手上的一团鱼食已经被扔了个干净,秦长鱼擦了擦手,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纸递了过去:“高怜生的人让我将这东西给你,你竟然直接询问了绣衣使,还不如让我悄悄查了,一样可以查到,还用不着惊动神皇。”
宁北伸手接过,低头看了以后就将其撕碎扔进了河水里,看着那些白纸化成了粉末,轻声道:“陛下还不想杀我,我想看看他对我的底线在哪里。”
高怜生替他办事的事情当然是瞒不过神皇的,绣衣使是独属于神皇的势力,现在宁北却请求高怜生帮他查事情,这属于很大的僭越。
可神皇依旧没有阻止。
宁北想着种种可能,心中起了许多的念头。
高怜生给的答案和他所想的一样,京城当中那些风言风语,将俞子期与他的事情提高到了一国颜面高层次上的人的确是关海。
关海很擅长做这种引导舆论的事情,至于有没有宫中那位殿下的影子,他没有问,高怜生也没有说。
“你怎么突然想到来钓鱼的?”
秦长鱼觉得宁北不是一个会突发奇想的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坐在这里到现在,一条鱼都没有上钩,想来应当是那个大乌龟在水下作梗,不过这并不重要,宁北轻声说道:“今天去了一趟徐公子家里。”
声音很轻,掩藏在树叶沙沙作响与河水的流动里。
秦长鱼挑了挑眉,想起了那个和神棍一样的医师,要不是天下人都公认那是医道第一人的话,他甚至都以为那是个算命的。
“怎么说?”
“还行,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修行起来比较困难,要慢慢尝试。”
“命都改了,修行上的困难对你来说就算不上是困难。”
秦长鱼捡起石头砸了一下那个老乌龟,乌龟一缩头又藏进了河里。
宁北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了苍穹之上,在高高的夜幕当中,几个流星划过,很快消失,但却留下了耀眼夺目的痕迹。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生命之短暂,就像是流星于夜空,虽一瞬而过,却无比耀眼。”
秦长鱼躺在身后的草地上,惬意的长出了一口气,他可是结结实实的忙碌了一天,从武科的课程结束之后就去和曹小宝谈好了利益,然后又打探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做好了应对。
顺手还替苏幕遮拦下了一些暗箭,现在才刚刚能休息一会儿。
“听说流星能许愿。”
他忽然开口说道。
宁北望着天上,问道:“你想许什么愿望?”
秦长鱼道:“状元桥的风太冷了些,我想让它小一点。”
“这么简单的愿望怕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人生嘛,哪想的那么远?及时行乐就好了。”
秦长鱼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感慨说着。
第五十五章 晚宴
俞子期进京了。
一名七录斋的承圣境长老,两个随着出来涨见识的弟子。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朝歌城。
“只有四个人,用浩浩荡荡来形容,不太准确吧?”
宁北的小院子里,陆海棠蹲在凳子上剥着河虾,在秦长鱼说话的空隙反驳了一句。
秦长鱼看了他一眼:“单从人数上来说当然算不上浩浩荡荡,可你们是没见到他们今早上的气势,就好像整座朝歌城没有一个人值得被放在眼里一样。”
“入城之后就被礼部的人接进了宫里,七录斋作为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宗派,甭管实力如何,地位和神朝妖国还是相当的,估摸着要被供起来,这不是助长他们的气焰吗?”
按照神朝律法规定,他国来使入京觐见需要由礼部官员接待,视来访人员地位高低和是事情重要程度给予不同级别的待遇。
毫无疑问,俞子期亲自前来,还有一位承圣境的长老跟随,这自然是要给出最高待遇的。
秦长鱼向来很厌恶这种打脸充胖子的行径,就和允许妖国天骄来应天府修行一样,这不就是闲着没事撑得吗?
陆海棠将剥好的河虾扔进嘴里,满足的咀嚼了两口咽下肚子,松开腰带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神朝的领导者是庙堂上的那些人,地位高了图的就是一个面子,不如此如何能够彰显他们心胸宽广?不如此如何能够彰显我神朝万邦来贺?”
他的面色微微发红,瞧起来已经有了三分醉意,摇头晃脑的说着。
他不想掺和这些事情,说完后拎着一壶酒又从秦长鱼的身上摸走了十两银子便离开了小院子,秦长鱼没有生气,只是望着陆海棠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陆海棠很穷,真的很穷,一年四季每一天都在南来居里吃饭,睡觉,因为他在那里不需要花钱。
除此之外就连吃两个包子都要费些心思,从有限的几个朋友身上骗些银子。
这就是秦长鱼皱眉的原因,因为陆海棠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缺,但唯独不应该缺银子。
宁北看着桌上被吃了个精光的一盘子河虾,知道秦长鱼心里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他自然不是真的缺银子,只是没必要。”
对于陆海棠这样的人来说,地位,权利,银子,都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他天生就是一只本该在花丛里永远都不要钻出来的蜜蜂。
“他当自己是什么?吸风饮露的神仙吗?”
秦长鱼有些不屑,宁北却觉得很是羡慕,如果说生活就只是如同陆海棠一样洒脱自如,那就足够让人满意了。
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半,距离冬天越来越近,据说更靠北的街水亭前些日子好像还落了雪,为此事街水亭的县令还特意往朝歌呈了一张折子过来。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来的要早上很多,透着古怪。
街水亭的县令还特意询问了街水河的河伯,是不是河伯做的手脚,可这事儿与河伯没什么关系,毕竟天地气象自有天地操控,哪怕是受封的河伯水神轻易也不会插手。
在神朝疆域之内,山川湖泊皆有神灵掌控,这些神自然不是神主教会信仰的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说白了其实是修行有成的妖灵。
妖灵有好有坏,坏的作恶一方,一旦被人族修行发现就会被斩杀。
而好的妖灵为了能够更好的修行,获得更多的资源便会加入神朝,得到神皇旨意加封,有了神皇法旨后便会受到国运增益,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当然,既然受封便等于是做了神朝的官员,在各自负责的地方要保证风调雨顺,不能出纰漏。
朝中有人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巡查,一旦在巡查过程中发现有神作威作福就会上报神皇,请命清除。
听师父说,以前青坪镇后面的大山里就有山神存在,只是后来山神不作为被广陵道的道士发现,请命神皇之后出手削去了山神之位,听说现在正在广陵道的道观里看门。
宁北想着天地之大与广阔,还有状元桥下河里的那只大乌龟。
世上的灵物数不胜数,人与妖只是其中最广泛的两种罢了。
两人吃着饭,一盘上好的河虾被陆海棠吃了个干净,桌上的芥末酱油一点没用上,宁北觉得很可惜,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
他们吃饭间,院子里的门再度被人推开,抬头看去便见到高怜生走了进来。
二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秦长鱼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宁北站起身子,他知道高怜生通常不会主动找他,但既然现在主动找了上来,这就证明有事发生,而且不会是小事。
秦长鱼在外人面前很高冷,但在宁北面前话就变得多了起来。
高怜生则是无论和谁都不喜欢说废话,他在二人面前停下,并没有去看秦长鱼那满是审视的目光,直截了当的对宁北说道:“今晚礼部会为俞子期设宴,你最好露个面。”
宁北还没开口,秦长鱼率先问道:“谁主持?礼部侍郎?”
按照规矩,这样的宴会应当有一位大人物负责总理主持,不会是礼部尚书,俞子期固然是小圣人,未来或许还会成为七录斋的掌教,可那毕竟是未来,就目前来说,还不值得礼部尚书亲自负责。
既能够体现重视,又不能自降身份,算来算去也就只有礼部侍郎最合适了。
高怜生摇了摇头,目光望着宁北,说道:“是关虚白。”
秦长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轻笑道:“高副使,你这话,别是拿我们寻开心的吧?”
关虚白,京城五大氏族之一关家的家主。
关海的父亲。
被神皇亲封为宁远侯,代替了宁长安的爵位,是公主宁瑶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样的人去主持这次的宴会,宁北不砸场子就算好的了,还要去参加?
高怜生面无表情,对于秦长鱼的质问并不理睬。
宁北却是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 凭白赚来的名声
“俞子期胜了洛留,儒院那边这段时间不太好受,好在上次张悬壶赢了,牵强来说算得上扯平,现在这位小圣人来了朝歌,还要赢你,关虚白和七录斋有些交情,与礼部的关系也不错,所以这晚宴的主持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你不需要多想什么,在这种场合上他不敢对你如何。”
高怜生看着宁北开口道:“陛下说了,既然是七录斋的小圣人那就乖乖地待在七录斋就好了,神朝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可这事儿不能做的太直白,得绕着圈子来。”
绕什么圈子,自然是宁北的圈子。
只是神皇怎么就这么自信他能和这位小圣人一较高下?
或许神皇也没有这样的信心,可小辈之间的事情总要让小辈自己来解决。
高怜生走了,后面这两句话都是看在交情上多说的,若是换了旁人肯定是不会说的。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陛下到底在想什么了。”秦长鱼靠着椅背,略侧着身子,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宁北收拾着碗筷,瓷碗碰到瓷盘发出悦耳的声音:“俞子期想走儒林路,唯一的方法是踩着神朝的脸面走上去,所以无论陛下是不是真的想杀我,这时候都要把我推上去,可他还默许关虚白来主持这场晚宴,大冲突发生不了,可小毛病总是不会断的。”
“七录斋,关虚白,还有我,三方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思被揉搓到了一起,想来陛下能够借着这场宴会看出很多东西。”
神皇的心思很难猜到,如宁北所说的只是表面,是那位帝王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其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将碗筷刷洗好整理到一起,宁北拿起挂在墙上的白毛巾擦干了手,天气渐凉皮肤也跟着发干发紧,洗过之后觉得很是舒服,可又不能见风,要快些擦干,否则容易干裂起皮。
对于修士来说自然是不必在乎这些小毛病,便是伸手破开湖上的寒冰探进水里再拿出来被风雪吹干也不会有半点裂口,如青葱般白嫩细滑。
可对于宁北来说却是以前养成的习惯,习惯这东西养成了就不是那么轻易改掉的。
院子的破木门上次被陆海棠踹出了毛病,现在开关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过他却并没有修缮的打算,本就是破门,四周的院墙也不高,歪歪扭扭,既然早都已经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莫不如就干脆直接贯彻到底。
倒是窗台上最近的湿气浓郁,不经意间在几个晚上就长满了青苔。
今天这场晚宴是一定要去的,而且说实话,对于那位名满天下的小圣人,他更想见到的是关虚白。
宁北出去买了一棵树苗,回来后在墙角种下,等忙完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半轮的月亮吊在天上,和仅剩的残霞一角争夺着亮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将铁锹随手放到墙边,回头喊了一声秦长鱼。
时间差不多了,晚宴就快要开始了,现在过去,刚刚好。
......
......
俞子期其实是神朝的子民,父母是洛阳城里的大族,十九年前生下他的时候恰逢七录斋那位圣人与院长论道返途,途中福至心灵下到洛阳城喝了一碗水。
便遇见了俞子期。
从那以后俞子期的父母就搬去了七录斋附近生活,而俞子期被圣人收为了亲传弟子,自小带在身边教导,五年前去了神主教会一次,也正是从那以后,俞子期和姜白柳被世人称之为小圣人。
被誉为年轻一代的领袖,未来执掌正道对抗神隐和魔教的领导者。
这是很高的赞誉,可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因为他就应该得到这样的赞誉。
俞子期在洗手,他的手永远都是那么干净,不染纤毫尘埃。
“晚宴开始还有多久?”
在他身后是七录斋的那名承圣境长老,姓陈,名字很普通,陈琅。
听到俞子期的询问他算了下时间,说道:“半个时辰。”
俞子期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虽然还有半个时辰,可想来此时此刻外面早已经坐满了人,但他却没有丝毫出去的意思,和这些碍眼的人,能够晚一些见面那就尽量的晚一些。
他走到窗前,随手将半掩的窗户关上,觉得外面的喧嚣声音小了些,平静说道:“二十年前师兄输给了张悬壶,洛留不如张悬壶,师兄不如我,这一次能够胜过儒院没什么值得惊喜的,若不是为了儒林路,我甚至不会来到神朝。”
神朝,雄壮天下,是苍穹之下的第一势力。
天下十位圣人,神朝独占五位。
可俞子期依旧没有将其放在眼里,他看的很清楚,这是一座日暮西山的国家,龙椅上的那位帝王用他的雄才大略将这份迟暮硬生生的往后延长了千年的时间,可终究还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陈长老知晓自家这位小圣人的本事,如今已经是入了第三境,放眼整个天下同一代里也没人比得上他。
修行界,每一代的差别看似很模糊,实际上却很容易分辨。
类似于陆海棠和常渐离这些人是一代。
而俞子期和苏幕遮秦长鱼等人,属于同一代。
高怜生,张悬壶还有姚济世又是一代。
“儒林路当中的福泽对你有大好处,这一次我们势在必得,只是让那个小侯爷凭白赚了名声。”
俞子期面无表情,目光当中没有任何波动,他淡淡道:“没什么,要不了多久天下人就会知道,凭白赚来的名声,是守不住的。”
“而守不住的名声,就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永远上不得台面。”
第五十七章 干净和晚宴
他的双眼很干净,就像是他的那双手一样干净。
而一双干净的手是不应该拿起任何东西的,就像是一双干净的眼睛也是装不进去任何东西的。
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任何人。
陈琅知晓俞子期的性子,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同代当中除了神主教会的另一位小圣人之位,其他人的确没有被放在眼里的资格。
他轻笑一声,想着这几天在路上听到的那些消息,还是提醒道:“这个小侯爷的本事不错,在大考当中得了第一,两科甲上,青石壁上题的字还引起了儒庙震动,后来还读完了应天府藏书阁里的所有书籍,登上了十三层楼,还在秋祭上取得了魁首的成绩,并且入了锦绣阁,只是可惜似乎是不能修行,否则到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俞子期回头看着他,声音当中没有任何的波动,与宁北的平静比较起来,他的平静更像是不在意,因为自身身处更高,所以对于目光之下的都不在意。
“那幅字不错。”
他想着那日与洛留辩论之时,儒院内的气运忽然动荡,后来才得知是因为宁北的缘故,警世之言,的确不错。
可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俞子期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敢感兴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着房间内的独特香气,本就没什么波动的心更加的平静了下来。
这是七录斋的香,用的是四境级别的灵犀牛角,再与龙涎混到一起,香气独特,在安神静心的同时还能提升吸纳灵气的速度,对于修行大有裨益。
俞子期很喜欢这个味道,轻轻嗅着,不再说话。
陈琅也不再说话,这个宁北或许的确有些本事,可那也要看和谁比较,在神朝同代当中或许了不起,但与俞子期比较起来,自然是差了不止一筹,即便是读过了藏书阁的所有藏书又能如何?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应天府的藏书虽然天下最多,可七录斋的也不少。
若是说谁读书多谁就能赢得话,那天下人还比的什么劲儿?干脆生下来就埋进书里好了。
陈琅自嘲的笑了笑,虽说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座神朝已经日暮西山,可来到这里依旧是免不了的心生压力。
七录斋固然是大修行宗派,可还是无法和这座庞然大物相比。
晚宴已经开始了,宁北和秦长鱼早早就坐在了角落里,神皇既然交待了要让他们参加,那么无论是坐在前面还是坐在角落自然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角落总要更静些,前面总要更吵闹。
秦长鱼打量着晚宴上的人,看着那些人满面笑意推杯换盏,眼中闪过了讥讽,淡淡道:“五大氏族来了个遍,就连七十四爵的人也来了半数,京城之外的世家大族更是一堆一堆的来,礼部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宁北静静坐着,低头看着沉在杯子里的茶叶,这是好茶,礼部的珍藏,放到外面一两茶叶就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
对于晚宴上来人的身份他并不感兴趣,因为这些人注定与自己没有太大的交集,自然也就不用去费心思的考虑。
两个人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虽说鲜少有人会主动上来打招呼,但却还是有的。
曹小宝也参加了今晚的晚宴,看到二人后就走了过来,今晚她穿了一身红色长裙,随意的扎着一个长长的马尾,让得本就独特的气质变得更加飒爽起来。
只是和飒爽的外表比较起来,她的脸上却总会出现恰到好处的微红。
像是害羞,却偏偏能够在无形中拉近距离。
秦长鱼朝着一旁侧了侧身子,将长桌让出了一个位子。
曹小宝看了一眼四周,这专供于礼部设宴招待来客的宫殿显得极为阔气,在肆意与内敛之间结合的无比完美,头顶淡金属的颜色将所有的烛火精确地收拢到一起,通过特质的光滑建筑均匀的铺开,确保每一处角落都不会被遗忘。
殿内柱石之上雕刻着麒麟神凤,栩栩如生仿佛带着无穷威压,吊着殿内的气氛。
她静静坐着,长裙铺洒落下,出身名家的气质一览无遗。
“礼部当然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今晚来这里的人,七成都是想要和七录斋搭上一些关系。”
作为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势力,七录斋的势力和威望都不容小觑,能够与其交好,对于自身自然有着大好处。
秦长鱼看着曹小宝,眼中的讥讽并未有半点减弱,微嘲问道:“那曹家是不是也在这七成里面?”
曹小宝面色不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道:“曹家在金陵待了太长时间,所以只能求变。”
秦长鱼道:“金陵已经稳了几百年,往后还会一直稳下去,待在那里有什么不好?”
“金陵会一直稳,但天下是会变的。”
“所以曹家也想变?”
“曹家只是想更稳的活下去。”
秦长鱼眼中的讥讽淡去了一些,言语中反倒是多出了一丝不屑:“偌大的曹家莫不是无人了?想求变数却还不肯全力求变,只让一个女子在朝歌城里上下周旋,真不知道是你太出色,还是曹家太无能。”
曹小宝眉头微皱,但却没有说话。
自古以来天下的大家族都是如此,喜欢两头押宝,一方面要求变,一方面又不肯舍弃稳。
秦长鱼嗤笑一声,不再理会。
秦家对曹家的暗中支持还在继续,秦长鱼的冷嘲热讽也不是在针对曹小宝,不只是曹家,神朝上到达官显贵下到世家大族都是如此。
他瞧不上这些手段,可却也清楚这些手段往往都是无法缺少的。
“这俞子期还真是好大的谱。”
喝了一杯茶,秦长鱼瞥了一眼主位上的空位,冷笑一声说道。
晚宴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关虚白还没有现身,这很正常,身为这次晚宴的领导者,他本该最后一个来,如此才符合规矩。
可在七录斋的位子上同样空出了两个,是俞子期和那位承圣境长老。
身为客人本该提前一些到场。
现在座位上只有另外两名弟子在,敷衍漠视的态度一点都不加掩饰。
第五十八章 可惜晚生了二十年
“那两人是谁?”
秦长鱼下巴指了指七录斋位置上的两名弟子,一男一女,开口问道。
晚宴上不停的有人上去打招呼,留名字,那个女弟子微笑着应酬,男弟子则是目光低垂,一言不发。
曹小宝来得早些,知晓两人的身份,回答道:“男的叫徐白柳,是俞子期的师弟,听说是个棋道高手,性子很冷,女的是他们的师妹,名叫杨依依,是个八面玲珑的高手,从七录斋一路到朝歌城的一切应酬全部都是由她出面。”
“徐白柳?”
秦长鱼挑了挑眉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觉得这七录斋还真有些意思,这是想要将天底下的两个小圣人全都收入囊中的意思吗?
神主教会那位叫做姜白柳,这位却叫徐白柳。
曹小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徐白柳在七录斋算是一个异类,虽然在同辈当中仅次于师兄俞子期,但在宗派之内却并不受欢迎,他对于棋道偏爱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也是七录斋内唯一一个虽然读书,但却并未修行浩然气的弟子。”
这下子不仅是秦长鱼,便是宁北也觉得有些意外。
天下各大宗门,基本都是术业专攻,例如儒院修浩然气,白马寺修金身,广陵道修道果,西蜀剑阁练本命剑。
七录斋就是一个以浩然气为根基的势力,否则也不会和儒院产生所谓的道统之争。
如果不想修行浩然气的话,完全没必要加入七录斋,神主教会乃至于应天府都是不错的选择,既如此,为何还要进入七录斋去当一个异类呢?
秦长鱼很好奇这当中的原因是什么。
一刻钟时间转瞬及至,七录斋的承圣境长老陈琅以及小圣人俞子期才堪堪而至,二人从门外走进,对于沿途那些奉承声音视若无睹,走到位置上安静坐下,并不说话。
几乎是在他们刚刚坐下的同时,门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的白色长衫,长发散在身后,身前两侧垂落的头发呈灰白色,微薄的嘴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柔,偏生目光极为的锐利,随意望向一处地方都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中年模样,眼角有几条淡淡的皱纹。
在这个人出现的瞬间,本还有些喧嚣的晚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便是秦长鱼脸上的不屑也收敛了起来。
那人一路走到主位上,直到坐下的时候身上那股强势才逐渐消失下去。
宁北的目光始终跟随在他的身上,不需要秦长鱼去介绍,他已经知晓了这是什么人。
五大氏族关家家主,现任宁远侯,神朝七十四爵当中风头最盛的关虚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不得不说,印象很深,自从来到京都之后除了宁瑶之外,他从未在第二个人的身上感受过如此气势。
与之相比,就连七录斋的那位小圣人的光芒,似乎都随之黯淡了起来。
关虚白并没有特意去看宁北,两个人如今的身份差距太大,他站在金阁之上,自然不需要去费力气看一个在金阁之下的人。
他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全场,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拱手行礼或者点头致意,这场晚宴上的人虽然代表了许多不逊色于关家的势力,但前来的人从身份上来说自然是不如这位侯爷的。
神朝规矩,在神朝初建之时便已经定下,皇家之人不可封王,哪怕是神皇的亲兄弟,最高也只能是侯爷的身份。
“七录斋陈长老陪同名满天下的小圣人来我神朝交流,这是好事,早在万年前七录斋便与神朝联手共同清理了神隐和魔教,到如今这份友谊已经持续了近万年的时间,想必双方都对这份交情无比重视,如今贵派远道而来,礼部特意奉皇命备下薄酒,作为招待,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关虚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举着酒杯示意。
陈琅长老也是将酒杯举了起来,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回礼道:“侯爷客气了,七录斋与神朝之间交情莫逆,大可不必拘泥于形式,小辈之间的交流罢了,这修行嘛,只有多多交流才能共同进步。”
关虚白将杯中酒水饮尽,身体往前侧了侧,感慨说道:“我听说俞公子与洛留之间的辩论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谈古论今,据典引经,儒院之内霞光异彩连连,周遭无数精怪驻足听讲,只是可惜我得到消息晚了,不曾亲眼目睹,引为憾事。”
陈琅脸上挂着笑容,言语却是谦逊道:“侯爷言重了,儒院的洛留名不虚传,底蕴深厚,子期只是运气好,侥幸才赢了一场,若是再比下去,孰胜孰负还不好说。”
听到这话,在场大部分人目光都是变化了一下,秦长鱼脸上的冷笑倒是更浓了一些。
这七录斋长老一直在口中夸赞洛留,若非是知晓不能轻易得罪圣人,估计他都敢直接把洛留圣人弟子的名头搬出来,借此来抬高俞子期。
毕竟洛留再强再优秀,那也是俞子期的手下败将。
关虚白倒是笑容不变,像是没有听出陈琅话里的意思一样,继续说道:“可惜俞子期晚生了二十年,否则若是能够与张悬壶比一比,那才是算得上是盛事。”
提到张悬壶,陈琅脸上的笑意减少了些,一个张悬壶压了七录斋二十年,直到现在方才将这口气吐出来。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想关虚白这句话的意思。
正思考间,身后的俞子期淡淡开口:“的确,可惜晚生了二十年。”
曹小宝眉宇之间带着惊讶。
陈琅脸上的笑容一僵。
杨依依眉头微皱,徐白柳面无表情。
在场众人都是暗自皱起了眉头,关虚白抬眼了看过去。
俞子期端着一杯茶,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着茶叶香气,如深潭般平静的眸子不曾泛起任何波动。
气氛僵持间,关虚白晒然一笑用手指点了点陈琅,道:“陈长老,你们七录斋的弟子还是老样子,好,很好,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心境才行。”
第五十九章 一砖头一个小圣人
笑声响起,晚宴中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
宁北看着始终在掌控节奏的关虚白,心中想着关于这位侯爷阴冷霸道的传言,现在看来并不甚精确,能够在朝堂和军中都取得如此高威望的人,自然是个长袖善舞的能人。
俞子期喝了一口茶,对于那些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是真的不在意,就像是太阳不会去在意草原上飞起的萤火。
但恰恰就是这种漠视,反倒是让秦长鱼和一些学院弟子心里窝火。
这场晚宴的名额有限,学院里也只是来了十余人而已,其中齐帷语包括苏幕遮都没有出现。
曹小宝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哪怕被人家拍着脸无视也没有什么火气,养气功夫好的出奇,秦长鱼看着她冷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曹家为什么要让你来京都了,天赋好只是一方面,关键是脸皮要走够厚,如此才能面对无数侮辱而面不改色,事后还能全当不曾发生过一样凑上去套个近乎。”
宁北觉得这话有些太过,毕竟曹小宝先前还帮过他们,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帮过就是帮过,于是便看了秦长鱼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曹小宝飒爽的眉头微微皱着,好笑道:“秦少爷出自颍川,除了陛下天下你们最大,无论是和神主教会还是西蜀剑阁亦或者七录斋都有不浅的关系,你看不过去的事情可以振臂高呼摔破酒杯,我却不行,如若养气功夫再不好些,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
秦长鱼性子是骄傲的,他的眼睛不如俞子期的干净,但同样也装不进去几个人,在宁北身边的时候很安稳,那是因为和宁北要好。
眼下却不同,无论是来参加这场晚宴意图攀上七录斋关系的这些人,还是那个大言不惭的小圣人,他都看不过眼,曹小宝只是恰巧离得近了,恰巧和那些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所以他才会一直冷嘲热讽。
七录斋是不如神朝的,但能多一层关系总是好事,毕竟只是攀些关系罢了,又不是叛出神朝,能够保证自己本身地位的同时多扩展一些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曹小宝的话,秦长鱼脸上的讽刺淡去了一些,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笑容看起来有些莫测:“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既然我秦家这么强,你说我还忍他干什么?”
话落,曹小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便见到秦长鱼懒洋洋的往后面一靠,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块骨头朝着前面扔了过去。
拳头大小的骨头砸落了一位侍从手上端着的酒壶掉落在了地上,壶盖被摔得粉碎,香气浓烈的好酒流淌到了地上,将名贵的毯子染湿了一片。
骨头弹起撞在了麒麟柱子上然后落下再度砸在了地面上的酒壶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秦长鱼那有些轻佻的声音:“我听说,俞公子本也是神朝的人,怎的去了七录斋修行了几年,就忘了自己的祖宗在哪儿了?”
这话一出,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猛的一变,就连最长袖善舞的人都是骇的说不出话来。
关虚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目光扫向了秦长鱼。
七录斋的那位承圣境长老更是面色黑如锅底,若非是忌惮着这里不是主场,只怕就要当场发作。
面对这些人的注视,秦长鱼却是面色不变,依旧是笑吟吟的瞧着。
那些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是极为的纠结,显然是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怎的突然对俞子期发难,可无论如何,今晚这顿饭,估计是吃不下去了。
和众人的激烈反应比较起来,俞子期的脸上依旧十分平静,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低头看着秦长鱼,问道:“你是谁?”
“噗嗤。”
有人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在这里找麻烦,敢情别人根本就不认识你是谁。
秦长鱼瞥了那人一眼,舒缓了一下身体,靠坐着的姿势更舒服了些,无视着关虚白冰冷的注视,淡笑道:“我就说俞公子忘性太大,这刚忘了祖宗,现在又忘了本公子,十年前家父带去七录斋见你师父的时候,我还烧过你的书。”
秦家的关系深厚,身为秦家唯一的传人,自小到大看过见过的都是贵人级别的存在。
只是小时候就拜访过七录斋那位圣人,说出来还是让人十分羡慕。
俞子期想了想,就像是在回忆当年的事情,片刻后才目光微微一动,轻笑道:“原来是你。”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哪怕是秦长鱼的话再如何毒辣都没办法引起任何波动。
“是我。”秦长鱼点了点头,将手放在膝盖上提着酒壶摇摇晃着:“前几年我在家里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整个天下都在说世上多了两位小圣人,一个在七录斋,一个在神主教会,一个叫俞子期,一个叫姜白柳。”
“名声之大一时间都要捅破了天,说实话,对此我是不怎么心服的,当然,口也不服,你们两方势力互相吹捧一下就要出个小圣人,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
“明明是个读书人,修浩然气,讲究的就是个修身养性的,却偏偏弄这些名利之争,如何能够领袖群伦,砥砺正气?”
“小圣人?真是好厚的脸皮。”秦长鱼喝了一口酒,言语间极度不屑。
这话太过跋扈,直接将小圣人三个字给踩在了泥潭里,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还不待俞子期开口,陈琅便猛地站了起来,目视着秦长鱼沉声道:“秦公子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当今天下,同辈当中除了姜白柳之外无人能出俞子期左右,两人都是得到了教皇的赐福,所谓小圣人如何叫不得?”
秦长鱼心头好笑,他要的就是对方直接在这个称呼上和他较劲,闻言便放下了酒壶直视着陈琅的眼睛,淡淡道:“若是同辈无出其右者便可自称小圣人,那我神朝的裴旻,张悬壶,姚济世这些远的不说,单说陆海棠,你们七录斋可有人比得过?”
“若如此便是小圣人,那我神朝岂不是一砖头扔下去,能砸倒一片的小圣人?”
第六十章 辩
提到姚济世,秦长鱼还特意瞥了一眼关虚白,关虚白面色没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陈琅的脸色难看,有心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确,提到陆海棠这个名字即便是七录斋也心里没底,这位小爷是独一档的人物。
五道同修,而且全都入了四境,若是只修一道或者两三道,只怕如今已经成了天底下入承圣境最快的人。
在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俞子期却是轻轻地品了一口茶,平静道:“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有能养,不敬,何以别乎?”
这话一出,不少人目光都是微有变化,就连秦长鱼脸上的调侃都是收敛了下去。
子游是孔门十哲之一,是孔子后来手下的弟子,后有一日子游心生迷惘,便询问了孔子对于孝的看法,孔圣先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意思是说现在一提到孝这个字,绝大多数人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于父母长辈的奉养和关心。
就在子游想要继续询问的时候,孔圣话锋一转,说了第二句话,至于犬马,皆有能养,不敬,何以别乎?
这是说就算是你自己家里养的狗和马,同样都能够得到奉养,这难道也是孝吗?
其中是有差别的,这个区别就是自己心中的敬意,孝不是外在与物质,而是心中的敬意。
俞子期现在说出这句话,所用的便是衍生出来的意义,秦长鱼说他忘了祖宗,明明祖辈生长在神朝到了他们这一代却跑到了七录斋修行,反而是以客人的身份回到神朝,这是数典忘宗。
而俞子期却说孝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敬重,只要心里存在着这位孝,那么与他现在身处何方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搬出了孔圣的话,而且有理有据,驳斥秦长鱼。
秦长鱼沉默着,懒散的身姿也跟着端正了一些。
这话对这件事定了性,他没办法反驳。
于是他便偏头看向了宁北,他觉得宁北应该有办法反驳。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站了起来。 关于孝的讨论已经结束,之后再如何辩驳都没有用,哪怕是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观点出来。
他站了起来,将刚刚还有些喧哗的声音再度压了下去,便是俞子期也将自己的视线投了过去,他认识宁北,虽不在意,但的确认识,陈琅拿过宁北的画像给他看。
关虚白也认识宁北,对于俞子期和秦长鱼之间的辩驳他始终都没有干涉,因为他知道秦长鱼嘴上功夫不是这位小圣人的对手。
至于现在宁北站出来,他同样也没有阻拦的打算,这是一个观察双方的好机会。
宁北没有去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起身穿过桌子,分开人群走到了那块被秦长鱼扔出来的骨头前面。
一块很坚硬,通体发黄的灵兽骨头。
他俯身将其捡了起来,然后看向了俞子期,问道:“你可知晓这是何物?”
俞子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并不在意,随意道:“骨头。”
“什么颜色?”
“黄色。”
“坚硬吗?”
“坚硬。”
宁北笑了起来,四周的人却并不明白什么意思。
“坚硬,骨头,黄色,可以将其简称为坚黄骨,我有个问题想要询问俞公子,这坚黄骨,可不可以被称之为三?”
俞子期看着他,还是不清楚他的意思,但听到这话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坚是一,骨是二,黄是三。
这是每个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当然会顺理成章的被分为三。
众人看着宁北,贵人们的代表都是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北也在看着俞子期,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俞子期目光微有变化。
众人全都摸不着头脑,人群中的绣衣使已经打足了精神,知道自己晚上回去要将现在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复述一遍。
宁北将那块骨头摊开在掌心上,接着说道:“这不是三,而是二。”
“什么二,什么三,小孩子的东西,在这里就不要拿出来了。”陈琅看着宁北皱眉说道。
他不希望今晚的晚宴出现什么问题,而哪怕他再不愿意,也要承认宁北是有可能让这场晚宴出问题的那个人。
七录斋修浩然气,可并不全都是一群谦谦君子,正如颜先生去过花楼一样,这位陈琅之所以会被派遣跟随俞子期一同前来,就是因为他是少数不讲道理的读书人。
宁北却并不在意,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骨头,淡淡道:“坚黄骨当中,只有骨是可以被确定的,当你肉眼看去只能看到黄,而看不到坚,这时候你所见到的就只是黄骨,与坚无关,黄骨是一,坚是一,故此才是二。”
“而当你伸手触摸的时候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坚硬,但用手是摸不到颜色的,所以你无法去判断手中的这个骨头是何种颜色,如此一来便只有坚骨,和黄,坚骨是一,黄也是一,依旧是二。”
他望着俞子期,脸上的表情同样很淡:“由此可见坚黄骨是二,并非是三,俞公子认为我说的可对?”
四周悄然而静。
再也没有半点声音出现,便是一直秉持着玩味的一些大人物也是面色凝重了起来。
宁北这辩论并非是简单的诡辩,细思之下其中藏匿着衍生道的分析。
所有人都是神情郑重起来,他们知道,一场不亚于俞子期和洛留在儒院之时的辩论,要在今晚上演了。
他们看着宁北,心中惊讶,本以为这一幕会出现在儒林路,想不到却出现在了这场晚宴当中。
秦长鱼的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所以才导致宁北不得不提前将这场辩论在这里开始。
俞子期还是那副表情,但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脸上的平静已经被认真取代,双目当中的不在意也生出了些许的变化。
整个人坐在那里,茶香阵阵,身上衣衫凭白多了几分浩然。
第六十一章 离坚黄!
眉冷如锋,身上的气息清静,它并非是刻意如此,只是因为身处更高而身旁人全都略逊于他所养成的骄傲自然。
他的话不多,却无时无刻不是在给予旁人莫大压力。
场中无人发出声音,都在静静观看,他们隐隐猜测,今日这场辩或许会流传天下也说不定。
俞子期看着宁北,或者说是在看着他掌心上托着的那块骨头,略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得其所黄,不可谓无黄;得其所坚,不可谓无坚。而之骨也,之于然也,非三也?”
他站在三的角度上,这是宁北扔给他的辩,所以他必须要接着。
众人听着这场激烈的辩论,都是不自禁的沉浸了进去,就连秦长鱼的身子也是下意识做得更端正了一些。
俞子期并不曾用白话,而是很正式的使用辩论之时的述说古言,这就证明他对这场看似玩笑般的二三之辩十分重视。
这句话的意思是既然见到了黄,就不能说没有黄,而且摸到了坚,那自然是有坚的,而那块骨头也是切实摆在那里的,既然有黄,有坚,又有骨,那这就是坚黄骨。
既然是坚黄骨,自然是为三,而并非是二。
人群往外无声的散开了些,绣衣使和礼部的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本书册开始认真的记录了起来,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宁北的目光平静,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说道:“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黄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黄而得其所坚,得其坚,无黄也。”
众人眼前发亮,礼部的那位老学究更是满脸通红,就连握笔的枯瘦手掌都是不可察的颤抖了起来。
七录斋的杨依依眉头皱的更深了些,长老陈琅这时候脸色更不好看,但却知晓不能发作,只能强行忍着。
俞子期脸上的表情在不自禁之间变得更加认真起来,跪坐的姿势也变得郑重起来。
这是辩的规矩,他觉得有些意外,意外神朝年轻一代除了洛留之外还有人能与他坐而论道,可也就仅仅只是意外而已,甚至都无法让他那双清冷的眉毛稍稍搭下一些。
他看着宁北,继续道:“天下无黄,不可以视骨;天下无坚,不可以谓骨。坚、黄不相外, 藏三,可乎?”
他从假设上再度将自己的观点加深,强调坚黄骨三者藏为一体,来反驳宁北的观点。
“精彩,实在是精彩。”
一位大族长老紧紧地盯着场中的二人,呼吸都是情不自禁的随之急促了起来,他以前曾听过张悬壶与七录斋的那位弟子辩论,这一场二三之辩可以说是半点不差,现在就看双方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了。
俞子期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假如世界上没有黄色,那就没办法判定这个黄色的东西可以被称之为骨头;同样,假如世界上 没有坚性,也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坚的东西而被称为骨头。
坚性、黄色、骨质不能相脱离,这不就是藏着三样东西吗?
俞子期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无论秦长鱼先前对于这所谓小圣人之名有多么的侮辱和瞧不上眼,但对方的确是天下公认的小圣人,如果是正常的辩论宁北并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
所以他抛出了这一论题,剑走偏锋。
此刻听到对方的询问后立刻便回答道:“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
俞子期的目光微微眯了眯,所谓的辩很多时候比拼的就是急智,所以在宁北刚刚给出回答后他就立刻追问,没有留下任何的思考时间:“其黄也,其坚也,而骨必得以相盛盈,其自藏奈何?”
秦长鱼面色微微一变,陈琅阴沉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倒是礼部那位老学究那和树皮一样的脸更加的红了起来,犀利,俞子期这个质问太犀利了。
黄和坚都是与骨头融为一体的,所谓坚黄骨藏着的就是,坚、黄、骨三样东西,那宁北刚刚说的自藏是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办法解释,这场辩就等于是输了。
而且还是自己扔出的辩题,那就输的更惨!
有学院弟子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想要帮宁北想到破解这个问题的法子,但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头绪。
杨依依的眉头倒是舒展开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去了一些,不得不承认这个宁北的确有些本事,只不过走的是邪门歪道,终归比不上师兄的堂皇正道。
俞子期目光淡然,低头吹了吹茶上的热气。
而此时,就在众人以为宁北无法应对的时候,他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得其黄,得其坚,见与不见离。”
“不见离,一一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
“好!”
话音刚落,一道叫好之声猛然响起,将在场所有人从震撼当中一举惊醒,只见那位老学究已经是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笔上的墨更是控制不住的打湿了纸面。
整个人震撼的看着宁北,那目光,竟是颇有一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壮烈。
在场的人全都是百官大族的人,每一个都是见识不凡,可在这种时候还是被宁北的话给生生惊住。
杨依依神情一变,这次就连身后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徐白柳都是抬头看了过去。
陈琅更是面露惨白之色。
就连俞子期,喝茶的动作都是微微一顿。
见到黄色的骨头,或摸到坚性的骨头,都是一个见得到而另一个见不到 ,一个摸得着,另一个摸不着,这就是叫做“离”。
不能见到的坚就离开了见到的黄骨,摸到的坚骨同样离开了摸不到的黄。
可在离的同时坚亦或者黄依旧藏在骨头当中。
所以,离便等于是藏。
整个晚宴场中一片的哗然之声,震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在这一刻,这场辩论已经不再是坚黄骨。
而是被宁北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离坚黄!
......
......
不得不承认,这场辩论我写的真好(摊手,耸肩),不过这东西还真难写,往后我都不会再写了
第六十二章 小侯爷就是要骄傲一回
茶已经凉了。
之前还在往上冒着热气,但现在的确已经凉了。
俞子期沉默了很长时间,无论是有多么想要搭上七录斋关系的人,在这一刻内心深处都是或多或少有一些兴奋之情涌起。
前些日子洛留可是输的很惨,据说现在情况不太好。
要是此刻宁北能赢下一筹,神朝刚刚丢掉的脸面自然会被再度捡起来。
高怜生已经来了,站在整个晚宴的最边缘处,在得到下面人禀报的第一时间他就来到了这间屋子,看着纸上双方辩论的过程,看着负手而立的宁北以及沉默不语的俞子期。
纵然是他,这时候也是心情有所激荡。
宁北并不知道四周的人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这些老狐狸们泛起了多少活络的心思,他只是静静地等候,并不催促。
直到桌上那盏茶已经凉的彻底之后,俞子期的声音方才再度响起:“骨之黄,骨之坚,见与不见,二与三,若广修而相盈也,其非举乎?”
众人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秦长鱼更是直接冷哼一声把玩起了手里的酒壶。
神朝一方显得很轻松,而七录斋的陈琅杨依依则是气氛沉闷。
和之前的犀利辩驳比较起来,俞子期这话虽说还是在固守自己的观点,但内涵已经不如之前犀利,先前如同一把剑,开口便要见血,但现在就变成了巴掌,虽说依旧有着威慑力,但伤害却大大下降。
见到的黄是骨头的黄,摸到的坚是骨头的坚,就如同物体的长宽高相结合一样不可分离,看不到的依旧存在,摸不到的仍然存在,既如此,最后的结果不仍旧是三?
这就是俞子期的质问。
宁北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面上已经掀起了微笑之意,淡然答道:“物黄焉,不定其所黄,物坚焉,不定其所坚,不定者兼,恶乎其骨也?”
俞子期再度沉默了一瞬。
二人之间的辩驳你来我往无比热烈。
随着时间的变化,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秦长鱼与曹小宝也是如此。
他们的心都是有着震荡,晚宴上的所有人都是神情肃穆,在麒麟柱石的映衬下变得格外凝重。
他们知道,一场本以为不会赢的胜利,或许就要来了。
不知何时开始,俞子期的声音已经有些干哑,他想要喝一口茶,却发现那杯凉茶早都被他喝了个干净。
他望着宁北,眼中满是正色,道:“目不能坚,手不能黄,不可谓无坚,不可谓无黄,其异任也,其无以代也,坚黄域于骨,恶乎离?”
眼睛看不到坚,手掌摸不到黄,但也不能说没有坚,也不能说没有黄,这只是不同器官带来的不同感觉,坚与黄的确相融与骨头当中,你为何会说互相分离呢?
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肃穆起来,所有人都是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往前探着身子,想要听的更仔细一些,因为他们知道,这场离坚黄的二三之变,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宁北始终在托着那块骨头,闻得此言后平静的双目注视着俞子期,在所有人紧张无比的等待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坚未与骨为坚,而物兼...”
“力与知,果不若因是...”
“坚与手,而手以捶,是捶与手知而不知,而神与不知,神乎,是之谓离焉。”
“离也者天下,故独而正。”
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当宁北最后一句话落下之时,整个晚宴当中安静的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分毫,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高怜生抬眼扫过,只见所有人脸上神情百态,震惊有之,钦佩有之,欣喜有之,担忧有之。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木门被推开发出细微声响,在这绝对安静之时恍若雷霆咆哮般将所有人唤醒。
他们看着宁北,眼中神情无法言喻的复杂。
秦长鱼则是哈哈大笑起来,走上前去搂住了宁北的肩膀,提着酒壶挑衅似的看向了俞子期。
杨依依早已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是长袖善舞如她,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任何办法。
俞子期沉默着,并没有上次沉默的时间长,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宁北最后将离坚黄再度提升到唯心与唯物的高度之上的时候,这位骄傲清冷的小圣人便已经输了。 宁北对着上面行了一礼,然后将那块骨头重新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今晚二人都辩出了火气,继续留下也是强颜欢笑,虚以为蛇,他不觉得自己有需要虚以为蛇的必要,那莫不如转身离去,外面的广阔月光比屋里更亮。
外面的深秋欢笑比屋里更浓。
礼部那位老学究眼疾手快三步并两步的爬了过去将那块骨头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手帕上护了起来,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将再度多出了一篇名动天下的惊世之辩。
俞子期在盯着宁北的背影,那张脸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有陈琅等亲近之人才能够看到那平静面色下隐藏极好的难堪与愤怒。
被誉为小圣人,声明满天下,在儒院胜过了洛留,携大势踏进京都,但却连儒林路的面都没见到,在一场宴会上输给了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
他目光微动,忽然开口说道:“这场诡辩不错,若你也能修行,往后成就不可限量。”
这话一出,陈琅脸色更白了一些。
晚宴上的神朝之人哪怕再如何想要与七录斋搭上关系的都是心中不渝。
这话看起来是在认可和夸赞宁北,但细品却完全不是。
先是轻描淡写的用诡辩来否定了这场输赢,然后又是暗讽了宁北无法修行,紧接着又抬高自己站在长辈的高度上给予肯定。
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输不起,太难看了一些。
宁北脚步微顿,然后侧眸说道:“的确,若我能够修行,这天下就没有你的事情了。”
说完,他便与秦长鱼一同走出了这里。
俞子期的脸色终于是阴沉了下来。
一些胆子大的人都是直接笑了起来,既然你这小圣人不给我们留面子,那我们也不必给你留面子。
陈琅感觉老脸之上火辣辣的疼痛,急忙站起身子对着关虚白找了个借口,然后领着七录斋的几人先行离去。
场中笑声更大了些。
唯独关虚白静静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三章 冷蓑衣,赵三金
“痛快,真是痛快,你是没看到最后那个俞子期脸上的表情,小圣人?我呸,也配来咱们神朝作威作福?”
“看他长的人模狗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副目中无人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态度,真是让人越想越窝火。”
走在路上,秦长鱼双手撑在腰后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满脸的兴奋之色。
宁北望着地面,亮如白昼的月光将整座朝歌城都覆上了一层青色,街道两侧的建筑微微上挑弯曲的檐角结了一层淡霜,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幽色。
时间已经很晚了,晚宴举办的地方又是标准的官家地段,威严隆重,偏生没什么人人气,四周静的就只剩下了二人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过灯笼晃动的声音。
“小圣人的赞誉实至名归,俞子期能过胜过洛留应当不是运气,我今日的辩题取了巧,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够对答如流,不容小觑。”
宁北的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今晚短暂的交手他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底蕴,只能说小圣人之名实至名归。
秦长鱼撇了撇嘴,说道:“输了就是输了,赢了便是赢了,大家看的就是结果,谁会去管过程如何?何况你也是胜的堂堂正正,等过几天这件事不需要我们宣传,自然而然就会传遍天下。”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带有三分醉态的目光当中满是冷笑:“这段时间朝歌城关于你们的较量可以说都要被推到了天上,就连择菜的老太太都能聊上两句,关家可是没少出力气,捧杀?呵,偷鸡不成蚀把米,我都考虑要不要写封信去感谢一番了。”
捧杀成功了,宁北自然会弄得一身灰泥,但现在捧杀失败,先前的所有宣传和背后的鼓动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好事。
宁北摇了摇头道:“只要儒林路的结果还没有确定,现在就说关海弄巧成拙太早了些。”
今晚胜了传出去会让无数神朝的人心神大振,但如果在儒林路输了,今晚站的有多高,到时候摔得就有多狠。
夜里越老越冷,檐角上的霜结的越来越厚,二人穿过正街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数千年的老城底蕴从微微裂开的青砖缝隙上就能够体现出来。
巷子很黑,两个人随意的说着闲话,那幽冷檐上的寒霜却结的越来越深,渐渐地,开始蔓延到了青砖泥墙之上,将细微裂开的缝隙冻结成冰。
两个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秦长鱼上前半步不动声色的将宁北护在身后,眯眼看向了巷口处高耸瓦砾下遮蔽月光所留下的阴影处。
在那里,有一个人穿着蓑衣,背靠在墙壁上,双臂环抱,在手臂当中握着一把剑。
秋天不该结霜,这条巷子里包括那条街上的所有冰霜都是出自这个人手中的那把剑,那把剑很冷,这个人更冷。
秦长鱼的目光锐利,眼中的醉态就像是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样,他看着这个人,淡淡道:“你挡住我们的路了。”
那个人没有说话,风吹过他身上的蓑衣,长剑上系着的白缨朝一侧飘起,飘出了阴影,落在了月光下。
秦长鱼面无表情,接着道:“对于挡路的人,我通常都会将其视作为绊脚石,而绊脚石,会被碾碎。”
对方境界不低,虽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息流露,但他敢肯定,对方起码是四境以上的修行者,但他不在意,因为他是秦长鱼。
颍川秦家的秦,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黑暗中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将其捏死。
“有人要我给你们带句话。”那剑客微低着头,身体与黑暗相融合,让得宁北二人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那和雪一样白的缨穗。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墙上的冰霜已经快要蔓延到地面,高处更是有多多冰莲盛开,在月光下显得妖异且凌厉。
温度越来越低,周遭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冷,但所以剑客的语气更冷:“儒林路最好让俞子期赢,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话一出,宁北与秦长鱼的目光都是有所变化。
秦长鱼更是直接冷笑问道:“对大家都有好处?我倒是很好奇我们的好处是什么?”
缨穗飘荡在月光当中,被风吹散缓缓扬起,一道透明无形的剑光忽然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眼看着便要刺穿喉咙。
但就在这时候,那扬起的白色缨穗诡异的变慢了下来,落下的冰霜,风吹过地面卷起的沙粒,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缓慢。
包括那道足以要人性命的剑气。
一个人忽然从宁北与秦长鱼二人的身后走了出来,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放慢了下来,唯独他在其中正常行走。
宁北想要回头去看,眼角的余光却只瞥到了一身金黄色的衣裳。
就连脚下的靴子都是金黄颜色。
沙粒跌落在地上,冰霜被踩踏成粉碎,那道已经来到了二人喉咙之前一寸的剑气凭空碎掉,金色衣裳男子向着那处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走去。
白色缨穗还在缓慢下落。
咔嚓。
猛然间,只听得镜片碎裂一般的声音响起,四周的一切全都恢复成了原貌,那个藏匿于阴影中的蓑衣剑客已经消失不见,只在黑夜当中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你们的好处,是不会死。”
在蓑衣剑客消失的同时,青砖泥墙以及檐角之上的寒霜以及盛开在高处的冰莲全都消失不见。
下降到冰点的温度开始逐渐的恢复了过来。
小巷当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那位金色衣裳的男子。
秦长鱼眉头紧锁,上前先是对着那男子行了一礼:“赵叔。”
随后问道:“那是什么人?竟然能破开赵叔的域界封锁?”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秦长鱼身旁的最大底牌,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赵三金。
赵三金低头看着墙角处残留的细碎冰碴,沉默了会儿后说道:“他没有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叫他冷蓑衣,因为他的剑很冷,他的人更冷。”
“竟然是他。”
秦长鱼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有些意想不到,更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会来对付他们?
第六十四章 敌人
冷蓑衣是一位剑客,十年前出现在神朝当中,斩杀了一位魔教的大修行者,自那以后声名鹊起,所有人都想要将其拉拢到自己的势力当中。
但没有人能够成功,那是一个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万里独行的蓑衣剑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赵三金看了二人一眼,然后道:“无论对方是谁,在朝歌城里都不会轻易动手,刚刚那一剑应当只是警告。”
无论是冷蓑衣还是赵三金,宁北都不认识,他只是在思考冷蓑衣可能是谁的人。
对方来警告他不要和俞子期争儒林路,那么就可能是七录斋的人,也可能是公主的人。
他想着那天在常乐宫见到宁瑶之时的场面,那不是一个会用这样手段的人,并非是公主,也并非是七录斋,那就只剩下了两个可能。
关虚白,或者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掺和到了这件事里。
当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赵三金已经走了,巷子当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秦长鱼的脸上带着正色,就像是当初二人在青藤园之时的初次见面一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无论冷蓑衣身后的人是谁,我都会将其找出来。”
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他背后站着的是谁都没有关系,除了自己人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其实都是一种人。”
“什么人?”
“敌人。”
宁北看了一眼地面上渐渐融化成水的冰霜,平静说道。
......
......
晚宴上的事情需要最少一日夜的时间才能传遍整个朝歌城,需要最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传遍整座神朝,但就皇宫当中来说,在宁北与俞子期的辩论刚刚结束不久,高怜生就已经将整个过程发生的一切都转述给了神皇。
“离坚黄?”神皇站在书房当中,背对着高怜生,宽阔的双肩似乎能够撑起苍穹,他已经为这座辉煌的神朝操劳了千年之久,无论是遇到任何事情,那双肩膀都不会耷下分毫。
高怜生的眼中带着敬仰,头却压低了些。
此刻的神皇明明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衣裳,却依旧让他不敢直视。
帝王的威压在举手投足之间无形的散发着。
“诡辩罢了,小孩子的玩意儿。”
前方响起了书页翻动的摩擦声,神皇目光平淡的低头看着,看上去对于这则消息并不放在心上。
无论是宁北还是名满天下的小圣人,在这位帝王面前,就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较量罢了。
高怜生想要退去,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再度开口说道:“陛下,赵三金进了朝歌城。”
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高怜生低着头,但却依旧清晰地感受到了神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平淡,但却满是压力。
“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应当是秦长鱼认为最近朝歌城中风雨太多,所以将赵三金请了过来。”
“风雨太多?”
神皇淡漠的语气微微上扬,像是在讥讽,却又不知道是在讽刺何人。
高怜生心跳开始加快,便问道:“陛下,要不要我去提醒提醒那些人?”
“提醒?为何提醒?”神皇将书卷放下,坐在了椅子上轻轻斜倚着靠背,淡淡道:“风雨多些,难道不是好事吗?”
风雨和遮蔽视线,越大越多视线也就愈发模糊。
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对于神皇来说,朝歌城中的风雨越浓,他看清的东西反倒是越多。
高怜生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避过这话题又问道:“那赵三金?”
神皇闭着双眼,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来便来了,由他去吧。”
“是。”
高怜生躬身退去,书房当中就只剩下了神皇一人,他的双目依旧微微闭合着,眼角掀起一抹冷淡,喃喃道:“离坚黄,有意思。”
高怜生走出了书房,心情有些复杂,他不清楚神皇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没人可以猜得到这位帝王的内心。
但他还是感到惊讶,赵三金作为宁长安的好友,当初甚至动过劫法场的念头,若非是被秦家给拦了下来只怕秋北刑场上还会再多出一颗脑袋。
从那以后赵三金十六年都不曾踏足过朝歌城半步,神皇也给了秦家颜面,没有去寻麻烦。
可现在赵三金竟然主动来了朝歌城,这不是将本不愿再起矛盾的双方给生生的逼到了桌面上?
秦家的承圣境界大修行者不单单只有赵三金一个人,这么做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可偏偏陛下却选择了无视。
“这是在为宁北加筹码,好让他在这场博弈当中拥有能够平等掰手腕的实力。”
高怜生心中猜测着,却不知道是否正确。
他穿过了宫殿群,想要去打探一番外面的消息,只是刚刚转弯脚步就停了下来,侧目看去,在假山之后陈琳正提着灯笼站在那里安静等候。
他的目光微微一眯,不咸不淡的说道:“看来陈大人的确是年纪大了,这亮如白昼的夜里却还要打着灯笼。”
陈琳并不以为意,微笑说道:“高副使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啊。”
高怜生冷眼看着他:“陈琳,你我之间并不熟络,所以还是不要用这种熟人的口吻与我说话。”
“高副使与咱家不输,那和谁更熟?那个谋逆之子吗?”
高怜生没有说话,微眯的眼中目光更锐利了一些。
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聚在一起。
陈琳淡淡道:“咱家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种人才会提前站好阵营,方便日后能够多过一些安稳日子,想不到高副使也已经选好了阵营,还真是让人意外。”
“年纪大了就不要去管太多的事情,否则心力交瘁,或许会暴毙在哪个夜里。”高怜生看着他,认真说道。
陈琳提着灯笼,手中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亮,他叹了一口气,道:“咱家这条老命如何倒是不重要,可高副使年纪轻轻要是站错了队,那才是要命的事情。”
高怜生知晓自己帮宁北查探关家的事情暴露了,只是却不知道是如何暴露的。
“结果还未曾出现,陈总管怎么就认为站错队的人,一定会是我呢?”
陈琳又叹了一口气,老脸之上满是遗憾之色:“这么说来,高副使的的确确是已经站队了。”
月光下,两个人在假山之前相对而立。
第六十五章 该如何去面对这偌大神朝
今晚有很多人站队。
加急的书信,深夜的烛光人影,避人暗巷里东张西望小心谨慎的身影。
许多人都在密谋商讨。
自从进入朝歌城以来,宁北接二连三的做出了让所有人为之震撼的事情,到了今夜更是当面胜过了七录斋的小圣人,这还得了?
有人不站队,日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没有坏事,同样也不会有好事。
现在站队,危险与机遇并存,只是之前的宁北并没有让这些大人物下定决心的筹码,现在筹码依旧不算特别重,但最起码眼下已经能够让天平稍稍倾斜一些。
能够让这些大人物在深夜皱眉考虑许久。
那个位子就只有一个,能够坐在位子上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
......
昨夜的消息传递的要比想象当中的更快,当宁北来到应天府之后,众多学子直接围了上来,火热的气氛差点直接掀翻了他。
“小侯爷,离坚黄这种辩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儒科的教习说要把你昨晚辩论的过程记录下来,以后成为必修课之一,你可是难为我们了。”
“听说颜先生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去了城驿司,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去了儒院,俞子期胜过洛留之后还要入京都扬言从儒林路中取胜,这不是摆明了要打我们所有人的脸吗?现在好了,看他还有什么脸敢来走儒林路。”
一群人将宁北围在了中间,谈不上群情激奋,但绝对算是七嘴八舌,乱糟糟的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秦长鱼并没有过来,他在调查冷蓑衣的事情,同时还要扶持曹家,还要在那些大人物当中周旋,世家子的光彩流于表面,可内地里的艰辛却也并不容易。
宁北不喜欢人多,不喜欢热闹,和站在高台上的光芒万丈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在自己的旧院子里静静坐着。
但他也不会讨厌现在这种场面,尤其是面前的众多师兄师姐眼中的兴奋和脸上的亲热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在这座应天府里有着神朝独有的朝气。
而他喜欢这种朝气。
对于这座广大的国家,宁北并不清楚自己的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神朝太大,广阔无垠,普通人对于这种庞然大物会有天生的距离感。
这种距离感让他一直无法判断自己对于这座传承万年十三代的神朝应该抱有怎样的态度。
亲近,似乎的确该亲近。
距离,现在的确有距离。
四周的议论声始终都没有停下过,剧烈的热火朝天高声宣扬着属于神朝的胜利。
正在思考间,宁北忽然发现周遭的许多声音都是渐渐减弱了不少,抬头看去发现后面的人群在朝着两侧散开,一个人从后面走了进来。
是常渐离。
他先是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然后对着宁北说道:“颜先生要见你。”
在常渐离出现的同时,宁北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学生们的变化,谈不上是老鼠见了猫,但也差不太多,全都安静了起来。
看来这个看守藏书阁的师兄,在学府当中的地位不低。
“去哪里?”
颜先生所在的地方宁北还没有去过,上次见面也是在明伦堂里,应天府可是大得很,若是没有准确地点的话,在里面找上几个时辰也未必能够找得到人。
“随我来。”
常渐离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人群,刚刚还围了一圈的人顿时做鸟兽散去。
宁北跟在身后缓慢走着。
常渐离看着他手上并没有拿早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夸赞道:“昨晚的事情做的不错,学府知晓了这件事后上到教习下到学子们全都是为之一振,庆幸我神朝的脸面没有丢个干净。”
宁北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欣喜之情,轻声道:“儒林路不同,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昨天晚宴上的交锋是双方相互衡量的基础,俞子期不同凡响,如果只用一次的失败就否定对方,那无疑是很愚蠢的做法。
“儒林路与书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能在书山上取得那么好的成绩,儒林路上未尝不可。”
听着常渐离这十分正式的话,宁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说没有绝对的把握赢,又不是说一定会输。”
常渐离嘴角扯了扯,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
宁北想着先前那一幕,有些好奇的问道:“内院的老生们好像很怕你。”
常渐离挑了挑眉毛,否认道:“什么叫怕?你见过怕我还将我从凳子上踹下去的吗?他们那只是尊敬,尊敬师兄懂不懂?”
这话也就只能哄一哄状元桥下的那个老王八,哄宁北是绝对不成的。
两个人前后走着,盏茶之间就来到了一片建筑群前面。
常渐离在一处门口停下,扬起下巴指了指院门说道:“这是学府教习们居住的地方,基本上一人一间,越靠中央地位也就越高。”
“这里是颜先生居住的地方,以前他老人家一直住在外面,自从几年前陆海棠肄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住在这里。”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常渐离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走到了院子前头的柳树一侧抱臂靠着,打量着过往的女学生,口中啧啧作响,那模样让宁北莫名的想起了陆海棠。
院门虚掩着,没有关,走上前去轻轻一推便将其打开。
颜先生要他过来想必是因为儒林路的事情,毕竟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位副院长主动见自己。
刚走进去,一股子墨香就扑鼻而来,院子里种了很多的花草,常年受到浩然气的渲染生长的极为美好,便是深秋寒霜都没有让这些花草的叶儿落下半片。
很好看,像是世外桃源,让宁北想起了鹅阳塾后院里师兄种的那一片鹤望兰。
但就是如此浓郁的花香却遮不住扑鼻而来的墨水味道,他看着花草前方那道胖胖的身影正在用满是肥肉的手掌努力的握着笔在一张白纸上画着什么。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第六十六章 鹤望兰
白纸不大,三尺左右,此刻已经被墨迹渲染开来。
宁北并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颜先生的身后站下,静静地看着。
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小男孩,穿着破烂的衣裳坐在奢华的建筑前面,小男孩嘴里叼着一根鱼骨头,仰头看着建筑上的两排红灯笼。
在半开的门口之处,半个圆润的身子从里面挤了出来。
只是一眼,宁北看懂了这幅画上的内容,想来应该是颜先生当年第一次遇见陆海棠时候的场景。
画上的小男孩很好看,哪怕只是在画纸上那股子超然于外的俊逸依旧是深深地溢了出来,同时溢出来的还有门口处走出的半个身子。
只有颜先生才这么胖。
放下笔,颜先生望着面前的画,脸上满是怀念的笑容,温声道:“这小子小时候可是调皮的很,还自以为聪明,以前总认为我是在拐卖他,一天到晚不知道要偷跑出去多少次。”
“本以为长大了就该听话了,不曾想长大了反倒是更加不受管束,连个解释都没有就直接肄业,整日在花楼里闲逛。”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也转变为了无奈之色。
宁北能够理解这样感受,因为在他离开青坪镇的时候,师父的脸上也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陆海棠生性洒脱,不喜拘束,但却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他这么做想来有他的理由,这几年躲着您应该只是心中有愧,不敢见您。”
宁北与陆海棠接触的时间不久,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简单的几次见面就能够看出很多东西,更何况两个人还共同谋划了改命的事情,交情莫逆。
陆海棠看起来嬉笑怒骂,洒脱不羁,但绝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而忽视身边人的人。
他选择肄业,背后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无法对外人道。
颜回看着身前的画,抬手摸了摸画上小男孩的脸,惆怅道:“我也知道这小子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但天大的道理也不如老子我大吧?藏着掖着的,小王八蛋。”
对于颜先生来说,陆海棠和他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这话是老子对于儿子的牢骚,宁北自然不会去接,只是看着那副画,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猜测着画上二人相遇的场景是在什么地方,看起来破位的眼熟,好似自己见到过一样。
感慨了一番,颜先生也就不在多谈,他知道宁北和陆海棠的关系不错,有许多事情朋友之间来交谈要比长辈来的更方便些。
他将这幅画收好递给了宁北,交代道:“记得挂在你家门口,这小子不是不敢见我吗?那我就偏要让他看见,当初要不是老子将他捡回来,现在他早就在青楼里精尽人亡了。”
颜回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凶狠一些,只是富态的面向无论做出多么凶恶的表情落在旁人眼里都是如风般温和。
只是这话一出宁北倒是微微一愣,从青楼捡回来?
他伸手将画接过,想着刚刚画上的内容,怪不得觉得熟悉,现在越想越像是南来居。
难不成...
他瞥了一眼暴躁的颜先生,抿了抿嘴没敢说话。
很多人认为读书人就该修身养性,张口子曰闭口子曰,以崇高道德约束自己,别说是打人,就连脏话出口之前都要思量许久。
这样的读书人有,但不多。
读书人也是人,浩然气说白了就只是一种修行方式罢了,你若是真的指望胸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话,那才是傻子。
就像很多人心目中承圣境界的大儒也应该是高高端坐在云端之上德高望重的大人物,谁能想到这样的大人物在怒极了的时候也会骂两句小王八蛋,挺着腰板喊上那么两句老子?
宁北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因为师兄也会骂人,师父也会骂人。
就连师父师兄都逃不过和人之常理,其他人如此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自己前几天在锦绣阁不也是骂了一句陆海棠吗?
可见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着这种潜能的。 气哼哼的嘟囔了两句,颜回干咳一声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今天叫你来带回去这幅画只是顺便,主要是想通知你一声儒林路会在明天开启,今晚回去好生准备一番,准备和那个小圣人过两招。”
“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既然学府同意了外人参与其中,那么就输得起,他若是有本事得到其中福泽,那就是他的机缘。”
提到了正事,颜先生再度变成了那位应天府的副院长,散发着大儒的浓厚气质。
宁北点了点头,他的确没什么压力,无论面对任何事他的心都会保持平静,这是这么多年来在生死面前练就出来的平淡。
颜回嗯了一声,双手负在背后,显得身前愈发圆润:“国师大人知晓你改命的事情了吗?”
宁北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城驿司的人应当在这几天就将消息送到了。”
“那依你来看,国师大人知晓之后会不会重返京都?”
颜回低头打量着自己种下的花草,似有意似无意的问着。
宁北沉默了一瞬,说道:“想来不会。”
当年国师大人为了将他保下而放弃了国师之位,现在宁北回京没什么事情,但国师却是一定不能回京的,否则神皇一定不会容忍。
颜回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我本想着要请教请教。”
国师大人虽然走的是广陵道一脉,修行的是道果,但到了圣人的境界,对于其他修行道路也会有些独特的见解。
“师父他老人家对于外界的事情漠不关心,十几年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只有一件。”
“哦?什么事?”颜回有了兴趣。
“种花。”
“种花?”
“没错。”
“什么花?”
宁北环视着院子里的十几种花草,相互排列出五颜六色,极为的美丽,同时也不失大气,可见颜先生在种花的时候下了不小的心思。
“鹤望兰。”他回答道。
第六十七章 风干了下酒
鹤望兰,属于芭蕉系,性喜温暖,湿润,阳光充足的环境。
并不好养,畏严寒,忌酷热,忌旱,忌涝,对于阳光照射也有严格的要求,想要种好一片鹤望兰需要耐心和讲究。
国师不会去太过关注这样的细枝末节,但师兄陈尘却是一个很细腻的人。
鹅阳塾后院的鹤望兰绝大多数时间一直是陈尘在打理。
颜回是大儒,能够将陆海棠那样的人自小带到大,无论是耐性还是细腻自然都是极好的。
他种的好鹤望兰。
但颜回却是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目光看着院子里这些花草,不舍道:“鹤望兰或许的确很好,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花草。”
宁北并没有真的让颜先生种一片鹤望兰的打算,他提到鹤望兰是因为师父师兄种在后院里的的确是鹤望兰。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花语。
鹤望兰的花语是等候,颜先生在等着陆海棠回来,国师与陈尘在盼望着宁北活下去。
后院里中着的永远不是花,是寄托。
颜先生没见过鹤望兰,自然也不会知道它的花语,宁北也没有说出来。
精神上的寄托和盼望本就是很无可奈何的事情,说与不说很大程度上都不会有所改变。
常渐离等在外面,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位负责看守藏书阁人依旧没有要过去的打算。
“看来今天藏书阁前又要堵上不少人。”宁北看着他调侃了一句。
常渐离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他们愿意堵,我也没办法不是?”
应天府内的规矩很多,大多十分严格,可也有一些很有意思,就比如看守藏书阁这个规矩。
如此重要的藏书阁,不说严加看管,起码也要请上几位教习才行。
可偏偏没有,偌大十三层楼,就只有一个常渐离儿戏般的负责着这整个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
“你觉得人要不要认命?”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状元桥上站下,手撑在扶栏上望着水面,常渐离忽然问道。
他看起来仍旧是之前见面时候的模样,只是话少了些。
从常渐离送宁北到颜先生的住处后却没有离去,而是站在门外的柳树下等待的时候,宁北就知道常渐离找他有事要说。
只是只是却想不到这个问题如此的没来由,如此的莫名其妙。
对于其他人来说,听到这种关于命运和哲理的问题一定会仔细的思考然后认真的说出自己的感想。
可对于宁北来说这种事情却是没什么值得思考的。
“那要看你喜不喜欢自己的命。”他目光平和的看着清澈水下游动的金色鲤鱼,平静说道:“有人生来富贵,有人衣不蔽体,可生来富贵的羡慕衣不蔽体的自由,衣不蔽体的羡慕生来富贵的华丽,似乎别人的命永远都是最好的。”
“可也有人无比热爱自己的命,千万金都不换分毫,你觉得心甘,自然会享受其中,但你若是心有不甘,不妨试着更改,因为总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常渐离没有说话,从护栏上拿起了别人喂鱼剩下的半个馒头,撕成碎屑朝着水里扔去。
几尾金色鲤鱼破开河水争抢,让得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凌乱起来。
常渐离是个有故事的人,宁北相信自己的判断:“刚开始得知自己道树枯萎的时候我曾迷惘过,不知道是应该就这么认命还是拼一拼那个不可能的变数,后来师兄和我说,人年轻的时候就该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犹豫,免得到以后老了死了什么都没做成,只能将以前的不甘和理想风干,就着盐巴下酒。”
“将理想风干,就着盐下酒,这话有些意思。”常渐离撕扯馒头的动作一顿,眼前微微一亮说道。
宁北笑着道:“说这话的人还说过,生活就是生活,但命不是命。”
常渐离大笑两声,将手里的馒头一股脑的扔进了水里:“酸了,这话也太酸了些,要是写在书上自己在半夜偷偷地看上两眼一定很享受,但直接用嘴巴说出来就太酸气了。”
桥下的大乌龟本来将半个身子趴在岸上晒太阳,可是在发现宁北之后顿时四脚乱蹦的藏进了水底,心中暗暗叫苦,世道变了,就连应天府这样规矩严格的地方也有人敢来这里钓鱼。
它根本不敢靠近,生怕被这小子给抓了,听人说千年的王八汤最补,自己可还想要多活些年。
宁北就只问了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让人摸不着头脑。
“儒林路上的福泽深厚,这件事不单单只是关乎着神朝的颜面,对于你个人来说也是大有裨益,失败了也没什么,但若是能够胜得过俞子期自然最好。”
常渐离又嘱咐了一句后就离开了这里,看守负责藏书阁是重任,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宁北点了点头,在桥上又站了一会儿后就下去走到了上次的老地方,将放好的钓竿重新拿了出来。
饵食已经风干,他又不是真的想要钓鱼,便随手在身边捡起了一片柳树叶子挂在了鱼钩上扔进了河里,看着鱼漂在水面上轻轻浮着。
河水很清,一眼就能够看的很深,就算不用鱼漂也能够看的真切,可既然是钓鱼又哪里能不用鱼漂?
就像是比试,又怎么会不想赢?
宁北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他喜欢简单的事情,却也不畏惧困难的麻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升到了最高处,明媚的阳光驱散了秋日的冷寂,照在冰凉的水面上,很是温暖。
水下的金色鲤鱼围绕着钓竿来回转着圈圈,摇晃的尾巴似乎是在嘲讽这个人类太过痴傻,竟然只用树叶钓鱼。
渐渐地,金色鲤鱼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让得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了阵阵波澜。
紧接着,一只大乌龟从鱼群当中穿过,从水底游上,露出半个身子看着宁北。
绿豆大小的眼睛睁的圆滚滚的。
宁北没有看它,与王八对眼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可大乌龟却率先开口说话了。
第六十八章一百二十三米处的机缘
“你要去走儒林路?”
它眨了眨眼睛,言语之间有些颤抖,就像是怀揣着极大勇气才敢上来与宁北说话一样。
对于其他的学府弟子它向来是不假辞色的,尤其是仗着自己辈分够高,可以说十分的嚣张跋扈,再加上学府内规矩森严,也没有人敢对它怎么样。
小日子过的很悠哉,可自从那晚宁北出现之后大乌龟就觉得事情不太对,这个人类小子敢来钓它,学府里的教习还不管,这还了得?
现在只是钓鱼,在发展下去不就得把自己捞起来炖汤?
它自认为是一只居安思危的乌龟,很有危机意识,所以看到危险,就想要掐灭在萌芽当中。
但杀了宁北嘛,它没想过,也不敢想,从修行到现在就连鱼都没吃过,每天就靠着学府的馒头吊命,杀人是真不敢。
瑟瑟秋风卷动着阳光明媚,让柳树和湖水处在夏与秋与冬的复杂交融下,宁北坐在岸边感受着这大自然的独特美好,一颗心无比的沉静。
“偷听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握着钓竿,淡淡说道。
大乌龟似乎是有些羞愧,昂起的脑袋低下去了一些,可旋即想到了自己的未来,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可以帮你在儒林路上分到多福泽,但你从今往后不许再来这条河里钓鱼。”
这话有点意思,比钓鱼意思些。
宁北终于看向了它,诧异问道:“你能掌控儒林路?”
大乌龟摇了摇头,旋即又有些骄傲的说道:“我虽然不能掌控儒林路,但我可以为你提供信息。”
“什么信息?”
“以前朱先生在儒林路修行的时候,我便时常在一旁沐浴恩泽,我也是借着他老人家成圣之时的气运才踏上的修行之路,所以对于那条路的了解就算是现在的那个圣人老头儿也不如我深。”
听到这话宁北的确是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只乌龟竟然是借着圣人气运唤醒的灵智,开始踏上的修行之路,天下灵物有此气运的可以说是只手可数。
只是让他有些费解的是,这大乌龟修行了这么多年,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口说无凭。”宁北淡淡道。
大乌龟闻言似乎有些着急了,在水面上 上下浮动:“真的,只要你答应我不在这条河里钓鱼,我就将儒林路上一百二十三米处朱先生留下的机缘告诉你。”
宁北眉毛一挑:“一百二十三米处留下的机缘?”
儒林路全长百余丈左右,换算下来大概是三百米的距离。
听到他的话,大乌龟愣了一下,旋即尖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秘密?”
“......”
宁北瞥了它一眼,没有搭理。
大乌龟两只前脚捂着脑袋,痛苦不堪的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没本钱了,它虽然经历过的事情很少,却也知晓谈判是要有筹码的,现在自己这头没筹码了,谈不成了。
只是到底是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这应天府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知道?是那棵老树精?
还是藏书阁里的那本破书?
“我答应你。”
宁北忽然说道。
大乌龟愣了一下,豆大的小眼睛望着他,傻傻的问道:“啥?”
宁北将渔具收敛放到边上,看着它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
大乌龟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顿时欣喜若狂,千恩万谢:“好人,你是个好人。”
一百二十三米处的机缘。
儒林路就摆在那里,每年开放一次,可从两千年前到现在已经开放了两千次,再深厚的福泽估计也剩不下对少,那处机缘是否还存在也不好说。
这个大乌龟活的时间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却太过单纯憨傻了一些,幸亏是在规矩严格的应天府里,但凡去了外面都免不了被炖成汤的下场。
这样的憨货说的话通常都是真的,但只是它自以为的真话。
中途是否被其他人得到,宁北估计大乌龟是不知道的。
路上去了藏书阁一趟,从三层楼上找到了记载着历年来开放儒林路的书卷,从藏书阁往外借阅书卷是需要登记的,事后要是弄丢了或者弄坏了都需要学子赔偿。
不用你花钱,但要在应天府里义务清扫卫生。
在登记的时候宁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向着常渐离询问:“我想要打听一件事,在京都最好找什么人帮忙?”
常渐离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你是秦长鱼的表弟,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颍川秦家探听不到的?”
“探听这件事很危险,秦家上下是个庞然大物,应该尽可能的离这些危险远一些。”
听了这话,常渐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梅仁脉。”
“在西城别来院有一个人,名叫梅仁脉,他的人脉极广,只要付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够探听得到。”
“无论是过去了多长时间的消息?”
“无论是过去了多久都可以。”
宁北点了点头,将书卷与颜先生给的画纸放到一起,对着常渐离点了点头后转身就要离开。
但常渐离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听起来有些凝重:“梅仁脉要的不是钱,你想要得到消息就要付出代价,何况这还是十几年前的消息,你不该再去问。”
宁北脚步微顿,平静说道:“一座坟就在那里,我对他们虽说没什么感情,但出于人子的身份,当年的事总归是要问一问的。”
常渐离沉默着,不再说话。
宁北再度点了点头,离开了应天府。
当年应长安谋反,前后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废去修为送到了秋北刑场。
然后整个神朝上下十三郡府近千个朝廷命官被审判株连。
无论是从过程还是结果来说,这件事都透着诡异,应长安夫妇在皇宫当中的半日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就连秦家也知之不详。
当年不敢查,现在依旧不敢查。
所以宁北不能让秦长鱼帮忙。
至于梅仁脉是否敢接这个买卖,是否能够查得出来,他并不是太过在意,查的出就查,查不出也没什么。
正如一开始所言,宁北对于青藤园坟墓里的那两个人,满是陌生。
第六十九章 到处都是规矩
这个陌生是很难去具体判定的,模糊且抽象。
从感情上来说很陌生,但基于为人子的责任来讲,报仇雪恨这种俗套的事情就成了所必须要做的事情。
有时候就是这样,责任这种东西往往在你还搞不清楚且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就已经莫名其妙的压在了你的身上,偏偏还不能放下。
坐在马车上,宁北想着梅仁脉和别来院这两个名字,觉得很有意思,明明是人脉极广,却偏要叫梅仁脉。
明明是个做生意的地方,院名却叫别来。
有意思的地方通常也应该住着有意思的人,只是还没有见面,却不知道院子里的人是不是真的有意思的。
马车有些颠簸,比不上避风雨客栈的那辆舒服,车夫也是个惫懒货,无论是眼力还是能力都差黄二很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件自己不太在意的事情,越靠近心里反而是变得忐忑了起来。
“公子,别来院到了。”
思忖间,车夫的声音从车前响起,银钱早坐车之前就已经给好了,宁北下车后道了声谢便抬头看了过去。
这里来往进出别来院的人很多,门前长街上排着几十辆的马车,院子里的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能在京都里贩卖情报消息,并且如此大张旗鼓的不加掩饰,看来这个梅仁脉真的如常渐离说的那样很有人脉。
这里每天都会有新面孔出现,所以宁北的到来并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别来院很怪,与外面的环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乍看起来十分的突兀,走进院门之后是一片足以容纳几百人的巨大广场,广场边缘建造着几个凉亭供人休息。
每个人都在说着话,近百人的声音凑到一起就很吵闹。
地面并不干净,搭眼一扫还有许多的杂草,在深秋当中日益枯萎,想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彻底染霜冻死。
而别来院里最怪的地方不是广场和杂草,也不是远处若隐若现的灰色高墙,而是面前的短桥。
说它是短桥当然是因为真的很短,大概只有丈许长,而且桥下的水很浅,甚至只能刚刚没过膝盖,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么短的桥,这么浅的水,一侧竟然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水车。
这样的组合显得古色古香,在北方的朝歌城却恍若是见到了江南景象。
很好看,但却是很怪。
在短桥对面还屹立着一面石碑,上面雕刻着一男一女以同样的姿势高高举着一个看不清是什么的物件儿,模样虔诚,就好像那天在鸡鸣山秋日祭之时神主教会的那名主教一样。
这应该是类似祭祀的举动,祈祷着未来一年的风调雨顺,河道畅通。
他驻足在石碑之下,身旁的阳光却忽然被阴影遮挡,偏头去看,只见几个身材高大的大汉将他围在了中间,满脸的胡茬子,一眼看去就是极为浓厚的江湖气息。
身上气血沸腾,稍加感受就可以知晓这几位都是第三境的武修。
回头看去,发现那些原本在广场之上自顾自聊天的近百人也都是默契的停了下来,目光齐齐的注视着他,一时之间这别来院里除了水流与水车转动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显得极为安静。
“有事?”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这几人,淡声问道。
几个大汉都在看着他,目光无比的冰冷,那是真正能够杀人的目光,但他们终归还是没有动手,而是朝着两侧缓缓让开,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
这人的打扮很特殊,穿着一身的道袍,身形枯瘦,尤其是山羊胡子十分的扎眼,双眼细长,闪烁着妖狐一般的皎洁。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宁北,开口道:“看来你并不知道别来院的规矩。”
规矩?宁北眉头微皱:“什么规矩?”
山羊胡子看着他,语气微冷:“别来院的规矩。”
这是废话,宁北看着他,并不说话。
山羊胡子挥了挥手,围在四周的那几人尽数退去,他抬手拈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在别来院做买卖最开始的规矩只有一个,等候。”
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广场上的那些人,淡声说道:“那些人都在等,有的等了几天,有的等了十几天,最长的一个等了两个月,但他们依旧在等,没有我的人上前牵引,绝不会独自走过这座短桥。”
“这就是别来院的规矩,要来这里做生意,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宁北看着身后的短桥,心中没什么情绪,道:“可我已经过来了。”
山羊胡子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别来院后来有的第二个规矩,若是你觉得自己要做的买卖足够大,足够重,那就可以不去管外面广场上的人,直接走过来,将你要做的生意告诉我,若是真的足够大,我会带你去见梅仁脉。”
“若是不够大的呢?”
山羊胡子微笑道:“那你的尸体就会被扔进这条河里。”
他指了指后面那条河水不过膝盖的小河,声音很轻。
不过他这话说完之后只是停顿了一瞬后就再度开口道:“不过规矩也是分人的,旁人来了规矩是规矩,可小侯爷来了这规矩就可以不是规矩,无论你要做的买卖大小,我都会带你去见梅仁脉。”
对于对方认识自己,宁北并不觉得意外,若是号称什么消息都能得到的梅仁脉这里没有关于他的消息,那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我要做的生意不小。”
他平静说道。
山羊胡子侧了侧身子,抬手引了一个方向说道:“请随我来。”
走过那面灰色高墙,在复杂的建筑地形里拐了不知多少个弯路,最终停在了一座巨大的池塘之上。
整个池塘之上就只有一条木板铺就而成的道路,直通着中心处的亭子。
无论是走上去还是离开都只有这一条路,算得上是绝对安全无忧的所在。
“在您过去之前,还有个规矩要提前确定一下。”
山羊胡子站在水池边上说道。
宁北看着他。
山羊胡子微笑道:“您的身份尊贵,无论生意大小都可以走过那座短桥,但生意就是生意,无论大小都要付钱才行。”
第七十章 没谈拢
这话是在提醒他,别来院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而做生意最看重的不是身份,是等价交换。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顺着水面上的这一条唯一的路朝着中心处的凉亭走了过去。
在许多书生的话本里,这样的水面上总应当有一座画舫,里面有着善解人意的尚书女儿,随着一个贴身丫鬟出来散心,清澈明媚的水波上倒映着明眸皓齿。
画舫之上传出了阵阵动人的琴音,书生被琴声吸引好奇的接近,不小心惊落了女儿家的面纱,从此结下了一段被世人流传的曼妙缘分。
可这毕竟只是话本里的内容,湖水中心的亭子里也不会有明媚皓齿的姑娘家柔荑抚琴。
“请进。”
刚刚走到亭子前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道声音从屋内响起。
宁北没有什么犹豫的推门走了进去,亭中就只有一个人,一身的锦绣衣裳,比之秦长鱼的华贵也是不遑多让。
这人是个青年模样,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上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宁北。
他的目光很平和,却给人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秘密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都变得无所遁形。
“小侯爷想要做什么生意?”
梅仁脉没有什么谈天说地的心思,生意人要做的就只是生意而已,无论是什么人,在他的眼中都是顾客。
宁北看着他,梅仁脉长得很普通,谈不上好看或者难看,最大的特点就是左眼下方的一个泪痣,让他看起来多了三分特别。
“我想查个消息。”
梅仁脉倒了两杯好茶,示意他坐下详谈:“小侯爷身份尊贵,背后更是有颍川秦家这棵大树,可却依旧来找我查这个消息,可见这个消息是能够让秦家为难。”
“你想查当年那件事?”
他望着宁北,虽然是在疑问,但更像是在肯定。
茶水的热气顺着往上飘起,让那双平和的双眼看起来多了几分玄妙。
这座亭子没什么特殊的,随便扫过一眼就能够将所有的陈设尽收眼底,和礼部那场晚宴上的奢华没办法媲美,但却始终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闻在鼻子里让人精神一振。
宁北点了点头:“秦家不能沾手这件事,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做。”
梅仁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考虑了起来,这件事很犯忌讳,一个不小心万一引来绣衣使的针对那就不太好了。
他虽然人脉极广,但涉及到皇家,再广的人脉也没有用处。
宁北也没有着急,静静地等候,好在这茶的确不错。
上佳且难得的好茶。
直到差不多过了一炷香得时间,在不知道衡量了多少个细节之后, 梅仁脉终于是开口说道:“这件生意我可以做,但你要清楚,我不能做的太深。”
他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波澜水面,道:“这件事不能查的太浅,因为太浅的事情你都清楚,我没有查的必要,但也不能查的太深,那样会犯了忌讳,在神朝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犯了皇家的忌讳。”
“所以我能查到的事情就是犯忌讳那条线之前的事情。”
宁北知晓其中关键,便点了点头:“可以。”
梅仁脉回头看着他,笑着道:“是个痛快人,我做生意最喜欢的就是痛快人,不过你要清楚,哪怕我查的不能太深,这件生意的价钱依旧不便宜。”
宁北看着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常渐离说过,梅仁脉做生意要钱,但做大生意收取的就不再是这些黄白之物。
“我想要状元桥下那只老乌龟一千年前褪下的龟壳。”
宁北的目光微微一凝,他想过很多梅仁脉可能会需要他做的事情,可却唯独没想过最后会是这件事。
“那不是我的东西。”
“可你能够拿到,不是吗?”
“我的确能够拿到,但那不能成为我的筹码。”
梅仁脉望着他,平和的语气夹杂着认真:“可我只要这个龟壳。”
一个乌龟壳而已,没人去在意,就算是学府当中的人也不会去在意。
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梅仁脉也不阻拦,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
生意嘛,总不能每一桩都能谈拢。
......
......
“就因为一个乌龟壳?你就拒绝了?”
旧院子里,陆海棠盯着门上的颜先生画作看了好半晌,听宁北将整件事说完之后方才回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目光就好像是再看一个傻子。
宁北并不在意,将做好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放到桌上,擦了擦手,平静道:“做生意要有筹码,而老乌龟的壳子不是我的筹码。”
陆海棠坐在饭桌上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叼着筷子在几样家常菜上扫视了半天:“那就把乌龟壳拿过来不就好了?”
“我不用别人的东西做交易。”
很可笑的原则,但宁北却很认真地做着。
乌龟和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修行了两千年却又单纯憨傻的过分的老乌龟。
如果梅仁脉要的是秦长鱼的玉佩,要的是左相家里的琉璃盏,他都可以答应,因为自己的确能够办得到,说到底还是用自己的人情去换。
但老乌龟不同,这中间是有着细微差别的,言语很难描述出来,但感觉上却很容易判断。
陆海棠夹了一口菜,感慨的点了点头,虽然卖相不好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我看啊,就是这件事对你来说不重视,要是哪一天秦长鱼丢了,你没头苍蝇的找到梅仁脉,他依旧朝你要乌龟壳的话,你肯定就给了。”
宁北吃饭的动作一顿,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重视这件事,还是在逃避着什么,他也分不清楚。
第七十一章 神朝的古怪信仰
“应天府送来了消息,明天开放儒林路,倒是痛快干脆了不少。”礼部提供的衙邸当中,杨依依从门外走进来对着陈琅俞子期等人说道。
神朝是整个世界的中心,为了彰显大国雅量,以前还专门设立过鸿胪寺,特意接待神朝以外的其他势力之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将鸿胪寺并入到了礼部当中,渐渐发展到如今鸿胪寺已经是彻底消失。
接待外邦来人就变成了礼部的任务之一。
自从昨天晚上在宴会之后,礼部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说表面上看起来仍旧是和睦温良,但上赶着想要和他们攀上关系的人却是几乎没有了。
杨依依当然知道因为什么,胜过了洛留的一方小圣人,却输给了一个好像还不能修行的废人,这样的小圣人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就像是修行者之间的排名,天下第一的之所以让世人为之敬仰就是因为他是不能输的,一旦输了,哪怕以后赢了回来,他身上的神话还是会破灭。
对此哪怕是长袖善舞如她,也没有什么好解决的办法。
只是想着昨夜的事情到现在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俞子期竟然会输。
陈琅面上的表情也是不太好看,却又不能对俞子期发作,便硬邦邦的说道:“两千年前朱先生在儒林路悟道成圣,有两件法器被圣人气运沾染随之蜕变,可直到殒命之时朱先生的手中也只有一件法器,另一件最大的可能就是封印在儒林路里,大概率因为有着这个法器的缘故,所以才能始终保持儒林路的福泽不散,维持至今。”
他看着俞子期,神情缓和了一些说道:“子期,你修行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能够得到朱先生遗留的法器,在破四境的时候就以圣人法器蕴养,对于以后的修行大有好处。”
朱先生修行的是浩然气,走的文圣之路,最适合俞子期不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不远万里从七录斋来到朝歌城的原因。
压过儒院是一回事,窥探儒林路的福泽又是一回事。
俞子期站在窗前,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将昨晚那件事放在心上,他平静道:“走儒林路靠的是真本事,若是洛留或者广陵道那位一同参与或许还能给我带来一些压力,但宁北...”
“光凭嘴巴可没什么用处,长老不必担心。”
陈琅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两副嘴脸,顿时觉得很是可笑。
难不成他们还指望那宁北在儒林路上还能赢下一场不成?
俞子期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儒林路的福泽机缘在他看来完全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罢了。
昨晚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固然影响心情,但却不能改变什么。
他想着从七录斋临走前得到的消息,便问道:“神隐最近好像活络了起来,听说关虚白在追杀魔教的时候还斩杀了一队神隐的人,让神朝百姓大受鼓舞。”
提到神隐,陈琅的面色也是严肃了起来,这些人就像是暗潮当中的老鼠,永远也杀不干净。
“神隐行走极端,背弃了神主教会的教义,视世人为仇敌,这段时间虽然活络了起来却也不必放在心上,万年以来他们始终在受到追杀和打压,如今还存留的实力有限,更何况还有西蜀剑阁在压着。”
万年前一场大战,神隐上下遁入极南之地消失不见,西蜀剑阁从那以后就建立在了极西之地,全宗上下始终游走在与神隐战斗的第一线上。
“至于关虚白...”陈琅眉头微皱,片刻后说道:“关虚白能够在神朝当中走到今日的地位,无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是手腕都高人一等,斩杀神隐这种事情时常在发生,和裴旻比起来,他斩杀这一队人就像是笑话,但他能够利用这件事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东西,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对于神朝内部的派系纷争,七录斋当然不会插手其中,但不会插手却并不代表不感兴趣,恰恰相反,他们可是看的很是高兴。
一座庞大帝国的崩溃,最先开始的往往是内部的崩塌。
俞子期看着窗外,目光中闪过一抹冷色,淡淡道:“神朝庙堂上的这些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带着自己的目的和利益,哪怕只是看起来很平常的一顿晚宴。”
关虚白想要借着这次晚宴看一看宁北。
其他人想要和七录斋攀上些关系,宁北被神皇强行送到宴会里参与这一切,他这个在外受到敬仰的小圣人在昨天的这场晚宴当中就成了一个串联所有事情的针线。
“难怪神主教会那群人说神朝没有信仰。”他的目光当中流露着极淡的不屑,微嘲说道。
在神朝建立以后,神主教会的人曾尝试着在神朝之内传道,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你说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神让这个世界有了光明。
神朝百姓点头听着。
你说神创造了一切福泽,为世间万族开化。
神朝百姓点头听着。
但你说你儿子当上大官是神的庇佑和旨意,这你就扯淡了,我儿子当官是我儿子的本事,关你的神啥事儿?
你说我身上红光大放,未来七天之内必有喜事临门,百姓们喜滋滋的掏银子感谢,并拍着胸脯表示回家一定好好地给神上香。
可你说我身上黑气萦绕,要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黄泉,这不扯淡吗?
神神鬼鬼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才不信。
最后神主教会的人满脸愤怒却又无奈的放弃了教化,呵斥着神朝是一个没有信仰的国家。
其实怎么会没有信仰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军人们信仰手中的刀剑,商人们信仰自己的目光。
百家争鸣,这才是神朝大世。
第七十二章 每个人都是会变的
陈琅想着这些事情,心中震撼的同时却又感到庆幸。
七录斋同样不信奉神主教会的那一套,但七录斋是大修行宗派,上下都是修行者,坚守本心很正常。
可偌大神朝的修行者有多少?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罢了。
在如此庞大的民众基础之上却能够凝聚出如此独特的国家信仰,这样的势力太可怕了。
所以他感到震撼。
而庆幸的是这样一个国家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那隐隐约约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阴影,终于就快要散了。
天上的云彩已经存在太久了,无论是祥云还是乌云,存在的时间长了都没什么差别,很多人都想要这些云彩散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得见阳光。
“明天的儒林路想来会吸引很多的目光,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让他们好好地看一场好戏。”
俞子期伸手将窗户关上,随意说道。
陈琅欣赏的看着他,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俞子期都是七录斋最优秀的弟子,日后或许能够真正接替掌教的席位,成为一方圣人也说不定。
礼部很阔气,为七录斋的四个人分别提供了不同的小院子,名字很俗。
春风,夏蝉,秋雨,凛冬。
四间院子相隔并不远,俞子期住在夏蝉,陈琅乃是长老,住在打头的春风。
从夏蝉别院离开过后,陈琅对着徐白柳和杨依依二人交代了一句后就回到了春风别院。
春夏秋冬,依次排列,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着。
有意思的是徐白柳在前面,杨依依在后面。
“你今天的话很少。”
秋天不会有蝉声,夏蝉去往秋雨的这段路便显得很安静,杨依依一身的浅绿色长裙,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声音很轻。
和人前那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形象比较起来有着天差地别。
若是被七录斋的弟子们见到了绝对会大吃一惊,没人想得到杨依依会有如此杨柳依依的一面。
徐白柳淡淡道:“我的话向来很少。”
他是个不合群的人,不合群的人话自然不会多。
杨依依望着他的背影,一身白衣飘然出尘,明明是整个七录斋里唯一一个不读书的人,身上的气质却偏偏比所有人都更像是读书人。
“可你小时候话很多。”
徐白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人总是会变的。”
杨依依不甘问道:“你也会变?”
“每个人都会变。”
两个人再度沉默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小生活在一起的二人之间话变得越来越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杨依依低头想着,她依稀记得是从徐白柳开始下棋之后,从那天开始,两个人的感情就好像变得越来越淡。
“真不知道那破棋盘有什么好的,你整天都要带在身上?”
她看着被徐白柳夹在腋下的棋盘,心头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恼火。
徐白柳并不为所动,淡淡道:“棋盘是一方小世界,棋盘暗含天道规则,无数棋子就是无数个落点,一张棋盘能够推演出人的一生。”
书中有大道理,棋盘上同样也有大道理。
七录斋修浩然气,可徐白柳能够以另类的身份在其中修行到现在被师长们包容,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推演一生?若是人生真的能够被推演出来,那还活个什么劲儿?”瞧着着了魔似的徐白柳,杨依依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白柳摇了摇头,说道:“人生便是天机一角,而人是会变得,我的算力不够,只能算出眼前的变化,却算不出足够遥远的变化。”
杨依依冷笑道:“故弄玄虚,你不去拜入广陵道真是浪费了才智。”
徐白柳没有说话,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秋雨别院的前方,杨依依已经驻足停下,他还在往前走。
并没有要告别的意思。
杨依依气的跺了跺脚,然后问道:“既然你说你能推演出眼前,那我问问你,明天的儒林路谁能赢?”
徐白柳脚步顿住,侧身看着她,平静道:“有些事需要推演,而有些事是不需要推演的,俞子期天资纵横,世所罕见,他集世上所有荣耀于一身,他没有失败过,但他昨晚已经输了一次,而他却没有正视这次失败的教训。”
杨依依心中的怒气散去了一些,听到这话后眉头微皱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明天会输?”
她是七录斋最出色的交际花,最擅长和其他势力打交道,往往能够在谈笑间就将利益好处谈拢,若是这次的事情失败的话,难以想象七录斋的名声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想到此处,她的心里便更加烦躁起来。
徐白柳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没有推演,所以并不知道结果,无法给你任何有价值的判断。”
杨依依皱眉想着,没有说话。
徐白柳却是极难得的再度主动开口说了一句:“你瞧,每个人都会改变,小时候与长大判若两人的,不是我。”
说完,他便重新迈开脚步,转身继续朝着最后的凛冬别院走了过去。
而杨依依却是猛地愣在了原地,紧皱的眉头僵在了脸上,一张脸都是在刹那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徐白柳的话就像是一道响雷炸开在了她的耳畔。
是啊,她始终认为徐白柳变得孤僻和沉默寡言了起来,却并不曾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许久过后,她站在秋雨门前自嘲一笑。
小时候坐在石滩上天真看芦苇荡漾的两个人,又哪里会是一直不变的呢?
她望着前方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徐白柳身影,再度沉默了很长时间。
第七十三章 龟壳没啥用
两千年前应天府的院长朱熹在儒林路成圣,使得天地之间又多出了一位文圣,从而让整个世界的文圣气运都是浓厚了不少。
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很难去感受,但的的确确是切实存在的,就像是神朝所拥有的国运一样,文圣一脉的气运更浓厚了些,行走着一脉的弟子进境也会更容易一些。
一位屹立在修行顶点的圣人所能够影响的东西太多,所以儒林路才会被外人惦记着。
今天的应天府很热闹,仅次于大考的那一日,还要胜过宁北登楼那天。
无论是内院外院,接近八成的学子都已经到齐了,把整个儒林路四周给围的水泄不通,声势可谓浩大。
就连学府内的教习们都是来了半数。
颜先生更是亲自到场,以裁判的身份主持着这场盛事。
人群最前方,七录斋的四人站在那里,以神朝彰显大国气量的处事风格再加上俞子期和陈琅两个人在七录斋的地位,四人站的很靠前,身后学府众人四面围着,乍一看去大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想不到这次的儒林路竟然会是颜先生亲自主持,实在是出乎意料。”陈琅站在颜回的身旁,这话倒并非是恭维,而是真的没有想到。
虽说两个人都同样是承圣境界的大儒,文气底蕴颇为类似,但和颜回这个当世第一大儒比较起来,陈琅无疑是要差上不少的。
颜先生双手背在身后,觉得胳膊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着让自己保持一副大儒该有的模样,听到这话也是微笑说道:“陈长老客气了,贵派的小圣人亲自参加今年的儒林路,我若是不来岂不是就要错过了?”
小圣人之名誉满天下,以前到处都有人恭维,可这次说这话的可是应天府的副院长,听到耳朵里的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陈琅眼中带着喜悦,面上却还是矜持的笑了笑,摇头道:“不敢当得颜先生如此夸奖,论起人才谁不知道应天府才是天底下的修行圣地?哪怕只是单独儒科一科的学子,就足以和儒院与我七录斋相媲美了。”
两个人微笑攀谈着,说着从前的一些事情和相识的老人。
交谈间,陈琅环视四周,发现在场没有宁北的身影,这个在昨天夜里做了一件了不起事情的神朝小侯爷,没道理会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缺席。
“听说宁北不能修行,实在是天妒英才,太过可惜,凭他的天赋若是能够行走文圣之路的话,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他提到宁北,面上还煞有其事的带着唏嘘。
颜先生看着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隙,看不出是因为微笑的表情太用力挤出来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确实可惜,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就下判断的话太早了一些,以后说不定会发生什么。”
陈琅的眼底闪过惊讶之色,难不成颜回还指望着宁北能够重新修行不成?
道树枯萎这种事情就算是在信奉神明的神主教会里面也会被视为不可逆的病症,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够修行的话?
他想着这个天方夜谭般的可能,摇头笑了笑,没有接颜回的话。
俞子期静静站在儒林路之前,四周的应天府学子绝大多数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部分女学生更是眼中泛着异彩,目光明亮。
无论是从皮囊还是修为亦或者是名声来看,俞子期无疑都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人,若是放在以前的时代里,说不定还会被某个女子直接敲晕带回成亲也说不定。
姑娘们的注视往往会让喜欢那些姑娘的男人们感到不爽,学府的男学生的嘴巴已经不知道瞥了多少次,实在是想不到这个小圣人到底有哪里好的。
看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而且前天宁北不是还把他给赢了吗?
装什么?真当我神朝无人了?话说回来宁北去哪儿了?
学子们的思维跳跃很快,在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宁北的身影之后都是开始议论了起来,今日行走儒林路的人很多,但无论他们心中多么不爽,也都很清楚俞子期的能力。
对方毕竟是小圣人,就算是内院这些儒科的老生们也没有能够胜过的把握。
走儒林路不是打架。
相较来说宁北可是登上了十三层楼,看完了藏书阁里的所有书,在这样依靠文圣底蕴的独特之所在,学子们还是比较相信宁北的。
“宁北去了哪里?”
人群中,一身暗凯的苏幕遮站在秦长鱼的身旁开口问道。
苏幕遮对于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但这次是宁北的事情,自然是要来亲眼看看的。
上次得知了宁北已经改命的事情之后,即便是性冷如他,都是感到十足的震撼,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自小跟在姚济世身旁修行学习,哪怕对于京都内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能从蛛丝马迹当中推断出很多事情。
应天府当然不会将自家的福泽拱手送给外人,即便不能避过可也要尽可能的一拖再拖,可现在却开放的如此干脆利落,在俞子期等人几乎是刚刚到来就已经开放了儒林路。
颜先生将宝压在了宁北的身上,苏幕遮看的分明。
秦长鱼手里握着折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心中算了算时间后说道:“应该快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询问,他不在乎宁北去做了什么,只要得知对方的确会来就足够了。
距离儒林路开启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此时的宁北却在状元桥下的河边和大乌龟说着话。
“你的龟壳有什么用处?”
“没用。”
“外面有人想要你的壳。”
“要它干啥?”
大乌龟一脸迷茫的看着宁北,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要它已经不要的破壳子。
宁北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的确有人要,在应天府里不会出事,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被人把壳子哄骗了。”
这只大乌龟受到朱熹成圣的气运加持,到如今已经修行了两千年,身上自有神异,只是憨傻的厉害,就连自己也摸不清自己。
但宁北知晓厉害。
第七十四章 我没兴趣
大乌龟还是不解,趴在岸边抱着脑袋说道:“要就给他呗,反正我留着也没啥用。”说着它又抬头看了看宁北,问道:“你要不要?”
宁北沉默了会儿,然后道:“现在不要。”
大乌龟眨了眨眼睛:“那我给你留着。”
宁北没有说话,转身向着桥上走了过去,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去儒林路了。
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问道:“一百二十三米处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大乌龟没有眉毛,但这时候却做出了皱眉的动作,像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过了好半天才说道:“忘了。”
可能它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说完之后就转头藏进了水里,小眼睛透过水面远远地瞧着。
并不知道是什么,却还清晰的记得准确的位置。
看来那个机缘并非是大乌龟主动记下的,而是朱先生遗留之时用圣人能力加入到了它的心里。
作为为后世子弟的机缘福泽。
只是应天府向来禁止垂钓,再加上老乌龟的辈分太高,也没有弟子敢于过去招惹。
两千年来倒也是出了一些不守规矩的,比如最近的陆海棠,但再不守规矩的人也没必要去河里挑衅一只乌龟。
只有宁北喜欢钓鱼,偶然发现了学府当中有这条河,于是在想要钓鱼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万般皆是命,只是大乌龟的壳子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宁北想着梅仁脉的特殊要求,直到见到了儒林路外的数千人方才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当中甩了出去。
自嘲的叹了口气,看来哪怕是主观上再如何的强调自己不重视,心中却早就被那股子天然压在肩上的责任给捆绑到了一起。
“宁北,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小师弟,你去哪儿了?你刚是没看到那个小圣人的表情,一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样子,人家用眼睛看人,他用鼻孔看人。”
“小侯爷是不是害怕了?别怕,我们给你撑腰,上去揍他丫的。”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宁北的身影,一个个都是眼前一亮挥舞着手掌高声呼喊着,杂乱的加油声恶狠狠地听起来却有着别样的亲切。
宁北对着众人笑了笑,与秦长鱼和苏幕遮汇合后就来到了最前头。
俞子期当然不会摆出目中无人的样子,这个温言少语的小圣人的骄傲是发自内心的,长久以来的高高在上让他习惯了将自己放到比旁人更高的位置。
你所感到的任何轻视都是他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压迫。
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站在最高处的人。
“颜先生。”
宁北上前对着颜回行了一礼。
颜回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有信心吗?”
宁北平静道:“我不会输。”
颜回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日益圆润的肚子:“年轻人可不要说大话。”
秦长鱼这时候在旁边插了一句嘴:“颜先生有所不知,我这表弟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撒谎。”
俞子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对着宁北轻轻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北也不说话,只是颔首回礼。
七录斋长老陈琅脸上的笑意倒是收敛了起来,文人毕生所求的就是一个名声,晚宴上俞子期辩论输给了宁北,这件事估计已经传到了儒院,七录斋刚刚升起来的名声重新掉落了回去。
这一路上的辛苦营造全都成了虚设,让陈琅现在一看到宁北就觉得烦躁。
七录斋一共有四个人,宁北此时在看徐白柳和杨依依。
之前的晚宴上他对这两个人并没有过多关注,直到昨夜里和陆海棠闲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二人的不同寻常。
杨依依今天穿着一件淡黄的裙子,手腕处白皙的皮肤露在外面,修长美丽如天鹅般的脖颈,面上涂抹了淡妆,一眼看去宛若邻家少女般的微红。
在感到宁北的注视后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宁北心里想着。
不过也仅此而已。
紧接着他又将视线放到了徐白柳的身上,然后目光微微一怔,他身旁的苏幕遮也是眯起了眼睛,那是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个徐白柳,有些不太一样。
一身白衣站在那里,乍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但细看之下却仿佛能够和俞子期分庭抗礼,他的手里两个微小的东西,在指尖来回的转动,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黑白两条模糊的线,无法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也感受到了宁北的目光,微微侧目看了过来。
那双眼很平淡,却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宁北对着他点了点头,徐白柳好似有些意外,手上的动作微顿,也对着宁北点了点头。
这短暂的停顿里宁北方才看清楚那两条模糊的线是什么东西,原来竟然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在指尖高速运转所带动的残影。
他心里想着陆海棠对于这个人的评价。
“喜欢下棋的人通常很聪明,而下棋很厉害的人自然更聪明,可徐白柳的棋力已经是天下第一,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还要聪明的人。”
陆海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可宁北还是很认真的记在了心里。
“这场儒林路,你不上来走一走?”
他并没有收回目光,反而是主动开口询问。
顿时,陈琅和颜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声戛然而止,回头看了过来。
杨依依眉头微皱,有些猜不透为何宁北会突然与徐白柳搭话。
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之间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徐白柳目光平静,将手中的两枚棋子握在了掌心:“我没兴趣。”
这话一出,四周还在看戏的众人目光都是发生了细微变化,便是俞子期都是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旋即迅速的舒展。
杨依依面色微变,走到了二人中间挡住了宁北的目光,拉着徐白柳的手望着前面渐渐打开的儒林路。
宁北见状也就不在多问,只是在心中起了计较。
徐白柳完全可以回答他不需要,他不想上,他不用上,等等等等无数个答案。
但他偏偏说了自己没兴趣。
一个七录斋普通弟子都没兴趣的儒林路,偏偏大名鼎鼎的小圣人却非要走。
这个回答可不是一个好答案。
宁北不相信徐白柳不知道,对方既然知道,却还要说,那就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带来什么影响。
他没兴趣,就是真的没兴趣。
第七十五章 代天之名,圣人手笔
平整的小路铺就在两排杨树之间,伴随着眼前如同幕布一般左右分开的灵气光罩,这样一条古朴且老意的儒林路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路面上铺满了叶子,落叶积压许久的尘封发霉味道隐隐传来,密集程度不需要踩上去,只是看上一眼就能够知道这条路一定十分松软。
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唯一特殊的就是这么乱的道路上面竟然没有生长出一根杂草。
老生们去年已经见过一次,新生们倒还是第一次见,都是垫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朝里面看去,看了好半晌都没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和老生们描述的浓厚气运扑面而来,圣人虚影复苏显圣的场面差了何止一筹?
开始的期望太高太大,见了货真价实的东西就不免有些失望。
内院的老生们见了都是会心一笑,想当初他们在外院的时候,也是被内院的老人们这么骗过来的,说来也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神异场面?
非得颜先生双手一挥,两千年前圣人朱先生复苏醒来,那才叫大场面?
宁北倒是没觉得什么失望的,路就是路,而既然是路那就是给人走的,就算有什么神异那也是行走在路上的人所引起的,而不是路途本身。
只是这条路的叶子实在太厚了些,而且这条路似乎也太窄了些。
参加儒林路开启的总共有接近五百人左右,内院的儒科学子都不会错过这次的机会,至于其他道途的人按照规定是没资格参与其中的。
即便是金贵如同妖国的那三位天骄,也只能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盛事,鱼柳古落提三位妖族天骄这些天来在学府当中修行的很是刻苦,甚至就连朝歌城里各大族的邀请都一一婉拒,不知道真的是在避嫌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边境的小摩擦是无法影响到京城的,在边境见到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妖国人士在进了朝歌城后反倒是变得融洽起来。
没人觉得奇怪,反倒觉得这很正常,就算是双方再如何你来我往的打生打死,大国之间的表面功夫总是要做一做的。
与之相比起来,宁北虽说也不是儒科的学生,但他不属于任何一科,而且登上了藏书阁的最高处,让他参加并不会有人反对。
“两千年前,院长朱熹在此地成圣,遗留机缘福泽学府,让我等晚辈世代受益,今日打开儒林路,望你等都能够认真对待,若是能够从中得到些许馈赠,受用无穷。”
颜先生站在儒林路前方看着数百位儒科学子,正色叮嘱道。
学子们的脸上也都是带着认真之色,儒林路很特殊,固然是走的最远所能够获取的福泽最深,但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什么都得不到。
其实只要你踏上了这条路,无论走的远近与否都能够有所收获,只是差别在或多或少而已。
秦长鱼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望着眼前的道路不解道:“参加儒林路的可有着五百多人,就这么一条百余丈长,丈许宽阔的路,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
宁北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清楚,容肯定是容得下的,但那样一来也太过拥挤了一些。
“儒林路内自有奇异,圣人手笔又岂是我等能够考虑的?”说话间,忽然有一道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宁北回头看去,发现是之前见过的和尚教习,不由得对其行了一礼。
和尚教习微微颔首,面上神色平和,他抬手指了指前方,微笑道:“你若再不进去,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在前头,七录斋的那位小圣人已经是率先进了儒林路,儒科的其他学子们陆续跟进,外面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长队。
秦长鱼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应天府弟子向来序列有秩,哪像那个小圣人一样非要挤在最前头?”
和尚教习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的说道:“大道之争,争就争在一朝一夕,他做的很对。”
秦长鱼看着他,诧异道:“佛家不是最讲究清静无为,还有那些佛祖割肉喂赢得故事。”
和尚教习目光低垂,说道:“舍己为人是一回事,大道之争又是另外一回事,其中的差别很大,小侯爷和秦公子若是感兴趣大可事后来寻我解释,但现在,再不进去就真的晚了。”
前方,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到了儒林路中,两个人抬头看去,也正是这一眼才明白了何为圣人手笔,只见所有人进去之后都是原地不动,但身形却会不停变换,有的人刚刚还站在最后方,不到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最前头。
宁北目光微有变化,他知道,这只是呈现在外人眼中的变化。
而在儒林路当中,很可能是另外一副场景。
想到这里,他对着秦长鱼和苏幕遮点了点头,也走进了这条看起来十分松软脏乱的道路当中。
前一刻,落叶深厚,拥挤发霉。
下一刻,眼前天地骤然一阔,刚刚看起来还不长不宽的儒林路这一刻竟然是变成了一条通天之路,自身站在道路之上宛若泥沙蝼蚁,无比渺小。
这条路依旧是这条路,没有任何的变化。
宁北在左右看去,儒科的师兄师姐们陆续朝前行走,抬头看去,道路两旁的杨树足有参天之高。
他这才明白,为何在外面注视里面会如此的怪异,原来改变的不是路,而是人。
在他们踏入这条儒林路当中的时候,空间就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自身像是缩小,却又并非是缩小。
明明还是那条路没有变,却能够将所有人完美的容纳其中。
违背了世上最基本的规律,这就是圣人手笔。
代天之名,大道之下,再创规则。
宁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开始迈开脚步朝前行走起来。
他目视着人群的最前方,在数百位儒科学子之前,七录斋的俞子期走在所有人的最前头,遥遥领先,甚至在宁北自己所站着的这个位置抬头看去,只能够瞧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并且那背影还在渐渐消失,越来越远。
“大道之争,一朝一夕。”
他嘴里轻轻念着和尚教习刚刚说过的话,嘴角掀起一抹笑容,行走的速度陡然加快起来。
第七十六章 天间府和清涧城
儒林路上有的不单单只是松软腐叶,行走这条路也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变化,就连颜回也不清楚,圣人手笔,每年开启都在变化着,内容到底是什么,只有真正踏上这条路后才能知道。
宁北刚刚还在看着走在最前方的俞子期身影,下一刻就感到周身天地一变,眼前场景骤然转换,四周的所有学子全都消失不见。
他出现了一个新的地方,巨大的平原当中,一望无际的军队穿行在齐腰高的野草之上,自己此刻正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前行。
而在自己的前方,有一位浑身黑甲的将军正在低头看着手里的圣旨,眉头紧锁。
宁北并不知道这是何处地方,他环顾四周,脚步踩踏野草,一股不可阻挡的铁血味道扑面而来。
在这支军队的头顶,甚至还有黑压压的云彩紧随其后,那是浓重杀气所聚集出来的天变异象。
可想而知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程校尉,妖国大军两天之后就要攻打天间府,可现在陛下却下旨让我军侧面支援清涧城,你觉得如何?”
那黑甲将军将手中圣旨收好,然后回头看着宁北询问道。
从称呼当中可以看出在这个情景当中,他所替代的是另外一个人的角色。
天间府和清涧城?
宁北心头一动,再看着这只煞气逼人的军队,立刻就想起了神朝史上记录的一件事情。
三千五百年前,第九代神皇执政期间,妖国大举攻伐,屯兵边境。
在边境当中有两座军事重城,其一为天间府,另一个便是清涧城。
当时军中探报妖国会将主力放到清涧城上,恰逢那时候负责清涧城的大将军种世衡病故,清涧城上下一片低迷,若是这时候妖国攻打一定会大乱。
边军告急,第九代神皇知晓事情利害,也不犹豫,立即便下了一道圣旨给当时恰巧在边境附近围剿魔教的天策军,命令天策军统帅李祺侧方驰援清涧城,将妖国大军包饺子。
天策军作为当时神朝之内的第一军,若是出现在战场当中,将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但圣旨跟随神朝气运传递过来的时候,李祺已经是在去往天间府的路上。
这位将军早在圣旨落下之前就判断妖国攻打清涧城是假,实则是为了迷惑神朝,真正的目的一定是天间府。
所以在这种时候接到了这道圣旨,一时间就有些进退两难。
宁北心中想着这件事情,他还记得最终的结果,天策军统帅李祺拒接圣旨,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随即在两天内飞驰到了天间府。
而他判断的是对的,清涧城准备的大军扑了个空,而天间府这里才是妖国的精锐,甚至还有近百名承圣境界的大妖。
所幸天策军及时赶到,这才力挽狂澜避免了悲剧的发生,纵观神朝万年以来,这也是边境最危险最可能被攻破防线的一次。
事后神皇并未追究李祺的责任,反而是愈发信任起来,并且对于边军也放开了权利。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该怎么打,该什么时候打,这都是将军统帅该做的判断,旁人不该干涉。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这应该是儒林路当中的考验之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宁北看着李祺,开口说道。
李祺眼前一亮,哈哈一笑:“说的对,妖国这次的大统领是莫白宇,他生平用兵最稳,从不肯冒险行事,所以陛下才会认为这次妖国的确是要攻打清涧城。”
“但莫白宇这个人平时固然很稳,但到了真正的大事上却从不缺乏敢豪赌的勇气,所以我笃定他一定会佯攻清涧城,实则想要在天间府毕其功于一役。”
说完,他高举手臂高声呼喊,威严豪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天策军:“全军加速,务必两天之内赶到天间府,这次,我要取了莫白羽的首级,献与陛下。”
一望无际的天策军爆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震碎了天上的云霄,无数黑甲形成了一道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宁北周身的场景变得模糊起来,平原野草全都消失不见,目光所及之处再度变成了儒林路上,只是这一次,他超过了三分之二的人,距离俞子期更近了一步。
只是他还是没有立刻从刚刚的事情当中跳脱出来。
“原来这就是神朝历史上最强的天策军,这样的军队,天底下哪有人抵挡得住?”
他想着刚刚那一幕,心中震撼的同时也满是尊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行走,这一次周围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开始超越着一个接一个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目无神,看起来好像还沉浸在考验当中没有脱离。
从走过的距离来看,这些人应该是遇到了第二次考验。
“一百二十三米处,可我现在已经超越了一百二十三米。”
宁北想着老乌龟说过的话,一百二十三米处的那道机缘,可自己竟然走了过去,难道是儒林路上有所改变?
他并不知晓,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半的路程,还要继续往下走,而现在距离俞子期也是越来越近,几乎就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仿佛随时可以超越。
其实在外面的视角当中,与宁北自己的视角根本是大相径庭。
儒科的五百余人刚刚进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被淘汰了差不多一半,二百余人满脸尴尬的挠头走了出来。
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也就罢了,可明明我自己是完全按照历史进程回答或者照做的,怎么还被淘汰了?
二百余人面面相觑,看着黑着一张脸的内院儒科教习都是不敢询问,只能低着头装作鸵鸟。
“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差劲的学生,回去之后,道德经每人给我抄二十遍,抄不完别想着离开。”
儒科教习看着他们恶狠狠的骂道。
众学子都很是委屈,这走儒林路本就是个夹杂着运气的事情,何况就算我们输了关道德经什么事?
第七十七章 转身向后走
“师弟无需责怪弟子,儒林路毕竟是朱先生所留下来的福泽,若是太过容易反倒是失去了考验的意义不是吗?”
陈琅微微一笑,看着那位儒科教习像是宽慰一般的开口说道。
他望着儒林路里面,俞子期始终都走在最前头,至于那个宁北,虽然看起来只是相差十余米的距离,可对于俞子期这样的人来说,这十几米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走的过的?
儒林路上,俞子期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
他有一颗心,一颗晶莹剔透的文心。
天生便是如此,所以他修行浩然气一道无比的顺利,似乎生下来就该是如此,他一路上没有任何瓶颈,如今更是已经修行到了第三境。
仿佛他本该就是未来的圣人。
这是最得天独厚的气运,所以他是小圣人,七录斋掌教亲自收养教导。
一路上顺风顺水,无论任何困难到他的面前都会化为乌有。
而此时他所感受的就是这颗文心所带给自己的指引,顺着心的指引,往往能够无往而不利。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个倚仗,所以他才一定要来儒林路,并且自信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与自己争夺。
但这时候他的心却忽然加速跳动起来,那感觉很难受,并非是自己距离那道圣人机缘越来越近,反而更像是越来越远。
越往前走,这样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终于,俞子期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向后,文心跳动指引的方向似乎是在身后。
他应该转身向后走。
可这未免太不可能了一些,若是现在转身,那么就算是他也很快就会被其余人超越甩在后面。
俞子期一时间没有动作,安静的现在那里。
渐渐地,开始有人超过了他,距离终点越来越近,若是现在动身的话,他有自信可以再度夺得第一的位置,但随着文心跳动的愈发厉害,他竟是没有往前走。
超过他的儒科学子们脸上先是不太敢相信,然后就是有着狂喜浮现。
自己超过小圣人了?
不用小侯爷出手就已经赢了。
先前还有些担忧的心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这儒林路的机缘谁拿都可以,只要不给俞子期就行,应天府的脸面能不丢自然还是不丢的好。
而此时在外界,陈琅脸上的笑容已经逐渐收敛,他皱眉看着俞子期,不清楚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明明是一片大好形势,为何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
尤其是现在应天府的弟子已经马上走完了全程,自己都不需要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学子们的幸灾乐祸。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七录斋的笑话。
“这小圣人怎么停下了?莫不是走不动了?”
“别这么说,兴许是前天输给小侯爷打击太大了,一时间还没缓过来。”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前一刻还紧绷着的心这一刻全都放了下来,已经有儒科学子走完了全程,现在正浑身沐浴着圣人福泽仔细感悟,可以说大局已定。
“等等,你们看,站在原地没走的不单单只有俞子期。”
有人惊呼一声,抬手指着宁北,大声说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一点,刚刚放松下去的心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要是只有俞子期一个人这样还有的解释,可现在就连宁北也是如此,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陈琅此刻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紧紧盯着儒林路里。
俞子期考虑了片刻后就决定听从文心的指示,他决定回头,哪怕身边不停有人超过他给予庞大的压力,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要回头,去看看让文心跳动如此厉害的东西究竟在哪里。
所以,他就真的回过了头。
但是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整个人就微微征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宁北就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同样没有往前走,同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微征,旋即惊讶,然后再度恢复平静,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无论承不承认,自从上次输给眼前的人之后,他的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层阴霾。
四周的学子们在前进擦身而过的同时不解的看着两人,有的害怕宁北吃亏,还特意靠了过来打算做后盾,然后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送出了儒林路。
儒林路上禁止联手作弊。
宁北也在看着他,事实上当俞子期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却不能提前做出反应,因为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直到儒科的师兄取得了第一之后他才放下了心准备掉头回去,可也就在这时候俞子期也回过了头。
“我想我们想的应该是一件事。”
俞子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看来的确是一件事,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宁北并不回答,反问道:“那你呢?”
俞子期也没有回答,两个人都没有想要倾诉的意思。
他胸膛当中文心跳动的愈发厉害:“看来到最后还是你我之间的争夺。”
宁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赢得是我。”
俞子期摇了摇头,眼中有些极淡的不屑:“这次和上次终究是不同的。”
“事情的确不同,但结果或许一样。”
“此言差矣,既然事情不同,结果又怎么会一样?”
宁北平静道:“因为人是一样的。”
俞子期的目光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神情在平淡中增添了三分冷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漠然说道:“希望一会儿你还能如此自信。”
他并不打算再多和宁北纠缠,话落之后就迈步朝着原路走了回去,目光变得空洞起来,看得出来,他已经再度进入到了另一个考验当中。
宁北也是不在犹豫,直接转身朝回走去,周身场景再度变换。
而此刻两人的动作落在外界所有人的眼里,全都是发出了惊呼之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两人为何不往前走,反而是同时朝身后走去?
别说是他们,就连颜先生和陈琅两个人都不清楚原因为何。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已经抵达终点的学子们,他们本还觉得十分高兴,刚要炫耀一番却忽然看到了这档子事。
一个个都是微微一愣,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我们走反了?
第七十八章 有野心的女人
他们当然没有走反,那么这两个人又是要去做什么?
他们走出儒林路从外面看着二人,两道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闪烁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原地。
原本还欢快的有些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应天府的学生乃是神朝各地的精英,其中或许会有莽撞人,或许会有书呆子,但绝对不会有蠢人。
他们明白儒林路里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这场关乎着应天府和神朝颜面的争锋并没有随着儒科师兄率先抵达终点而结束。
反而是愈演愈烈了起来。
儒林路里起了一阵风,卷着两个人的长衫一角微微荡着。
没有任何声音,气氛却随着这阵风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下意识的,儒林路前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你好像并不担心他。”曹小宝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过来,看着秦长鱼脸上的轻松之色说道。
秦长鱼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么你就会明白眼前的事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曹小宝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幕遮,金陵曹家不会对边军表达什么太过友好的态度,但同样也不会抱以冷淡。
“儒林路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件大事,如果可以的话就连我也想要参与其中。”曹小宝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渴望,若是能够从儒林路当中获得圣人福泽,对于以后的修行之路大有裨益,这样的机缘是任何人都不想要错过的。
秦长鱼讥讽道:“你想要参加却不能,而有的人明明可以参加却反倒是没有过来,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有意思。”
曹小宝知道他说的是谁,儒科的齐帷语,这样的大事而且是对儒科所有人都有大好处的事情,齐帷语这个大考甲上的廊城才子,竟然没有出现。
太假,太深,太有意思。
她知道,这是秦长鱼在逼她站队站的更分明一些,又想搭上秦家,又想吊着关家。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沉默了一瞬,曹小宝说道:“齐帷语这段时间一直与关海在一起,看起来这位廊城才子已经成为了关家的座上宾。”
以齐帷语的天赋,未来必定能够成为一方大儒,而且还是出自应天府,同窗遍布天下,最后要么成为神朝重官,要么就是去儒院。
无论是哪个,都代表了其自身的庞大能量。
这样的人当然值得关家拉拢。
秦长鱼想着关海那个阴人,脸上的讥讽更浓了些:“两个臭皮匠还想成大事,自诩聪明如同猴子一样的人物。”
曹小宝没有再多说,闲聊两句后就向着其他人走了过去,在场不少百官大族之后,曹家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那就需要好好地联络联络。
望着她的背影,飒爽之余增添了几分温婉味道,秦长鱼忽然朝着苏幕遮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
苏幕遮没有说话。
秦长鱼的目光深邃且平静,自顾自的回答道:“女人,尤其是有野心的女人,因为和男人不同,女人往往喜欢去掌控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眼前这位如此,宫里那位也是如此。”
……
……
继刚刚那座平原之后,宁北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湖泊,深不见底,望不到边际。
湖面上萦绕着一阵阵的云雾,站在此地就如同是身处世上最神秘的不可知地带一般,充斥着危险和玄妙的气息。
“八百里云梦泽,传说中埋葬神明的坟墓,这次竟然会是在这里。”
宁北环视四周,发现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存在,那这是要他做什么?
正疑惑间,面前湖面突然发生了剧烈变化,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猛的出现,紧接着九条水龙卷自湖面上高高升起直冲云霄,接连天地,声势壮阔。
然后便见到一条巨龙翱翔天际,穿梭在云层当中,片刻后飞速的接近着,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巨龙俯视宁北,声音若雷霆滚滚,钟鸣天地。
宁北心中飞速的想着神朝史上所有与云梦泽有关的事情,立刻就锁定到了一件事上。
他对着巨龙行了一礼,道:“在下宁北,应天府弟子。”
巨龙身上的冷冽气息稍弱了些,便又问道:“如此说来苏大人便是命你前来传话,说吧,三湘郡守这件事要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宁北立刻就彻底明白这的确是自己所想的那件事情。
神朝历四千五百六十三年,云梦泽龙王因闭关修行导致灵气溢出,致使三湘郡靠近云梦泽的一十三城数百村落大雨绵延十五日,所有粮食化为乌有,一十三座城池受灾巨大。
因此三湘郡郡守呵斥龙王,并打算收回其河神腰牌,剥夺官籍。
按照规矩,罢免河神尤其还是真龙这等级别的河神需要神皇亲自开口,而且在老河神离开之前需要新河神提前抵达接任,避免发生意外。
可三湘郡郡守却执意要让龙王前往三湘郡,并没有按照规矩提前从其他地方调任河神接替。
龙王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派人去往京城询问与自己交好的应天府副院长其中缘由。
后来那学子说一切无忧,让龙王且去即可。
龙王不疑有他,直接离开了云梦泽去往了三湘郡受罚。
但谁也料不到三湘郡守竟然会是神隐的人,他的消息也根本没有传到京城,所谓前来的这个学子也是魔教的人。
故此,龙王刚刚抵达三湘郡就被三湘郡守执掌官印镇压,随后魔教之人取掉堤坝息壤,八百里云梦泽一朝决堤,水淹三湘郡。
如此大事立刻便惊动了最近的白马寺圣人,但想要赶过来却还是晚了些。
最终龙王献祭龙珠,融入河神腰牌用国运对抗官印,以承圣境界的大妖生命强行稳住了崩溃的云梦泽,最终坚持到了白马寺圣人的到来。
但自身却也死在了三湘郡郡守的手里。
至今三湘郡大多数人的家里还在供奉着这位河神。
第七十九章 还是一如既往
最终的结果是神朝再度开始大规模的清理魔教和神隐的人,朝中上下拔出了许多根钉子。
按照历史的进程来说,宁北这时候需要说一句:“此间无事,大人先行前往三湘郡与三湘郡守一同前往京都即可。”
让这件事情顺利的发生。
但宁北目光闪动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照原本的进程延续,他相信朱先生在儒林路设计的这些考验一定不只是让所有人了解神朝史麻木的按照进程去书写。
而应该是要让学子们有自己的思考,有足够的胆魄去改变这些事情,哪怕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可不好的结果就是要去更改。
“苏大人说了,三湘郡守乃是神隐的人,目的就是为了借着这次大人您的纰漏而设计将您引到三湘郡,然后就会派魔教的人取走息壤使得云梦泽决堤。”
“这件事朝中已经在关注,现在没有动作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大人可以假意去见三湘郡守,但云梦泽一定要在暗中留下一位新河神守护才行。”
听到宁北的话,龙王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但那一身恐怖的气息却收敛了起来:“竟然会是如此,我明白了。”
九条水龙卷像是图画般定格在半空中,龙王的巨大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消散。
宁北四周的场景再度发生改变,虚幻的像是一片烟雾。
他抬起了手伸进了烟雾当中,轻轻拨开。
……
……
在宁北做出了和历史完全相悖选择的同时,俞子期同样也在做着自己的选择。
“师弟,你如今已经成了圣人,为何还非要回去神朝?留在七录斋你我师兄弟联手一定会让宗门更上一层楼。”
涓涓细流之前,一位男子满脸无奈的看着俞子期说道。
只是这一句话,俞子期立刻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神朝创立之初,那时候还没有儒院,总有文人去往七录斋修行,后来其中一位成了圣人。
这是大好事,这就等于是七录斋当中拥有了两位圣人,以后的话语权无疑更重。
但这位圣人却选择了回到神朝。
无论七录斋如何挽留都没办法,也正是从那之后,七录斋与儒院之间的道统之争便一直延续了下来。
这应该按照正常进程回答,俞子期知晓,这是朱先生留给应天府学子的考验,自然不会弄出什么弃儒院不顾而非要留在七录斋的答案。
这个问题不算难,很容易回答,他的运气很不错。
“师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无论我在何处修行,我始终都是神朝的人。”
俞子期想着自己之前看过的内容,模仿着回答。
至于说什么回到神朝之后与七录斋还是情同手足的话,没人相信。
如果说单单只是这两位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不会受到影响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他回到神朝之后必定会创建儒院,到时候两个同样的道统之间就注定不会和谐,每一方都会自诩自己才是正统。
“师弟,你何必如此,这些年来你在七录斋修行,我看着你吃了无数的苦头,可神朝为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话,俞子期知道这件事已经快要结束了,他想着书上记录的内容,平静说道:“我们永远不要问你的国家为你做了什么,我们只需要知道我们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交谈到此结束,涓涓细流开始停止流淌,然后四周的一切普通镜面一般破碎。
再去看时,周遭再度恢复成了儒林路的模样,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条路上已经没有了应天府的学子。
两侧杨树翠绿生机,迎面微风习习而来,淡淡的花草清新香气传入了鼻中。
他看向了前方,在那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面带笑容,目光温和。
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够让人如沐春风。
在男人的脚下趴着一只乌龟,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俞子期的目光骤然凝重了起来,心脏跳动的也是愈发厉害。
“后辈拜见朱先生。”
他对着眼前男子行了一个大礼,不敢大意,尊敬道。
这个白衣中年人正是两千年前在此成圣的应天府院长朱熹。
朱熹看着他,微笑道:“你这颗文心很不错,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但太顺风顺水了一些,需知晓,磨砺多些并不是坏事。”
“晚辈明白。”
朱熹点了点头:“你应该不是应天府的学生。”
俞子期心头一凛,并不敢否认,如实说道:“晚辈是七录斋的弟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朱熹笑着道:“不用担心,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么无论是不是应天府的弟子都不重要,你都有这个资格。”
哪怕是被称之为小圣人的俞子期,在听到这话之后都是忍不住心情激荡。
朱熹这话代表了承认,代表了他拥有了得到此处机缘的资格。
“能够传承先生的机缘,是晚辈的福气。”
朱熹看着他:“我留下的这件东西对于你来说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但能不能得到它,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自己的本事?”
俞子期眉头微皱,按理来说在得到某种宝物之前总要有些考验,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先前不是已经考验完了吗?
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机缘就应当是自己的。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朱熹轻轻摇头微笑道:“损失只有你一人来此,这机缘自然就只能是你的,但除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来到了这里。”
“两个人,我留下的机缘却只有一份。”
俞子期微微一怔,远离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旁的空间忽然如水般晃动起来,紧接着一双手从中探了出来,像是撕开一张白纸一样撕开了空间。
然后,宁北从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地面上,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朱熹脸上含笑,眼中带着满意之色。
不远处的小乌龟茫然的抬起了头。
俞子期面色平静,双眼深处却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冰冷之色。
还是他们两个人,一如先前的那场晚宴。
第八十章 下一局棋
两个人对于彼此能够来到这这里并不感到意外,俞子期眼中的冷意很快褪去,如此也好,这次堂堂正正取胜也好让这个小侯爷明白何谓人外有人,顺便将前日里晚宴上丢掉的颜面找回来。
宁北在看到那只小乌龟之后就已经猜到了面前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份,躬身行了一礼,尊敬道:“院长大人。”
他是应天府的学生,称呼朱熹一生院长大人再正常不过。
朱熹微微点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惊诧道:“你竟然走出了一条如此前无古人的道路?”
宁北平静道:“非生即死,没得选择。”
朱熹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颇有些遗憾的感慨道:“可惜。”
俞子期在一旁眉头微皱,并不清楚二人口中这所谓前无古人之路是什么意思,一个不能修行的人,又能够走得上什么路?
朱熹很高兴,能够在死后这么多年还能见到应天府当中出现宁北这么一个怪胎,他当然很高兴。
“我留下的机缘只有一个,而你们却有两个人,那就注定要有一个人会失败。”他看着二人,目光平静,并没有因为宁北是应天府的弟子而偏袒。
既然当初儒林路定下了规矩,那现在就要按照规矩行事。
俞子期是骄傲的,同辈当中除了姜白柳之外他的眼里放不下任何人,从迈出七录斋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视朱先生留下的这个机缘为囊中之物。
宁北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但在他看来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宁北同样是骄傲的,这样一个敢于逆天改命敢于将生死博弈在一个凭空猜想之上的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还要更骄傲的人。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碰到一起,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敌人。
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是朋友。
小乌龟缓缓爬到了宁北的脚边,一只前爪搭着他的鞋面,从这个人的身上它闻到了很亲近的味道。
朱熹抬手在二人的中间轻轻一点,一张棋盘凭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两侧摆放着黑白子,他温和笑道:“除了修行之外,我最爱做的就是下棋,那你们两个现在就比下棋好了,谁赢,这机缘就是谁的。”
这很公平,对于修行浩然气,行走文圣道路的人来说,对弈算得上是必修课,哪怕不会去将其看得太重,可总也是会下的。
若是你不会下,那就没办法了。
真正的公平从来不是理想中的一个天平一种重量,两头没有半分差异,那样怎么分得出胜负?
真正的公平是在别人给予你所谓公平机会的时候你拥有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的能力。
好在,宁北的棋艺不错。
朱熹看着他们两个,问道:“有异议?”
宁北摇了摇头。
俞子期也没有说话,徐白柳是全天下最出色的棋道高手,他身为徐白柳的师兄,棋艺自然也是无比精湛。
“很好,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朱熹随意的坐在地上,伸手将小乌龟拎起来放到掌心上逗弄着,一边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了。
宁北看着随性的朱先生,心里想着在藏书阁里看到的有关于这位圣人的记载,明明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文圣,却长满了一身戒不掉的江湖习气。
“猜先。”俞子期伸手握住了几枚棋子,目光注视着宁北,淡声道。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那就让这场荒谬的棋局结束的更快一些。
宁北没有想要和他说话的打算,伸手在棋罐里拿出了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上,道貌岸然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这位小圣人或许不算恰当,但也能找到边边角角用来贴切一二。
他猜奇数。
俞子期松开手掌,四枚白子跟着落在了棋盘上不停弹跳着,是双数,宁北猜错了。
“我先。”
清理棋盘,他拿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星位上,然后双手轻轻放在膝上,脸上始终没什么波动。
无论是何种棋局,先手总是不可避免的占据一些优势,宁北猜先失败,让得俞子期有信心能够用更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对局。
白子落定,宁北黑子跟上。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子接一子的落下,最开始都在布局,尚看不出什么,但从初期的棋子分布上来看俞子期还是占据上风。
“人生就像下棋,一旦失了先机,就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开局百步,胜负的线条已经是开始渐渐地清晰了一些,俞子期并不意外,在他看来自己能够取得胜利是很正常也是本该如此的事情。
“你好像很确信自己会赢。”身处劣势,宁北却并没有半点急迫之心,他望着棋盘上表面看起来处于均势实则黑子已经渐渐被压迫到了角落的棋局,平静的目光不曾有半点动摇。
俞子期淡淡道:“我的开局定式出自徐白柳的手笔,论下棋,无论是神朝还是七录斋,亦或者是其他地方,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对于这一点,宁北并不否认,若非是这开局定式太过锐利,自己也不会落在下风。
“徐白柳的棋的确是天下第一,我不如他,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俞子期看着他,对于这句话只当做是败者的强辩,但他还是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事情,于是便说道:“失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你应该学会习惯。”
正如那日在晚宴最后,他高高在上的讥讽着宁北。
小路,杨树,棋盘,乌龟,黑白子。
若是能够忽略掉两个人针锋相对的交谈,那么眼前这一场对弈会是一幅很完美的画卷,尤其是在这如沐春风的微凉日光之下。
树叶的阴影缝隙中点缀的五彩颜色。
风悄然吹着树枝,枝叶摇晃间让阳光略微有些晃眼,宁北的眸子微微的眯了眯,伸手放入棋罐当中拈着一枚白子。
缓缓地放在了棋盘上。
“徐白柳的定式的确天下第一,但你不是徐白柳,空有框架,却下不出他的变化,看不出我的暗线。”
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阳光从宁北的脸上移开,微微眯着的双眼重新恢复原貌,他望着俞子期,平静说道。
第八十一章 为什么修行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很轻,掺杂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当中显得低不可闻,但这一枚棋子落下却瞬间让在场两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俞子期的眉头皱了起来。
朱熹将小乌龟四脚朝天的掀开在地面,自己则是快步的走了上来凑到近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变化。
一枚白子,就只是简单的一枚棋子。
却于最不起眼的角落死棋当中落下,不仅盘活了那马上就要被提子的六枚白子,更是在悄然间将黑棋隐隐形成的包围圈给撕开了一道缝隙。
如果说这世上有神之一手的话,那么宁北的这一步,绝对是当得起神之一手这四个字。
朱熹的目光明亮,想要开口夸赞一句,却又知晓不是时候,只能一个人蹲在一旁细细品味着,如因琼浆玉液,甘甜香醇。
俞子期皱着眉,面色开始渐渐凝重了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白柳的开局定式竟然会被破掉:“你现在就高兴,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现在的确不是高兴地时候,宁北的这一子落下只能说是抹平了自己的劣势,将对局重新拉回到了不可知的均势当中,谁输谁赢,现在还远远看不出来。
既然封锁被撕开,俞子期也就没有再往那处角落布局的必要,转而落子到了别处,他承认,宁北的棋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出不少,但那又如何?
“我虽然不是徐白柳,但下棋这件事,你依旧不如我。”
“还没到最后,现在下定论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两个人同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棋盘上的泾渭分明也愈发清晰,每下一步都充满了惊心的杀机,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当中。
俞子期面带正色,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了棋盘当中。
宁北的目光依旧平淡,一子一子的落下就仿佛是在掌控着一方天地。
棋局如战场,棋局便是世界。
每个人在下棋的时候都有自己的风格,俞子期的棋锋芒毕露,擅长用大势将所有人碾压过去。
而宁北的棋则是相对内敛,每一步都是如无声处,不显山不露水,却偏偏在敌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布局完毕,而面对威胁的时候也敢于舍弃先前布局拼出一条生路。
可以说他的棋很平静,但又很决然,正如他自己一样。
杨树叶子摇曳落下,灰尘扬起在阳光中清晰可见,和最开始迅速的落子不同,现在的两个人落子的速度明显要变得缓慢许多。
越往后所需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无数个变化在心中不停的计算着。
下棋,有时候最需要考验的就是算力。
朱熹审视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风格,并没有高下之分,看的就是谁能够掌控的更好。
“在下棋的时候,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他忽然开口说道。
在这种时候,对弈的两个人全身心投入到棋局当中,回答问题无疑是很分心的举动,甚至会因为分心影响棋局的走势,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朱熹也不管他们的反应,话音刚落就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修行?”
俞子期落子,然后回答道:“人生路漫,修行可以让自己走得更久,走得更远。”
这是个不错的答案,修行是为了追寻自己希望追寻到的目标。
朱熹点了点头,偏头看着宁北。
宁北并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在落子的同时方才开口:“因为不能修行,所以想要修行。”
这就是他的答案,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修行,只有我自己不行,那我就非要走上这条路,无论前方有什么。
棋到终盘,两个人开始尝试着收官。
朱熹嗯了一声,这都是两个人修行的原因,并没有高下之分。
他看着棋盘,黑子狰狞翻滚,凝聚出了全部力量开始做最后的进攻,白子星罗棋布,看上去松散实际上却韧性十足,让黑子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停顿了一会儿,他开口再度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修行?”
俞子期眉头微皱,这是刚刚同样的问题,这就证明朱熹想要一个不同的答案,或者说更深层次的答案。
他考虑了片刻后说道:“父母,师命,长辈,这个世界生来就是如此,修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朱熹看向了宁北。
宁北将白子落下,轻声道:“修行在于掌控命运。”
掌控谁的命运?当然是自己的命运,修行是让你能够在命运对自己不公的时候拥有掀桌子的能力,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却不用是两码事。
这是他的回答。
黑子接连落下,遮天蔽日的攻势瞬间侵吞了白子全局,这是最紧要的关头,这一盘棋的胜负,就在这接下来的几步之内分出。
棋盘上热切,棋盘外却很平静。
朱熹听着二人的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将四脚朝天的乌龟掀了回来,温和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第三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修行?”
还是先前的问题,但显然,他还想要更不一样,更深层次的答案。
这一次俞子期思考了更长时间,他的一步棋子也落了更长的时间。
“修行是责任,我的使命就是为了壮大七录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天下的神隐与魔教清除个干净。”
俞子期开口说道,肃清神隐,这向来是诸如神朝或者西蜀剑阁七录斋这样大修行势力上下的心愿,还世上一个清平人间。
黑子化作洪荒猛兽,嘶吼间张开巨口将白子吞入腹中,大势已定!
回天乏术。
宁北眉头紧锁,不知是在思考棋局还是在思考朱先生的问题。
儒林路的太阳不会落下也不会移动,并不能够依据方位而判断时间,但估摸着大概是有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宁北方才是舒展了眉头,将手放入了棋罐当中。
拿起了一枚白子。
他想着自己在学海当中经历的场面,想着自己与神朝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想着青坪镇自己师父师兄还有应天府藏书阁外那高声喝彩的两千余位师兄师姐。
想着七录斋那位非要回来创立儒院的圣人。
往圣无数先河,每个人出生就在背负的家国。
他那平静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越来越亮。
“为什么要修行?”
宁北喃喃一句,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就是我要的修行。”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个让他即熟悉又陌生的神朝,是真正不可分离的责任和义务。
白子落下,如同一把利剑破开了黑色猛兽的肚子,将其一分为二。
啪的一声轻响。
棋盘裂开了数道缝隙,天地轰然变色,国运化作巨龙为之震动。
俞子期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第八十二章 惊圣!
儒林路在剧烈的晃动着,眼前这方小世界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浩荡的国运凝成实质盘旋在朝歌城上空,虚幻的气息化作模糊的九彩颜色。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看着头顶之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一道如同大道之音的话语自冥冥中响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平淡声音若雷鸣惊动,不知多少人骇的勃然变色。
“是谁发的宏愿?这是何人?竟敢发出此等大宏愿?”相府当中,右相的身体猛的一顿,完全不复先前的闲庭信步,苍老的面容顿时凝重起来,这声音...
似乎是那位小侯爷?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九彩国运,目光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
不仅仅是国运,还有整个神朝各处的儒庙,包括儒院的那座在这一刻都在疯狂的震动着,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积蓄,随时准备冲天而起。
南来居中,陆海棠慌张的穿着衣服,迅速的推开窗户抬头看着天上,片刻之后摇头晃脑的感慨道:“国运当头,好小子,干得好,这下子宫里可是有热闹看了。”
有热闹的不单单只是宫里,还有其他地方。
白马寺中,一须眉皆白的老僧正在低头看着身前的花瓣,远处围绕着诸多佛门弟子护法警惕。
这老僧便是白马寺的圣人住持,观花入定已经长达数月,欲要堪破圣人境,再往上更进一步,佛法浩瀚深邃,花木皆为世界,就算成了圣人也不敢说能够将佛法领悟的完全透彻。
花草树叶微动,无形的国运自白马寺上空席卷而过,宁北的声音随之炸开,老僧闭合双眼轻轻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远处的僧人们听不见这些话,他们距离京城很远,修的也不是浩然气一道,故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情,只是看到住持从入定的状态当中苏醒过来,都是面露喜色走了过去。
老僧却是低头看着那朵凋零的花瓣,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意如此,注定此生再无精进。”
瞧出了住持的不太对,僧人们迟疑地顿住了脚步,住持老僧抬头看着天上,须眉低垂:“大宏愿自有大劫难,阿弥陀佛。”
......
清平镇,鹅阳塾。
陈尘提着放下水桶抬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腰,看着眼前一片的鹤望兰,忍不住对着那个躺在竹椅上用书遮脸睡觉的中年男子抱怨道:“师父,我这才走了几天,鹤望兰就已经蔫了这么多,您能不能多照看照看?”
中年男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淡淡道:“缘生缘灭,潮起潮落,该死的活不了,不该死的怎么也死不掉。”
陈尘无奈的叹了口气,拎起水桶打算继续浇水,却忽然间浑身一震,躺在竹椅上的中年男子也在一瞬间翻身坐了起来。
陈尘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然后从水桶里要了一瓢水浇在自己的头顶,冰凉的冷水入骨三分,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这宏愿也敢发,小师弟胆子还真大。”
中年男子望着朝歌城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重新躺回了竹椅上,那用书页遮住的面庞下,扬起了一抹微笑。
看来这个离开了青坪镇的小家伙,现在生活得很好。
......
儒院。
洛留在古圣文庙之前跪坐,手里拿着颜回令城驿司十万火急送来的书信,由于送信和收信的两方都不是普通人,所以这一次城驿司的动作很快,昼夜加急的送到了儒院。
信中详细记录着正常晚宴上宁北与俞子期之间的辩论过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遗漏。
“你还在想这件事?”
在他身后,儒圣背负双手看着庙内诸多古圣,轻声问道。
洛留看这封信已经看了很长时间,闻言后将信纸轻轻放下,轻声道:“文无第一,输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只是觉得神朝又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人。”
离坚黄的整场辩论看起来只是二三之变,实际上却藏着唯心唯物的博弈变化,细思之下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洛留今年已经十九岁,但脸上却还残留着一丝稚气尚未褪去,单薄的儒衫穿在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是瘦弱,他将这封信整理好贴身收下,想着那位小侯爷能在周遭那般巨大的压力下如鱼戏水,若是能够与之见面促膝长谈,定然是一件美事。
对于自己的弟子,儒圣一直是很满意的,哪怕是这次输给了俞子期也没什么,输赢本就很正常。
“这篇辩论的确不错,但却有诡辩之嫌,这位小侯爷是不是真的了不起,现在还看不出来。”
洛留微微一笑,刚欲开口却忽然感到儒庙震荡起来,文气开始井喷似的向外迸发,尤其是那些古圣木像,在这一刻竟都是宛如活过来了一般。
近百位古圣的气息,缓缓苏醒。
“这是?惊圣!”
洛留猛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场景,心头升起了这震撼人心的两个字,除了两千年前的苏子瞻之外,如今的天下竟然还有人能够惊圣?
是谁?
师兄?
还是俞子期?
不会,师兄如今正在闭关,绝不可能是他,至于俞子期,固然有着小圣人之称,但想要做到惊圣这一步,还差得远。
不会是?
他目光紧缩,猛地抬头看向了天空之上,那道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洛留整个人如遭雷击的站在原地,这句话震耳发聩,惊得他文心停滞,文胆激荡,他没有听过这话的声音,但他知道,这是出自宁北的口中。
“这等大宏愿,看来你说得对,这位小侯爷,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儒生望着文心动荡的洛留,没有出手相助,任何文人听到这话都会如此。
文无第一这四个字,今日过后应当会有一些改变。
第八十三章 渐起风云
“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从震撼当中缓过神来,洛留就看到刚刚还在苏醒的古圣木象竟然重新安静了下去,就像是被什么硬生生的压制了一般。
他回头看向了师尊。
儒生目光罕见的凝重了一些,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点火星眼看燎原,又怎会突然熄灭?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在近百个古圣木象安静下去之后,整个儒庙最前方的两尊人像双眼忽然亮了起来,然后一位苍髯老者与一位九尺大汉从中走了出来。
看到这两人,洛留几乎是要惊叫出声来,强行稳住心神行了一个大礼长揖及地,面色激动得通红。
就连身后的儒生也是正色的行礼致意。
“荀龄,见过二位先圣。”
苍髯老者微笑点头,新奇的感受着这方天地,旋即消失在了儒庙当中。
九尺大汉回礼致意,同样身随气运离去。
惊圣固然能够引得古圣复苏,但说到底只是天地间残留的古圣气息,算不得真正苏醒,因此能够存留的时间短暂。
二人离去许久洛留方才缓缓起身,面上的红润稍稍退去:“师父,这二位先圣可比您强多了。”
儒圣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哪怕是他也想不到那小侯爷惊圣竟然惊动的是这两位,只怕今日过后,那座皇宫当中,就有意思了。
......
现在的皇宫当中的确很有意思,在神朝国运化作九彩动荡之时,常乐宫中,宁瑶就已经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她的窗前明明是更高的深宫院墙,但她的目光却好似能够穿越所有一样直接看到应天府内的一切。
“大宏愿?”
宁瑶面无表情,金冠凤服长身而立,她的双手置于身前,背后巨大墙壁上的世界格局不停变换。
“不过如此罢了。”
和常乐宫比较起来,大明宫要显得更加空旷,也更加冷清,神皇在批阅折子的时候不喜欢有人靠近,除了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以及绣衣使的心腹之外,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冒然靠近。
神皇此刻并没有批阅折子,他抬起一只脚放在长椅之上,身体轻轻地向后靠着,整个神朝,他是对于国运动荡感受的最清晰的人,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驱散应天府上空汇聚的九彩颜色。
漆黑的袍子减弱了三分尊贵,却增添了无数的威严和肃杀。
“初出茅庐,连这个世界都没见过就敢说出这样的话。”神皇抬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鼻翼:“小子,在这个吃人的世上,你还差得远。”
门外的绣衣使首领走了过来,手中拿着高怜生在应天府拿到的最新消息。
“陛下。”
神皇双目微微闭合,似是冷漠似是疲倦:“嗯?”
绣衣使首领谨慎的看了一眼神皇的模样,然后仔细的斟酌了一番言语后说道:“高怜生来消息,宁北在儒林路发出大宏愿,言出惊圣,来的,来的是...”
神皇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耐:“说。”
绣衣使首领行礼的幅度更深了些,低头说道:“是古圣李耳与孔圣二人。”
神皇的微微闭合的双眼瞬间睁开,然后偏头看向了绣衣使首领。
整个大明宫内无比的安静,没有半点的声音出现。
......
......
黑子落在棋盘上,一个无法阻挡的落点,将被吞入白色猛兽胸腹当中的黑子尽数串联起来,原本的松散和下风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利剑。
一把生生将白色猛兽撕裂成碎片的一把利剑。
“你疯了不成!”
俞子期面色惨白,低头望着棋盘狰狞的低吼着。
这位自从离开七录斋以后,一路上无论遇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平淡无谓模样的小圣人,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的变得愤怒了起来。
愤怒当中带着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宁北竟然敢发出这样的宏愿,愤怒于宁北竟然敢下这样的棋。
那一步黑子可以说先前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为这一步铺垫,但凡他有一步走的和宁北料想中的出现偏差,这一步黑棋就完全没有半点用处。
这样的下法已经不能用胆子大来形容,完全可以说是对方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棋局的失利,晚宴上的败北,如此宏愿的震撼。
让得俞子期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淡定。
与之相比,宁北的目光虽然欣喜,但面上却依旧能够保持平静:“承让。”
他将棋罐轻轻朝前一推,棋罐撞在棋盘上,整个棋局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但他们都清楚,这场对弈交锋将会永远被二人铭记。
俞子期的脸色有些阴沉,从七录斋离开就是为了儒林路内朱熹留下的这场机缘,他为此甚至先行给儒院递拜帖胜过了洛留,目的就是为了压下洛留让其不好意思再来参加儒林路的争夺。
可谁能想到,这场囊中之物的机缘,现在竟然被一个不能修行的神朝谋逆之后给生生阻拦了下来!
儒林路已经停止了震动,朱熹轻轻地挥了挥手将已经输了的俞子期送了出去,这里就只剩下了宁北一人。
他看着宁北,眼中带着欣赏和惊讶:“往圣无数,每个人都想要发出这样的宏愿,改天换地,清平世间,但这宏愿太大,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你敢说出来,我很佩服。”
能够得到一位古圣如此称赞,换了旁人足以在南来居大庆三天。
但宁北却觉得肩上带着压力,他说道:“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以后的我将如何面对这座神朝,可最终还是想明白了这一切,家国天下是每个人生来就带有的责任。”
朱熹笑着点头,然后伸出手掌轻轻摊开。
在掌心之上出现了一方小印,嘱咐道:“这方小印是我的本命之一,现在已经是无主之物,你走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需要无数浩然气温养身体,如此才能避免发生意外,它可以帮你修行。”
宁北目光凝重,伸手接过小印,对着朱熹深深地行了一礼:“晚辈谢过院长大人。”
朱熹轻轻地摆了摆手,笑道:“别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赢下来的,我可是很想知道你这条路究竟能走多远,我不能雪中送炭,唯一能做的就是这锦上添花罢了。”
第八十四章 要变天了
锦上添花永远都要比雪中送炭更容易,但这并不意味着锦上添花不值得珍惜。
有了这小印当中的浩然气温养身体,以后的修行完全可以说是不需要再去担心出现身体崩坏的问题。
这是一份真真正正的机缘和大礼。
儒林路存在这么多年,说到底就是因为这方小印的存在,不停地吸纳着外界的浩然气,从而反哺到整条路上,现在被宁北拿走了,今年估计也就是儒林路开启的最后一年了。
将小印挂在腰上,看起来就像是玉佩一样的配饰,并不起眼,任谁见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小乌龟趴在地上仰着脑袋,懒洋洋的晒着阳光。
周围的场景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缓缓地消散。
朱熹随意坐在地上,伸手轻轻摸着小乌龟的脑袋,双目闭合一言不发,他的脸上满是惬意和遗憾,杨树叶子扑簌簌的落下,他在享受着这短暂的时光。
能再看一眼应天府很好,能再看一眼神朝也很好。
宁北没有说话,没有去打破这份宁静。
圣人的寿命基本上并不会超过一千五百年,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大概在八百年上下,如同神皇那样在承圣境界却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太少。
小印的取出不仅代表着儒林路的消失,也代表了院长朱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将不复存在。
平和的接受真正的死亡与消散,他并没有半点不甘和不愿。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间的规则之一,每个人生下来就是要注定死亡的,只要在存活的这段过程中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就已经足够了。
“嗯?”正在仔细感受自身消失过程的朱熹忽然间睁开眼睛,偏头看向了宁北身后。
在那里突兀的出现了两个人,身上气息无比的纯粹和强大。
“两位先圣?”
朱熹立刻站了起来,对着李耳与孔圣二人行了一礼,对于行走浩然气一脉的修行者来说,这两位圣人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都是最为崇高。
同时也十分惊讶,他想不到宁北言出惊圣,惊动的竟然会是这两位。
宁北此刻也是发现了身后的两人,本十分平静的面色顿时变得震撼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话竟能够惊得这两位先圣现身。
李耳与孔圣先是回了朱熹的一礼,随后目光就放到了宁北的身上,在这一刻,宁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这两双眼睛看了个透彻。
“好。”
李耳抬手轻抚胡须,轻声夸赞。
孔圣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说话。
两位先圣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放到了宁北腰间的那方小印上,然后身形消散,化作浩然气进入到了小印当中。
两位先圣化作的浩然气极其精纯,瞬间就将小印的质量提升了不止一筹。
“你这小子,倒是好大的机缘。”朱熹目光复杂,连连感慨着,他这一生见过很多福缘深厚之人,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否则也不会成就圣人之位。
但却从未见过如同宁北这般获得如此大机缘的存在。
两位先圣融入小印当中,以自身最纯粹之浩然气蕴养其中,可以说宁北之后一旦开始修行就等于是得到了他们三位圣人的气息温养。
如此基础和底蕴,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这真是莫大的福泽,以后的成就如何,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宁北低头看着腰上的小印,此时已经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即便是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得到如此殊荣。
四周的场景像是镜面一样破碎,朱熹的身影已经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他侧目看着宁北,轻声说道:“永远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宁北躬身行礼,长揖及地:“晚辈时刻铭记。”
“那就好。”
模糊的声音渐行渐远,当宁北抬起头的时候朱熹与那只小乌龟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四周的场景也恢复成了原本模样。
应天府的学子们将儒林路团团围住,一双双视线目光都在凝视着突然现身的宁北,那些面庞之上还有着残存的震撼没有完全褪去。
先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那句话还犹然在耳许久不停。
学府的教习们高兴的更是连嘴都合不上了,尤其是儒科的那些教习,看向宁北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稀世珍宝一般,怎么看怎么满意。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向颜回提出将宁北带到儒科教导。
能不能修行不是问题,这就算不能修行,未来那也是学问上成就大儒的料子。
他们并不清楚在儒林路内发生了什么,但刚刚听着宁北发出的大宏愿,紧接着再看到俞子期铁青的面容之后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出了许多内容。
什么小侯爷关键时候内力挽狂澜,翻手镇压七录斋小圣人之类的场面,这些学子们可是脑补的十分精彩。
颜回在看着宁北,欣喜的同时也有些复杂,在刚刚他感受到了两道气息,很模糊,并不能完全感应清楚,但毫无疑问,那两道全都是逝去古圣的气息。
头顶的九彩国运已经散去,天空当中一片清明,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惊圣代表了自身了不起的能力,但同样也代表了无可推卸的责任。
“做的不错。”
这话是夸赞,但颜回的面色却平静的有些出奇,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够看到他那双眼中欣喜背后所隐藏的担忧。
这宏愿太大,被天下人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最关键的是宁北是宁长安的儿子,刚刚还引动了国运释放异象。
宫里的人会怎么想?
宁北并不知道刚刚在外界都发生了什么,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儒林路是要走的,那句话也是必须要说的,为此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都没关系。
“幸不辱命。”
他对着颜先生躬身行礼,轻声道。
这场路关乎着自身的修行,关乎着应天府和神朝的颜面,宁北目光看向了七录斋一方的四个人。
陈琅的老脸强行控制着没有任何表情,但目光深处的阴沉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俞子期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里从容的模样,只是从那袖中紧握的手掌上依旧能够看出他心中的不平静,他输给了宁北。
而且是第二次输给了宁北。
若是说第一次还可以用所谓诡辩来解释,那么接连两次就真的再也没办法去寻找任何理由。
杨依依的脸色有些苍白,俞子期的失败并非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今日过后朝歌城里的那些世家大族对于七录斋的态度无疑会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一个败了两次的小圣人,已经不再值得别人尊敬。
至于徐白柳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正如他所言,对于这场盛事并不在意,自然而然,对于这场盛事的结果,他也并不在意。
平静的目光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冷淡。
宁北只是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秦长鱼始终站在远处看着,静静嗅着儒林路上传来的落叶腐朽味道。
秋意渐浓。
要变天了。
......
感冒了,贼难受,今儿就一章,明天看看状态好些的话就补回来
第八十五章 第一次修行
朝歌城的秋天越来越短,昨日里降下的那一场雨出奇的凉,雨停之后的地面甚至结上了一层薄霜。
只是在太阳升起不久后就悄然化掉,宁北今天醒的很早,在太阳堪堪升起了半个身子的时候就离开了破院子。
身后的秦长鱼轻轻拍着嘴巴打哈欠。
当这个秋天结束,冬天来临的时候就是应天府学子们的结业时间,只要在学府修行了四年以上,就可以参加结业考核,通过了考核就意味着成功结业,正式以应天府学子的身份进入到神朝各处为官。
所以最近学府当中的修行课程很是紧张,连带着秦长鱼这等刚入院的新生也是十分的繁忙。
尤其是武科教习出了名的严苛,动辄就要棍棒伺候,一旦犯错苦不堪言。
但他今天还是选择了翘课,因为今天是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日子。
宁北要开始修行了。
没错,没有其他各种花哨的借口和纷扰,就是真真正正的修行。
从道树枯萎,无法引渡灵气结出道果,随时可能殒命,再到前些日子豪赌改命。
这中间十几年背负在身上的压力足以压垮任何人,但宁北却以最平静的态度撑了过来。
单单只是想想,秦长鱼就知道这中间有多么的不容易。
太阳升起,霜在融化。
秦长鱼眼眶里还带着泪花,昨晚没睡好,这一路上不停地打哈欠。
宁北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用陪我一起来的。”
秦长鱼摆了摆手:“这可是个大日子,翘一天课算什么?”
不亲眼看着这件事完成,他可放不下心。
阳光刺眼,秦长鱼眯起眼睛望着阴影墙角下融化的薄霜,残留在地面的水渍在渐渐蒸发。
“这可是个好兆头。”他突然说道。
宁北瞥着地面,淡淡道:“别紧张。”
薄霜被阳光融化就叫好兆头,那今天起床吃了九个包子是不是就叫天命之人了?
秦长鱼满脸不屑,冷笑连连道:“我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你就算一会儿修行出了岔子翘辫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宁北没有理会他,在心中默默回想着书中修行的方式和禁忌。
他虽然走的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但修行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总能够起到一些借鉴的作用。
在这种时候,他不想遗漏任何细节。
秦长鱼则是放慢了脚步微微不经意间落后了几步距离,趁着宁北不注意在地上快速的呸了几口唾沫。
家里老人常说,说错话的时候就朝地上吐几口唾沫,这样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就不做数了。
太阳越升越高,两个人的影子渐渐拉短,在街上行人渐多的时候,终于是来到了青藤园。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青藤园四周都没有什么人迹,在朝歌城这样繁华的地方,这里就是一处被遗忘的禁忌和角落。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用来静心,适合去做这些不受打扰的事情。
“你们来的可真慢。”
当二人走进青藤园的时候,满脸不耐烦的陆海棠正一片一片的扔着树叶,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陆海棠来说,能让他等别人,这可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是你来的太早了。”秦长鱼习惯了和陆海棠斗嘴,见面就忍不住要挖苦一番。
陆海棠闻言眉毛一挑,那张完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怎的?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多少钱呢!”
这里是青藤园的边缘,距离中心处的坟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秋天甚至就连蝉声都没有,风吹过四周显得格外空旷。
宁北寻了一个空处坐下,随意说道:“上次替你付了南来居的账,二百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开销五年。”
陆海棠眉毛挑的更高,心里却有些理亏,干咳一声走近道:“朋友之间谈钱多俗气?我不是不愿意帮你,就是觉得一个简单的修行而已,没必要弄这么大的阵仗。”
宁北盘膝做好,轻声道:“第一次修行,虽说有着万千大道殊途同归的说法,可小心一些总没坏处,身边要有个靠得住的人。”
陆海棠双臂环抱靠在树上,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调侃道:“这么多年除了我家老爷子之外还从没有人认为我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
他的天赋世人皆知,但他的随性和不靠谱要比他的天赋更加出名,因为要去花楼就连应天府都能够说肄业就肄业。
更是好长时间不见颜回,唯一的名声也随之败坏。
这样的人谁也不会给他一个靠得住的评价。
“看来这么多年除了颜先生之外,没人真正看得清你。”宁北双目闭合,开始尝试感受天地间流动的灵气,修行最开始要做的就是这一步骤,也就是所谓的气感。
自身对于天地灵气能够产生多么清晰的感受和吸引力,取决于之后修行的速度和每一境界的底蕴。
气感越好,在同境界中也就越强。
陆海棠沉默了一瞬,想起了南城竹园里的那一天,罕见的露出了自嘲之色:“或许他们看的很清楚也说不定。”
这句话很轻,轻到了除他自己之外别人根本听不见半点声音。
秦长鱼看了一眼青藤园外,赵三金始终跟在暗处,陆海棠是一个保险,赵三金是第二个保障,他要确保宁北的修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两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宁北,希望看看他的气感如何。
在修行者第一次尝试修行的时候周身就会随之出现异象,天地灵气随之波动变换,如烟如雾如潮如水。
在修行一段时间之后积累了一定底蕴之后才能够踏足初境,并不是说刚刚修行就是初境修士。
现在应天府的外院弟子们大多数都是刚刚结出道果,距离择路还有一段时间。
有人刚开始修行四周环境会变成雾气弥漫,这样的气感就是上佳,灵气如雾,修行的速度不慢。
还有的人刚开始只是能够简单让四周变得粘稠一些,甚至就连灵气都没办法实体化,这样的天赋就注定要落于人后。
他们很想知道,宁北第一次修行,能够在四周引出什么样的变化出来。
第八十六章 灵气如海
秦长鱼的目光有些期待,他当初第一次修行的时候所引发的异象是灵气如潮,天地当中灵气如同潮水一般拍打而来。
这样的天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顶尖,整个神朝也找不出太多这样的人。
至于陆海棠,无论秦长鱼怎么和他斗嘴,但在心里却还是佩服的,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陆海棠在初次修行之时所引发的异象是灵气如湖。
灵气化为实质,汇聚于方圆百米形成了清澈湖泊,当时可以说是引起了神朝这些世家大族的震撼,被誉为能够凭借后辈身份与裴旻姚济世张悬壶这些人一争高下。
只是后来出了肄业的变故,数年流连南来居,陆海棠这个绝世的名字渐渐泯为众人。
宁北还在感受着四周越来越活泛的天地灵气,对于修士来说,灵气并不是死物,而是能够亲近的朋友,得益于强大的神魂之力,让他在感悟灵气的时候能够做到事半功倍,如鱼得水。
很湿润。
很温暖。
很有秩。
数不清的灵气像是飘絮一样轻轻拂过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很特殊,很难形容,从未有过。
心神沉浸其中,他所能够感受到的愈发清楚,皮肤表面所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对于天地灵气了解的更为透彻。
但这还不够,他知道,自己与天地灵气之间的亲和还没有达到巅峰,所以他并不急着引纳入体,而是继续的加深感受。
耳畔的风声忽然消失,然后是树叶的沙沙声音也随之不见,眼前没有光亮,意识突兀的跳出了身体,像是在以另外一个视角去俯视自身。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线。
伸手不见五指。
那些记载着有关于修行信息的书卷里从来没有记录过这样的情况,宁北猜测着自己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差错,但他并未急着结束这种状态,毕竟自己走过的路从来就没有任何前车之鉴可以参考。
即便是出了一些问题也只能继续尝试下去才行。
黑暗的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可身上传来与灵气接触的感受却愈发深刻,他平静着内心,尝试着控制如清风般拂过身体的天地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很微弱,微弱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若非是因为黑暗太黑,这么一点微弱的亮光绝对无法引起任何的注意。
宁北看着那点光,光芒闪烁在短短的一瞬间弥漫到了整座黑暗空间,无数亮光像是燎原野火一般耀眼炙热,像是满天星辰浩瀚闪烁。
“这些气,很熟悉。”
宁北抬起了手掌,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在抓着空气,但在他自己看来自己的掌心周围无数的灵气在浮动。
时机到了。
自身与天地之间的契合度已经到了巅峰,没有继续往下加深的必要了,现在就要开始尝试着引气入体,正式踏上修行之路。
没有了道树作为桥梁与中转,完全依靠身体代替,在刚刚修行的时候所承担的压力太过巨大,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微风席卷身体的灵气被吸纳进入体内,通过百脉汇聚到气海当中,也正是在这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让得宁北的额头之上瞬间就密布上了一层冷汗。
整个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了下来。
秦长鱼目光凝重,知晓已经到了关键之处,一颗心高高的提着,不敢有半点放松。
灵气入体,从百脉汇入气海,自气海反馈全身,这是练本命剑的法子,宁北将自己的身体当做本命剑修行,这是之前就已经想好的道路,但所需要承担的痛苦,却无比剧烈。
将身体打磨成剑,肉身根本没办法承受,只是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的衣衫就已经被鲜血染湿,衣衫之下的皮肤已经裂开了不知多少道伤口,整个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开来。
陆海棠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三尺处站好,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宁北还在继续,哪怕现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依旧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灵气入体的速度更是越来越快。
鲜血顺着衣衫边角流淌到了地面,将发黄树叶染成了暗褐色。
正在这时,那一直挂在他腰间的小印忽然轻轻摇晃了几下,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精纯浩然气自小印当中悄然流出,涌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三位圣人共同化作的浩然气何其纯正强大?
普天之下再也难以找到似这等精纯的气息,几乎就是在入体的一瞬间宁北身体上崩坏的伤口就被迅速的修复,浩然气不停涌入体内,护持着五脏六腑,奇经百脉。
任凭外界涌入进来的灵气如何强大和锋利,在这股浩然气的保护之下,都没办法为宁北带来任何伤害。
伤口开始结痂,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恢复如初,没有留下半点疤痕。
苍白的面色也迅速的恢复了原样。
秦长鱼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是被汗水打湿。
陆海棠没有退后,依旧站在那里,在事情没有落下帷幕之前,他不会放松警惕。
灵气不停入体,在浩然气的帮助下已经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宁北的身体表面逐渐浮现出了一层如玉般的晶莹剔透。
紊乱的气息彻底的平复了下来。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当两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之后,宁北身上的气息早已经变得无比平和,细看之下却又充斥着锋锐之气,身体四周地面上的树叶不知何时被分成了好几段,修行到了尾声,那些被吸引过来的灵气开始逐渐显露出来。
澎湃的灵气却在疯狂的翻涌着。
二人的耳边出现了浪潮拍打的声音。
“这是,灵气如潮?”
秦长鱼眉头微皱,有些不太满意,虽说灵气如潮已经足够了不起,但是对于宁北来说,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却只是达到如此模样,当然不值得满意。
灵气开始逐渐显现,化成潮水一浪一浪的向着四周拍打,范围也在不停扩大,从周身三丈,逐渐变成了周身十丈。
“不对,这不是灵气如潮!”
秦长鱼面色微变,沉声说道。
一浪接着一浪的灵气拍打而来,范围逐渐扩散到了方圆百丈,然后是千丈,最终弥漫到了整座青藤园。
明亮的白昼苍穹日光忽然变得黯淡了下去,无数星辰竟是在白日时间显露在天幕之上,闪烁着足以和太阳争辉的亮光,天下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被照耀的睁不开眼睛。
“这是海浪,这是灵气如海!”
秦长鱼强行瞪大眼睛看着盘坐身前的宁北,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动容出声。
此时此刻,青藤园里。
灵气喷涌如海。
映衬漫天星光。
第八十七章 黄狗身上白
海浪拍打蔓延,星光照耀落下。
异象只持续了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就消失不见,在外界不知多少人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无迹可寻,无数人放下了遮住双眼的手掌抬头看着天上,除了一轮太阳与湛蓝的天空之外什么都没有。
刚刚的一幕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
偌大朝歌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然后爆发出了疯狂的哗然声,城内禁军在第一时间动了起来,严防四方城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太过突然,无迹可寻,你不知道它为何出现,也不知道它怎样消失。
这对于朝歌城这样的神朝中心来说明显不是一件好事情。
禁军在这种时刻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避免发生任何意外。
青藤园外,高怜生悄然出现,数十名绣衣使远远吊在秦家之人的身后,高怜生上前走到赵三金身旁站下,目光望着青藤园内。
“来杀我?”
赵三金明黄衣袍锦绣,对于身后的绣衣使们视而不见,淡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淡,听上去没有任何的波动,但任谁都能够听得清楚那其中所隐藏的戏谑和冰冷,还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赵三金很强,以前宁北曾经问过高怜生,他是否能够在神朝诸多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当中排进前十,高怜生说可以。
但赵三金的排名绝对在他之上。
绣衣使作为神皇的心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在面对此刻露出杀意的赵三金之时,远处那数十人都是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兵器。
旁人不敢动绣衣使除了因为绣衣使本身的强势之外,更多的还是要顾忌神皇的威严,因此就算是去监视去查那些大人物们的时候也不会有半点压力,因为他们清楚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赵三金不同,这位是真的敢动杀手。
而且是十几年前就打算动手,只是一直忍到了现在,没人知道他还能忍多久。
高怜生对于他的态度并不意外,却也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主要负责宁北,但并不是一刻不离,身为绣衣使的副使,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能够在异象出现如此短暂地时间内赶到,已经足够了不起。
赵三金淡淡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知道这件事。”
高怜生眉头微皱,目光透过青藤园看见了盘坐其中的宁北,心底忽然闪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然后沉默了下去。
赵三金冷笑道:“怎么,是不是后悔来的太快?”
高怜生眉头皱的更深,片刻后说道:“这件事瞒不过陛下。”
赵三金偏头惊讶的看着他,目光微眯,绣衣使本就不该对神皇隐瞒任何事情,所以高怜生这句话本就不该说出口,但他却偏偏这么说了。
“高副使认为,陛下会对他动手?”赵三金眼中出现了讽刺:“十六年前杀了自家弟弟,现在还有对自己的侄子动手不成?”
高怜生目光微冷:“赵三金,你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嘴,我不介意帮你管管。”
赵三金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怜生收回注视着青藤园内的目光,说道:“陛下所背负的责任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这话就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
“一个人可以出彩,但不能出彩太多。”他看着赵三金,认真说道。
面对这样一个刚刚修行就引起了此等异象的侄子,神皇这些天以来秉持着的模糊态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便是高怜生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高怜生离开了青藤园,远处的绣衣使也随之散开,赵三金皱眉望着园中的三人,觉得棘手起来。
在神朝,神皇就是最顶端的存在,任何的势力和布局算计,一旦遇到龙椅上的这个人都会被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根本没有半点运筹的余地。
若是神皇当真要杀宁北,除非是国师大人再次来到京城带宁北离开,否则,秦家没有这个能力保下他的命。
青藤园外的风波表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暗地里却还翻涌着怎样的波涛没人知晓。
而在青藤园内,宁北还没有停止修行。
陆海棠已经松了一口气,修行进展到了现在的情况,宁北身体再度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已经可以低到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从今日开始,往后宁北就可以说是正式踏上了修行这条路。
秦长鱼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着四周树木表面上还没有风干的灵气痕迹,原本发黄掉落大半的叶子在这一刻竟然重新生长翠绿。
整个青藤园如同来到了春日一般焕发出了无限生机。
他的心脏还在加速跳动着,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你这家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那么老高。”
他望着宁北,自豪感慨着。
“下雨了。”
陆海棠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细碎的雨滴落在陈旧石柱上顺着边缘往下滴落,这是完全由灵气化成的雨水,浇灌着整座青藤园。
他随手捡起一片树叶仍在头顶,不到半个手掌大小的叶子遮挡着四面八方的雨水避免落到自己的身上。
“一年四季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一场雨都不下,哪里能够欣赏得到那些姑娘们衣衫淋湿的娇滴模样?所以我说那些文人墨客就是闲得发慌,满脑子酸句,非要对着大雪做什么诗,似乎天地间茫茫一片的场景就十分美好一样?”
陆海棠满意的看着四周,雨水很快就在地上积出了许多深浅不一的水坑。
青藤园以前是个很讲究的地方,作为神朝每年国宴的举办场地,只是后来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这里就再也没人来过,许多精致都随着时间长久而失修。
地面的青砖也碎的大大小小。
和正常的雨水不同,寻常落雨之后空气当中都会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道,但这场灵气花雨却满是清新之气,嗅在鼻中为之提神。
秦长鱼招呼着园外的秦家之人送进来一把伞,随口问道:“你不也是文人吗?难道就没做那么一首两首关于雪的诗?”
“当然做了,只是老爷子说不着调,一点品味都没有。”陆海棠似是有些不屑。
“念来听听。”
“听好了啊。”陆海棠轻咳一声,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念道:“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第八十八章 这算什么事儿?
秦长鱼撑伞站在雨中,有些后悔听了这句诗,同时也佩服着颜先生的胸襟,若非是胸襟广阔似海,在听到这句诗之后又怎会忍得住不下狠手?
陆海棠叹了口气,为自己苦寻不到一知己而感到遗憾。
宁北的衣衫在这场雨中很快就湿了个透彻,两个人都没有为他遮雨的打算,灵气化成的雨水在落到地面之后全都像是受到了牵引一样向着宁北的身体流淌了过去。
开始只是很细微的幅度,后来动作越来越大。
渐渐地,这些雨水甚至还没有落到地面就开始被宁北吸引了过去,青藤园内形成了一道灵气龙卷,疯狂注入着他的体内。
小印闪烁着微光,浩然气尽心尽力地护持身体,任凭灵气如何磅礴也无法对身体产生半点伤害。
外面的赵三金摇了摇头,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将三人覆盖在了其中,将刚刚出现的灵气龙卷与外界隔绝起来,避免被人注意到这一幕。
先前的天地异象知晓真相的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和绣衣使罢了。
其他人全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这时候被吸引到了这里,那么先前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以宁北的身份来说,木秀于林,不是好事。
灵气喷薄如海,接引满天星辰,这样的修行天赋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人拥有,只要心性不出问题,未来基本上是必定会成为一方圣人。
领域之力覆盖,雨水开始停滞在半空当中,秦长鱼将伞收起,陆海棠也摘下了那片树叶。
他们知道,这场修行马上就要结束了。
青藤园的雨水渐渐停歇,花草树叶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点点光亮,当最后一点灵气龙卷被吸纳入体之后,宁北终于是睁开了双眼。
“恭喜。”
陆海棠上前检查了一番他的身体变化,然后微笑说道。
他见证了一个奇迹,而且是从头到尾的参与其中,这很值得骄傲,这当然需要恭喜。
宁北对着陆海棠行了一礼,正色道:“多谢。”
他提出了设想理论,陆海棠帮他完善了所有的细枝末节,这样的恩情用如同再造来形容并不为过。
“你突然这么正式,我还有些不太习惯。”陆海棠笑眯眯的伸出了一只手,目光微闪说道。
伸出一只手看起来是要握手的意思,但在这里当然不是要握手,而是要收钱。
宁北伸手从秦长鱼身上摸出了五百两银子递了过去,陆海棠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头搓了搓,然后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多实惠,以后别总说谢不谢的,咱们兄弟不谈这个,俗气。”
对于五百两银票秦长鱼自然是不在意的,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想要知道宁北现在修行到了什么程度,距离初境还需要多久才能踏入。
“你现在修行到什么程度了?”
宁北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神魂之力内视周身每一处细节,感受着气海与身体当中潜藏着的澎湃力量,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好像,跳过了初境这个境界。”
“跳过了初境?”秦长鱼目光变幻,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个跳过,是什么意思?”
宁北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度仔细的感受了一番后方才开口说道:“对于我的修行方式来说,并不存在初境与二境择路的区别,从体内的灵气强度感受的话,现在处于高于二境但却又低于三境的境界。”
秦长鱼咽了一口唾沫,觉得脑袋微微有些发晕:“这话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二境修士了?”
“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宁北点头说道。
秦长鱼低头找了一圈,然后抬手将陆海棠腰上的小酒壶就拽了下来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发干的喉咙缓解了很多。
看向宁北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经历过的所有怪事儿加起来也没有遇到宁北之后的这段时间加起来的还要多。
哪有人道树枯萎之后还能改命修行的?
哪有人尚未修行就能大考第一,读完十三层楼的藏书,还能胜得过二境修士的?
哪有人刚刚修行就直接跨越了两个境界,一眨眼的功夫就和他来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这算什么事儿?
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事情。
陆海棠则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被秦长鱼喝过的小酒壶,片刻之后十分心疼将其远远地扔了出去,随后陷入到了深深地自责当中。
他在自责刚刚的钱收少了。
五百两自己太吃亏了。
“目前看起来我的修行境界很难用常理来推测和判断,往后的修行具体要对应到现今五道中的哪一境界,还需要做过尝试才知道。”
宁北没有去在意心情复杂的两人,随手从地面拿起一根树枝轻轻的掰断,然后朝着那石柱之上甩了出去。
受潮的树枝像是切开豆腐似的插进了石柱当中,枝尾处的叶子还在上下颤着。
“好霸道。”
秦长鱼上前将树枝拔了下来,看着石柱上的痕迹皱眉道。
二境修士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其中最容易的就是本命剑和武修,但像宁北这样灵气都不曾运转就随意一扔就达到这样的效果,需要费些功夫。
陆海棠说道:“这就是这条路的弊端,以后你的境界越强,为自身所带来的负荷也就越强,所以在以后的修行过程中不单单只是需要盲目变强,更多的还是要寻找一个中和这种强度避免损伤身体的方法。”
“不过目前来说不需要太过担心,浩然气的存在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第八十九章 满园凋零落叶
三位圣人共同留下的浩然气从未有过的强大纯粹,但总归有消耗完的一天。
在之前的改命设想中,一开始需要利用浩然气帮助温养身体,然后等到境界提高自身拥有了一定强度和承受能力之后就可以舍弃对浩然气的依赖。
可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只猜对了一半。
浩然气的确能够温养身体,但身体强度的提升也就意味着所摄取的力量同样会随之增强。
而浩然气却会后续乏力,至于说让其他读书人继续朝着小印当中融入气息,同样没办法起到作用。
这当中存在着一个质量问题,寻常读书人的浩然气与圣人之间的比较起来,相差多远?
何况还是这三位圣人。
他想起了那日自己单独去见徐公子之时徐公子说过的话。
“以后总有办法。”宁北对此但是并不急迫,往后的日子长远,现在去思考太多很没必要。
陆海棠伸了一个懒腰,面容之上带着洒脱味道,轻笑道:“我的事已经做完了,以后没事就不要来找我,有事儿也千万不要来,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麻烦。”
他将手高高举过头顶,背对着二人挥了挥,踏着雨水和落叶离开了青藤园。
宁北望着他的背影,知晓这是一个天生自由的男人,陆海棠的一生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能够圈住他的,只有这无垠巨大的蔚蓝天空。
秦长鱼还在皱着眉,宁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得太多除了徒增烦恼之外,并无其他用处。”
“现在不想,等以后要想的时候兴许就来不及了。”秦长鱼眉头舒展了一些,他可不像宁北这么看得开。
二人走出青藤园,远处秦家的人悄无声息的以二人为中心散开在四周,宁北微笑道:“修行者的命数绵长,即便我以后的修行会出什么问题那也能活很多年,你要清楚和先前的两年比较起来,这个很多年就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
秦长鱼微微落后半步,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手掌却是微微用力捏碎了那段树枝。
两个人的渐行渐远,秋风吹动着青藤园内的树叶微微摇晃。
在灵气的滋润下,树叶重新变得翠绿且充满生机起来,但当这股子灵气退去之后,这同体碧绿颜色的叶子就会重新恢复成先前的凋黄之色。
然后在寒冬当中死去。
……
……
天空中的异象被热烈的议论了数日时间,直到有神主教会的一位主教站出来宣称只是很罕见的天象罢了,纯属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增加可信度,就连广陵道的人也站出来表达了自己同样的看法。
至此,这件事的热度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去,百姓们又开始谈论起了家长里短,偶尔还会自豪的提起前些天神朝的小侯爷接连两次胜过了七录斋的那位小圣人。
这证明什么?
这就证明我们神朝就是要比七录斋强,至于偶尔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什么两次胜利都和实力境界无关,小侯爷根本不能修行什么的。
百姓们觉得这不算啥,咱是市井小民,这个那个懂得不多,咱就知道小侯爷赢了。
既然赢了谁还去在意这有的没的。
气氛很热切,连带着本就笔直的腰杆更加的挺了挺,看着街上七录斋离开京城的马车人们也不在沉默,欢声笑语不停地传进车里。
还记得这位小圣人刚来的时候,刚刚胜过了儒院的洛留,声势大的吓人,百姓们见了都是目光复杂不敢多说,生怕今日多说两句明日小侯爷输了自己添堵。
来时四个人步行进城,走的时候乘马车离去,看不见身影和脸色,但从那翻飞的马蹄上似乎总能够看出一些灰溜溜的味道。
然后市井里又开始流传着七录斋小圣人因为畏惧小侯爷而狼狈逃离京都的故事。
俞子期四人的确离开了朝歌城,就是很简单的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那自然应该离去。
只是其中究竟是否有些许狼狈之意,有待商榷。
“想不到我们压下了洛留,最终却毁在了这个宁北的手上。”陈琅坐在马车当中,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俞子期轻轻地靠在车窗一侧闭目养神,淡淡道:“是我小看了他。”
他没有料到,论起下棋自己竟然不是宁北的对手。
自己有着徐白柳的开局定式,无论对上任何人,开局百步之内都会被他们稳稳的占据上风。
或许正因为自己太过盲目自信,所以才被宁北引出了最终那一步。
二人面对朱熹之时的过程几人已经知道了,而这正是陈琅脸色难看的原因,他目光阴沉似水,冷哼道:“按照规矩,明明你已经第一个抵达了那处机缘之地,机缘就该是你的,可朱熹却非要等到宁北到来,玩什么对弈的把戏,这明明是他偏袒自家弟子。”
杨依依秀眉轻蹙,俞子期的眸子猛的睁了开来,看着陈琅提醒道:“师叔,慎言。”
陈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面色苍白了一瞬,不敢再说话。
修行浩然气一脉可以对前辈先贤进行查错抨击,但绝不能胡乱诬陷喝骂,否则文心蒙尘,终生再也不能精尽半分。
杨依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徐白柳在那天夜里与她说过的话,或许,这次的失败对于师兄来说,不算坏事也说不定。
车厢里只有他们三人,徐白柳坐在外面赶车。
停止了话题,俞子期看着车门之外,目光仿佛能够透过车帘看到徐白柳的身影。
对于这个师弟,他向来是看不太透的,传闻下棋之人算力弥天,那么徐白柳是不是早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
自己那天败给宁北之后,师叔的震惊,徐白柳的平静,还有杨依依的怪异。
俞子期定定看了许久,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若是如此的话,当初他教会自己开局定式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第九十章 请吃一顿饭
一个月后就是,当秋天结束,这场冬雪降下的时候,也就到了应天府结业考核的日子。
说是第一场冬雪落下,但其实到了那天之后,这场雪究竟会不会落下都没有什么关系,该来的总会来,避不过。
结业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但在这一天却是应天府最伤感的一天。
结业等于离开了学府,离开了这座修行最少四年以上的学府,同窗,先生,还有这座朝歌城。
然后会有部分人行走天下,去做自己愿意做喜欢做的事情,更多的人会进入朝廷,被送到各个地方为官,还有部分人会被送到军中。
走出这扇门之后,各为其主,或是为了不同的目的而碰撞到了一起,原本的同窗反目也是常有的事情。
学府内的人都清楚这一天意味着什么,因此最近的气氛在沉重之余也满是低沉。
低沉到了什么地步呢?
宁北看着碗里得面条,觉得面条旁边的酱油和醋都是泛着压抑味道的。
他朝老板多要了一些葱,这家店的老板小气的很,明明葱油面的精髓就在这个葱油上,可每次都给的特别少,拌起来味道虽说不错,可总归是差了点意思。
“咱们的交情不错,你若是有事大可直接说。”
宁北端着面碗吃了一大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吃面,自从能够修行之后,许多以前需要仔细谨慎注意的小事情都可以不再那么小心。
苏幕遮请他吃了一碗葱油面,就是应天府临街的这家小铺子,据说已经在学府附近开了几百年,真正的老店。
学府中的寒门和军中之人最喜欢的就是来这里吃面。
苏幕遮谈不上孤僻,但却是个很冷淡的人,两个人的关系虽然不错,但这位边军少年从不喜欢麻烦别人。
或者说边军出身的人都不喜欢麻烦别人。
在神朝,边军没有朋友。
苏幕遮没有吃面,听到宁北询问后说道:“边军这些年过得很苦。”
宁北点了点头:“边军是神朝的刀剑,但这把刀剑却渐渐地不听神朝的指使,日子当然会过的很苦。”
苏幕遮面无表情,淡淡道:“边军与妖国积怨深厚,不知多少代人的血仇,陛下要与妖国和平,对于百姓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于边军来说,这很难接受。”
“你们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
“边军当然会服从命令,所以直到现在哪怕我们再如何反对这件事,却依旧只是在态度上反对,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态度上反对,本就已经出格。”
苏幕遮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宁北问道:“如果未来的皇帝是你,你会怎么做?”
宁北夹了一口葱油面,没有说话。
百姓的和平,边军的血债,两件事在这个政策上发生了冲突。
由于神朝的独特规定,边军并不会轮换,而是会一直守护在边境当中。
而且还在边境设立了武院用来培养军中出色将领。
边军已经在边境守护了不知多少年。一代又一代人的性命去镇压妖国。
血仇,早已经不可化解。
这种事情并没有对错之分,你很难去评判什么,归根结底要看的是神朝的处境,无论是宁北还是苏幕遮都只是稍微站的高一些的人罢了。
他们远远达不到神皇的高度,所以对于这件事情看的深度有限。
苏幕遮继续道:“边军很苦,但愿意去的人却有很多,只是由于一些原因,近二十年来去往边军的人越来越少。”
“什么人?”
“学府的人。”
宁北吃面的动作微顿,明白了苏幕遮请他吃这顿饭的意思。
他擦了擦嘴,说道:“这件事不容易,一碗葱油面轻了些。”
苏幕遮看着他,认真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苏幕遮是姚济世看重的人,如今更是应天府的出色弟子,被誉为武科的小怪物,能得到这样的人的人情,很不容易。
宁北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朋友之间帮忙是应该的,无所谓人情,但一碗面不够。”
他看着苏幕遮,微笑道:“得两碗。”
苏幕遮定定的看着他,旋即冲着老板招了招手:“再来一碗,多加葱油。”
宁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很好,我帮你。”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在每年的结业考核之后,成功结业的学子有许多都会选择进入边军当中。
正如苏幕遮所说的那样,边军很苦,但这里是神朝的第一道防线,没有人不敬佩这个地方。
应天府里从不缺少有责任的学子。
但由于近些年边军的态度,导致几乎九成要去边军的人都被各种理由拦了下来,送往了其他军中效力。
导致边军这二十年来只能依靠自家的武院输送人才,幸亏有着姚济世的教导,才让武院出来的人足够出色。
宁北很敬佩边军,这是他要帮苏幕遮的主要理由,身为神朝的第一道防线,绝不能因为内部的问题而出现问题。
第二则是他和苏幕遮的交情的确不错。
至于第三点,他想趁这个机会,再试探一次。
神皇,宁瑶,关家,百官的立场。
这次结业之后应天府学子的分配能够看出很多事情,各处的利益变动。
尤其是秋日祭边军刚刚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这一次受到的阻力会更大。
关虚白始终在想着压过姚济世,他这些年在军中的地位和威望之所以能够提升的这么快,除了关家和宫里那位的支持之外,也和分走了绝大多数要去边军的应天府学子分不开干系。
他绝不会坐视这件事的促成。
学府里的气氛渐渐低沉,宁北想着这个七十四爵当中近来风头最盛的这位,这件事透着不寻常。
自从上次在晚宴上见过之后,关虚白就好像根本不曾见过他一样,就连任何的小动作都没有,连带着关海近来也鲜少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切都变得安稳了起来,刚刚走入京都之时的种种风雨全都消失于无形。
他可不认为这是关虚白没办法对付自己,这个手段高超的老狐狸,背后肯定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算计。
暴风雨没有落下之前,才是最让人寝食难安的。
第九十一章 上课
应天府有着内院外院之分,外院很好理解,就是学子们在未曾择路之前所修行的地方。
而内院除了五科之外还有一些衍生而出的科目,比如最经典的琴棋书画四道,还有神主教会以及算学骑射等等。
这些类别可以被概括到五科当中,却又不能被单独一科教授,所以每日下午都会独设一课,供弟子修行。
并没有科目的限制,就比如骑射课程,除了武科之外,儒科等也都可以参加。
“围棋一道最早为古圣尧所创,在最开始被称之为弈,也叫手谈,木野狐,直到万年前被统称为围棋。”
内院堂课当中,一位黑袍教习站在方桌之前,手里握着一卷书,将棋盘定格在半空当中说着围棋的来历。
这位教习目光平和,面上棱角分明,不苟言笑,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十分刻板严肃的印象。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的课向来是没人敢于迟到早退,对敢于犯错误的弟子,从不吝于戒尺伺候。
更何况这是选修课,能来的全部都是对围棋感兴趣的人,因此上课的时候倒也不会出现走神的状况。
“嘎吱。”
棋科的门被从外面打开,木门开合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发出声音,打断了方桌棋盘前的教导。
黑袍教习面色一沉,偏头看了过去,学子们也是纷纷抬头,门被打开,一袭青衫伫立,让屋子里的人都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小侯爷吗?
怎的也过来了?
先是惊讶,旋即众人眼中都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出现,黑袍教习出了名的严肃认真,看来今天小侯爷估计是免不了这顿尺子。
他们自然是不厌恶宁北,相反还十分尊敬,不过挨戒尺这种热闹而又有意思的事情,自然是被打的人地位越高,才越好看不是吗?
宁北对着黑袍教习行了一礼,然后道:“听常渐离说今日下午有围棋的课,弟子想来听一听。”
黑袍教习看着他,脸上重新恢复成了那副刻板严肃的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距离上课还有半盏茶的时间,是我提前了,并不算你迟到,找个位子坐下吧。”
“多谢先生。”
宁北道了声谢,将门带上看着屋内,差不多有百余位的学子们,不仅有内院五科的,类似于这等不需要太深修为的辅助类科目,即便是外院的弟子也有资格来学习。
他就看到了十几位外院的人,还有许久不露面的齐帷语以及妖族的古落提。
他对妖族的三人有些印象,古落提是一名佛修,放眼整个妖国也没有几人会走佛修的路子,似乎茹毛饮血的妖国与佛家这两个字八竿子也打不着一点边。
二人也看到了他,齐帷语面无表情,视若无睹,他站在了关家一方,两个人自然就渐行渐远。
古落提明白神朝与妖族之间的关系,这份表面的和平能够维持多久没人知道,你指望在这里交朋友,很困难。
鱼柳这些天来在朝歌城的应酬不断,但他明白,只要有一天皇位上的那位帝王改变了策略,这些天建立起来的虚假交情就会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最终能剩下多少,想想就能知道。
随意找个空位坐下,安静听课,他的棋力足以算得上是深厚,便是俞子期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那开局定式着实让宁北费了一番心思,若当日下棋的人是徐白柳,那他绝不会有赢棋的机会。
他有预感,以后早晚会再次和这个孤僻的七录斋弟子碰上,徐白柳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其他学子看着宁北没有被打戒尺,都是满脸失望,感觉错过了好戏。
黑袍教习抬手指着棋盘,继续说道:“围棋使用方形格状棋盘及黑白二色圆形棋子进行对弈,棋盘上有纵横各19条线段将棋盘分成361个交叉点,棋子必须走在交叉点上,双方交替行棋,落子后不能移动,以围地多者为胜,因为先行一方有占地之利,故而规定先行一方在局终时要给后手方贴子。”
围棋最开始是有着执白先行的规矩,后来变为了执黑先行,再到如今黑白皆可,并不固定划分。
这些基础的规矩在座诸位全都明白,但还是听的仔细,因为你不知道教习哪句关键有用的话会跟在这些废话后脱口而出。
在算学一科中时常流传着一句话,当你低头捡起一只笔的时候,就可以和教习说办理退课的手续了。
“围棋就是一个计算的过程,了解你的对手,判断你的对手,计算你的对手,然后根据你对手的习惯和风格去计算之后的棋路,只要你算的越深,掌控的主动权也就越大。”
黑袍教习,从棋罐中拿出棋子贴在棋盘之上,开始为众人讲解着下棋的思路和应对的方式。
然后慢慢的以残局为讲解,这堂课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对于深秋这样的时节来说,外面的天色早已经是黑了下来。
屋内燃着蜡烛,黑袍教习的讲解也已经慢了下来。
“说起下棋,或许你们会很好奇,这天底下棋力第一的是谁?”
黑袍教习环视屋内,学子们听到这话都是精神一振,对于排名这种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满是好奇。
黑袍教习说道:“天下喜欢下棋擅长下棋的人很多,就连院长大人和神主教会的教皇都喜欢下棋,但对弈并非是看修为深厚,看的只是棋力和计算。”
“所以这天下下棋最好的既不是院长大人,也不是那位教皇,而是七录斋的一名弟子,名叫徐白柳,没错,就是前几天跟随俞子期而来的那名冷淡弟子。”
黑袍教习平静的述说着,并不介怀和掩饰,天下第一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神朝还不屑在这种事情上遮遮掩掩。
听到是徐白柳,有的人惊讶不信,有的人早有预料,毕竟这件事算不上什么秘密。
不少人早有耳闻。
黑袍教习接着说道:“在这堂课的最后一点时间里,我们就来复盘一下徐白柳的开局定式。”
他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说道:“还请小侯爷上前。”
第九十二章 这盘棋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宁北和俞子期在儒林路里下了一盘棋,知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但终归还是有一些。
毕竟出来之后他也向颜先生讲述过全程,黑袍教习知晓并不意外。
倒是这些学子们都是十分惊讶,心中诧异难道小侯爷还和徐白柳下过棋不成?
齐帷语目光微凝,对他来说,之所以加入关家阵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宁北的存在。
无论自己做什么,无论自己怎么做,前面都有宁北的身影,那么想要更进一步,超越那道身影,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倒他。
古落提眼中也罕见的出现了好奇之色,在离开妖国之前,妖皇曾经提到过徐白柳的棋。
妖皇说天下有七绝。
裴旻的剑。
陆海棠的全。
姚济世的魄力。
徐公子的医术。
院长大人的忍。
神皇的狠。
最后就是徐白柳的棋。
这七位有些是他能够理解的,有些是他不能理解的。
但无疑,这七人都是极了不起的存在。
宁北能和这样的人下棋,还被教习拿出来复盘,那这盘棋一定很精彩。
宁北起身,先是对着黑袍教习行了一礼,然后上前边走边和众学子们解释道:“我并没有与徐白柳下棋,而是和俞子期下了一盘,他用的是徐白柳的开局定式。”
他走到棋盘一侧站下,拿起一枚白子率先放了上去,然后再拿起黑棋跟上,很快开局百步就被一一呈现。
“白棋是俞子期,黑棋是我,白棋的定式就是徐白柳的棋路,这种开局很强,基本上没有任何破绽,号称开局百步无敌。”
学子们望着这张棋盘,上半身微微前倾,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够让自己看的更真切一些。
“这徐白柳的开局也太强了一些,根本没有任何的破绽存在,只是一眼看去就感觉无处下手。若是换我来下只怕当场就要投子认输。”
“的确,这还只是俞子期落子,若是徐白柳亲自来下,那场面…”
“小侯爷的棋也不差,面对这等开局竟然只是稍落下风。”
大家都是懂棋的人,看到这开局百步之后都是满脸惊叹,他们从未想过,这棋还能这样下。
同时也更加惊讶宁北的棋力,面对如此开局依旧能够稳扎稳打,同样不露破绽。
“开局百步的布局影响着整盘棋的走向,从现在来看,你们可能看得出孰胜孰负?”黑袍教习站在棋盘另一侧,开口询问道。
儒林路内的对局只有少数几位教习知道,这些学子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盘棋是在儒林路里下的。
只当是某天宁北和俞子期的对局。
因此听到这问题后都是盯着棋盘皱眉思量许久:“看不出,徐白柳的开局固然没有漏洞,可小侯爷应对的也是得心应手,虽说还是落入了一点下风,但能处理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了不起,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黑袍教习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示意宁北继续落子。
宁北一步一步的开始复盘,在开局百步之后,棋局的走向就开始愈发的清晰起来。
宁北的黑子甚至有了清晰的颓败之势,看的一众学子胆战心惊。
也恰在这时,宁北悄然停下了复盘,继续讲解着:“白棋在白布以后的落子井井有条,明显是一步之后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好几步,并且极为善于每一点优势,开局之时的优势在这几十步里已经扩大的相当明显。”
学子们心神已经沉浸到了对局当中,似乎已经忘了这只是在复盘,全都满脸凝重的寻找着破局之法。
黑袍教习继续问道:“从现在来看,你们认为这盘棋孰胜孰负?”
学子们满脸苦笑:“黑棋颓势以显,白棋步步紧逼,眼看着要吃掉黑棋一十余子,回天乏术。”
古落提的目光很亮,和其他人不同,他看到了一处活棋,只要黑子落在那处上,不仅可以避免落败,甚至还能重新盘活棋局。
但他并没有开口,这是应天府,妖国的人可以在这里修行,但绝不能太出彩。
宁北听着众学子的话,拿起一枚黑子放在了一处位置上,一瞬间所有的议论声全都消失不见。
“盘?盘活了?”
“我的天,竟然能下在这里?”
学子们满脸通红,心情激动无比,就连齐帷语都是忍不住目光微眯起来。
宁北轻声道:“徐白柳的棋最擅长扩大优势,你给他一点优势他都能无限扩大成为胜势,俞子期用了徐白柳的定式,可想而知他也会这样的棋,所以在开局百步我处于下风的时候就在故意的卖这一份破绽。”
“目的就是让他百步之后的这第一口气势落空。”
望着众人,宁北开始继续着接下来的复盘。
到最后,白棋猛烈厮杀,化作一只白色巨兽不停地吞吃着黑色棋子,这一次,黑棋被尽数吞入腹中。
不需要黑袍教习再开口,学子们就纷纷叹息起来。
“败了,可惜,这开局百步的优势太大,哪怕小侯爷想办法卸掉了这口气势,到最后依旧是避免不了这个结果。”
“不过这盘棋的确精彩,小侯爷的棋力竟然如此出色,若非是徐白柳的开局,单从棋力来说,那小圣人未必是小侯爷的对手。”
众人遗憾叹气,都觉得很是惋惜,这盘棋能下到这种程度,殊为不易。
宁北听着这些话,这次不需要黑袍教习询问,他就直接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盘棋我输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即便是古落提都是眉头微皱,仔细的看着棋局。
棋盘上黑子的确已经没有了任何活路,无论怎么看,都是败局已定。
但他们看着宁北的表情,难道,还有余地?
渐渐地,学子们全都沉默了下去。
黑袍教习也在看着棋局,这同样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整个过程,若非是早知道结果,他只怕也会以为这盘棋已经结束了。
既然宁北最后赢了,那么这一子,落在了哪里?
“我赢了。”
所有人思考间,宁北平静开口,然后拿起一枚黑子放到了一个所有人都忽略掉的地方。
那就是已经被白子吞入腹中的黑棋,看起来已经成了死棋,但在宁北这一子落下。
原本的死棋瞬间活了过来,而且形成了一把利剑,带着无比的锋锐,撕开了巨兽的身体。
一子落,万物生。
所有人猛的站了起来,桌椅碰撞发出剧烈的声音,但没人会去在意,所有人都在盯着棋盘之上,看着这不可思议的落子。
黑袍教习眼中带着兴奋之色,像是见猎心喜,十分快活。
宁北望着他们,轻声说道:“下棋就是计算和谋划,从一开始俞子期用徐白柳的定式以势压人之时,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的落下。”
“这盘棋其实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第九十三章 古妖一族
精彩,精彩。”
“惊为天人,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哪里是惊为天人?这明明是一个疯子才能下出来的棋。”
众学子满脸复杂的看着棋盘和宁北,这盘棋可以说是最经典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宁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这一步。
但凡俞子期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吞入黑棋,宁北都没有半点反转的余地。
“下棋就是如此,你计算过无数种可能,最终发现其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那就是对方要下的棋。”
“俞子期不是徐白柳,空有定式却没办法看的更深,所以他的失败是注定的,这也是我想对你们说的话,好的开局要去学习,但不能盲目的掌控,唯有融会贯通,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棋路。”
“是,我等受教了。”
整齐的声音响起,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宁北也怔了一瞬,然后轻笑了笑。
自己本是来学棋的,想不到最后变成来教棋的了。
学子们也是笑了起来,本是想看看复盘的,结果不知不觉就跟着宁北学了起来。
在黑袍教习最后的总结之后,这堂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课程正式结束,按照规矩明天将会改上骑射课。
学子们纷纷捶着后腰扶额叹气,听了这么多的内容一时间还没办法完全消化,勾肩搭背的散去,临行前还询问了宁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
只是看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口中的夜宵是什么事情,宁北笑着婉拒了。
众学子也不介意,拱手行礼告别。
棋室当中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黑袍教习并没有将半空中的棋盘放下,而是将其贴在了棋室的墙上,看那意思是打算供学子们日常钻研学习。
“讲完这堂课,你可学到了什么东西?”仰头看着棋路,黑袍教习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问道。
宁北回答道:“似懂非懂。”
黑袍教习看了他一眼,然后道:“那就是懂了,围棋这种东西要看的是天赋,努力和勤奋只是次要的因素,你的棋力深厚,我并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
在宁北来到这里想要学棋的时候,黑袍教习就已经知道了他来这里的原因。
在棋之一道上,俞子期不是大山,徐白柳才是,宁北在那张棋盘上也不是在和俞子期下棋,而是在和徐白柳对弈。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要在棋道上与徐白柳争锋,这很困难,也不容易做到,但你既然这么做想来有着自己的理由。”他转身拍了拍宁北的肩膀,刻板严肃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目光却依旧认真:“棋之一道不单单只有胜利,失败也是它的魅力所在,我想你忽略了这一点。”
黑袍教习将手放下,握着那本书离开了棋室。
宁北望着墙壁上的那个对局,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见猎心喜?
他的目光微亮,同样作为棋之一道上的高手,在见到这样了不起的开局,恐怕任谁都会想要与之较量一番吧?
“以后总有机会。”
宁北自语一句,旋即也离开了棋室,路过状元桥下和大乌龟打了声招呼,说了些见到朱熹先生的过程。
大乌龟老泪纵横趴在河面上默默哭着。
“你们应天府的妖族与外面的是不大一样。”
繁星点点,暮色润湿地面,河水止不住的流淌着。
杨柳依依扫过河面与草尖。
古落提从不远处的树下走了过来,看着正在伤感的大乌龟说道。
妖兽茹毛饮血,但妖国并非妖兽,早已经有了不下于人的灵智,说到底其实也没太大区别。
宁北走在状元桥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古落提在特意等他,只是他并没有想和妖国天骄过多接触的打算。
就像苏幕遮所说的那样,两个国家之间积怨已久,除非妖皇身死,否则这笔账不可能清算干净。
现在的和平政策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
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去浪费精力和以后注定会成为敌人的人交朋友。
“应天府是修行圣地,里面的人或妖与外界当然会有差别。”
宁北半蹲在河边,伸手摸了摸老乌龟的脑袋,小声宽慰了两句后大乌龟就沉进了河底。
“我看出了你的第一子,没看出你的第二子。”
他站在宁北身侧,望着河水之下的金色鲤鱼,轻声说道。
宁北把手伸进河水当中洗了洗,淡淡道:“能看出第一子,已经很不错了。”
这是实话,只是以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古落提并没有受到侮辱的感觉,他轻声道:“华严经说,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宁北随意的甩了甩洗干净的双手,起身看着眼前的妖族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一名妖国之人。
“你是古妖一族?”
他看着古落提双眼当中偶尔流动着的淡金色纹络,有些惊讶的问道。
旋即就明白了为何古落提会选择行走佛修一道,因为佛门金身可以用来很好的掩饰自己古妖一族的身份。
听到宁北如此轻易地看出了他的身份,古落提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那双眼眸深处的淡金之色,仿佛更浓了一些。
在妖国成立以前,古妖一族才是这世上妖族的领导者,后来古妖一族在神隐的战斗当中受损,被如今的妖皇夫妇找到了机会,一举覆灭了古妖一族,创立了今日的妖国。
和寿命一千五百载到两千年的人族圣人来说,妖国的圣人寿命无比绵长,可经万年而不死。
这也是妖国一直以来能和神朝争锋的根本原因所在。
……
……
你们这好几天都不留点评论什么的,搞得我好慌啊!
第九十四章 我的朋友更值钱
他的身份,就连妖皇都不知晓。
这件事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他必死无疑,古落提看着宁北,目光深处有些危险之色闪烁。
宁北知晓他是古妖一族是因为他当初特意着重看过这方面的书籍记录,所以对于古妖的特征习惯无比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比这些古妖本人还要更加了解。
“我若是你就不会去想着杀人灭口的事情,你未必杀得死我,但你只要动手,自己就一定会死。”
宁北并不在意古落提眼中的杀意,即便是自己未曾修行之前也并不害怕,更别说如今已经是二境修士。
古落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视线却始终在宁北的喉咙与心口处移动,这两处是人类身上最容易致命的地方,如果要动手,他就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将眼前之人杀死,哪怕事后会有无法处理的大麻烦。
以前在妖国之时他将所有的古妖一族特征尽数隐匿,这次是来到神朝修行了佛法之后没有了在妖国的那种紧迫感,所以大意了一些,下意识的就流露出了一点特征。
旁人见了只怕都会以为是佛门金身的缘故,可这个小侯爷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宁北向着外面走去,背对着古落提,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防备:“佛家讲究修身养性,是五道当中最修心的一途,你刚读了一段华严经里面的几句话,但你可知晓这几句话的意思?”
古落提凝视着他的后心,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闻言淡淡道:“心性。”
宁北点了点头:“没错,心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所讲究的就是心性和放空,身处世界看花草而空,花草自成世界看世界而空,你想学佛法,却牵挂太多,小心走火入魔。”
古落提的脚步一顿,眯眼看着宁北,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小侯爷。
“看来你是不打算动手了。”走出了应天府,秦长鱼远远地等在门前,宁北微微偏头看着身后的古落提。
古落提笑着道:“我觉得小侯爷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宁北点了点头,淡淡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和我之间有着同样的目标,或许以后有机会合作也说不定。”
同样的目标?
古落提皱眉,再抬头时却发现宁北早已经离去不见。
“这位小侯爷只怕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眉头皱的更深,这段时间以来有关于宁北和公主殿下要争夺那个位子的流言早就是铺天盖地,他自然也知晓一二。
毫无疑问,在这双方当中,公主宁瑶的胜算是更大的,抛却其庞大的人脉关系来讲,宁瑶本身就是极接近圣人的大修行者。
至于宁北口中说的同一个目标,他目光闪烁了一瞬,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
……
“刚刚那是古落提?”
马车上,秦长鱼靠在松软的毛毯上,拿起一块槐花糕送进了嘴里问道。
他可是知晓宁北的性子,对于很多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今晚竟然和古落提接触到了一起,可着实怪哉。
宁北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随口说道:“一起上了一堂棋室的课,多说了两句。”
他并没有将古妖的事情告诉秦长鱼,老实说,这件事以后要怎么处理他现在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而且古妖一族对于妖国来说无比重要,但对于神朝来说无论是古妖还是普通妖族都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苏幕遮找我有件事。”放下车帘,宁北将白日里与苏幕遮交谈的那件事说了一遍,然后接着道:“无论边军和庙堂上的态度再怎样冲突,边境都是神朝的重中之重,指望着一纸虚无缥缈的盟约就能束缚妖皇不在大动兵戈无疑是不可靠的。”
“边军可以不主动动手,但一定要有能够主动动手的能力,姚济世的武院固然有声有色,但终归太单一了一些,应天府的学子们应该多去一些。”
秦长鱼将槐花糕咽下,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好办,秦家可以出面帮衬,不过我懂你的意思,这件事不单单只能让秦家出手,还要让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动。”
百官当中究竟有多少人在支持宁北,这一次的结业分配之后就能够看出一二。
“嗯。”
“对了,你修行的如何了?”
“很顺利,境界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阻碍的瓶颈,但也不能一味求快,稳一点按部就班的来就好。”
“这倒是,不过你要是动不动就突破一个境界,那可真是够吓人的。”
“这又不是吃饭,哪会那么容易?”
二人在车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幽色的月光透着车窗洒落进来,车轮在地上滚动发出声响,一路渐行渐远。
……
西城。
别来院。
湖心小亭。
琴声袅袅,随月色而起落,箫声阵阵,渐与风声合。
“好,很好,非常好。”
陆海棠看着琴箫和鸣的两位女子,腰姿柔和,眉眼温婉,面上含笑款款。
很是满意,这两位女子的样貌即便是放到南来居里那也是属于上等,更别说这一手琴箫合奏的技巧,当真是好极了。
他毫不吝啬的一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对着梅仁脉感慨道:“想不到你这别来院里竟然有这等美人,难怪叫这么个名字,看来以后可得常来才行。”
梅仁脉微笑道:“陆公子能时常来此,那是我的荣幸,这二位姑娘你若是喜欢,我这就将她们送给你。”
陆海棠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怎么好意思收呢?”
琴箫之声渐停,梅仁脉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下去,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陆海棠,说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陆海棠伸手接过随意的揣进怀里,笑眯眯的说道:“不愧是全是人脉梅仁脉,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搞定了。”
梅仁脉看着他,眼中带着遗憾之色:“这东西给了你,从今以后我欠你的人情一笔勾销。”
陆海棠起身喝了口茶,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梅仁脉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的人情很值钱,就这么用掉,你很吃亏。”
陆海棠迈出门的脚步微顿,回头轻笑道:“你的人情很值钱,我的朋友更值钱。”
他拍了拍腰间锦囊,满意道:“足足五百两,够我去南来居花上好一段时间。”
第九十五章 月下车里的两个人
星辰幽暗闪烁,时而亮起熄灭,瞧起来就像是天上的人在提灯巡视。
辰光落在地面,在漆黑中带起黯淡的光,将陆海棠的影子拉的老长。
青砖倒映月光,朦胧间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白霜,陆海棠拎着一个小酒壶,脚步虚晃看起来像是醉酒的姿态。
只是那双眼中满是吊儿郎当的嬉笑不屑:“相爷还真是好精神,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精力。”
木质车轮碾碎了青石砖表面结出的冰霜,发出细碎冰屑的碾压声响。
一个蓑衣人赶着车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星光黯淡并不能看清楚那张蓑衣斗笠下的面容,只能看清拉车的那匹上好黄马。
“陆公子这么晚了,去西城做什么?”马车里有声音响起,听起来带着苍老和威严。
陆海棠拎着酒壶,驻足望着马车,地面上的霜越来越冷,越结越厚,开始向着他蔓延而来。
“怎么,相爷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西城的事情了?”
“我对西城的事不感兴趣,但你去了别来院,找了梅仁脉,用去了一个人情。”马车里的声音轻而缓慢,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威严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解,又似乎猜到了什么:“能让你陆公子用去一个人情的事情,我很想知道是什么。”
陆海棠眼中金色纹络流淌,那些蔓延到脚下的冰霜尽数融化,马车上的蓑衣斗笠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怀抱的长剑微微一动。
陆海棠淡笑着道:“相爷想知道原因,直接去问梅仁脉好了,何必问我?”
“我这个整日流连青楼花酒的人,也值得相爷过多关注吗?”
马车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宁北的事?”
陆海棠也不否认,将手里的酒壶挂在腰上,调侃道:“相爷的耳目还真是不少,比梅仁脉广多了。”
右相的声音不再响起,马车在黑暗中缓缓退去,那铺满地面的冰霜也随之消融。
陆海棠望着退入深巷的马车,抬起手臂挥了挥,笑着道:“相爷下次可别再让人监视我的事情了,否则,我可是会杀人的。”
他挥着手,就像是在和老朋友告别。
“这老东西。”马车彻底消失,陆海棠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起来,眉头微皱,他有些意外右相的耳目之多。
竟然能够将手伸进梅仁脉的别来院里,从刚刚这几句话里可以明显推断得出,右相甚至知道宁北上次去西城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是梅仁脉故意放他的人进去,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马车隐入巷中,渐行渐远渐无声。
“看来陆海棠的确是为了宁北的事情去寻的梅仁脉。”车厢里,一个不属于右相的声音突兀响起,这辆马车里坐着的,竟然不单单只有右相一个人。
右相说道:“这几年陛下对下面的事情放轻了很多,我也得以能够在朝歌城里布置更多的眼线,但别来院终归特殊,固然有人手潜入进去,能够得知何人去寻了梅仁脉,但想要具体知道是为什么事情而去,还不得而知。”
“宁北背后有秦家,他想得知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秦家的渠道,现在去了别来院,这就证明这件事秦家不好插手。”
那声音再度响起。
右相点了点头,苍老的目光微微眯起:“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这个谋逆之子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压力,所幸,他还不能修行。”
一个不能修行的人,哪怕再如何出色,自身终究过于孱弱,不足为惧。
陌生声音沉默了一瞬,心中猜到了某种可能,出声道:“让秦家没办法插手或者不能插手的地方只有一个。”
右相皱眉,知晓他这话的意思。
宫里。
能让宁北不肯动用秦家渠道查探的事情,一定是那道宫墙之后的事情,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公主宁瑶?”
只是以宁北现在的力量和处境,贸然去找梅仁脉去查宁瑶,为的什么?
这理由说不太通,但却是唯一的可能。
马车还在行驶,车外的蓑衣斗笠剑客一言不发的赶着车,对于车内的谈论置若罔闻。
这件事很费心思,两个人默契的不在这件事上过多思考。
“陆海棠还是那个样子。”陌生声音响起,语气当中听不出什么波动和情绪,但右相知道,现在这位已经有了一丝冷意。
他缓缓道:“陆海棠的性子太过不羁,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权势或勾心斗角感兴趣,对于他来说,无论我们和宁北斗的再如何惨烈,或许都没有一壶酒一个女人对他更有吸引力。”
陌生声音冷笑一声道:“可他现在变得有兴趣了,你何时见过他会为了外人去浪费一个那么重要的人情?若是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陆海棠或许就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右相等人所代表的公主宁瑶一方对于陆海棠这几年来一直都是秉持着拉拢的态度。
为了与姚济世对抗,他们需要陆海棠这样一位天纵之才去与姚济世争锋。
只是几年的接触下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半点拉近过。
右相靠在松软的车厢后侧,用毛毯盖着自己的双腿,不知过了多少年了,他的身体也是愈发的垂垂老矣。
他望着窗外,顺着被风吹起的车窗一角,目光隐约能够瞧见房檐边角处的半片天空,挂着许多的星辰闪烁,他淡淡道:“这天上繁星无数,一颗星再亮,终归还是要和其它星星一同挂在那里,永远也变不成月亮。”
车窗被风吹起,恰好外面高楼空缺,月光透进车窗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照亮了那张脸。
是关虚白。
关虚白点了点头,在神朝的无数繁星当中,真正能被称之为月亮的只有一个人。
他想着常乐宫里的那位殿下,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尊敬。
“接下来怎么做?”
右相想了想,然后道:“应天府结业在即,宁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与苏幕遮走得近,很可能会拉拢边军与我们对抗,你要多注意结业分配的名额。”
“至于现在,派人将盯在陆海棠身边的人撤回来,这个敢在应天府肄业的浪荡子,真的会杀人。”
第九十六章 我得意的笑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乐逍遥~”
陆海棠推开破院子的木门,嘴里哼着不知道在哪里听来的小调,满面春风,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秦长鱼已经睡下,宁北站在墙角低头看着那株前不久刚刚种下的小树,还没长大,现今只有膝盖高度,更谈不上枝叶繁茂,几枝树杈看上去颇为的寒酸,甚至让人怀疑它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
他在考虑以后的事情,如今已然改命成功,另辟蹊径踏上了修行之路,可修行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在朝歌城中最要紧的永远只有那一件事。
皇位。
他对于这个位子并不感兴趣,但神皇或许已经活不了太久时间,京城隐秘下的动作从来不少,何况还有宫里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有些事并不是自己想不想争,而是你的身份迫使你非要做出一个选择来,非生即死。
可现在自身实力有限,神皇默许双方斗争,但却又不允许太过出格,只能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来,至于要了关虚白或是其他人的性命这种事情一定是不被允许的。
说是要争,其实要看的无非就是偌大神朝当中,站在哪一头的支持者更多,更有分量罢了。
宁北眉头皱起,望着墙角小树的目光逐渐空洞。
渐渐深邃的思绪忽然间被木门推开掩着小调的声音打破,他目光凝实偏头看向了门外,陆海棠的洒脱身影随之靠近。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陆海棠挑了挑眉毛,完美的脸上满是惬意,他往院内竹椅上一躺,舒服的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每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竹椅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他的声音顿了顿,旋即继续说道:“不过你说得对,今天我的心情格外不错。”
宁北舀了一瓢水浇在了小树的树根上,随口问道:“南来居来了新姑娘?”
摇晃的竹椅瞬间止住。
听着陆海棠不出声,宁北继续问道:“那就是白鹤楼出了新酒?”
在京城,你若是问起哪家的姑娘腰身最柔软,性情最温婉,那可能会得到好几个答案,但你若是问起哪家的酒最烈最好,那所有人都会告诉你同一处地方。
白鹤楼。
陆海棠坐直身子,目光严肃的看着宁北,义正言辞的说道:“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哦?有吗?”
“有。”
宁北将水瓢随意的放到水缸上,有些累的锤了锤的自己的腰,今天一天没怎么休息,谈不上累,却难免有些乏了。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他走到竹椅一侧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
茶具是特制的,乃秦长鱼从秦家特意带来的宝贝,喝起来能够不仅能够口齿生津,回味无穷,便是在这深秋寒夜当中依旧能够保证茶水滚烫温暖。
不至于变成凉茶。
陆海棠闻言清冽茶香,鼻尖微动走了过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闭上眼睛回味了好长一段时间:“好茶,真是好茶。”
宁北面无表情,淡淡道:“街对面王记茶摊买的,一两银子十斤的大碗茶。”
陆海棠神情一窒,脸上立刻露出了嫌弃之色:“我就说喝起来怎么一股子怪味儿?可惜这上等茶具了。”
宁北望着他没有说话,陆海棠最近常来,但每一次都是赶在饭点蹭饭,从不会深夜到访,若非是今夜思考过多,只怕自己也早已经睡下了。
“送你件礼物。”
陆海棠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到桌面上轻轻推过去,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随手倒在地上,拿出腰上的小酒壶倒了满满一杯,自饮自酌着。
宁北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陆海棠性子洒脱,行事天马行空,你永远也猜不到这样的人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他打开信封看了起来,眼中目光在顷刻间便猛然一缩。
陆海棠看着他的表情,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宁北点了点头,认真道:“这的确是一份很不错的礼物。”
这是关于十六年前那场牵扯了大半个神朝官员的谋逆案件的信,上面描述了一些宁北并不知道的细节,虽然很少,而且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秘辛,但能够在这件事上挖出这种程度的细节,已经足够说明梅仁脉的了不起。
他想不到陆海棠要送的礼物竟然是这件事。
这其中的敏感和危险程度,一旦被人知晓就是要掉脑袋的,甚至不知道还会牵连多少人。
陆海棠不只是没有细想还是浑不在意,他饮了一口酒,微笑道:“我挑礼物的眼光,向来不错。”
宁北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就不想将其他人带入到这件事里,因为那太危险,为了查十几年前的陈旧案子而搭上现在的人命,并不值得。
“多谢。”
片刻的沉默过后,宁北起身对着陆海棠行了一礼,这份人情太大,应当行上一礼。
他不知道陆海棠帮他从别来院得到这份情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想来不会小。
“我只是用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罢了,你不用想太多。”陆海棠看着他,目光平静道:“这封信里的事对你很重要,但这绝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无论做什么,当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操之过急。”
“我知道。”
陆海棠很了解宁北的个性,知晓他想要了解这桩神朝建国以来最大的案子绝不是因为自身感情,更多的只是出于为人子的那份责任。
短暂的寂静,陆海棠忽然笑了起来,他起身道:“不过有件事你倒是没有说错,我今天心情大好的原因是因为南来居来了两个新姑娘,好像是妖国的女子,据说十分柔顺,既然这封信已经交给了你,那我可得抓紧时间过去了,这深宵良辰已然过半,可不能全都耽搁。”
将喝光的酒壶放在桌上,又从宁北腰间顺走了十两银子,陆海棠转身哼着小调离开了破旧院子。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把酒当歌趁今朝~”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乐逍遥~”
......
......
状态不佳,后半夜应还有一章,且明儿再看
第九十七章 武陵郡,谯山县
十六年前,宁长安意欲谋反,消息走漏,恰逢院长大人不在京都,神皇假装不知,借口将宁长安夫妇召进皇宫设宴。
当晚,宁长安夫妇修为被废,翌日便被押送秋北刑场斩首示众,遗体葬入青藤园。
朝中上下受牵连官员大大小小数以千计,人头滚滚不知掉落多少。
这件事被称之为禁忌,没有人敢于提起,当年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更是死的死,消失的消失。
宛若人间蒸发一样,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可无论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在这世上存在过,总归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封信上所记载的就是这一点痕迹。
宁北掌心当中出现了一团剑气,将信纸撕成了碎屑。
“张文容。”
他低声念诵着这个名字,坐在屋外石凳上久久不曾动弹。
……
“我打算去一趟谯山县。”
“谯山?武陵郡的那个谯山?”
“嗯。”
“路途遥远,杳无人烟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应天府内,秦长鱼刚从武科修行结束,正活动着筋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有些不解。
武陵郡在神朝的最南方,而谯山县则是在武陵郡的更边缘,几乎可以说就快要脱离了神朝范畴,再往南就是西蜀剑阁的领域。
可真真正正说的上是鸟不拉屎。
宁北打算要去藏书阁一趟,为了确保不会遗漏任何细节,他要将神朝地志再度仔细的翻阅一遍。
“有件事要去验证一下。”
“什么事?”
“小事,几个问题,问问而已。”
秦长鱼看着他,什么样的问题能值得你大老远的跑到神朝南境最边边特意去问?
这问题一定小不了。
“可以,什么时候去记得喊我一起。”
宁北摇了摇头:“这件事你不能去。”
秦长鱼目光微凝,面色略有变化,他不能去的事情,那就只有那件事了。
沉默了片刻,他问道:“消息稳妥吗?”
“放心,假不了。”
“这件事牵扯极大,若是被神皇发现了,不会容你。”
宁北低头看着地面,霜冻的野草渐渐弯下了身子,他的目光平静,轻声道:“所以不能直接去,最好要找个机会。”
秦长鱼皱眉想着:“这可不容易。”
宁北的身份本就敏感,可以说一举一动都在绣衣使的眼皮底下,小细节或许绣衣使不知道,但离开朝歌城这样的大事肯定没办法瞒得过。
更别说去的还是谯山县这样遥远的地方。
除非是有正当的理由。
藏书阁已经到了,宁北看着门前来往不断的学子们,说道:“多留意朝中的动向,结业考核在即,神朝人员调动幅度极大,未必没有机会。”
“若是真的没有呢?”
“你不用担心我会鲁莽行事,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点时间,有机会就去,没机会也就罢了。”
宁北知道秦长鱼是担心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在这种关头,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
走进藏书阁,一眼就看到常渐离正百无聊赖的用手撑着桌面,兴致缺缺的望着在楼中上下的学子。
藏书阁原本算是应天府里少有的清净地方,归根结底就是读书时候大家都尽可能的保证自己不会发出太大声音,所以看着众人或平静或皱眉翻阅书卷时的小心模样对于常渐离这个喜欢安静的人来说算是一种享受。
可近来学府结业,临时抱佛脚的人多了一大片,别说翻书,就单单只是看着学子们不停地上下楼常渐离就觉得头疼。
直到看见宁北之后方才露出笑脸,紧跟着就是大吐苦水:“你可算是来了,快陪我多说说话,整天和这些庸人俗人同处一室,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常渐离的话虽然不少,但归根结底是个温和的性子,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可想而知那张脸上的苦意绝不是装出来的。
宁北记得常渐离也已经在学府当中修行了四年的时间,按规矩来说一月后的结业考核,他应也会参加。
于是便问道:“考核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哪里为官?”
虽说应天府结业的学子们不一定全都会被神朝按照各自的意愿安排,但绝大多数还是会的,除非你要去的地方实在不缺官员,才会将你安排到其他地方。
常渐离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不解问道:“谁说我要结业的?”
宁北错愕道:“难道你不打算参加这次的结业考核?”
他虽然不知道常渐离的修为境界如何,但从教习们自己老生们对待这位的态度上就能看出这位的与众不同。
他参加结业考核是一定能够通过的,而且还是成绩顶不错的那种。
常渐离摇了摇头,满脸的晦气:“当官有什么好的?无论是不为民做主还是为民做主都是满心劳累,哪有现在轻松自在?”
他环顾四周,摊了摊手接着道:“我这整日里悠哉悠哉,气定神闲,还不用担心脑袋搬家,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世上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对于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来说。
秦长鱼眼中带着鄙夷之色,宁北也是有些哑然,沉默了一会儿后移开了话题问道:“神朝地志的书在第几层?”
常渐离随手取出了书籍目录递给他,好奇问道:“你找地志书做什么?”
宁北心头一动,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听说南境最近魔教猖獗,以后早晚要去看一看,提前做些准备。”
当年一战之后,神隐隐入极南之地,后西蜀剑阁迁至南地,游走在斩杀神隐对抗魔教的第一线。
常渐离闻言四下看了看,然后身子前倾凑到宁北面前,小声说道:“你还别说,现今的确有一个去南境的机会,说不定还有可能落在你的头上。”
听到这话,宁北顿时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什么机会?”
常渐离解释道:“按照应天府的规矩,新入学的弟子无论是外院还是内院,都会在年后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成绩关乎着归墟密藏的优劣,这一次的考核之地其中之一就是武陵郡。”
第九十八章 鸿门宴
常渐离的话对于宁北来说完全是意外收获,就连秦长鱼也是啧啧称奇,感慨着这真是瞌睡来了就给他送枕头。
将武陵郡的地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说对于上面的内容早已经是了然于胸,可多看一遍总没坏处。
“现在不用担心离开朝歌城的借口问题了,这份理由足够恰当,而且我也能与你同去。”
归墟密藏是应天府当中的第一宝地,比之藏书阁还要更胜一筹的地方,密藏当中总共有五个区域,分别对应着修行五道,而五个区域当中又细分为四个阶段,分别对应各自道路上的四个境界。
学子们进入其中修行不仅能够事半功倍,而且还有可能得到密藏之中的奖励。
或神通秘术,或天材地宝,总之都是对于自身修行大有裨益的宝物。
可想要在归墟密藏当中修行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用功劳点数去兑换修行次数。
而想要得到功劳点数就需要去接受学府内的任务,完成任务之后才可以得到功劳点数。
比如去灵竹园采集灵竹,去某个郡县治水,去哪个衙门帮工。
各种任务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就是每年年后的新人考核了,无论你是内院还是外院,只要是今年刚刚进入应天府的,都要参加新人考核。
根据考核成绩优劣来决定进入到归墟密藏当中的次数多少。
今年八百余位新人,听起来不少,但撒入整座偌大神朝,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连几片大的浪花都掀不起来。
至于说会不会被分配到其他地方,这一点两个人都不担心,虽说应天府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但在考核难度几乎相同的情况下,宁北找到颜先生单纯请求去某个地方绝不会被拒绝。
理由很好找,南境多魔教,想去见识见识,再正常不过。
“这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秦长鱼感慨说道。
结业考核之后则是神朝最为隆重的盛事,国宴。
在除夕当日,神皇会设下宴会,招待文武百官以及神朝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比如儒院。
比如广陵道。
比如白马寺。
“今年的国宴想来最为热闹,听说就连神主教会也要来人参加,抱的什么心思世人皆知。”秦长鱼满眼不屑,冷笑说道。
神皇老了,所有人都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帝王,看看他究竟还能活多久,作为曾经这方世界的主人,号称能与神明沟通的神主教会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座神朝已经辉煌了万年时光,若是就此走向没落,分崩离析的话,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边军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
宁北询问道。
秦长鱼说道:“结业考核还没开始,无法确定到底多少人愿意去边军,不过只要有人想去,就都能够去的上。”
“你倒是很有把握,关虚白那里不会坐视不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插手。”
秦长鱼摇了摇头:“不用担心,应天府的学子分配归根结底还是吏部说了算,现今的吏部尚书张晟是你的人,在学子结业调动这方面只要有了吏部尚书的印玺除非是左右两相同时驳斥才可能驳回,而且还要闹到陛下面前才能做定论。”
说着,他冷笑一声:“那两个老狐狸可不愿意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惹得陛下不快,至于关家…”
“我会让所有人想起来,谁才是神朝的第一世家。”
秦长鱼说得对,结业分配这件事当中,吏部的话语权是最大的,其中尤其是吏部尚书张晟的话语权,几乎能够一言而决八成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成了关虚白需要拉拢的对象。
深夜,关家的马车在张府后门已经等了许久,坐在车里的并非是关虚白或者关海,而是上次在鸡鸣山秋日祭时候见过的关虚白兄长,关虚云。
车夫是关家的老人,此刻紧着身上的衣服说道:“老爷,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张大人兴许不会来了。”
关虚云眉头紧皱,眼中也是有着不耐之色,若是换做以往他早就直接走了,可今晚不同。 他一定要将张晟带到。
“你再去催一次。”
张府。
张晟正坐在书房当中秉烛夜读,关家来人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无论如何想都没有前往的必要。
“老爷,关家来人还未曾离去,您看...”
张府管家满脸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已经明确回绝了两次那关家之人,可对方不仅不走,反而是就在后门处等着,都是大家族,哪里见过这么厚的脸皮?
张晟眉头微皱,眼中带着冷意。
“真是好不自量。”
他很清楚关家来人见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无非是之后的应天府结业,以往也就罢了,任由你关虚白插手懒得理会,可这次不同,秦家少爷已经明确派人来说明了意图。
他是绝对不可能拦着应天府学子前往边军当中的。
皱眉思考了许久,张晟放下了手中书卷,说道:“知道了。”
起身叹了口气,终究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今日这场鸿门宴,看来是一定要去了,不过也好,顺便看看关虚白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从后门走出,目视着身处黑暗当中的马车,车夫见张晟出来立即下车掀开了车帘,躬身站在一旁。
张晟看着马车内的关虚云笑道:“想不到几日不见,关大人的涵养功夫进步神速啊。”
张晟本就是六部尚书当中最年轻的那位,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依旧还有些浮夸和直率,这是性情,改不了的。
关虚云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大人的架子可真不小,看来是近来春风得意,我区区关家已经没办法入大人的眼了。”
张晟摆了摆手,豪爽一笑道:“关大人这是哪里话?公务繁忙,实在是公务繁忙,这才耽搁了些时间,关兄勿要见怪才是。”
都是在朝为官,表面上的功夫有些时候还是要做一做的。
第九十九章 鲶鱼和小鱼
马车驶离暗巷,避开诸多眼线,一路来到了一处不显眼的小院当中。
秋夜里没有蝉声,院内安静的不同寻常,就连月光照进似乎都觉得无趣很快离开,幽冷的檐角朝上挑着,一眼看去如剑般锋利。
张晟掀开车窗边角,看着这处陌生的宅院,淡笑道:“本官知晓自己与关大人在朝政上有些意见相左,可同朝为官难免决定不同,关大人大晚上将我带到这里,是要灭口不成?”
关虚云面色不变,起身走下马车,淡淡道:“来都来了,张大人莫不如进去一观,其中缘由自然知晓。”
张晟跟随下车,叹了口气忽然张大嘴巴扯着嗓门大喊道:“来人啊,关家要杀人啦!”
关虚云面色骤然一变,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愤慨道:“张大人安敢如此?”
他与张晟之间没什么交情,上次在秋日祭的时候还闹好大的别扭,但好歹大家都是这神朝当中权柄极重的人物,说难听点,几乎可以搅 弄一方风雨。
吏部尚书的职位何等重要?
身为六部领导者之一,不谈你要如何稳重得体,老谋深算,可也不能和一个泼皮一样?
今晚为何要守在后门,引来宅院?
无非就是这场谈话见不得人,无论谈成与否都是你我双方知晓即可,眼下张晟这骤然开口,着实是让关虚云没有想到。
挣脱了关虚云的手掌,张晟擦了擦嘴说道:“我来的时候可是和自家管家说好了,要是天亮之前还回不去,就让他去御前告状。”
关虚云的脸色已经是冷寒如冰,世家大族,谁会用这么简陋的手段?
就算要杀张晟也会想个天衣无缝的法子,可以说张晟此刻这幅表现并非是认为关家会对他不利,更多的乃是为了恶心他们。
全然没有一部尚书的威仪。
“还请张大人进去。”
关虚云目光阴沉的说道。
张晟跟在他身后走入宅院,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四周,再想着自己坐车而来的路线,纵使是在深夜依旧是一眼就看出了此刻身处何地。
宅院不深,而且很小,就连个厢房都没有,入门便只能看见正前方的正房,里面燃着蜡烛,将一位人影倒映在窗纸之上。
“还非要见面来谈,有什么事儿不能在马车上说?文人墨客讲究设宴推杯,咱们这些老熟人,就没必要如此了吧?”
相对于关虚云而言,张晟和关虚白之间要更加熟悉,单单只是看一个轮廓,他就能知晓房内之人乃是关家家主,宁远侯关虚白。
因此豪爽一笑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关虚白正坐在窗前安静等候。
张晟在进门的瞬间,再到转身关门的同时,就已经将屋内的所有全部尽收眼底,关虚白一身白衣,目光平淡,在身前匍匐着一只小兽,巴掌大小,浑身金红之色,小而圆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在窗前中央则是设下了一块巨大的翡翠屏风,隔断了张晟探入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然后走到了关虚白的面前坐下,微笑说道:“宁远侯何以在床前立下如此巨大的屏风?莫不是金屋藏娇被我撞破,来不及转移?”
关虚白抬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小兽,面无表情的说道:“张大人为官多年,当须知祸从口出这句话的意思。”
张晟嘴角轻瞥,不咸不淡的说道:“知晓,当然知晓,不过此间就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话不出四耳之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自顾自的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突然一个闪身猛地向着那屏风之后掠去。
关虚白坐在那里没什么动作,但身侧小兽却是如雷电般闪现到了张晟身前,身化丈许大小,背生双翅,双目鎏金之色,一股子凶狠煞气抑制不住的扑面而来。
张晟闷哼一声身形接连惊退数步,余光瞥了一眼屏风之后,然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笑道:“这就是伴随侯爷驰骋沙场的金麒了吧?果然是威风凛凛,不同寻常。”
关虚白看着他,淡淡道:“看来这么多年,你的修为没什么长进。”
张晟回到位子上坐下,自嘲道:“山野村夫一个,能得陛下器重居于庙堂之高,整日里辛苦劳累唯恐有半点懈怠,这修行的时间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大打折扣了。”
他如今只是第四境的修士,和关虚白这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比较起来,自然不在一个层次。
金麒重新变成小兽的模样蹲在屏风上头,目光紧紧盯着张晟,只是那先前看来十分萌态的眸子,此刻再度感受起来就仿佛像是择人而噬的大妖一般恐怖。
张晟摇头感慨着,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
屋内陈设简单,并没有燃香,有的仅是挂在墙上的几幅画卷隐隐传来的水墨味道。
“都说越是深秋这天气就越是干燥,怎的关大人家中湿气却格外的重了起来?”
张晟偏头望着墙上有些湿润的墨迹,好奇问道。
关虚云守在外面没有进来,宅院之内安静的都能够听清楚烛火摇曳的微弱动静,蜡油顺着底盏流下,慢无声息。
窗纸上映着两个人的人影。
关虚白为自己倒杯茶,然后说道:“可能是近来朝歌城里的事情太多了一些,湿气也就跟着重了一些。”
张晟低头看着茶杯上漂浮的细碎茶叶,知晓这一定不是什么太好的茶叶,最起码不是岭东的春兰或者柳园的大红袍。
他眉眼微垂,淡淡道:“不知道侯爷有没有想过,搅 弄朝歌城这池水的人,或许不是旁人。”
关虚白目光平静:“一池水中满是小鱼,可忽然有一天被人放入了一条鲶鱼,从那天之后这一池水平静与否,已经不是谁能说的算的了,要么小鱼被吃干净,要么鲶鱼被赶出去,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结果,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晟将手指伸进茶杯当中缓缓搅动着,反驳道:“或许鲶鱼本没有吃小鱼的心思,只是小鱼自顾自的将鲶鱼当成了敌人。”
关虚白望着他,身体微微前倾,微薄的嘴唇掀起一抹锐利,声音微冷:“可鲶鱼就是鲶鱼,不是吗?”
第一百章 两三道人影
金麒趴在屏风之上,臂长的尾巴向下垂着,在屏风上来回摇晃,软毛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甚至还没有外面的风大,但此刻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内就显得刺耳。
烛火黯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张晟将手指从茶杯当中抽离而出,温热的茶水说着指尖滴落到桌面上。
他看着关虚白没有说话,二人在这神朝当中都是权柄极重的大臣,跺一跺脚京城都会震一震。
吏部尚书,向来被誉为六部之首,掌控着朝中大小官员的调动和任命,权柄在某种程度可以媲美两相。
尤其张晟乃是六部尚书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却能够执掌吏部,由此可见神皇对其的宠信。
关虚白自也不必多说,被封为宁远侯,神朝七十四爵当中风头最盛的那位,在军中威望极高,仅次于边境的姚济世。
这样的两个人平常基本上不会撕破脸皮,见面也都会给几分薄面,但自从宁北入朝歌,并接连做出几件大事之后。
两个人之间就默契的越走越远,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正是这个意思。
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往往不需要说太多话,关虚白今夜寻他,目的为何张晟很清楚。
“其实我今夜之所以会过来,说到底只是很好奇一件事。”张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毫不介意自己先前将手指伸进去搅 弄,茶水入喉,微微发涩,他接着道:“侯爷明知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却还要接我来此,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关家身为五大氏族之一,到了这种层次一举一动都不会是无用功,尤其是不会去做根本做不成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请陆海棠加入宁瑶阵营当中还有几分希望的话,那拉拢他张晟则可以说是半点希望都没有。
这一点,关虚白不会不清楚。
关虚白平静道:“自古以来,可为帝王者无非只有两种,拓土之君与守成之君,世上格局早定,万年不曾有所更改,如今神朝看似庞大实则已然日暮,这一点,张大人不会看不出来。”
妖国国力日渐强盛,神主教会影响力庞大,七录斋亦若即若离。
神朝之内白马寺,广陵道,儒院渐有脱离之态。
偌大神朝看似庞然大物,细看之下却仿佛千疮百孔随时都会有倾覆之危。
张晟沉默了片刻,目光并无变化,只是道:“侯爷在军中威望隆重,应当知晓凭借神朝兵锋之盛,内外诸夷,当无有敢称兵者。”
关虚白目光漠然,似是有所不屑,散落的长发带着冷然的压迫,惊得身后烛火闪烁不停。
“张大人何必多此一问?若神朝兵锋之盛能够始终维持,朝中又何必与妖国和平?”
张晟目光微变,没有说话。
如今的神朝昌盛全都依托于神皇健在,压得内外不敢异动,可一旦神皇不在…
种种隐患之下,兵锋强盛又能维持多久?几十年?亦或者是百年?
和漫长岁月比较起来,百年时光弹指而过。
明月低落,繁星渐浅。
良久之后,张晟看着关虚白问道:“依你所言,公主殿下能力挽狂澜不成?”
关虚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漠的目光中有着难明之色,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张大人可别忘了,当今天下距离那一境界最近之人,是谁。”
张晟瞳孔猛然一缩,握着茶杯的手也是微微用力。
无论是神主教会还是七录斋,甚至就连向来桀骜的西蜀剑阁都不会否定一件事。
那就是公主宁瑶乃是整个天下距离圣人境界最近的大修行者。
未来二十年内,可入圣人境。
对于神朝来说,一位圣人境界的帝王,将会毫无意外的威压天下。
届时,广陵道,白马寺,儒院皆不敢有异动。
妖皇必定全神贯注。
神主教会与七录斋定然努力修好,一切隐患全都会随之迎刃而解。
这就是圣人境。
而你们不跟随公主殿下也就罢了,竟还指望着那个不能修行的宁北?
就因为他是男丁?
无论男女,都同样有半数的皇室血脉,这其中有何差别?
而且日后公主殿下的子嗣,必定也只会姓宁,而不会随父姓。
既如此,有何分别?
张晟愈发的沉默了下来,和诸多算计相比较起来,实力境界才是最有说服力的筹码。
金麒轻轻发出了小声叫喊,声音不大,宛若蚊鸣。
张晟再度瞥了一眼屏风之后,在那里没有任何异样,但他的心却是猛的加速跳动起来。
他终于知晓为何关虚白一定要请他来到这里叙谈。
“既然侯爷这么有信心,何必还要寻我?”
张晟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关虚白淡淡道:“朝中分为两派,日后总归相互征伐,无论结果如何都将会对神朝自身力量造成损耗,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近年来我不停地在军中提升威望,为的也正是掌控更多话语权,从而避免这些诸多可能到来的争斗。”
张晟双目微微眯了眯,笑吟吟道:“侯爷还真是为国为民,我辈楷模啊!”
“如果张大人愿意帮衬一二,未来的结果会更好。”
“这就不必了吧?侯爷如今在军中威望自然是如日中天,而姚济世的边军素来不会掺和内部的这些事情,你难道还担心他会对你造成阻碍不成?”
屋内烛火骤然熄灭,但只是一瞬间就被再度点燃,让房屋当中的气氛随之变得凛然起来。
烛火熄灭亮起,恍惚间映衬三道人影。
微薄的嘴唇掀起丝毫,关虚白整个人散发着冷冽气息,他看着张晟,目光平静且冷漠。
“他是否会对我造成阻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拥有对我造成阻碍的能力,所以边军不能有起色,起码近十年内不能有任何起色。”
关虚白气息如霜,面无表情的接着道:“未来形势明朗,一眼可见,张大人心系天下百姓,我想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做出选择。”
晃动的烛火重新恢复稳定,窗纸上仍旧映衬着两道身影,仿佛先前只是错觉。
第一百零一章 郑行文
“看来今天我是想不答应也不成了?”
张晟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无奈说道。
关虚白晓之大义,动以利害,言语全无半点破绽之处,最关键的是屏风后面的那个人。
张晟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所以不能不答应,不敢不答应。
关虚白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始终隐约弥漫在房间当中的无形压力在这一刻骤然消散。
“边军鲁莽,多有君命不受的状况发生,若是应天府的弟子再去,就会加大姚济世的羽翼,对于如今的朝政来说,弊大于利。”
边军对于神朝来说重要程度无需多说,但重要归重要,说到底边军只是一把剑,归根结底要看的是握剑的人如何使用。
现在神朝需要的只是边军的威慑力,所以哪怕应天府弟子不曾进入当中,边军对于妖国来说依旧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等到日后神朝政权稳定,对外政策更改,再增强补给边军也不迟。
这个理由很足够,很有说服力。
张晟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举起茶杯,说道:“同饮。”
“同饮。”
……
杯中茶水渐凉,关虚云送张晟离去,窗纸前却仍是两道人影。
“你觉得张晟真会倒戈?”
金麒温顺的趴在地上,房间当中出现了一道女人声音,语气平静且淡漠。
关虚白的面上带着尊敬,摇头道:“不会,张晟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摇,但他一定会仔细考虑,这件事就是一个蚁穴,早晚有一天会得溃千里之堤。”
一个种子种下去,早晚会生根发芽。
屋内烛火明亮,金麒跳到关虚白的腿上抬起了头,而另一道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未曾出现过。
……
宁北的修行很顺利,自从改命成功之后,他的进境一直都很不错。
“本以为会再晚些日子,想不到这场雪会来的这么快。。”
宁北站在院内,抬头看着天空当中落下的雪花,有些意外。
今天就是应天府老生们结业考核的最后一天,晌午过后应当就会出现结果。
初雪落下,就意味着秋日已经结束,旧院内外一片的银白颜色。
秦长鱼抬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刚刚触碰掌心就被炙热的体温融化。
“冬天来的早一些总没坏处,早一些来,也就早一些结束。”
雪花纷飞,入眼都是一片的安静沉寂,望着四周的炊烟袅袅扶摇升起,一股子说不出的宁静油然而生。
宁北闻着空气中被雪花压下的淡淡烟柴味道,就像小时候在青坪镇里一样。
“其实冬天也不错。”他轻声说道。
秦长鱼笑吟吟的看着他,调侃道:“你不会诗意大发了吧?说来也对,天下第一才子做出来的诗,那流传出去一定会饱受世人赞誉,说不得明年儒科就要多学一首诗也说不定。”
宁北没有搭理他,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等候着秦家传递的消息。
这次是他和宁瑶的一次交锋,虽说不能证明太多,但总能够表达一些东西。
秦家的人每隔两刻钟都会将最新消息递送过来。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思绪刚刚落下,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门外响起。
让二人的眉头都是微微一皱,这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慌乱,全然不复先前的淡定。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秦家之人面色颇为凝重,对着二人行了一礼后说道:“禀二位少爷,边军,来人了,一刻钟前刚刚进入京都,现在正朝着应天府而去。”
边军来人?
秦长鱼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一些。”
“边军郑行文一刻钟之前单骑进了京都,身旁并无一人随行,浑身披甲,直奔应天府而去。”
宁北与秦长鱼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郑行文,边军当中姚济世的副将,边军里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别看名字叫做郑行文,但实际上为人极为霸道蛮横,根本没有半点文人之风。
军中宿将,位高权重。
按规矩来说,若是没有神皇召回,郑行文根本不可能回到朝歌城。
此举,乃是犯了忌讳。
而且沿途那么多的城池,为何没有一人报信而来?
竟然让郑行文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朝歌城?
他来做什么?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悄然而生,寻不到答案。
“派人去通知苏幕遮,我们先过去看看。”
短暂的思量过后,宁北开口吩咐道。
秦家之人领命退去,宁北眉头却皱的极深。
秦长鱼整理了一下衣袖,抚平身前褶皱,感慨道:“看来这场雪,来的要比想象中更大一些。”
郑行文无宣入京,虽不知为何而来,但定然会插手结业考核之事,放到神皇眼里就是宁北所代表的秦家与边军之间多了勾连。
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
可以说,郑行文的出现,打破了水面下的平衡。
得到这个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不知多少位官员震撼不敢相信。
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无数消息联络就开始在朝歌城疯狂的涌动起来。
所有人都在想边军此举何意。
宁北二人距离应天府很近,在他们赶过去之后,郑行文的身影还不曾出现。
但苏幕遮已经到了,站在明伦堂前眉头紧锁,显然,即便是他也不知道郑行文会来的消息。
“边军此举还真是一鸣惊人。”
秦长鱼走到苏幕遮身旁站下,目光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由于是结业考核的日子,所以应天府内并不禁止外人进入观摩。
四周也就出现了很多陌生的身影。
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三人都知道,这些人全都是朝中百官以及各大世家的探子。
郑行文来朝歌的目的,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得知才好做应对。
苏幕遮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口道:“郑将军行事看似霸道蛮横,却从不做无准备之事,我虽不知道他为何来京都,但一定有能够说服陛下的理由。”
宁北说着院门望向长街尽头,在那里,似乎有一只浑身漆黑的异兽缓缓而行。
在异兽背上站着一位浑身披暗甲的男子,双臂环抱,背后血红披风高高扬起,长身而立。
虽然距离遥远,但一股血腥味道却扑面而来,让得明伦堂四周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面色苍白了一瞬。
第一百零二章 霸道
即便是宁北和秦长鱼,都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这等铁血煞气,非军伍之人不可有,更何况如此浓厚,只能说不愧是边军当中仅次于姚济世的人物。
应天府当中有数位教习联袂而来,面色皆是带着凝重,站在院门之前注视着郑行文的到来。
异兽踩踏街道缓缓而来,行走之间竟然没有在雪面上留下丁点痕迹。
漆黑的身体之上镶嵌着暗金色的纹络,细看之下却又如同岩浆般流淌不停。
如墨的眸子透着渗人的杀气,在其身体两侧有着像是蝠翼的翅膀收缩。
无形的气息驱动天地间的灵气如漩涡般向着其头上双角不停汇聚。
灵气汇聚间可以连绵不绝的涌入郑行文的体内。
这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灵兽,黑海弄潮。
传说中能够执掌天下水灵的神兽,头顶双角无时无刻不在聚集着天地灵气,对于修行和战斗大有裨益。
郑行文能够收服这样的灵兽,自身实力,只怕已经到了承圣境界的巅峰。
血红披风扬起一角,郑行文偏头看着那几位应天府教习问道:“结业考核是否已经结束?”
宁北这才看清楚这位被大多数人称之为副帅的男人模样。
早便听闻这位副帅的霸道蛮横,因此在宁北的第一印象里始终以为他是个粗犷魁梧的人,想不到看起来竟然是个书生模样。
面上风霜遮不住白皙,剑眉笔直似是能够破开九天之云。
再多的阳光洒下都会被那一身如同深渊的暗甲吞噬,血红披风张扬着尸山血海森森白骨。
虽是书生相貌,但双眼顾盼之际却能彰显无边冷厉。
俯视询问之下,尽显霸道冷酷。
在郑行文眼里,哪怕是应天府,也不值得他太过尊敬。
尤其是这二十年来应天府弟子鲜少流入边军,这位副帅心中只怕早有不满。
苏幕遮没有上前行礼,既然郑行文没有看他,就说明不需要看他。
一位教习上前,回答道:“距离考核结束,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不知副帅来此有何要事?”
暗甲闪烁幽光,血红披风猎猎作响,郑行文从黑海弄潮背上落下,与众人擦肩而过,朝着学府之内走去。
对于四周的这些眼线探子,他全然不放在眼里。
数位教习皱眉对视,沉默着没有阻拦,郑行文身份太高,除非是颜先生或者其余几位资历威望隆重的承圣境界教习亲自出面,他们几个还拦不住。
学府内老生们的结业考核已经结束,参与考核的共有七百一十九位,最终通过考核的有七百一十九位。
但凡参与之人,无有一位落下。
这很正常,能够进入应天府的学子本就是各府各郡的天之骄子,在学府当中潜心修行四年,若是连一个结业考核都无法通过,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出去,都让整个应天府上到教习下到学生蒙羞。
七百一十九位学子汇聚一堂,听着颜先生的谆谆教导,眼中的兴奋和激动逐渐转为不舍和伤感。
今日考核结束就意味着将要离开这座修行了四年的学府和城池,去往天下不同的地方。
憧憬之余也难免伤感难忘。
教习们也是如此,不少教习都是拉不下脸,躲在四周站的老远偷偷看着,有性情温婉的女教习还在偷偷红着眼睛。
颜先生很是温和,一如刚刚入院之时的模样,这位名义上的副院长实际上却一直在履行着院长之责。
学生们望着他那日益圆润的身影,心中尊敬的同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冰冷气息冲散了天上落下的雪花打断了颜先生的温和谈话,从外面走了进来。
颜先生回头看去,目光望着郑行文,平静的双眼没有任何变化。
看见颜回的身影,郑行文罕见的放缓了脚步,弥漫四周的血腥味也跟着隐去了不少。
宁北等人跟在身后,想要知晓这位副帅打算做什么。
那些已经通过考核的老生们大多数都不认识这位副帅,但也有部分认得,口口相传之下引来了一阵阵的惊呼,不知道这位狠人突然来到应天府是什么意思。
郑行文看着颜回,冷厉的目光收敛了一些,但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我有些话要说,不知颜先生能否成全?”
颜回面上带着微笑,温和说道:“学子们结业之前能得副帅训话,求之不得。”
郑行文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数百学子之前,目光环视所有人。
只是很快移开,却让每个人仿佛都有他在看着自己的真实感受。
远处满是议论的吵闹声音,郑行文轻轻嗯了一声,剑眉更显锐利,刹那间,一股彻骨寒意席卷了每个人的身体。
就连天空当中落下的片片雪花都在尚未落地之时便结成了冰花。
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偌大应天府变得无比安静。
不少教习都是面色微变,震惊于郑行文的胆大包天。
敢在应天府压迫气息,这份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颜先生倒是一直笑呵呵的看着,看起来并不以为意。
数百位学子都是心中一紧,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无形当中席卷胸口。
“我是郑行文,边军姚济世的副将,在外,有人称我为副帅。”
郑行文目光冷淡,声音更冷,整个人身体之上唯一有温度的就是身后那染血的披风散发着炼狱的气息。
“二十年来,应天府有许多弟子请命来边军,但结果却无一例外被分配到了其他地方。”
“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想要亲眼看看,谁能将我边军名额支配,谁敢将我边军名额取消!”
一股子暗褐色的血腥直充云霄而起,郑行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想要去边军的不用担心任何其他事情,朝堂上的斗争与你们无关,名额分配的事情自有我会去处理。”
书生般的面貌散发着不可言述的冷厉霸道,他声音淡漠且不屑:“我今天就是要在这京都当中看一看,我边军要的人,谁能动?”
“谁敢动?”
第一百零三章 雪上的飞鸟
向来骄傲的应天府弟子在这一刻都是沉默无言。
他们自然知晓这些年来朝堂诸君一直在压制边军,对此学子们其实并不在意。
无论如何压迫,想要去边军的依旧会去,不想去的也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万万想不到,今年竟然会引得堂堂边境副帅亲自现身,这位军功硕硕的将军回到朝歌城,那些贵人高官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郑行文并没有在应天府过多停留,以这种方式正式宣告归京之后便向着吏部径直而去。
虽然停留时间很短,但却已经足够各家眼线将消息传递回去。
宁北没有再去吏部,而是思考着郑行文突然回京的原因。
为了应天府弟子而来?
这算是个理由,但并不足够,二十年来,流入边军的应天府弟子双手可数,为何早不来,非要今年来此?
凭借姚济世设立的武院,老实说再坚持十年亦无不可。
“用不着浪费心神去猜测,要不了多久自然就会知道。”秦长鱼看着眉头微皱的宁北说道。
没有神皇的召令而归京,郑行文最迟今晚就会主动去宫中请罪,到了那时候一切问题都会有答案。
郑行文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宁北和秦长鱼的部署,边军的强势插手让得他想要暗中与宁瑶交锋的打算落空。
借着名额一事进一步试探朝中百官立场的想法也是无法付诸于行动。
“许久未见,郑将军的气息越发冷厉了。”
颜先生散去了还在沉思的七百余位老生,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都是神朝老人,以前自然也是相互认识的,哪怕关系不好,总归也算得上是熟络。
感慨一瞬,颜先生偏头看向了宁北说道:“来的正好,你若无事,可去见院长大人一面。”
院长大人?
宁北想起了那日来到旧院里的那位老者,又想到这位圣人与宁长安的师徒关系,心中便有些好奇。
院长大人身为天下十位圣人之一,执掌修行圣地应天府,可谓是桃李天下,德高望重。
但近些年来却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里学府的大小事务九成都是由副院长颜回颜先生做主。
鲜少在人前露面,不少人偶然细想之际,方才惊讶发现院长大人已经十几年没有参与过神朝内部的事物了。
在朝堂诸君眼中看来,这是院长大人在为十六年前那件事向着神皇表达不满。
十几年来也就形成了习惯,百官认为这起码不是坏事,陛下与院长大人之间形成了一股子默契。
谁也没有打破。
“学生知晓。”
宁北行礼答道。
颜先生点了点头,对着几人出言勉励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老生们结业,对于应天府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忙碌的事情,并不是说单纯的考核通过就算是结束。
后续仍旧有许多收尾的事情要做。
苏幕遮和二人告别一声就独自离去,无论如何,郑行文进京,他都需要随时做好准备。
秦长鱼着手关注结业分配一事,宁北也是独自一人向着院长大人所在而去。
院长大人居住的地方他上次去过,就在颜先生的隔壁更往里的位置。
是整个应天府教习居住地的最中心处。
学府内的气氛依旧有些低沉,白雪飞舞都压不下这即将离别的低愁。
颜先生门前的那棵树已经凋零的只剩下干枯的树枝,上面见不到一片带着颜色的叶子。
冬天本就还是万籁俱寂的死寂一片,无垠苍穹之下的银装素裹。
只是从门前走过的时候还能隐约闻到点点花香,让他下意识的顺着门缝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颜先生种下的那些花儿还没有凋谢,院内应是布置了法阵将这寒冬隔绝在外。
风吹动雪花打在脸上,微凉湿润。
朝堂诸公的态度和立场始终都在变换,在离开青坪镇之前他所想的最好结果就是自己成功改命之后功臣身退,回到青坪镇安稳生活。
可事与愿违。
这条路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宁瑶原本在独自行走,可现在他也站在了这条路上。
无论是自愿与否,二人的碰撞都在所难免。
抽身离去也就成了近乎于奢望的想法。
心里想着这些让人烦心的事情,很快他就来到了院长大人的所在之处。
尚未敲门,门就已经开了。
木门磨破雪面,带起一道平整光滑的痕迹,引起了院中啄雪的几只飞鸟注意,歪头警惕的看了过去。
宁北迈步走进,随手将门关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惊得几只飞鸟扑棱着翅膀高高飞起。
院长大人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握着的鸟食随手扔下,对着宁北招了招手。
还是和那日一样的打扮。
一身白衣,满头灰发,满是笑容的脸上让苍老褶皱舒展开来。
尤其是刚刚还在喂鸟,俨然就是一副平易近人的老农打扮。
“院长大人。”
宁北上前对着这位老人行了一礼,尊敬道。
院长在看着他,目光只是很随意的注视着,却好像能够看穿一切。
“做事太鲁莽了一些。”
院长大人没有说任何的客套话,开口便是如此言语。
让宁北有着诧异,遂安静等候下文。
院长大人的语气很轻,十分随和,听起来就像是在和自家晚辈随意的聊着家常。
“你将结业考核当做试探的筹码这很正常,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在,把握的好便是人中翘楚,把握不好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试探交锋本就是点到即止,但你和秦长鱼却大张旗鼓太过,甚至动用了张晟这样的影响力,这就犯了忌讳。”
宁北心头微凛,没有说话。
张晟身为吏部尚书,隐隐可称为六部之首。
这样的人本该只听命于神皇,可现在却牵连到了结业考核当中。
甚至就连其他五部乃至两相都不可避免的被拉下水。
乍看起来没什么,可仔细思考,其中却大有不同。
最主要原因,神皇还活着。
此举,触动了只有坐到那个位子上才有资格触碰的禁忌。
看着沉思的宁北,院长大人眼中带着笑意,望着那几只警惕退散重新落回地面啄雪的鸟儿,温言道:“行事不可瞻前顾后,却也不可进退失据,郑行文此番回到京都,对你来说算是好事。”
第一百零四章 七皇子
冬天的屋外当然不会多么安静,风雪飘荡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在此刻风很小,温度虽然微凉,却还谈不上彻骨。
院长大人说的很直白,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世人总以为如这等存在的圣人,说话之时总会如云雾缭绕一般打着哑谜。
事实上也的确有人会这样说话,比如神主教会的那位圣人,以及广陵道的掌教。
但绝不包括院长大人。
“自古以来道树枯萎的人不少,能如你这般改命成功的人却从未有过,命数既然已经发生变化,那就小心的去掌控它。”
院长大人背着双手,如同一个长辈般耐心叮嘱。
宁北不觉得自己改命的事情能够瞒得过一方圣人,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会去想着隐瞒什么。
之所以这么久时间以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无非是因为他没有暴露实力的机会。
难道还要他自己整日里平白无故的到处宣传自己改命成功,可以重新修行了不成?
……
院长大人并没有特意说什么事情,如闲话般随意聊着,就像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他一面。
如同孤身一人的老者思念了许久不见的晚辈。
这场雪渐渐停了,天色也是漆黑落幕,冬日的白昼相较于其他三个季节本就要更短一些,本应是晚霞似火的时间里却黑的连脚下道路都看不真切。
而有关于郑行文为何会回到京城的原因,也终于是彻底知晓。
妖国七皇子,巅峰的四境修士,在两月之前率领妖国大军扰边,欲要吞吃边境灵牧牧场,最关键的是,在牧场当中那日有百余名的武院弟子在其中历练。
妖国七皇子实际上就是奔着这百余名武院弟子去的。
只要斩杀了这百余人,就可以削弱边军未来的军中骨干,中流砥柱。
从长远来看对于妖国来说,有着不小的好处。
即便是事后引起了边军的怒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偶尔袭击一个牧场这样的小打小闹的冲突,七皇子深知神朝庙堂上的那些苟且。
为了大局为重,一定会再三勒令边军。
大规模战争根本就不需要担忧。
他所料没错,如果偷袭事成,事后边军最多怒而掀起几次小冲突释放一些怒火罢了,与所付出的些许代价比较起来,斩杀边军武院的百余名骨干力量,这笔账很好算。
只是想的很好,现实却给这位桀骜的七皇子上了一课。
想要在姚济世的眼皮底下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不出意外的,不仅谋划失败,就连自身都被郑行文活捉,翌日便押入朝歌城。
“妖国七皇子先是派出了两万大军扰边,目的是吸引边军注意力,暗地里则是动用了四十位四境修士以及三位大修行者偷偷潜入到了灵牧牧场当中,却想不到郑将军早已经等候多时,不仅将所有来犯之敌尽数斩杀,还生擒了这位桀骜自负的皇子。”秦长鱼冷笑连连,不屑说道:“声东击西的简陋筹划,也妄想有所建树?真是不知死活。”
宁北在一旁安静听着,在心里将这件事与郑行文今日的态度联想到了一起,这才明白了这位副帅所来京都究竟是为了什么。
用押送七皇子为借口,亲身到来向着所有人表达边军的立场和态度,以做震慑。
而有了七皇子作为筹码,也不需要担忧衮衮诸公对他的口诛笔伐。
妖皇夫妇有子七位,七皇子排行最后,天赋却是可排进前二之列,而且性情桀骜残暴,这些年来不知多少边境军民死在了他的手上。
妖国当中,许多人都很崇敬这位小皇子。
如果神朝以他为筹码,定然能够从妖国当中获取不小的好处。
故此,对于郑行文无宣而入京城的事情,所有人都是默契的选择了闭嘴,就算是性子最为刚硬的御史们,在这时候也都视而不见的选择了忽略。
与其说是震慑,还莫不如说这是边军和这些贵人们做的交易。
你们别动我应天府的分配名额,我将七皇子所能够交换而来的好处尽数奉送。
这才是边军想要表达的意思。
宁北思量到此,沉默着没有开口。
这天底下许多事情就是利益的让步和交换,没什么好置喙的。
“利益的妥协和退让,神朝各方势力每时每刻都在呈现着这些过程,但让我想不通的是,无论是姚济世还是郑行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宁北皱着眉,有些人会因为立场或是利益的问题妥协与交换,但有些人不会。
边军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何必多想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都是边军和朝上的事情,我们用不着多想。”
秦长鱼对于这件事并不关心,正如他所说,因为这件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宁北却是摇了摇头,反驳说道。
“什么意思?”
“这封信你还没看完。”
秦长鱼这才看到自己拿着的这张信纸背面还有短短的一行字,当下就搭眼看了过去,然后整个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神皇将利用七皇子作为筹码与妖国谈判换取好处的事情交给了右相去办,关虚白辅助。
如果说之前这件事还和他们没有关系,但现在则是和他们关系很大。
七皇子的地位很重要,在妖国声望颇高,他所能够换取的好处,足够关虚白等人在朝中的威望更进一步,并且借此机会与妖国产生了不错的交情。
相较来说,宁北虽然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参与,但在此事过后,无疑会落入下风。
让那些本还处于中立观望状态的群臣,逐渐倾斜向宁瑶一方。
“现在怎么办?”秦长鱼皱眉问道。
宁北想着今日院长大人说过的话,猜测着是否是神皇对他们的警告,许久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五章 帮我杀一个人
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应天府的七百一十九位结业弟子总共有二百二十六人想要前往边军当中随军历练。
占据了接近全部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与往年比较起来其实差不太多,盖因自古以来神朝最大的敌人始终都是妖国,两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爆发了不知多少次。
万年以来死伤无数。
是故,神朝每一辈的年轻人,最大心愿就是能够亲自前往边境戍守边关,拒敌于防线之外。
唯有如此,才算得上是大好男儿。
二百二十六人请愿前往,吏部尚书张晟大笔一挥全部同意,户部还特意多批了不少的资源倾斜给了边境。
对此,所有人再度默契的选择了无视。
哪怕是关虚白都没有出口多言。
七皇子还在押入朝歌城的路途之上,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大概三天之后就会送到,至于郑行文,则是被神皇言语训斥了一顿,并勒令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京城回到边关。
......
翌日的太阳还没升起,今夜就很混乱。
陆海棠向来是居住在南来居的,白日里闲逛饮酒,夜晚除了偶尔来宁北的旧院做客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抱着南来居里的佳人软玉温香。
今夜也是如此。
他的银子已经花了个干净,上次在宁北那里顺来的十两银子更是连一壶酒都买不起。
白鹤楼的好酒格外昂贵。
好在南来居的姑娘们心地善良,只要他不主动给,就从来都不要他的银子。
陆海棠生平最满意的并不是自己那举世无双的修行天赋,而是自己这张天下第一的面容。
好看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
上次那两个妖国的女子别有一番韵味,现今想起来还略微有些回味,只是终究是妖国女子,自己亲近的次数多了,难保其他人不会生气。
只是今夜该去寻哪一个?
满楼的莺莺燕燕外人总觉得享受,如他此刻却觉得十分头疼。
只是正思索间,一股血腥味道却突兀的扑鼻而来,即便是这四周白雪都无法遮掩这浓郁的味道。
陆海棠去往南来居的脚步停下,偏头看向了不远处。
昏黄灯笼之后的巷子当中好像有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那人影很快,很迅速,但他还是认出了人影的身份,好看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十分意外。
是真的意外。
但他还是随着那道人影走了过去,在暗黄色的灯光之下转入到了漆黑一片的深巷里。
前方的人影还在缓步行走,与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
陆海棠在身后静静地跟着,直到来到了一处绝对安静无人的地方方才停下。
“这大晚上的,天寒地冻,要是将军想要谈什么事情,莫不如随我去南来居喝上一杯,也算是难得的放松一次,如何?”
前方人影转过身子,正是今天刚刚来到朝歌城的边军副帅,郑行文。
郑行文看着陆海棠,今夜他的身上并未曾着暗甲,一身普通的白色长衫,让整个人的气息更为冷厉起来。
“有件事。”
陆海棠摊了摊手,微笑道:“我与将军素未谋面,绝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更何况,边军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就连应天府都会肄业,更遑论边军之事?
郑行文并不在意他的话,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道:“想请你杀个人。”
陆海棠摇头失笑道:“副帅还真会说笑,让我帮你们办事都未必同意,更何况还是杀人这种事情?”
漆黑深巷当中,当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存在。
就连无处不在的寒风都被年久的青砖给挡在了外头。
在这寒冷冬日当中,此处却是格外的暖和。
“杀谁?”
陆海棠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平静问道。
......
......
郑行文离开了京都,正如神皇所吩咐的那般,在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京都,那只黑海弄潮灵兽在朝歌城外展翅而起,巨大身躯如同一座山岳,呼啸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两日后,妖国七皇子被边军小队押送进了京城。
待遇还算可以,乘坐着舒适的马车,只是一些见多识广的修行者都知晓,这乃是布置了封禁法阵的马车,无论七皇子实力多强,都会被封禁在马车当中,掀不起任何浪花。
甚至为了避免他妖言惑众,马车上甚至还有隔音的功能。
确保里外的声音不会互通。
边军活捉妖国七皇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歌城,这一天长街之上不知多少人驻足观看呐喊咒骂。
有妖国之人不忍看,却也不敢做什么,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躲得远远的。
在百姓们的群情激奋和高昂之声中,神朝边军的威望无形中再度提高了不少。
让得想要压制边军的那些人不停地皱眉。
应天府。
正门前。
苏幕遮背靠墙壁,双手环抱,像是在等什么人。
片刻后,鱼柳从中走出来,一身淡蓝色长裙,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着一道淡淡的浅红色痕迹。
她也看到了苏幕遮,但脚步却并没有停下。
苏幕遮目光平淡,开口道:“你不该去。”
鱼柳脚步顿住,背对着他道:“我该不该去,与你无关。”
苏幕遮看着她脖颈上的浅淡红痕,平静道:“七皇子如今是阶下囚的身份,神朝上下对于妖国天骄来到应天府修行一事本就颇有微词,你若去了,就回不来了。”
如同秦长鱼一个想法的人有不少,只是以前被两国大义压着,但现在鱼柳若是去见了七皇子,就会被这些人找到借口,将其一同遣回妖国。
鱼柳回头看着他,眼中似是闪过讥讽之色:“我若离去,岂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思?”
苏幕遮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坚硬:“你若离去,我再要杀你,就再无机会。”
鱼柳冷笑一声,微嘲道:“那我还要谢过你的关心才是。”
第一百零六章 青崖海
许多事情都是没有道理的,就如此刻雪面倒映暖阳衬出七彩颜色的美好却不能让二人脸上露出半点笑意一样。
他们的脸上曾经是有笑容的。
“如你这样的人,也会在意所谓皇子?”
长久的沉默,学府门前进进出出诸多弟子,许多人都想要去见一见那位恶名远扬的妖国七皇子。
苏幕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边军出身的人似乎都像是在深雪寒冰中埋藏了不知多久的石头。
“我这样的人?”鱼柳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说不清的嘲弄:“我这样的,是什么人?”
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苏幕遮漠然道:“敌人。”
边军和妖国,自然是永远都化解不开的敌人。
“那我等着那一天。”鱼柳转身回到了应天府,淡蓝色的长裙与苏幕遮擦肩而过。
白皙脖颈上的浅红痕迹那样的刺眼。
苏幕遮在学府门前站了许久方才离开,边军和朝堂上的利益交换在许多人眼中看来这是姚济世的一次退让。
否则曾几何时见过边军会用这等政治上的手段?
利益交换虽然是双方共赢,但这也是边军做出改变的第一步,让不少人都有所改观。
长街之上押送妖国七皇子的马车四周拥挤着数不清的人,从进入城门的第一步开始一直到皇宫之前。
百姓们拉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只是很可惜,马车很结实,没有任何的空隙能够让人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直到七皇子被送进皇宫许久之后,百姓们沸腾的议论声方才逐渐的平复下来。
……
“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只是不知道最终会以何种方式落幕。”宁北听完秦家探到的消息,开口说道。
结业考核,郑行文亲自入场,边军一改常态,朝中百官态度不停转变。
妖国七皇子。
每一件事看起来都不是大事,但若是用一根线将其串联起来就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秦长鱼将胳膊搭在椅子上耷拉着,仰头看着头顶因为潮湿而发霉的横梁,二人乃是修行者,已经具备了初步不惧风雪的能力。
但人不怕,饭菜怕。
即便是在屋内,饭菜依旧凉的比平常要快,盘子边缘的热油已经肉眼可见的凝固着。
秦长鱼思考着这些天来神朝上下的变化,二百余位要去边境的结业老生们已经陆续出发了。
边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了这些人的加入不仅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军中将领的压力,同时也能够让姚济世的武院质量更上一层楼。
一旦日后起了规模,就可以不在受限于应天府和朝歌城,武院完全有能力自给自足优秀的将领。
发霉的横梁结着冰霜,秦长鱼的目光有些空洞,并没有聚焦,看上去就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入了神。
“从利益上来讲,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这个共赢的场面,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上却不该这么正常,边军的执拗就像是石头一样,他们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尤其这个利益交织的点还是妖国七皇子。”
如果边军愿意退让一步,就不会有这二十年的不合。
何况以边军和妖国的仇恨,碰到妖国七皇子本就不该留活口。
当场斩杀,头颅高悬城墙,这才是边军该有的方式。
这件事透着诡异,哪怕是聪明如他们二人,也看不清楚。
只能隐隐嗅到其中的不同寻常,却无法看穿其中关键。
“国宴还要多久?”宁北忽然问道。
秦长鱼在心里算了算,然后答道:“两个月不到。”
提到国宴,秦长鱼散漫的目光恢复了清晰,他收回望向头顶发霉横梁的视线,对宁北说着国宴之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除夕夜的国宴本是陛下与百官大族之间以示君恩臣节君的酒宴,可如此重要的日子和场面在后来长久的衍变过程中就逐渐变了味道。”
“各大族的后辈都会在宴会之上互相交流,展示强弱,若是能够在其中力压群雄不仅能够扬名,对于自家也是有着大好处,儒院的张悬壶想必你也知晓,洛留的师兄,二十年前胜过七录斋传人的那一位。”
秦长鱼的眼中带着感慨,也不等宁北搭话就继续自顾自说道:“他在那年的国宴当中可谓是大出风头,力压同辈所有人,就连白马寺和广陵道亦是落了下风,如今张悬壶早已经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实力境界都冠绝天下,现在神朝内外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是会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宁北自然是知晓张悬壶的,在上一代的无数天骄当中,如今细细数来,张悬壶可以排进前三。
国宴的事情他也在书上看到过详细的记载,但书上的记载再如何详细又哪里会有言传来的详细?
秦长鱼似乎对于张悬壶颇为尊敬,良久之后眼中的感慨方才收起,接着说道:“今年的国宴会尤其热闹,除了众所周知的那个原因之外,还有另外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看着宁北,身上的锦衣和这穷酸的屋子比较起来显得格格不入,但面上神情却极为的认真:“青崖海。”
“十年一次的青崖海,被邀请入国宴的各家各族当中,都可以获得进入青崖海垂钓的资格,而这才是让所有人趋之若鹫的根本。”
炉里的火燃烧的很旺盛,屋内的温度随之变得越来越高,头顶发霉横梁上的白霜渐渐化水向下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在桌面上。
发出清淡细微的声响。
第一百零七章 下雪了
青崖海,宁北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目光猛然收缩了一瞬,他在书里看到过关于青崖海的记载,那是神朝的一处秘境。
起伏峰峦立于云海之上,雪白云朵积蓄如棉,覆盖着看不见的海洋。
他们走进青崖海,盘坐在山峦之巅,于云海中垂钓。
头顶汇聚气运,凝三花五气。
在历时半月的青崖海当中,垂钓无数神秘玄妙。
可以说,这是世上每一位修行者都没办法拒绝的好处和机缘。
国宴年年都有,但青崖海却只有每十年一次才会在国宴之后开放,尤其十年之前因为某个原因青崖海没有开放。
到了今年,不知多少人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木柴剧烈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类似爆炸声响,破裂的木屑撞击炉壁,闪烁的火焰驱散了冬日里步入屋内的那抹寒意。
食盘上凝固的热油开始一点点融化。
发霉横梁朝上溢散着白色气体,淡淡的霜已经融化干净。
宁北并不想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的身体最近已经越来越好了,浮现在脸上十几年的苍白之色渐渐消退,整个人瞧起来多了一些那叫做鲜活的气息。
“该通通风。”
他想着这些扰人心绪的事情,忽然说道。
炉火虽然足够温暖,但若是不通风对身体可没好处。
修行者当然不用在意这样的小事情,可秦长鱼还是起身将不远处的窗户打开了一半,用小木棍支着,确保能够通风的同时又不至于让冷风吹到二人的身上。
这一夜很漫长,秦长鱼已经睡下了,宁北坐在炉火边上时不时的添着柴,望着炙热的火焰思考着所有事情的脉络。
他始终都处于很被动的一方,这一点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国宴那一天,在那天里,他一定会被邀请,而他也一定会见到那位英明神武的帝王。
该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对于宁北来说,神朝与神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他眼里有的,仅仅只是神朝罢了。
当十六年前侥幸活得一命的稚子,如今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尘封的记忆会再被掀开,青藤园里那两具无人问津的尸首也会被再度提起。
这段时间神皇的漠视,隐忍,观察,会不会在那一天见到他的时候顷刻发生改变?
这些问题现在是没有答案的,受限于人的感觉就是你的心永远都无法安宁落地,他并不担心死亡的问题,这件事的复杂和深邃程度也超过了普通生与死的界线。
“人之一生总有无数的事情要去面对,你用不着感到恐惧,但你一定要做好准备。”
宁北想着师兄的教导,目光重新变得平静了下来。
宁瑶和关虚白拥有着他所没有的优势,而最重要的还是神皇先前表达出来的态度,将利用七皇子与妖国谈判一事交给了右相和关虚白。
这基本上就是将关虚白手里的刀磨砺的更锋利了起来。
“从踏入朝歌城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无论等待和迎接我的会是什么。”
将手放到火炉一侧感受着那炙热的温度,他喃喃说道。
......
......
初冬的雪总是最多的,隔三差五就会下上一次,皑皑白雪片片洒落,街上或是院内是永远也清扫不干净的。
和这细碎的飘絮相比较起来,其实宁北更喜欢的是那种鹅毛巨大的大雪。
最好再有些风,掀起地面的碎屑掺杂在鹅毛大雪当中,一眼望去混沌一片的那种,在这种时候天地间总是格外的安宁。
天地间仅次一人的感觉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代表着孤独,可对于自小冷清到大的宁北来说,往往代表着静心和亲近。
他并没有随秦长鱼一同去应天府。
虽说如今已经能够重新修行,但应天府内教授的种种攻伐之术对他来说都仅仅只有个参考的必要,无法直接用来修行。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用来战斗的招式,类似于武技和道术等等。
如那秋祭那日苏幕遮的刀,齐帷语的文战,关海的道术等等都是将自己修行一道发扬光大开枝散叶的攻伐手段。
宁北的特殊性限制了他对这些技法的修行。
所以他一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很简单,请陆海棠帮忙。
按照早已经做好的约定,今日晌午要在青藤园里碰面。
青藤园四周本就安静,甚至足以称得上是落寞,如今在下着飘絮细雪,就更没人路过。
能在朝歌城里有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也算是难得一见。
宁北站在青藤园前,看着深厚积雪上深深浅浅的一行脚印,知晓是陆海棠已经提前到了,于是便顺着走了进去。
他现在自然是没有踏雪无痕那样的本事的,想要做到如黑海弄潮那样的了无痕迹起码也要四境修士方才可以做到,陆海棠当然也能做到,但以他的个性,估计并不在意这样的细节。
也许是因为喷涌汇聚的灵气逐渐散去,也许是因为初冬寒雪来的太快了一些。
上次来青藤园时候那些树上的碧绿叶子如今已经凋落的如同颜先生门前一般,乍看起来有些不太习惯,可冬天当中又哪里能看得到那些绿色?
春日里万物复苏,寒冬中生机湮灭。
这本就是世界运转之下的规则。
陆海棠一身白衣站在落雪当中,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负在腰后,束发上插着一个普通的木质横簪,面上没有半点平日里的跳脱和醉态。
身上气息出奇的平静,他就站在那里,仿佛与天地浑然一体。
直到宁北出现之后方才缓缓转身,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下雪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上天怜悯傻子
陆海棠和平常不太一样,但宁北却又说不出究竟不一样在哪里。
“听说妖国的使者最多半月就会赶去长安城,看来这次你可是落了下风。”他望着走到面前的宁北,轻笑说道。
由于七皇子身份的特殊性,再加上即将就要除夕国宴,以及两国之间和平共处的大战略环境下,经过短暂的商讨,神皇决定将以妖国七皇子为筹码的这场利益谈判的地点定在长安城里。
由右相和关虚白作为代表在长安城与妖国使者进行谈判。
长安城作为神朝曾经的京都,无论是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最合适的地方,不仅能够体现尊重和重视,还避免了神皇所在,最大程度上展现了神朝对这件事的诚意。
这消息是今早上才决定的,陆海棠这样一个心中志向只在花楼的浪荡人,也会去关注这样的事情?
宁北觉得有些意外,于是便问道:“什么时候陆公子也会对庙堂上的这些腌臜事感兴趣了?”
陆海棠整理了一下衣领,拍落了肩上附着的雪花,言语间颇为自得的说道:“今早在南来居多睡了一段时间,也就多听了一些事情。”
如青楼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每时每刻都在飞舞着无数各式各样的消息,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
就连某条街道上的某个小摊找错了零钱这样芝麻绿豆大小的啰嗦事都会被偶尔提及。
“今年的国宴上会开启青崖海,说不定你可以借此机会破一道入五境。”
陆海棠虽说胸无大志,更是从应天府肄业,但他毕竟是颜回的弟子,而且天赋名声冠绝天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国宴之时他都会收到宫中的帖子。
甚至颜回也会强迫他前去参加。
进入青崖海并没有太大的限制,只要是年轻一辈都可以。
陆海棠说到底就只比宁北大那么七八岁而已。
五道同修皆是四境巅峰,青崖海中九成概率可以破一道而入承圣境界,到了那时候,只怕会世人皆惊,陆海棠甚至有机会直追张悬壶与裴旻。 “宫里的事情我可不想掺和。”陆海棠撇了撇嘴,对于所谓国宴与青崖海兴趣缺缺,看上去并不在意。
宁北皱眉道:“国宴是宫中的事情,但青崖海不是。”
“要先参加国宴,随后才能进入青崖海,这有区别吗?”
“可你或许能入承圣境。”
“大修行者?有小翠好看吗?”
如果说圣人是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境界,那么承圣境的大修行者就是所有修行者所能够触碰到的最高成就。
可在陆海棠眼里甚至还不如南来居的一个姑娘来得更有吸引力。
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他的性子,天生如此,无法改变。
可宁北却能够察觉到其中细微之处的差别,他知道,这话里有八分是真,还有两分是假。
他看着陆海棠,平静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审视,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却于无声处充满了探询意味。
陆海棠沉默了会儿,脸上笑容不变随意说道:“这几天要出去办件事,国宴可能来不及回来。”
宁北征了一瞬,有些意外,是真的有些意外。
陆海棠自小生活在京都,到如今二十几年都不曾离开过,终日流连南来居与白鹤楼两点一线,这样的人如今竟然要出去办件事?
甚至因为这件事还会错过国宴与青崖海。
别说是他,即便是颜先生听了估计都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然后对于陆海棠要做的事情满怀好奇。
只是陆海棠没有说,宁北也没有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宁北轻出一口气,然后说道:“既然你就快要走了,那我请你帮的忙,总该有着落了吧?”
陆海棠淡笑道:“不过是区区攻伐技法罢了,于我来说算得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走到一棵大树下抬手折下了一根树枝轻轻甩了甩。
冬天的树枝僵硬笔直,握在手里微微发冰。
“你虽说于修行一途另辟蹊径,但说到底还是自成剑体,那我就教你三式剑招,至于威力嘛,马马虎虎,足够你用到第四境了。”
“就三招?”宁北挑了挑眉,想不到这么长的时间陆海棠竟然就只想出了三招。
陆海棠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个凡夫俗子懂些什么?可曾听过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我这三招鲜,你用好了起码能吃三遍天。”
宁北挑起的眉毛微微放下,这话听起来是话糙理不糙,细品之下好似还有些道理。
见到宁北不说话,陆海棠哼哼了两声,手里的树枝极为随意的抬了起来,淡淡道:“看好了,我可只教一遍,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说着,陆海棠的身形就开始动了起来,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在他手指不停变换,身形似魅影般在雪地上辗转闪烁,刹那之间似有无数分身挥剑各处,让人乍看起来眼花缭乱,根本无迹可寻。
但仿佛是为了特意让宁北看懂,在极尽华丽之下,却又偏偏能够让他将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元气流动滞涩,连带着陆海棠的动作看上去有些别扭,这三招是他特意按照宁北的身体状况创出来的,能够忽略掉道树的存在。
最终,无数分身人影持剑归于一处,凛然剑意纯粹内敛,四周扬起了雪雾让陆海棠的身影看起来朦胧一片。
那根树枝之上吞吐着剑芒,在停下动作后缓缓消散。
如陆海棠这样的强者,几乎已经脱离了寻常武器的范畴,正所谓一粒尘可填海,一棵草可斩日月星辰。
“如何,可看清了?”
浓郁雪雾散去,陆海棠开口询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全忘了。”
陆海棠沉默了一瞬,握着树枝的手微微紧了紧:“如你这么蠢的人竟也能想出这改命的法子,由此可见上天还是有同情心的。”
第一百零九章 大道如青天
演示了一遍,宁北摇头说什么都没记住,全部都忘了。
陆海棠并没有含笑说什么忘了就是会了的废话,而是拿起树枝再度缓慢仔细的演示起了第二遍。
“这次看好了,我在多教你最后一遍,要是还记不住,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树枝如剑般轻轻挑起,一股无形的气鼓荡衣衫,让得脚下积雪形成了一个圆环向着四周扩散出去十余丈。
“这是第一式,行剑难。”
他口中念诵着剑诀,乍听起来晦涩难明,但对于宁北来说,看一遍就记下全部剑招可能是很困难的事情,但听一遍就记住剑诀却十分简单。
这东西就和背书一样。
他在读书这一方面有着很不错的天赋。
树枝如剑挥舞,看起来除了华丽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但仔细看去就能够发现四周数十棵树木之上的坚硬树枝都在不停摇晃,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陆海棠在低吟,晦涩难明的剑诀在最后关头变成了简单两句话。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一瞬之间,手中树枝脱手而出,在天空当中盘旋如龙,其上吞吐凛冽剑气,在这一刻,宁北竟然生出一种天地为牢笼,自身满枷锁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暂时间,那根树枝就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向着他飞速掠去。
干枯的树枝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绝世好剑,散发着刺目锋锐,让得宁北下意识的侧开了视线无法直视。
当再度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树枝已经重新回到了陆海棠的手里。
演示的动作也随之停止。
陆海棠看着宁北,问道:“怎么样,会了吗?”
宁北并不隐瞒,如实说道:“会了一半。”
“哪一半?”
“天地如枷锁牢笼,禁锢于我不得走出,唯有这把剑才能够破开禁锢,掀翻牢笼。”
陆海棠脸上带着满意之色,微笑道:“这三式剑招本就是为你量身所定,道树枯萎,无法修行,这对于外人来说广阔如青天浩瀚的天地于你而言反倒成了枷锁牢笼,这也是我将剑诀最后一句定为那句话的原因。”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宁北想着这句话,对比与自身的命运觉得贴切极了。
“那之后两式的剑诀是什么?”
“之后两式没有剑诀,创出三式剑招本就极为困难,再以配合其相得益彰的剑诀作为搭配就更加困难,所以我只帮你想了第一式行剑难,用剑诀相辅助可以保证你更快入门。”陆海棠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心烦于这些天的苦思冥想,然后接着说道:“第二式分剑式是基于第一式之上,第三招合剑式则是基于分剑式之上。”
“也就是说只要你学会了第一招自然就能学会第二招,进而掌握第三剑。”
“那你先前为何一连演示了全部,然后就问我是否学会?”
“话那么多,你教还是我教?”陆海棠瞪了他一眼,然后哼哼了两声,挽了挽袖子,淡淡道:“看好了,我再演示一遍行剑难,这是最后一次,你珍惜机会。”
宁北没有说话,将刚刚背诵的剑诀一招一式的对应默念,再辅以强大神魂,下意识的,他也开始跟着动了起来。
只是手中无剑也无枝,看起来颇有些奇怪。
停下动作,陆海棠整理了一下呼吸,询问道:“现在,你记住了多少?”
“还差一些。”宁北跟着停下,然后说道。
陆海棠叹了口气,似是在为他的蠢笨而感到无能为力和不知所措:“你得把眼睛睁开,好好看,仔细看,最后一遍,我再教你最后一遍。”
宁北认真学着,他隐隐有所悟,对于行剑难的掌控也是越来越好。
又是一遍结束。
“多少了?”
“还差一些。”
“最后一遍,看在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我再给你演示最后一遍。”
“多少了?”
“差一些。”
“看在十两银子的面子上,这次你要是还学不会,以后你我就割袍断义。”
“现在呢?”
“差一些。”
“......”
两个时辰的演示在无奈与怒骂中过去,陆海棠将树枝扔在雪里,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扶着后腰,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要是再学不会,我可就真不教了,这比夜御十个小翠都要累。”
宁北目光中闪过一抹暖意,脸上挂着笑意,平静道:“学会了。”
陆海棠愣了一下,像是突然之间听到如此好消息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还有些不信:“真会了?”
宁北也不废话,向前几步从积雪当中捡起那根树枝开始演示起来,与陆海棠的极尽华丽肆意相比较起来,行剑难这一式剑招在他的手中多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不甘,平静,愤怒,内敛,锐气。
受限于境界的关系,树枝在他的手中并不如陆海棠那样强大,产生的场面和凛冽气息也差了不止一筹,但他的确是学会了。
陆海棠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两个时辰就学会了行剑难,的确是不错。”
宁北看着他,道:“你用了多久创下这第一式?”
陆海棠面上满意之色微微一僵,略有些不太自然的说道:“十天。”
宁北眼中神色悄然变化,微笑道:“这么看来我的确很不错。”
陆海棠闻言有些气急,骂道:“我那是开创,开创你懂吗?从无到有,无中生有,花费的时间自然要更长一些,十天怎么了?要是让你来十年也创不出来。”
宁北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没其他意思,十天就创出了行路难,的确很了不起。”
陆海棠咒骂了两句,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本青皮小书,交代道:“这上面记载的就是这三式剑招,分剑式与合剑式你自己就可以修行,不过切记不可强行修习,分剑式起码要等你到第三境之后才可以。”
陆海棠即将离开朝歌城,看样子应该很急,并没有时间再亲自教他后面两式。
宁北将青皮小书接过收好,轻声道:“我知道。”
两个人并肩朝着青藤园外走去,一路上说着三两句闲话。
等来到门口快要分别的时候陆海棠突然顿住脚步看着他认真强调道:“开创招式要比你难多了,所以虽然是十天,却要远远胜过两个时辰。”
宁北愕然,旋即大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国宴将至
陆海棠离开了朝歌城,并不知去向。
在与宁北自青藤园分别之后,第二天就消失在了京都,就这么凭空消失,任何踪迹都不曾留下。
即便是眼线遍布天下的颍川秦家也是找不到半点线索。
如陆海棠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完美隐匿在世上任何一处角落,除非是圣人亲自出手寻找,否则即便是世上所有的大修行者一同出手,也未必能够找寻的到。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天。
距离国宴还有最后的十日时间,在这期间自应天府结业的七百一十九位老生们已经尽数离开了京城,当然,说是全部有些不太准确,七百余人当中还是有十余位被留在了朝歌任职。
国宴将近,也就意味着除夕的到来,这个神朝当中最为神圣和庄重的日子。
没错,除夕是神朝独有的节日,在外诸如七录斋西蜀剑阁等地是并不过除夕的。
这些天里朝歌城无比的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以右相和关虚白为首与妖国使者之间的谈判,在一个月之前已经谈拢,算算时间妖国七皇子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经过了边境回到了妖国疆域上。
妖国让出了不少的利益,神朝上下都得到了一些好处。
这也让右相和关虚白二人的声望再度提高了不少,百姓们可不知道庙堂上的诸多猫腻,他们只知道右相和宁远侯据理力争为神朝上下竭尽全力压制了宿敌妖国,并得到了不少好处。
一时之间各种言论层出不穷。
右相更是罕见的压在了左相的头上。
对于这些发生的诸多事情,宁北并不曾理会,任你们声势再大也无法改变最根本的一件事,那就是妖国七皇子乃是边军所擒下,赞扬关虚白的人有多少,随之敬佩姚济世的人就会更多。
“这些天京城里流言这般热切,小侯爷倒是安之若素的很。”
藏书阁里,棋盘两侧,常渐离闲聊一般开口说道。
宁北前些日子在见到常渐离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位竟然真的如先前所说那般没有结业的打算,看那样子就像是准备一辈子都守在这藏书阁了一样。
那之后也让他发现常渐离的棋力很深,虽说较他而言差了一线,但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流言只是流言,说到底就像是无根之萍,早晚都会落于水面之下。”
“可在没有沉入水下之前,还是有着迷人眼眸的功效。”
“移开双眼不去观看,自然不会被遮蔽。”
常渐离笑了笑,也不知是欣赏还是什么,看向宁北的视线微微发亮:“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我就钦佩你的这份淡然。”
宁北平静道:“我算不上淡然,流言也算不上泰山。”
“国宴还有十日时间就要开始了,听说这一次来参加的人,会很多,但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什么意思?”宁北听着这话,疑惑问道。
常渐离微笑解释:“关于神皇的身体,天下人都想要亲自靠近看一看,原本我以为诸如七录斋,西蜀剑阁,甚至就连宿敌妖国都会派人前来参加,可是前不久得到消息,与我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一盘棋局已经终了,不出意外又是宁北获得了胜利。
常渐离无奈的将棋罐轻轻推到一旁,继续说道:“西蜀剑阁并没有派人来,那群桀骜的剑修对于这等事情素来不多关注,我本以为这次例外,他们会多关注一番。”
“妖国也没人过来,想来是抱着有鱼柳古落提三人在的缘故,是否再派人来也没太大必要的原因。”
“至于七录斋。”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宁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七录斋就连小圣人都接二连三的败在了你的手上,这次的国宴想必是没脸过来了,可惜那俞子期本是想要参加青崖海的,现在看来是与之无缘了。”
宁北这些天倒是没有去特意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是故并不清楚,眼下听到常渐离的解释方才明白。
妖国,西蜀剑,七录斋,三大势力今年都不会前来,青崖海当中的好处固然巨大,可也不是对于所有人都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剩下的就是咱们神朝内部的自己人,诸如儒院,广陵道,白马寺应是都会派人前来参加,按照规矩,想来最晚也会在今日日落之前赶到。”
“除此之外,还会来参加国宴的还有一个势力。”
他望着宁北,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淡去了许多。
宁北心中明了,便接着他的话说道:“神主教会?”
常渐离点了点头,声音微有些冷,眼中更是出现了一抹嘲弄,不知是在讽刺什么:“神主教会自诩为代替神明行走世间,神朝的存在对于教会的发展没有半点好处,如这样的机会,他们可绝不会错过。”
宁北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思考着,常渐离的来历像是一个谜团,即便是颍川秦家能够打探到的也就只是一些只言片语,他曾询问过陆海棠,但陆海棠打了个哈哈就顾左右而言他,并未多言。
“依你来看,神主教会来参加国宴的人,会是谁?”
常渐离冷笑道:“还能是谁?天下一共两位小圣人,如今已经出现了一位,另一位还会自甘寂寞吗?”
姜白柳。
宁北想着那位小圣人的名字,他没有见过神主教会的这位小圣人,但既然能够与俞子期齐名,自身实力和底蕴自然不会差于俞子期。
而且神主教会代天而行,种种手段难以捉摸,从某种角度来说,会比俞子期更难对付。
万年之前,神主教会内部争斗,一分为二,自此神隐现于世间。
直到如今都尚未被完全覆灭,因为行走极端的缘故,神隐的手段和能力比之神主教会还要更加危险。
“我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小圣人。”
宁北说道。
常渐离看了他一眼,问道:“他有什么好见的?”
宁北目光平静:“我想看看他和俞子期比较起来,哪个更强一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接风
“如果你要和他切磋,那一定会输的很惨。”
常渐离笑着调侃,显然觉得宁北并不是姜白柳的对手。
单纯论修为境界的话,姜白柳如今和俞子期一样,都已经是第三境的修士,听说距离第四境也没有多远的距离,要是真的和宁北动起手来,估摸着七八个宁北都不够打的。
“那我和他比下棋。”宁北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的收入棋罐,道。
常渐离闻言轻笑道:“那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常渐离并不打算去参加国宴,哪怕国宴之后有着参与青崖海的机会。
宁北询问缘由,自然没有得到什么靠谱的回答,多是什么昨天不小心崴了脚,腿脚不便,又或者是什么国宴那天会拉肚子,恐有损国颜是以不敢轻去这类的跳脱回答。
从某个方面来说,常渐离与陆海棠有些相似。
区别在于常渐离跳脱当中带着认真和无奈,而陆海棠则是洒脱对这天地浑不在意。
离开了应天府,宁北抬头看着被建筑遮挡的斜阳一角,残辉洒在雪地上映衬着火红之色,一时之间倒是让这冰冷长街上多了几分烟火味道。
算算时间,该来的人应该都已经到了。
儒院,广陵道,白马寺,这神朝之内的三大势力每年国宴都不会缺席,这是必须要来参加的。
相对来说,他倒是对于神主教会要更加好奇一些。
无论是从神隐的角度来讲,还是自神主教会本身就是天地间传承岁月最久的势力去看,这个势力在世人面前始终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哪怕宁北自小跟在国师身边,也是不曾有太多了解。
......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在宁北离开应天府,走回旧院里的时候,儒院和广陵道以及白马寺的人便陆续走进了朝歌城。
由于取消了大鸿胪的原因,照例由礼部负责接待。
且三大派在朝歌城中都有自己的势力,住宿问题等并不需要担心。
京都之内五大氏族包括其余百官等全都在今夜动了起来,借着礼部之名举办了一场晚宴,都希望能够加深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
毕竟论起实力,即便是五大氏族乃至于颍川秦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单独与三派比较起来也是有所不如的。
毕竟无论是儒院还是广陵道亦或者白马寺当中都是有着圣人存在的。
这次的晚宴乃是由礼部尚书亲自主持,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显得热切且和谐。
秦长鱼就在这场宴会当中,他本不想来,和这种麻烦的交际比较起来还不如与宁北坐在房间里盯着头上发霉横梁来的有意思。
可碍于颍川秦家的身份,却又不得不来。
秦家交际之广泛,除了西蜀剑阁之外与其他势力全都有所交集,且关系不浅,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缺席。
“宁北没有来?”
曹小宝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秦长鱼身侧坐下,玉手斟酒,轻声问道。
秦长鱼端坐在食案之前,锦衣华丽,对于周围是不是来敬酒叙旧的人含笑点头,偶尔开怀大笑。
当无人注意的时候就又重新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我很讨厌这样的应酬,他自然也不喜欢。”
曹家现在已经开始在京城站稳脚跟,重心逐渐从金陵转移到朝歌,当然金陵毕竟是根基,肯定也不会放弃。
秦长鱼喝了一口酒,低头望着桌案上的食物,淡淡道:“今晚可是极难得的机会,你来这里陪我说话,未免太不值当了一些。”
曹小宝看上去颇为英气,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曹家家业不停游走奔波的女子。
颇有野心。
这样的人今晚该停留的地方应当是儒院,广陵道,白马寺。
而不是来他这里。
曹小宝放下酒壶,眼中闪过一抹倦色:“这些事儿太累,今天想休息一天。”
秦长鱼有些惊讶的看过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这可不太像你。”
曹小宝笑道:“应酬是件麻烦事,面具戴得多了,就很难分得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秦长鱼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直到将其看的目光渐冷之后方才移开。
“你看什么?”曹小宝皱眉问道。
秦长鱼饮了一杯酒,淡笑道:“我在看你是不是喝醉了,才会说出这样露怯的话来。”
曹小宝微微一怔,然后感受到了四周满是虚假的气氛,沉默了片刻后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眼中的疲惫也是隐了下去。
秦长鱼微微一笑,看向了这场接风宴的最前方,在那里礼部尚书正在和三大派谈的火热,就像是许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样,不停地说着近些年来神朝内的诸多变化。
儒院来了五个人,为首的一位大儒,乃是颜回的师叔,也就是儒院那位圣人的师叔,辈分极高,年岁极大,由此可见对于这次国宴的重视。
其余四个人都是儒院的弟子,其中之一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洛留,虽说前不久败给了俞子期,但没人敢因此就去小看或是忽视什么。
此刻关海和齐帷语二人正围绕在洛留身侧,几人谈笑风生引经据典,面上全都带着笑意。
白马寺来的人则是要少一些,就只有三个人,一位戒律院承圣长老,一位四境护法金刚,还有一位年轻佛子,样貌平平无奇,眉心却一点殷红,虽只是远远观之,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其身上的那股平和与佛性。
此刻正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先前这人曾与秦长鱼打过招呼,乃是白马寺这一代的佛子,法号年殊。
很奇怪的法号。
白马寺向来与世无争,寺内僧人多慈悲为怀,行走天下之时不乏善举,因此在神朝之内的名声颇为不错。
而和儒院与白马寺比较起来,广陵道虽说同为三大派之一,但和神朝的关系却要比他们两个更近一些。
因为广陵道执掌国祀,门中的道人们分散神朝各处,还与河伯山神等也有些关系。
算是神朝的国教。
国师大人原本就是广陵道出身。
现任的广陵道圣人掌教,就是国师大人的师弟。
一门两圣人,可以说风头无两。
只是这些年来为了避嫌,两位圣人基本上没有联系过几次。
广陵道来的人则是要多些,除了有许多公事要交接之外还带了新人准备替换培养。
自然还少不了年轻一辈的领头羊,广陵道这一代最出色之人,宋南。
宋南虽然在神朝中名声不显,百姓们更是几乎没有什么关于他的谈论,但在这些世家大族达官显贵的眼中,却隐隐为三大派年轻一辈之首。
就连上次俞子期来走儒林路也是略有忌惮宋南没有前来。
一身道袍,头发凌乱,极为随意的盘坐着,目光清澈,那张脸上却带着懒散和随意。
有想去拜访的人都被一旁的其他弟子给拦住,无法靠近。
此举虽十分的不礼貌,但四周人显然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宋南的名声在场这个阶层的人基本都有所耳闻。
听说他就连被推举成为广陵道的这一代道君都是被强迫的,其自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指望他会举杯说些场面话,可着实不容易。
“真没意思。”秦长鱼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桌上的酒壶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他就愈发想念宁北做的饭菜,虽说没办法和这晚宴上的味道与奢华相比较,但家常菜却多了几分家的味道。
“笑脸对笑脸本就是应酬的规矩,再不愿意也逃不掉。”曹小宝静静坐着,轻声说道。
曹家这段日子进展很好,如此程度已经足够,做人可以不知足,但如同金陵曹家这样的大势力就必然要学会知足。
她现在不知道被多少双眼睛看着,结识左相攀上秦家的高枝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和三大派搞上关系,你秦家想干什么?
凡事过犹不及,要懂得适可而止才行。
对于她这样的老成持重之言论,秦长鱼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现在的年轻人有多少喜欢这样麻烦应酬的?不信你看,等老一辈死光了,我保证这样的应酬会越来越少。”
曹小宝抿了一口酒,杯口沾染着唇红的痕迹,温言微笑道:“那也得等老一辈死光了才行,现在看来,他们可是能活的很。”
能活自然是一件好事,一件很好的事情。
总有很多人去探讨永生之后的种种弊端和无奈,可用有限的生命去探讨无限的永生本就是一件很可笑也很可悲的事情。
“你去哪里?”
看到秦长鱼起身,曹小宝惊讶问道,颍川秦家在这样的场合里可谓是位高权重,身为秦家的少主一举一动都被不知多少人注视着。
宴会还没结束就悄然离去,传出去和三大派之间可不太好听。
秦长鱼整理了一下衣领,让自己整个人看上去端正了许多,淡淡道:“去透透气。”
晚宴会持续很长时间,期间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见他出去大多数人都是看了一眼,知晓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也没有过多关注。
他来外面的确是要透透气,但也不单单只是透透气。
站在夜色中等待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要等的那个人方才缓缓走出。
“你出来的太晚了些。”
他并没有回头看,而是从礼部侧门走出,躲过了各家的视线,然后方才开口说道。
“是你出来的太早了些。”
身后之人声音当中有些无奈,现在距离他们先前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可以说是大大提前了。
秦长鱼沉默了一瞬,然后道:“里面太无聊,待不住。”
身后之人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走着,借着雪面的反光方才看清这人的面庞。
很年轻,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丝稚气未脱,但他和秦长鱼的年纪却差相仿佛,只是长相看起来稍稚嫩了些。
这人就是儒院的洛留。
在今日和秦长鱼刚刚见面的时候就趁着打招呼的时间塞了一张小纸条过去。
约定了今日从晚宴中借口遁走。
没错,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想要见一见宁北。
当初在儒院见到颜先生传信之后就开始对宁北好奇起来,紧接着那振聋发聩的大宏愿更是让他心生敬仰。
再然后的惊圣,尤其是岭东的还是李耳与孔子两位儒道浩然气的开拓之人。
可以说洛留虽然人在儒院,但心早已经飞来了朝歌城,就等着国宴时间早些到来,他好早些见到宁北,与其促膝长谈。
“应酬规矩虽说麻烦,但却是各大家族之间的默契,你代表秦家,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去,只怕会有些麻烦。”
秦长鱼并不在意,淡淡道:“我已经来过,那就足够了。”
你们要态度,那我摆明了态度,你们就不要再不识好歹。
这就是秦长鱼的想法。
洛留微笑道:“若是你一人离去,可能今日过后会受到许多非议,但你我今夜一同离去,事后一定不会有人做任何非议。”
秦长鱼的脚步一顿,侧目看着他,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如此,你小心被师长责骂。”
他听出了洛留的意思,独自一人离去自然是视在场各家于无物,这是很得罪人的举动。
但若是洛留摆明了态度言明二人一同离去,这性质就变成了秦家与儒院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要去商谈。
其中差别,很大。
只是这样一来,儒院与秦家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秘密合作,传出去可会让不少人半夜睡不着,辗转反侧。
洛留明日回去,少不得要被训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食不言寝不语
这世上的真话本就不多,两三杯酒就胜过一大段对白。
简陋的旧院里,当秦长鱼与洛留二人联袂而来之时,宁北正站在那株小树之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听见二人的声音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在下洛留,儒院弟子,见过小侯爷。”
见到宁北的第一眼,洛留就眼前一亮,迈步上前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言语之中,多有亲近之意。
这是一个心思坦荡之人,这是他带给宁北的第一印象。
“洛师兄客气,不敢当。”
宁北回了一礼,虽说二人并不同属一个势力,但无论是从修行界的规矩来讲还是自颜先生那里去论,洛留入门的时间都要更早,自然是他的师兄。
秦长鱼打断了二人的见礼,不耐烦的走进屋子掀开锅盖探头打量:“我说,你今晚就热了这几个剩菜?连个汤都没有。”
他在晚宴上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想回来吃多家常饭,可真正回来之后,却又嫌弃宁北的敷衍,反倒是开始想念起晚宴上的奢华。
宁北知晓他的性子,淡淡道:“反正你已经吃过了,不吃也无所谓。”
“吃,凭什么不吃?别的菜不说,就这盘青椒鱼土豆,青椒是我买的,土豆是我削的,就连鱼也是我钓的。”
温着的剩菜飘出了淡淡的香味,在这夜色中连成一片,宁北很喜欢这样的味道。
以前在青坪镇的时候每次到了饭点四周许多人家都会同时生活做饭,饭菜的香味与烟囱的烟味交织在一起。
“我懂你的心思。”哪怕是剩菜,洛留也不介意,盛了一碗白米饭夹了一口糯粉条,因为剩菜的缘故味道反而是更浓了一些。
“什么?”宁北吃饭的动作微微的一顿,问道。
洛留模糊不清的说道:“以前在儒院的时候,每天修行之外最期待的就是吃饭时间,尤其是到了冬天,天寒地冻之下能瞧见青烟扶摇而上,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白菜豆腐汤,那感觉,太回味了。”一边说着,他一边闭上眼睛仔细的咀嚼着口中饭菜,满脸的回味无穷。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为洛留倒了一杯酒,的确是这种感觉。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什么烟火人家的特殊味道,就你们两个事儿多。”秦长鱼看着满脸怀念的两人颇为不屑的说道:“我自小穿锦衣,出入皆奢华,床但凡硬一点我都睡不着,就连吃饭的盘子碗筷都必须是上等佳玉,你们这些穷酸就是没过过好日子。”
他端着破了一角的烤泥碗,握着破木头制成的歪头筷子,不停地冷笑说道。
“你现在这幅样子,说这些话可着实没有半点说服力。”洛留咽下了一大口菜,看着秦长鱼嘴上的油光,实在没办法将他这副模样和口中描述的那锦绣公子联系到一起。
秦长鱼冷哼一声,暗自嘲笑洛留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今晚本就是几道剩菜,没有多少,眼看着就不够三人吃用,趁着洛留说话的时间,他又急忙多夹了几筷子。
洛留心思简单,没有想太多,还在自顾自的感慨:“当初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认了师父他老人家做师父,当时只觉得有位圣人师尊很威风,直到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感到压力巨大。”
“师父是圣人,师兄早已经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被誉为神朝五境可进前三,我这些年的压力,可是不小,每当嗅到这些烟火气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个真人。”
“但就是这么努力修行,前不久还是输给了那位小圣人。”
他摇了摇头,颇为感慨。
所谓君子之交一见如故。
几人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相处之间却很投缘。
宁北端起盘子将里面的剩菜全都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然后道:“毕竟是小圣人,输给他不丢人。”
秦长鱼也是有样学样,三两下就将剩下的菜都拨到了自己碗里,低着头大快朵颐。
洛留叹了口气,拿起筷子说道:“输赢是小事儿,现在输了,以后赢回来就是,我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丢师父师兄的人。”
举起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他盯着已经空荡荡的几个盘子好一会儿方才无奈的放下了手臂,再度深深地叹了口气。
幽怨道:“二位也太不地道了一些。”
还是自己经验不足,这才被摆了一道,怪不得旁人。
洛留仰天看了一眼月亮,胸中委屈顿时化作豪气干云,一口将杯中酒喝光,然后捧着半碗白米饭干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忽略掉其中些许瑕疵的话,那么今晚的第一次见面无疑是很完美的。
洛留的性情很好,为人和善,在饭后与宁北促膝长谈了近一夜时间,谈天说地引经据典,从神朝到七录斋再到黎明百姓和那句大宏愿。
直到天色渐渐明亮之后方才满意的停了下来,在此睡下。
正如昨夜秦长鱼和洛留猜测的那样,在晚宴上的众人发现他们二人同时离去之后,都是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尤其是关海和齐帷语二人。
若是儒院和秦家联起手来,这个结果对于关家来说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就连白马寺和广陵道也是有些意外。
齐帷语以前曾经不止一次被儒院抛出橄榄枝,因此也算是有些交情,便想要询问一番,可无论怎么问,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不知。
儒院的其余几位弟子全都不知道洛留去了哪里,看神情不似说谎。
那想要知晓其中内情就只能询问那位大儒了,可人家辈分极高,今日刚刚进入朝歌城还未开晚宴之前,颜回颜先生就特意赶去拜见,由此可见其地位。
在场除非是礼部尚书亲自开口询问,否则其他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大派
“除夕之后就是国祀时间,到时候还要劳烦广陵道的师兄们多费心思。”
礼部尚书的确已经开口了。
在六部当中,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样少有摆明立场的人。
他站在公主宁瑶一头,因此见到秦长鱼与洛留悄然离去,不需要关海提醒,他就打算问一问,只是他深谙官场一道,知晓有些话不能直接问,而是要迂回着来。
所以他最先将目光放到了广陵道的道人身上,以除夕之后的国祀为引,开始发问。
国祀不同于神主教会的神祭,有广陵道的道人负责,要三位大修行者为首,三十六位四境修士,一百零八位三境修士为辅。
设下阵法,书写符箓与天通,祈祷未来的神朝国运昌盛,神朝各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
上天当然没有自己的思维,所谓与天通也就仅仅只是做个样子。
国祀说到底就是图一个祥瑞吉利。
而青崖海的开启,就在国祀当天。
这才是广陵道地位隐隐高出儒院和白马寺的原因,国祀结束之后会引下伟力开启青崖海的大门。
这也是广陵道所负责的事情。
宋南没有回答,开口的是广陵道的一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知无书,是负责这次国祀的三位大修行者之一。
在道门当中地位颇高。
“国祀是广陵道分内之事,李大人言重了。”
礼部尚书姓李,名叫李承焕,年岁要比张晟大的多,如今差不多是三百余岁,五十年前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左相,可谓是威望颇重。
礼部尚书微笑道:“国祀可是神朝大事,更是关乎着青崖海的开启,再怎么说也不言重,这些年来广陵道年年辛苦,陛下也是让我代为夸赞。”
提到神皇,知无书脸上神色郑重了许多,微微躬身道:“承蒙陛下厚爱,广陵道必定会不负圣望,国祀本是分内之事,我等自会全心全力。”
礼部尚书冲着广陵道众人举起酒杯,爽朗道:“神朝立国万年,也曾出现过许多次危机,但每次全都能安然渡过,这全赖各位上下一心,我李承焕在此先敬诸位一杯。”
礼部尚书亲自敬酒,在场之人都是不敢不喝,就连三大派的大修行者也是举杯示意。
白马寺这里不能喝酒,但也是以茶代酒,满饮此杯。
无论这次国宴众人抱着怎样的念头,在这种时候,表面上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放下酒杯,礼部尚书的脸上有了些许醉态,也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装出来的。
“白马寺这些年来行走天下,救死扶伤,在民间可以说是声名赫赫,百姓多有爱戴,本官就算是高居庙堂也总是能够有所耳闻。”
他又将目光放到了白马寺方向,开口说道。
宴会上的众人目光微异,心中瞬间起了不少思量,声名赫赫,百姓爱戴。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仔细品味却大有文章。
神皇的神朝,你白马寺僧人却被百姓爱戴,这算怎么回事?
众人看着礼部尚书脸上的醉态,一时之间倒也分辨不出他这话里到底有没有深意。
亦或者更深层次去想,这话是他自己无意所言,还是背后有神皇的意思?
一时之间,原本还热闹的宴会上,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白马寺一方只来了三个人。
戒律院长老,护法金刚,还有佛子年殊。
听闻这话,戒律院长老与护法金刚都没有开口,低垂眸子就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
说话的是年殊,他的年纪很轻,与洛留秦长鱼相仿。
那张脸虽然平平无奇,但说出口的话却带有一股别样的感觉,好似佛音一般让人忍不住沉迷进去。
“李大人谬赞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相信即便是大人遇见了那些灾厄,也会出手相助。”
这佛子,好强硬的态度。
不少人暗暗咋舌,有些意外白马寺的态度。
远处的关海这时候反倒是不急了,他望着年殊,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李承焕好似什么都听不出来,笑了笑说道:“早就听闻佛子当年出家之日引得佛圣达摩显圣,在佛道之上慧根深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恰好应天府也有一些出色之人,此番前来京都,佛子可与之交流一二。”
年殊眉心一点殷红醒目,闻言目光一闪,淡声说道:“听闻应天府里有位弟子是一位小侯爷,前不久还胜过了俞子期,若有机会,当见面讨教。”
李承焕目光微微眯起,关海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不知为何,这位佛子好似与那宁北之间,有些恩怨。
礼部尚书面色不变,脸上的醉态好似更浓了些:“确有此事,此子名叫宁北,接连两次胜过了俞子期,只是很可惜,固然天赋上佳,却道树枯萎,无法修行。”
似有意似无意,李承焕再度提了一嘴宁北无法修行的事情。
佛子年殊面目表情道:“论些佛法而已,与修为无关,我不会欺他。”
这一幕让李承焕心中冷笑起来,面上却没什么表现,看来那宁北果真是不知为何得罪了这位佛子。
今年的国宴之上,只怕有热闹要看了。
白马寺若是与宁北有冲突,凭借这些僧人在民间的声望,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好处可是不小。
三大派如今已经谈过了两家,礼部尚书又将目光放到了最后的儒院身上,轻笑道:“十年前张悬壶入五境成就大修行者之位,如今十年已过,想必修为更加精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年味
儒院的这位辈分极高的大儒姓孟,名先午,出身显赫,乃是古圣大贤孟子的后代。
如今成就大修行者,更是儒圣与颜回的师叔,可以说算是没有给孟子丢脸。
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衫,洗的很是干净,面上神色一丝不苟,平静的目光中呈现着绝对的底蕴和专注。
这是一个真正探究学问的人。
“悬壶修为却有精进,但是否能够更上一层,还要看日后的机缘造化。”
孟先午双目微微闭合着,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礼部尚书感慨道:“二十年前张悬壶与七录斋的那次切磋,精彩程度可以说百年内少有,本官本以为日后张悬壶必定会成为搅 弄风云的大人物,可如今细细想来却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孟先午苍老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说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修行的基础,是修心。”
礼部尚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紧接着颇为赞叹道:“而立之年入承圣境,本可以世人瞩目,却甘愿留于院中掌青灯读黄卷,单就是这份心境,本官不如也。”
他饮了一杯酒,似乎是在为张悬壶而感到敬佩,这让得儒院其余几位弟子面露自豪之色,也跟着饮了一杯。
孟先午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神色,他是个专心于学问的人没错,但人老精,怎么可能一点官场上的弯弯绕都看不出来?
果然,在感慨了一番之后,礼部尚书引着话题来到了洛留的身上。
“儒院前二十年有张悬壶,今有洛留,也算得上是声明满天下,通读道藏,荀圣后继有人。”他对着儒院方向举了举杯,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不敢瞒孟先生,今日宴前,内人特意嘱咐让我求得洛留的一副墨宝,用以教导家中幼子,不知可方便?”
墨宝而已,本就算不得什么,尤其开口之人还是堂堂的礼部尚书,更是将内人与幼子给抬了出来。
即便是孟先午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因此便道:“洛留宴中偶遇旧友,多年未见,这才提前携手而去,此举于礼不合,我回去会训斥于他。”
礼部尚书摆手道:“孟先生言重了,洛留与挚友多年未见,甫一见面心中激动在所难免,此乃人之常情,何必做罚?”
他先是为洛留求了个情,随即接着问道:“孟先生口中所说挚友,可是秦家秦长鱼?”
孟先午颔首说道:“秦家对儒院多有支持,以前秦长鱼曾随其父一同拜访,自那以后与洛留一见如故。”
关海与齐帷语对视了一眼,目光都是有些阴霾。
什么至交好友,一见如故。
这话也就能骗骗小孩子,看来儒院的确是已经和秦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只是究竟是什么值得二人在夜里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是来不及做遮掩,还是故意要让他们知道?
关海对着门外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就有数名关家之人悄然退去,也不知是去监视还是去禀报了关虚白。
问出了自己想问的东西,礼部尚书也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哈哈大笑几声就将场内的气氛带动起来。
整场晚宴再度变得热闹无比。
直到天蒙蒙亮方才缓缓散去。
距离国宴开启还有九天时间,整个朝歌城上下全都无比的忙碌和热闹。
“还得是朝歌城的冰糖葫芦正宗,儒院可没有这么大个的山楂。”
清晨,宁北三人走在朱雀大街上,洛留从走街串巷的小贩手里买了串冰糖葫芦,十分满意的说道。
自从这几年陆续代表儒院开始参加国宴之后,他最想念的就是朝歌城里的这一口。
似乎是因为昨晚这位儒圣弟子的呼噜声太响了些,导致秦长鱼辗转反侧许久都不曾睡下,所以现在心中还有些不爽,闻言便冷嘲热讽道:“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冰糖葫芦也成了稀罕东西,还专门要买山楂的,也不怕酸到了牙齿?”
洛留并不在意他的讥讽,嘴里嚼着大山楂的同时含糊不清道:“你懂什么?冰糖葫芦就是要吃山楂的才叫正宗,吃的就是这股子酸倒牙的劲头,甜了反倒不一样了。”
“歪理,你就是没吃过甜的,等会儿我给你买串黑枣的,保证你从此都不吃山楂。”
两个人在街上斗着嘴,朱雀大街两侧响着花式的吆喝声。
神朝的年味很浓,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尤其是那些到处跑小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孩子,在大人的笑骂声中咯咯笑着。
这种感觉好极了。
宁北这是第一次在青坪镇之外的地方过除夕,这个对于神朝百姓来说最为重要的日子。
耳畔的爆竹声响络绎不绝,大白天里依旧能够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烟火喷涌升起落下,若是到了晚上想必会更加好看。
他喜欢这样的味道。
让自己觉得更像是一个活人。
三人并不是要去应天府,按照规矩在除夕前后的三十日时间里应天府上下是休假的日子,就连学府内的诸多教习都是纷纷回到家中享受着这年味浓重的安宁。
他们只是在洛留的提议下漫无目的的走着。
途经城驿司,宁北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后就进去给师父师兄写了一封信。
以前在青坪镇过年的时候,师兄总会包上许多他最爱吃的饺子,师父也会装作不在意的买上一堆的烟花爆竹回来,师徒三人在鹅阳塾里感受着虽然不热闹但却十分安宁的除夕。
在晌午时候买了许多年货,由秦家作为代表派人送去了各位官员的府邸当中。
这是公事。
私下里宁北则是单独准备了几分礼品分别送给了颜先生,院长大人以及徐公子。
按照规矩,还要送一份去往宫里。
无论神皇是否回礼,他身为晚辈,送还是要送的。
这一次接送礼物的乃是许久都没有露面的高怜生,他与宁北关系亲近,在见面之时有意无意的提点了几句。
神皇那头已经准备好了给他的回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改变
人情往来结束之后天色已经再度暗了下来,三人恰好在街上遇见了苏幕遮,便相邀一同饮酒,顺便询问了几个关于郑行文回到边军之后的问题。
按照时间来判断,妖国七皇子如今应该已经回到了妖国腹地,妖国与神朝表面上达成的利益协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履行。
可暗地里的呢?
谁知道关虚白和右相借着这次机会与妖国使者之间达成了什么勾当?
年节将至,表面上的喜庆之下却还隐藏着许多的不为人知。
头顶的屠刀并不会因为除夕到来而发生停顿或是缓慢下来,那把刀只会挥的更快。
晚饭过后,洛留回到了儒院,苏幕遮也起身告辞,他居住的地方其实与宁北的住所并不遥远,只是出身边军的敏感和冷淡让他哪怕与宁北的关系不错也鲜少会主动来此。
酒足饭饱,秦长鱼毫不在意形象的咧嘴剔着牙,闲聊问道:“你说陆海棠这家伙去哪儿了?大过年的还有事要办?难不成是去了长安或者洛阳,想要体验一番古都的花楼温香?”
陆海棠混迹花丛的时间太久了,朝歌城里的野花早已经采了个遍,想去别的地方尝尝鲜,也很理解。
宁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海棠的事情很重要,而且一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要,否则这位洒脱懒散到了极点的男人,绝对不会离开温柔乡半步。
看到宁北不搭理他,秦长鱼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摆了摆手留下一桌子的狼藉转身钻进了屋子。
国宴越来越近,年味也越来越浓。
街上行人的喜庆,家家户户门前的春联,遍地白雪上的爆竹碎屑,说不清年味究竟浓在哪里,但的的确确是越来越浓郁。
神主教会的人也已经到了,在三大派到来之后的第四天。
刚一进城就直接被绣衣使的人迎进了皇宫,全程都十分礼遇,毕竟神主教会乃是这方世界里传承最为久远的势力,值得被敬重。
他们来的人也是最多的,不单单有一位红衣大主教,随行而来的还有数位主教以及三百位护教骑兵,当然,也少不了那位名满天下的两位小圣人之一的,姜白柳。
宁北在修缮院子,昨日的雪下的太大了些,风雪如冰凛冽,硬生生压断了一截的院墙,院子里的雪也是到膝盖深厚,行走起来很不方便。
唯一有所安慰的是墙角的那株小树运气极好,厚重风雪恰好被墙角遮挡,是故一夜之后虽然看起来像是已经被冻死,但实际上却还没有被冻死。
“听说了吗?裴旻今年本打算要回来的,但南境那头的魔教踪迹好似愈发的猖獗起来,导致裴旻只得继续留在那里,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西蜀剑阁的人才没来参加这次的国宴,甚至为此放弃了青崖海。”
秦长鱼穿着一件长袄,边缘是岭东巨熊的皮毛,十分的保暖,据说穿着这身皮毛哪怕是站在寒冰当中一天一夜也不会感到半点冰冷。
一件衣服够寻常人家几年的吃喝。
裴旻,提到这个名字每一位神朝之人都不会陌生,甚至比张悬壶还要如雷贯耳。
而且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带着尊敬。
前些日子关虚白在追踪魔教踪迹的时候斩杀了一队神隐的人,名声大噪。
可裴旻却无时无刻不在追杀神隐与魔教的道路上,在西蜀剑阁那群眼高于顶的剑修们口中更是时常流传着一句话。
“整个神朝,也就只有裴旻像个男人。”
之前本以为西蜀剑是不屑于来参加国宴,直到这两天才得到具体的消息,原本西蜀剑今年是打算要来参加的,毕竟除了神皇这一层关系在,还有着十分重要的青崖海。
可西蜀剑在得知裴旻为了追杀神隐不曾归来的消息之后,他们也是放弃了前来参加国宴的打算。
当年西蜀剑阁建立在南境之上,成立目的就是为了镇压神隐,如今却被一个外人给比了下去,性情桀骜的他们肯定放不下这张脸。
“这个世上如同裴旻一样的人,终究没有太多。”
宁北蹲在小树之前,抬手将树杈上的雪花拨落,淡声说道。
这样的人之所以值得尊敬,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少,少到了偌大神朝就只有这么一个。
如果说张悬壶在神朝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当中可排前三,那么裴旻就是当之无愧的那个第一。
还要在宁瑶之上。
修为境界这种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并没有完全准确的衡量,公主宁瑶被公认为最接近圣人的大修行者,未来二十年内必定能够入圣。
但你若是问起她与裴旻谁更强,只怕更多的人都会保持沉默,没有人会笃定的说宁瑶更强。
明天就是国宴正式开启的时间,地点当然是在皇宫当中,今日一早高怜生就送来了宴贴,并将神皇赏赐后辈的回礼给一同带了过来。
没什么特殊的,很书面上的回礼。
完全是按照神朝的律法制度,没有一点出格也没有一点不足的地方。
“既然神皇做出了表示,在你与宁瑶之间没有分出结果之前,他应该不会再对你动手。”秦长鱼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由于家里没有胡萝卜所以在雪人的鼻子上贴了一根黄瓜。
乍看起来倒也不算违和,反而很符合雪人头上那顶黑色帽子的意境。
宁北站起身子,帮雪人做了一张简单的脸,平静道:“相较于我的生死来说,我反倒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秦长鱼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宁北口中的另外一件事指的是什么。
和刚刚踏足京城之时的境遇比较起来,他的处境变得愈发稳定安全起来,神皇的态度也不在那么冰冷,悬在头顶的利剑在不知什么时候仿佛已经被放了下去,这样的改变乍看起来当然是好事,可他们都是聪明人,能够察觉到这些改变之下的其他。
神皇要死了。
这位压制了五大圣人的帝王,终究还是逃不过走向没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座次
神朝的国宴自然是最盛大的,清冷的皇宫当中也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宫门之前百官们陆续到来,按照规矩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资格参加,有许多人还是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可以说只要赶得回来的,就没人会想要错过,毕竟能参加国宴对于百官来说是一种殊荣。
何况还能够借此机会运作关系,明年能不能升迁,或者哪里有肥缺,自己的后辈要提携等等。
内侍们疾步行走,每一处礼仪都要尽善尽美,负责布置掌控的更是皇宫大总管亲自出面安排,哪怕是陈琳也只能乖乖听着。
国宴举办的地方名叫昭阳殿,每一年都在此处,从没有例外过。
在皇宫当中,昭阳殿是最大的一处宫殿,殿门之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上面插着几根长香,丝丝轻烟扶摇而上,与宫殿顶端的雪白融为一体。
暗金色的昭阳殿看起来满是贵气,青色的瓦片被白雪覆盖着,但房檐突出之下的侧面却还是朱红颜色。
着官服的人谈笑着进出殿门,内侍们端着用红布盖起来的食物快步出入。
“还真是奢侈,灵熊的心,飞白羽的翅膀,五十年以上的虫草木,这味道…好像是墨蛟的胆,啧啧,不愧是宫里的手笔,让人瞠目。”
秦长鱼站在昭阳殿宫门之处看着进进出出的内侍,不需要揭开红布他就能闻得出红布之下的东西是什么。
宁北没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哪道菜经过眼前他闻到的唯一味道就是香味。
“你的鼻子倒是很灵。”
秦长鱼得意道:“论起奢华,我纵然比不过宫里,却也未必逊色太多。”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如此得意。”宁北看着那些陌生的官员从面前经过,每一个人都会有意无意的看他一眼。
当年的谋逆之后,如今竟然也会被邀请参加国宴,百官大族们虽然面上没什么异样,但心中可都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在翻涌。
昭阳殿里摆放着九百余席位,每张桌子上全都铺着红布,听说在最开始的时候用的是金布,取金字,寓意着尊贵无上的意思,代表了皇家的地位。
可后来被某位帝王嫌弃金色太俗气,后来就统一换成了红色。
不仅顺眼舒服了许多,也更符合除夕国宴的氛围。
来参加的人还没到齐,距离正式开启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宁北与秦长鱼在等到苏幕遮之后三人便一同进了昭阳殿。
座次是事先就排列好的,谁坐在什么位置都需要按照规矩来定。
为了避免麻烦,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对应的名字。
只用了片刻时间,三人就找到了各自的位子,出乎意料的,宁北坐在右侧的五个位子上。
九百余个座位两侧排开,将中间让出了大片的空地。
右侧第一排的第五个位子,并非不好,而是太好了些。
第一位是左相,对应着左侧第一位的右相。
第二位是吏部尚书,对应着左侧第二位的刑部尚书。
第三位是兵部尚书,对应着左侧第三位的户部尚书。
第四位是工部尚书,对应着左侧第四位的礼部尚书。
按照规矩,第五个座位应该是御史中丞或者内阁辅相。
最起码也应该是颍川秦家又或者三大派这样的安排才对。
第六位是秦长鱼,第七位则是更让人意外的神主教会。
这个排列,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苏幕遮要远一些,排在二十五位,边军固然强势,但苏幕遮毕竟地位太低,若是郑行文亲来,或许能排进前十。
“这个座次,有点意思。”
秦长鱼在宁北身旁坐下,目光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冷笑说道。
宁北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古井无波,满是平静。
和他对应的左侧第五位,是宁瑶。
既然陛下要当着所有人将他们两个摆在最前面,那他刚好也可以借着这次机会,看一看百官们的面孔。
想来再也没有会比这次的人员聚集的更加齐全的机会了。
周身的位子上的人已经陆续齐全,渐渐地所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儒院的位子在左侧一方,洛留看到二人后微笑致意算是打了招呼,国宴当中规矩极多,洛留这时候代表的是儒院,自然要懂得守礼,不能率性而为。
“那个瞧起来和陆海棠一样懒散的人名叫宋南,在广陵道的地位就等同于洛留在儒院,实力不可小觑,还有那个眉心一点红的和尚别看他长得平平无奇,但却是白马寺的佛子,据说是托莲花而生,含笑而出,从未哭过,修为虽然和你我相当只有二境,但佛法慧根极深,被白马寺主持看重,未来还要传其衣钵。”
秦长鱼为宁北介绍着国宴上的人,从左侧第一位到第二十位,再到右侧第一位到二十位。
每个人和势力他都说的极为详细。
宁北还在其中看到了关海的身影,席位很长,每一张桌子都足以容纳三到五人共处,也就是说一个势力可以带三到五人到场参加国宴。
关家是以关虚白为首,两侧分别是关虚云,关海以及齐帷语。
到了现在齐帷语已经半点不做遮掩自己加入关家阵营的事情。
他们在打量着别人,别人也在打量着他们。
“陛下竟然安排宁北坐在了第五席,真是让人意外。”红布遮挡着菜肴,还没到国宴正式开启的时间,因此红布还不能撤下。
关虚白淡声问道:“以你所见,陛下此举何为?”
关海想了想,然后道:“陛下此举无非就是将宁北与公主殿下推到一起,借此机会观察百官大族,试探宁北在朝中所具有的影响力。”
“帝王总喜欢两手托着平衡,不喜欢一边太平,又不喜欢一边太重,唯有如此才能让天平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倾斜。”
神皇已经试探调整了很多次,但除了这个可能还有什么?
关虚白目光微微眯了起来,还有一种就是陛下真的想让宁北坐上这个皇位,所以借着国宴的机会为其造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威信,底蕴
不过这并不可能,因为以神皇在神朝的绝对话语权,除了五位圣人动不得之外,想要做其他事情,易如反掌。
哪怕是决定谁坐皇位这样的事情。
“父亲以为如何?”关海看着关虚白,开口询问道。
子肖其父。
关海的性情与关虚白有很大相似,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因此无论做什么事情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得到其父的夸奖。
“分析的不错,但记住,以后永远不要在这样的场合谈论任何关于陛下的事情。”关虚白没有回头,平淡说道。
关海眼中刚刚涌出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背后出现了一层冷汗,回头看去确定没有绣衣使的人注意这里后方才轻出一口气。
“必定谨记于心。”
汗水微微浸湿衣衫,齐帷语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他的家里在廊城虽说也算是大族,但与关家比起来依然是差的极远,更别说远离朝政不知几代人,所以他深知,对于这样的事情自己只能听,不能说。
昭阳殿内并不寒冷,绣衣使早就在大殿当中布置好了法阵,确保冬日里的严寒不会有半点侵入进来。
头顶特质的材料聚拢着天地灵气化作光亮笼罩整座大殿,没有任何一处死角存在,哪怕是桌子下面都是同样的明亮。
百官们脸上全都挂着笑容,彼此不停地客套着,在官场上混最起码要练就出一样本事。
假笑,而且还要笑的和真的一样。
豪爽大笑,摇头失笑,淡淡微笑,最好目光里还要有浅浅的自矜之色。
如此才能够彰显出那几十年的官场功夫。
大殿的门始终开着,不停地有内侍捧着红布盖着的菜肴进门。
“咦,这味道有些陌生,我竟是没有闻出来。”望着门外走进来的内侍,秦长鱼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如果说这世上的名贵食物有一百种,那他自小到大就吃过一百零一种。
却想不到这国宴之上竟然还出现了第一百零二种。
秦长鱼目光微微发亮,他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觉得这场国宴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可就在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送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却发现进门的那些内侍全都躬身退到了两侧站下,满脸的敬畏之情,就像是在恭迎着什么人一样。
不仅是他们,其余人也发现了这一幕,应酬之声顿时消失了大半。
三大派也抬起了头。
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也看了过去。
秦长鱼的面色渐渐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变化,宁北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人。
不会是神皇,因为并没有绣衣使的人提前进入提醒。
不是神皇却又能让宫中内侍如此敬畏的,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万众瞩目当中,一个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恍惚之间所有人仿佛看见了神凰沐浴于烈阳当中,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在瞬间席卷了整座大殿。
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随之一凛,脸上的笑意齐齐收敛了起来。
这种震撼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就仿佛是他们的错觉。
女子双手放在身前,一身金色凤袍,头戴金色凤冠,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踩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一样。
她的目光冷漠,流淌着淡金色火焰,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严,即便是左右两相在她的目光扫过之际也会微微低下头颅表示尊重。
一声凤鸣平白在众人的心头响彻,眼前再度出现了那只展翅横空的神凰。
不少官员都是微微躬身行礼表示尊重,更有甚至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整个昭阳殿内在这一刻无比的安静,紧接着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参见公主殿下。”
宁瑶在众人面前走过,然后缓缓的坐在了左侧第五张席位之上,目光微微闭合,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些官员这才起身,但依旧是掩饰不住眼中的尊敬。
在很多人眼中,公主宁瑶都是一个很合适的继承人,实力,手腕,威信,能力,应有尽有。
可以说,除了不是男儿身之外,这位公主殿下可以说完美的继承了神皇的全部优点。
并且还拥有着神皇不曾拥有的野心。
片刻后昭阳殿内的气氛开始重新变得热切起来,只是和先前比较,无论是声音还是话题尺度都变小了许多倍,并且讨论的人目光总会在有意无意的扫过宁瑶和宁北两个人。
相较于这些目光来说,宁瑶却始终都不曾看过宁北一眼。
对于这位公主殿下来说,当初该说的话,在长宁宫里都已经说完了。
再次见面就是一条路上的拦路人,而拦路人需要消失,不需要交谈。
“还真是好大的排场,我看就连陛下都没有她那么大的排场。”内侍已经将那道菜送来摆在了桌上,但秦长鱼此刻却没有了品鉴的兴致。
目光盯着那身金色凤袍,讽刺说道。
听的离得近的工部尚书等人眼皮直跳,却也不好提醒。
论地位,颍川秦家自是不必多说,论身份,秦长鱼虽说是秦家唯一的继承者,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还只是继承者而已,当不了秦家的家,做不了秦家的主。
骂一骂公主殿下自然没什么,没人会介意。
宁北能够看到秦长鱼眼眸深处的阴霾,宁瑶走进昭阳殿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从诸多细节和百官的反应上来看,这位公主殿下早已经威望隆重。
百官摄服。
可以说如若不是今年宁北突然进了朝歌城,那么神皇迟暮之后,宁瑶必定可以顺理成章的上位,中途不仅不会遇到任何的阻拦,反而还会受到无数人的拥护。
这位天底下距离圣人境界最近的女子,于无形中有着宁北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深厚底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南海水莲花
宁北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候去放什么不甘心的狠话是很没必要也很没用的举动,有所不如就是有所不如,如果说宁瑶在京城当中经营了几十年的人脉还不如自己这个借着父辈余荫初来乍到的谋逆之后,那才是奇怪了。
静静听着国宴上清淡雅致的音乐,乃是由宫中供奉的乐师亲自演奏,这些乐师可是眼高于顶的很,平日里就连见了那些肱骨大臣都是昂着下巴说话的。
有大臣家中摆宴若是能够请到一两位供奉乐师,那也是一件十分长脸的事情。
也就是一年一次的国宴才能够将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同时聚在一起,合奏着最为贴切氛围的曲子。
在刚刚宁瑶走进昭阳殿内之时,清淡的曲子猛然间变得气势磅礴起来,节奏在瞬间加快,若是闭起眼睛仿佛能够看到一位王者立于云海之巅俯视时间。
在宁瑶坐下闭目养神之时,激昂的曲子缓缓平复,再度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这是什么菜?”
冷哼一声收回目光,秦长鱼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刚刚那道新送上来的菜肴上,动了动鼻子,却还是分辨不出来。
“南海水莲花。”
正在他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时候,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二人偏头看了过去,在神主教会的席位上,红衣大主教身侧,紧挨着秦长鱼的位置,一个身穿神主教会特殊制作的黑金颜色衣袍的年轻人,也在看着他们两个。
这位年轻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第一眼看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长发随意的散在身上,却没有半点的凌乱之感,反而是将其整个人映衬的愈发圣洁起来。
即便是桀骜如秦长鱼,这一眼看去紧锁的眉头也在下意识的舒展了不少。
“姜白柳?”
他就挑了挑眉毛,虽是在疑问,但更像是在肯定。
青年微微点头,目光温润如款款君子:“在下姜白柳,见过秦公子,宁小侯爷。”
没错,这位就是世上的两位小圣人当中的第二位,和俞子期齐名的神主教会教皇亲传弟子,小圣人,姜白柳。
自从来到朝歌城之后,神主教会的人便一直在宫中不曾出去,这让许多打算结交的人心中算盘落空,此刻又受限于座次的排列规定,在神皇没有发话之前也没有人敢于随意走动。
所以一时之间,倒是让这位声名显赫的小圣人身旁显得十分清静。
云淡的曲子在不经意间多了一丝风轻,回荡在昭阳殿内绕梁不停。
宁北抬手回礼,单从第一印象来说,他对于眼前这位小圣人的好感要大于另外那一位。
秦长鱼则是撇了撇嘴,低头在红布之上仔细的闻了闻:“竟然是南海水莲,此物无色无形,而且极为娇贵,无论是采摘还是保存运送都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就会立刻如水融化,即便是我也只是小时候才吃过几次,想不到陛下手笔竟如此之大,难怪就连我都闻不出来。”
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南海水莲花食之可以洗涤体内道树,拥有着祛除灵气杂质的功效,虽然不可能让你直接突破境界,但总归能够有所精进,这可是切切实实一等一的好东西
姜白柳微笑道:“神朝国宴,此乃盛事,神主教会自然也要表表心意,这千株水莲花,聊表敬意。”
秦长鱼的面色当场就是微微一变:“这些南海水莲,全是神主教会的手笔?”
一株水莲花就已经足以撑起大宴场面,此刻昭阳殿内共有接近千株,竟然全都是神主教会所送,这个天底下传承最为久远的势力,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就展露出自身强大的底蕴。
他目光盯着姜白柳,想要看看其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意图表达一些东西。
但那双眼睛无比清澈,仿佛没有任何杂质与污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最重要的是其那一身圣洁之气,就像是高悬天空之上的太阳,在神圣中焚烧所有脏乱。
此时此刻,秦长鱼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恍惚之感,就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宁北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看着姜白柳说道:“今日能够得见这天底下的第二位小圣人,荣幸之至。”
秦长鱼心头恍惚之意随之消失,再度看向姜白柳的目光里浮现了一丝冷意。
姜白柳无奈的摇了摇头,先是解释道:“秦公子莫要见怪,此乃我所修功法之力,于无形中影响旁人,在未曾入圣之前,我无法完全控制。”
然后又对着宁北笑了笑,道:“小侯爷不必如此,这段时日你的名声比起我们这两位小圣人来说,可是只高不低。”
想要比小圣人的名声更高,唯一的方法就是胜过他们。
宁北的确是这么做的,而且接连赢了两次,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如今在神朝之外,他早已经是渐渐地崭露头角。
听到如此解释,秦长鱼眼中的冷意也稍稍散去了一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失礼了。”宁北歉意道。
姜白柳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红布虽说遮盖菜肴,但是还是留了两壶酒供百官畅聊的。
“我昨日去过一次应天府,在棋室里就看过小侯爷下的那盘棋,很了不起,我自问在徐白柳的开局定式下没办法做得更好,自愧不如。”
他在来到神朝之前就听过宁北的名声,谋逆之后,国师弟子,神皇侄子,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站在浪潮的最高处。
何况这个人还连续赢过了俞子期两次。
只是听过再多次,也不如亲眼见上一次。
所以在他来到京都之后,外出离开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应天府,看一看那盘棋。
很不错的一盘棋,很不错的一场较量。
宁北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没办法做得更好,这也就是说做到如他这种程度并不困难。
“我与一位小圣人下了一盘棋,不知有没有机会与另外一位也下一盘。”
“求之不得。”
姜白柳目光温润,含笑应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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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见
三个人的交谈引得这昭阳殿内的不少客人频频侧目,尤其是那温静和谐的气氛,没有半点发生摩擦的样子。
儒院与宁北交好这没什么意外的,毕竟宁北胜过了俞子期,也等于是变相替儒院争回了颜面,但神主教会不应该。
两位小圣人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俞子期丢了人,姜白柳那里也会受到些影响,虽不多,却总有一些。
姜白柳听说过宁北道树枯萎无法修行的事情,但他对于宁北却没有任何轻视,一位能够从应天府大考开始接二连三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之事的人,任何人都没资格小看。
只是这样的人道树枯萎,实在是有些过于可惜。
姜白柳想着教会藏书当中记载的那些传说神明所授的秘法,发现号称无所不能的神竟然根本无法解决道树枯萎这样的病症。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觉得愈发遗憾。
昭阳殿里的乐曲再度发生变化,从清淡雅致变得肃穆庄重起来,谈论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而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全都正襟危坐不再说话。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宁瑶,都是在这一刻睁开了双眼。
淡金色的瞳孔闪烁着无法熄灭的焰火琉璃,让得大殿内的温度都是无形中上升了许多。
内侍们开始匆匆走进,将所有席位上的红布撤去,露出了桌上精美华贵的菜肴,浓烈的香气甚至驱动着天地灵气发生紊乱,一时之间昭阳殿内竟是多出了一种朦胧之感。
秦长鱼的目光凝重起来,甚至就连向来平静的宁北,在这一刻的心跳,也是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着。
神皇要来了。
红衣大主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扶了扶头上的冠冕,跪坐的身体挺直。
在这样的大宴当中,通常都是采取跪坐的姿势,如此才能够体现出正式和庄重,也比较合乎礼节。
白马寺,广陵道,甚至就连儒院那辈分极高的大儒孟先午,也是微微低头,表示着对于神皇的尊敬。
乐曲在肃穆的同时变的磅礴起来,除此之外昭阳殿内没有半点声音,就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
今天外面并没有下雪,艳阳高照让除夕这天充斥着明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人觉得今天放晴是个很不错的征兆,预示着来年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且也更方便走访亲友。
也有人觉得既然是冬天,那么除夕就该下一场雪,不需要太大,弄得鹅毛大片出行都是个困难。
只需要一场雪绒飘絮,如碎纸屑般簌簌而下,没有太大的风,窗外红灯屋内红烛,有光衬着细雪,那就是极好的。
外面的阳光洒进了昭阳殿的殿门,将门口照的很亮,只是此刻这片阳光被遮挡,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虽然只是一个人,却将这偌大一片阳光尽数遮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神皇走了进来,压下了全部光亮,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分别是绣衣使首领以及宫内的大总管。
这二人是神皇的心腹,一人掌控绣衣使督查天下,一人执掌皇宫将上下安排的井井有条。
从殿门到主座上位之间有着大概百丈的距离,神皇从中间走过会依次途经每个人,左右两侧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在这一刻都会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宁北没有低头,哪怕一旁的工部尚书等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暗地里咳嗽了好几声,他依旧没有低头。
他在看那道身影,一身的黑金衣袍,并没有什么龙行虎步,看起来就像是很平静的在行走,可迈步之间却偏偏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哪怕是宁北在强行昂着头颅没有低下去。
神皇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漆黑宛若长夜的发,剑眉斜飞英挺,眸子平静锐利,棱角分明的轮廓可以看出与宁北有着三分相似,修长挺直却并不粗犷的身材,宛如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之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在他周身有着神朝国运若隐若现,殿内无处不在的光似乎因为在恭迎这位帝王的缘故而稍稍黯淡了一些。
就连宁瑶到来之际那于无形中炙热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敬畏,他们尊敬这位执掌神朝一千余年的帝王,恐惧这位一己之力压得五大圣人不敢有任何异动的帝王。
整座昭阳殿内没有半点异响,就连那肃穆庄重的乐曲在这一刻都是不自禁的压低了调子。
神皇行走的脚步停下,停在了宁北的身前,冷淡且平静的目光看着昂头不肯低下的宁北。
宁北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着,哪怕身旁秦长鱼的额头已经浮现了一层冷汗,他不怕神皇,有着颍川秦家的面子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有事。
但他害怕宁北出事。
这个决然倔强的小子,在与神皇第一次见面的这一刻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的。
“和你父亲一个样子,没大没小。”
神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为一名合格的帝王,你永远不要想着能够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其心里的真实情绪。
平淡的声音压下了昭阳殿内的所有声音,让所有人都是目光微变,心里在反复思量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
宁北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对于宁长安夫妇没什么感情存在,但从责任上来讲那毕竟是他的父母,而眼前这个人是杀他父母的人。
这就注定了他根本不可能与神皇有任何亲近的情绪。
他只是抬着头,无论如何也不肯低下。
绣衣使首领眼观鼻鼻观心。
大总管含笑看着这一幕,对于侍奉了这位帝王七百余年的他来说,这个场面只是漫长时光中的不起眼一场罢了。
好在,也不需要宁北说什么,神皇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就继续朝前行走,坐在了主位之上。
昭阳殿中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拜见之声。
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以及三大派的那些人也是跟着一同行礼。
只是心中却在不停地思量着。
神皇看来真的已经太老了。
......
......
(惭愧,实在惭愧,晚了一个小时)
第一百二十章 完美的帝王
从出现进门开始,再到行走坐上皇位之后,整个过程没有半点的拖沓或是露出疲态,神皇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巅峰之时的盛状,完美到了世上最挑剔的人也绝对挑剔不出半点破绽的地步。
但太过完美,这位终其一生将天下人掌控在手掌之间的帝王每时每刻都在维持着这份完美。
可现在不该这么完美。
红衣大主教知道,这是这位帝王的坚持,哪怕是坐在王座上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依旧会这样完美,没有任何的瑕疵。
最关键的是,神皇不该与宁北说那句话。
甚至在宁北踏入朝歌城的第一步开始,就不该让这个谋逆之后活着,尤其是活到现在。
这位如鹰般清傲完美的皇帝,开始思考起了死亡之后的事情。
红衣大主教默然想着,哪怕是神朝的分崩离析对于神主教会有着天大的好处,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依旧是忍不住感到惋惜,同时也对于这神朝的第十三位帝王愈发钦佩。
维持到死亡之前的完美或许不能够瞒住所有人太阳终将迟暮的事实,但却能够瞒得住太阳究竟还有多久才会落山的时间。
三大派是这样的想法,百官们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知晓神皇老了,但却没有人知晓他究竟老到了什么程度。
是一年?还是十年?
或许如此短暂甚至根本不配称之为岁月二字的时间里,二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无论是什么立场,无论是哪个势力,无论神皇老去对于自身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所有人都否定不了的一点是,所有人都在尊敬着这位帝王。
即便是坐在颜先生身侧的齐柳古落提等妖国之人,也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神朝从建立至今已经有一万余年,很少有势力能够传承如此时间,我自问做的不错。”
神皇俯视着国宴当中的两千余人,平淡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声音也是如此平淡的说道。
他没有自称朕,更不屑去说什么寡人,在除夕的今天,整个神朝当中最为隆重的节日里,这位帝王自称于我。
百官们无不是拱手行礼,认真的听着教诲。
神皇说的不错,神朝这万年来最大的功劳就是维持住了这片天地当中的格局,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个势力能够维持如此长久的时间,就连神主教会在万年前神隐叛乱的时候也是险些分崩离析。
包括如今的七录斋,西蜀剑阁,妖国,全都是与神朝相仿时间所建立起来的。
他们没人敢说自己能够在万年沧海当中依旧能够立于天地之间。
正是因为有了神朝的存在,有了历代神皇对于这方世界的压制和掌控,用着自身的强势始终维系着这片格局。
让七录斋万年后依旧是七录斋。
让西蜀剑万年后依旧是西蜀剑。
让神主教会平稳度过了神隐作乱后的纷争。
神皇就像是一根线,看似与神朝之外无关,但却在不经意间将这偌大天下给圈了个扎实。
这也是神朝格外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神隐还没有消除干净,这片天地需要这样的稳定,而神朝的存在给了这方天地所需要的东西。
“我知道有人对于和妖国的政策颇有微词。”他看着下方,目光在左相和兵部尚书以及苏幕遮等人的身上扫过。
左相等人立刻行礼,口称不敢。
神皇置若罔闻,淡淡道:“我做的决定从来不会是错的,为君者不能只将眼光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着眼之处永远都是云端之下,是整个天下,无论是七录斋,西蜀剑,妖国,神主教会,全都在这云端之下,这些都是我要思考的东西。”
“以后的天地会变,这是不可阻挡的定数,神朝稳定了万余年,不会永远稳定下去,大争之世会很艰难,起码会比现在艰难。”
他看着所有人,不知为何,每个人的心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哪怕是红衣大主教和白马寺戒律院长老等人此刻也都是希望这位帝王还能再活千余年的时间。
神皇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接过大总管递过来的南海水莲制成的上等好茶,喝了一口后皱了皱眉头,觉得味道太淡了些。
“我就快死了,没办法在死后继续庇佑你们。”
他放下茶杯,平静说道。
一下子,乐曲之声宛若雷鸣响起,整个昭阳殿中的所有人都是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神皇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盼着我死,希望我死,我并不介意,只是希望在我死之后,你们会觉得这片天地能够比现在更好。”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全都起身跪倒在了桌案之前,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有人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还有人失声痛哭,不舍这位帝王离去。
就连红衣大主教如此尊贵身份也是深深地将头埋在地上,他这一生就连供奉神明之时都不曾跪过,但今日却跪在了这位帝王的面前。
他为这位帝王而感到折服。
宁北目光复杂的看着神皇,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亲弟弟,而自己的父亲又为何会去反这样一位完美的帝王。
听闻哭声,神皇不耐的皱了皱眉,冷声道:“哭什么?朕现在又不会死。”
他自称了朕,帝王威严夹杂神朝国运席卷整座昭阳殿,让这些哭声生生顿住,众人脸上还有震惊之色残存,无比复杂,谁也不曾想到,在神皇迟暮这样的敏感问题上,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神皇自己,这位力压五大圣人维系十大圣人的帝王,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面,令人尊敬,如高山仰止。
沉默了良久,神皇忽然笑了笑,淡淡道:“这千年天下已如我所愿,若有以后,还望诸君共勉。”
两千余人双目通红的举起酒杯,深深行礼之后一饮而尽。
宁北却愈发沉默着。
“我父亲的死有蹊跷。”
沉默了许久,宁北忽然开口说道。
秦长鱼皱着眉,道:“不要妄下定论,他是帝王,而帝王有一千种脸面。”
宁北放下酒杯,望着皇位之上的那道身影,然后道:“所以我要去一趟谯山县,问一问张文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四句偈
低沉气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逐渐消退,直到宴会过半,神皇示意所有人自由活动后这种气氛方才有所缓解。
不过百官们却还是有些放不开,各自奔走的同时也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克制。
神皇在国宴上说起自身命数的话题,任谁听了都会感到心头不安。
“真不愧是一群老油条,见风使舵的本事比谁都强。”
秦长鱼看着昭阳殿中的那些人,冷笑着说道。
国宴除了庆祝神朝强盛,君臣之间表达和睦情感之外,更多的也是为百官与各世家大族之间提供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
往年秦家的席位之前可谓是络绎不绝,可今天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太反常,颍川秦家,神朝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人脉遍布整个天下,往年秦家家主亲自参加国宴,哪怕是左右两相都会亲自过来叙谈,如今秦长鱼代表秦家而来,再不济六部尚书也该有点动静。
“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明哲保身,这并不代表他们对你我敬而远之。”
宁北夹了一片南海水莲,入口之后就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妙口感,自己体内的灵气仿佛也是随之动荡起来,但只是持续了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就恢复正常,看来这水莲花对于已无道树在身的他来说,的确起不到什么作用。
神皇邀请了宁北参加国宴,并且直言自己就快要死了,这其中多少文章?
由不得他们不去深思。
所以在没有更明确的情形出现之前,起码在今日这场国宴之上,他们不敢再随意与秦家攀附关系。
不仅仅是宁北,宁瑶那处也是一样,除了关虚白之外,同样也没有官员和大族去拜见这位公主殿下。
秦长鱼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习惯性地看不起官场上的这些蝇营狗苟,不过这南海水莲的味道的确很不错,他吃光了自己桌上的一碗,左右看了看,将宁北的那碗也拿了过来,边吃边道:“这种被逼着入局的感觉,是不是很不爽?”
宁北很少说脏话,除了那日在锦绣阁中骂过一句陆海棠之外。
就连类似于不爽这样的词汇他也很少使用,但现在听到秦长鱼的问话,他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的确很不爽。”
只要人类还一直在诞生,那么这个世上就永远都不会存在公平。
因为每个人的起点都是不一样的,生下来,就要承担各自的责任,有人出生含着金汤匙,比如秦长鱼。
有人出生却连温饱都成困难,就像谁又能想得到如今被誉为修行天赋第一的陆海棠在被颜回收养之前竟是个睡桥下和青楼的乞丐小子?
可无一例外的是,生下来就要承担各自的责任。
秦长鱼注定了要继承秦家,宁北注定了会卷入皇室的这场老掉牙的纷争。
避不过,躲不开,因为你的身份就在那里。
秦长鱼十分欣赏的看着他,觉得宁北能够说出不爽二字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让他这个表兄十分满意。
在宁瑶与宁北周身无人的情况下,国宴之上最热闹的只有四个地方。
神主教会,三大派。
虽然两张桌子紧紧挨着,但姜白柳身前的热闹程度和秦长鱼席位上的冷清程度比起来,完全可以用天上地下来形容。
为了避嫌,在两张桌子紧邻的中间出还预留了一大片的空地,哪怕另外一侧因为拜见的人太多而显得无比拥挤,中间这相对空旷的地方依旧是无人越过一步,就像是雷池。
姜白柳很少说话,大多是红衣大主教在与人攀谈,只有偶尔话题引到他身上的时候才会含笑说上两句,虽言语不多,但每句话都极有深度。
和俞子期的冷淡比较起来,神主教会的这位小圣人无疑要让人更亲近许多。
对症下药是每个人都懂的事情,和儒院谈文事,与广陵道论三千道藏,和白马寺参禅意。
三者相比较,佛家所言禅意无疑是更为虚无缥缈的东西。
比如佛家中有名的拈花一笑,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禅说不清道不明,没有慧根,强说也说不清。
在场不乏有深好佛学之人,此刻刚好借着这些年的钻研来与之攀谈。
和神主教会有所不同的是,白马寺与人说话的一直都是佛子年殊,戒律院长老和那名金刚护法就像是老树一样闭口不谈,若非是之前聆听神皇教诲之时说过几句话,只怕众人还以为他们两个修的是闭口禅。
“佛子,下官数十年来钻研佛法,本以为早已得见菩提,可近年来却愈发的感到迷惘,心中难解。”
一位京外的四品官员手中拿着一卷经书,满脸不解的开口询问。
他认为自己已经佛法有所成,心境本该浑然无缺才是,可近年来的仕途不如意再加上生活偶有难测,忽然发现他的内心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古井无波。
这些年的佛法修行,难不成都白修了?
所以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问一问这位白马寺出名的佛子,心中到时没什么攀附之心,只是单纯的不解。
四周的人也静了下来不在询问,关于修心这样的大题,每一道都有自己的看待方式,但公认的,佛家修心手段最为独到。
年殊在看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眉心一点殷红看起来是那样的出尘,整个人的背后更是有着佛光时而闪烁。
能被白马寺封为佛子,出生之时托莲花落地,年殊的慧根与佛性自然是值得让人尊敬且信任的。
他望着那位四品官员,微笑说道:“大人言重了,佛法本就虚无定数,各抒己见罢了,我所见,未必如你所见。”
那官员拱手认真道:“请佛子指教。”
年殊沉吟了一瞬,然后道:“我有一四句偈,且说,大人且听。”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话落,年殊周身十丈之内绽放九十九朵金色莲花,与昭阳殿内散发玄妙香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象生出,九十九朵金莲绽放淡淡光亮,将四周众人的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白马寺的席位排在左侧第七位,在广陵道之后,儒院之前,广陵道因为执掌国祀的缘故所以无形当中地位要更高一些,每年国宴排列座次也是要在三大派之首。
至于儒院和白马寺则是轮流排列,去年是儒院在前,今年则是轮到了白马寺。
他们惊讶的看着这位佛子,就连那位问出疑惑的四品官员都是在原地震惊失语,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说话。
异象之所以叫做异象就是因为其很难形成,故此每一次有异象出现都代表了正在发生着了不得的事情。
就如同宁北在儒林路立下大宏愿之时天地震动,言出惊圣,在青藤园掀起海浪,牵引满天星辰。
可现在年殊一句简单的四句偈,却在这国宴之上,昭阳殿内引发了异象金莲丛生。
一如当年托莲花而生。
戒律院长老苍老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眼中带着满意之色微微颔首。
那名四境的护法金刚也收起了冷淡怒目,眉眼之间随之柔和了不少。
这位白马寺的佛子让寺内僧众上下都极为的满意和敬佩。
周围一些深谙佛法的人更是面带沉醉之色,不停地品味着这句话,就像是一坛老酒一样,越品就越是有味道。
心中忍不住更加惊叹。
莲花久久不散,香气愈发浓郁,也引起了越来越多之人的注意。
即便是静静养神的神皇,也是朝着下方瞥了一眼。
左右两相和六部尚书自然而然的聚在了一起,无论立场如何,这八个人都是官场之上地位最高的存在,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之上无论如何也是应该坐在一起的。
“去岁与住持大人在信中聊了数句,他曾言年殊有佛祖之相,未来必定能够承他衣钵。”右相看着眼前这幅遍地生莲的场面,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说道。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短短一句话就隐隐点出自己与那位圣人私交甚好。
左相永远都是那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就像是听不出右相话中深意一样,反而是含笑道:“未来能承住持大人的衣钵,这等夸赞可不寻常。”
的确不寻常,这基本就等于是在说年殊未来必定入圣。
对于一个不过方才达到二境巅峰的佛修来说,现在就下这样的定论未免太早,哪怕是如公主宁瑶也是在第四境的时候才有了可望圣人的评价。
直到第五境后才被世人公认为必定能够入圣。
可想而知,住持大人对于这位佛子的期望之高。
“据闻佛子托莲花而生,天生不凡,若是能接住持大人衣钵,对于我神朝来说,也是好事。”张晟看着与众人交谈的年殊,开口说道。
他对于三大派的存在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都是神朝内部的势力,再如何也无法脱离神朝。
“听闻李尚书对于佛法颇有研究,何不借此机会问询一二?”张晟有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礼部尚书李承焕的身上,讽刺说道。
六部尚书地位虽然很高,但却也不是圣人,时间长了总难免会发生几个有意思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礼部尚书李承焕明明是个修道果的道修,却偏偏对佛法很有兴趣,但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就是俗话所说的不具慧根。
每年都会去白马寺参拜,但对于佛法一道,却还连一个刚入门的小沙弥都有所不如,故此久而久之,在官场当中就成了一件笑谈。
更何况,让堂堂的一部尚书去下问一位佛子,哪怕是探讨佛法,这张脸也是挂不住的。
李承焕面无表情,淡淡道:“术业有专攻,本官佛法不精很正常,可张大人贵为吏部尚书,号称六部之首,要是连举荐任命官员都做不好的话,那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李大人掌管礼部,什么时候也管起我吏部的事情了?”
“呵,张大人言重了,我这区区礼部尚书,哪里敢插手吏部的事情?况且,谁不知道吏部乃是你张晟的一言堂?”
张晟目光锐利,声音也变得冰冷了起来:“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承焕呵呵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前阵子听说应天府出来的人去了边军二百余位,啧啧,可真是个不小的数目,张大人为边军筛选良才,本官可是敬佩的很。”
张晟冷哼一声,不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郑行文的面前说,看你的狗头还能不能保得住?”
礼部尚书的笑容一僵,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张晟也是根本不带怕的,冷笑着踹翻了椅子,手里已经是握住了一个酒壶。
动静之大,引起了两侧官员的注意,不过在看清是这两位大佬之后都是缩了缩脑袋,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高台上,神皇闭目倾听着乐曲,对于下面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左相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右相面色难看,低喝一声:“堂堂一部尚书,成何体统,给我坐下。”
其他人冷眼看着,都不曾表态,六部当中,由于礼部尚书早早地站在了宁瑶一头,而吏部尚书却又早早地站在了宁北一方,所以导致两个人平日里多有摩擦,类似于今日这样的冷嘲热讽,几乎隔上几天就会发生一次。
除了他们之外,关虚白不知何时也坐在了这里,在右相制止了争吵之后,席位之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他拿起酒杯为张晟和李承焕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酒,目光却在佛子年殊和宁北的两个席位上来回流转着,然后淡声开口道:“听闻宁北通读天下,无有不可读,三千道藏和世上藏书尽收于胸腹,想必对于佛法也颇有研究,何不与佛子在今日国宴之上共参禅意,传了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关虚白的声音并不大,面上更满是从容欣赏之态,任谁看见了都会以为他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任何针对之意。
可这看似很小的声音却偏偏传进了这场国宴之上所有人的耳中。
让正在攀谈的两千余人动作齐齐一顿。
就连正在说话的佛子也是抬头看了过来。
宁北正在喝酒,秦长鱼猛地起身将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关虚白的面前,大骂道:“我佳你 妈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秦长鱼一声爆喝震动的昭阳殿仿佛都跟着抖了抖,酒杯摔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响如同一个巴掌扇在了关虚白的脸上。
在朝为官每个人自然都是有政敌的,谁也避免不了,可在国宴这样的大事上就算是遇到杀父仇人,也要保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可现在堂堂的宁远侯,五大氏族的关家家主,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娘。
百官皆惊,不过在看到那个起身暴怒的年轻人之后这种惊讶的情绪就随之减轻了不少,桀骜如秦家这位公子,护短也是出了名的,现在关虚白当场挑动白马寺和宁北,秦长鱼含怒开口也在情理之中。
酒杯在地面碎裂,杯中酒水溅射到了衣角上,关虚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亦不曾出现阴沉或是难堪,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秦少公子对我的话,似乎颇有异议。”
他面无表情,沾染到衣角上的酒水却诡异的蒸发干净,一股子肃杀之气,凭空生出。
秦长鱼却是毫不在意的冷笑道:“侯爷还真是好大的威风,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你两张嘴唇上下一碰就要让宁北与人比试?侯爷要是真有兴致不如等这场宴会结束,我亲自请赵叔来与你过过招,参参禅意,如何?”
提到赵三金,不少官员都是面色微微一变,同时心中忍不住打起鼓来,他们不是神皇,没有绣衣使的消息来源,尚且还不知道这件事。
想不到秦家竟然把赵三金派来了朝歌城。
关虚白自然是知晓赵三金已经来到京城当中的事情,从那晚冷姓剑客与之交手后便知晓了,所以听到这话也没什么惊讶的,他目光低垂看着桌面,淡淡道:“宁北登上了十三楼,于儒林路胜过了小圣人,发大宏愿惊圣,若是今日能再与佛子共参禅意,对于自身也算是不错的经历,当然,若是不愿也就算了,毕竟只是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跟罢了,终归精力有限,不懂佛法也在情理之中。”
这番话一出,秦长鱼的面色变得更加冰冷,他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得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忽然响起:“大道无量,佛海无涯,我等不过是海水之上的一叶小舟罢了,终其一生也就只能取得佛水一瓢,又哪里有懂与不懂的区别呢?”
秦长鱼侧目看去,只见佛子年殊上前数步,眉眼平静的说道。
国宴之上的两千余人都停下了各自手中的事情,目光不停在左右两侧打量着,心中也在暗自盘算,关虚白眼下突然开口针对宁北,这背后是不是有着公主殿下的授意?
朝堂上只有三派,宁瑶一派,宁北一派,中立一派。
可无论是哪个派系说到底都绕不过这两个人,也因此,在国宴之上涉及到这两个人之间的交锋,没有人会忽视。
尤其现在是当着陛下的眼皮底下,神皇会如何看?
有胆子大的偷偷瞟了一眼上方主位,发现神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会饶有兴致的望着众人,就像是一位置身事外的看客,让人根本摸不清态度。
姜白柳也在看着这一幕,身子稍稍朝着秦长鱼和宁北二人的方向侧了侧,嘴巴紧闭,却有声音发出:“这位佛子与你们有仇?”
秦长鱼目光阴沉,没有说话。
年殊这话看似平和不带半点火气,可偏偏最后一句话摆明了态度,无所谓懂与不懂,他就是要和宁北比一比。
这是在逼着宁北下场。
他不认为年殊听不出关虚白借刀杀人的意思,可这位佛子却偏偏愿意做这把刀。
为何?
众人的目光逐渐放到了宁北的身上,因为他们发现无论场中如何争执,这位小侯爷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曾表过一次态。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一起带着绝对的压迫力,更遑论此刻汇聚在他身上的全都是站在当今神朝最顶端的存在。
那压力就更大。
可宁北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跪坐在案席之前,手中端着一碗翡翠白参粥,自顾自的喝着,偌大宫殿内,就只有他喝粥的细微声音响起。
就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并没有要下场比试的意思,即便自己对于佛法也颇为精通,但那又如何?
他不是灵眉山上的猴子,更何况神皇如今还在上面看着,他没办法做出判断,既然如此,莫不如不做理会要来的好。
师兄说过,要是你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那就什么都不要做。 时机,永远都需要等待。
关虚白静静坐着,既然年殊已经开口,那么之后自然就没有他的事情了。
“小侯爷言出惊圣,今日得见,实乃缘分。”
年殊行了一记佛礼,周身金色莲花不停绽放盛开,异象惊人,每说一句话口中就都会吐出一朵莲花,无愧于佛子的美誉。
宁北依旧没有说话,手中的翡翠白参粥已经喝光了一半。
百官们都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哪怕年殊贵为佛子,心境无缺,可面对着不停地无视,脸面上也是挂不住的吧?
他们看着年殊。
年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独眉心一点殷红仿佛更加刺目了一些:“早前曾听闻国师大人虽修道果,却也兼修佛法,小侯爷身为国师弟子,名师高徒,当不会吝啬赐教一二。”
宁北眉头皱了一下。
儒院席位之上,洛留忽然淡笑一声说道:“佛家讲究不争,怎的到了佛子这里,却只取了一个争字?”
众人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更惊,难不成儒院真的要和宁北同气连枝了不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驳斥白马寺。
他们看着孟先午这位大儒,意图想要看出一点什么端倪出来。
可那张老脸之上只有平和,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宁北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粥碗,年殊提到了国师,现在洛留又主动开口帮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继续无视下去,因此便只能抬头说道:“先前佛子曾言佛海无涯,只取一瓢,故此并无懂与不懂之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有所比较呢?”
用年殊的话来驳斥年殊,这就是最好的武器。
但这位佛子显然是早有所料,闻言反倒是微笑说道:“佛法并无懂与不懂之分,但人与人却有高下之说,听闻小侯爷很高,小僧却也自问不低,因此倒是很想要试一试,究竟是你高,还是我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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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就干一件大事
年殊的步步紧逼出乎了百官们的意料,毕竟白马寺本就不喜与人相争,何况咄咄逼人也违背佛家教训。
这位佛子的表现如此特殊,背后定然有着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白马寺站在了宁瑶一方?有人想着关虚白先前挑起争端的举动,再看到此刻年殊的一反常态,都下意识的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宁北与宁瑶相比较本就处于下风,而且劣势极大,之前交好边军加上这段时间的出色表现本已经将这巨大的劣势拉平了一些。
可若是在国宴之上,当着百官大族的面前,于神皇的注视下输给了年殊,这会很难看。
一国之君可以做很多事情,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输。
这个位置上的人永远也不能输。
那么宁北会怎么做呢?
张晟望着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早已经选好了立场就盲目跟随,他需要审视,需要宁北用行动去说服他。
至于一旁的关虚白和宁瑶,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张晟暗自撇了撇嘴,威胁拉拢随你们,我当场答应,事后反悔就是了,反正也不掉二两肉。
宁北也没想到年殊的态度会如此笃定,眉头不可查的皱了一瞬后说道:“不闻方净,不争乃慈,不辩亦智。”
这话一出,百官们暗自咋舌,这位小侯爷是在指责佛子的功利心太重,不堪佛法啊。
年殊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平和的目光似也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他也想不到自己几次三番开口,宁北却都没有想要下场的意思。
而且还以佛学教训他。
周身金莲还不曾消失,可想而知刚刚的四句偈究竟有多高深,衬托着年殊如同真正的佛祖临世。
他看着宁北,淡声说道:“看来小侯爷不愧是国师大人的弟子,竟是真的精通佛法,既如此,岂不是更要比试一番?”
他并不否定宁北的教训,反而是借着这句话更进了一步。
所有人都在看着,二人之间的这场比试,看来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
宁北始终没有答应,瞻前顾后并非是他的性子,可无论是秦长鱼还是苏幕遮,甚至哪怕是第七十六席之上的曹小宝心中都清楚。
是这件事的干系太大。
败了,自入京都以来这段时间积累的声望全都付之一炬。
胜了,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如此大张旗鼓的高调,没有好处。
沉默间,始终在旁观的关海忽然开口插了一句,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看来小侯爷隐居山野太久,已然是失了锐气。”
这是诛心之语,秦长鱼的面色当即就变得冰寒无比。
他正要开口反唇相讥两句,顺便想替宁北拖延一下时间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就简单一名绣衣使的人急匆匆的从殿门外走了进来,那张脸上满是急迫之色。
一瞬间,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盖因为今天是国宴,哪怕是再重要的事情都要往后放一放,更别说像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就闯了进来。
成何体统?
一直站在神皇身侧的绣衣使首领也是皱眉走了下来,从那绣衣使手中接过一张纸条后便让其退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张纸条,心头活泛着千百个心思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至于就连关海挑拨的话都没有去深思。
是神隐出南境了?
还是魔教又在哪里现身了?
总不能是有人成圣了吧?他们看了看端坐在席上的公主殿下,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猜测。
那会是什么?
神皇看着那张纸条,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波动,抬手随意的将纸条递给高怜生,随即对着下方众人说道:“无事。”
平淡的两个字,百官们都是松了一口气,虽说仍是心头惴惴,可也逐渐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既然神皇都说无事,那就是真的无事,就算有事,也无事。
“怎么样,小侯爷可考虑好了?”
年殊微微一笑,望着宁北说道。
他已经将宁北逼到了角落,知晓对方一定会接下,至于结果,并不担心。
如果论起佛法精深的话,年轻一辈又有谁比得上托莲花而生的他呢?
宁北的确已经站在墙角了,每个人都在看着他的反应,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平静的就像是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他不答应自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很明显是关虚白的谋划,既然知晓参与之后无论结果胜负都对自己没有好处,那为何还要同意?
昭阳殿内十分安静,明黄色的光亮拉着每个人的影子,并不长,只有浅浅一点。
虽说每年的国宴当中年轻一辈都会相互切磋比试,但论起身份和牵扯深厚程度,无疑都是比不上今晚眼前这两个人的。
神皇还在看着他们。
一道声音却忽然于宁北的耳边响起:“是我。”
宁北心头一动,没有说话,他听出了这是高怜生的声音,高台之上,高怜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下来,此刻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没有停顿,声音继续响起,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妖国七皇子于半个月之前走出了神朝疆域回到了妖国。”
宁北微微一怔,不解高怜生为何要与他说这件事。
不待他思考,高怜生就接着说道:“于妖国当中被人截杀,杀人者,是陆海棠。”
“轰!”
宁北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如同雷鸣一般骇人。
陆海棠?
陆海棠竟然会去杀妖国七皇子?
为什么会去?
他想着青藤园内那日陆海棠说要去办件事,要办的竟然是这件事?
高怜生望着他的背影,说道:“现在的情形你应该很清楚,两国和平的大方略下,此举等同于自寻死路,更何况还是在妖国使者去长安谈判之后,两国之间已经许下了利益和承诺,他杀人的时间,很敏感。”
换句话说,就是陆海棠活不了。
哪怕他是颜回的弟子也活不成。
如果是以前,两国交战之时,若是能斩杀妖国一位皇子,那就是加官进爵。
现在动手,百姓们会拍手称快,赞颂大英雄,军人们会挺直胸膛,与有荣焉。
可朝堂上却一定会要你死。
诸公们都不会让你活着。
一股子迷惘,不解,还有说不清的愤怒从宁北的心头升起。
高怜生的声音已经不在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佛子年殊的问询:“如何?小侯爷这个回答,未免想的也太久了一些。”
秦长鱼要发怒,宁北伸手制止了他,平静的脸上肌肉在不可察的跳动着,那双眼睛从未有过的锐利。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
既然陆海棠的事很大,那我就干一件更大的事情,不知道死上一位佛子,算不算大事。
能不能遮的过陆海棠的风头!
“应天府,宁北,请佛子赐教。”
……
……
竟然没人祝我新年快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武战
宁北应下了。
很突兀的应下了,让所有人都是呆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
先前佛子和关家不停的出言逼迫,这位小侯爷都没有应,此刻秦长鱼要为他强行出头的时候,却偏偏应了下来。
年殊也是微微有些惊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周身金色莲花散发着阵阵香气,隐隐之间有着佛音冥冥传来,那张年轻而普通的面容谈不上宝相庄严,却也算得上满是佛性。
“好,既然小侯爷应下,那你我今日便论一论佛法,于此分个高下。”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悲悯。
他不会输,要比佛法精深这一场甚至还没有开始,众人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术业有专攻,即便是让姜白柳上场,在佛法一道上也不是年殊的对手,胜过宁北,在这场国宴之上将这位小侯爷的风头尽数压下去,这就是年殊的想法。
圣人是已知修行道路的终点,但每一位圣人都有着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心思,他们能够感受到那一层境界的虚无缥缈。
白马寺住持虽然已经成圣多年,但却从未停止过更进一步的想法。
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尝试,直到前不久观花草自成一世界隐隐有所感悟,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宁北的大宏愿所惊,从顿悟状态当中脱离,自此终身无望更进一步。
虽说没有人知晓圣人再进一步会是什么,也没人敢说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但有希望,和彻底无望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年殊很了解师父的遗憾,所以对于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宁北,自然怀着仇怨在身。
关虚白是否在用他做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可以在此地压下宁北,佛门亦有怒目金刚,他要出一口气。
年殊上前数步,站在左右两侧席位中间的空处上,四周金色莲花跟随缓缓而动。
张晟眼中带着欣赏,能不能赢是一回事,敢不敢应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看来这位小侯爷的胆气还是不缺的。
六部在看着,两相也默不作声。
“请小侯爷先。”
年殊双手合十,微笑说道。
不少人都是整理了一番情绪,提起精神观看,他们知道这会是一场很精彩的辩论,哪怕宁北佛法并不精神,可却巧言善辩,总能够周旋一二。
可谁知,望着迈步而出的年殊,宁北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不用让先?
还是不想比试,反悔了?
年殊问道:“莫非小侯爷不屑先为?”
宁北走到了年殊身前丈许的距离站下,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青衫,锐利的目光逐渐带上了冷冽之色,他不知道那个消息是高怜生自作主张告诉他的,还是有着神皇的授意。
如果在以往一定会仔细揣摩个滴水不漏才会继续下一步,可现在不行。
他想保下陆海棠。
“武战,死生不论。”
冷淡的声音在昭阳殿内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张晟眼中的欣赏转为惊讶,两相和五大氏族乃至于关虚白等人都是眉头紧皱。
年殊的脸上笑容收敛,眼中有着错愕之色。
宁北刚刚说什么?
武战?
百官们先是一静,旋即低低的哗然声连成一片,他们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甚至要不是宁北的脸上表情太过认真,他们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这位小侯爷说错了。
众所周知,宁北道树枯萎,他眼下竟然说要武战?
若是说辩论佛法说不定还有着几分胜算,可若是交起手来,那就是必输无疑,何况还生死勿论?
他们不知道宁北为何会说出死生不论这四个字来,更想不通他为何要提起武战。
就算是先前在秋日祭上赢过了一位二境武修,可那位二境武修与佛子年殊比较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战力。
这是在送死。
不少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是浮现了这同样一个念头。
“小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数人看着这里,每个人都心怀不解,就连洛留也是满脸焦急,不知道为何好好地辩论不辩,非要来一个什么武战。
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姜白柳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因为他发现秦长鱼的脸上只有意外,却并没有半点担忧。
有意思。
神皇在看着下方。
宁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佛对于席间的一切漠不关心。
宋南耷拉着眼皮,满脸困倦。
这些人心里都有着同样的不解,但宁北却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他只是轻轻的抬起了手,翻转间如长剑般挽着剑花,一股无形的纷乱剑气自其掌心当中生出,在身体四周凌乱飞舞。
地面被切割出浅白色痕迹,身侧一盏琉璃被分为数段。
“咔嚓!”
这是东西碎裂的声音,却并不是那琉璃盏掉在地上的声音,而是有人手中的酒杯没有拿稳摔在了地上,而且不只是一个人,碎裂的清脆声响连成一片,百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如何,呆若木鸡。
就连那清淡的乐曲在这一刻都顿了一瞬,然后迅速的肃杀紧张起来。
张晟猛地拍碎了身前的桌子站了起来,大叫了一声好,关虚白脸上布满阴沉之色,猛然用力捏碎了酒杯。
关海以及齐帷语等人都是满脸震惊,下意识大叫了一声。
洛留脸上急迫微微僵住,半晌后方才苦笑着坐下,心中暗道宁北将他瞒得好苦,今日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多罚几杯。
苏幕遮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所以一早就已经知晓了佛子不停挑衅的结果。
秦长鱼毫不避讳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看的身侧姜白柳微微摇头,同时双目当中也绽放着明亮之色。
一个道树枯萎的人,竟是能够再度修行,这可是无数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宁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是有着同样的疑虑,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一群群目光变幻的官员,一个不能修行的继承人,和一个能够修行的继承人,这两者之间比较起来,那可是天壤之别。
两千余人心头之上泛起了各自不同的心思,他们知道,今日之后,只怕朝歌城里的格局将会在无形中再度发生改变。
宁北能够重新修行,这里面所代表的东西,可太多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莲如雨
那些溢出的剑气切割在了地面和琉璃之上,虽然很浅,却触目惊心。
昭阳殿内陷入到了可怕的死寂当中,许多人都在用眼角偷偷瞧着主位之上的神皇,想要看看这位陛下是如何看待宁北能够重新修行这件事的。
可让他们捉摸不透的是神皇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这位帝王的心中所想。
年殊脸上的淡淡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谈不上阴沉,只是同样有些冷。
武战,死生不论。
他不明白宁北为何会说出这四个字来,即便双方有冲突也罪不至死,但对方却偏偏这么说了,尤其还是在经过了漫长时间思考之后。
这就证明并非是意气用事。
“小侯爷可考虑清楚了?”
年殊虽然不知道宁北是从什么时候能够开始修行的,但想来这一定是在进入朝歌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即便是踏上修行路又如何能与他相比?
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这是很夸张的一种说法,即便是白马寺也不会迂腐到这种程度,何况白马寺僧人行走天下,路见不平本就免不了要伤人性命。
杀人对于他们来说,绝对不算困难。
所以他的态度,变得冷了下来。
宁北面无表情,似是对于自己刚刚所言的严重程度并不知晓,他朝着秦长鱼点了点头,秦长鱼瞬间领会急忙四下寻找着,然后眼前一亮在姜白柳的腰间看到了一把装饰用的长剑,上前三两下解下快步递给了宁北。
宁北接过,然后对着年殊行了一礼,淡声道:“请赐教。”
姜白柳无奈的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开口阻止,他这把剑虽然看上去颇为华贵,但实际上却并非是什么宝剑,只是很普通的凡品,只是打造的材料过于奢华,所以导致一眼看去十分不凡。
能进来国宴的人都是眼光极好的,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把剑的华而不实,因此即便是白马寺的戒律院长老也不曾开口阻拦。
就算是年殊自己也有佛珠使用,宁北身为剑修,用剑自然是不需要解释的。
年殊看了一眼那把剑,先前是他用言语逼迫宁北,现在则是完全反了过来。
“请赐教。”
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在十指之上挂着一串佛珠,于金莲的映衬下散发着佛光。
昭阳殿内的乐曲持续着肃杀之感,隐隐间还能听到有战鼓之声响起,秦长鱼瞥了一眼发现有一位供奉乐师正敞着衣衫长发在那里醉眼朦胧的敲着鼓,一声一声的节奏仿佛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之上。
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小侯爷是如何能够重新修行的,现在又是修行到了何种境界。
从先前的剑气和此刻的长剑之上来看,走的应当是本命剑的路子。
二人相对而立,间隔大概丈许距离,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年殊摸不清宁北的深浅,并不想冒然而进。
宁北知晓年殊周身金莲环绕,尚还残存着领域加成,欺身上前同样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他不在乎,因为自己不会输,他只是在考虑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位佛子斩杀在这里。
一朵金莲忽然缓缓飘了出来,在半空中轻微旋转,看起来不具备任何的杀伤力,但是当金色莲花被宁北挑落在地面之后,却在地面上擦出了半指深的痕迹。
若是沾在了身上,只怕就要被削去半条命。
在挑落金莲的同时,宁北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年殊的面前,心中默念着剑诀,身体与长剑随之变幻,无论是速度和角度,都极为的刁钻。
年殊眉头微皱,手中佛珠散发明黄光亮将自身笼罩,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金刚罩,同时周遭金莲片片升空,朝着宁北打来。
但宁北的速度太快,而且身法太过诡异,如此密集的莲花竟然就连他的衣角都没办法碰触。
辗转腾挪之间不知道多少剑斩在了那金刚罩上。
四周大臣们看着二人的交锋都是不停议论,就目前看来还是看不出孰强孰弱。
不过宁北毕竟是刚刚修行不久,论起底蕴肯定比不上年殊。
而且更让他们好奇的是宁北使用的身法和剑术是什么?看起来极为玄妙,但却从未见过,难不成是应天府的不传之秘?
还是国师大人的压箱底?
除此之外,他们还惊讶的发现宁北在调动天地灵气运转周身的时候似乎格外的流畅,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滞涩,因此无论是出招还是变招都要比佛子快上那么一瞬间。
一瞬间,足够做很多事情。
他们望着场中二人,目光各异。
百朵金莲在年殊的操控下再度向着宁北袭来,不仅如此,这位佛子也放开了守势,金刚罩收入皮肤,整个人脑后有佛光凝聚,双手成掌,佛珠挂在右手拇指之上,朝着宁北拍打而来。
“不动明王!”
年殊低喝一声,背后明王怒火化身,做狰狞面貌如浪潮般滚滚而来,就像是一座山岳。
宁北目光锐利,似是能够洞穿虚无,手中长剑横贯扫过,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山岳明王掌当中穿行而过,身上青衫裂开了数道伤口。
正面的碰撞发出了剧烈的声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长剑点在了年殊身前的金色光亮之上,发出了叮的一声,却并没有出现任何伤势。
年殊冷哼一声,双掌横推,向着宁北的胸口拍去。
此刻正是宁北攻势刚尽,新力未生之际,他有信心,这一掌,就会破了宁北的剑势,将其重伤。
更有旁观者直接惊呼起来,可关键时刻,宁北那极为诡异的身法再度起了作用,而且他的体内没有道树作为中介,天地灵气直接引入体内,一瞬间转化剑气迸发。
在那双肉掌临身之际,他横剑在胸前堪堪接下了这一掌。
虽然未曾对自己造成伤害,但整个人还是在这股巨力之下朝后倒飞而出。
而也正在他倒飞出去的同时,那飘荡在半空当中的百朵金莲在瞬间破碎,化作无数花瓣,如雨般向他落下。
稳住身形,抬头看去。
金莲如雨,遮天蔽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行剑难
所谓雨水,自高空向下而落,速度奇快,数量密集,是以难以躲避。
当初第一次前往青藤园那日下了一场秋雨,他手中撑了一把伞,将自己护了个周全。
现在他的手中有一把剑,同样能将自己护得周全。
剑诀在默诵,体内隐隐有着纯粹剑意悄然生出,附着在了剑身之上,在金莲临身之前,他手持长剑斩了出去。
剑意化作圆环剑势在身前盘旋,一股无形的剑气形成了淡淡的透明屏障,那飘飞肆虐的无数花瓣全都停顿在了半空当中。
剑气与莲花发生着碰撞。
在众人眼中,这一幕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碰撞产生的气流撞击着地面,掀翻了两侧的桌案,宁北身上的青衫愈发凌乱,定睛看去,年殊身上的佛衣也已经出现了许多剑痕,伤口处朝外溢着鲜红血液,很快就染红了僧衣。
“小侯爷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重新修行并成就二境本命剑,当得上天赋绝世四个字。”佛子年殊手中的佛珠之上绽放的光芒愈发刺眼,整个人更是几乎完全被佛光包裹了起来,就像是太阳,令人无法直视。
他望着宁北,背后狰狞怒火明王再度浮现,身生六臂,手持降魔杵等六种佛宝,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碾压而来。
“只是修行一道张弛有度,贪功冒进,注定成不了大事。”
明王张口怒吼,六臂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宁北拍打而下,带起的风声如雷贯耳,震动的他的头颅嗡嗡作响。
体内的灵气运转到了极限,腰间那方小印疯狂的输送着浩然气维护躯体,让宁北得以爆发出十二分的力量,剑气撕碎了迎面而来的那些花瓣,斩断了那根金刚杵,而后他的身体高高跃起,如同一张纸在半空当中无规则的变幻着。
在许多人紧张的注视下,从那六条手臂当中穿了过去。
这身法之精妙,再度引起了一连串的惊呼之声,他们甚至能看到那断成半截的降魔杵险而又险的擦着宁北的腰间划过。
年殊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一击得逞的机会,眼下就是这个机会。
他猛地爆喝一声,自其身后明王口中射出一道光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向着宁北洞穿而去。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那些碎成粉末的莲花也再度凭空升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齑粉龙卷,将二人围绕在了中央,齑粉龙卷不停收缩,在碰到年殊之时化成了佛光护体。
但在碰触到宁北之时,却变成了刮骨钢刀。
宁北的情况,在瞬间就变得无比危险。
哪怕是始终对他有信心的秦长鱼,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忍不住面色凝重,年殊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二境的界限。
虽然未曾达到第三境,却也是相差不远。
“佛子刚刚领悟的四句偈化作了莲花领域短暂存在,在效果未曾消失之前对其有着全方面的增益,现在的年殊应当有着半步三境的实力。”
姜白柳看着场中这幕,平静说道。
秦长鱼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却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主动提出武战的是宁北自己。
“你不用担心,这场对决宁北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天赋和强大,即便是输了,也不会影响什么。”姜白柳意味深长的宽慰道。
白马寺的戒律院长老表现得很平静,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幅度,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在这位老僧眼中或许早已经清晰可见了。
另一位护法金刚则是紧紧盯着场内,片刻不敢分神,一位佛子对于白马寺来说是极重要的传承者,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
场中的比试还没有落幕,宁北的状况看起来依旧是岌岌可危。
但他的眼中却满是平静,并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慌乱。
年殊在等一个机会,他也在等一个机会。
在交手的过程中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年殊的实力提升,再加上佛门金身坚不可摧,所以想要得手,就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一击不中让其起了戒备,再想要奏效就很困难了。
剑诀已经默念到了最后几句,宁北将长剑横在胸前,因为强烈佛光而无法睁开的双眼索性闭合了起来,齑粉龙卷临身,明王菩萨口中的佛光已经来到了他的头上。
剧烈的波动倏然炸开,以二人为中心,一股狂风向着四周席卷。
离得近的部分人抬手遮住了双眼,尽可能的避免让齑粉落入眼中,但还是小心翼翼的睁开缝隙,从指缝当中远远看去。
齑粉龙卷此刻已经消散,化作漫天粉雾四散溢出,他们的目光透过朦胧的齑粉雾气看了过去。
两道人影相对而立,自明王口中吐出的那道带着恐怖威压的佛光还不曾消失,反而是更为强盛了起来,但众人却惊讶的发现,哪怕是如此强盛的佛光却依旧不能近宁北的身。
因为在那道佛光之前横着一把剑。
宁北将所有恐怖的压力尽数用那把华而不实的剑给接了下来。
并且这还没完,长剑在对峙当中不退反进,那耀眼刺目的佛光像是木屑被一点点的破开,削落。
长剑发出嗡鸣震颤之音,剑身之上散发出了寒冰一样的温度。
佛光被肉眼可见冰霜覆盖,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那尊明王菩萨之上,一切都被冻结。
宁北的双眉之上甚至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但他手中的那把剑还在继续向前,所过之处佛光化作无数冰屑跌落地面。
百官们惊呼着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着,似乎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他们很意外宁北是如何做到的?
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刚刚还未曾落下的惊呼声,再度拔高了不少。
只见那把剑竟然脱离了宁北的手掌,然后化作一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切碎了冰霜,然后将明王虚影一分为二,紧接着竟然是在空中极为不可思议的调转了一个方向,刺进了年殊的后背身体当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别说是他们,哪怕是年殊自己,也是根本意想不到。
谁能想到,宁北竟然能够以区区二境修为,操控飞剑对敌。
那是四境修士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宁北长身而立,无数齑粉花瓣自身周落下,他望着面色惨白的年殊,心中想着陆海棠那日所说的最后一句剑诀。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这是飞剑。
这就是行剑难。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难
战况总是瞬息万变的,尤其是两个实力相近的人之间的战斗,也许上一刻是你占尽上风,下一刻就变成了他稳稳压制。
可任谁也想不到这场战斗会结束的这么快,明明先前一直在被动防御的宁北,却突然之间出了一记杀招,并且一招奏效。
防不胜防。
佛子输了。
百官们有些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全都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胜了,竟然胜了?
张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余光还不停地瞥着关虚白和右相还有礼部尚书,虽不曾说话,却得意到了极点。
工部尚书忽然敬了张晟一杯酒,坐的近了些。
这位小侯爷从踏足朝歌城开始就在不停地刷新着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大考第一,十三层楼,儒林路惊圣,入锦绣阁,可这些全部都是文戏。
哪怕是接连两次胜过了俞子期,在朝堂诸公眼中固然了不起,却还提升不到压筹码的地步。
可现在不同,堂堂正正的用武战胜过了白马寺佛子,可以想象,待到今日国战结束之后,宁北这个名字在神朝之内的声望将会提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武功胜过佛子。
文道压过小圣人。
这位小侯爷似乎已经完完全全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而且可能性极高。
关虚白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至于关海和齐帷语二人眼中更是有着骇然之色,这两位应天府当中极骄傲的人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看的这一幕。
宁北,何时已经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曾有半点风声走漏?
洛留轻轻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这场交手已经结束了,所有人惊叹之余却又发现宁北好像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那垂在身侧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碰触到了一起。
“死生不论。”
一瞬间,所有人的脑海当中都回荡起了这四个字,然后纷纷大惊失色,这宁北,难不成真的要下杀手不成?
既然胜负已分,那此刻完全可以停手,对于双方来说都可以接受。
何况若是真的将佛子斩杀在了这里,白马寺那边要怎么交代?
住持大人那里又要如何交代?
而且最让他们想不通的是,双方之间并没有太大的仇怨存在,宁北为何执着于下杀手?
宁瑶抬眼看了过来,从神皇进入昭阳殿之后她就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无论是先前的挑衅还是刚刚宁北的绝地反击这位公主殿下都不曾搭眼看上分毫。
可就在宁北打算下杀手的时候,宁瑶却忽然看了过来,那始终冷淡的眼眸里也生出了一抹惊讶,似是对于此举有些意想不到。
对于百官们心中的想法,宁北就算知晓也并不在意,他看着年殊,目光冷冽似冰,双手掐动印决,在插在年殊背后的长剑开是微微晃动起来。
只要在其体内搅动一番,即便是有着佛门金身存在,这位佛子也必死无疑。
年殊惨白的脸上涌现出了一点金色,他紧紧攥着佛珠,强行催动金身之力聚集在背后伤口之处,竭尽全力的想要遏制这把剑的翻转。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剑柄,然后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了宁北的操控,将那把剑给缓缓拔了出来。
宁北眉头微皱抬头看去,那拔剑之人正是白马寺的护法金刚,此刻正满脸怒火的看着他。
“既然胜负已分,又何必再下杀手?小小年纪心肠竟狠辣至此,国师大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一名四境金刚竟然敢训斥国师大人,宁北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武战尚未结束,大师此举怕是不合规矩。”
佛子制止了想要开口的护法金刚,由于受伤严重以至于步伐有些虚浮。
“继续。”
他看着宁北,眼中带着凝重和坚持。
他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位小侯爷,以至于败下阵来,输了一筹,但却不能坏了生死斗的规矩,尤其是不能坏了白马寺的名声。
宁北也在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起了手,那护法金刚面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任由长剑飞回了宁北的手里。
肃杀的曲子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悲壮起来,很不合时宜。
“好了,除夕夜里,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正在这时,那始终在旁观的神皇却忽然开口阻止了二人的交手,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静静看着。
却并未说话。
佛子被宫中的人带下去治疗伤势,百官们却一动都不敢动,就这样僵硬的站在那里。
因为神皇还在看着宁北,因为神皇依旧没有开口。
气氛忽然凝固了下来。
“杀心太重。”他俯视着宁北,平淡的语气夹杂着帝王独有的气势就变得不在平淡起来。
这是在表达不满?
还是在训斥晚辈?
宁北躬身行礼,但却没有说话。
神皇如鹰般的眼眸当中闪过淡淡的冷淡,道:“改改性子。”
宁北行礼起身,低头不语。
神皇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重新靠坐在了椅背上,那庞大的压力也随之骤然一散。
百官们见此都是长出一口气,压抑的气氛也重新变得活络起来。
只是仍旧有人在琢磨着神皇刚刚那两句的意思。
杀心太重是警告,改改性子是劝诫?
是在警告他不改性子就没有好下场,还是在隐晦的表达只有修身养性才有资格继承这偌大江山天下?
神皇的话里总是能品鉴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至于究竟哪一个是对的,还要看自己的领会。
秦家席位之前开始渐渐围拢上了一些人,和刚刚的门可罗雀比较起来现在的热闹比起往年来说竟然还要更胜一筹。
一位能够修行,而且天资如此绝世的小侯爷,坐上那个位子的可能性提高了何止十倍?
百官们心中都有杆秤,而在此刻,这杆秤上属于宁北的筹码无疑加重了不知多少。
秦长鱼笑着应酬,言谈举止恰到好处,完美体现着大家之风。
宁北却还站在原地,紧锁的眉头不曾舒展。
他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但是却还没有解决陆海棠的事情。
而陆海棠的事,更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很难
“今夜想来会有很多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国宴已经结束,宁北等人回到了那间旧院子,秦长鱼刚一进门就大步流星的钻进了屋子喝了一大碗水,然后哈哈大笑说道。
脸上满是痛快之色。
他可是看得清楚,宁北在胜过佛子之后,关虚白等宁瑶一方的人脸上的表情就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就连右相那个老谋深算的,都是愣神了好久。
“他们睡不着觉,就会想着如何让我们也睡不着觉。”月上梢头,在冬日里很少会有这样大而圆的月亮出现,在深夜里月光映衬着满院白雪,散发着银色的清辉。
秦长鱼脸上的痛快之色却并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冷哼一声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想让我们也睡不着觉,那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得到?”
以前有着神皇的威慑,再加上宁北不能修行,在宁瑶一脉的很多人眼中看来,这位小侯爷固然颇为出色,但却并没有真正威胁到那个皇位的可能,所以并没有做太多小动作。
可今日之后就不同了,宁北在他们眼中的威胁程度无限提高,只要是在规则之内的手段,只怕都会用上来,甚至就连规则之外的,也不能避免。
苏幕遮像是一块石头,怀抱那把冰冷的刀冰冷的站在那里。
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比这地面冰雪还要更冷三分。
洛留则是听着二人隐晦的交谈而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因为听不懂,而是因为听得懂。
他很聪明,从一点蛛丝马迹当中就能够顺着找寻出大量信息,自然知晓两个人在说什么,所以才会无奈叹气。
接风宴那日他随秦长鱼离去,再加上今晚几次为宁北出头,估摸着在朝堂诸君的眼里,儒院只怕已经站到了宁北身后。
这不是好大一口锅?
虽说谈不上是黑锅,可就算是白锅那也是好大一口,自己回去之后保不齐就会被师尊罚写抄书,这倒还好,要是被师兄知道了,自己估摸着未来几年都别想离开儒院了。
想到这里,洛留又叹了一口气,稚嫩的脸上带着生无可恋,连带着平日里颇有灵气的目光也跟着呆滞起来。
“怕什么,咱们四个未来可都是神朝的领军人物,在城南跺跺脚,城北都要颤三颤,你叹什么气?”秦长鱼横了一眼洛留,有些不满的说道。
洛留幽幽道:“你也说了,是未来,就现在来说,好像都做不了什么主。”
洛留现在还只是儒圣的小弟子,上面还有个举世闻名的师兄张悬壶,苏幕遮还只是姚济世看中的边军少年,地位虽说不低,可现在也做不了边军的主。
可以说他们四个人身份地位看起来十分耀眼强大,可实际上除了秦长鱼之外,其余的人所能够调动的资源,要比想象中少很多。
更何况,边军这次只是与宁北有了一次合作,这并不代表以后双方就是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
秦长鱼哑口无言,摇了摇头就看向了宁北,他发现自从与佛子交手之后,宁北的情绪就变得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
他开口问道。
宁北走进屋子拿出了珍藏的一坛好酒,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然后抬头看着院门之上挂着的那副画,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陆海棠杀了妖国七皇子。”
洒在雪面上的月色倏然一静,旧院里的风雪仿佛都定格了起来,就连墙角的那棵小树也停止了摇晃。
苏幕遮面色微微一变,心里在一瞬间就有了猜测。
洛留眨了眨眼睛,他与几人结识时间不久,对于几人之间的事情还不太了解。
秦长鱼则是直接偏头看向了苏幕遮,难怪边军会一反常态用七皇子来和朝歌的诸公们做交易,从不退让的边军这一次竟然懂得了变通。
之前他们还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边军从来就没想过变通,哪怕这一举措对于双方来说完全是共赢的好事。
从押送七皇子进京的那一刻开始,只怕边军就已经将后续所有事情都算好了,难怪竟然是郑行文亲自前来。
只是他到底如何说动的陆海棠?
没错,无论是秦长鱼还是宁北亦或者是苏幕遮,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全部都猜测得出,陆海棠会去截杀妖国七皇子乃是因为边军的缘故。
至于为何要找陆海棠,这再简单不过,妖国七皇子是四境修士,随行的妖国使者也是四境修士,又是在妖国地界上,如果说神朝有哪位四境修士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妖国,在截杀七皇子之后还能从容退回,所有人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陆海棠。
“我并不清楚。”苏幕遮难得的主动开口解释道。
声音中的冷淡也随之消失了不少,朝堂上这些年的方略就只有一个,维系着与妖国之间的和平,七皇子被杀这是件大事,妖皇夫妇一定会震怒,要么边境再起刀兵,要么将陆海棠交出去,平息怒火。
神朝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屈服,但这件事错在陆海棠。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巴掌,将关虚白和右相等人的脸面拍得粉碎,甚至还扔到了地上,踩进了泥里。
先前谈判之时获得的所有利益好处,全都在这一刻付诸东流,甚至还将他们给拉到了妖国的对立面上。
条件利益都谈好了,还私下里许给你们那么多的好处,结果人刚回到妖国地界就被杀了?
事后还想要这些好处?
做梦!
“陆海棠五道同修,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如此,战场之上必定会残留痕迹,妖皇或妖后可能会亲自前去查验,这件事没办法遮掩。”
秦长鱼靠在椅子上闭目思考良久,然后开口说道。
没办法遮掩,就等于没办法搭救,救不回陆海棠的命。
这个五道同修的天之骄子,被誉为专修一道必定可以入圣的浪荡公子,从今以后只怕再也不能迈进神朝半步。
还要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宁北喝着酒,抬手轻轻捂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章 要陆海棠的人头
“砰!”
上好的桌椅被硬生生踢得粉碎,关虚白面色极为难看的咆哮着:“怎么敢?姚济世他怎么敢这么做?”
“好大的胆子,边军上下真是好大的胆子!”
茶壶陶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直以来都是淡定从容城府极深的宁远侯关虚白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失态的模样。
右相坐在另一侧,苍老的面容之上没有任何表情。
礼部尚书李承焕则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张纸条,面色极为阴沉。
就在国宴结束之后,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本打算商量商量如何对付宁北,可一位宫中的人忽然传了一个消息过来。
关虚白看后就极为失态的大发雷霆。
“半月前,陆海棠于妖国截杀七皇子,如今下落不明。”
这是神朝在妖国的探子冒死传回来的消息,据说妖皇夫妇震怒,边境已经开始大军压境,誓要神朝给个交代,否则就兵临清涧城,掠杀神朝千里疆域。
暴怒之后的喘息声极为粗重,关虚白的目光有些猩红,这次和妖国使者谈判,除了表面上的那些众所周知的利益之外,他们之间还达成了一些暗地里的交易。
而目的正是边军,只要交易达成,并且顺利实施,不出二十年,他不仅可以将手伸进边军,甚至还能够与姚济世分庭抗礼甚至借着京都的人脉和资源压过一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竟然全部都化为泡影,先前付出的诸多努力,他为了拉拢大臣暗中许下的诸多承诺,全都无法兑现。
这样的结果如何能不让他暴怒?
不仅是他,右相和礼部尚书同样如此。
只是右相在漫长岁月中经历了许多大事,哪怕这次被边军戏耍的彻底也不能影响他的判断。
“姚济世带兵光明,行事磊落,最不屑阴谋算计,这件事应当与他无关,看手笔,应当是郑行文的手段,只是让我意外的是,陆海棠为何会被说服。”
他皱着眉头,想不通这当中的关键。
边军想要完成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要找人在七皇子回国的途中成功将其截杀,五境承圣动静太大,很容易暴露,四境修士又很可能失败。
所以要找一位恰到好处的人,既要是四境修士,又要拥有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实力。
算来算去,偌大神朝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四境修士数来数去就只有四个人能够做到。
其中一位在洛阳养马。
还有一位小灵山修行。
第三位是玉虚江上的闲散人。
剩下的就是陆海棠。
李承焕掌心上出现了一团火焰将纸条焚烧干净,凝重说道:“这条计策太阴,太毒,不仅将我们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而且还挑动了神朝和妖国之间始终紧绷的那一根弦。”
边军对于近年来两国定下的和平方略一直有所不满,借着这次机会很可能会将这份约定彻底推翻。
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他们所有人都能够推断得出这件事是由郑行文一手促成的,但却没有证据。
甚至就连半点怀疑的线索都没有。
可以说,如果这时候边军叫起屈来,朝廷还要奖赏资源给予安抚,并且在妖国屯兵边境这段时间里还要放权。
边军生擒了妖国七皇子,为了表示自己愿意合作退让的态度,副帅郑行文甚至亲自来了京都表明态度。
这朝堂诸公还能有什么要求?
还能要求什么?
至于七皇子被人截杀,那是发生在妖国地界上的事情,杀人的是陆海棠,你不去找应天府,关我们边军什么事情?
“郑行文!”
关虚白咬着牙,面色不停变换,眼中有着忌惮之色。
这些年来郑行文一直被姚济世压着,许多计策都被否决,这次不知为何姚济世选择了放任不理,结果在顷刻间就对他们造成了如此巨大的麻烦。
这位副帅太狠,太阴,太冷。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如何消除后续带来的影响,如果让姚济世借着这次机会强行撕毁了两国盟约,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右相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开口说道。
很多人在思考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小动作,揉捏鼻翼,敲打桌面,按压额头,大多如此。
应天府结业,二百余人经过张晟的大笔一挥全都去了边军,而张晟是宁北的人。
边军与宁北达成了一次共识合作,是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苏幕遮与宁北相交莫逆,哪怕边军参与进来的可能性不高,可只要有一丝,就都要消灭在萌芽当中。
更何况关虚白为了提高自身在军中的威望,和姚济世天然就处于对立面。
若是两国之间撕毁了和平政略,再度陷入交战当中,姚济世的威望就会越来越高,边军在神朝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
下次应天府结业的弟子前去的会不会有三百人?
四百人?
还是五百人?
“李大人,外交上的事情你最熟,以你所见,陛下会如何决策这件事?”
整理了心神,关虚白望着礼部尚书问道。
李承焕想了想,然后道:“边境打一定是要打几场的,否则妖国的火气压不住,神朝的颜面也放不下,只是打几场之后双方都会明白长此以往下去对彼此都没好处,所以最终还是会谈判,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或许会几年都理不清楚。”
他看着二人,目光渐渐冰冷了下来,道:“不过最关键的是,陆海棠不能活,他的命,是关上这扇门的锁。”
两国之间的谈判从来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知道有多少的博弈和利益掺杂其中。
但无论是再如何深层次的博弈,表面上都要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很简单,既然是陆海棠杀了七皇子,那就要陆海棠的人头,一报还一报,再简单不过。
“殿下怎么说?”右相忽然问道。
这次事情对于公主宁瑶的影响无疑最为严重,以殿下的手腕,肯定会雷厉风行的解决这件事。
可当听到他的问题之时,关虚白却是半晌没有开口。
因为这次公主殿下竟然出奇的安静,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就连一点暗示,都不曾有。
......
......
朋友走了,终于又能安静的码字了,为了弥补今天晚了这么久,三两决定明天给大家个惊喜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朝会
大年初一,右相上书建议开启大朝会。
关虚白上书,以妖国屯兵边境为由,请朝廷为边军拨出大量资源,并自荐请命愿带中山军前往驰援。
礼部尚书李承焕表示为了平息妖国怒火,应当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海棠交出去,以此来继续维系两国之间的和平方略。
但此举却遭到了应天府出身派系的官员强烈反对,直言证据不足以证明杀人的一定是陆海棠,更何况就算是,那也用不着一命换一命。
大朝会持续了两个时辰,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然后又在第二天召开。
每一天结束都会有一名绣衣使的人悄无声息的将里面发生的一切详细交给宁北,宁北的话也越来越少。
今天是大朝会的第三天,按照规矩,无论什么事情,无论讨论的再如何激烈,都需要在第三天给出一个结果,若是臣子争执不下,就要由神皇开口,圣心独裁。
宁北在吃饭,和秦长鱼一起。
就坐在应天府门外的小客栈里,秦长鱼豪奢性子,点的菜自然不会含糊,一桌子好菜,贵菜,不求味道最好,只求价钱最贵。
“敞开了吃,用不着给我省钱。”秦长鱼递给宁北一双筷子,今天是大年初三,应天府休假的学子们还没有回来,所以小客栈里显得极为冷清。
偌大一楼加起来就只有那么三四张桌子坐了客人。
宁北点了点头,偏头看着窗外,他总是习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这里的视野算得上不错,但毕竟只是一楼,没有居高临下的广阔。
街对面是应天府,虽然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人出入,但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上的暗示还是什么,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应天府带上了一股子萧条的气息。
哪怕陆海棠肄业,依旧是十年来应天府最优秀的弟子,而且还是副院长颜回的弟子。
想必颜先生这几天一定很不好过。
大年初一的时候陆海棠截杀七皇子这件事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和最开始想象中的结果一样,百姓们大加赞赏,甚至还有书生写文章赞颂。
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
窗外 阴沉着天气,灰蒙蒙一片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雪来,已经下午了。
渐渐地,秦长鱼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坐在那里,桌上奢华酒菜一口未动,就这么闻着那越来越淡的香气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相较于无数外人来说,他无疑更清楚宁北与陆海棠之间的交情。
可以说没有陆海棠,宁北就没办法改命,更重要的是陆海棠没有朋友,除了宁北。
饭菜彻底变凉,客栈掌柜的好几次想要问问需不需要热一下,可张了几次嘴都被那股沉默的气势给摄住,硬是问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当整间客栈就只剩下他们一桌客人的时候,高怜生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径直走到了二人身旁坐下。
这位绣衣使的副使还是以前的模样,好似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改变过。
“菜凉了。”
他看着这一桌子的奢华好菜,足以花费他两个月的俸禄才能买的到。
凉了味道就变了,浪费很不好。
“大朝会刚刚散了,右相等人执意要处死陆海棠,你这一派的人不知晓你与陆海棠的关系,是以没有全力阻拦,神皇下旨,陆海棠不能回神朝,否则活不了。”
宁北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抬手对着掌柜的稍稍示意:“麻烦帮我把菜热一下。”
“诶,好,好。”
掌柜的是个人精,早就看出了气氛不对,闻言也不耽搁,直接就菜撤了下去,极为小心的热着。
“菜还是要趁热吃才好。”
宁北给高怜生倒了一杯酒,酒杯中落下了一小片雪花。
他偏头看去,客栈的窗户开着,外面灰蒙蒙一片已经落下雪花,细碎的小雪纷纷落着,随着并不强烈的风稍稍倾斜。
偶尔有几片雪花穿过了窗户落在桌上。
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了那个酒杯里,瞬间就被酒水融化。
高怜生并不在意这一片雪花,他喝了一口酒,望着宁北,和秦长鱼一样,他是少数知晓陆海棠和宁北之间莫逆交情的人。
所以他也很清楚,这件事的结果是眼前这位小侯爷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只是宁北的性子注定了他表面上不会有太强烈的表现。
“这件事太大,你管不了。”沉默了半晌,高怜生还是提醒了一句。
两国谈判,利益,博弈,最关键的这还是那位公主殿下所代表的的派系对边军的反击,借此机会要做很多事。
陆海棠一个人牵扯了半个天下。
所以他说这件事太大,大到了宁北没办法管,也不能管的地步。
“他的命很大,还用不着我去管。”宁北望着窗外,平静说道。
很短的时间,掌柜的就已经将菜热好重新端了上来,宁北低头吃着,同时问道:“知不知道陆海棠为什么会同意去截杀七皇子?”
高怜生摇了摇头:“原因还不清楚,这件事郑行文做得很隐秘,哪怕是绣衣使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现在有他的消息吗?”
这一次高怜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陆海棠的消息是件隐秘事,按理来说不该透露给宁北,可他既然来了,自然知晓这个问题逃不过。
于是便说道:“暂时还没有,陆海棠在杀人之后就不知去向,应该没有回到神朝,以他的能力若是一心躲藏,短时间内不会被我们的人发现。”
短时间内不会发现,言外之意就是陆海棠躲不了太久,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以一国之力寻一人,并没有太大难度,哪怕这个人是五道同修的天纵奇才。
“颜先生那里怎么交代?”
“颜先生乃是应天府的副院长,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宁北嗯了一声,闭口不在询问,高怜生看了一眼满桌丰盛的豪奢佳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光,起身离开了客栈。
秦长鱼始终都没有插话,他只是看着宁北在倒酒之时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指,抬手关上了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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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祀
边军很苦。
苦的不是环境,平心而论,在神朝与妖国之间这段边境的景色谈得上很好,青山绿水,花草林径,尤其是清涧城前一望无际的美丽平原,如果没有战乱的话,那么这里一定是那些喜欢隐居和游山玩水之人的最好去处。
边军苦的是命,世代守护,不停死去的命。
就像是朝堂上很多人包括就连宁北也想不通陆海棠为何会答应边军的请求,可实际上甚至就连郑行文自己也不清楚陆海棠为何会同意的那么干脆。
甚至就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他答应的很快,我本想着去找玉虚江上那位,毕竟那位和妖国有世仇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拒绝。”
清涧城里,郑行文和姚济世并肩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平原尽头黑压压的妖国大军,冷淡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
这样的场景对于这两位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郑行文和姚济世说着那晚发生的事情。
他去见陆海棠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没想到过程出奇的顺利。
......
“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人?”
“妖国七皇子。”
“好。”
这就是那晚的对话,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简单,而这也是郑行文到现在都想不通的地方。
截杀七皇子,事后面临着整个神朝和妖国的追杀,天下之大再无藏身之处,他为的是什么?
一个只喜欢浪荡在花楼中的公子哥,刚一出京都就做出了这么一件震惊天下的事情。
姚济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铠甲,整个边军当中,只有他的甲胄呈暗红颜色,中年模样,英武挺拔,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比那长夜还要更加漆黑深邃,任谁见了都会在第一时间被这双眼睛所吸引,从而忽略了其他地方。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气息散发,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去,都给人一种顶天立地之感,就仿佛只要这个男人站在城墙之上,哪怕这片平原出现了百万妖国大军也无济于事的感觉。 边军上下对于这位将军有着绝对的信任。
他就像是一杆旗帜,代表着所有边军的灵魂。
“他现在在哪里?”
姚济世问道。
郑行文摇了摇头:“截杀成功之后陆海棠就消失了,就算是我们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姚济世望着平原尽头的漆黑一片,淡淡道:“将漠北的小队散出去,尽可能护他周全。”
“好。”郑行文目光微凝,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姚济世想着朝堂之上的动静,他在朝歌城里虽然没有朋友,可也有些眼线存在,大朝会上的决策自然瞒不过他。
“谈判,利益,陛下在苦心维系着世上格局不变,力求安稳,可却不知这个世界永远都不可能一直安稳下去,改变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无论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朝上的那些人要杀陆海棠,力求继续维持这样的格局,可他却偏要保下陆海棠,截杀七皇子只是破除盟约的第一步,单凭一位妖国皇子能够做的事情有限。
可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
“你见过宁北,如何?”
姚济世忽然问道。
清涧城上的城墙上站着许多甲士,有人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确保每一处角落在半柱香内都会有人经过查看。
边军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哪怕他们已经拥有了恐怖的战力却依旧不会忽视掉任何一处微小的细节。
郑行文只在应天府里见过一眼,双方甚至都没有任何交流。
“不错。”
他没有去就宁北的优点或是缺点大加评论,就只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将自己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姚济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朝堂上的手段就那么多,只要陛下不开口就没人能把手插进来,边境是一块铁桶,我的铁桶。”
郑行文目视着姚济世离去,冷淡的眼中有着尊敬之色,旋即对着身旁的人吩咐道:“让漠北过来。”
漠北的小队总共有十人,全部都是四境修士,在战场当中磨炼十几年,十人之间配合无比默契,可以说若是搏命的话,十人联手,可杀大修行者。
这样的小队即便是在边军当中也是不多。
片刻后,一身暗甲的漠北走了过来,看上去三十余岁的模样,他是武院的学生,十六岁结业,直到如今一直在边军当中厮杀。
可谓是心腹当中的心腹。
“带着你的人去找陆海棠,从绣衣使的手中把人救下来。”
郑行文没有拐弯抹角,干脆利落的直接说道。
在军中,最看重的就是雷厉风行。
“绣衣使我能应付,但找陆海棠,并不容易。”漠北将手放在腰间刀柄之上,一股逼人的气势直扑而来。
自从入军之后他就一直跟在郑行文手下做事,自然而然的性情也就颇为冷淡。
威名震天下的绣衣使,在他们这些每日里都在军中厮杀浴血的悍将眼中,就像是拿着刀剑的娃娃,不值一提。
郑行文偏头看着他,淡淡道:“那就找到他。”
漠北行礼,转身离去。
郑行文独自站在城墙之上,双臂环抱,书生一般的面容散发着冷厉之气,背后血红披风随风扬起,比那旌旗还要鲜艳。
......
陆海棠的确消失了,就像是一颗石子沉入了湖底,在深邃湖水当中根本找寻不到。
今天是大年初七,残存着除夕气息的最后一天,不仅是绣衣使,神朝各地所有城池当中全部张贴着陆海棠的通缉令。
除此之外,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国祀!
按照规矩,广陵道将在今日执掌国祀,用来祈祷神朝辉煌永不落下,而众所周知,在国祀之后,就是前来赴宴的所有人心中最为牵挂的大事。
青崖海垂钓。
这是个大日子,按照规矩,就连在国宴之上都不曾露面的院长大人也需要出面主持。
但此时的宁北却并未急着过去,而是去了应天府,来到了颜先生的门外。
站在那棵枯树一侧,透过木门缝隙望着院子里盛开的花朵,微微飘香。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吧
“现在想想,当初就不该由着他的性子。”
颜回拿着一个水瓢浇灌着院子里的盆栽,寒冬落雪根本飘不进这里,或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往日里看起来生机满满的院子仿佛多了一点萧条。
宁北将院门关上,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常渐离竟然也在这里。
看来这位是的的确确不打算前往青崖海了。
每个人都很神秘,自从陆海棠这样的浪荡子刚出京都就做了这么一件天大的事情之后,宁北发现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陆海棠的实力很强,绣衣使未必抓得到他。”他开口宽慰道。
颜先生还是那副样子,整个人十分的宽广,只是现在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愁容。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他身为应天府的副院长也没办法阻止什么,应天府不能和朝廷对着干,这是大忌。
否则神朝上下那么多应天府出身的弟子,若是你登高一呼,这些人成什么了?
应天府往外培育的弟子是为神朝培养的,还是为你颜先生培养的?
出于大义,也是为了其他应天府的弟子,哪怕颜回明明拥有可以强行保下陆海棠性命的能力和人脉,却不能动用。
这对于这位胖大儒来说,是很无奈的事情。
宁北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今日才会特意上门,说上几句话。
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总该说几句。
颜回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他将水瓢放下,问道:“国祀就快要结束了,你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院长大人已经过去了,国祀从早上开始大概会持续到午时,抬头看看天色,距离午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宁北却并没有离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您了解他,能猜得出他会去哪里吗?”
颜先生转身看着他,轻声道:“你也很了解他,应该知道如果他要去哪里,是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叹了口气,颜先生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衣角很没形象的搭在地上,抬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双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陆海棠这小子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可实际上心中总有自己的坚持,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谁也没办法改变,既然他这么做了,那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或许无法与外人道,可却一定是能够说服自己的。
宁北看着院子里的那些花,在寒冬中生长的盎然,他说道:“我会请秦长鱼多注意绣衣使的动向,一旦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得到,我会保下他的命。”
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就在数月之前,他自己还是一个朝不保夕随时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可现在却要说出冒天下之大不韪保陆海棠性命这样的话来。
很难有什么说服力。
但颜回却是笑了笑,疲惫的目光中带着原本的温和,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摆,说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没必要弄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何况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还有我在,想杀陆海棠?有本事让他们当着我的面说这话。”
胖大儒面上带着笑,说这话时候也是笑呵呵的,可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关虚白和右相等人都会感到脖子一凉。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偏头看向了一旁静静发呆的常渐离,问道:“真不去青崖海?”
常渐离目光呆滞的看着天上,边摇头边说道:“不去,不去。”
这位常年看守藏书阁的老生,本该的结业考核不参加,现在就连这极为重要的青崖海也不参加。
“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知晓你身份的时候能让我大吃一惊。”宁北淡淡道。
“身份?”常渐离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什么身份?”
他一个常年留在应天府,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小学子,哪里有什么身份?
宁北没有说话,起身行礼告退后就离开了应天府。
只能说朝歌城不愧是京都,一板砖下去砸到三个人有两个都是达官显贵,这座城里的人也要比看上去复杂很多。
他倒是并不介意常渐离的隐瞒,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只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有一天常渐离身上也突然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操蛋事情,那可就真是有意思极了。
冬天的风越来越冷,吹拂着许多个看不见的角落。
朝堂上的风再大,也不会吹进老百姓的家门里。
同样,老百姓的门前寒风再冷,也吹不进庙堂百官的单薄衣服。
民间不乏替陆海棠喊冤的声音,只是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关虚白想要带着中山军驰援插手边军的事情,只是在提出之后就被神皇否决了。
听高怜生的意思这次因为妖国七皇子身亡的缘故,关虚白和右相等人暗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是让人始终不解的是,常乐宫那位殿下却一直没有露面,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次虽说和妖国之间暗中的联盟破裂,可却也能够借此机会将边军往下压一压。
最起码,能够让边军的敌人变得更多一些,朋友更少一些。
宁瑶没有动作,反常的令人意外。
宁北骑马走在城外的道路上,心里想着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来龙去脉。
水面下的博弈他没办法参与,水面上就只是围绕着陆海棠这一点,有人要杀,有人要保,很简单不过。
只不过双方相同的是暂时都没有寻到人。
寒冬落雪,孤山黑马。
宁北牵着缰绳,眉头越皱越深,他紧了紧身上的青色大衣,脖颈处的白色毛绒与雪花融在一起,分不清是温暖还是寒冷。
在这样的事情当中,他愈发觉得自身力量的薄弱,无论是修为还是庙堂上的话语权都是如此。
“师兄说过君子不争,现在看来,若不入局,便不能破局。”
他想起了那日常乐宫内那面隽刻着世界版图的墙壁,紧皱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争吧。”
苍茫白银当中,青山黑马背上,宁北抬手将大衣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喃喃说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阳光
和秋日祭的场面比较起来,神朝国祀无疑更大,二者之间的规模甚至没有可比性。
在国祀当天,广陵道会派出以承圣修士知无书为首的三位大修行者,三十六位四境修士,还有一百零八位三境修士为辅。
以特定的站位和印决变换来配合完成这一仪式。
而且这天不仅神皇会亲自到场,就连鲜少出现在人前的院长大人也会亲自出面。
其实国祀仪式本该由广陵道的那位圣人掌教负责,只是为了表示对于院长大人的尊重,再加上那潜移默化的规矩在,所以就换成了院长大人为首主持。
地点并非是在鸡鸣山上,而是在鸡鸣山后的一处巨大平原之上,这里甚至都没有重兵把守,神朝国祀所求很简单,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地点,随意找一处足够巨大的平原即可。
黑云凝聚,滚滚而动,众人头顶之上似有闷雷之声缭绕不停。
平原上有野草破开了白雪的覆盖,迅速生长到了齐膝高度,枯黄色的野草像是浪潮在跟随狂风摆动。
这风真的很大,吹动的百官衣衫猎猎作响,枯草之上诡异的生出草籽随着这风向着一个方向刮动,必须要眯着眼睛才能够避免草籽落入眼中。
但饶是如此,平原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动作,全都凝神望着狂风吹来的方向,在那里,广陵道的一百四十七人身上释放着相同的气息在连接,尝试着与天地沟通。
而在为首处,一个穿着洁白衣袍的老者,正静静的站在那里,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以广陵道知无书为首的国祀大阵所积蓄的能量正在被无形的牵引着。
游离的灵气缓慢附着,分散的力量被一点点汇聚。
老者就是院长。
百官们以及三大派的人之所以能够如此安静,哪怕被草籽眯了眼睛也不敢有半点异动,除了因为神皇就在鸡鸣山山巅上看着之外,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眼前的这位老者。
院长大人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无论是神朝还是应天府上的事情都很少会去理会,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理。
这并不代表他说出去的话不管用。
对于祭祀平原上的这些人来说,宁可吃下一嘴的草籽,也不愿意被这位圣人看上一眼。
“看出了什么?”
广陵道一众在平原中央,引得风雨欲来,坚城欲催,围观之人分散在边缘,远近皆有。
神主教会站的很近,如果不是因为只能到这里不能再继续往前的话,他们还会站的更近,红衣大主教望着平原上的宏伟场面,人数虽然不多却能够引得天地异象降临。
他对着姜白柳问道。
姜白柳并没有看那一百几十位变换不停地阵法,而是始终将目光放在院长大人的身上,不曾移开。
闻言随意瞥了眼知无书等人,轻声道:“广陵道的道法独创,与教会并不一样,但却拥有着几乎相近程度的能力。”
祭祀,祭天,祭神。
无论是什么样的叫法和称呼,这样的本事在最初就只有神主教会才有。
人们祭天,祭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只知道摆几个贡品,简单的跪拜,后来神主教会教化天下,开始有了正式的祭祀。
可到了现在,信仰神明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神朝之内更是几乎无人供奉。
现在就连广陵道也拥有着代替他们的能力,宗教信仰是在不停地出现和改变的。
这一点没办法强求。
红衣大主教的眼中也没有什么厌恶和恨意,他站的如此近自然不是为了去憎恨,而是为了学习。
综合百家之长,学习融为己用。
包括白马寺和儒院也看的仔细。
佛子年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皇宫内的医师或许并不是世上最好的医师,但却一定拥有着世上最好的药材。
风还在吹着,草浪朝着一侧在动,头顶的黑云好像是变厚了,连带着看起来就仿佛越来越低。
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出现在了那些广陵道道士的四周,将一百余人尽数囊括其中,雪面和野草在翻涌,吹起的草籽落下。
落进了水里。
平原变成了巨大的湖泊,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在湖水之下游动,那无数飘飞的草籽落在水面上,刚好圈住了太极图的边缘。
知无书等人盘膝坐下,道袍衣角漂浮在水面上,两天阴阳鱼游动的速度变得慢了下来。
雷声滚动,在深厚密集黑云当中,湛蓝色的雷龙在翻滚着身体,龙吟之声不停响起。
一点点涟漪在水面上散开,平原之上竟然下起了雨。
没有人撑伞,任由雨水落在肩上,红衣大主教抬头看着天上,在心中感叹着这座神朝的强盛。
这场雨里掺杂着雷电,沾在身上会传来淡淡的酥麻感觉,却没有任何危害,反而在酥麻过后会有种舒适感。
宁瑶并没有来。
这场国祀就连神皇和院长大人都亲自到场,公主宁瑶却并未出现,早在开始百官们就发现了这一点,而同时也发现了,那位小侯爷竟然也没有来。
“想要压边军并不容易,其中的分寸你要把握好。”
群臣之前,两相并肩而立,踩在如水的幻影之上,左相抬头望着倾塌下来的雷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右相面无表情,淡淡道:“边军独立太久,应该带上一道枷锁。”
左相不置可否:“枷锁只能捆住猪狗,永远也捆不住龙虎。”
“龙虎和猪狗之间的判定很模糊,在枷锁没有套上去之前,又怎么分得清呢?”
左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常有,姚济世或许不会做什么,可郑行文的刀向来锋利,最重要的是你自以为是的枷锁,也许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根烂绳子。”
右相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平原中心。
在那里,巨大的阴阳鱼已经停止不动,院长大人高高升起站在了苍穹之上,抬手牵引阴阳鱼融入进了压顶黑云当中。
雷龙咆哮消失,那遮天蔽日的黑云也跟着散去。
湖水不见,野草退回。
只剩下了漫天遍野的草籽随风而飞起,一缕阳光破开天幕照耀着无数草籽飞舞。
一道马蹄声忽然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百官们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在漫天草籽与阳光之下,宁北骑在黑马背上,缓缓走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开启青崖海
他牵着缰绳,身披阳光而来。
风吹起了黑发,那双眉在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双眼当中的目光却十分平静,在平静之余还多出了两分尊贵。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是微微愣了一瞬,恍惚间,他们在这张脸上看到了神皇的风采。
这一幕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宁北轻轻拍了拍马头,然后翻身跃下了黑马,和在看着他的所有人不同,他在抬头看着天上。
苍穹之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巨洞,从洞口往下射出了一道光。
院长大人就站在那光辉当中,半灰色长发,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沐浴在光辉当中,宛若神圣。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尊敬,哪怕这位院长大人也是这神朝落幕西垂的太阳之一。
太阳还在发着光,哪怕半边身子已经落进了山里,剩下的半边依旧能够染满天地。
知无书等人陆续站起身子,对着院长大人行了一礼,口中高喊着神朝隆运之类的言辞。
百官们也在高喊,身边人都是如此,宁北也跟着说了两句。
他很赞同神皇的看法,一个稳定的天下永远都要比一个纷乱的天下更加美好,更加让人信服。
“你来的有些晚。”吏部尚书张晟张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摸到了他的身旁,低着头恨恨说道。
宁北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应天府看了看颜先生,来的晚了些。”
张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是以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微微一变,低声问道:“你和陆海棠关系极好?”
宁北点了点头,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下来。
张晟嘴角一抽,微微有些不太自然,大朝会上讨论那几日他可是老神在在的很,静观右相等人和应天府一脉的官员斗嘴,看得非常热闹。
想不到这场热闹最终竟然会看到自己的身上。
宁北回头看着鸡鸣山的山巅,由于距离遥远完全看不真切,但他知道神皇就在那里。
“这件事的结果已经注定,在朝堂上争论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会让那些人提高警惕。”
院长大人已经从空中落下,身上的光辉朝着四面八法洒落,所过之处积雪随之蒸发干净,露出了坚实的黄色地面。
张晟拱手行礼,躬身之际开口说道:“懂了,放心,咱们两头行动,就算是救不下也能给关虚白增添不少麻烦,若是救下了就等于是卖给了应天府一脉官员的面子,日后万一真有那一天,承了咱们的人情怎么着也得替咱们说几句话不是?”
“小侯爷您可真是好计策,一箭双雕,成与不成都没有任何损失。”
将很多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这是在官场上混久了之后的后遗症,哪怕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在这些老油条耳中都能够听出很多意思。
宁北只是单纯的不想暴露,好方便更好的去救陆海棠。
但这话听在张晟耳朵里,很自然的就将其与朝堂上的局势联系到了一起。
他并没有解释,因为没有意义。
积雪的消融让出了大片土地,草籽早已经不知道被吹到了何处,坚硬的地面除了偶尔零星散落的石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很平,真的很平。
国祀已经结束,但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懈怠,反而是更加的专注起来。
因为国祀之后就是青崖海。
这个神朝十年方才开启一次的大机缘。
举办国祀没有特定的地点,开启青崖海同样没有。
因为青崖海并不是一个特定的地方,而是一片空间,说是一方小世界不太合适,因为青崖海并不巨大,所以只能用一片小空间来形容。
这一天神皇会将开启青崖海的钥匙交给广陵道,广陵道的道士们将国祀之后残存的力量注入到钥匙当中,如此就可以打开通往青崖海的大门,进行为期半月的青崖海垂钓。
其中无数神秘玄妙,在时间结束之前,能够钓得到什么东西,没人知道。
这是个大机缘。
关海,齐帷语,曹小宝,鱼柳,古落提乃至于百官和大族的子嗣,基本上全都来了,就是为了这次极为难得的机会。
应天府的弟子名额有限,而且因为除夕休假的缘故,所以只由院中推荐了十人前来参加。
宁北和秦长鱼还有关海等人自然是不占据这个名额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知无书的身上,身为这一次广陵道前来朝歌城参加国宴的代表之人,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修为境界上,青崖海的大门都应该由他打开。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对着院长大人行了一礼后,知无书将神皇交给他的钥匙拿了出来。
所谓钥匙,自然就真的只是钥匙。
半个巴掌大小,看起来就像是家里那旧院破门的钥匙一样,没有任何的特殊或是玄妙之处,属于仍在地上都未必会弯腰捡起来的样子。
可知无书却拿的很谨慎,甚至完全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生怕不小心将这把钥匙给弄坏了。
他将钥匙托在左手手掌之上,右手快速的掐动了几个剑诀,然后所有人便见到自地面往上缓缓飘起着丝丝白色气体。
就像是茶水上升起的水汽。
十米,百米,千米。
方圆千米范围内朝上生出了无数白色气息,然后以他的手掌为中心汇聚着。
无数道白色气息融入到了那枚钥匙当中。
然后那个钥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颤动起来,片刻后脱离了知无书的手掌,缓缓地飘到了空中。
钥匙在旋转着。
卷动着方圆百里的灵气形成了一阵风,朝着它卷入过来。
就这样不停地持续着,在众人的等待中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如风的灵气散去,那把钥匙也终于是停止了晃动。
丝丝青烟从上面溢出。
然后如幕帘般垂下。
一个长方的门户凭空生出,在半空中向下垂落着,碰触地面发出一声巨响。
高达百丈的巨大门户屹立在平原之上,钥匙的铭文化作了古朴的纹络。
在所有人压抑呼吸的注视下缓缓打开,有光亮从门后透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里的云更厚
大门打开,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门外黄土白雪,一片平原。
门内山峦耸立,青色树木如十万大山连成一片,云雾飘荡在天空,于山巅之下遮挡住了大半个青山,这扇门高达百丈,但终究还是太小了些,没办法将门后的景色尽收眼底。
但只是稍稍看上几眼,就觉得心旷神怡,顿生苍穹豪迈之感。
云雾压进山里,林木深绿像是附着一层微光,枝叶茂盛密集相连,一阵风吹过,云雾如水流动,无数枝叶像是水浪摇摆。
门后应该有一群白鹤,这是很多初来乍到之人看到这样景象后心中的第一念头,这样的青峰高崖,云雾缭绕,群山环伺的最原始最好看的美景,就该有一群白鹤扶摇而上,展翅高鸣之际穿梭与云雾当中。
就像是广陵道的道门所在之地一样,总有一座大湖上养着许多的白鹤。
可惜这里不是广陵道,自然也没有什么白鹤存在。
众人在感慨之余不免也觉得有些遗憾。
“青崖海为玄妙之地,其内机缘神秘无数,能够得到什么都是天数,顺其自然,不可强求。”院长大人站在门户一侧,看着打算参加的众人,开口叮嘱道。
圣洁的光辉还没有完全散去,让所有人看向院长大人的目光依旧带着如同对待神明的尊敬。
于宁北耳中来说,这就是一位和蔼老人的温和叮嘱。
“我等谨记。”
众人躬身行礼,朗声答道。
青崖海的确是极玄妙的一处机缘没错,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你进去就一定能够得到无数宝物,也有可能半月时间过去一无所获。
或多或少,或有或无,全看自己的运气。
看天定。
所以哪怕最终什么都没得到,也不要灰心丧气,一时的成败算不得什么。
百官们都不曾离去,哪怕国祀已经结束,鸡鸣山最高处的那位帝王也已经离开,他们依旧没有要离去的打算,因为院长大人还没有走。
院长大人的威严和声望绝不是因为他是应天府的院长,更多的来自于他的实力境界,圣人。
五境之上。
这两个字就代表了绝对的强大,天下之大,总共加起来也才仅仅只有十位圣人。
每一位都是能够震慑一方的强大存在。
年轻一辈在陆续的走进那扇门,粗略一数加起来差不多有着三四千人的数量,不可为不庞大,由于没有什么特殊限制,所以每一家都派出了不止一人参加。
比如关家除了关海之外就还有其余的三位子弟,基本上都是刚刚才踏足初境,而且天赋也算不得多么出色,如果参加应天府大考的话估计就连一个乙上的评价都未必能够拿到。
等到所有年轻一辈全都走进青崖海之后,那扇门也随之缓缓地重新闭合。
只是古朴的神秘纹络开始变得透明起来,哪怕门户关闭,众人也能够将里面的一切看的清楚。
院长大人身上的光辉彻底散去,整个人再度恢复成了那个如同老农一般的模样,只是所有人眼中的尊敬却半点不曾减弱。
躬着行礼的身子甚至更低了些。
“神朝的太阳不会落下。”他转身看着这些人,这些人里有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有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势滔天的大臣,有神朝各地威势颇重的世家大族。
但无一例外,在这时候全都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此刻听到这话也是目光微凝,不知道这话里的意思。
院长大人背负双手,平和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淡淡道:“我不在意你们怎么争,如何争,但一定不要影响到神朝和天下的平衡。”
他的声音很轻,言语却很冷,这位喜欢躺在应天府里晒太阳的老者,在沉寂了十几年后第一次当着百官大族的面前说出自己的警告。
每个人都感觉一股凉风吹过脖颈,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左右两相也是如此。
白马寺,儒院,广陵道三大派之所以地位如此超然,一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长老就能够和他们平起平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各自有着一位圣人存在的缘故。
“散了吧。”
院长大人摇了摇头,然后从平原之上消失不见。
就好像从不曾来过。
“这是什么意思?”
礼部尚书李承焕站在关虚白身侧,目光颇为阴沉的问道。
关虚白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院长大人消失的地方,转身离去,没有说话。
神皇已经老了,可这位院长大人又何曾年轻了?
终究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罢了,又能活多久呢?
圣人?
只有活着的才是圣人。
关虚白就心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没有半点想法表露。
百官们各自离去,但全都是留下了人在此地看守,每天晚上都会将青崖海内发生的事情传回去,因为那位小侯爷也在里面,他能够得到什么机缘,对于百官来说可是必须要关注的事情。
青崖海里的机缘和公平,没有什么你死我活,必须赢了才能垂钓,输了就没资格之类的俗套规矩。
既然是垂钓,看的自然就是能力和运气。
能力是其次,很大程度上看的还是运气。
青崖海内外看起来虽然谈不上是天壤之别,两个地方,可身处其中看的的确要比在外面要更加全面更加真实。
说是一处小空间,其实真的不大。
十数个山峰林立,每一座山峰的山巅之处都有一个巨大的平台,在平台之上有着数百个圆台位置,每一处位置之上都摆放着一根钓竿。
所有进入到青崖海的人都可以随意挑选一处位置坐下,选好之后自有规则之力将人送到圆台之上。
很公平,每一处位置都一样,并没有这里好,那里坏的分别。
所以在挑选的时候也没人特意选择何处,都是随意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后就准备开始垂钓。
宁北和秦长鱼,苏幕遮,洛留等人坐在一起,选择了最中间的一处山峰,并不是因为这里众星捧月,而是因为这里的云看起来更厚一些。
既然云更厚,那么藏的宝物是不是也就更多?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们永远无法判断以后的事
抱着如此简单粗浅的道理,几人很自然的在这里坐下。
圆台并不大,每一个圆台都能够容纳一人盘坐,彼此之间间隔不到一丈的距离,确保不会在垂钓的时候受到影响。
垂钓永远都是一件需要耐心同时也很静心的事情,在宁北眼里这和钓鱼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是此中高手。
“就用这破钓竿?”左侧的秦长鱼将圆台上的钓竿拿到手里,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嫌弃。
钓竿很普通,真的很普通,完全就是山下普通的竹子所制成的简陋钓具,他甚至怀疑这钓竿就连状元桥下的那只大乌龟都钓不上来。
鱼儿轻轻一用力估计就会将其扯断。
“钓饵呢?漂呢?这让人怎么钓?再说了怎么看上没上钩啊?”秦长鱼声音当中的嫌弃越来越浓,要不是心中还有理智存在的话,只怕都要将这钓竿随手扔到山下去了。
口中抱怨的声音不停,但手上动作却很自然的将钓竿抛下了山崖,钓钩埋进了云里。
洛留听着他的唠叨声,哈哈一笑说道:“古书曾言愿者上钩,以前一直想要尝试一番,想不到今日有了机会,而且钓鱼最忌讳心烦气躁,你这样的心态别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年也钓不到任何东西。”
秦长鱼撇了撇嘴,不屑道:“这是钓宝贝,又不是钓鱼,谁说心烦气躁就钓不到东西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将心情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这钓竿的确并不怎么样,很劣质,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能和快意二字沾点边,江湖之上,有侠士坐于大湖边缘,不拘一格手持劣竹鱼竿垂钓。
豪迈洒脱,快意非常。
听起来很美妙,用起来很不好。
而且的确没有诱饵。
宁北四下看了看,最终将衣衫一角撕下一条挂在了钓钩上,抛进了云海中。
山巅之上的视野很开阔,环视四周能够将十余座山峰尽收眼底,只是下面这层云雾足够厚重,且密不透风,根本看不见山下的模样。
不过坐在这里感受着微风轻拂,倒是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下的感觉。
“小侯爷认为如今这个天下的格局真的好吗?”姜白柳坐在宁北右手边上,目光注视着手中的钓竿,同时轻声问道。
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街边端着面皮敞开衣襟大吃的汉子在笑谈哪家寡妇更加标志一样。
宁北并不了解姜白柳,唯一的印象就是在国宴上的见过的那一面,说过的几句话,还不错,但也就仅此而已。
“你认为不好?”
姜白柳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轻轻说道:“当然很好,这个世界从无数年开始,就从来都没有如今日这般平静的格局。”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中带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小侯爷,如果你看过教会当中收藏的那些书卷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平过,斗争永远都在持续,一个势力的升起就代表了另外一个势力的破碎,即便是圣人也有着陨落的可能。”
“自从万年前神朝建立之后,这方天地才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平静,西蜀剑阁守着南境,七录斋一心学问,神主教会渐渐淡出了人们的信仰,现在就连与妖国之间也建立起了盟约,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两个人只见了两次面,按理来说没有那么多话要说,也没有那么多话该说。
可现在却偏偏聊起了这些最敏感的事情。
宁北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钓竿静静听着下文。
“因为危机感。”
姜白柳出乎意料的如此解释,一边说着天下从未有过的平静,一边却又说着什么所谓的危机感,听起来前后矛盾,自相冲突。
但姜白柳却很认真,宁北也听的很认真。
“无论我们承认与否,神朝的太阳都已经快要落下,失去了这偌大神朝的震慑和周旋,世界上的格局还会一如既往地平静吗?”
姜白柳脸上挂着难明的笑容,眼中带着淡淡的讽刺,也不知道是在讽刺何人,又或是是在讽刺所有人,他微嘲说道:“七录斋,白马寺,广陵道,儒院,甚至就连向来桀骜自诩不理事的西蜀剑阁,都还会一如既往的保持下去吗?” 西蜀剑阁不是不理事,而是被神朝压着,不能理也不敢理。
圣人很强大,足够强大,但却不是举世无敌。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说,但宁北却很清楚。
神隐,魔教。
神隐从来都不曾被彻底消灭,这个脱离于神主教会的组织拥有着或许还要胜过现今神主教会的底蕴和邪术,一旦神朝分崩离析,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是出来走动。
“平静只是水面上的泡沫,经不起任何的风雨推敲。”
听到这里,宁北终于开口了,平静问道:“你对我说这些,为何?”
姜白柳偏头看着他,极为认真地说道:“你和宁瑶不同,她想要掌控这个世界,而你和神皇是一样的人。”
“掌控世界有什么不好吗?”宁北看着他,站在宁瑶的立场上问出了这句话。
神朝掌控世界,无论神隐隐藏的多么深不可测,都注定会像是泥土中的鼠虫一样被翻出来,到那时世界会迎来真正的大一统。
姜白柳并不避讳他的目光,而是反问道:“真的好吗?”
一统天下,这天下真的那么容易统一?
大争就意味着大乱,潜藏万年的神隐一定会从中作梗,宁瑶的做法,风险太大。
宁北淡淡道:“任何事都有风险。”
姜白柳沉默了下来,大争有风险,守成同样有风险。
谁又能保证每一位神皇都能如当今这位这般睿智呢?
看到沉默不语的姜白柳,宁北转头看向了下方云雾,平静道:“我们可以为以后的事情筹划,但我们永远也没办法完全预料和安排好以后的事情,神主教会传承至今无数年,看遍岁月王朝更替,应该知道这世上最难的永远不是改变现在,而是改变以后。”
“每当有人想要在事情还未开始之前就结束这件事,都注定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而结果,也未必如你我所愿。”
心系天下不能想当然,改变天下永远都是最困难的事情。
姜白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 钓宝贝
姜白柳是一个不错的人。
他看出了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变得很乱,他也有着想要阻止的意思,只是想要做到这件事实在太过于困难,除非是神主教会全力插手。
可他自己毕竟只是小圣人,现在还做不得神主教会的主。
而宁北呢?
宁北并没有要做救世主的打算,他来到朝歌城的初衷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就这么简单。
就算是现在踏入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也是因为被逼迫,因为要救陆海棠。
......
对于很多人来说钓鱼都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守着不知多久才会动一动的鱼漂,枯枯坐着,还要忍受炎热或是寒冷,许久都不一定能出现一个结果。
不过对于宁北来说他却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当鱼儿上钩那一瞬间心中涌现出来的满足感是普通言语很难形容清楚的。
竹子钓竿上并没有传来什么重量所带来的拉力,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这层云雾当中什么都没有出现。
如果这一幕让普通人见到一定会在惊讶的同时忍不住嘲笑,厚厚的一层云里,又能有什么东西在呢?
“小侯爷还真是藏得极深,若不是国宴的话,只怕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你已经能够重新修行了。”群山环绕之间,在另外一座山峰上响起了关海的声音。
大声说着。
这只是在垂钓,并不是真正的钓鱼,用不着担心声音会惊走鱼儿,不过却还是能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这话听起来像是很粗浅的挑衅,再粗浅不过。
可宁北知道,关海只是真的在感慨他藏得极深。
“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将钓竿放在圆台之上,盘膝打坐开始修行,青崖海内的灵气浓郁和纯粹程度比之外界要高出许多倍,修行起来完全可以用事半功倍来形容。
即便这半个月的时间什么宝贝都钓不到,单单在其中修行十余日,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山的对面观海的声音再度响起:“哦?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所谓的很多事都是什么。”
这次,宁北没有再回答,反倒是一旁的秦长鱼将双手放到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喊道:“你老母和你大伯有一腿,你怕是还不知道吧?”
声音很大,特意拉着长音,在群山之巅余音环绕不止。
引得两千余人发出了一片的笑声,大家都是年轻人,就算是知晓家中那些立场猫腻,心也不会变得太硬,这一句调笑顿时引起了大片的调侃声,让枯燥的气氛都活跃了不少。
唯独关海的脸色很不好看。
“青崖海机会难得,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争端,犯不着呈口舌之利,没有用处。”在他身侧,齐帷语看着山对岸,开口说道。
关海点了点头,遂也不再多说,只是眼中的阴霾无论如何也散不干净。
不知不觉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宁北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朋友,这位小侯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他不着痕迹的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佛子年殊,在国宴上险些死在宁北手里,这样的大仇这位佛子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吧?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能够将白马寺拉到自己这边,那么宁北拉拢儒院的影响力也就会被消弭于无形。
至于三大派剩下的广陵道。
他目光轻闪,没有动什么心思,一来广陵道执掌国祀,虽不参与政事,但超然地位摆在那里,即便拉拢了也不方便掺和什么。
二来...
他目光望向了更远处山巅平台之上的宋南,广陵道的这位传人似乎对于修行之外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整日里懒散的打着哈欠,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都不需要询问就知道,让这样的人参与到庙堂纷争之上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年后的考核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考核的名次还关乎着归墟秘藏优劣,若是运气好,也许能在其中踏足第三境也说不定。”
他握着钓竿,对着身旁的齐帷语开口说道。
两个人早已经是站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时间长了,倒也有了几分不错的交情。
提到归墟秘藏,齐帷语的眼中也是出现了凝重和认真之色,同时还有着一抹极淡的阴沉,上一次他在秋日祭中败给了苏幕遮,面对那把刀他手段尽出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件事迄今为止都成了他的一个结。
“想要跨入第三境并不容易,归墟秘藏也只是一个契机。”
关海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既然是契机那就一定要抓住才行。”
齐帷语沉默了一瞬,低头望着身前云雾,忽然说道:“相较于归墟秘藏,我觉得更应该将目光放到这场考核当中。”
关海神情一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宁北,问道:“你的意思是?”
齐帷语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关海道:“可这几乎不太可能,而且很麻烦。”
“但总是有可能的。”
关海没有微皱,没有说话。
......
青崖海是没有太阳的,不会有阳光生出,也不会有夜幕降临,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永远都是如同白昼一样。
吃饭和睡觉永远是人们避不过的两件事,睡觉的事情很好解决,不需要看时间,什么时候困了自然就睡了。
可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有人忽然开口询问,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哪怕是二境修士,甚至三境修士,也是要吃东西的,只是能够忍受饥饿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这一点你们用不着担心,青崖海内特殊的环境会时刻补充你们体内所需,这半个月内,用不着去考虑就吃饭的问题,只是让我好奇的是,你们进来之前都没有看过关于青崖海的记录吗?”秦长鱼是个很热心的人,再看到不少人心中存疑的情况下就主动开口解释了起来。
不少人面露尴尬之色,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看就是没有在进来之前做足功课。
青崖海内的灵气充足,而且规则特殊,是以并不需要去担心吃饭的事情,甚至如果你时不时的打坐修行的话,这半个月里就连睡觉都不需要。
一样会精神百倍。
只是和吃饭比较起来,睡觉除了养精蓄锐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习惯。
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去更改的。
谈论这些事情只是漫长等待过当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在枯燥的过程中类似于这样的插曲数都数不过来。
洛留拉着宁北背书,对对子,甚至还就着眼前的豪迈各自做了两首诗。
秦长鱼则是和姜白柳讨论了好一会儿这么高的高度是不是距离神明会更近一些,如果更近的话为什么祭祀的时候不选在高一点的地方?
来了兴致甚至还谈论起了当年神隐脱离教会的内情等等。
时间就这样在平淡中流逝,终于不知是谁激动地失声大喊了起来,一下子就将十余座山峰之上的所有人目光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位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此刻正奋力的拉着自己的钓竿,使劲的往上拽着,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和一条大鱼较量着力气。
她钓上了宝贝。
一瞬间,所有人全都是站了起来,下意识的上前两步站在圆台边缘上想要看的真切。
那东西还在云雾之下,倔强的坚持不肯露出痕迹,任凭这姑娘再如何用力也没有上来的迹象,反而是拉着她一点点的朝前滑动。
从青崖海上掉落下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会被传送到大门之外,但这却意味着这次机缘福泽的失败,没人想做这样的倒霉蛋。
她身边有人想要帮忙,但却根本不敢出手,只能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看那样子仿佛比这正主还要来的着急。
事实的确如此,大多数人都很着急。
这是青崖海开启将近十个时辰的时间里第一位钓上宝贝的人,这起码证明了这里的的确确能够钓得到东西。
僵持还在继续,小姑娘身子用力的后仰,双手死死的抓住钓竿,小脸憋得通红,终于,云下的东西似乎力竭了,小姑娘滑动的脚步停了下来。
一步步的后退,然后,双臂猛地用力将钓竿高高的甩了起来。
在钓钩上挂着一个东西,薄薄的像是水晶片,明明没有阳光,却很是晃眼,哪怕是相隔距离最远的十余座山峰之上的人都是被这光亮晃得抬手遮住了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心中都很好奇。
秦长鱼更是直接,抬起手臂用力的挥了挥手,高声问道:“苏小离,你钓到的是什么宝贝?”
话落,他还小声和宁北介绍道:“这姑娘是工部尚书苏大人的独女,平日里很是受宠,也是咱们应天府的学生,别看年纪小,但论起身份你我都要喊上一声师姐。”
苏小离很是兴奋,跪坐在圆台上将那个水晶片从钓钩上摘下来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让少女的心很是雀跃。
“是镜子,照的很清晰呢!”
她冲着秦长鱼晃了晃手臂,手里的镜面更加明亮起来。
这当然不会是普通的镜子,具体有什么功效也不是现在能够看出来的。
但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个不俗的宝贝,青崖海中出现的东西就没有俗品。
在感慨之余,众人不禁也羡慕起了苏小离。
将镜子贴身手下,苏小离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再度将钓竿扔进了云里,换了个姿势抱着膝盖安静等着。
秦长鱼将自己的钓竿提了起来,钓钩之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就连云彩都没有挂上了丝毫,不禁有些感叹:“这么多人运气竟然还没有一个姑娘好。”
青崖海内发生的事情全都被外面的人尽收眼底,当第一天的时间过去之后,留守在此地各家的探子全部都回去禀报了今日的内容。
所有人都一无所获,除了苏尚书家的那位姑娘。
好像是钓上了一面镜子,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
“宁北呢?”
关家,关虚白听着自己探子的禀报,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探子恭敬回答:“宁北枯坐一日,什么都不曾钓到,只是他与姜白柳坐在一起。”
外面的人能够看到青崖海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听不见其中的声音。
“姜白柳?”关虚白有些意外,他很清楚进入青崖海内所有人坐在哪里位置都是自己挑选的,这也就是说姜白柳和宁北是有意坐在一起的。
“有意思。”他的目光平淡,嘴角却是掀起一抹嘲弄:“神主教会也想将手伸到神朝当中,也不怕手伸的太长,会被剁掉。”
探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种层次的事情也不是他可以随便议论的。
思量了片刻,关虚白想着神皇拒绝他带领中山军驰援边军的事情,于是便问道:“陆海棠的踪迹,可查到了?”
探子摇了摇头,说道:“绣衣使和宫里都没有消息传来,我们的人也已经通知了各地的郡丞知府等,可依旧没有陆海棠的消息,而且...”
他说到这里,面上忽然变得有些犹豫。
关虚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名探子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一瞬,然后急忙说道:“而且颜先生那里对于这件事,似乎颇有微词。”
关虚白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继续去青崖海监视。
屋内就只剩下了关虚白一人。
对于颜回的态度老实说,他虽然忌惮,但却还不至于忌惮到什么都不做的地步,君子可欺之以方。
颜回为了应天府和神朝之间的关系和名声,注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动用那庞大的人脉,最坏的可能也只是这位大儒自己独自撕破脸罢了。
虽然不好对付,却还能够对付。
至于陆海棠,为了妖国和边军之间的谋划,这个人无论是不是天纵奇才,身份如何,都必须死。
以陆海棠的能力,能够隐藏到现在还不被人发现这很正常,只是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关虚白并不担心,他只是在思考陆海棠死后的谋划,该如何将自身利益最大化,并且借着这个机会插手边军事物,然后重创宁北一脉。
而此时正在被神朝举国上下通缉追杀的陆海棠,却正在青坪镇里喝酒。
很差的酒。
味道很不好。
......
......
这是两章合在一起的内容,因为后台总是崩溃,我害怕单独分开第二章很可能就上传不了了,所以就合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春风小馆和路边摊
每个地方都有好酒,朝歌城有白鹤楼,青坪镇自然也有,这里最好的酒在春风小馆,整个镇子的数万人但凡有什么大事或是招待贵客都会去春风小馆订几坛酒。
价钱不便宜,但绝对是物有所值。
陆海棠此刻就坐在春风小馆对面街的路边摊上,喝着老板夫妇小两口自家亲手酿的果酒,很淡,还有一股淡淡的酸味,味道微微发苦,无论如何也和好喝两个字沾不上边。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摊子上的顾客大多数是镇子上做工的苦力,平日里不舍得买贵酒,就只能坐在摊子上,闻着对街春风酒馆的酒香,咽着这廉价的果酒。
陆海棠很穷,因为他在朝歌城向来是不需要花钱的,自然也就没有存钱的习惯,可这里是青坪镇,没有人认识他,因为老板的存在,他那张好看的脸又不能在老板娘那里抵酒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在青藤园与宁北分别的时候没有要下几张银票,弄得自己现在就连晚上住在哪里都是一个问题。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喝这么差的酒,只怕再好的心情也变坏了。”
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果酒特殊的酸涩味道让他的脸皱成了一团,不停地吧唧嘴咽着唾沫,想要将口中残存的酸味咽的干净些。
青坪镇真的是个很小的镇子,平日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因为某个原因,朝廷上对于陆海棠的通缉令也没有贴到这里。
街上行人不多,大雪纷飞里每个人都紧着身上的衣裳,客人也都陆续离开,老板娘拿着一张湿毛巾在擦桌子,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陆海棠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最见不得姑娘受罪,尤其是老板娘年岁不大,徐娘半老正是最风韵犹存的时候,看到他不停皱眉,很是心疼。
老板是个憨厚人,话不多,显得有些木讷,胆子也不大,平日里这个摊子上的大事小情全靠他媳妇做主,但此刻见到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子总时不时盯着自己婆娘。
他站不住了。
手里提这个切菜的菜刀就在两人之间来回溜达着,余光还是不是瞥着陆海棠,手上的刀越握越紧。
老板娘面色微红,她从未见过陆海棠这样好看的男子,一颗心如同小鹿般蹦跳了起来,恨不得一辈子都盯着那张脸看着不动。
见到自己相公总在二人中间摇晃,时不时地挡住视线,顿时勃然大怒,猛地将毛巾摔在桌子上,大骂道:“你个死人头不去招呼客人在这里晃什么晃?这么大的雪要是没人就早些收摊子回家,榆木脑袋一辈子也不开窍。”
老板一张脸憋得通红,手上的菜刀握的紧了又紧,最终还是闷着头收拾起了摊子。
老板娘脸上的怒火顿时消散,冲着陆海棠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
“想不到老板娘家教如此严格,实在是让人钦佩。”
陆海棠拱了拱手,满脸的敬佩之色。
“公子说的哪里话,奴家平日里可不是这般模样。”她挽起袖子,露出洁白的小臂,抬手擦了擦额头那并不存在的汗水,衣领微微敞开,脖颈若隐若现。
老板黑着脸,用菜刀砰砰的剁着案板,惊的摊外风雪不敢落下。
也惊的陆海棠心惊肉跳,暗道这老板虽其貌不扬,但却是个修行高手,顿时不敢在继续搭话,对着老板娘笑了笑后就转了个身看向了街对面。
风雪掩不住酒香,春风小馆里的客人并没有半点减少的迹象。
他咽了咽唾沫,嘴馋的同时也满是羡慕。
南来居虽然是个花楼,但偶尔也会有几场戏,都是花魁亲自下场吊嗓子,他对于听戏没什么兴趣,可看得多了多少也能记些内容。
戏文里总有江湖豪侠被朝廷追杀,然后经过无数艰苦磨难最终洗白冤屈,和心爱的女子浪迹天涯。
陆海棠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现在和戏文里的差别就只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只是可惜,他心爱的女子只怕永远也不会想要过那种浪迹天涯的日子。
他想着这些糟烂事,目光却忽然见到对面春风小馆的二楼窗户上有个人对着他招了招手。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满脸的大胡子,一身黑衣,面貌粗犷,正斜倚在窗前,低头望着他。
陆海棠目光微凝,抬手举起酒壶遥遥示意,那黑衣大汉见了顿时从楼上窗户一跃而下,手里还拎着两壶好酒朝着他走了过来。
行走之间大开大合,极为豪爽之态。
那大汉走到他面前坐下,将两壶好酒放到桌子上,笑道:“偶然得见公子极为不凡,生出了结交之心,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陆海棠并没有见怪的意思,他的目光已经放到了那两壶好酒之上:“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与兄台今日一见如故,来痛饮三杯,不醉不休。”
说着,他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急忙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口留香,将果酒的酸涩味道彻底掩盖了下去。
“好酒,好酒。”
接连喝了三杯方才长出一口气停下动作,满脸的满足之色。
春风小馆的酒虽说不如白鹤楼来的烈和精纯,却更胜在有一股韵味,独属于偏僻地方的小味道。
对于喝惯了昂贵美酒的他来说,别有一番滋味。
黑衣大汉微笑看着,甚至还亲自拿起酒壶为陆海棠倒了一杯,然后说道:“青坪镇远离天下,而且离广陵道不远,这些年来虽说算不上世外桃源,却也十分安逸,公子初来乍到,可还生活的习惯?”
陆海棠点了点头,望着街上行人和人家炊烟,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酒香与烟火味道,微笑道:“这里很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长住倒也不是不行。”
大汉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始终不离开陆海棠的脸,听到这话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遗憾道:“青坪镇的确很适合生活,可陆公子这样早已经习惯了京城繁华的人,再来到这小镇当中,真的能习惯吗?”
第一百四十章 大汉
他早已认出了陆海棠的身份。
但陆海棠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惊讶或是担忧之色,从黑衣大汉站在春风小馆对着他挥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份的暴露。
他望着眼前男子,好奇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汉摇了摇头,满脸的胡茬看起来带着凶相,可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两种感觉融入到一起破具冲突矛盾之感。
十分的古怪。
“陆公子问这话,落了下乘,也太俗套了一些。”
陆海棠哈哈一笑,连声说了好几声有意思,然后才道:“正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直接询问身份的确是太俗套了一些,不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火炉边笑着说话的小两口,然后身子稍稍前倾了些,靠近大喊小声说道:“不过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卖关子,你要是不说,我会杀了你的。”
他眯着眼,呲牙一笑。
摊外风雪陡然加剧,连带着摊内炉火都跟着疯狂摇曳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寒风如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大汉脸上的笑容并未减弱,反而更浓郁了些:“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可很多时候都不可能完全避开,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面对。”
话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摊内的炉火却重新恢复了原貌,而且还燃烧的更为旺盛了起来,甚至就连摊外的如刀冰雪,也恢复了本来模样,轻柔而缓慢的逐渐下坠。
陆海棠眉毛轻轻一挑,有些诧异:“大修行者?”
他的确很是诧异,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拘一格的大汉竟然会是一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汉朝老板叫了几个小菜,然后看着陆海棠那张虽然惊讶但却没有半点恐惧的面容,赞叹道:“不愧是四境第一人,单单这份气度,就鲜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你。”
“气度是基于实力的,不害怕自然也就不担心。”陆海棠夹了一口腐竹,入口松软,十分筋道,就是味道有些怪。
大汉点了点头,的确,这个世上所有的恐惧都是来自于实力不足。
陆海棠不害怕他,自然是有着能够在大修行者手下保命甚至逃脱的底牌。
他并不怀疑这位应天府最出色的弟子,副院长颜回视若己出的五道齐修的天纵奇才会没有自己的底牌。
“不过现在,相较于你的身份,我倒是更加好奇你是如何知晓我在这里的。”陆海棠问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很大的问题。
神朝倾一国之力都没办法找得到他,却偏偏被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给找到了。
没错,陆海棠并不认为眼前大汉是绣衣使或是神朝的人。
大汉抬手指了指头顶,头顶是摊子的网棚,他指的自然不是这个摊子,而是天空。
“以前我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意定数,可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有那么一点说法,否则为何偏偏就让我在这青坪镇恰巧遇见了你?”
陆海棠挑起的眉毛更高了些:“凑巧?”
大汉点了点头:“的确是凑巧,我要去武陵郡,恰巧路过这里。”
陆海棠喝了一口酒,感慨道:“看来这个世上的确存在很多巧合。”
天色渐渐晚了,雪越下越大,就连春风小馆里的客人都越来越少,这个路边摊子就只剩下了他们一桌客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在算着今天的流水,木讷的老板坐在火炉前添着柴。
大汉长得很粗犷,声音却十分平静:“天下势力,神朝为尊,你如今被下了追杀令,被绣衣使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情。”
陆海棠拿着一个猪蹄在专心啃着,闻言并未开口。
大汉继续道:“东躲西藏不是办法,除非是神皇死了,否则你永远也活不成。”
他直接说神皇死了,言语当中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
陆海棠隐隐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于是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猪蹄,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喝了一杯酒打了个饱嗝后说道:“怎么?东躲西藏不是办法,加入你们就是办法?”
“神朝要杀你,妖国也要你的命,应天府保不住,这个天下看似很大,可也同样很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上的了台面的势力,除了我们谁能保得住你?神主教会吗?”
大汉眼中带着讽刺,言语间颇为不屑。
陆海棠淡淡道:“我和你们没什么仇怨在,但也没什么交情在,被追杀是我的事,我的事自己会处理,还轮不到你们多管闲事。”
这话很不客气,大汉却只是笑了笑,毫不在意。
他将最后一杯酒喝光,然后站起身子,平静道:“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忽然之间变得举世皆敌,独自一人来到偏僻小镇喝着酸掉牙的果酒,这不是戏文,听起来也没有半点潇洒,朝不保夕四个字对你来说也绝对谈不上是恐吓。”
“死亡已经在朝你走来,可你四周却没有一扇能够活命的门,现在我为你开了一扇,或许这扇门很破,但想要遮挡风雪,却并不难。”
陆海棠抬头看着他,很软笑吟吟的调侃道:“不愧是从神主教会分离出去的人,说起话来就是神神叨叨的,还真玄妙。”
大汉转过身子,侧目看着他,淡淡道:“我相信你,早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也不等陆海棠开口,就走出了路边摊,迈步进了风雪当中,很快的消失不见。
陆海棠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许久以后看着桌上的几盘小菜和自己面前啃了的半个猪蹄方才叹了口气。
“上当了,这人走之前竟然没结账。”
陆海棠满脸苦涩,将脑袋贴在了桌面上,失声道:“老板娘,这顿多少钱?”
“公子客气了,三两银子。”
老板娘还没开口,木讷老板却先伸手捂住了自家婆娘的嘴巴,然后对着陆海棠挤出了一个笑容回答道。
陆海棠从腰带上摸了半天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两银票,回头看了一眼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满脸心痛的拍在了桌子上。
“不用找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蒲公英
陆海棠的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神隐的大修行者为何会要去武陵郡,中途又为什么会在青坪镇停留。
每个人都知道,国师大人就在青坪镇,神隐的人如何敢在圣人的眼皮底下走过?
陆海棠心里想着这些事,他决定去一趟鹅阳塾。
和宁北交谈了不少,二人相交莫逆鹅阳塾的事情自然也多少了解一些,老实说他来青坪镇只是因为这里相对安全,一开始并没有要去见国师的打算。
他和宁北有交情那只是他和宁北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看似浪荡实则骄傲到了极点的陆公子绝对不会因此就去向国师大人请求庇护,从而将宁北给拉下水。
但他现在打算去一趟,神隐的大修行者明目张胆的途径青坪镇,他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鹅阳塾很有名,起码在青坪镇里很有名,国师大人除了教导陈尘和宁北之外,偶尔也会帮附近的幼子启蒙,还会帮人算些琐事,偶尔祈福一阵风雨让庄稼生的更好。
久而久之鹅阳塾也就有了声望。
除了不怎么露面的宁北之外,陈尘在青坪镇里很受欢迎。
鹅阳塾在镇子的最边缘,陆海棠找人打听了位置后就趁着夜色走了过去。
夜晚的小镇显得格外安静,路上没什么人,通往鹅阳塾的方向渐渐灯光稀少。
陆海棠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里,并没有施展什么踏雪无痕的高超修为,冬天嘛,既然下雪了那自然就要体验雪。
小院的门户紧闭,门口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在一侧甚至还堆着一个雪人,鼻子上插着一根水萝卜。
模样很怪。
院内亮着光,从烟囱往外冒着炊烟,陆海棠在门前站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端正了神色,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很快,紧闭的院门就被打开,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后,看到陆海棠后微微一怔,然后问道:“陆公子?”
陆海棠很惊讶,反问道:“你认识我?”
看到他承认下来,年轻人微笑道:“师弟在信里提到过你,你的模样很好认。”
全天下都找不到比陆海棠还要完美的脸,无论是男人女人,甚至就算是这世上最高超的易容术,都达到这种程度,所以真的很好认。
侧开身子,陈尘抬手引进。
陆海棠走了进去,目光在院子当中不停的打量着。
“实不相瞒,我来此是有件事想要向国师大人请教。”他没有就宁北的处境和进展寒暄什么,而是直接开口干脆利落的直入主题。
陈尘带他进了屋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天寒,喝杯热茶。”为陆海棠沏了一壶茶,陈尘朝灶内添了几根柴后对着他说道:“师父上月去了广陵道,如今还没有回来。”
国师大人通常不会离开青坪镇,但通常却并不代表是一定。
今年广陵道那位圣人提前送了消息过来,邀请国师大人前去过除夕。
陈尘本该随之一同前往的,只是他想着除夕师弟一定会送信回来,于是便留在家中等信,没有一起过去广陵道。
听到这个消息,陆海棠不仅没有放松,眉头反而是皱了起来。
陈尘看着他的表情,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鹅阳塾其实不算小,菜地和花园甚至还有一座人工湖,但屋子里确实不大,坐在正堂里甚至还能闻到厨房的烟火味道。
陆海棠沉默了会儿,然后将在春风小馆遇见了神隐大修行者的事情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陈尘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国师在青坪镇,这里虽然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神隐和魔教的宵小之徒是绝对不敢出现的,甚至就连路过也要绕个几百里才行。
可神隐的大修行者偏偏来了,而且机会抓的很准,恰巧是国师大人去往广陵道还未曾回来之前。
他们是怎么知道国师大人不在的?
相较于不解神隐是如何敢在国师眼皮底下过路这件事,陆海棠更加担忧的是神隐为何能够掌握国师大人的去留消息。
陈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广陵道里有神隐的人。”陆海棠望着他,认真说道。
国师的行踪并不是那么好查探的,两位圣人之间的邀请和赴约也绝对没有外人能够窥探,而且圣人就是圣人,国师从青坪镇出发到广陵道,沿途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踪迹。
那问题就出现在了广陵道里。
陈尘看着热茶上飘起的白气,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宁北的性子很大一定程度和他师兄很相似。
“你在想什么?”等了半晌,陆海棠问道。
陈尘闻言嗯了一声,然后道:“这万年来神隐和魔教在不停的被剿灭,但同样也在不停地潜伏到各个势力当中,到如今可以说每个势力甚至就连朝堂上都会有他们的人插入,这个问题是永远也没办法解决的,与之相比我更好奇的是那位大修行者去武陵郡的目的。”
陆海棠明白了他的意思,广陵道里有神隐的人没错,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隐不惜暴露自身埋藏在广陵道内的棋子也要穿过青坪镇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武陵郡的原因。
“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陆海棠颇为遗憾的说道。
四境修士当然不会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的对手,哪怕这个四境修士是五道齐修的陆海棠。
境界与境界之间的门槛是无法跨越的,否则也不会划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等阶。
陈尘喝了一口茶,看着他道:“神朝在追杀你,如果没地方去,留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说青坪镇没有通缉令,陈尘也看似是在隐居的状态,可若是谁真的以为他隐居在青坪镇就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陆海棠吹了吹茶水,摇头晃脑的说道:“一颗向往自由的蒲公英,是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陈尘觉得有些好笑:“那这颗蒲公英准备飞去哪里?”
陆海棠抬头看着屋顶,叹了口气:“这还要看风吹到哪里,蒲公英是没资格自己决定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青云果
蒲公英这种花很有意思,连成一片扎根在山坡上,生长出白色的花葶,被风一吹,漫山遍野的白绒种子飘向五湖四海。
落地之后再度连成一片。
周而复始。
“那这阵风现在吹到了哪里?”陈尘看着他,好奇问道。
陆海棠没有说话,起身摇了摇头后拱手告辞离去。
来的很痛快,走的也很痛快。
他对于神隐或是魔教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对于全天下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但现在那阵风吹到了武陵郡,他想起了一件事。
不管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他都打算去看一看。
陈尘望着他的背影,片刻之后将院门关上,回到屋内熄灭了烛火睡下。
神隐和魔教的事情不需要他去处理,相信在广陵道那人送出消息之后,此刻应当已经死了。
只是不知道小师弟什么时候回来,今年只剩他一个人还有些不太习惯,就连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饺子,都失去了不少味道。
现在是深夜。
青坪镇里漆黑一片,但青崖海内却一片光明。
宁北没有睡觉,这只是第一个晚上,无论是因为精神的兴奋还是什么,今晚都不会有人睡着。
除了一个人。
他看着睡得香甜的苏小离,这位工部尚书的独女,运气最好的姑娘,现在正抱着那面镜子睡得香甜。
周遭不少人都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我觉得钓钩上不该放东西。”宁北收回目光看向面前云海,忽然很认真的说道。
他很怀疑自己钓不上东西是因为钓钩上挂了一小片衣角,影响了发挥。
秦长鱼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
厚厚的云层像是柔软的棉,仿佛轻轻一跳就能够在其中遨游。
“上钩了,上钩了。”几人闲聊之际,又有惊呼声从远处响起。
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佛子年殊面无表情的拎起了手中钓竿,在上面挂着一页白纸,上面好像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宁北等人相隔太远看不清楚。
“这家伙竟然运气这么好?倒也真不愧是背负大气运而生的人。”洛留先是有些惊讶,旋即感慨说道。
自古以来,出生之时天降异象者,俱是身负大气运。
注定了在往后的修行道路中一步千里,将同辈人甩在身后,年殊在国宴上败给了宁北,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是处,相反,他同样是年轻一辈最顶尖的一小撮人之一。
这就像天底下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但由于宁北身处的是最风起云涌的朝歌城的关系,所以导致四周几乎全都是承圣强者。
人数并没有发生改变,你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和你所站的高度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他钓到的是什么东西?”秦长鱼对着姜白柳询问道。
他们只是二境修士,再加上有云雾遮挡所以看不到太远距离,但姜白柳是小圣人,三境修士,据说距离第四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他是一定能够看得清的。
姜白柳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闻言便说道:“一页佛经。”
他能够隐约看到上面的文字,但只不过是一闪而逝,看不太真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佛经。
“佛经?”
秦长鱼撇了撇嘴,没有在过多理会。
这东西可好可坏,可能是从未出现过的传世之宝,也可能只是白马寺藏经阁里哪篇经书当中缺少的一页。
先是苏小离,然后是年殊。
就像是戏文里打通了任督二脉,钓到宝物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变得更多。
第三位是广陵道的宋南,钓到的宝贝是一根毛笔,足有一人多高,颇为夺目,都不需要使用,单单只是看上去就知道那是一个了不得的宝贝。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进入青崖海的两千余人当中已经有数百人钓到了好东西,什么都有,花样百出。
值得一提的是苏小离和宋南都各自钓到了三样宝贝,让人羡慕的同时又止不住有嫉妒的情绪涌现。
宋南也就罢了,毕竟是广陵道这一代的传人,运气逆天钓到三样宝贝虽然让人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你个小姑娘凭啥也有这样的运气?
那些没钓到宝贝的人总是时不时将目光放到苏小离的身上,并不平衡。
小姑娘傻傻的,抱着自己的三个宝贝咧嘴笑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外面那些快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诸多视线。
这十天里秦长鱼和洛留,还有苏幕遮以及姜白柳全都钓到了一样宝贝。
洛留的是一个笔洗。
苏幕遮拿到的是一把刀,刀鞘上面锈迹斑斑,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但当他将刀身从中缓缓抽出的时候,那闪烁的凛然寒意却让一旁的秦长鱼都下意识的运转了灵气。
这是一把好刀,真正难得的好刀。
苏幕遮很满意,因为这把刀不仅足够好,而且足够冷,和他很是相配。
姜白柳的东西则最是特殊,一枚果子,拳头大小,通体成青色,摸在手里微微泛着凉意。
“这是什么果子?”
秦长鱼在手里掂量了两下,好奇问道。
姜白柳看向了宁北。
宁北将果子从秦长鱼手中拿了过来在面前端详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曾在书中见过关于这种果子的记载,但此果早已经绝迹数万年,这期间从未出现过,所以我也只能大概判断,具体是不是,并不确定。”
他将果子还给了姜白柳,然后说道:“相传在世间木之精华所在之处,会生长出一片无垠森林,在森林当中木精所在之处会有一棵青云树,青云树每隔十年开花,再隔十年结果,这果子就是青云果,其内蕴藏庞大的精纯木华,对于生命精气大有裨益,而且灵气极为精纯,如姜兄这样的三境修士一旦服下一颗青云果,破入四境门槛,只在朝夕之间。”
几人闻言都是浑身一震,目光当中隐隐带着震惊之色。
若这果子当真是青云果的话,那等好处,太过骇人。
若是现在姜白柳踏足四境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威压一代了。
宁北并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他想着书上关于青云树和青云果的记载,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但这还不是青云果的最佳用处,它的最佳用处,在于成熟落地之后。”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钓钩上握着一只手
“青云树十年开花,十年结果,若是不服用的话,再隔十年,果实就会完美成熟落地,幻化成木精,也叫青云娃娃。”宁北说得清楚,几人听的认真。
尤其是姜白柳很仔细的听着,他并没有看过关于青云果的记载。
只是听到青云娃娃这四个字之后还是挑了挑眉毛,这名字,很怪。
宁北望着他手中的青色果实,继续说道:“青云娃娃已经开启了灵智,从某种角度来说就像是天真的稚童,至于用处,很多,助你从三境修士突破到第四境也不难,而且只会让青云娃娃损耗一些精神,并不会影响生命。”
姜白柳的脸上带着正色,认真的看着手中的青云果,思量了片刻后问道:“那现在只有这一枚果子,失去了青云树的养分,还能变成青云娃娃吗?”
这可是绝迹了十万年的东西,从效果上来看完全可以大批量制造四境修士,这样的东西绝对当得上稀世珍宝两个字。
如果能够将其保留甚至借之培养出青云树的话...
那等好处,可想而知。
宁北点了点头,轻声道:“能,青云果无论在不在树上,只要中途不被人吃掉,那么十年后就必定可以变成青云娃娃,甚至你还能够借此将青云树培育出来也说不定。”
姜白柳将果实收好,很正式的对宁北道了声谢:“若是真的能够让青云树重现天地,神主教会必定会铭记宁公子今日之情。”
这当然是个人情,如果不是宁北仔细介绍,他甚至已经打算直接将这果子给吃掉了。
那才是错失了大机遇。
宁北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平静道:“这是你自己的机缘,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小圣人,这三个字听起来就是高高在上,端坐在云端的大人物,尤其是先前众人已经见过了俞子期,那位七录斋的圣人弟子的确是配得上小圣人三个字,冷漠,言谈极少,看似平和的双目当中装不进任何人的存在。
与之相比较起来,姜白柳要显得平凡许多。
或者说平易近人许多。 在青崖海里十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数百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机缘,而宁北却还是一无所获,那根钓竿就这么握在手里,垂在云海当中,没有任何的波动。
关海和齐帷语甚至也都分别钓到了宝物上来。
可以说,年轻一代当中颇有名气的人全都有所收获,除了宁北。
这位被人寄予厚望,在青崖海门外无数百官探子十二个时辰不停盯着的小侯爷,到现在竟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钓到。
很反常。
又或者说,这位小侯爷真的是运气不行?
一些人面面相觑,目光当中都带着说不清的神色,正所谓天赋异禀者,必身具大气运。
气运加身不仅可以让人在修行路上事半功倍,同时也能够化险为夷,得到机缘福泽加身。
运气,也是气运的一种体现。
宁北无论是从出身,还是如今的道树枯萎之后能够奇迹般的重新修行,这都是身具大气运的征兆,可现在竟然在青崖海一无所获。
这可就有意思了。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三日时间。
姜白柳已经钓到了第二件机缘,是一本书,翻开之后上面什么字都没有,看不出有何玄妙,被秦长鱼戏称为传说中的无字天书,领会之后必定能够功参造化,修为境界直入青云之上。
姜白柳自然不会将其真的当做是无字天书,钻研了片刻之后就将其整理好收入怀中,决定回去之后询问红衣大主教再做打算。
但三天时间过去,宁北依旧是一无所获。
到最后秦长鱼甚至已经将自己的钓竿扔到了一旁,一直在皱眉看着他。
十五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天,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两天时间。
老实说,什么最后关头神兵天降的场面只存在于口口相传的故事当中,十三天过去一无所获,那么这最后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又能够获得什么机缘呢?
可能性很低,低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
所以秦长鱼很着急,青崖海之所以备受瞩目就是因为出自其中的宝物无论是品阶还是实用性都为当世之最。
进入其中空手而归,很容易就会被拉开距离。
宁北并不着急,面容之上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地平静。
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从不去纠结这种没必要的得失遗憾。
“我现在开始觉得你的话是对的。”秦长鱼盘坐在圆台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宁北的钓竿开口说道。
宁北皱了皱眉,道:“我看过所有关于青崖海记载的书卷,以前也有人试过随意在钓钩上挂些不相干的东西,并不会影响机缘上钩,应该只是运气问题。”
“可你的运气不该这么差。”秦长鱼反驳了一句,然后沉默了会儿后又接着道:“要不把布条拿下来试试,反正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在仅剩下两天的时间里,不得不说这是唯一一个也是目前仅能够想到的法子。
谈话间又有十余人陆续钓上了宝物,甚至就连洛留那个笔洗当中也多了一根通体雪白的毛笔。
“好。”
宁北点点头,然后用力提着钓竿,想要拉上来将布条取下重新抛下。
可是手臂刚刚用力他整个人就微微一怔。
一旁的秦长鱼也是呆了一瞬。
苏幕遮,洛留还有姜白柳三人也是同时将目光看了过来。
因为他们发现那根钓竿的线已经绷得笔直,而钓钩却还埋在云海之中。
有东西上钩了?
宁北的目光微有变化,因为自始至终他手上的钓竿都没有传来任何的拉扯感,若非是他刚刚打算将布条取下试着拉动的话,只怕再等两天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其实早就已经有机缘上钩了。
什么时候上钩的?
他的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用力的拉了起来。
钓竿微微弯曲,线绷得笔直,那云海之下的东西一点点被拉了上来。
云雾朝着两侧翻涌,一只手紧握在钓钩之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叫宁北
十三天没有任何动作的宁北忽然之间有了动作,不说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视,但最起码,绝大多数人的视线都是要投过来的。
其中包括了关海,齐帷语,年殊,苏小离,曹小宝,乃至于那位宋南的视线。
云海翻涌之际,一只手紧紧抓着钓钩,这一幕瞬间让看着这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甚至就青崖海门外的大平原上那些各家的探子,都是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如遭雷击的站在了那里。
随着宁北的用力,云海当中的东西被提的越来越高。
先是一只手臂,然后是脑袋,紧接着是身体与双腿。
山峦耸立之间,此时此刻竟是没有任何声音出现,死一般的鸦雀无声。
秦长鱼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姜白柳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洛留在发呆,苏幕遮双目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
宁北看着眼前的这个被钓上来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姑娘,而且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
二八的年纪,身上穿着火红色的衣裳,修长白皙如青葱的十指,那张脸很好看,青涩的面容上偏生有一双深红颜色的嘴唇,看起来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为这份青涩增添了些许魅惑。
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那满头黑发自然地洒在肩上,脑后束着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带,随风轻轻舞着。
腰间盈盈一握,尤其是那双修长完美的双腿,能够让世上所有女子黯然失色。
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只是众所周知无数年华当中从未有过活物的青崖海里为何会有一个女子?
而这个女子又为何会被钓上来?
她究竟是人,还是什么?
宁北心中有很多疑惑,但这许多疑惑都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藏进了肚子里,没有问出来。
姑娘的眼神很冷,警惕的看着四周,看着所有人。
那双眼中带着对一切事物的防备,同时还有隐藏极深但却依稀可以分辨的不安和茫然。
“你好。”
沉默了一瞬,宁北对她伸出了一只手,然后说道。
“啪!”
青葱般的手指将宁北伸出去的手掌拍打到了一旁,那姑娘好像什么都不了解,红唇微微张开了半晌时间方才开口说道:“你是谁?”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空灵,也很晦涩,若是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是她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与人说过话一样。
宁北看着自己的手掌,在刚刚两只手碰触到一起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气似乎被这个女子吸收了一些,很少,少到了微不可察的地步。
若不是他的神魂强度异于常人的话,只怕都很难发现这微不足道的一丝。
不过并没有仔细思考,青崖海内现在都能够钓到活人,那么还有什么是需要惊讶和意外的呢?
“我叫宁北。”
他再度朝着这位姑娘伸出了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少女看着他的手掌和微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试探着将自己的手与宁北轻轻握在一起,蹙眉问道:“那我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因为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所以宁北没有回答,或者说在考虑怎么回答。
少女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这里又是哪里?”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眼中的不安也随之减弱了一些。
“这里是青崖海。”
“青崖海是什么地方?”
“青崖海在神朝。”
“神朝又是哪里?”少女望着宁北,眉头越蹙越深,贝齿轻轻咬着嘴唇,又问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宁北都没办法回答,他只能秉持着沉默,然后尽可能用最平静最温和的目光看着少女。
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就连巴不得宁北出丑什么都得不到的关海都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懒洋洋的宋南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颗花生米朝嘴里不停扔着,这件事可有意思了,从来没有生命存在的青崖海今天竟然钓出了一个大活人。
还是一个这么美丽的姑娘。
那么青崖海内是不是还有其他生命存在?
毫无疑问,等到时间结束之后,青崖海外的大门之前,一定会有无数人围在这里,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姑娘很好看,可好看的东西通常都是要被无数人争抢的。
宋南心里想着庙堂上那些人的嘴脸,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色,然后打了个哈欠随意的半躺在圆台之上,对于已经钓上了三个机缘的他来说,这剩下的两天时间,并不值得放在眼里。
群山之间回荡着疯狂的议论着。
像是被压抑了无数年一样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出来。
姜白柳回想着神主教会当中关于青崖海的记载,上面明确说过其中不可能会有任何生命存在,那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双目深处有淡金色一闪而逝,然后眉头皱的更深了起来。
这少女是个人类。
不折不扣的人类。
既如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崖海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想得很多,与之相比秦长鱼并没有思考这些问题,坐在圆台边缘不停和少女说着话,问无数个问题。
只是少女的性子显然极为冷淡,对于他的话并不理会。
她对于这个世界是陌生且恐惧的。
所以对于宁北这个将她从云雾当中拉出来的人,有着莫名的信任。
“宁北,这是什么?”
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圆台边缘,看着宁北手里提着的钓竿,开口问道。
“这是钓竿,可以钓东西上来。”
“那这个呢?”
“这是玉佩,身上的装饰,就像你脑后的红丝带一样。”
“哦。”
少女望着四周,总有问题脱口而出,偏偏那双眼很冷,偏生语气如寒冰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却总是在询问。
“宁北,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长,两天就可以离开了。”
“两天是多长时间?”
山峦林立,群峰之巅,无尽云海之上。
一身红衣的少女带着对这个世界初生的懵懂不停询问着无数个十分可笑的问题。
宁北握着钓竿,皱着眉,但却耐心回答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青
青崖海内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还有无数充斥震撼不解的视线从未间断过的传来,但若是与此刻外界的震撼比较起来,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
那些早就纷纷离去的百官大族用最短的时间回到了鸡鸣山后的大平原上,无数的眼线探子躬身站在自家主子面前说着昨天发生的经过。
全都是同样的一句话,什么征兆都没有,宁北提起了钓竿,那个少女就从云海当中被钓了上来。
“如何?”礼部尚书李承焕面色阴沉的站在关虚白身侧,低声问道。
他环视四周,六部尚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现在了这里,还有一些平日里鲜少插手两派斗争的那些清流官员也都是罕见的露了面。
关虚白望着青崖海内那个坐在宁北身侧的红衣少女,双眼微微眯成了一条缝隙,淡漠的目光中这一刻也是流露出了一抹冷意:“青崖海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活人,这可还真是有意思。”
青崖海,掌管在院长与神皇手中的秘境。
每一次的开启都需要用神皇的钥匙和院长大人亲自在一旁才行,里面拥有无数神秘,但无一例外的是,不会有任何的生命存在。
而现在的青崖海当中却出现了一个大活人,如何能不引起外界的震惊?
要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有长辈或是晚辈曾经或以后要进入到其中垂钓,这次有活人下次有什么?
里面还是不是绝对的安全?
那层云雾当中究竟有什么?
红衣少女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石头,将这平静的湖面砸出了万丈波涛。
这个少女的身上一定藏着秘密,甚至可能是关乎着青崖海存在由来,无数神秘机缘源头的秘密。
若是能够得到这个秘密,哪怕只是了解一点...
吏部尚书张晟也在望着青崖海内,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只觉得小侯爷实在是能常人所不能,简单的一次垂钓竟然能够钓出一个如此漂亮美丽的少女出来。
实在是了不得。
每个人都在等着,因为天马上就要亮了,等到太阳升起,就到了青崖海十五日之期正式结束的时候。
门外的人在等。
门内的人也在等。
少女现在已经懂了很多事情,比如两天是二十四个时辰,一个时辰又代表了多少时间。
她没有以前的记忆,脑海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宁北的钓钩爬出了云雾登上了这山巅圆台:“宁北,你应该给我取个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可生活当中很多时候缺少这个称呼都十分别扭。
起名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宁北想了很久,然后道:“青青。”
他是从青崖海将其钓上来的,索性名字也就起一个青青,好听而且简单。
少女对于美好的判断能力并不健全,分辨不出一个名字的好坏,自然也更不懂名与姓之间的关系,听到青青两个字后只是点了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青青的性子很冷漠,对于旁人基本上全都是不假辞色,只是这两天和秦长鱼几人熟悉了一些,才会偶尔说两句话。
真的只有两句,绝对不超过这个数字。
看到青青替宁北拿着钓竿垂钓,秦长鱼对着宁北招了招手,小声问道:“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青崖海内出现了一个活人,这无疑会引起十分剧烈的连锁反应,怎么应对,最好还是现在就想好了。
很多人都想要得到她。
无论她的身上有没有秘密,在全都是黄沙的沙漠里忽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自然而然就会受到所有人的瞩目。
“我听得到。”青青侧脸看着秦长鱼,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红唇轻启,在青涩的面容上带起了一点冷酷。
宁北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将那头黑发在掌心中弄得凌乱了一些,没有说话。
青青轻轻地晃了晃脑袋,抬手将发丝顺到耳后,她只是很随意动作,浑然不知这个动作落在人眼里究竟有多么魅惑。
青崖海内没有日出日落,这最后仅剩的一点时间里也没有再出现奇迹,他的钓钩上并没有再出现第二件宝物,十五天以来的所有收获就是面前这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少女。
“走吧。”
他站起身子,目光望着群山之上,在天空当中,那扇关闭的巨大门户重新出现,出现了十余道阶梯连接着所有山峰。
青青放下钓竿,下意识抓着宁北的衣角,问道:“去哪儿?”
这个冷酷的姑娘依旧有着对于外界的彷徨和不安。
宁北顺着阶梯往上行走,闻言淡淡道:“外面。”
外面聚集了很多人,就像是那天国祀之时一样,很齐全,甚至还能够在人群末尾远远看到高怜生的身影。
绣衣使来了不少人。
百官们身旁全都带着随从。
很安静,平原之上已经重新覆盖上了一层积雪,并不厚,十分的松软,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是偌大平原上唯一的声音。
两千余人陆续从门户当中走出。
有收获的人脸上带着喜悦,什么都没得到的人满脸的灰头丧气,
这还是青青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人,而且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这种感觉让她很不适,俏脸上遍布寒霜,但握着宁北衣角的手却更紧了一些。
“呦,还真是那么点来者不善的意思。”秦长鱼环视四周,还没出来之前他就猜到了这一幕,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半点都不遮掩,就这么等在外头。
宁北也在看着那些人,目光在百官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秦家的马车上,迈步朝着走了过去。
他没有打算和这群人解释或者周旋的意思,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简单,这是我钓到的,那这就是我的人,无论自己回去之后是将她放了还是带在身边修行那都是自己的事情。
与外人无关。
“小侯爷现在可还走不得。”
百官们的视线随他而动,就在刚刚走了数步之后,礼部尚书李承焕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同时,十余位护卫一字排开,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谁说的算?
对于他的话语,宁北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面色平静的继续朝前走着,对于那拦路的十几名护卫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护卫缓缓抽出了手中的刀剑,兵器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平原上显得有些刺耳。
可宁北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自秦家一方走出了数人,从四个方向拦住了那十余人,虽然只有区区五六个人,却是摄的那十几个护卫不敢有任何动作。
李承焕的面色愈发阴沉了一些,再度开口冷声道:“小侯爷要走,本官绝不阻拦,但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得留下。”
“留下?”秦长鱼走到了宁北前面,看着李承焕和关虚白等人,目光冷冽:“什么时候开始,神朝有了强抢青崖海机缘的事例了?”
他的目光环视所有人,声音渐渐拔高,身上锦衣随风而动,双目如剑般挑起:“还是说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没有人说话。
哪怕是那些从不参与两派争斗的中立清流,这时候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愿意平白无故与宁北作对,但青崖海的秘密太多,机缘太多,好处太大,若是真的能够从中分一杯羹,那将会是受用无穷的好事。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筹算。
看到没人说话,秦长鱼冷笑两声,偏头看向了张晟。
以张晟为首的宁北一派的人大概占据了全场的四分之一左右,此刻虽未开口说话,身后的护卫们全都是隐隐有着拔刀之势。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见血的意思。
李承焕冷声道:“秦公子这话言重了,神朝从来没有抢夺青崖海机缘的先例,我们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个少女身上的秘密关乎重大,若是不弄清楚,谁知道十年之后的青崖海会变成什么样子?后辈们到时候还该不该进去?”
一瞬间,让那些原本还有动摇的人念头再度坚定了下来。
青崖海关乎着所有人的利益,现在出现了变数,那当然要把这个变数弄清楚,宁北和秦家若是一味强硬阻拦,只会起到反效果。
而这也正是他的目的,在得到这个少女之外,还能让那些中立派和宁北之间产生利益冲突,试问今日逼迫过后,日后难不成还能在找补回去?
中立派与宁北一脉的撕裂几乎已成定局。
张晟走上来与秦长鱼并肩站在一起,他看了一眼青青,然后对着李承焕说道:“李大人此举未免有些大题小做了,只不过就是钓上来一个姑娘而已,算得上什么大事?这么大张旗鼓的堵在这里,还对小侯爷动刀兵,别回头陛下那里,说不过去。”
李承焕冷哼一声,还没开口,右相就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望着张晟淡淡开口道:“宁北贵为皇室子弟,那就理应为神朝做出贡献,如今青崖海内出了问题,小侯爷最该做的就是先配合神朝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味反对。”
张晟目光微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开口就用神朝大义给压了上来,明知道是故意找的借口,却偏偏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右相看了一眼闭口不言的张晟,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说道:“宁北,将她交出来,你回去,等查出真相原因之后,我会将她还给你。”
秦长鱼笑着拍了拍手,微嘲道:“好,好一个冠冕堂皇,你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得到青崖海的好处,然后用青崖海的秘密拉拢人手,顺便可以借此打压宁北,为宁瑶继位铺路,啊?何必找这些老掉牙的借口,不仅没有任何说服力,传出去也让人耻笑。”
他这话一出,百官们和那些大族全都是闻之色变。
有些人还在低头破口大骂这是个疯子,竟然将这当中的猫腻给直接说了出来,一些清流中立派面色便换,已经是生出了退意。
东西再好,宝贝再多,那也要有命拿才行。
三大派并没有插话,哪怕洛留已经站在宁北身后以行动来表达自己作为朋友的支持,儒院的人却站的很远。
白马寺也是如此,哪怕佛子年殊和宁北又不小的矛盾在,可落井下石也要看时机。
在这种庙堂争斗的敏感时刻,三大派是绝对不能在明面上掺和到其中的。
右相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对那话中蕴藏的敏感信息置若罔闻:“青崖海为神朝培育年青一代的未来,是重中之重,所以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们没有逼迫小侯爷的意思,只要将那少女交出来,待查明之后,自然不会为难。”
不管秦长鱼怎么说,到他嘴里就是这一句话。
偏偏这句话极为的有说服力,能够将无数应对理由尽数给拦回去。
曹小宝拦住了曹家之人,没有参与其中。
四分之三的人都在看着宁北,只要这位小侯爷将那个少女交出来,那么就万事大吉。
这时候,一位中立派的代表,刑部尚书忽然开口说道:“右相说的没错,青崖海很重要,现在里面出了问题那就应该查清楚,小侯爷身为皇室子弟,该以国事为重,将她交出来,日后,我欠你一个人情。”
此话一出,不少中立派官员面色都是微微一变。
六部尚书本就掌控着神朝绝大多数的资源,此刻刑部尚书开口说这话,就等于是日后注定要偏帮宁北。
刑部尚书为人中正,此刻要宁北教人绝不是因为青崖海的利益或是其他什么,他是真的在为以后考虑。
出了活人的青崖海,那就应该找到变数。
这很简单。
从不开口的中立派现在开了口。
于情于理,这时候的宁北都应该将人交出来,暂时保全自己,留待日后再考虑其他的。
这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青青的面色极为冷漠,她听得出这些人对于她的觊觎和渴望,还有对于宁北的威胁。
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偏头看着青青,问道:“他们要我把你交出去,你愿意去吗?”
青青摇了摇头,握着他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不去。”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刑部尚书和右相等人说道:“你们听到了,她不去。”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面色微变,若是这位小侯爷真的强硬下来,这件事可还真不太好办。
礼部尚书冷声道:“一个不知是不是妖孽的女子,她能懂什么东西?去不去,可还由不得她说了算。”
宁北将视线移到了李承焕的脸上,目光当中没有半点波动,平静道:“她说的不算,那你说的算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平原上站着的人
谁说的算呢?
毫无疑问,在神朝当中,神皇永远都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可这件事神皇明显没有插手的意思,让下面的人自己解决,那谁才能说的算?
没人知道,但一定不会是礼部尚书。
宁北态度很平静,却出奇的强硬,让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中立派清流官员全都是有些意外,意外他竟然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如此强硬的和百官们碰撞。
这无疑是对自己十分不利的举动。
秦长鱼坚定地站在宁北身侧,不屑的看着平原上拦路的百官们。
右相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说道:“这件事和谁说的算无关,既然青崖海里出了问题,那就该去解决,小侯爷也没必要一直阻拦,伤了情分。”
平原上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清晨的日光绝对谈不上充足,照在身上也并不温暖,右相秉持着堂堂相爷的气度,心平气和的劝说着。
可他越是如此,就越能够给宁北戴上一个不识好歹的帽子。
目光是有重量的,尤其是这些地位尊崇这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身上,很容易就会压垮那对肩膀,青青不太懂得害怕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现在很不自在。
那一双双贪婪和冷厉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宁北看着右相,也在看着右相身后的那些人,然后轻轻地抬起了手,秦长鱼冲着身后点头示意,平原上出现了近百位秦家之人,从四面走出。
身上气息流动,竟然有半数之上的人是四境修士。
颍川秦家的庞大底蕴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晟眉头紧皱,这件事没必要演化成兵戎相见的地步,老实说,在场所有人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今日决不能见血。
否则在场的谁都活不成。
陛下还活着,百官们竟然因为一个小侯爷的立场而动起手来。
这算什么事?
所以他转身示意宁北这一脉的四分之一官员决不能轻举妄动,颍川秦家是宁北的母族,动动手谁也挑不出毛病,可他们不行。
抬起的手臂放下,宁北看着那些人,认真道:“我想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她是跟着我出的青崖海,那自然就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那么无论青崖海里出现了什么问题,那都应该由我来解决,所以这件事自始至终关你们什么事呢?”
流转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最终定格在了右相的脸上,声音渐冷:“又关你什么事呢?”
众人闻言纷纷一怔,哪怕是一心为国的刑部尚书这时候也是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没错,就算是这个少女的出现可能会导致青崖海内出现问题,那也该由宁北却解决,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无非就是抱着一同瓜分好处的念头。
看着坚定地宁北还有那百余位秦家护从,刑部尚书无声的叹了口气,缓缓退到了外侧,这代表了他的态度,不再插手这件事情。
那些中立派的清流官员还有一些想着从中混个好处的世家大族也是跟着退了出去。
宁北的强硬出乎了他的意料,再继续坚持下去除了会将人得罪死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莫不如就此退了,虽说看上去虎头蛇尾,可总归能够保证彼此脸面不被撕破。
日后见了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中立派能退,礼部尚书等人却是退不得。
李承焕听到宁北的话后不咸不淡的说道:“人力有穷时,小侯爷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比得上所有人一起?青崖海关乎着大家的利益,这件事当然还是早解决早好,你说对吗?”
宁北低着头,他不会答应。
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被人胁迫,更何况就像刚刚自己说的那样,我的人,凭什么交给你们?
如果是院长大人或者神皇开口的话,他不一定会拒绝,因为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青青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可若是交到了关虚白等人的手上,说得虽然好听,日后青青能否活着都还是两回事。
而且这件事的确很没道理,就好像姜白柳从青崖海里得到了青云果,未来可能培育出青云树,大批量制造四境高手一样,难道这些人还要以破坏平衡的理由强行将青云树毁掉不成?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看来还是要动手。”秦长鱼嗤笑一声,站在这里说了一大堆的废话,最终还是逃不过动手的结果,那还说什么?
他招了招手,秦家的人立刻就将那辆马车牵了过来,他率先上了马车,站在高处说道:“除了国宴和国祀之外,再也没有人员如此齐全的时候,今天在场各位全都是身份尊崇之人,辈分比我这个后生晚辈要高出不知多少,但那没关系,既然你们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不讲廉耻,那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他看着右相和礼部尚书,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马车,一句一顿说道:“我们就在这个马车上,今天就要看看谁能拦的下我们,谁敢拦的下我们?”
冷哼一声,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锦衣,让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华贵,口中的话却是不停:“我就是想看看,在这神朝里,有几个人拦的下我颍川秦家。”
百官们面色难看,就连一些世家大族都是不太好看,曹小宝身后的曹家人眼带尴尬之色,幸亏曹小宝将他们给拉了出来,要不然只怕从今以后就要和秦家交恶了。
他站在马车上,让宁北和青青分别上了马车。
宁北揉了揉青青的脑袋,让她自己进了车里,他则是与秦长鱼一同站在外面。
和青青只不过刚认识两天,当然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情感之类,只是因为这件事错不在他,也不在她,所以不该交。
既然不该交,那当然就不交。
就这么简单。
更何况对方还是宁瑶一脉的人,在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低头的。
平原上一片安静,正如秦长鱼所说,到最后还是要动手。
右相闭着眼睛,苍老的面容古井无波。
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关虚白却是缓缓走了过来,在他头顶苍穹之上,一只十余丈大小的巨兽正俯冲而下,通体金红颜色,双目鎏金,背生双翅。
一股子凶神恶煞的气息弥漫平原。
正是关虚白的坐骑,金麒。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赵三金
金麒,天地间的异种,属于妖兽类,但却拥有凶煞血脉,和郑行文的黑海弄潮一样,虽然不能化形,但却拥有更为恐怖的战力。
这只金麒乃是拥有着五境修为,战力强横,这么多年来和关海之间配合默契,在军中可谓是凶名赫赫。
平原上并没有军队存在,为了不掺和到这件事里,朝歌城的城防营统领早早的就告病归家,听说病得很重,起码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行。
而副统领则是以没有陛下以及统领调令的缘由推绝了兵部尚书和左右两相的调兵要求。
开玩笑,谁都不是傻子,要是真带兵去了,两边打起来帮谁?
百官们也不是傻子,知晓以他们的身份这件事不能插手太过,否则陛下那里不好交代,所以最多只能一同威逼一番,但若是真的动手,还得是你们宁瑶一脉自己来。
没有了军队和百官们的插手,只剩下关虚白和秦家,那这件事就很好说了。
类似这样两大家族之间的争斗在神朝上下一天得发生几百次。
见怪不怪,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金麒从天空落下,关虚白缓步走出,他的身上没有披甲,寻常的蓝色衣裳穿在身上,却自有一番威严。
承圣境界大修行者的实力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哪怕只有一人,却也压得那秦家百余人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数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境界的差距,别说是五境宗师,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凭借一己之力面对百万大军。
这也是神皇掌控力强大的原因之一。
“关虚白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感受着这股强大的气势,大儒孟先午开口说道。
包括白马寺的戒律院长老和广陵道的知无书等几位大修行者都是同时看了过去,能够成为神朝军中仅次于姚济世的第二人,关虚白无论是筹谋还是实力都毋庸置疑。
在场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知无书能够占据上分。
其他人哪怕是大儒孟先午,真动起手来也未必是关虚白的对手。
再加上那个凶兽金麒,两位五境强者,不可谓不恐怖。
感受着这属于承圣强者的气息,宁北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应对,他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玉佩上,整个人虽愈发的沉默,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有着点点疯狂之意涌上。
“将人交出来,或者我帮你交出来。”
关虚白朝着马车走了过来,金麒在他的头顶低空盘旋,带动而出的煞气宛若无穷无尽,就连那刚刚落下不久的积雪都被这股子凶煞给消融了下去。
宁北仍旧没有说话,腰间玉佩散发出了一点星光,光芒开始逐渐变得强盛。
不过就在这时,秦长鱼却是伸手捂住了他的手,将玉佩之上刚刚出现的一点光芒给遮掩了下去。
他偏头看着,秦长鱼目光阴冷的盯着渐渐靠近的关虚白,寒声道:“看来关家主今天还真是铁了心要以大欺小了,好,很好,这些年来总有人那五大氏族与我秦家相比,那我今天就代父领教领教堂堂关家家主的实力。”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缓慢了下来。
有人在眨眼,有人在抬头,还有人在皱眉。
可无论是做什么,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动作好像都被放缓了起来,一些修为低弱的,就连思维仿佛都被冻结。
一个人从平原之外缓缓走了过来,一身的明黄衣服,脚下踩着一双金色长靴。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神情淡漠,目光当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整个人刚刚出现,就有一股更为强横的气息随之生出,硬生生的将关虚白与金麒的凶煞给压了下去。
天空之上,金麒在嘶吼愤怒,身上赤金颜色流动,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这中年男子俯冲过去。
金麒的凶煞早已在世间闻名,即便是同为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也不愿意与其碰到,因为这类凶煞异兽不仅防御力极高,而且凶性极重,在战斗中悍不畏死,愈战愈勇。
此刻自高空俯视而下,牵动着半边云海垂落,声势可谓滔天。
“不知死活。”
金麒速度极快,遥远距离转瞬及至,中年男子面色平淡,右手抬起握拳,拳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竟是不闪不避,直直一拳迎了上去。
“轰!”
巨大的碰撞之声响起,紧接着,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从二人碰触的地方陡然扩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向着天空掀开。
吹散了头顶云层。
知无书和孟先午以及在场的其他大修行者都是面色一变,然后同时出手将这股溢出的能量阻拦,然后齐齐看向了场中。
与此同时,那些动作被放缓的人们也都是恢复了正常,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那十余丈的凶煞金麒不知怎的忽然间倒飞出去,在平原之上滑行出去十余里的距离。
就算是目力极好的也只能隐隐看到一个黑点。
骇然。
惊惧。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发生了变化。
将目光放到了那个一身明黄衣袍的中年男子身上,满脸忌惮。
“赵三金?”
有人惊呼出声,面色煞白。
中立一派的刑部尚书也是眉头紧锁。
即便是三大派的那些人也都是下意识紧张了一瞬。
呼吸被屏住,平原上那些世家大族更是不敢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自从国宴之上秦长鱼说过那句话之后所有人就已经知道赵三金来到了朝歌城,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也万万想不到此刻的这场冲突竟然会将这位杀神给引出来。
云层在变幻成不规则形状,狂暴四散的灵气还没有彻底平复。
那倒飞出去十余里的金麒再度飞了回来,巨大头颅之上往下流淌着血液,不过却并没有大碍,甚至更加激起了它的凶性。
让的身上煞气更为浓郁起来。
关虚白在看着赵三金。
赵三金也在看着他,身上明黄衣袍锦绣,一股领域之力囊括整个平原。
“关虚白,你好大的胆子。”
赵三金目光锐利,气息弥漫领域之内,开口说道。
......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神虚
声若雷鸣,将四散的云层震碎,长发飞扬,那一身明黄衣袍男子目光如电,惊得诸多马匹焦躁不安的踩塌地面。
金麒嘶吼咆哮背后双翼张开掀起两阵强风,关虚白的身形自地面缓缓飘起,然后站在了金麒的头颅之上,虽然身处赵三金领域范围之内,面上却没有半点担忧。
“你拦不下我。”
他看着赵三金,淡声说道。
关虚白的实力很强,能够成为军中威望仅次于姚济世的人,他的武道修为当然足够强横,而且最重要的乃是他的心境,那在万军从中杀敌无数的铁血。
在场诸位,就算是在修为上能够压他一头的知无书,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也尤为可知。
战斗,厮杀,靠的不单单只是境界,还要懂得如何杀人。
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在军中厮杀浴血出来的将军更懂得如何杀人。
周围的人都在后退,将偌大平原中央让出一片区域。
赵三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上气息环绕不停,然后抬起手对着半空中的关虚白轻轻招了招:“来。”
他声音淡漠,惜字如金。
一股巨大的压力却如山岳般压在了金麒的身上,让其巨大的身影一点点的下坠。
秦长鱼等人在身后看着,就连洛留和姜白柳等人都是目光紧紧跟随,简单的一个来字,却夹杂着挡者睥睨的霸道。
那是一种无论拦路的是什么人,都没办法阻拦他分毫的霸气。
这就是赵三金,当初那个敢劫秋北刑场的赵三金。
两个当今世上承圣境界的之中的顶尖强者要在今日发生碰撞,这一战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但关虚白却并没有动手,无论金麒如何就咆哮,他都没有进攻的打算。
刚开始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时间长了却都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不对,他在等什么?
秦长鱼皱着眉,觉得其中有些猫腻,宁北则是在看着右相,这个权柄极重,心机城府极深的相爷此刻正目光平淡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好似对于场中情形完全没有半点担忧。
这不应该,因为每个人都清楚,无论关虚白有多么精通战斗,多么懂得杀人,都不会是赵三金的对手。
亦或者说在场除了远在后方观察的高怜生,以及神主教会那位不知深浅的红衣大主教之外,没人会是赵三金的对手。
戒律院长老不是,大儒孟先午不是,知无书也不是。
神朝之内赵三金是当之无愧排在前十位的大修行者。
能与其分胜负的只有姚济世,裴旻,张悬壶这种层次的人物,关虚白虽强,可还差一线,哪怕是加上了金麒作为辅助,依旧还是有所不如。
太阳初升,清晨阳光没有任何暖意,地面上松软的积雪却忽然变得坚硬起来,渐渐地,冰霜覆盖上了雪面,将偌大平原全部都冻结了起来。
甚至一些人的身上都有着冰霜攀爬,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满了白霜。
赵三金眯眼看向了右相的身后,在那里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正环抱长剑缓步而来,强烈的冷意从他体内散发,以其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
让冰霜更冰,让寒冷更冷。
“冷蓑衣?”
赵三金轻笑一声,外放的气息收回体内,虽没有半点气息流露,整个人看起来却更加的恐怖强大。
秦长鱼更是直接开口对着半空中的关虚白讥讽起来:“我还以为侯爷今天要大显身手,想不到除了要一头畜生帮忙之外,竟然还找了旁人做帮手。”
冷蓑衣是右相的人,这一点凭借秦家的实力自然早就查的清楚,所以此刻出现虽然有些惊讶,却也还在意料当中。
关虚白并没有理会秦长鱼的讽刺,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是握住了一把刀。
“你只有一个人,又如何拦的下我们三个?”他看着赵三金,手中长刀凝聚着锋锐之力,刀芒吞吐之间像是要将一切分开。
冷蓑衣并没有说话,独自站在一侧,浑身上下隐藏在蓑衣当中,让人根本看不见他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影子。
看不清,也无法防备。
他的剑始终都抱在怀里,但所有人都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愿意看到那把剑出鞘。
只是赵三金不同,他站在那辆马车之前,步伐没有移动分毫,目光中的锐利也逐渐隐去,领域之力流转,一尊巨大宛若神明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放大了百倍的赵三金,虚影闪烁,看似飘摇不定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但实际上却散发着极为恐怖的压迫感。
金麒瞬间从天空当中落下,四肢陷入地面。
关虚白的目光终于是变得凝重起来,就连冷蓑衣也是抬起头,露出了那双眼睛。
“神虚!”
红衣大主教瞳孔缩成一点,忍不住开口说道。
震撼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平原。
甚至知无书等人也是带着震惊之色。
宁北望着那巨大如同神明的虚影,心头也是忍不住激荡了一瞬。
神虚,传说中武道极境的衍生,只有在武道修行到了真正的尽头巅峰才会衍化出来的力量,代表了绝对的强大,绝对的不可匹敌。
绝对的力量。
只是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神虚固然强大,但却是修行路上一个岔口,你选择了行走神虚,就等于舍弃了踏足圣人境界的可能。
虽说这天下无数天之骄子到最后都未必能够成就圣人之位,但总归是有一线机会。
选择了神虚就等于是自绝于圣人道。
拥有如此勇气的无不是果决胆魄之辈。
所以当赵三金展现出神虚之后,才会在场中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
如他这样的人物,继续修行下去,未来未必不能够窥探圣人之位,现在这么选择,让人震撼的同时也有些不太理解。
神虚走到尽头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因为自古以来天资卓越的人不会走这条路,而天赋略差的也无法将这条路走到尽头。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超过圣人境。
第一百五十章 神灭
“来。”
赵三金看着二人,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背后神虚身影给予着极为庞大的压力,让得金麒的嘶吼之声都为之减弱了不少。
他再度招了招手,依旧带着绝对的底气和霸气。
青青在车厢里掀开车窗一角,目光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却也知晓外面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全部都是为了争夺她的归属。
那群人是恶人。
宁北是好人。
她的认知很简单。
秦长鱼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担忧之色,他从来不认为赵三金会输,哪怕对方的阵容同样很强大。
“神虚。”宁北则是在感受着这股与正常修行截然不同的气息,看来修行这条路永远都是百花齐放的,并不是死板的一板一眼。
任何方法都有可能更进一步。
松开了握着腰间玉佩的手掌,既然赵三金此刻已经唤出了神虚,那么这场战斗就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除了那几个人之外,现在的朝歌城里,应当没有大修行者是赵三金的对手。
“想走?”看到关虚白和冷蓑衣没有动作,赵三金眼中闪过一抹冷淡,庞大的领域之力骤然收缩,刚刚好能够将三人给包裹其中,他漠然道:“今天,我要你们的命。”
关虚白,五大氏族关家家主,军中的二号人物,宁瑶身旁最坚定的支持者,当今的宁远侯,前不久还斩杀了一队神隐声名赫赫,即便是在当今陛下的眼中也是极为重要的臣子。
这样的人可以做很多无法无天的事情,因为只要陛下不开口,就没人敢杀他。
但现在,赵三金却开口说要他的命,百官们勃然色变,就连一向城府极深,心思极重的右相都是目光微微一沉。
礼部尚书这时候已经不敢再开口说话。
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怀疑,赵三金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真真正正的杀神。
金麒感受到了危险,无边煞气笼罩全身,强大力量在暗自积蓄。
关虚白握刀的指节泛白,玄妙气息开始凝聚,他很了解赵三金,知晓对方下手的力量和狠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就是雷霆般迅猛。
所以一开始就要全力以赴,决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唯有如此,才可能从生死中取得一线生机。
关海的脸色早已经是无比难看,他想不到明明是己方占据绝对优势,到最后却偏偏拿宁北没有任何办法。
硬碰硬绝对不行,只能想别的办法,他忽然想到了在青崖海当中齐帷语说过的话,目光再度闪烁不停起来。
冷蓑衣还是那般动作,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只是在场的大修行者们才能够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此刻的冷蓑衣浑身上下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确保能够在一瞬间躲避或是发动攻势。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匹狼,只有找到猎物露出弱点的那一瞬,就会用那把剑发动致命一击。
气氛变得无比凝重,平原上的肃杀甚至将天空当中落下的阳光撕裂成诸多细碎格子。
“啪!”
寒冰发出裂纹,承受不住神虚巨大的压力而破碎,冷蓑衣闷哼一声,如闪电一般拔出长剑向身后斩去,在那里,赵三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拳笔直轰了过去。
而在那马车之前的明黄身影,正在缓缓消散。
拳头之上覆盖着一点金光,恰好阳光落下,就好像赵三金握住了阳光一样挥出了这一拳,半个平原猛地下沉数尺。
数千人人仰马翻骇然倒退。
这一拳直接碰撞在了剑峰之上,发出一声脆响,拳身之上出现了一道浅色白痕,而冷蓑衣整个人则是在雪面倒退出去,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那把剑剧烈震颤着。
冰霜上盛开了一朵梅花,冷蓑衣的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只是一拳,就让他受到了轻伤。
而也就在此刻,关虚白忽然之间有了动作,整个人从漆黑煞气当中一跃而出,那把刀划开了阳光朝着赵三金斩了过去。
刀势卷动着云层形成龙卷模样,带动十里冰雪形成龙卷一同碾压而来。
但赵三金却没有理会,整个人再度欺身而上,向着冷蓑衣暴掠而去。
那巨大龙卷与云层则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给生生拍散,神虚身影双目绽放赤金光芒,如水流动,气势锁定了空间。
让关虚白的动作随之变得缓慢了下来。 蓑衣剑客目光如冰,长剑猛地插在了地面之上,一瞬间,数百把剑身在天地之间凭空生出,自上而下如雨般插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剑气牢笼,纵横捭阖之际将赵三金囚禁在了其中。
他手握剑柄,剑身之上闪烁着熠熠寒光。
“剑莲!”
低喝出声,如樊笼般的剑气在这一瞬间如同一朵巨大盛开的莲花,自下而上,四面八方,剑气如花瓣,旋转闭合。
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剿成齑粉。
身后方向,金麒仰天嘶吼,赤红双目如血,一股恐怖的异兽气息无法压制的涌动,自其口中凝聚着庞大能量。
它在积蓄,方圆数十里的灵气被它卷入口中,那股能量之威能愈发庞大,带着绝对的压迫力,朝着赵三金爆射而出。
关虚白也是没有犹豫,长刀遮蔽天光,牵动大半云雾如刀剑斩落,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被黑夜笼罩,然后黑夜当中亮出一点刀光。
带着撕碎苍穹之势。
迅速落下。
声势之骇人,让人无法言喻,这几人每一个单独拿出去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修行者,可以行走天下而不必担心生死之事。
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战斗该有多么恐怖?
宁北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战场之上的恐怖,以他的实力,面对五境强者甚至还不够对方随意的挥一挥手。
每一个境界之间的差距,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和天堑。
面对着这些强横攻势,哪怕是强如赵三金,也注定没办法全身而退。
他被困在剑莲当中,看着那如雨般密集的剑气莲花,双目漠然,手掌结出印记。
领域之力为之一顿,他再度变换了第二个手印。
偌大平原为之一顿。
他再度掐动第三个手印,庞大神虚轰然一震。
然后,他捏动了最后一个手印。
如雨剑莲定格不动,那金麒光束,斩天一刀,全都定格在了身体三尺之外。
“神。”
“灭!”
极度冷淡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天光落入掌心,以无比强烈的光芒照耀着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剑拔弩张
剧烈爆炸的声响带来了无比强大的余波,鸡鸣山仿佛在晃动,碎石与泥土冲破了雪面,半个平原都在坍塌。
十年来,别说是朝歌城里,即便是放眼整个神朝也不曾有过这般剧烈的战斗。
三位站在承圣境界巅峰的大修行者再加上一只金麒,这攻势碰撞之间所产生的强横力量,难以想象。
若非是有着红衣大主教以及知无书孟先午等人在四周出手止住紊乱灵气的话,只怕这整个平原都会塌陷,甚至就连鸡鸣山也可能受到波及。
夺目的光芒逐渐散去,众人强忍着双眼的不适睁开一条缝隙朝着战场当中看去。
只见战局当中此刻已经平复下来,几人全都同时停手,没有继续下去。
冷蓑衣身上的蓑衣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头上的斗笠还在遮挡着面容,那凛冽锋锐的剑气莲花这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地面上出现的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
他握剑的手在颤抖,鲜血顺着手臂和流淌到指尖然后朝着地面不停滴落,那张看不见的面孔之后,第一次有着粗重的喘息声抑制不住的响起。
金麒身上的煞气已经变得极为稀薄,似乎随便起一阵风都能够将其吹拂干净,就连身上的赤金之色都是黯淡了许多。
关虚白的面上满是凝重之色,手中那把刀上甚至出现了一道裂痕,龙卷反噬自身,让他体内的血液在不停的涌上喉咙。
狂暴的灵气在气海道树之间抑制不住的乱窜。
龙卷带动的无数冰雪从空中不停落下,看起来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赵三金就站在这些冰雪当中,负手而立,那巨大神虚虚影重新在身后凝聚。
“你问我拦不拦的下你。”赵三金看着关虚白,背后神虚承接天地,有无穷力量散发,将他的气势不停提高,就好像是深渊天堑,完全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淡漠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他眉眼凛冽,杀意碾碎了地上碎石:“现在我来问问你,能不能活的过今天?”
强者之间的交手除了可以保留底牌之外,很多时候在一瞬间就能够分辨高下。
三人虽然只是短短碰撞了一次,但却全都是全力以赴,没有半点留手。
现在赵三金安然无恙,冷蓑衣受伤不轻,关虚白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同样受伤严重,金麒最起码在未来几个月内是飞不起来了。
这场战斗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结果。
高怜生并没有看着场内,而是看向了那些世家大族和百官之后,不知何时,平原之上已经多了十余位大修行者,正站在边缘处,目光却全都在紧紧盯着战局当中。
他的嘴角掀起一抹冷意,宁瑶一脉的人数极多,大修行者也有不少,若是关虚白胜了还没什么,可要是赵三金执意要下杀手的话,现在看戏的这些人保不齐会有多少加入进去。
反之也一样,别看张晟和工部尚书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但若是赵三金出现危险,这些人也会插手,更何况,堂堂的颍川秦家,就只有一位赵三金来了朝歌城?
对于这一点,许多人表示怀疑。
这场战斗继续下去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最关键的是,没人拦的下赵三金。
如果要阻拦,那就出来,打一场再说。
关虚白平复了体内动 乱的灵气,知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于是便收起了手中长刀,淡声道:“既然你们执意要保下那个少女,那么希望从今以后青崖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最好能够负的起这个责任。”
“责任?”赵三金满眼不屑:“难道将她交给你们你们就能够负的起这个责任吗?正所谓世间机缘者,凡有能者居之,若是从今以后青崖海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你们不配得到其中的资源。”
他这话的打击面很广,将所有人都囊括到了里面。
“又不想交人,又不想担起责任,赵三金,你们会不会将事情想的太美好了一些?”
“人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来抢。”
关虚白的双眸微微眯起,目光当中闪烁着危险的色彩:“不要以为你赢定了,真到最后,孰生孰死,还尤未可知。”
赵三金的双腿微微弯了弯,幅度很小,但却是最好的发力姿势,能够确保他在一瞬间做出任何动作,漠然的目光迎向关虚白,然后在人群最后那十余位大修行者的身上一一扫过,漠然道:“我给你三息时间,离开这里,或者死在这里。”
不少人听到这话后都是皱起眉头,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个三息时间,而是赵三金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关虚白的地位和身份,可以说一旦这句话说出口,那么就不可能退,因为这要是退了,从今往后不要说超过姚济世,只怕就连军中威望第二的位置都保不住。
赵三金这是在逼他留下。
百官们面色微变,心中惊诧于赵三金的强硬,明知此地暗中还有大修行者在外,竟然还做的如此决绝。
他真的以为能够普凭借一己之力压下关虚白身后的所有人吗?
果然,在这句话落下之后,关虚白的面色已经彻底的冰寒起来,他猛地抬起手臂,自朝歌城内有一道流光飞出,跨越距离横穿天空来到了他的身侧。
流光散去露出了一副黑甲,散发着深邃幽芒,附着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他看着赵三金,眼中同样涌现出了一抹杀意:“那就看看,最后死在这里的是我,还是你。”
冰冷的气息在平原之上碰撞,双方竟是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之前才刚刚有所平息的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这场战斗的波及范围已经逐渐增大,大到了在场众人都要被迫加入的情况。
这不是一个好事情,原本退在红线之外的神朝命官全都紧皱着眉头,开始考虑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如何向陛下交代。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院长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说停就能够停得下的了。
哪怕是秦长鱼和宁北开口,也劝不回起了杀心的赵三金,当年宁长安身死,赵三金本就心怀愧疚,现在看到了承接宁远侯爵位,还处心积虑要对付宁北的关虚白,他那压抑了十余年的杀意,按捺不住的涌了出来。
冷蓑衣始终在看着赵三金的后心,人群之后的大修行者们开始了动作。
张晟等人的阵营当中同样也有承圣修士出现。
看着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场面,场中唯一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就是左相,这个中立派的代表,两头都不偏帮的老好人此刻满满都是头皮发麻的感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
本以为只是简单让赵三金和关虚白打一场,双方发泄一下怒气,然后就着青崖海的问题扯皮几句,最终他在出面调停,就得过且过了。
可现在两头竟然打出了真火,眼看着是已经收不了场。
这样的场面,除非是张悬壶姚济世那几个人过来,否则谁阻止的了?
神虚已经开始朝着实质转换,那些还在下落不停地冰雪被融成了气体蒸发,神明一样的压力在扩散。
“到此为止。”
就在双方马上就要动手的刹那,一道声音忽然在天空当中响起,声音很平静,像是一阵风轻轻吹过平原,让鸡鸣山不再震颤。
让那些冷冽气息尽数消失,就连赵三金背后的神虚身影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透明虚幻,然后缓缓地消失在了天上。
赵三金目光微凝,体内躁动的杀意被一股玄妙力量抚平。
那道声音很熟悉,宁北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出自何人。
是院长。
他抬头看见了天空当中出现的那个老人,雪白色长袍缓缓而落,平和的目光满是平静,哪怕是下方的战斗再怎样激烈,也没办法让这双眼紊乱丝毫。
人群躬身行礼,哪怕是关虚白和赵三金等人同样也是将身子弯的极低,以此来表达对于圣人的尊敬。
只有红衣大主教在看到这一幕,行礼的同时心脏加速跳动了一瞬,在以前的神主教会,行礼祭祀都是需要跪拜的。
可后来神朝出现以后,教导子民不必跪君,不必跪圣,只需跪恩师,父母,先祖。
长久以来就形成了神朝现如今的硬骨头,哪怕是面对圣人,尊敬圣人,轻易也不会弯下膝盖,细微之处能够体现诸多大事。
红衣大主教心里很清楚,哪怕这座神朝已经是日暮西山,过不久或许就会分崩离析,但散去后的神朝百姓,依旧带着这座王朝的骨头。
刻着骄傲的硬骨头。
院长落到地面,随意的伸出了手,青崖海的钥匙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上,他望着平原上的人,目光从每一位命官和世家大族的人身上扫过。
所过之处不少人甚至已经额头冒出了冷汗,忙不迭的将头低的更深了些。
“闹够了?”
院长看着右相,平静问道。
右相微微躬身,以他的地位不至于和其他人一般行礼,眼中虽有尊敬,却并不会因为这份尊敬而影响自己的计划。
“青崖海事关重大,现在出了变数,查清楚对于神朝百利而无一害,于公于私,宁北都不该强行阻拦。”
他虽行礼,但言语之间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事实上若不是院长大人突然出现,他已经有了要将赵三金留在这里的打算。
“何为变数?”
院长看着他,忽然问道。
右相答道:“青崖海里出现了活人。”
青青此刻仍旧躲在车厢里没有出来,并不是害怕,因为宁北没有让她出来,但她却始终在透过车窗缝隙看着院长,不知为何,她能够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的强大。
院长看见了车窗后的那双眼睛,带着除宁北之外对于所有人的警惕和冷漠。
“为何出现活人就是变数?”院长大人再度询问。
右相皱起眉,直起身子问道:“本相不懂院长大人的意思。”
院长看着他,平静说道:“青崖海存在自古以来就没有出现过生命与活物,所以所有人都认为青崖海中本就没有生命的存在,但自古如此,便对吗?”
所有人面面相觑,忽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是啊,自古如此,就是对的吗?
右相目光微沉。
院长接着说道:“如果你只是担心青崖海里会不会出现问题的话,那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们,不会。”
他环视平原上的所有人,声音很轻,掺杂在阳光中,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院长大人是在为宁北撑腰,每个人心里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宁长安是院长大人的爱徒,十六年前却突然背负一个谋反的罪名死了,心怀愧疚和爱屋及乌之下,对于宁北这个徒孙,自然是极为宠爱的。
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
即便是右相,此刻也不能质疑。
因为院长是圣人,圣人说的话可能会错,但当你没办法证明这句话是错误的时候,这句话就是对的。
青崖海会不会出问题那要等十年之后才能知道,现在既然院长大人开口背书,那无论以后有没有问题,现在都没有问题。
“相爷还有问题吗?”
院长大人看着右相,开口问道。
右相行礼,道:“不敢。”
他地位再高,也不敢当圣人口中相爷二字。
“若无事,就散了吧。”
院长缓步走到了宁北的身前,然后对着四周的人说道。
所有人躬身行礼,然后陆续退去。
在圣人威仪之下,没有人敢继续抓着这件事不放,全都想着抓紧回去,仔细思考这天发生的事情。
秦家和关虚白硬碰硬,张晟等人摆明了阵脚,最后甚至还引出了院长大人。
一位圣人站在了宁北这边,若是再加上青坪镇那位国师...
宁瑶还怎么争?
不少人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早已经是天翻地覆。
右相和关虚白等人也已经离去,赵三金对着院长行了一礼。
“神虚啊,你的胆子这些年倒是越来越大了。”院长对着他笑了笑,仿佛像是一个邻家老人一样温和夸赞。
然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把握
平原上的人排成一条长龙陆续离开,张晟等人也是面色凝重的一同离去,今日之后等于是将双方的脸面撕破了大半,往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别看朝堂上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宁北,那全都是因为他们在宁北看不到的地方和右相关虚白等人的手段见招拆招。
任何平静的表面,暗地里都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交锋。
今天结束回去之后,两派的争斗只怕会愈演愈烈。
这些交锋表现在各自派系官员的升迁,调动,利益变化等等许多个方面。
“院长。”
宁北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来到朝歌城的这段时间院长虽然没有特别的出手帮忙过,但也是在暗地里注视着他的动向。
这位慈祥老人对他的关爱,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
“不用担心。”院长大人看着他,那双平和的眼中仿佛带着几分怀念,他目光停在宁北的脸上,却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轮廓,眼中的慈祥更浓烈了一些:“青崖海并不会出问题,我刚刚的话也并不是在为你开脱。”
宁北闻言心中的疑惑也散去了一些,虽说青崖海是由神皇和院长二人共同执掌,但神皇只是把控钥匙,若是说这是谁哪个人对于青崖海最为了解,那还非院长大人莫属。
“那青青?”他回头看向了马车,此刻的少女已经将车窗尽数掀开,露出了那张精致却冷漠的面容。
院长看着青青,慈祥的目光中带着平静:“这是你的机缘,日后如何,也都要看你自己。”
宁北眉头微皱,不知为何,听从这话中听出了一抹不同寻常,有心想要询问却又没有开口,既然院长大人没有明说,就算他问也不会说。
车轮碾碎冰雪的声音渐行渐远,百官与大族的人已经快要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坍塌的不成样子的平原。
不过却也不耽搁明年的国祀,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过来休整,等到明年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放下了青青的神秘来历,宁北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提心吊胆的另外一件事:“院长大人,陆海棠的事...”
陆海棠哪怕是肄业数年,却依旧不可否认他是应天府近些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得到了上下所有教习的认可和喜爱。
现在他出了问题,应天府上下虽然都保持着沉默,可却全都憋着一口气,在胸口里散不出去。
院长摇了摇头,说道:“神朝的事情只能由陛下决定,而陛下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圣人也没办法做出改变,应天府不能插手。”
宁北沉默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陆海棠都是必须要死的那个人,可这并不应该。
院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便说道:“你的身份足够高,但你的境界还不够高,那层云雾之上有许多你看不见的事情。”
灰白色的长发束在雪白衣袍之后,院长的神情忽然间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你太慢了。”
慢吗?
宁北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他从开始重新修行到现在,已经是站在了二境巅峰的水准上,就算是面对白马寺的佛子年殊也是能够战而胜之。
逼平了秦长鱼和苏幕遮还有洛留等人。
这样的速度无论怎么看,都和慢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院长大人却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目光最后在青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而后消失在了平原之上。
一位圣人可以真正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院长大人的威严真是日渐隆重。”看着院长离去,秦长鱼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鬓角竟是因为压力太大而渗出了汗水。
威严?
宁北望着如释重负的秦长鱼,他并不觉得与院长大人待在一起有多么强大的压迫感。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秦长鱼用从青崖海里钓出来的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没好气的说道:“你可是院长大人的徒孙,能够感受到的自然全都是慈祥温和,我们这些外人可不同,圣人境界的威严如海,气势如苍穹笼罩,我们可是感受的清楚。”
院长大人的威严自然不会用在宁北的身上。
“回去吧。”
宁北看了一眼远处渐渐升高的太阳,时间已经快要到了晌午,坐上了马车,一行人回到了朝歌城里,沿途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朝歌城的街道上依旧是人声鼎沸,刚刚平原上的一切仿佛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苏幕遮入城之后就下了车,这位边军少年独来独往的惯了,而且他刚刚拿到了一把好刀,还要熟悉熟悉。
秦家的百余人各自散去,听起来不少,可放到这偌大京都当中,就好像是石头沉浸了大海,除了能掀起一点水花之外,毫不起眼。
“这次没杀掉关虚白,有些可惜。”
赵三金坐在车厢之外驾着马车,既然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那么也就没有了继续藏着掖着的必要。
他是真的感到可惜,因为在神皇的眼皮底下,能够和关虚白这么堂堂正正打上一场的机会,实在太少。
这次错过了,要等到下次不知多久,而且最重要的是到了下次,关虚白会更难杀死。
秦长鱼坐在车厢的角落,距离青青有一段距离,倒并不是忌惮,而是受不了那股子冷漠。
如果说苏幕遮冷的像一块石头,那么这个少女就像是一块真正的寒冰。
石头放在胸口许久后会有温度,而寒冰永远都不会有任何温度。
宁北听着赵三金的话,然后说道:“平原上的人很多,这次并不是很好的机会。”
他同样看到了那些藏在暗中的大修行者,知道如果最后动起手来,赵三金未必一定能赢,就算赢了,最终也一定非常惨烈。
赵三金听着车厢里传来的话语,那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这世上永远都没有最合适的机会,五成把握你不做,七成把握你也要等,也不想想哪里会有十成十的底气?”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很大的雪球
赵三金的话听起来很冷,但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教诲,修行路上本就是逆水行舟,无数人在走以条相同的道路,诸多机缘福泽会出现在沿途之上。
这时候要拼的就是冷静,判断,还有果断。
三分把握太低,五分把握太少,七成你还是嫌不够稳妥,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机会?
如果真的有,那也是你的敌人故意露出的破绽,在引你上钩。
没等宁北开口,赵三金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顾忌很多,做一件事力求尽善尽美,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行堂皇王道,堂堂正正的横推过去,可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吗?”
车帘没有掀开,外面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传进他们的耳朵:“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份并不能走这条堂堂正正的王道之路,所以遇到机会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抓住才行,关虚白要借那姑娘的身份用青崖海利益捆绑百官压你,你没办法反驳,那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
“至于杀了之后的后果如何,那就等杀了之后再说。”
赵三金这一生都行走在剑走偏锋的道路上,他的话有道理,不能不听,但又不能全听。
不过宁北却因此想到了一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于是便借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眼下够资格继承皇位的只有我和宁瑶,为何宁瑶不找机会杀了我,这样一来哪怕是触怒了陛下,但继承人只剩下了她一个,陛下也就没得选择。”
这个问题他从那日离开常乐宫之后就在思考,只是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车厢外的赵三金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淡声道:“这算不上问题,宁瑶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她没把握杀你,倘若不能一击毙命,事后秦家和张晟等人的报复会让她很不好过,百官们都有一个默契,那就是你们两个争归争,但一些底线,轻易不能过。”
街道上的喧嚣很吵闹,但是却并不刺耳,偶尔深处闹市也是一种十分享受的事情。
因为闹市上的烟火气向来是最浓郁的。
自小孤独的宁北习惯了夜深人静,却也偶尔会想要在闹市里走一遭。
赵三金驾车驶过了转角,进入到巷子里,让那些叫卖喧嚣的声音拉的越来越远,车轮碾动青砖,风被围墙遮挡,一时间无比的安静。
赵三金的声音在停顿了如此长时间之后再度开口说道:“除此之外,你难道真的以为如同陛下那样的帝王,会如此好对付吗?”
神皇杀了应长安,赵三金恨不得拿下王座上的那颗头颅,但憎恨却并不会影响他对于这位帝王的肯定。
“如果宁瑶真的直接出手杀了你,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她,神皇宁可让这座神朝分崩离析,也不会对任何人做出妥协。”
年节早已经过去,除夕残留的年味儿到了今日几乎已经稀薄的不剩多少。
宁北将赵三金的意思听得很清楚,这并不代表他是绝对的安全,恰恰相反,只要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宁瑶动的手,那死了也就死了。
这两种情况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差别,可能够做的文章可太多了。
两个人的博弈,到最后说白了并不是看谁死了,那是最迫不得已的手段,最终神皇要看的是两个人这段时间的表现,在朝中获得的支持,在偌大神朝有多少拥护,又各自做出了什么事情等等。
要从每一个方面去判断,最终还是由神皇开口决定谁是那个皇位上的归属。
所以双方斗的再激烈,目的都是打压对方,只要宁北一直灰头土脸,哪怕安然无恙的活到最后,依旧是与那个位子无缘。
博弈之间下杀手,是最快速的手段,却也是最低级的手段。
骄傲如宁瑶,不会去做。
“我明白了。”宁北靠在车厢上,心中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并不是不够聪明,只是没有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书上写的和真正遇到的终归还是有差别的。
人这一生中总是在不断成长,提升眼界,然后才能在无数的变数当中岿然不动。
马车穿过巷子,最终停在了旧院之前。
赵三金下了马车,抬手随意将车帘掀开,说道:“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虽说有着我们的帮衬,但你自己也要谨慎一些。”
三人下了马车,宁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一次关虚白等人捆绑着中立派向他施压,最终却被院长出现阻拦,哪怕左相和刑部尚书不说什么,可中立派的其他清流官员多少也会有些想法。
吃了一个暗亏的右相不会就此罢手。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旧院还是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墙角的那株小树好像长大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院内的雪很深,一脚踩下去已经到了膝盖。
青青站在门口抬起脚小心翼翼的踩在雪面上,然后一点点的陷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雪。
先前在平原上根本来不及注意四周环境,此刻才是真的能够仔细感受。
“很冰。”
她将腿从积雪中抽离出去,看着上面附着的雪花,用手轻轻的捏住了些许。
“宁北,这是什么?”
她眼中带着好奇,觉得很有意思。
宁北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少女在某种角度上去看与自己很像,于是便说道:“这是雪。”
青青蹲下身子将雪在手里攥成了一个小雪团,双眼之中好像浮现了一点亮光:“这就是你先前和我说四季里的冬天才有的雪?”
宁北点了点头:“现在就是冬天。”
“那雨是什么样子?”
“雨就是水,雪融化了就是水。”
“那我能看到吗?”
“要等到冬天结束才行。”
青青好似有些失望,盯着自己手心里的雪团怔着发呆。
秦长鱼站在远远地看着,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姑娘对自己那么冷漠到冷酷,和宁北说起话来反倒像个孩子一样。
宁北走到她的面前将雪团拿了起来,轻轻地放在雪面上,说道:“虽然不能看雨,但我可以带你堆个雪人。”
“什么雪人?”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就是很大的雪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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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暂时就这一件事,其实应该还有一件的,但我突然想不起来了,下次想起来再说(摊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去看病
旧院被清理出了一条雪道,不长,从门口到院门,也不宽,仅能容纳两三人并肩而行。
过道一侧的雪面上堆着一个高高的雪人,比两个宁北还要大,鼻子上插着一根水萝卜,瞧起来有些古怪。
“这就是雪人?”
青青将已经有些通红的双手放到嘴边哈着气,抬头看着三人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的作品,眼中像是带着雀跃。
树杈做手臂,头顶上戴着一个帽子,秦长鱼还找了件肥大的衣服披了上去,双眼用黑琉璃镶嵌,手笔很奢华,若是让人见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
只是鼻子上的那根水萝卜瞧起来颇为的碍眼,怎么都不如胡萝卜更为的秀美。
“这就是雪人。”
宁北点了点头,望着这个比往年师兄带自己堆过的任何雪人都要大的雪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子想要拉师兄过来看看的感觉。
秦长鱼也很满意,但却对那根水萝卜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于是便皱眉问道:“我这里有上好的胡萝卜,就算你不喜欢,我还有南海进贡的珊瑚,刚好可以和那对黑琉璃做搭衬,你为什么偏偏要安一个水萝卜上去?”
“看习惯了。”宁北却觉得很满意,想着以前在青坪镇的时候,第一次师兄带他堆雪人就安了个水萝卜,还不是那种小小的红红的,而是青色的大萝卜。
看起来很突兀和难看。
他反对,结果陈尘却说鹅阳塾的人独树一帜,堆出来的雪人也要独树一帜才行。
宁北很清楚,师兄只是懒,懒得去买胡萝卜而已。
后来这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因为师兄弟两个懒得去买胡萝卜所造成的习惯。
秦长鱼虽不知道看习惯了是什么意思,却也能够隐隐猜到一些,撇了撇嘴,眯眼看着那个大青萝卜,愈发觉得不好看。
“吃东西吗?”站在院中看了好一会儿,宁北偏头看着青青开口问道。
青青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不知道吃东西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对于这些事情都想要尝试一番,于是就点了点头:“吃。”
宁北嗯了一声,然后走进屋子开始打扫卫生,十几日不曾回来,破旧的小屋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先是到厨房看了一眼,确定除了剩下的半袋米面之外其他的菜都已经不能用了,而后对着还在看雪人不顺眼的秦长鱼嘱托道:“家里的食材没有了,你出去买点回来。”
秦长鱼看着他手里的毛巾点了点头,和打扫卫生这样的琐事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去跑腿买点菜回来。
“买点清淡的,肉别买太多。”
秦长鱼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取笑道:“你在某些方面和陆海棠还真是相像的很。”
宁北要买点清淡的是因为想着青青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一时间吃太多太油的身体可能会出问题,由浅入深,先吃点清淡的慢慢来。
这怜香惜玉的一点,的确和陆海棠很像。
青青自然是听不懂两个人话里的意思,见到宁北在打扫屋子也笨拙的过去帮忙,不一会儿那双白皙如青葱的双手就变得脏兮兮的。
晚饭。
三个青菜,一个肉菜,还吊了一锅汤,对于向来奢华惯了的秦长鱼来说这样的饭菜当然是和丰盛两个字沾不上边的,可这段时间跟着宁北住在这小破屋里,倒也难得吃上一顿四菜一汤。
青青吃的很认真,吃东西本就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去特意教导,看上几眼就能够学的明白。
味道很好。
她很喜欢。
宁北在看着她吃东西,动作轻柔幅度极小,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的吃法,可他知道这只是因为第一次还不太熟练的缘故。
“青青,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青青摇了摇头,饭菜将腮帮子撑得鼓了起来,让对面的秦长鱼看的一呆,想不到这个十分冷酷的少女不经意间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见到你。”青青皱眉思考了半晌,开口说道。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青崖海里的特殊变化,于是就轻轻握起了青青的手,秦长鱼眼皮跳了跳,心想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有这种龌龊心思,都是跟着陆海棠一起学坏了。
青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目光狐疑的看着他。
“果然如此。”
宁北感受着自己的体内的灵气被青青不停地吸收着,看来自己先前的感受并没有出现错误。
于是便问道:“你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变化吗?”
青青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像是在认真感受,过了一会儿后方才说道:“能,像是有一道温暖的气不停地涌进身体。”
“那你能够控制这股气吗?”
青青没有说话,依旧在看着自己的手掌,看样子是在尝试着控制那股气,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可以。”
宁北一直在猜测青青是什么身份,能不能修行,又或者如今是普通人还是一位修士,如果是修士的话又处于在什么境界。
“你懂修行吗?”
“修行?”
宁北默然,看样子应该是不懂的,于是他便说道:“修行是从天地之间汲取灵气,但你在碰触我的时候却能够在我的体内汲取灵气,这不应该,你自己能控制吗?”
直接从宁北体内强制吸收灵气?
秦长鱼听到这话方才明白刚刚宁北为什么要牵她的手,面色也不由得凝重了下来。
这可不是小事情,修行者的确可以将自己体内的灵气引渡到其他人的身上,但那是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才可以,类似这般强行剥夺吸收灵气的手段,会被视作是魔道手段。
天下人对于神隐和魔教的态度有目共睹。
青青显然并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在尝试了几次后都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她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从二人的脸上看出了一些问题,目光中闪过了一抹拘束:“宁北,是不是这样不太好?”
宁北给她夹了一口菜,轻声道:“用不着想太多,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说不定能够看出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许多个谜团
徐公子的生活向来都很滋润,头上挂着天下第一医师的名号,偌大京都中想要求他看病的人从南城门可以排到北城门。
只是徐公子从来不轻易帮人看病。
就算是身份再怎么尊贵,兴致没了,说不看就是不看。
每日里放进门外木箱子里的拜帖都能够满的溢出来,徐公子隔三差五才会翻翻木箱子,从中随意挑出几份前往。
用他的话来说,没挑到的就是缘分不到,自己虽不是白马寺的和尚,可治病救人也是要求个缘分二字的。
只是今天睡醒的时候没看黄历,太阳才刚刚升起来,自己还没睁眼睛,就听见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冤孽,冤孽啊。”
徐公子仰天长叹一声,披了一件披风在外面,身上还穿着内衬的衣裳,看起来极为不雅,他坐在床边伸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无奈的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正是宁北,秦长鱼,还有青青。
宁北看着徐公子此刻的这幅样子稍稍愕然,眼前这个邋遢男子和当初见到的那个气质出尘的天下第一医师有着很大的反差。
若非是那张脸一模一样,只怕他还以为自己找错人了。
墙角的树已经落下了大片叶子,残存不多还倔强的挂在树枝上,死树开花终究只是临死之前对于命运所发出的不甘呐喊,到最后还是要归于平静。
“有事儿?”
徐公子眯眼看着迎面而来的阳光,费力的看着这三个人,不耐烦的问道。
宁北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有件事,要麻烦徐公子帮着看一看。”
徐公子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嫌恶道:“你是我这辈子看过最自来熟,最麻烦的病人。”
病人付钱,医师看病,看完之后两不相干,可宁北却总时不时的不请自来。
打了个哈欠,徐公子摆了摆手:“也罢,来都来了,那我就帮你看一看。”
视线移开放到了青青的身上,他打量了半晌,然后用手撑着下巴说道:“这就是青崖海里的那位姑娘吧?昨天的事儿我可是听说了,赵三金竟然走上了神虚的道路,我真不知道该夸他有胆魄还是太鼠目寸光了一些。”
徐公子走到青青身侧,像那日打量宁北一样在转着圈的打量她:“初步判断,是人。”
他诧异说道。
宁北和秦长鱼没有说话,青青虽然不喜欢有人这么打量她,但来之前宁北已经有了吩咐,于是也只能站着不动,但那张俏脸却蒙上了一层冰霜。
虽说院长大人在平原上为宁北背书,说了句从来如此,就对吗之类的话。
可青崖海里硬生生钓出了一个大活人,这件事还真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就连徐公子,也感觉很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徐公子停下了脚步,走到水缸上捧起了一把水随意的洗了洗脸,但却因为冬天的水太冰而导致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将身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然后看着宁北问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宁北问道:“她能修行吗?”
徐公子答道:“她一直都在修行。”
“一直都在修行?”
“她的体质很特殊,天地灵气每时每刻都在进入她的身体,用很俗套的说法来形容,就是天纵奇才,只是她的体内似乎有什么桎梏存在,导致灵气汇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消散溢出,如果可以想办法打破这个桎梏的话,修为就可以更上一步。”
“桎梏?”
“没错,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不清楚,所以也无法解决。”
“那青青如今的修为是在什么境界?”
“说不好,看不清,但不会很高。”
是人类,无时无刻不在修行,但体内却存在着桎梏枷锁,不影响生命,但却影响着修为进境。
目前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青青也在仔细听着自己的情况,说来也很有意思,绝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了解自己远胜于外人了解自己,但青青却是外人了解自己远胜于自己了解自己。
宁北再度握起了青青的手,然后运转灵气浮于表面,让徐公子能够更清晰的看清楚灵气的流动,然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公子低头看着,目光微微一亮,搭手在二人手掌之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方才说道:“好霸道的桎梏,现在看来,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封印。”
“封印?”宁北皱眉。
徐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刚刚我以为这种桎梏是她自己天生所带,可现在看来更像是后天被人为设下的封印,阻碍着她的修为进展,但也因为这种封印的存在以至于让她的特殊体质不停反抗,加大了对于天地灵气的需求,不仅仅能从天地之间汲取,同样还能够从其他地方汲取,比如触碰到的人,灵兽,妖族,或者是天材地宝,神兵利器等等。”
“能阻止吗?”
“很难,而且影响并不大,与其费尽心思阻止,不如顺其自然来得更好一些。”
宁北的眉头皱的更深,就连一旁秦长鱼的心跳也是悄然加速跳动起来。
人为的封印。
青崖海内。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在不惊动院长和神皇的情况下进入青崖海?
他将青青封印进入青崖海的原因是什么?
一瞬间,诸多问题在同一时刻浮现在了宁北的心头。
“如果是封印的话,能解决吗?”宁北询问道。
徐公子摇了摇头,抬手锤了锤自己的后腰,说道:“我是天下第一的医师,又不是天下第一的修行者,封印这种东西,我可不擅长,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封印之法本就是玄妙无比,即便是圣人出手也不一定能够强行解开封印,她的身上秘辛颇多,莫不如顺其自然,留待日后,总能得见分晓。”
封印类似于阵法,但却有不同于阵法,是修行者的独特手段。
圣人可以强行摧毁封印,但却未必能够安然无恙的解开封印。
想来昨日院长大人已经看出了青青身上的问题,但却没有开口,自然也是因为没有办法。
强行摧毁倒是容易,但估计青青的性命,可保不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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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青云娃娃
“小子,万般皆天定,现在看不清的事情就先不要看,留待日后,自有缘法。”
徐公子伸了个懒腰,抬手搓了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说道。
无时无刻都在修行,修行五道走的是哪条路线现在也没办法分辨,以青青刚刚离开青崖海的状态,许多事情都是暂时做不了的。
“我知道了。”
谢过徐公子,三人便告辞离去,今天要做的事情不少,来这里见徐公子只是第一件事。
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徐公子的表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平静,许久后转头看了眼应天府的方向,眯了眯眼。
青崖海的事情已经结束,数百人都垂钓到了各自的宝物,三大派参加了国宴和国祀之后,也到了快要离去的时候。
按照往年规矩将会在明日离开,不会多做耽搁,洛留自然也会随孟先午和儒院弟子一同回去,今晚应该做个道别。
而在道别之前,他打算去见一见姜白柳。
神主教会作为传承世间最久远的势力,若是论起底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如果正如徐公子所言,青青体内乃是人为所为的封印,那么神主教会或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青青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的背后会牵扯无数的麻烦和凶险,宁北深知这一点,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青青现在是他的人,那她的事也就只好管一管。
这就像你在街边好心赠予乞丐几两银子,转身却发现有恶人打碎了乞丐的碗,抢走了那几两银子,自然而然就会出手抢回来。
这是一样的道理。
“用不着想太多,就像徐公子说的,现在看不清的事情,等到以后自然就会看清,真相不会永远埋藏在水面下,早晚都会有浮出来的一天。”
看到青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宁北拍了拍她的脑袋,宽慰道。
青青的确想的不多,闻言眼中的不安减弱了不少,转而开始关注起了街道上的密集行人,昨天进城是坐着马车进来的,躲在车厢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今日亲眼见到就觉得很是新奇。
对于宁北和秦长鱼来说早已经习惯的摊贩和叫卖声,在她的眼中全部都显得很是陌生。
等三人来到神主教会所住庭院之时,晌午的太阳已经开始倾斜,年后的冬天还会持续一段时间,院门口有许多烟花燃烧之后剩下的残骸,这种出自神朝为了庆贺各类节日所特意研制出来的小玩意在民间出奇的受到欢迎。
所以哪怕是神主教会在来到神朝之后也会买上许多在门前燃放,看着烟花在天空当中盛开的激烈场面,哪怕是最严肃的教会骑兵眼中也会出现光亮。
姜白柳今天的打扮很随意,一身的白色长袍,衣服上用金丝绣着飞云图案,长发随意的披散着,额上束着一个环带,身上依旧带着那股子让人下意识沉浸的气息,只是和初次见面比较起来,现在的这股气息已经不能对宁北和秦长鱼产生影响。
经历了在青崖海内的十五日朝夕相处,几人之间的交情可以说算是不错,否则宁北也不会就来这里寻求帮助。
“先下盘棋。”
将三人迎进了书房,姜白柳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棋盘,笑着说道。
书房里的东西很多,琳琅满目尽皆有之,看得出礼部对于和神主教会之间的交情看的很是重要,就连这简单的棋子都是采用的上好玉石所制作,入手触碰温润清凉,单单只是手感就足以让人爱不释手。
那日在国宴之上二人就说要下一盘棋,只是没有时间,以至于拖到现在。
幽色的檀木桌子之上摆放着能够让无数文人趋之若鹜的笔墨纸砚,随便单独拿出去一样东西都能够被当做传家之宝世代呵护。
可现在却就这么随意的摆在上面,就连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
宁北在棋盘一侧坐下,身后的秦长鱼则是背手打量着屋内的许多东西,时不时的咋舌,他虽然自称奢华,可使用的规格大抵也就是如此罢了。
青青则是在宁北一旁静静站着,也不说话,目光盯着空荡荡的棋盘。
二人猜先。
宁北先行。
“三大派明日就会离开京城,神主教会打算何时动身?”
姜白柳看着宁北的布局,一眼就知道这是徐白柳的开局百步,眼中不由得浮现了一抹兴致,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应对了起来。
“三大派的规矩也是神主教会的规矩。”他一边思考着破局之法,一边说道。
听到他也要明日回去,宁北显得有些惊讶,毕竟神主教会距离神朝极远,一年当中通常只有在国宴之时才偶有前来,并不应该这么急着回去。
“出事了?”他问道。
姜白柳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枚从青崖海里得到的青云果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几人视线探过去,只见青云果此刻已经成了一个人形,外面的果皮仿佛随时都会脱落一样,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快要化成木精,成为青云娃娃。
“这么快?”宁北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些,他虽然猜到这是青云果,却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化成人形,看样子已经在青崖海里不知待了多少年,只是因为青崖海当中的特殊规则所以才一直保持着青云果的状态。
眼下离开了青崖海,自然而然就开始朝着青云娃娃的形态转换。
姜白柳点了点头,说道:“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应该就能化成木精,到时候便可以让青云树重新现世,教会当中对于这件事很重视,所以要早些回去。”
青云树可以结出青云果,青云果再变成青云娃娃,长此以往不停循环,神主教会的中坚力量能够得到极大程度的增强。
这就是青云果的好处,可以说若是这万年来青云果不曾灭绝的话,大修行者的数量会比现在多得多。
并且还可以以此为资源,在诸多势力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青云果的出现,对于神主教会,有大好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有一个人
青云果的眉眼在动,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盘坐在桌上,十分的神奇。
宁北以前只是在书卷上看过有关于青云娃娃的记载,可是书卷上再多的笔墨也比不上能如此近距离亲自瞧上一眼。
“准备何时入四境?”
行棋落子,宁北收回了看向青云娃娃的目光,开口问道。
如果青云娃娃成型,那么除了能够再造青云树之外,还能够帮助姜白柳破境,天地间两位小圣人代表了世间年轻一辈修行者的巅峰,这两位虽然并列,但既然同为小圣人,彼此又怎么可能不会被比较?
俞子期距离四境只差半步,原本在修行上领先一步,可这次在神朝面对宁北接连失利,难免心境受损,破境的速度也会随之受到折扣。
姜白柳眼下有青云果,领先一步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但姜白柳却是微笑道:“修行不单单只是境界的突破,还要看积累和心境,什么时候我觉得时候到了,再入四境亦是不迟。”
宁北很赞同这样的说法,因为他也是如此,如果想要踏足三境的话,只需要准备数月时间就可以开始尝试破境,但他现在却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重新修行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这盘棋下的并不快,比当初在儒林路和俞子期下的那盘耗费的时间还要长,因为姜白柳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输了。”
窗外的太阳早已经落下半个身子,姜白柳将棋子放在棋盘上,无奈的投子认输。
二人在下棋的这段时间里谈论了很多闲话,看似细碎,一句不搭一句,可细细想来却是在对着这天下大事在指点江山。
他们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姜白柳更是神主教会下一代的教皇。
这样的人从眼界和远见上有着宁北比之不上的洞悉,闲谈下来也是受益匪浅。
“徐白柳的开局太强,想来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能够破的掉,最多也就是不落下风罢了。”宁北将棋盘上的棋子建会棋罐,轻声说道。
姜白柳说道:“看似只是不落下风,但实则却在后续颇受掣肘,在棋道上,我不如他。”
宁北想着徐白柳当初的样子,在心里对这个人的评价还要在俞子期之上,只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人的时候,他伸手接过青青递过来的一杯茶,然后将徐公子的判断说了一遍。
姜白柳认真听着,同时目光也在看着青青。
他之所以要先和宁北下一盘棋,除了要借着下棋的时间说一些事情之外,也是真的想要下棋。
否则等到明日离开朝歌城,两个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天下之大,以他和宁北的身份若是能够联手,那么这偌大天下也就在二人手掌之间罢了。
“将手给我。”
姜白柳对着青青伸出了手,听是一回事,具体怎么样还要再看过才知道,先前在青崖海彼此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后来刚刚离开又立刻遇上了右相等人的逼迫,根本没时间仔细商讨。
青青闻言看了一眼宁北,见宁北点了点头方才将手伸过去。
姜白柳将手搭上去,眉毛立刻就是轻轻一挑,果然和宁北说的一模一样,自己体内的灵气会被强行吸收到青青的体内,虽然不多,但这只是青青无意识的举动,如果是有意识呢?
神主教会对于这样的魔道手段向来是颇为厌恶的。
不过此刻他却没什么介怀,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青青被钓上来的。
既然灵气可以被吸收,那莫不如将计就计,姜白柳放任青青吸纳灵气,然后借此机会查探着她体内的状况,发现灵气在运转到一定位置之后的确会受到阻碍而停止积蓄,无形的溢出身体。
他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过了片刻之后放下了青青的手,然后说道:“她的体内的确存在着某种阻碍修为进境的枷锁,但具体是特殊体质所拥有的桎梏还是如徐公子所说的封印,我没办法分辨。”
姜白柳能被称之为小圣人自然有着过人之处,被誉为世间年轻一辈的领导者,他阅读过神主教会内几乎所有的藏书。
可现在,竟然就连他都没办法做出分辨。
宁北沉默了下来,眼中倒是没有什么失望,毕竟他来这里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秦长鱼倒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此刻听到姜白柳说分辨不出来后就更加不耐烦的说道:“还小圣人呢,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姜白柳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秦长鱼将手里拿着的据说是第六代神皇喜爱的瓷器放下,凑了上来说道:“老姜,你看不出来或许不是你眼界不够,而是修为不够也说不定,要不请你们的那位红衣大主教出手看一看?”
红衣大主教作为神主教会党中地位仅次于教皇的存在,无论是修为还是眼力在这世间都是一等一的存在,而且多年来钻研神术教典,或许对于青青的状况有法子解决也说不定。
姜白柳摇了摇头,说道:“青青的来历特殊且神秘,而且会无意识使用魔道手段,在不能确定她的身份没有问题之前,师叔不会帮忙。”
他是教皇的弟子,论起辈分,红衣大主教算是他的师叔辈。
秦长鱼撇了撇嘴,却也没在多说,毕竟现在神朝里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完,要是再和神主教会弄出什么解决不掉的麻烦,就算是底蕴庞大如秦家,也会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他的样子,姜白柳笑了笑,轻声道:“我虽然帮不上忙,但我却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论起封印之术,他才是这个天地当中最为精通的人。”
“在京都?”
“在京都。”
秦长鱼和宁北对视一眼,都是感到惊讶,他只知道在朝歌城里有徐公子这个天下最好的医师,却想不到城里竟然还有天下最精通封印术法的人。
虽然神朝的京都本就该是藏龙卧虎之地,可这龙藏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是谁?在哪里?”秦长鱼问道。
姜白柳将棋子收入棋罐,微笑道:“这个人你们认识,而且很熟。”
“我们认识?”
“没错,这个人就是常渐离。”
“什么?”秦长鱼震惊一声大叫,震动的屋顶积灰扑簌簌的落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两个字
常渐离是应天府的弟子,资历很老,可以说是现今学府当中还存在的学生中最老的那个人。
这个人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不参加结业考核,如此就能够始终留在学府当中看守藏书阁,他的身上带着秘密,这是宁北早就看出来的事情。
只是却没想到这个秘密会这么大。
大到了让秦长鱼震惊的大叫,让宁北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封印之术极为玄妙,高深莫测,这和徐白柳的棋道第一不同,下棋和封印之术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姜白柳看着震撼的二人,脸上的微笑逐渐收起,平静道:“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他自己向来是不愿意承认的。”
“那你为什么知道?”秦长鱼看着他,问道。
无论是论起身份还是距离,他们两个都比姜白柳要更近,而这次的国宴也是姜白柳第一次来到神朝,如果说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那么就不该包括眼前这位小圣人。
至于说什么神主教会的特殊途径,那就更不可能,神朝之外或许神主教会有能力探听到许多辛秘,但在神朝当中,尤其是京都朝歌城,若是就连秦家都不知道的秘密,那么神主教会一定也没有能力知道。
姜白柳这次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下来,眼中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半晌后方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就像窗边摆着的那个瓷器同样见证了第六代神皇的无数秘密一样。
天色已经晚了,刚刚还残存半个身子的太阳已经彻底埋进了山里,有神主教会的人在院内挂上了几串灯笼,在夜里的雪面上亮着微光。
“宁北。”几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姜白柳将自己手上的手环取了下来递给了他,认真道:“我们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发生,我希望是你。”
宁北看着那个手环,片刻后方才伸手接过,但却没有说话。
手环的材质很特殊,通体成乌黑色,上面雕刻着淡金色的条纹,戴在手腕上会根据大小来自动调节尺寸,紧紧贴合着皮肤,却又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
这手环代表着的意义很重大,即便是一旁的秦长鱼都是面色微微一变。
宁北三人离开了,并没有去找常渐离,因为今晚还要去见一见洛留,要去找常渐离也是明日的事情了。
“天下啊。”姜白柳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道:“可是非常沉重的两个字。”
他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苍穹之上,在这漆黑天空之上,并不能看到任何神明存在的迹象。
......
“这就是白马寺的佛子?和这样的人齐名真是让人胃口倒尽。”
儒院所在的院落里,洛留看着手里的信纸,眼中带着一丝冷意和愤怒,他很少会愤怒,即便是当初在辩论之时败给了俞子期,他都不曾像此刻这样愤怒过。
宁北等人被迎进来之后恰巧就看见了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
秦长鱼的手里提着两坛好酒,这是途中特意去了一趟白鹤楼买的好酒,今晚既然是分别,于情于理都该喝醉一次。
“小侯爷。”洛留见到三人,眼中的愤怒散去了一些,随手将信纸递了过去。
信纸上的内容并不复杂,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年殊暗中用了一些手段,在民间引起了一些舆论压迫,针对宁北的,而且有情报显示,白马寺似乎有着要和关家隐隐联手的意思。
三大派从来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而且白马寺也的确没有做这样的事,但佛子年殊的隐隐表态暗示,却还是能够引得不少人暗动心思。
最关键的是,白马寺在民间百姓口中有着相当不错的口碑。
这些年来白马寺的和尚行走天下,救死扶伤,白马寺三个字天然就带着令人信任的亲近感。
“一群和尚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竟然还敢妖言惑众。”秦长鱼冷哼一声,不屑说道。
宁北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在一旁坐下,说道:“白马寺的和尚救死扶伤许多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句话也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绝大多数的僧人都以慈悲济世为准则。”
洛留点了点头,将秦长鱼拎着的两坛好酒接了过来,说道:“白马寺之所以会趟这趟浑水,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年殊的身上。”
不知为何,这位白马寺的佛子从在国宴上见到宁北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在有意针对宁北。
也许有人会无缘无故的针对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但这样的人里显然是不包括年殊的,年殊托金莲而生,是白马寺的佛子,不出意外未来就是白马寺的住持。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去无缘无故的针对一个人。
这背后一定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今晚不想这些。”宁北将两坛好酒打开,随手将那封信用剑气撕碎,岔开了话题。
明日洛留就要回到儒院,虽说要比神主教会近上许多,可想要见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了。”闻着酒香,洛留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兴奋地说道:“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他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张白纸平铺在桌面上,紧接着将自己从青崖海中得到的笔洗和毛笔拿了出来,看样子好像准备做什么。
毛笔在墨水上沾了沾,洛留小心翼翼的在白纸上涂画着。
不得不说洛留的笔力很强,简单勾勒就将宁北的轮廓给画了出来,他落笔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笔都落的极稳,转瞬之间宁北的形象就跃然纸上。
笔墨生香,画像仿佛有着星光覆盖一样闪烁着点点光亮。
栩栩如生,与宁北一模一样,完全是没有半点差别。
洛留收起了笔,故弄玄虚的挑了挑眉,然后对着秦长鱼说道:“你不是钓了一把扇子吗?来扇一扇。”
秦长鱼依言取下腰间扇子,对着画纸用力的扇出了一阵风。
风卷动着画纸飘然而起,在半空中泛着点点星光。
一个真正正正的宁北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了几人面前,站在屋内,含笑看着几人。
第一百六十章 风雪送君归
所谓巧夺天工,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为己用,洛留这样的手段毫无悬念的值得也配得上这四个字。
秦长鱼咽了咽唾沫,玩心大起,对着那凭空出现的宁北抬手行了一礼。
画像宁北含笑回礼。
秦长鱼觉得更为新奇,抬手上前拍了拍肩膀,就在他手触碰到肩膀的瞬间,那画像宁北就重新化作了无数光点,再度变成了一张白纸飘然落回了桌面上。
低头再去看桌面,那副画像已经从最开始的模样变成了拱手行礼的动作。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栩栩如生的面貌。
就好似是真正的宁北被封印进了画里一样。
“这还真是好东西。”秦长鱼看着自己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感慨说道。
宁北也觉得很有意思,如这样的画像手段需要在画之一道上有着极其高超的造诣才行,而且自身修为境界还不能太低,如洛留这般凭借二境修为就能够做到赋予画卷灵魂。
很少见,也很不可思议。
洛留有些得意,却也难免有些遗憾:“只是可惜,凭借我现在的修为,只能够短暂的让画卷凝实,而且不能被人碰触,等到以后能够以假乱真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足够很不错了。”宁北也曾对画道有过研究,现在的画技也可以说得上是不错,但想要达到这样类似于言出法随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洛留现在凭借着这两个从青崖海中得到的宝物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这次回去之后,做何打算?”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窗外十分的安静,偶尔也会有烟花声响起,许多人都希望这份年节能够延长一些,倔强的燃放着烟花企图留下年味。
可年味早就在窗外寒风冷雪当中逐渐飘走,又哪里是几个绚烂却短暂的烟花能够留得下的?
青青不会喝酒,见三人喝得痛快就趁宁北不注意偷偷给自己倒了一杯,尝了一小口后那张俏脸就皱成了一团,在感到秦长鱼戏谑的笑意之后目光中的冰冷几乎能够将屋内的烛火熄灭。
洛留有些醉了,以前在儒院当中不常饮酒,只是来到朝歌城与宁北几人喝过几次。
其实很多人最开始都不是很喜欢喝这种东西,只是被朋友带着,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继续修行,师兄争了二十年的面子,不能在我这里丢了。”洛留靠在椅背上,酒水依旧打湿了胸前的衣襟,那张看起来比年龄要稚嫩的脸因为醉酒而有些发红。
张悬壶为儒院压了七录斋二十年,如今他败在了俞子期的手上,虽然一直说不以一时失败计较得失,但真的到了这时候,他又怎么能不计较呢?
“你们呢?”他对着宁北和秦长鱼问道。
秦长鱼没有说话,手里捧着一小把的花生米,一个一个的嚼着。
宁北则是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打算,且走且看。”
他身处风云当中,自身却并无更改风云的能力,那就只能看这场风朝着哪个方向吹,他就随着朝哪个方向走。
作为这时间仅有的两个有资格继承那个位子的人,这个头衔所拥有的无奈和危险要远比看上去的风光要多得多。
宁北并不想坐那个位子。
无论什么时候他这个想法都没有变过,只是现在不得不争,人生看似充满选择,可有时候却偏偏已经没了选择。
当今天下一片平和,修行是为了什么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不在是问题,而是成了如同吃饭喝水这样必须要做的事情。
如果你询问六七岁的稚子,他们可能会回答说为拯救天下苍生而修行。
如果你询问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会回答修行是件应该的事情。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为了天下苍生的堂皇理由,就连自己周身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烂事儿你都没能力解决,妄谈什么苍生和天下?
应该要做的事情,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必须应该要做的呢?
宁北以前对于这句话一直是不甚理解的,因为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都给了他充足且自由的选择权利,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都可以。
就连堆雪人懒得去买胡萝卜都可以用大青色的水萝卜塞进去。
直到他来到了京都,来到朝歌城,走进了青藤园,见到了树下的那座坟墓,宁北在那一刻就知道,生而为人都有着必须要做,应该要做,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事情。
他始终承受着无形的压力,秦长鱼深刻了解这些压力,所以尽可能的与他并肩站着,总能够分担一些。
洛留也能够理解这样的压力,所以在两坛好酒喝光之后,几人都坐在桌前,望着桌面或是窗外,安静的沉默着。
沉默的很安静。
窗外总是起着风的,寒夜里发出了令人惊悸的嘶吼,这风越来越大,吹动的门口两侧的大红灯笼来回的摇晃着,直到有儒院弟子出去在门口布下了一个小型遮挡风雪的阵法之后那两个大红灯笼方才停止摇晃。
“明天看来有一场大雪。”
洛留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不远处拎起了热在炉火上的茶壶,给四人分别倒了一杯。
礼部对待客人的规格向来是极高的,不需要喝,只是闻了闻味道,秦长鱼就知道这是出自洞庭的碧螺春,而且还是仅次于给神皇的贡茶的那一批。
极为难得。
自从离开了秦家来到朝歌城之后,他也是极少喝道这种好茶。
青青不知道味道如何,但有了先前喝酒的前车之鉴后她也不敢再轻易尝试,直到宁北对着她点了点头方才捧起茶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好喝。”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很好听,将窗外的凛冽夜色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宁北也端起了茶杯,举在了身前。
洛留和秦长鱼也是举起了茶杯。
宁北望着洛留,轻声道:“风雪送君归。”
三人举杯,在浓烈酒气当中饮尽了一杯热茶。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听说小侯爷想争
今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鹅毛一样的雪成片的落下,烟尘滚滚,目光所及之处最远也就只能看清身前十丈不到的距离。
自从入冬那头场雪之后,眼前这场是这段时间以来风雪最大的一次。
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然见到几个路过也都是紧紧裹着衣裳,顶着风雪费力的行走着。
唯独不变的就是巡城卫的人,一队队军士无论在如何恶劣的天气,也总会在规定的时间抵达规定的地方。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好日子。”
朝歌城门之前,洛留牵着马望着官道上已经没过了马匹膝盖的积雪,想着昨晚宁北举杯说的那一句风雪送君归的话,昨夜觉得是很不错的。
此刻回味起来却觉得好大的晦气。
大儒孟先午从袖中扔出了一张纸,纸上泛着白色光亮驱散了临近的风雪,附着在了马背上,散发出轻柔的力量将马车周遭三尺之内的积雪尽数驱散。
只要这张纸上的力量没有消散,那么这一路上马车走过的所有地方积雪都会被自动向着四周推开,露出平整没有任何障碍的地面。
修行者的手段向来是神秘莫测的,更何况还是大儒亲自出手。
“有句话叫做先苦后甜,在开始的时候越是难过,往后也就越是美好。”神主教会的车辇停在了儒院一侧,姜白柳抬手掀开了车窗,看着宁北几人微笑说道。
和三大派比较起来,神主教会的排场要大上许多,教会骑兵分列两侧,气势汹汹,极为雄壮,即便是在如此巨大的风雪当中也是挺直身体,论起战斗力的话只怕不会逊色于神朝精兵。
洛留看了他一眼,苦笑道:“那我可就将你这话当真了,以后要是没什么好处,你可得肩负起这个责任。”
姜白柳闻言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世上总有例外的。”
话落,宁北等人都是不禁莞尔,送别的情绪也跟着淡了些。
神棍说的话很讲究,听的人也需要很讲究,向来都是要听一半忘一半,也就是俗称的只听好的,不听坏的。
街角算命馆子是神棍,广陵道的占卜是神棍,身为全天下最大的神棍组织神主教会小圣人当然也是神棍。
身后广陵道和白马寺的车队还陆续朝外走着,只是更引起他们瞩目的并非是人数众多的广陵道,反而是白马寺。
白马寺的人很少,就只有三个人。
佛子年殊,戒律院长老,还有护法金刚。
所以马车也只有一架,拉车的是四匹好马,颜色是统一的白色,站在雪中几乎要和这大片雪花融为一体。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关海和礼部尚书李承焕的孙子李兆乾正与年殊在马车一侧并肩走着,三人看样子在说些什么。
“还真是蛇鼠一窝。”秦长鱼冷眼看着,他身为颍川秦家的唯一继承人,目光自然是极有远见的,不会因为年殊一人的举动而对整个白马寺有什么坏的印象。
但他也需要考虑以后,现在年殊只是佛子,影响力固然有一些,却还不重,可日后若是成了住持呢?
姜白柳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年殊的修为又有了不小的精进,看样子踏足第三境只在须臾之间了。”
秦长鱼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他对于年殊的境界很了解,对方的实力比他还要略差一线,毕竟在神朝的年轻一代当中,除了宋南和苏幕遮之外,基本上就属秦长鱼最为出色了。
眼下年殊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让修为更进一步,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在青崖海内钓到的那也佛经的功劳。
看来白马寺这次得到的宝物,很不一般。
官场是最讲人情世故的地方,哪怕是如此巨大的风雪依旧有许多人跟随而来亲自送别,大多是三品以下的官员,虽说三大派地位超然,可要是二三品重臣亲自来送,着实有失体统。
“小侯爷。”
几人谈论间,白马寺的马车在一旁缓缓驶过,年殊三人却是在宁北的面前驻足停下,李兆乾对着宁北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李兆乾也是应天府的弟子,二人之间虽然没有说过几次话,但也算是面熟。
“李公子。”
宁北回礼,李兆乾是李承焕的孙子,今年十七岁,同样是二境修为,和关海的张扬不同,为人做事都比较低调,因此声名始终不显。
但自身本事却颇为不俗。
“真是凑巧,我和关兄还有佛子刚刚还在谈论小侯爷,不曾想在这里恰好遇见。”李兆乾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据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后来慢慢修行之后才开始有所缓解,但还是伤了底子。
“谈论宁北?”对于这种和对手言语交锋的场面,秦长鱼永远都是领先宁北开口的:“你们三个都是宁北的手下败将,聚在一起还能讨论出什么心得出来?”
关海目光当中迅速闪过一抹阴沉,却罕见的没有开口反驳。
年殊面无表情,那张脸上像是带着佛光,救难普度。
李兆乾微微笑着,解释道:“小侯爷的实力我等自然是佩服的,只是对于世人传言什么通读天下这类的话有些不太相信,否则小侯爷若是真的读完了这世间的所有书籍,没道理会不懂佛法。”
秦长鱼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很浅陋的激将法。”
一眼就被看穿,李兆乾也不在意,问道:“那不知有没有用呢?”
秦长鱼这次没有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宁北。
宁北将目光放到了年殊的身上,片刻后说道:“没用。”
懂不懂佛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是白马寺的僧人,未来也没有要加入白马寺出家为僧的打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懂什么佛法呢?
这本就是很可笑的逻辑。
年殊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哪怕那日被宁北逼迫的十分狼狈,只是在脑后总隐隐有着佛光闪烁,看样子的确正如姜白柳说的那样,这位佛子已经快要踏足第三境了。
“听说小侯爷想争。”他看着宁北,说出了这句只有几人能够听到,但却惊得风雪停顿刹那的话语。
城门前的风雪很大,遮天蔽日。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听听我的四句偈
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尤其是在城门口这样敏感的地方,谨言慎行四个字并不只是写在纸上让人看的。
在朝歌城这样的地方,一个不小心都是能够抓到把柄的。
秦长鱼等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不知道这位佛子究竟想说什么。
年殊并没有去在意众人的表情,而是接着道:“小侯爷认为当今天下安稳,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宁北皱着眉,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但却没有回答。
年殊继续说道:“是陛下,神朝的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现在你要争,最终能够坐在上面的就只有一个人,在争夺的过程中会引发许多无法预料的意外,这对天下来说都不是好事,如果小侯爷真的通读天下,那就应该懂书中的道理,应该懂佛法的济世,可你却偏偏要争,如此看来小侯爷不仅不懂佛法,就连书中的浩然气亦是沾染不多。”
风雪很大,呼啸四起。
几架马车之间却十分的安静。
宁北的眼中带着一抹淡讽,微嘲道:“如你所说,我就该引颈就戮,如此对于天下稳定才是好事?”
这世上总有很多人站在道德制高点洋洋洒洒的挥动笔墨,因为他们并不需要为此付出半点代价,事后还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名声。
年殊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小侯爷言重了,出家并不意味着要与红尘断绝,但却意味着尽可能的离俗世更远一些,凭借小侯爷的天赋,定能够在佛法一道上有极深的领悟。”
先是劝他不争,现在又劝他出家为僧。
“我倒是很想知道,佛子这话是只对我一人所说,还是与宁瑶也曾说过?”
年殊微微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众生平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出自李耳所著道德经第五章,有偏激者认为天地是不仁慈的,只把万物当做是没有生命的贡品,但更多的理解则是古圣李耳想要表达天地是公平的,看待万物是一样的目光,并不对谁特别的好,也不会对谁特别的坏,一切顺其自然发展,犹如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后来有了佛教道义,取了这句话唤作众生平等,表示在佛的眼光中万事万物都是平等没有高下之分的。
这话也就只能听一听,放在这里显然是不管用的。
年殊模棱两可的回答,实际上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听说小侯爷的师兄佛道造诣很高,日后如有机会,小僧当拜会。”
马车缓缓行驶,白马寺的护法金刚开口催促了一句,年殊对着宁北行了一礼,含笑开口,然后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听到这话,秦长鱼已经是暗道一声不好,偏头去看宁北,果然那张始终十分平静的面容此刻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不知是出于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还是抱着想要混出个名堂再光明正大回青坪镇的想法,宁北始终不愿意将师兄和师父拉进朝歌城这趟浑水当中。
现在年殊这句话显然是已经触动到了他的底线。
年殊在和宁北较劲,但宁北却不愿意正面回应,所以年殊就选择了其他方式,如果自己在与宁北师兄的辩论中胜出,那么宁北还能坐得住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
佛法不同于修为境界,对于就佛之一道的领悟上,年殊自认为是很透彻的,尤其是在青崖海中得到了那页经文之后。
整个人这几日一直处于顿悟的状态,灵台格外清明,第三境的门槛就在脚下,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迈过去。
所以在离开这日他特意来见了宁北一面,言语上的交锋从来不是意气之争,埋藏在言语之下的博弈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他在逼着宁北开口。
他要胜过宁北,不仅是为了住持,也是为了挽回白马寺在国宴上丢掉的名声,同时也是卖关家和右相等人一个人情。
出家人?
哪有什么纯粹的出家人。
目光低垂,宁北面色微冷。
姜白柳看着年殊的背影说道:“看来你们之间的恩怨不算小。”
“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宁北说道。
他胜过了年殊一次,并不介意再胜过第二次,可却始终不清楚原因。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那行走在前方的年殊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年节刚过,我回去之后会让几位擅长度化的僧人前去青藤园,尽绵薄之力。”
秦长鱼目光冰冷,抽出一旁苏幕遮的刀就要过去,只是却被宁北抬手制止。
他偏头看去,质问道:“拦我作甚?”
宁北目光冰冷的望着年殊的身影,偏头朝洛留要了笔墨和纸张,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白纸化作利箭朝着年殊射了过去。
声音呼啸,年殊眉眼平和,伸手接过。
“那日在国宴之上佛子曾说过一四句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引得佛光乍现,方圆百米九十九朵金莲异象。”
年殊看着宁北,淡声问道:“小侯爷有所指教?”
宁北面无表情,淡淡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我这里同样也有一四句偈,还请佛子一观。”
那四句偈后来传出被不少人引为经典,日日在家中揣摩钻研。
四句偈?
秦长鱼和洛留等人都是看了过去,就连一直对于小辈的事不闻不问的孟先午和戒律院长老还有红衣大主教等人也是抬眼看去。
年殊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道宁北终究还是忍不住与他开始了佛法之辩。
只要有了开始,对他来说,就等于掌握了胜利。
将白纸随意的摊开在手心之上,他缓缓读着上面的内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轰!”
万里飘风雪的冬日竟然炸开了一道惊雷,朝歌城城门之前悄然生出一道日光,照耀方圆十里金莲丛生,数不清的金色莲花于地面和空中出现盛开。
马车之上那名护法金刚面色大变猛地下车拿起了那张白纸,只感觉区区一张白纸却重如万斤。
戒律院长老面色凝重,对着那无数金莲之上的佛祖身影遥遥一拜。
众人再看年殊,只见他此刻双目圆睁,面如金纸,双肩之上仿佛有着万钧之力在压迫着他,让其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鲜血自口中吐出打湿了身上僧衣。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年殊念叨着这句话,抬头望着那佛祖虚影,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宁北的四句偈不仅将他的四句偈完全驳斥,而且更上一层楼,也更符合佛家教义,可以说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去看,这场辩论甚至尚未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而且输得很惨,很彻底,输到了他远远不如宁北的地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佛祖异象在缓缓消散,三大派以及神主教会的马车也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风雪当中,唯独身前十丈内的雪面上还残存着一片的殷红颜色,纵然风雪再大一时间也没办法将其完全遮挡。
在礼部官员以及关海等人的注视下显得是那样扎眼。
尤其是那些前来送三大派的离去的官员们,此刻都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纵使车轮滚动的声音早已经渐渐远去听之不见,他们依旧是没有缓过神来。
京外的那个四品官员自从在国宴上得到了年殊的指点以后,他心悦诚服日日钻研佛法,国祀已经结束多日他都不曾离开朝歌城,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今日亲自送别白马寺。
可谁能想到这场送别竟是让他亲眼瞧见了这样的场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那京外的四品官能够被神皇邀请参加国宴,自身能力和前途自然都是光明的,此刻像是如遭雷击了一样,双目无神的看着那消散无形的佛祖虚影:“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面色惨白,身体在风雪中踉跄着,然后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念叨着这两个四句偈。
这些天来日日夜夜钻研,妄图从无涯佛法当中寻求到心定的境界,可现在宁北却告诉他这些天来的一切全都是错的。
他所钻研佛法的方向也是错的。
那双这些天来一直都很亮的眼睛,此刻竟是变得有些无神。
宁北那句话当然是对的,白马寺那位四境护法看见吐血昏迷的佛子几乎都要化作怒目金刚,但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那张纸,生怕不小心弄坏了。
甚至就连那位五境的戒律院长老在拜过佛祖之后都是对着宁北施了一礼,然后将年殊带上马车,方才告辞离去。
“想不到你的佛法造诣竟然这么高,那那日在国宴上为何冒险选择动手,而不是动嘴?”秦长鱼摸着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哪怕和宁北已经熟稔到了穿一条裤子的份上,却依旧没有掏空这家伙肚子里的东西。
宁北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京外四品官,并没有出言宽慰或是引导,佛学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东西,比修行很神明还要来的莫测,无时无刻都在讲究修行。
这人此刻失落失意,可转念一想又何曾不是一个考验呢?
是沉溺进去还是从中超脱,佛学的每一道业障都是类似这般的结果。
“那天心很乱,想动动手。”
高怜生在那晚和他说了陆海棠的事情,心自然是静不下来的。
打了一场,也就静了下来。
“走吧,去白鹤楼吃个饭,昨天睡得太晚,今天醒的太早,我现在可是浑身乏力,腰酸背痛。”秦长鱼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肩膀咧嘴说道。
“不急。”宁北抬头看了眼天空,大片风雪阻挡视线根本没办法从天色上分辨时间,但粗略算了算现在应该是辰时刚过,巳时才到。
宁北看了一眼一旁的青青,然后说道:“先去一趟应天府。”
说完,他对着李兆乾点了点头,便和秦长鱼苏幕遮几人转身离去。
李兆乾眼中还带着惊色,见状急忙抬手回礼,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宁北已经走进了城门里。
“这宁北,当真是深不可测。”
关海没有说话,那张脸初次见面之时始终带着笑容的脸上,在最近已经是越来越冷。
他与宁北的每一次博弈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而最关键的是在每一次交锋当中,这个小侯爷都能够展现出完全不同以往的能力。
书山,学海,儒林路手谈,藏书阁登楼,秋日祭,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能修行的时候在国宴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了佛子年殊。
现在更是展露出了对于佛法一道的恐怖领悟。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这样的人,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上?
万里雪飘,将他的面容遮挡,却压不下那双眼睛当中的阴沉。
那些官员彼此对视,相互拱手致意后也都是各自离去,只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仔细想想,自从宁北进入朝歌城以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拢了一大批人心,每一次所做的事情,也都是能够惊掉一地眼球。
......
应天府现在很热闹,虽然远远比不上学子们正常上课的时候,但和冷清的年节比较起来无疑要好上很多。
休沐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一些离得近的学子已经陆续回来,那些离得远的除了这半月的假期之外还有额外的一月时间作为调整。
对于这一点,应天府还是很人性化的。
苏幕遮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回来的中途就独自离去,这个边军少年总是这样,习惯性地离人群很远,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宁北被人追杀,死到临头忽然发现追杀他的人消失不见,那不用问,一定是死在了苏幕遮的刀下。
常渐离在藏书阁里,除了偶尔会去颜先生的住处之外,他始终都在藏书阁里混迹时间。
时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需要珍惜的东西,因为你永远都嫌它不够用。
可时间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也是需要消磨的东西,巴不得流逝的能够更快一些。
常渐离是处于二者之间的那类人,既希望时间能够慢一些,又希望它能够快一些。
就像他整个人一样被矛盾所充斥着。
藏书阁的人很少,提前回到应天府的学子们大多数在各处酒楼内和朋友聚着,又或者在参加某位官员府上的宴会。
所以藏书阁这个往日里热闹的地方这时候就显得很冷清。
冷清是一件好事,常渐离最近很喜欢这样的冷清。
自从神主教会来到朝歌城之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只是后悔领悟的晚了些,以前那些日子没有去细细品味。
回忆和怀念往往是相通的,最适合在这样的风雪天,在屋内生一炉火,微开着窗,在火上热着酒,就着过去来上那么两大碗。
第一百六十四章 虚虚实实虚虚
常渐离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躺在椅子上目光出神,半边脸被炉火烤的发红。
“你倒是惬意。”
宁北在他的身旁坐下,拍落了肩膀上的雪花,双手在炉壁之外暖着。
常渐离看了一眼三人,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还在想你们会什么时候来看我。”
宁北闻了闻炉上的酒香,问道:“和你想的差别多少?”
常渐离动了动身子,让自己靠坐在椅背上,说道:“比我想象中的晚了两天,看来我们之间就只是虚假的交情,浮于表面,浮于表面。”
宁北笑了笑,抬手将给他带的包子递了过去。
常渐离见状立刻就是眼前一亮,大笑两声道:“这才是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们没有忘了我。”
秦长鱼看着两人,撇嘴说道:“还好兄弟,就连自己是天下第一擅长封印之术的人都藏着掖着,还好意思说是好兄弟?”
常渐离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然后缓缓收敛,蒋包子放下偏头看着秦长鱼,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姜白柳和你们说的?”
秦长鱼点了点头,道:“这又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你倒好,还拿捏上了。”
常渐离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了微笑,抬手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疏远,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没错,这全天下最擅长封印之术的人,的确是我。”
炉火在烧着,很旺,木柴在里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柜台之后的不大空间里十分暖和,宁北和秦长鱼两个人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们都是聪明人,哪怕秦长鱼总是在口无遮拦,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口无遮拦一直都很讲究,对待敌人破口大骂,对待朋友随意调侃。
除此之外都是尽显大家风范,礼仪极为周到。
封印之术玄妙莫测,能够在此道有所造诣那都是极为骄傲的事情,造诣精深者即便是去七录斋,去神主教会,甚至是去西蜀剑阁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那里也都是备受尊重和需要的。
更遑论常渐离这个此道当中的天下第一。
他不对人说,不愿意出去应天府,不想参加结业考核。
最关键的是在应天府中修行了短短数年时光的他又是如何变成这个天下第一的?
他始终在隐藏自己的过去,从不提及。
“看我做什么?”常渐离笑了笑,从火炉上拿起了热好的酒,走到一旁拿出了三个酒杯一一倒满:“人生在世,匆匆数百载,心本就不大,又何必装太多东西?”
将热酒饮下,他移开目光看向了青青,挑眉问道:“这就是青崖海的那个姑娘?”
青青静静站在那里,虽不曾说话,但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气质却像是鹤立鸡群,无论站在哪里都会被人一眼看到。
宁北点了点头。
常渐离又叹了口气,惆怅道:“我本以为你们是特意来见我,却不曾想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秦长鱼眼皮一跳,低头开始四下寻找。
宁北没有在意二人之间的取笑,将徐公子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常渐离眉头微皱,抬手按在青青的手腕上,眼中带着难得的认真之色。
“徐公子是天下第一的医师,最出色的就是眼力和判断,既然他说青青体内这是封印之术,那就一定是如此,只是...”
常渐离的眉头越皱越深,眼中的神色也是在不停变化。
“只是什么?”宁北问道。
青青也是轻轻咬着嘴唇,有些迷惘。
常渐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两只手同时抓住了青青的两个手腕,那张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起来。
直到许久之后方才缓缓放下手臂。
“奇怪。”
他皱着眉,独自来回踱步了许久之后方才解释道:“如果只是这个遏制她体质的封印的话,虽然麻烦却也不是不能解决,但我在她的体内发现了不止一道封印。”
“不止一道?”
宁北目光微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渐离点了点头,看着轻轻地目光很是复杂,说道:“没错,简单来说青青的体内一共有着两道封印,第一道也就是你们看出的这一个,在封印着她的特殊体质,让其修为无法更上一层,而另一道则是恰恰相反,乃是对她的体质大有裨益,无时无刻不在帮助她提升着修为境界。”
“第一道封印与其说是在封印着她的身体,莫不如说是在封印着那第二道封印。”
“而最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两道封印的手法完全相同,也就是说布下封印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要先禁锢她的修为,最后却又设下了提升她修为的封印?”
“如果反悔了的话大可以直接废除掉第一道封印便可,可如此一来两道同出一脉却又截然相反的封印莫名的交织融合到了一起,变得半封不封,半进不进。”
他的话让宁北和秦长鱼都是面色凝重,的确,如此矛盾的前后实在是让人完全想不通。
那种下封印之人所求为何也根本无从思考。
“能解决吗?”宁北问道。
常渐离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没办法,单独一种我都可以解决,但这两种形成了诡异的交错,除非哪一天我能成圣人,说不定还能解决,但现在,即便是真正的圣人来了,也没办法解决掉她身体内的封印。”
青青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宁北能够看出那双冷淡的眼眸中似乎黯淡了一些。
她虽然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却也知晓这件事对于自己的害处。
既然天下第一的常渐离都没办法解决,那还有人能够办得到吗?
看到宁北沉默了下来,常渐离宽慰道:“这封印虽然因为诡异融合而无法清除,但同样也因此导致禁锢身体的那道封印也失去了一半的力量,综合下来对于青青的身体没有什么坏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以后没办法修行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而且这也只是最坏的结果,好的结果同样也有,那就是帮助她修行的那道封印也会起到效果,说不准哪天忽然就破境了也说不定,这就像是兵法里说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不好说,说不好。”
常渐离喝了一口酒,摇头晃脑的说出了这个半好半坏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五章 獠牙
对于现在的青青来说,半好半坏就是好事。
“这还算不错。”
宁北往后靠了靠,刚刚距离炉火太近导致衣服有些发烫,常渐离已经说得很清楚,这种情况算不上太坏,起码比他来这里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
和完全禁锢比较起来,现在的处境当然还算不错。
但常渐离脸上却没什么高兴地神色,将酒杯放下,翻着宁北带来的早餐。
对于宁北来说觉得还可以接受的结果,对于这位整个天下最擅长封印之术的他来说却是很无奈的一件事。
什么天下第一,还不是束手无策?
“新生考核还有多久?”
在寒冷冬日里就躺在温暖火炉一侧取暖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惬意到让人忘记时间,哪怕明知已经很晚了,却依旧不愿意从椅子上站起来。
青青给宁北揉着肩膀,秦长鱼在一旁摇头感慨,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又岂能相信这么一个冷酷的少女竟然能做这样温柔的动作?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宁北非要将这个姑娘带在身边了。
暗中腹诽了几句,他起身在柜台上胡乱翻着,然后找到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写着近来应天府准备要做的事情。
新生考核赫然位列在上。
“要等冬天结束。”看着上面的内容,秦长鱼眉头微皱,有些意外。
按照往年的规矩去看,通常是等国宴结束不久之后就会立刻开始新生考核,今年已经因为青崖海耽搁了半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休沐时间马上就要结束,按理来说应天府应当尽快安排新生考核的事情才对。
可这一拖,竟然就拖到了冬天结束。
那起码还需要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时间太久了一些。
“老常,你这东西靠谱不?”秦长鱼将小册子放下,十分怀疑的看着常渐离问道。
常渐离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他这里自然是靠谱的,由于看守藏书阁的特殊性,有许多事情都是绕不开他或者说教习们也不想绕开。
所以将常渐离说成是学府百事通,并不为过。
宁北也是有些意外,喃喃道:“两个月啊。”
他本想借着应天府考核的机会去一趟谯山县,这样就可以完美掩盖行踪,可现在却要多等两个月。
时间是不等人的,可也没法子。
三人从藏书阁离开之后外面的风雪已经小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巨大,抬头再看天上也多了几分清明。
宁北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去见了颜先生,聊了片刻后便告辞离开,然后又来到了状元桥。
如此寒冷的风雪状元桥下的这条河却没有半点结冰的意思,将手探入水中还能够感到一丝温暖。
宁北刚来不久那只大乌龟就从河里钻了出来,虽然很奇怪,但他却是从大乌龟的那张脸上看出了高兴的表情。
“拜个年。”
宁北看着它,大乌龟真的很大,完全走出河面趴在他的身边后他的身高只到大乌龟的龟壳高度。
“过年好。”
大乌龟对着他点了几下头,瞧起来就像是在拜年。
虽然巨大,却透着憨态。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是说我来和你拜个年。”
大乌龟并不傻,只是很单纯,哪怕活了这么多年,却几乎从没有和人有真正意义上的交谈,平日里就喜欢藏在水里,无忧无虑。
如果仔细算下来的话,它这一辈子最烦恼的事情大抵只有两件,第一件就是当初院长朱熹的死亡,第二件事就是前不久宁北在河边钓鱼。
“要不要把我的龟壳送你?”大乌龟趴在宁北的身边,两只眼睛睁的圆圆的,满是灵气。
宁北抬手拍了拍它的龟壳,问道:“我要你的龟壳做什么?划船吗?”
“可你上次不是说我的龟壳很值钱。”
“的确很值钱,但我并不想要。”
大乌龟眨了眨眼睛,嘴里叼着一根水草胡乱的嚼着,将脑袋趴在水面上吹着泡泡:“那我给你留着。”
宁北坐在河边,脱下靴子将脚放进了水里,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大乌龟斜眼一看,顿时将头从水中抽了出来,呸呸呸的吐了几口。
然后不情不愿的站起来爬到了宁北的另一头趴了下去,刚刚它趴在水的下游方向,等于是在喝宁北的洗脚水,现在爬到上游,那宁北洗脚也无妨了。
陪大乌龟待了一会儿,宁北几人就离开了应天府,回到了旧院里,修整了一番那个被风雪覆盖的大雪人。
他在朝歌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该去拜访的都已经拜访过了,剩下诸如张晟等人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直接走动为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唯一让他牵挂的是直到现在也始终都没有陆海棠的消息。
虽说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算得上是好事,可这种一无所知的感受,并不好受。
神朝已经加大了力度,不单单只是绣衣使搜索到范围更大了,就连各地城门的进出都需要仔细盘问,各郡知府,县令,城主都会派遣人手不定期的外出搜寻。
而且民间还有高额的悬赏。
可以说在这样的天罗地网当中,陆海棠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情。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宁北站在院内,将雪人鼻子上的大萝卜固定好,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到底要达到什么境界才能真正做到万事万物由己呢?
只怕就算是圣人,也有着迫不得已的枷锁吧?
他想起了师尊,想起了院长,在修行这条路道路上永远都在朝前走着,无论中途遇见多少由不得人的事情,你所能做的就是朝前走。
一步不停的走,直到拥有了回头拉一把的资格。
显然,现在的宁北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
在神皇的眼皮底下,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
......
在关注陆海棠这件事不仅仅只有他,远的有妖国在看,近的有关虚白和右相等人在看。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陆海棠的踪迹,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偏殿之内向上冒着热气,一个铜锅摆在桌面之上,右相,关虚白,礼部尚书李承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也在。
这是火锅,白鹤楼在除夕当晚无意中研制出来的吃法,简单,方便,而且足够好吃。
最重要的气氛足够好,吃火锅的时候方便谈论很多事情。
比如此刻李承焕提起的这件事。
陆海棠很重要,是一个他们和妖国之间暗地里合作的一个象征意义的筹码。
只要抓到了陆海棠,那么之前和妖国达成的交易就能够继续下去,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关虚白今天的穿着很简单,简单的素色长衫,让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书生,面上还隐隐带着苍白之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那是前天和赵三金动手留下的后遗症,哪怕是以他的修为也没办法恢复的那么快。
不过和金麒以及冷蓑衣比较起来无疑要好得多。
金麒起码得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至于冷蓑衣,那日赵三金绝大部分的攻势都是在对这位剑客施展,他所遭受的伤势,要比关虚白严重许多。
“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他的实力和天赋都很出色,但毕竟只是四境修士,没办法在绣衣使和我们的人如此紧张的搜索下依旧不露半点尾巴。”关虚白轻轻涮着羊肉,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承焕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火锅不单单只是涮东西,汤底是一方面,食材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蘸料,只有足够好吃调配的足够恰当的蘸料才能够将火锅的美味给完美的体现出来。
关虚白很满意自己的调配,点了点头说道:“在追寻的过程中,我的人被人截杀了一部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相貌,但应该是边军的人。”
“为何如此肯定?”
关虚白目光淡然,平静道:“因为偌大神朝当中,会在此时此刻帮助陆海棠逃脱的人,除了姚济世,再无其他人有这样的胆略和实力。”
边军向来是出了名的胆子大,而且也有这个实力能够做到。
李承焕想着那日进京的郑行文,那张如书生却最是阴辣狠戾的面容,沉默了一瞬后说道:“若是边军插手,只怕有些麻烦。”
关虚白说道:“会棘手,但却也不是全无办法。”
他随意的擦了擦手,偏头看向了桌上的那个年轻人,问道:“陈玄,你如何看这件事?”
陈玄起身对着三人行了一礼,然后重新坐下说道:“陆海棠看似只是杀了一个七皇子,但实际上却影响着两国如今政略的磨合,是为敏感时期,在这样的时刻百官们都不愿意看到任何意外发生,哪怕边军向来肆无忌惮惯了,可却依旧不会做的太过火,依下官看来,这次姚济世就算有心帮陆海棠隐藏,派遣的人数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人,固然是精锐更加麻烦,可开始还好,越是往后,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少。”
陈玄来自长安,在上次和妖国使者的谈判中表现极好,因此被神皇调来了朝歌城待诏。
这背后,右相和关虚白都是出了力气的。
听着他的分析,哪怕是城府极深,极为老练的右相都是点了点头,和他们想的异样,即便是姚济世有心帮忙,可是为了隐藏和方便行事,派出去的人也不会太多。
汤底沸腾着,上面飘着一层白色的沫子还有红油。
能在风雪交加的冬日里吃上这么一顿火锅,那无疑是极为享受的事情,可以想象等到火锅的名声逐渐打出去,固然会引来诸多模仿跟风者,可白鹤楼作为创造者的招牌却一定会因此财源更广。
“听说宁北在佛法上胜过了年殊?”
席间,右相忽然开口,将话题引到了宁北的身上。
关虚白淡淡道:“治国靠的可不是佛法。”
右相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段日子偏向他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中立派的一些人因为上次青崖海的事情,对我们也是有些不满。”
李承焕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进入胃里:“小风掀不起大浪,就怕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小风已经成了大风。”
几人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关虚白再度开口说道:“陛下要看的是谁更得人心,是谁能够继续让这个天下保持安稳,至于修行上面的天赋...”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淡声道:“至于修行上的事情,哪怕宁北表现得再如何卓越,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李承焕闻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他赞同关虚白的话,宁北从进京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甚至可以与两位小圣人相提并论,可那又如何?
宁瑶一派的官员固然感到震撼,在内心深处却谁都没有太过在意。
为何?
因为宁瑶,因为常乐宫里的那位公主殿下。
哪怕你的田夫在如何出色,哪怕你在修行一路上得到了再多的机缘,闯出了再高绝的名声,可与宁瑶比较起来却依旧差着太远。
或许由于不常在人前路面,深居简出的原因,导致很多人都忘记了当今天下,这位公主殿下才是距离圣人最近的那一位。
未来二十年内,宁瑶必定能够踏足圣人境。
在这样的光环之下,宁北表现的再如何出色,也都显得十分普通。
右相喝了一杯酒,那张苍老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平静道:“朝中的风气歪了些,该要压一压。”
李承焕夹菜的动作一顿。
关虚白擦了擦手。
......
国宴结束一月之后,吏部侍郎白元因暗中以官位交易被查,当日押入大牢,又经右相等人举荐,待诏陈玄接替吏部侍郎一职,成为了吏部的二把手,仅在张晟之下。
又十日之后,朝堂之上接连十三位官员被或调或撤,皆由新人顶替。
老辣沉稳的右相在这个年味残存的时刻出人意料的露出了毒牙,朝堂之上的暗流开始渐渐的浮于表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冬去春来
旧院的门前开了一朵花。
墙角那棵小树生出了嫩芽,带着嫩绿的颜色。
房檐在向下滴着水,打湿了屋门前的石阶。
今天的阳光不错,院门上甚至还落着几只鸟儿,歪着脑袋,一双小眼睛偶尔眨着,倒是没有发出什么悦耳声音,那双翅膀也不肯全然收敛,微张着跃跃欲试,一旦察觉到什么异样,或者听到什么声响就会在第一时间飞到空中,确保自己的安全。
开春了。
伴随着昨天落下的第一场雨,宣告了整个冬天的正式结束,距离宁北从青崖海走出那天到现在,已经是过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青青坐在院子里,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清新味道,有些着迷。
和冰冷死寂的冬天比较起来,她更喜欢春天。
以前听宁北谈到一年四季之时,她就对四季更替有着兴趣,只是来到人间的时日尚短,到现在也才只看过两季。
很遗憾,但没有见到的才是最好的,怀着对夏与秋的憧憬,是现在青青最喜欢的事情。
其实如果是在走山路的话,雨天是不怎么受到欢迎的,青山烟雨,朦胧优雅只在天上,很多读书人总是将目光放的太高,只看见这种美,却忽视了山脚下的泥泞。
不过好在朝歌城里全都是用青砖铺就的地面,相互连接几乎没有任何缝隙,自然不需要去担心什么泥土会弄脏鞋子的烦恼。
“宁北,有人找。”
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青青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这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让她冷酷的性子变得好了许多,对于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也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唯独不变的还是那身上的修为,始终都没有半点动静。
宁北正在看信,是洛留和自家师兄寄过来的信。
此刻听到青青的声音方才出来,信里并没有写什么特殊的内容,全都是家长里短的问候还有洛留对于儒道上的一些问题。
信件都是由城驿司负责运送,哪怕信里的内容基本上不会暴露,陈尘也不会将先前遇见过陆海棠的事情写在上面。
或许是因为离开青崖海那天就是穿着红色衣裙的缘故,所以青青很喜欢穿红色的衣裳,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俏丽和夺目。
只是宁北却并没有什么眼前一亮的意思,毕竟这两个月以来朝夕相处,早已经习惯了下来。
“公子。”
门外之人对着宁北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少爷说应天府的考核名单已经发了下来,后天出发,让您先做个准备。”
来的是秦家的人,和宁北传完了话后就转身离开。
这段时间朝歌城里各家的探子眼线越来越多,自从那日右相突然出手一举拿掉了吏部侍郎之后,两派之间的争斗就进入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
陈玄虽说是接替了白元的位置,但却一直在被张晟打压,而且张晟毕竟是吏部尚书,隐隐有着六部之首的赞誉,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在张晟的谋划下,如今所有的官员任命都必须经过他的手才行,礼部尚书更是出了几桩丑事,最严重的还是关虚白,险些直接失去了对中山军的掌控。
在秦家悄无声息的配合下,张晟一脉虽然比不过右相等人,却依旧有着强有力的反击之能。
对于这些,神皇依旧漠视,只要没有翻天,这位帝王基本很少插手。
高怜生留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偶尔才会被派来监视宁北,两月时间过去,依旧还是没有陆海棠的消息,倒是听说关虚白的人手又折损了不少,在这股浑水下面好似有另外一个神秘的势力混迹其中。
应天府的学子们已经尽数休沐完毕,颜先生还在负责着学府的大小事务,只是偶尔会将宁北唤过去聊几句闲话。
望着门上那副颜先生画的画像,无论是风雪还是昨日那场春雨都没有将这幅画摧毁,其上纤尘不染,就连半点褶皱都不曾出现。
“好大个人,消失的倒是干脆。”
他收回目光,对着还在望着门口小花的青青说道:“隔壁六婶昨儿个说今天做烧饼,让我们去拿几个,你去张记买份锦绣汤送过去,总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
青青点了点头,问道:“要买份火锅吗?”
虽说什么时候吃火锅都可以,但实际上却还是冬天最是爽利,春夏总是差些意思。
宁北看着青青,青青的面容很平静,就是身体微微紧绷着,就像是生怕听到反对的话一样。
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买了,我让白鹤楼的人送过来。”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火锅这一吃法风靡了整个朝歌城,对外也有扩散的趋势,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神朝乃至外面都会出现这一吃法。
青青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表情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那双眼睛却弯出了些许弧度:“白鹤楼的汤底不错,但蘸料还是要张记的才好。”
每个地方针对火锅大多会做一些微小的改动,改的好了,就成了秘方。
张记的蘸料就很出名,据说白鹤楼已经准备出大价钱购买,最差也要寻求合作才行。
“你做主就好。”宁北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应天府考核的事情。
秦长鱼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自从青青住进来之后,他就从旧院搬了出去。
旧屋本就不大,只有两个房间两张床,青青来的第一天秦长鱼就睡得地板,自小骄奢惯了的他可是受不了这位委屈,直接就搬了出去。
虽说基本上每天都会回来吃饭,可睡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留下睡的。
几人倒也不是没考虑过换一个院子,可种在墙角里的那棵树在冬日里竟是有些枯死的迹象,根本不敢轻易移动。
到了现在小树已经焕发生机,可时间也过的太久,换一个住处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青藤园里的第二次见面
秦长鱼这几天很忙,真的成了一个大忙人,除了要每日去学府上课修行之外,偶尔还要和张晟见上一面,现在又要外出参加新生考核,这一走说不准要多长时间,兴许回来的时候朝歌城下了第二场雪也说不定。
所以有很多事情都要交代和布置,这两天就连来宁北这里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考核名单这样的消息也是要秦家的下人来禀报。
这两个月以来有变动的不单单只是朝歌城,外面的动静同样也不小,听说在魔教的踪迹在南境更加猖獗了起来,这些阴沟里的老鼠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不停地冒出头来。
最凶险的一次是一月之前,白莲山外运送神朝物资的军队被魔教伏击,其中带头的甚至还是神隐的大修行者,若非是恰好遇到常年行走在南境的裴旻,只怕整支军队都要全军覆灭。
即便如此依旧是死伤大半,那名神隐还从裴旻的手里逃脱。
这消息不仅是引起了神朝的怒火,也牵动了西蜀剑阁的怒火,门内弟子开始外出猎杀,让得本就不平静的南境愈发的凶险起来。
每个地方都在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北忽然有了这一种感觉。
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还有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姜白柳来信说青云娃娃如今已经成功化形,而且也有了青云树的种子,并且姜白柳还借着青云娃娃的力量成功踏足了第四境,成为了两个小圣人当中最先踏足第四境界的人。
俞子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开始了闭关,七录斋和儒院之间的争斗还在持续着。
虽说之前胜过了洛留名声大噪,但紧接着却又接连输给了宁北,导致七录斋压过儒院的气势被一散再散,这次的道统之争就这么草草了之。
等到下次,估计要数年之后才行。
第二件事就是白马寺,宁北那四句偈得到了住持的称赞,天下僧人都是心生尊崇,双方之间的关系似乎因此缓和了一些,但佛子年殊却迟迟没有踏足第三境,这个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是一步之遥的境界,却拖了如此长时间都没有跨越。
其中原因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很清楚。
从武道和佛法上接连败给了宁北,这位佛子心中生出了结,有了心魔,阻碍了修为的进展。
宁北望着天空,稀薄的云彩遮不住湛蓝的苍穹,春天独有的生命气息似乎轻轻一嗅就能闻的清楚,他的心跳动的速度加快了些。
此去考核不出意外颜先生会根据他的意愿将他安排到武陵郡,如此就可以去寻那个人,问一问当年的事情。
新生考核拖了两个月,他忽然有了一丝不该有的焦躁。
他已经等了许多年,没道理会因为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而急躁或是不耐,深吸了一口气,将加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下去。
后天出发,既如此,今天该去一趟青藤园。
张记距离旧院有一段距离,虽然不远,但以青青的脚程来回怎么也要两刻钟的时间,他并没有等青青回来一同前去的打算。
青藤园算是他心里一个十分敏感的地方,除了陆海棠和秦长鱼之外,还没有与其他人一同去过。
高怜生自然是不算在内的。
至于青青的安全问题,老实说并不担心,秦家的人一直在暗中跟着,更何况还有高怜生那里的交情在,绣衣使也会帮着照看。
青藤园很远,宁北习惯性地先是去到了避风雨客栈,找到了那个小二哥,联系了之前的车夫黄二,这个车夫很顺手。
能做车夫这一行的人谈不上眼力极好,但却绝不会太差,一眼就认出了宁北是前段时间要他拉着去皇宫的那位公子。
之前还不知道宁北的身份,但这些日子以来关于这位小侯爷的消息总是不停地传出来,画像也早就有了,黄二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但却从没有像那些干苦力的汉子一样整天吹嘘挂在脸上,相反,他几乎从来没有和人提起过。
黄二很清楚面对这些贵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公子,今天是要去哪儿?”
他帮宁北掀开车帘,然后一屁股坐在前头,回头看着车厢里的宁北问道。
宁北靠在车厢里,想着当年尘封的事情自己却要去掀开一角,心中念头良多:“青藤园。”
黄二长出一口气,心道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高冷的范儿,真不愧是小侯爷,一共只坐了他两次马车,一次去皇宫,第二次就要去青藤园那个所有人畏之如妖魔的地方。
不过想着这位小侯爷的身份,也就不奇怪了,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算计。
黄二的心里起了无数个念头,到嘴边却只化作两个字:“好嘞。”
青藤园的雪已经化了,由于昨天那场雨的缘故,让整个朝歌城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已经是就连丁点残存的冰雪痕迹都见不到。
还是那样的安静。
除了风吹树叶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在。
宁北下了车,在青藤园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抬头看着那些树枝上挂着水珠,水珠上倒映着阳光,泛着如彩虹般的颜色。
青藤园是个很美的地方。
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事实,数百种不同的树木在这里生根发芽,地面铺就着坚韧的青草,以前会有一些修剪美丽的花坪。
现在却早已经变得乱糟糟的,门内那白色石柱已经有了裂缝,许久都无人休整,只怕再过几年就会腐朽坍塌,碎石小路也变得破碎纷乱。
或许再等十年这个曾经无比美丽的地方就会成为一处城池中的森林。
黄二驾车等在远处,远远地望着站在青藤园门前不动的宁北,他忽然很同情这个小侯爷,这些戏文里的富贵人家并没有百姓想象中的那么好。
自己爹娘都被杀了,现在却还要在那位杀人凶手眼皮底下生活,也不知这位小侯爷怎么忍得住的。
还是生性冷血,浑不在意?
黄二乱糟糟的想着这些乱糟糟的念头,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打了哆嗦后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宁北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顺着碎石小路走了进去,很快就看见了那座孤坟。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此刻的坟前正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负手而立。
宁北认出了这个人,脚步顿在了原地,眼中的平静随之波动起来。
“陛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考核(二合一)
神皇来了青藤园。
这是宁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再看四周,无论是那位绣衣使首领还是高怜生,又或者是宫里的大总管都没有出现,应该是神皇独自前来的。
宁北如此想到。
神皇也没料到宁北会突然出现,漆黑如剑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宁北只是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继续走到了坟前站下,并没有将身位略微放后,而是与神皇并肩站在了一起,这是很不敬的行为。
神皇微皱的眉头展开,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并没有什么不悦,目光当中很平淡,就像是一汪古井无波的潭水,你根本看不见半点情绪波动。
二人之间出奇的沉默。
宁北并不知道神皇为何会来,不过想来应该是身为帝王心中那为数不多的愧疚在作祟吧,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是谋逆杀了,事后也会后悔吧。
“朝上的事,你怎么看?”
神皇看着面前的坟墓,两侧不停有水滴顺着树枝滴落到地面,嘀嗒,嘀嗒。
明明有声音在,却反而将此处显得更加安静。
就像是夏夜里的蟋蟀,明明总是在不停鸣叫,却更能够将夜晚衬的安静。
作为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神朝五大圣人,维系整个天下,平衡释放圣人的帝王,这天下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他,朝中的小动作自然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宁北说道:“我不明白。”
神皇没有看他,那身黑色衣裳仿佛压下了这青藤园里的所有光亮,雨滴从树枝往下滴落的速度变得缓慢了下来。
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相处。
宁北的声音很轻,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一致认为自己和宁长安夫妇并没有什么感情,追寻真相也只是因为那与生俱来的责任,可当这个仇人就与他并肩站在坟墓之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的愤怒在不可抑制的溢出来。
“无论我和宁瑶谁坐这个位子都能够做的很出色,但最终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干脆直接将我杀了,如此神朝里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暗潮和纷争,朝堂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碍眼的事情出现。”
愤怒是会冲昏头脑的,情绪化是很不提倡的一件事,宁北在尽可能的平复着跳动的心脏,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极为冒犯。
和刚刚踏足朝歌城时候的试探与求稳大相径庭。
你知道那个人在那里,和你亲眼看到那个人在面前,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
干脆将他杀了,或者是给足了国师面子不杀他,但也可以直接宣布将皇位传给宁瑶,这样一来自然就不会再有内斗的事情发生。
可神皇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看着两个人在争,看着这座偌大皇朝逐渐走向迟暮。
难道他真的打算将皇位传给自己?可若是如此当初又何必杀宁长安?
这全都是宁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皇位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如果说因为宁瑶是女子而不将其考虑在其中的话,那么眼下的争斗又有什么必要?
可如果神皇并不在乎男女的身份,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宁北拉进这场漩涡?
没有答案,这些问题宁北总是会考虑。
神皇依旧没有生气,闻言只是淡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情背后,还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事情。”
凡事不可只看一面,因为那样得出的结果太过于片面,成大事者就该将目光提高,眼放全局,唯有如此才能看清所有问题的本质,从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宁北看着这位帝王,说道:“以前在青坪镇的时候,师父偶尔会出题让我猜,我开始总是猜不到,师兄就会躲在师父看不到的地方暗中提示,最后我能猜到完全是因为我能看得到,可现在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我又该怎么猜呢?”
无论是谜语还是问题,总是要给出了一个题目才行,可现在他就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完全,又怎么才能说得出答案?
树上的水已经渐渐干了,只剩下潮湿的树枝许久才会滴落一次,水珠落在地面被摔成粉碎,迅速的融入到了泥土当中。
“你不能指望每件事都有你师兄帮你指路。”
“但我若是一无所知,又该如何做出决定呢?”
这一次神皇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移开了始终注视着坟墓的目光,将视线放到了宁北的脸上,那张脸上虽然没有任何不悦,但身为帝王的威严却自然而然的让这青藤园刚刚开春的温度随之降低了不少。
那被一身黑袍吸收的光亮也变得更加黯淡。
“你早晚会知道,但不是现在。”神皇移开视线,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座坟墓,然后便悄然离去。
神皇的出现没有惊动任何人,除了宁北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位帝王今日来过这里。
直到神皇离开许久以后,宁北加速跳动的心脏方才逐渐平静下来,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回到旧院当中。
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门口世界上静静发呆的青青,少女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耳畔,修长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被夕阳衬着金红的颜色。
长发在脑后束着一个长长的马尾,一条红色丝带随意扎着。
在傍晚仅存的这最后一点阳光下,将少女映的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宁北在推开门的瞬间呆了呆,青青也看到了他,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只留下一个影子在夕阳下仿佛还保存着刚刚的模样。
“宁北,你怎么不等我一起?”
青青走到宁北的身前站下,好看的眉毛蹙到了一起,清冷的声音质问着。
宁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下次带你。”
青青甩了甩脑袋,将他的手掌甩下去,但皱着的眉头却舒展了开来。
“汤底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宁北望了一眼天边只剩下一丝的夕阳,说道:“热吧,一会儿秦长鱼就该来了。”
秦长鱼最近真的很忙,但哪怕再忙,今晚也会抽空过来吃一顿饭。
后天就到了出发的日子,今晚怎么也是要聚一聚的。
他猜得很对,就在青青刚刚将汤底热好之后,秦长鱼就拖着疲惫的步伐推开了屋门,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苏幕遮和常渐离。
看到常渐离的身影,宁北下意识的怔了一瞬,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家伙第一次离开应天府。
“还真是稀客。”
在京都当中几个最要好的朋友全都到齐,宁北也是难得开口调侃了一句。
常渐离走在最后,随手将屋门关上,抬头瞧了一眼破旧的屋子,说道:“早就听秦长鱼说你这里比书院的茅房还要破,想不到这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
宁北苦笑着摇了摇头,邀请几人坐下。
屋子虽然很破,但好在这张桌子足够大,容纳五个人完全不成任何问题。
常渐离一点也不客气的从铜锅里夹了一口品质上佳的灵牛肉在自己的小碗里沾了沾后放进嘴里,顿时就是眼前一亮:“嗯,不错,这是白鹤楼的汤底,张记的秘制蘸料,味道堪称绝顶,想不到你吃个火锅竟也这般讲究。”
“讲究的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吧?”宁北瞥了他一眼,微笑说道。
常渐离跟着哈哈一笑,没有接话,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学府的考核名单递给了宁北,然后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秦长鱼则是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这半个月他每天都有见不完的人,断不完的事,早已经是累的不行,不过好在总算是把之后的事情和大体走向脉络全都顺的干净,就算这次考核一走很长时间,也不至于担心秦家在朝歌城里的安排。
宁北接过名单看了起来,诧异的发现这次的考核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往届新生考核为了避免联手或是相互帮助的情况发生,应天府都是为每一位考生单独划分地区和题目,有的去这里治水,有的去那里开山。
还有安民和查案的等等尽皆有之。
甚至还有倒霉的被安排到某个山角旮旯照看灵兽繁殖。 但无论是什么题目,都是单独一个人,从头开始全都要靠自己,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够真正检验出一个人的能力如何。
至于说我擅长治水,你却非要我去开山这样的抱怨之声每年都不会少,但却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因为无论是在朝为官还是行走天下,你碰到的诸多意外状况都不可能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意愿来,否则那还叫什么意外?
哪怕是朝廷惜才,因材施教,擅长治水就让你去治水,可谁能保证治水过程中不会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所以如何应对这些事情,就成了应天府考核的关键。
第一年表现差了没什么,回来好好准备,等到结业考核时候在努力就是了。
让宁北感到诧异的是今年和往年并不一样,应天府竟然出乎意料的安排了学子组队去完成同一个考题。
五人为一队。
宁北这一队的人很让他意想不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秦长鱼,苏幕遮,古落提还有鱼柳。
秦长鱼和苏幕遮也就罢了,可能是颜先生看在他们相熟的面子上关照了一下,可重点是古落提和鱼柳这两个妖国之人,竟然也和他们被安排到了同一队伍里。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
“你们怎么看?”
思考片刻,宁北看着几人开口问道。
这份名单他是最晚知道的,在场几人应该早就已经思考过了。
常渐离没有说话,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散心和蹭饭,很简单的目的。
秦长鱼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够想到的宁北也一定能够想得到,没必要开口。
倒是向来沉默寡言的苏幕遮难得的开口说道:“鱼柳很危险,如果这次要同队,应该防着。”
“好。”
宁北点了点头,苏幕遮和鱼柳之间早有恩怨,这一点在一开始就看得出来,只不过相较于鱼柳来说,他更加注意的是古落提。
这位古妖一族的人,如今竟能够隐藏身份到现在没被发现,甚至还被妖国以天骄的身份送来了应天府修行。
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如果两国之间未来必有一战的话,那么古落提说不定会成为很麻烦的那个人。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毕竟现在去想这些事情还太早了一些。
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考核。
宁北扫了一眼关海等人的考核,发现对方和自己要去的武陵郡截然相反,考核难度也算不上太高,应该很容易完成。
“这次的考核题目是去淮海县查一个案子,百姓礼佛,求子,孩童失踪,淮海县县令一筹莫展,让我们去将案件查清。”
看着学府给他们出的考题,宁北的眉头皱起,如同这样帮助当地官员调查案件的考题每年都有,而且有不少,至于结果吗,基本上都是极好的。
在学府弟子和当地官员的合作下最终查了个水落水出。
这当然不足以令他皱起眉头,真正让他皱眉的淮海县这个地方,距离谯山县很近,是武陵郡所有小城当中距离谯山县最近的一个。
“这次的考核是谁安排的?”
秦长鱼擦了擦嘴,想了想说道:“一开始是颜先生,不过后来听说是院长大人插手了这件事,所以才把单人考核变成了组队考核。”
院长大人?
宁北皱起的眉头松开,看来院长大人也知道张文容的事情,并且猜到了自己要去武陵郡的用意,所以才插手这次考核,借着这次机会送到了最近的淮海县。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在谯山县,应当是存着避人耳目的想法。
“怎么,有什么不妥?”
看到他沉默不语,秦长鱼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铜锅的汤底在沸腾着,刚刚开春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有着冬天残存的凉意,火锅升起的热气在屋内向上升腾着。
宁北偏头看着窗外,不知为何,明明已经万事俱备,他心里却有总有说不出的不安总是压不下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四忘峡
想不清原因,宁北只能将这股没来由的情绪当做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惶恐,窗外的月色很浓,月光很亮,透过稀薄的云雾将地面映成了一片银色。
月朗星稀的夜空为这个刚刚方才来到的春天做了一个很好的开始。
这夜几人说了很多话,大多是醉了的秦长鱼和常渐离二人在说,青青早早睡下,苏幕遮偶尔插一句话,宁北始终都在听着,直到月亮逐渐偏移,铜锅里的汤底已经冷的煮不熟青菜。
两天时间真的很短,短到了宁北只来得及请隔壁六婶帮忙照看下院子,并请常渐离在墙角那株小树四周布下了一个保证树苗能够安稳生长的阵法,然后就匆匆结束。
这两天里不停有马车驶离朝歌城,向着神朝各地奔去,在得到考核名单之后学子们并没有等到规定的时间达到就提前选择了出发。
考核为期一年,其中估计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费在了来回的路程之上,尤其是宁北等人要去的淮海县,为南境最边缘,对于疆域辽阔的神朝来说,马不停蹄的赶过去最少也需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修行者可以更快,但以宁北等人的境界,上下波动不会超过半个月。
“幸好这次是组队出来,否则的话这一年时间一定很不好过。”秦长鱼骑在马背上,一身锦衣纤尘不染,身体挺拔,喜奢华的气质一览无遗,就连他座下的那匹马都是在整个朝歌城里排的上名,数得上号的。
宁北并没有坐马车,骑着那天在国祀之时骑着的那匹马,他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也没有公子哥出门非要坐在车厢里风雨不侵的矫情,以前还没有修行的时候就是牵着一匹老黄马独自来到的京都。
苏幕遮在一侧,长刀挂在马背上,穿着一身的轻甲,瞧起来极为俊逸威武,不知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还是什么,他总是会更习惯身着甲胄。
古落提和齐柳虽然和三人同队,但是却并没有接近,而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同行的还有青青,她虽然用这两个月的时间熟悉了这个世界,但如果要和宁北分开的话肯定是不习惯的,自然是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无论宁北在不在京都,这座城里的勾心斗角都不会停歇,现在更是有可能因为他的离去而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很多人的目光在看着他,留在朝歌城里和走出朝歌城外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京都是神皇的眼皮底下,遍地都是绣衣使,发生的事情十有八九都逃不过陛下的耳目。
可一旦离开京都之外,想想如今已经接近三个月时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的陆海棠,这就证明还是有绣衣使找不到也杀不掉的人的。
......
和冬天想比较起来,春天无疑要更加的适合赶路,刚开始倒是颇有一种踏青之感,欣赏着万物初生的壮观景象那感觉就像是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可再怎么好看的景色看得多了也会觉得平常,尤其还是在每日不停地赶路乏累之下。
苏幕遮是最习惯赶路的,自小生长在军中的生涯可以让他从容面对这天底下任何的不容易,骑马赶路只是再简单不过的。
“幸好。”就这样一直赶了十日的路,在这天太阳西斜,阳光变成金红色颜色之后,秦长鱼拿出扇子用力的扇着风,同时说道。
“幸好什么?”宁北问道,此处虽然是官道,但却并不好行走,一个吊桥吊在两座山崖之间,据说是出自工部和应天府的联手建造,吊桥无比坚固,即便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都没办法对其造成半点伤害。
别看只有短短数里长短,可花费的代价却十分的昂贵。
秦长鱼策马来到他的身侧,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打开,指着几人现在所在的地方说道:“咱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四忘峡,再往前就是金陵城,那是曹家的地盘,拿了我秦家那么多好吃,这次说什么也得让他吐出了一些,最差也要给几头飞云才行。”
这是一个修行的大世界,就连他们座下骑着的马匹也不是普通的马,具有妖族血脉,日行可达数千里乃至近万里,但和这普通的马比较起来,还有更好的坐骑。
比如关虚云的那只金麒,郑行文的黑海弄潮。
飞云就是被驯养的灵兽,形似白鹤,但却更大,而且通体雪白,双臂展开看上去就像是飘在天空的云朵,故此得名飞云。
飞行类的灵兽虽然不少,但是能被驯服的却很是稀有,因此哪怕是如秦家这样的大族,也很少使用飞云到处行走。
若是能够乘坐飞云的话,那么从金陵城赶路到淮海县,十余日时间就可以赶到,来回距离大幅度缩减,别说一年,说不定用不到半年就能够将考核完成。
一头估计曹家都会肉疼,秦长鱼张口就要几头,只怕到时候会被直接扫地出门。
走在吊桥之上,马蹄踩塌木板发出了让人心惊的声音,下方的深渊深不见底,随手扔下一块小石头都听不到回声。
宁北望着吊桥两侧,说道:“曹小宝这次的考核在天山养马,是个清闲好过的题目,唯一的麻烦就是很浪费时间。”
考核题目各有各的优缺点,如同他们这样的查案可能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收获。
可养马培育这种类似于园丁的活计,简单,没什么难度,考核评价最终都不会太低,缺点就是耗费的时间太长,一年期限最少也要八九个月才能堪堪完成。
曹家这段时间在京城的话语权重了不少,与朝上诸公之间也建立了不浅的人情利益关系,这其中少不了秦家的扶持。
秦长鱼曾经说过,金陵曹家上一代没什么出息,只能求稳,这一代同样没什么出息,要不是出了一个还算是擅长交际,比较有眼力的曹小宝,只怕到了下一代,别说进京都,能不能守住在金陵的家业都是个未知数。
第一百七十章 位置高低大有不同
秦长鱼懂宁北这话的意思,向来目光短浅的秦家立场始终在摇摆,一方面搭着秦家,另一方面又不想舍弃宁瑶那条线。
两头饭都想吃,那日晚宴上他训斥了曹小宝,强迫其选择了秦家,如今曹小宝不在,只怕去了秦家对方也难免是虚以为蛇。
“不用担心,小动作之所以被称之为小动作就是因为其只能在背后动手,秦家再怎么摇摆不定,在这种明面上都会尽量做的很周到。”
宁北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并不在意秦家的态度,我更在乎的是朝歌城里的那些人。”
他留在京都无人敢动手,离开京都就等于是给出了可乘之机。
这一路漫长,有很多手段可以人使用。
秦长鱼想了想,然后道:“关海齐帷语以及李兆乾参加考核不在,关虚白忙着追捕陆海棠,右相很毒,但同样很爱惜羽翼,李承焕用不着担心,这一路虽然很长,但危险应该不多。”
将所有的对立面都一一想过,能够威胁到他们一行人的几乎没有,更何况还有赵三金跟在暗中,完全可以用万无一失来形容。
“希望如此。”宁北望着四忘峡深不见底的深渊,说道。
四忘峡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据说当初为这里起名字的是参与建造的一位应天府教习,顾名思义,走在这道桥上的人要有四忘。
第一忘记为何而来。
第二忘记为何而去。
第三忘记桥上而生。
第四忘记桥下而亡。
在桥头最开始还立了一块石碑解释四忘的意思,可后来时间漫长,立好的石碑不知为何碎裂,慢慢的也就不用了。
走过四忘峡后,顺着官道笔直行走,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后终于来到了金陵城,金陵城是神朝的大城,仅次于朝歌,洛阳,长安三城,属于是三大都之下最顶尖的存在。
在这里主事的官员那也是一个肥缺,地位仅在十三郡丞之下,被称之为知州。
拥有的权柄极大,不仅能够掌管金陵,连带着金陵四周的大小城池都有节度之权。
所以曹家虽说是金陵城中的第一世家大族,可却也没办法压着这位知州,尤其是这位知州大人马天意还是出自应天府一脉的官员。
为人磊落,赏罚分明,官声极好,仕途可谓是一片坦荡,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朝歌城中六部尚书哪一位告老之后,这位金陵城的知州大人就会立刻被提上去接替。
几人骑马走进城中,秦长鱼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为宁北解释着城内的势力分布。
除了对知州马天意的介绍之外,其余的基本上没什么好说的,城中大小家族基本上都是只能仰着曹家的鼻息生存,用一家独大来形容毫不为过。
“看来曹家在金陵城的影响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大。”宁北听完了秦长鱼的介绍,然后说道。
秦长鱼道:“金陵城再如何繁华也只是三大都之外的城池,在官场上缺乏人脉和底蕴,所以这样的家族可以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但却没办法入那些真正贵人的眼,在百姓眼中曹家可以和京都五大氏族并列,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可真正论起影响力,别说是五大氏族之首的关家,即便是其余四家在朝堂上的人脉和力量也不是曹家能够比拟的。”
这就是为什么曹小宝一定要削尖脑袋无论如何也要将曹家带进京都的最根本原因。
只有身处这些最高权力当中的人,才能够明白所谓的世家大族距离神朝的真正权力中心究竟有多么遥远。
两个人的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身旁的人都能够听得清楚,苏幕遮对这些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毕竟对于边军来说,无论是曹家还是五大氏族都没办法入眼。
身后的古落提和鱼柳则是默不作声,这些日子以来五个人的关系虽说谈不上多好,但起码算是熟悉,能够比陌生人更好一些。
只是他们依旧不常开口,古落提对于宁北很忌惮,这个一眼就看穿了他古妖一族身份的人让他始终有一种根本看不透的感觉。
而且这也等于是被宁北捏在手里的一个把柄,他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鱼柳却并没有想那么多,沿途一路上她的目光大多时间都放在苏幕遮的背影上,此刻听到二人的交谈心中也带着不屑。
妖国和神朝的差异很大,在妖国当中血脉的纯粹程度和实力的强大与否才是决定话语权的唯一途经,如神朝这样无数世家,无数势力,内争外斗等等阴谋手段,妖国向来是瞧不上的。
从城门口走到曹家府邸所在只用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沿途偶尔能够从百姓口中听到一些话,让宁北知道曹家的影响力对于金陵来说已经是深入骨髓。
他以前一直生活在青坪镇,那里别说世家,就连大一点的官员都没有,后来刚刚离开就去到了京城,整个天下最风起云涌的地方,他经历了很多事,但却并不觉得这些世家有多么强大。
直到这一次才明白一叶障目的感觉。
朝歌和金陵是不同的。
他与百姓也是不同的。
身处位置太高,与其争斗的都是六部尚书,左右两相,大修行者,院长,颜回,白马寺,七录斋这种的层次,自然而然觉得曹家没什么。
可对于普通的神朝子民来说,他所经历的事情才是高不可攀的,如此刻的曹家才是触手可及的大人物。
“如曹家在金陵威望都能够如此高深,那么秦家呢?”
宁北将马停下,侧头看着一旁的秦长鱼问道。
早就知晓秦家是神朝第一世家,可纸面上看到的这个名头和亲眼和其他世家产生对比这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看来师兄说的没错,天下之大,光读书是不行的,只有真正走到每一处看看,才能够真正看得真切。
秦长鱼挑了挑眉,极为得意的说道:“咱们家可是这天下最强的家族,只要你高兴愿意,就算在曹家门口脱裤子尿尿,他们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宁北随他下马站在了曹家门前。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世界完全看得清楚。”
宁北望着曹家急匆匆迎出来的门子,眯眼说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言语中藏着机锋
曹家在金陵城的底蕴的确足够强大,在秦长鱼等人刚刚进城的时候这位曹家家主,曹小宝的父亲曹瞒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早早就让门子恭敬等候。
“秦公子,家主知晓几位公子到来,特意在府中备了薄宴,为公子接风洗尘。”
宰相门前七品官,如那类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管家和门子很少很少,毕竟门子代表了一府的脸面,不说你该如何优秀,起码也要谈吐得体,不卑不亢才行。
曹家的这个门子一看就是其中翘楚。
让宁北忽然想起了常渐离,这个一直守在藏书阁的家伙,某种角度来看也算是个门子吧?
秦长鱼对着门子点了点头,微笑道:“曹家主客气了,我等途经此地,贸然拜访,贵府莫要见怪才是。”
门子愣了一下,心道这秦家大少爷和老爷说的跋扈蛮横好像并不一样,不过只是愣了一瞬后就反应过来,急忙侧开身子走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家主说了,秦公子和小侯爷能来曹家,那是我们曹府蓬荜生辉,何谈见怪?”
一行人进了曹府,古落提和鱼柳自然也跟着一同前往。
门子并不是在客气,曹瞒的确已经在客堂内准备了接风宴,规模并不大,但规格却很高。
“诸位公子大驾光临,老夫未能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刚一进门,曹瞒就迎了上来,极为亲切的拉住了秦长鱼的胳膊,引着几人到宴席之上落座。
秦长鱼行礼道:“曹伯父客气了,小侄区区晚辈,哪里敢劳 伯父大驾?”
无论之前分析的时候如何说,眼下亲自见面后,这些大族之间的礼数还是要维系的。
宁北并没有插话,而是在看着曹瞒,这位曹家家主看起来要比寻常中年人要苍老一些,却还谈不上老年的程度,眉宇间并没有和曹小宝类似的英气,面上挂着笑容,一副长辈亲近晚辈的模样。
众人落座,曹瞒笑着和几人说着一些趣事儿,举止言谈都是十分有大族风范,并且言语周到,不动声色之间和所有人拉近了距离,丝毫没有人谁觉得自己被冷落或是无视之类的感受。
“这位想来就是小侯爷了,这段日子小女从京城来信当中时常提起,而且老夫虽然身处金陵城,距离朝歌城不近,可也听说了小侯爷这些日子的盛举,让人钦佩。”曹瞒看向了宁北,脸上挂着唏嘘,言语之中更是带着一种长江后浪压前浪的感慨。
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生出好感。
一场宴会并不单单只是喝酒,吃饭,叙谈那么简单,在叙谈当中的总会说出一些别有深意的话语。
就像刚刚曹瞒说的这句话一样。
宁北举起了酒杯,微笑说道:“曹家乃是金陵大族,放眼神朝也是当属顶尖,我些许小事,入不得家主的眼。”
曹瞒哈哈一笑,将手中酒杯举起,做出豪迈之态,大手一挥说道:“什么金陵大族,都是秦公子引荐,我曹家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来,老夫还要敬秦公子一杯才是。”
秦长鱼婉拒几声喝下。
宁北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旋即归于平静,好似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苏幕遮听的直皱眉头,这就是他不喜欢这些应酬勾心斗角的原因,没有边军来的自在,好好地一句话非要引申出更深含义。
古落提眼观鼻鼻观心,他只是客随主便,对于一切没有插嘴的心思。
鱼柳面无表情,但心中却讥讽更甚,对于人族的这些人情世故她向来是不屑的。
曹瞒先是隐晦表示曹家虽然远离京城,但却可以洞悉京城内的风吹草动,借此来展示自家的力量,以此来作为谈判提高地位的筹码。
这场谈判可能是在现在,也可能是在以后,但无论什么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既然如此,那么筹码多些总没坏处。
宁北则是暗示曹家只在金陵算作大族,若是将目光提高到整个神朝,只怕还差些意思,就算是现在对京城风吹草动多有了解,那也是因为秦家牵针引线,帮你开了朝歌城的大门之后才有的结果。
别看曹瞒始终都是一副豪爽之态,可身为曹家家主,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刻,自然也听出了宁北话中的含义,于是就随便打了个哈哈将借着感谢秦家的由头敬一杯酒,将这个话题就给含糊了过去。
始终都没有表现出坚定成为秦家盟友的态度。
一个自作聪明的老狐狸。
宁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将酒杯放下,心中如此判断道。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曹小宝,那一定会摆明态度和秦家站在同一阵营。
一边用着秦家的人脉为自己打通关系,一边又不想将全部身家给押进来,往常大家相隔甚远,没有见面也就罢了,此刻见了面还搞这蛇鼠两端的把戏。
难怪秦长鱼会说曹家除了曹小宝之外,没有什么有远见的人,就连眼下曹瞒这看似老辣滴水不漏的手段,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不知好歹之人做的不知好歹之事罢了。
这就是这三句话里包涵的所有意思,从开口,交谈,举杯,一共只用了十余个呼吸的时间,宁北和曹瞒之间已经都听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一场宴会上的叙谈,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却另有天地。
席上没有歌舞,但却有琴瑟,乐曲弹奏之间比起国宴虽远远不如,可却带着金陵城的特色曲调,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此刻和外面的雨声融合到一起,反倒是有一种身处江南之地的烟雨朦胧之感。
金陵不算是江南,却也离江南不远,就连冬天结束的时间都要比朝歌城早上那么数日十数日,近来天气更是不太稳定。
宁北等人进城之时还是太阳刚刚落山,夕阳无限好的景象,此刻宴会刚刚开始不久,窗外却已经下起了雨。
南方的小调带着水乡的温柔,漆黑的窗外灯笼和火柱挂在院里,这场雨下的并不大,就如同这场小调一样,很轻,细腻流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做个看客
“这曲子不错。”
小调一夜风雨,宴会上难得的安静了片刻,直到琴师停手,秦长鱼方才停住摇晃的脑袋,转头看向了那个弹琴的乐师,笑着夸赞了一句。
曹瞒抚摸着自己并不算长的胡须,说道:“这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琴师,贤侄要是喜欢,那老夫就给你留着,等你们考核回来,派人送去朝歌城。”
那琴师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裙,面上遮着白色面纱,明眸低垂,身姿婀娜,尤其是那一双手,极为精美。
类似于这样的琴师,什么亲自调教,都只是为了要提高身价,彰显重要性,作为礼物赠送显得有诚意,曹瞒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个。
秦长鱼却是摆了摆手,笑着道:“伯父不必客气,既然是伯父亲手调教出来的,小侄又怎好横刀夺爱?”
曹瞒摆了摆手,道:“贤侄不要推脱,你大可专心去应付考核,明日我就派人直接送到京城你的府上。”
秦长鱼双眼轻轻的眯了眯,脸上的笑容也是随之收敛了一些,淡声道:“伯父见谅,家父对小侄管教颇严,这种风月上的事情,向来是不许小侄太过放肆的。”
曹瞒目光微微一凝,片刻后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示意那名琴师继续弹奏,然后道:“贤侄家风严谨,不可多得,未来必定是神朝一柱石。”
苏幕遮眉头皱的更深。
青青听不出这些话里的意思,也不知道这话中有什么特殊含义,自顾自的静静喝茶。
秦长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佩,递给了曹家主说道:“今日小侄等人路过,突然拜访,礼数唐突之处还请伯父海涵,这是当年家父送我的一个玉佩,南海海心石所铸,一点心意,聊表敬意。”
曹瞒闻言眼前一亮,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不停打量着。
青青这段时间对于首饰一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出自女孩子的天性如此,在宴席之上无所事事的她抬头看向了那个南海海心石所铸造的玉佩。
结果一看之下就怔了一瞬,偏头看向了宁北,见到宁北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之后,她也安静的喝了一口茶,没有多说。
那个玉佩不是什么南海海心石,就只是秦长鱼在进城之时在路边随意买的一个小玩意,总共就花了二两银子,别说是南海海心石,就算是和曹家门子腰上那条腰带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曹瞒当然看得出来,心中一沉,面上却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并且还煞有其事的将玉佩凑到了烛火下仔细看了一遍:“好,晶莹剔透,没有半点杂质,果然是南海海心石所铸,贤侄有心了,竟送如此厚礼,那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厚颜收下了?”
秦长鱼面带微笑,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古落提望着秦长鱼,他对于秦长鱼的了解并不深,自从那日被宁北认出身份之后,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宁北的身上,对于秦长鱼只在青崖海和秋日祭国宴等场合接触过。
跋扈,目中无人,天不怕地不怕,这是秦长鱼给他的第一印象。
可今日看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武院小怪物,言语交锋之间竟是如此犀利冷冽。
在最开始曹瞒蛇鼠两端的态度惹恼了秦长鱼,然后秦长鱼就借着曹瞒送琴师的事情做了文章。
按理说两家交好,尤其是长辈赏赐,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推脱的,可秦长鱼却接连拒绝两次,然后又拿出那个二两银子的劣质玉佩充当南海海心石。
这就是在告诉曹瞒一件事,你给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因为我有拒绝的资本。
但我给你的东西,你却不能不要,因为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蛇鼠两端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他愿意,秦家可以将曹家送进朝歌城,也可以把曹家给拉出朝歌城。
曹瞒听懂了其中含义,收下了玉佩就等于是在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会着重考虑。
一场交谈终于有了一点进展,众人之间再度变得宾主皆欢起来。
就连此刻那个江南小曲儿,听在耳里也更加舒适。
“贤侄如此厚礼,老夫若是不表示表示,传出去这张老脸可是挂不太住,这样,既然你们要去淮海县,此去路途遥远起码还要将近两月的时间,我家中刚好有一头飞云,就赠予贤侄代步如何?”
曹瞒将玉佩收下,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秦长鱼急忙摇头道:“飞云太过贵重,小侄万万不敢收。”
曹瞒闻言故作不悦说道:“这是哪里话?你我两家交情深厚,区区一头飞云罢了,不必再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秦长鱼犹豫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曹瞒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杯满满饮尽。
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开始热烈了起来,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曹瞒命人带秦长鱼等人前去客房休息。
目视着他们离去,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老爷,真的要将飞云送给他们?”
曹府管家站在身后,眉头微皱说道。
飞云这等珍贵之物,曹家也是不多,培育出一头都需要耗费天文数字,就这么送了出去...
曹瞒的目光中带着冷意,伸手将塞进怀里的那个玉佩拿了出来,在手中看着,淡淡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也玩指鹿为马这一套,我曹家世代经营才有了今日兴盛,为何要将所有身家全部都放到一个谋逆之后的身上?”
他并没有回答管家的问题,但管家已经听明白了自家家主的意思。
飞云是一定要送的,秦长鱼玩这套把戏就已经表明了他的不满,曹家送出一头飞云能够争取不少时间。
犹豫了一会儿,管家又问道:“小姐来信说要尽可能支持秦家,少于关家联系,您看这个...”
曹瞒闻言冷哼一声,用力将手中玉佩捏碎,说道:“一介女流,她能懂什么?如今局势扑朔迷离,我们曹家想要壮大那就不能偏帮任何一方,唯有中立才能保持兴盛,他们斗就让他们斗,我们不需要做渔翁,但做个看客,还是没问题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廊一夜风雨
“曹瞒这个人,你怎么看?”
客房里,宁北抿了一口茶,将口中的酒味驱散,看着秦长鱼问道。
曹家的下人带着他们来到了客房,古落提和鱼柳两个人并没有要和他们交谈的打算,在隔壁房间休息。
宁北四人则是在一起,商量着关于曹家的事情。
屋内的窗开着, 夜里的细雨飘摇着窗外的景树,雨水打在叶子上发出了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有雷声,但雷声很小,被掩在雨里低不可闻,若不是那响雷之前总要有的闪电在提醒他们,只怕很容易就会忽略。
青青站在窗前,或许是因为乍来的春天尚存着散不掉的寒冷,她此刻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双臂,望着窗外的这场雨在发呆。
她很喜欢对着雨雪发呆。
在朝歌城的那两个月里每当下雪的时候总会歪着头看上那么一阵,直到宁北出声呼喊才会缓过神来。
秦长鱼看了一眼青青,愈发觉得宁北这钓鱼的本事天下第一,这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他之外有哪个人能钓得上第二个这样美丽的姑娘出来?
“看似有城府,看似很老道,但眼界很低,所有的老辣全都着眼于一城一地之得失,永远上不得大台面。”收回目光,秦长鱼拿起茶壶给自己和苏幕遮各自倒了一杯,微笑说道。
苏幕遮在听着,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但很清楚这些人心和人心的碰撞是修行这条路上怎么也少不了的。
宁北点了点头,曹瞒这样的人永远都是自以为聪明,想要学着那些中立派两不相帮,可却也不想想人家中立派是真的完全不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而他已经下了场,却还不愿意出力和笃定一个阵营。
这样摇摆的墙头草,早晚会出问题。
“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秦长鱼想了想,轻轻吹着杯中烫嘴的茶水,片刻后说道:“这世上从不缺少小人,因为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就是墙头草,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倒向另外一头。”
“不过嘛。”茶水微微泛黄,清澈的能看到杯底,就是刚刚倒茶的时候没太注意,流了几片茶叶进了杯子里:“不过就算是墙头草,在风没有特别大之前,也不会轻易倾倒,在这之前,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用法。”
物尽其用,人尽其责,想要将这简单的八个字发挥到就极致,可并没有说起来的那么容易。
曹家要用,而且要多用,在这株墙头草摇晃来不及倾倒之时就把它的价值用光,如此才是最好的。
“一面享受着秦家的扶持,一方面又不肯出力,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全天下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吞了。”秦长鱼冷哼一声,不屑说道。
苏幕遮靠在门前,双手环抱,身上依旧散发着那生人勿近的冷然,但此时却忽然开口问道:“曹家既然是墙头草,那我们为何不逼他一把?只要令其彻底得罪死了公主殿下一脉,那么曹家选无可选,也就只能和我们站在一起。”
这是个不错的方法,至于操作也很简单,如同曹家这样的大族虽然只是出自金陵,但同样掌控着天下不少的资源和生意,只要在这方面动手,挑起曹家和右相又或者是关家的矛盾,对于秦家来说并不困难。
秦长鱼有些惊讶看着他,虽然苏幕遮和他们私交甚好,但对于站队这种事情向来是没有主动开过口的,毕竟他背后代表的乃是边军,轻易不能站队。
此番主动开口问询,代表的含义就有意思一些。
“表弟,你告诉他。”
宁北看了他一眼,对于表弟这个称谓感到有些不自在,然后才和苏幕遮解释道:“这个方法可以用,但存在变数,如果曹瞒是个聪明人,或者是个小人这个计策都可以用,但他偏偏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如果我们逼迫过甚,不排除他有可能倒向右相,而且让这样的人作为心腹去处理重要的事情,很难让人放心。”
苏幕遮眉头微皱,他本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先前没想到,此刻经过宁北提醒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曹家固然没有入京都,但在神朝大族当中的影响力也属顶尖,这样的势力最好不能成为敌对,但又不能完全用,所以只能握在手里,给些不轻不重的活计,小用几次。
如此才是最好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再度问道。
秦长鱼闭上双眼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说道:“听说曹家在洛阳城外看中了一条灵矿,这几天就要出大价钱入手,若是其中不小心出现了那么几条极品支脉,我想常家会很有兴趣竞争一下。”
常家,京都五大氏族之一,和关家并列,看似在这场皇位之争中谁也不帮,可有着秦家强大人脉底蕴的秦长鱼却是知晓,常家在暗中一直都是偏帮关家的。
就连右相在朝堂上的一些动作,也有常家的影子在帮忙。
若是说五大氏族,关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么常家就是五大氏族当中的末尾,此刻若是遇见这带有极品灵矿的支脉,想忍住,都不可能。
至于怎么让他们相信这一点,秦家并不难做到。
“睡觉吧,这次一定要途经金陵城除了索要一头飞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看一看曹瞒的态度。”秦长鱼眼中的不屑愈浓,不只是感慨还是什么:“和曹小宝差得远了。”
看到二人一顿晚宴的时间就将曹家未来的命运给安排好了,苏幕遮想起了姚济世这个领自己入门的如师如父的将军,在边军姚济世就是将妖国玩弄于股掌之上,镇守边境直到如今,未有一败。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双方都是一样的人。
世家和百姓虽然共处在同一片蓝天下,但所看到的世界却是全然不同的,如曹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秦长鱼的眼里依旧可以随意摆弄。
不过好在的是,这世上从不缺少真正为了百姓着想的人。
这一点,向来是最重要也最让人安心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飞云和姑娘
苏幕遮和秦长鱼推门离开,夜已经深了,能安稳入睡的时间并不长,客房门往外是一条回廊,足以遮挡风雨不被淋湿。
宁北望着窗外,曹家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谯山县的事情了。
只是目光放到窗边的时候忍不住呆了一瞬,只见青青抱着双臂,眉头微蹙的站在床前,有风从窗边吹进,扬起了红裙边角微微飘着。
那一头青丝披散,发间的红色丝带高高扬起。
雨水打湿了窗沿,让宁北的目光微微一颤。
“宁北。”
“嗯?”
“你在看什么?”
宁北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喝了口茶说道:“这雨越下越大了。”
青青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伸手将窗户关上:“是啊,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停下。”
......
......
今早当然会停下。
这种程度的小雨很难下上一夜,还不到早上就已经停了,直到太阳升起,回廊外的景树枝叶上挂着露珠,在阳光的映衬下呈现彩虹颜色。
天上的确出现了一道彩虹,很奇怪。
曹府管家带着宁北等人去了驯养飞云的地方,在城外,飞云很巨大,双翅展开有着数十丈之大,足以容纳百人以上,这也是飞云稀少珍贵的原因。
虽然比不上广陵道那价格更加昂贵的云舟,但胜在如曹家这样的大族也能驯养,换做云舟的话,只怕就算是五大氏族这样的真正大族,弄上那么一艘全族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整天还是捧在手上怕掉了,飞在天上怕刮了。
“秦公子,小侯爷,咱们俩家那可是通家之好,家主说了,就算是我们自己不用,也要让出一头飞云给二位公子,绝不能耽误了考核这样的大事。”
曹府管家站在飞云草场外围,隔着大阵看着里面或趴或立的几头飞云笑着说道。
既然已经决定要给了,那不妨就大气一些,双方都痛快。
秦长鱼感激道:“回去一定替我谢过伯父,就说这份人情小侄记在心里,秦曹两家的合作定会更加深厚。”
曹府管家再三客气,最后亲手挑选了一头上等的飞云交给了几人。
“这是兽牌,拿在手里就可以和飞云做简单的沟通。”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古铜色的令牌递给了秦长鱼。
秦长鱼随手接过递给了宁北。
然后再度寒暄一番就各自告辞离去。
众人看着眼前的飞云,十分巨大,他们几个加起来甚至还没有这飞云的脚掌大。
飞云长得并不奇特,相反倒是十分的憨态可掬,圆滚滚的身子和圆圆小小的脑袋组合着,就像是一个大圆前面搭着一个小圆。
通体雪白,尾巴也是圆滚滚的。
就是双翅展开颇有一种雄鹰翱翔天际的肆意洒脱,但双翼和身体连在一起倒还真相是飘在天上的云彩。
“很软,像是踩在毛毯上。”
宁北站在飞云的背上轻轻地踩了踩,脚下传来的舒适程度不亚于国宴上那日皇宫里的地毯。
相较于他来说,秦长鱼早就坐过,自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苏幕遮以前也有幸随郑行文一同站到过黑海弄潮的背上,虽大小有差距,但却也类似。
而鱼柳和古落提本就是妖族,对于飞云的存在并不感到新鲜。
倒是青青和宁北的感受是一样的,少女估计都很喜欢这种大大白白软软毛茸茸的东西,她轻轻提起裙摆蹲了下去,抬手抚摸着飞云的后背,虽未曾说话,但那双想来冷淡的眸子此刻却十分明亮。
飞云展翅,如云彩一般的身体穿过今早出现的那道彩虹,向着武陵郡的方向飞去。
......
金陵城,曹府当中。
“走了?”
曹瞒合上手里的书卷,对着刚刚回来的管家问道。
管家点了点头,先前在城外之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将自己与秦长鱼之间的交谈完整的叙述了一遍,全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真正值钱的内容一点没有。
曹瞒将书卷放在桌上,冷笑道:“尽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我曹家的确也承了秦家不少人情,这一头飞云送也就送了。”
人情这东西很复杂,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是天下最好用的东西。
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欠下的人情就别指望着还回去。
“关虚云那里怎么说?”沉默了一会儿,他再度开口询问道。
管家算了算时间,回答道:“关大人晌午时候应当就会赶到。”
“设宴,我倒要看看这个关虚云的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晌午,太阳倾斜。
同样是先前设宴的客堂,区别只在于这次屋内就只有关虚云和曹瞒两个人。
“今日冒昧上门拜访,曹家主不要见怪才是。”关虚云举起酒杯,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曹瞒摆了摆手,大笑道:“关大人这是什么话?宁远侯在朝堂之上奔波,这偌大关家上下全指望大人运转,这段时间我曹家驻足京城也承蒙大人暗中照拂,曹某感激不尽,何谈见怪啊?”
关虚云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轻声道:“听说,曹家主这里昨日来了几位客人?”
曹瞒眼中精光一闪,沉吟一会儿道:“不瞒大人,昨日家中的确来了几个晚辈,要去完成学院的考核,向曹某借了一头飞云。”
关虚云不置可否,接着道:“曹家主的名声在朝歌城里那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令爱更是在应天府里颇有名声,与我那不成器的侄子关系也算不错。”
曹瞒用手摩挲着酒杯,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搭话。
关虚云叹了一口气,摆出了一副头痛心烦的样子说道:“不瞒曹家主,我那侄儿自从见了令爱之后就时常茶不思饭不想,因此今日得知我前来金陵也是特意托我探句口风。”
“大人的意思是?”
“曹小宝在应天府颇有名声,我那侄儿关海也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若是这二人能够喜结连理...”
关虚云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深深地看着曹瞒。
曹瞒面色不变,心中却是跳动起来。
若是能够和关家联姻,那彼此就算是一家人,关家虽不如秦家,可联姻之后得到的东西一定会比秦家更多。
但这样一来,曹家就不能在这场争斗中独善其身了。
沉默了许久,曹瞒忽然打了个哈哈,举杯笑道:“这倒是一件好事,只是我那女儿向来倔的很,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大人若是不急,待到应天府考核结束,我问询过小宝的意见之后,再给答复。”
关虚云淡笑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只要曹家主同意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办就好。”
曹瞒哈哈一笑,摆手道:“大人客气了,我这人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得问过她才行,你放心,只要小宝同意,我绝对亲自上门和侯爷谈这门亲事。”
见他两次拒绝,关虚云呵呵一笑,不再多说,只是目光深处,多了些阴沉之色。
第一百七十五章 淮海城
淮海县,武陵郡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县城,地处最南,仅次于最边缘的谯山县,因为其第一任县令与贯穿整个武陵郡的淮河河神私交甚好,所以淮海县一名由此得来。
足以贯穿整个武陵郡的江河之巨大程度可想而知,甚至就连洞庭泽与其比较起来,在覆盖程度上也是差了不少,不过洞庭的水深不见底,两片区域倒也没办法具体比较。
能够成为类似于洞庭和淮河这样级别的河神,所需要的修为境界最起码也要是大修行者才行,唯有承圣境界才能够护得住这一方水域。
当初淮河河神之位悬而难定,就是淮海县第一任县令出面,才请动如今这位河神接下旨意,从淮海县建立至今,粗略一算也有着数千年的岁月了。
沧海桑田之间,那位县令如今早已经转入轮回,唯独还剩下这位河神还秉持着当初的承诺,至今守护着武陵一郡。
而且有着当初的情谊在,淮海县虽然位置一般,城也不算大,但却是武陵郡中最风调雨顺的地方,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外城之人羡慕嫉妒的眼光。
可就在最近,这些眼光中多了一些幸灾乐祸。
因为民安康乐的淮海县出了一些问题,这半年内一直在不停地死人,不多不少,每隔三天就会死掉一个,偶尔还伴有孩童的失踪,之所以说是失踪就是因为没有见到尸体,但城内的每个人都知道,失踪的孩童,再也不会回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引起恐慌,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死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家族争斗,江湖仇怨,神朝对于这些事情都有个度去把握,并不会过度关注。
可时间长了,淮海县的人发现这并非是什么争斗,杀的人也都是毫无规律可循,就像是完全随机,每个人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人。
就这样开始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淮海县县令肯定不能坐视这样的状况发生,和江湖恩怨不同,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是对于神朝律法的严重挑衅。
可半年过去,不说一无所获,可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寻找到幕后真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县令却忽然高烧昏迷了过去,即便是偶有苏醒也是神志不清,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截至如今,淮海县内已经死了差不多七十个人,失踪的孩童加起来也有二十余位。
若非是县尉和县丞在县令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在主持大局,只怕这淮海县里会更乱。
当宁北等人乘坐飞云赶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日。
飞云并不能入城,留在外面又不安全,因此在没有回到驯养之地之前,基本上都会飘荡在天上,需要的时候再使用兽牌联系。
“淮海城。”
一行人站在城门之前,看着戒备森严的城门口微微皱眉,城门前站着两排甲士,环顾左右还能看见一队队军士在围绕着城池四周巡逻。
城墙之上同样如此,这等巡视不下于战时的调度。
类似于青坪镇那样的小镇都有将近两万人的人口,淮海县虽然也是小城,但相比较青坪镇来说也是大上几十倍,城内人口加起来差不多有着百余万。
和这样的数量比较起来,死去的七十人就像是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之所以会引起重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县尉张大全。
在应天府给他们关于淮海县的情报上显示,除了外来人员之外,淮海县内在籍人口每意外死亡一个人,县尉张大全都会亲自过问并且销户或者调查。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习惯,所以才会敏锐的发现这半年以来受害人之间的规律和联系。
之所以说淮海县而不说淮海城,则是算上了周边的一些村镇,这些人口再加上淮海城的人口数量可以达到差不多三百余万。
“张大全及时发现,引起应天府的重视这是好事,只是不该将消息放出去,现在人尽皆知,搞得人心惶惶,对案情的进展起不到任何帮助。”几人向着城内走去,秦长鱼透过城门口看着淮海城内一片空旷的长街。
按理来说城门口这样的地方来往人员应该是极多的,可现在整条长街一眼望去竟然就连一个行人都没有,更别提摊贩之类的。
就连两侧的店铺也只是将门微开着缝隙。
看到这一幕,几人的面色都是跟着凝重了起来,对于淮海县的人口数量来说,七十余人只是很小的比例,但却引起了如此大的惶恐,看来那幕后之人,一定并不简单。
几人的到来很早就引起了城门口军士的注意,此刻看到他们打算进城也是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留步,淮海城近日来情况特殊,但凡出入城池之人,都需要例行检查,还请配合。”
为首的一个甲士抬手将几人拦住,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过,同时开口说道。
声音不冷不热,态度不好不坏,完全公事公办的模样。
宁北从怀中拿出淮海县令寄给京城的书信和凭证,说道:“我们是应天府的弟子,前些日子收到了县令的求援,特此前来协助破案。”
看着那个凭证,再听到宁北口中的话,那名甲士的目光立刻就变了,双手接过书信和凭证,派人去府衙通知县丞。
自己则是留下准备回答几人的问题。
“末将乃是这淮海县的巡检,元龙,拜见几位公子。”
这位军士对着几人拱了拱手,那张一开始满是凝重的脸上此刻也终于是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在看到那枚凭证信物之后他就已经相信了宁北等人的来历,只是还要按照规矩办事,需要去府衙知会一声才行。
“元巡检不必客气,我们来这里也只是协助,具体事宜还要仰仗诸位才行。”
宁北回礼,同时微笑说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必要仗着来自京城的身份就摆出一副臭脸,那样淮海县的官员虽说不敢不从,可做起事来难免懈怠。
摆出一副笑脸,大家你好我好一起好,做事也方便。
第一百七十六章 县丞和县尉
“公子不必过谦,能得到应天府弟子的帮忙,淮海这桩案子,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元龙看起来是个中年人模样,或许是因为出身底层的缘故,在下面摸爬滚打久了,所以对于人情场面这种拿捏得恰到好处。
说起话来也是让人心生好感。
“县令如今不知为何陷入昏迷,不知城内现在是何人在主事?”宁北并没有等府衙内的人过来,而是提前询问,办案也是有讲究的,你不能只看一面之词,听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要自己亲眼去看。
元龙回答道:“自从县令昏迷之后,城内的大小事务都是县丞大人在负责,至于办案抓捕调查一类的事情,都是我和县尉大人在做。”
在神朝,县令是正七品的官职,并不是芝麻县令,恰恰相反,够资格做一方县令自身才能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在县令之下,二把手则是县丞,正八品的官职。
往下第三人是县尉,也就是这次发现案情有猫腻的张大全,从八品的官职,主要掌管着淮海县内的户籍,缉捕,文书办理等等。
而巡检乃是在这三者之外,配合军部设立的独立官职,为正九品,虽说品阶最低,但却掌握着一定数量的军权,再加上隶属于军部,和县令等只是合作关系,所以头上并没有顶头上司,日子过的倒也算自在。
不过巡检和县令之间又没有什么仇怨和利益冲突,双方基本上都是友好合作,再加上负责一地治安也是巡检的职责,这次出了这样的问题元龙也难脱干系。
所以在配合县尉查案的过程中主动负责起了淮海城四周的巡防,并且还派遣一队队军士巡逻附近的村镇,每日傍晚集合统计。
按理来说,这样的调度已经是当下最完美的调度了,哪怕是宁北等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但饶是如此,依旧每隔三天就会有命案发生,而且尸体就放在城池四周,摆出了极为诡异的姿势,让人见了就不寒而栗。
听着元龙将这些事情说了一遍,宁北并未开口,而是眉头紧皱。
这案子里透着诡异,要知道淮海城虽说只是一个小城,但无论是眼前的巡检元龙还是县尉张大全都是四境的高手,在这样的地方维护一方治安可以说游刃有余。
而且最重要的是县令手中还有着官印存在,必要时刻可以利用官印调动神朝国运镇压一切敌,最起码来说,就算是寻常的大修行者也要感到头疼。
这也是神朝为何会是天地间最强势力,只能让神主教会干瞪眼的最主要原因。
紧急时刻官员掌控官印调动国运镇压敌人,这样的手段没人想要轻易体验,当然也并非是没有限制,一来强行调动国运之力会损耗自身寿命,一生最多也就只能用那么三两次,而来在调动国运之后就会引起神皇的注意。
神皇会投影千万里询问查看事情始末,如果是官员私自随意调动,那么别说这个官位做不下去,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问题。
几人说话间,刚刚离去的那个军士已经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官府的男人,一人身材瘦弱,一看就是书生模样,另外一人则是身姿修长,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腰挎长刀,眉宇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势。
虽然还未开口,但宁北却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下官杨春来,乃是这淮海县的县丞,出自儒院,见过小侯爷和秦公子。”那书生模样的人对着宁北和秦长鱼笑着拱了拱手,自我介绍说道。
对于他看出二人的身份,宁北并不感到惊讶,相反,倒是对于这位县丞出自儒院而感到有些诧异。
毕竟儒院出来的人再怎么说官职也不会低于县令,大多数都是知州的副手,如眼前这位只是做一个县丞的,可谓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仿佛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杨春来笑着说道:“实不相瞒,下官就是出自淮海之人,当初之所以能进儒院也都是靠着县令大人一手推荐,如今学有所成,自当以身报之。”
有关于俞子期和儒院还有宁北之间的事情整个神朝都已经知道了,出身儒院的杨春来对于宁北这个替他们挽回了颜面的小侯爷可是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另外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也是对着宁北等人拱了拱手,说道:“下官张大全,淮海县县尉。”
言语精炼,表情平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出身军中的作风。
宁北等人都是应天府的弟子,结业之后官职都不会太低,因此二人自称一声下官也在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段时间发生的案情大致经过元巡检已经和我们说过了,只是我这里还有些疑问,还要请教二人大人。”
宁北依次回礼,言语之间也是颇为客气。
杨春来说道:“小侯爷请问便是,只是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已经命人在府衙内设宴,我们边吃边聊的好。”
谈论这样的命案并不是吃饭的时候,可人族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永远都是避免不了的。
于是宁北点了点头,一行人回到了府衙当中。
巡检元龙也跟着一同前去,宁北等人的到来就意味着要加速案情的进展,这种时刻十分重要。
沿途街道上也能够看见一些人,虽远胜于城门口的冷清,可行人也是不多,百姓交谈之际目光总是会下意识的打量四周,生怕突然出现一个吃人怪物什么的咬掉了自己的脑袋。
说是设宴,其实就是简单的一顿饭菜,带着淮海城的特色,饭桌上数道出名的鱼宴。
杨春来给宁北倒了一杯酒,这个出身儒院的官员却并不是那些古板的老学究,相反很精通为官一道,相信只要这次这个案子破的漂亮,他说不定就会被提拔到哪里去。
“这是本案的一些卷宗,小侯爷可以看上一看,至于有什么问题的话,直接询问张大人就好,论起对这桩案子的熟悉程度,即便是县令大人没有昏迷,相信也是不如张大人了解的透彻的。”
杨春来命人将卷宗取了过来,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位死者的信息和案发地的情况,就连诸如死者姿势和瞳孔扩散程度以及自身伤口这样的细节也是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
宁北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张大全,对于这位县尉办事的周密有了初步的了解。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卷宗
卷宗有很多种,杨春来命人拿过来的就是专门负责记录案件的案卷,上面详细记录了第一桩命案的发生,和就在两天之前的地七十二桩命案。
宁北从头到尾的看着,看的很仔细,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微笑的细节和描述,并且在看完之后还会给秦长鱼等人传阅。
等到所有的内容全部都阅读完毕,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的透透的。
“张大人对于这件事调查了这么多天,不知可有什么收获?”
看完卷宗,几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早就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当亲自到达淮海城的时候还是被这案子的复杂程度给吓了一跳。
张大全虽然谈不上是沉默寡言,但绝对是个话不多的人,他将自己所有的发现包括通过诸如间隔三天和死亡形态诡异这样的联系推断出凶手是同一个人的推测全都记录在了卷宗之上,不过此刻听到宁北的询问之后还是开口答复道:“第一个死者是在南城门发现的,经过核实是开阳村的村民,据死者家属说是在夜晚突然消失的,没有任何人发现,直到天亮睡醒才注意到。”
“在那时候还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所以我只是派人在几个开阳村附近的村镇巡逻调查,并且打听了死者一个月内去过的地方和与人发生的冲突,可还没来得及仔细调查,第二桩命案就跟着发生,并且发生的地方和开阳村刚好相反,一个位于淮海县最西方,一个位于淮海县最东方,距离相差遥远,死去的二者之间并不相识,也没有任何的联系。”
张大全回忆着最开始发现案情之时的模样,眉宇间的威严散去,转而多了几分疲惫:“然后就是第三件,第四件,每隔三天都会死去一个人,无论是哪个村镇尸体都会被诡异的摆放在城门口四方,府衙内的人开始疲于奔命,渐渐地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永远也没办法破案,于是就开始专心对前五名受害的死者进行详细调查。”
听到这里,宁北等人都是点了点头,凶手杀人的频率太快,而且无迹可寻,一个一个的查过去只会被牵着鼻子走,还不如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前五个身上,从这五个人当中寻找共同点,然后再用这个共同点去对比之后的人。
但张大全说到这里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眉宇之间的疲惫之色更浓,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只是很可惜,我费尽心思,却无法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任何的共同点。”
没有任何的共同点,这就意味着杀人者是完全随机,这也是本案最困难的地方,无迹可寻就意味着没有预防的手段。
杨春来给张大全倒了一杯酒,宽慰道:“张大人用不着自责,人非圣贤,又哪里能极尽周到?急不得。”
这位县丞的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言语也是轻松随意,对于这桩悬了半年多的连环案件好像没有什么压力一般。
宁北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任何的连环杀人案都是有着相似之处,哪怕对于被害者没有相同的地方,可杀人的目的却一定是相同的,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看完所有的案卷,非要说共同点的话,就是所有人的尸体都会被摆放在四方城门之外,身体被摆成诡异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祭祀。
“今天不早了,不如诸位好生歇息一日,等到明天再说也不迟。”看着众人对于案情一筹莫展,找不到什么头绪,县丞杨春来便开口提议道。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刚刚只是下午,还能做的事情不少,绝对谈不上天色不早。
杨春来说完之后就站起身子,招呼着府衙的差役要带着宁北等人下去歇息,但宁北却没有任何动作,坐在那里并未起身。
“小侯爷?”
杨春来看着宁北,笑着询问了句。
宁北抬头看着他,目光当中带着无比的平静:“太阳还没落山,杨大人已经急着放衙了吗?”
杨春来愣了一瞬,随后脸上笑容不变,道:“哪里的话,下官这不是担心几位公子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再说了这么长久时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个晚上。”
宁北将面前的卷宗推到了杨春来的面前,说道:“这上面记录的很清楚,最后一桩命案发生在两天之前,按照三日死一人的规律,明天早上我们就会在城门口看见第七十三名死者,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一个晚上就能将凶手捕获,但杨大人让我在明知道明日会死人的情况下今晚还要下去休息,哪怕淮海城的床再软,这一觉我也是睡不安稳的。”
他不想和淮海城内的任何一个官员闹僵,尤其是还是儒院弟子的杨春来,但如果不能将他们的态度板正,认真对待这件案子,那就永远也破不了案。
尤其那是一条人命。
相较于淮海县的两百余万人口,武陵郡的近十亿,整个偌大神朝的将近两百多亿人的数量,几十条人命算不得什么,就算是两大家族争斗,可能一晚上死掉的人都要比这多得多。
但这二者之间是不同的,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争斗,和寻常百姓的无辜丧命,这之间有着决定性的区别和差异。
宁北对于生死这样的事情向来是看的很淡的,就像当初自己进入朝歌城之时抱着的心态一样,能活是好事,失败了也无所谓。
可或许是因为在青坪镇长大的缘故,总是能看到一些普通人家的百姓带着简单的酬劳来请师父或者师兄帮忙,他谈不上自小融入在百姓里,但对于这些最普通的普通人,总是多着一些包容和理解。
尤其是江湖和修行者的规矩不能用在百姓身上,现在有人踩过了界,那就要还。
神朝的威严不容挑衅。
宁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的目光也谈不上严肃或是冰冷,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变得尴尬了起来,杨春来的双眼也跟着眯了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守株待兔
“杨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小侯爷等人前来是乘坐飞云而来的,想必从京城到淮海花费的时间不长,谈不上什么舟车劳顿。”就在气氛刚刚凝固之时,巡检元龙忽然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杨春来的肩膀,然后念叨着在城门口见到的那巨大飞云多么了不起等等,凝固的气氛瞬间就被化解开来。
杨春来也是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对着几人敬了一杯酒说道:“小侯爷心系百姓,真乃我神朝之福,下官在这里敬你一杯。”
宁北举杯回礼:“杨大人客气了,都是为了尽快破案,冒犯之处还望不要见怪。”
秦长鱼始终在观察着几人,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此刻方才说道:“淮海县发生这样的命案就是对我神朝威严的挑衅,修行者和百姓间的平衡神朝律法明令不允许践踏,所以无论凶手是谁,都决不能轻饶。”
声音一顿,看着几人将酒水饮尽之后,他接着说道:“既然凶手是雷打不动的三日杀一人,那不如今晚我们就在四方城门口等一等,看看是何人将尸体送来摆放的。”
正如先前所说,想要在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解决所有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目前所能做的只能如此。
只是张大全听后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方法下官也尝试过,可根本没有任何发现,尸体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城门口一样,看不到任何凶手施为的痕迹。”
秦长鱼看着他,微笑道:“再试一次。”
张大全眉头微皱,但却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接下来宁北等人又去了一趟存放尸体的地方,将那七十二具尸体一一查验过后天色早已经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这些尸体都是府衙通过特殊方法保存,完全能够和发现之时一模一样,而且哪怕是经过了如此长时间也不会腐烂。
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
众人回到了杨春来为他们安排的房间,聚在一起商量着这次的案件。
没有外人,就只有宁北苏幕遮鱼柳等人。
“这个案子,你们如何看?”
宁北洗着手,刚刚检查过那些尸体,此刻双手放进清水当中很快就将水染成了漆黑颜色。
秦长鱼捏碎坚果朝嘴里扔着,没有说话。
苏幕遮开口道:“所有死者的尸体上的伤口基本一致,虽然姿势诡异各有不同,但体内却都残存着一股特殊的力量,并非是修行者,更像是妖族。”
他将目光放到了鱼柳的身上,淡声说道。
鱼柳冷笑道:“怎么?你难道认为是我妖国之人冒着大风险来到这区区淮海县杀人不成?苏幕遮,你好歹也是被姚济世给予厚望的接班人,若是如此凭空武断的话,那我还真希望你能接替他的位置。”
一个目光短浅,武断的将领率领边境,那被妖国攻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古落提也是皱眉说道:“妖族做事通常不会如此诡异,如果是小妖不大可能会安然无恙的隐藏长达半年之久并且连续作案不露半点破绽,如果是大妖的话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张口吞了这一城百姓,何必三天杀一个?”
苏幕遮淡声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死者体内残存的气息虽说与妖族类似,却又有所不同,很复杂,不单单只有妖族的气息,还有其他的。”
宁北将手在毛巾上擦干,接着他的话说道:“妖族,佛教,道家,甚至还有一丝的浩然气存在,四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却融为一体,或许用怪异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能够同时拥有这四种力量的东西,可不一般。”
由于自身的特殊性,宁北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出那些力量之间的矛盾和兼容,并非是如同陆海棠那样五道同修完美融合,更像是四块力量各异的破烂布条,被人用针线强行缝合到了一起,虽说成了完整的一块布,但却和陆海棠那种天然操控的大有不同。
秦长鱼看着宁北,这件案子到现在已经十分明朗了,他们发现了其中的相似和怪异,但却没办法通过这些相似却锁定下一个受害者或者凶手的来历。
所以掌握了这些线索等同于是没有掌握。
起不到半点作用。
“你准备怎么做?”
宁北想了想,然后问道:“赵叔那里怎么说?”
秦长鱼摇了摇头,道:“还要等明早看过之后才知道。”
没错,他们所在之处,赵三金自然是在暗中跟随的,这也是为何秦长鱼一定要在明日早上再次在城门口守一次的原因,张大全杨春来等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代表赵三金也看不见。
“那就等明早,不过在今晚,我还要再做一件事。”
宁北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明朗的月色笼罩大地,无论是对于杨春来还是张大全,他都没有抱着十足的信任,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适当的怀疑是必要的。
“等天亮吧。”
......
今晚注定是个无法入眠的一夜,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之时,众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四方城门的城墙之上,静静地等候着。
“如果这些天来所有死者死亡的时间和姿势是为了祭祀的话,那么这个三日时间就不会被打破,否则一定会影响祭祀结果,所以无论我们是否隐藏身形都不重要,若是因此逼迫的那行凶者舍弃了三日祭祀,反而有着好处。”秦长鱼开口为青青说着他大摇大摆站在城墙上的原因。
县尉张大全则是问道:“秦公子,不知小侯爷在何处?为何不见人。”
秦长鱼微笑道:“张大人不必担忧,城门口有我们几个看着就行,小侯爷他则是藏在暗中,看看是否能有什么发现。”
张大全点了点头,也不在多问。
淮海城一共有着四面城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秦长鱼和张大全在东城门,苏幕遮和杨春来在南城门,鱼柳和元龙在西城门,古落提则是独自在北城门。
至于宁北,他此刻正站在淮海县县令的门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官印
在淮海县这个无迹可寻的案子里,除了这诸多疑点之外,还有一个最让人宁北想不通的就是县令陈文礼的突然昏迷。
这很奇怪,也太突然。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陈文礼发现了什么异常,被那行凶之人察觉,所以对其动了手。
想要杀一位有官印护体的县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可若只是让其昏迷不醒,虽然同样不容易,但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如果想要破解这个无迹可寻的案子,或许从陈文礼身上着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之所以要瞒着杨春来和张大全等人,除了事以秘成不想惊动太多人之外,更多的则是他没办法完全信任这两个人,或者说整个淮海城府衙内的人,他都不会完全的相信。
县令陈文礼昏迷不醒,如此重要的情况本该在他们来到淮海城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前去探望才对,可直到现在,却根本没有人提及。
陈文礼并没有在自己的家中,而是在府衙之内,远远看去就能够瞧见浅红色的官运掺杂着丝丝金色纹络形成了一个普通人肉眼见不到的保护罩。
那丝丝金色就是神朝国运在庇佑陈文礼。
宁北在锦绣阁受到过国运洗礼之后,对于天地之间这种气运的感知拥有超出常人的敏锐。
陈文礼的门前有人守着,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与宁北年岁相仿,见到宁北走开便迎了上来,满是疲惫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
宁北等人到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府衙乃至淮海城,身为陈文礼的儿子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下陈风,大俞院弟子,拜见小侯爷。”看到宁北突然来访,陈风先是诧异,旋即行礼道。
大俞院?
听到这三个字,宁北同样有着诧异的看着他:“未请教令师尊是大俞院哪位先生?”
陈风拱手回答:“家师于擒虎,小侯爷在京都两次胜过俞子期,消息传到大俞院时家师可是高兴得很。”
通过交谈,宁北清楚了陈风的状况,他是大俞院这次结业的一批弟子,原本是要去儒院进修的,可刚刚回到家就遇见了这档子事,紧接着没过多久陈文礼就病发昏迷,所以导致他一直脱不开身,留在淮海城贴身守护。
大俞院当中有数位大儒,全都是出自儒院,因为此地偏远,于是这几位大儒带着各自弟子来到武陵郡成立了大俞院教化百姓,换一种说法的话,大俞院算得上是儒院的分院,因此每当有在结业考核中成绩出色又或者天资卓越者都会被推荐到儒院修行。
数百年下来,大俞院在武陵郡的名声也是颇高,那几位大儒也是德高望重。
至于陈风口中所提到的于擒虎,算起辈分来是洛留的师叔,大俞院的五位大儒之一,如今是大俞院的副院长。
“不知小侯爷来此是?”
交谈过后,陈风看着宁北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此刻宁北应当是在四方城门观察凶手才是,没道理会来此处。
宁北也在看着他,说道:“我想进去见一见你父亲。”
“见我父亲?”
陈风能在大俞院结业考核中被推荐到儒院修行,自然是能力不凡,此刻听到宁北这么说,一瞬间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但他却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在外面放风,确保没人能够发现,不过父亲他突然昏迷,病症棘手,束手无策,小侯爷即便进去了,也未必能有收获。”
宁北点了点头,伸手将木门推开,在迈步走进去的瞬间微微顿住身形,偏头道:“如果府衙内有鬼,你认为会是谁?”
陈风眉头一皱,想了片刻后摇头说道:“不知道。”
无论是杨春来还是元龙又或者张大全,都是淮海县的老人,如果说他们当中有人有问题,他没办法判断是何人所为。
沉默了一瞬,陈风问道:“为何小侯爷会认为府衙里一定有鬼?” 宁北望着床上身穿官服躺着的陈文礼,片刻后说道:“连环命案长达半年之久没有半点进展,所有线索全都没有用处,县令无故昏迷,我有很多理由这么怀疑,只是我不希望我的怀疑是对的。”
说要,他回手将门关上,走到床前站下,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陈文礼。
面色红润,气息平稳,生机没有半点流逝,就连体内运行的气都是一如既往地流畅,看上去和正常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昏迷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县令的官服穿在身上,官印悬在腰间,散发着淡淡威严的气息,牵引着国运护持他的身体。
“很麻烦。”
宁北精通一些医术,毕竟也看过了无数的医术,论起治病的本事他不敢言绝顶,但称上一声精通,还是不过分的。
这世上有两种病症是最难医治的,一种是如他先前那般明知病因为何却没有治疗的手段。
另外一种就是如同眼前这种明明有病但却看不出是何病症。
“想要治好我没办法,但短暂让你苏醒片刻,还是能够办到的。”宁北喃喃说着,然后伸手缓缓的朝着那枚官印探了过去。
官印是神朝根据每一位官员所特殊制造的,也就是说这一枚官印只有陈文礼能用,其他人哪怕是更高级别的官员也不能使用,只能用自己的官印对陈文礼进行压制。
这也是为何陈文礼只是昏迷却并没有死亡的原因,因为没人能将官印从他身边拿走,无论是杨春来还是张大全,如果强行夺取的话都会造成官印的反抗并且镇压。
所以如宁北这样直接伸手过去是很危险的事情。
伴随着手掌距离的愈发接近,官印开始细微颤动起来,并且散发出了更加威严的气息,那弥漫屋内的金色纹络肉眼可见的开始增多,一股巨大的压力在四面八方无形中增加。
留守在外面的陈风感受到屋内的变化面色一变,但却又不敢进去打扰,只能更加警惕的看着四周。
第一百八十章
官印是神朝官员所拥有的最强底牌,除了之前提到过的之外,使用官印还有着诸多限制。
首先必须是因为神朝国事才可以使用,打个比方,就像那日关虚白和赵三金在鸡鸣山后大平原上的那次交手一样,关虚白身为军中威望仅次于姚济世的第二人,手中更是有着中山军这样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自身也是有着官印存在的,但为什么没用?
因为那是他的私人恩怨,如果用了,被神皇投影探询,轻则罢黜收回官印,重则也是要掉脑袋的。
再者使用官印也必须要在自身的统辖范围之内才可以。
而如同此刻陈文礼官印自动护主的情况很罕见,只有邪祟手段才会引发官印的自动护主。
所谓邪祟则是诸如邪灵等等通过天地之间污浊而衍生出来的东西。
所以别看陈文礼被官印护持不死,但实际上自动护主的情况发生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
这也是宁北最开始说很麻烦的原因之一。
手指距离官印越来越近,房间内的压迫力也越来越浓,但就在这时候,宁北的手掌之上却忽然出现了极为浓郁的金色纹络,像是水面上的波纹一样在瞬息间席卷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一切都平息下来,那些压迫力全然消失,颤动的官印也恢复了平静。
宁北的目光平静,双目当中有着淡金之色一闪而逝,在极短暂的寂静过后,整个房间内忽然迸发出了极为耀眼的金色光亮,然后融入到了那枚官印当中。
紧接着又从官印里流入到了陈文礼的体内,然后便见到那昏迷了数月的陈文礼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是什么人?”
他看着宁北,目光当中立刻就出现了警惕之色,想要动作却发现浑身酸软,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
宁北没有说废话的习惯,用最简短的话语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然后问道:“陈大人突然昏迷数月,我很想知道其中原因为何?”
陈文礼听到他的询问之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谯山县,菩萨庙。”
谯山县?
听到这三个字,宁北的目光缩成一点,下意识的握了握手指,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文礼也知晓自己没办法苏醒太长时间,于是就迅速的将他昏迷之前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命案发生得太过频繁,却又无计可施,他便偶尔亲自出去调查,有一天忽然在城外看见了一个黑影,上面带着与那些死者体内残存复杂力量颇为相似的气息,于是就暗中跟随。
最后一路从淮海城追到了谯山城外的一座山上,在那座山上有着一个菩萨庙,据说香火十分不错,谯山县四周的村镇有不少人都喜欢去请愿。
什么求子,益寿延年,步步高升,生意兴隆之类的愿望都会去上两炷香。
那天是深夜,陈文礼追随黑影来到菩萨庙之后很是诧异,因为佛寺虽说阴气重于阳气,但邪祟这等东西绝不敢在佛像面前放肆,何况还是受到这么多香火的菩萨。
所以不解之下便要进去一看,可刚一进去就遭到了那黑影的偷袭,但陈文礼毕竟是四境修士,所以在一惊过后就稳住了形式。
不过那个黑影却诡异得很,虽然不敌但速度却是奇快无比,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后在菩萨庙没有查出什么结果的陈文礼就回到了淮海城,但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就昏倒在了城门口。
好在是深夜,除了守城的军士之外没有百姓在场,保密措施做的很好,对外也只是生成是突发病症。
“菩萨庙。”听陈文礼将自身遭遇说完,宁北眉头微皱,念叨着这个地方。
相较于那些案卷来讲,这个菩萨庙算是目前来说最有利的线索了,起码明确了一个地点可以作为突破口。
只是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文礼说道:“那个黑影与黑夜近乎融为一体,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的是其应当只有不到四境的实力,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是否还有突破不好说,小侯爷如果要去调查的话,还是小心为上。”
黑影本身实力并不强,但却能够让陈文礼诡异的陷入昏迷,如果不弄清楚这个原因,只怕会很麻烦。
“如此看来,陈大人的昏迷与府衙内的其他人,并无关系。”宁北轻声道。
陈文礼微微一愣,旋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道:“小侯爷是怀疑府衙内有人在配合那个凶手作案?实不相瞒,我之前也怀疑过,但最终却排除了怀疑。”
“为何?”
“杨春来是儒院弟子,而且和张悬壶私交颇好,按照入门先后来说还是张悬壶的师兄,老实说淮海县这样的小地方早晚是容不下他的。”
和张悬壶私交不错?
听到这里,宁北目光微凝,有些意外,因为洛留说过,近些年来张悬壶一直在闭关修行。
可既然是张悬壶师兄的话,那么杨春来少说也是二十年前进入儒院修行的。
如此时间里修为竟然只是堪堪才入第四境,看来这位县丞的天赋,很中规中矩。
而且最让宁北想不通的是,杨春来既然辈分如此高,为何行为做派却全然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在淮海城,要知道,他一直以为杨春来只是和洛留相似年月进入的儒院修行。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陈文礼解释道:“杨大人修行的天赋并不高,因为自小成长环境的缘故导致整个人缺少读书人的风骨,反倒多了几分官场市井上的谄媚,据说当年在儒院里也被人诟病过,唯有张悬壶与其私交不错,而且杨大人也是真的想要为淮海县出力,这些年来不止一次可以被调动升迁,但都被他婉拒,”
这样的人无论怎么看,也不会做出有悖于儒院教导的事情来,而且当年杨春来之所以能进儒院,也是经他推荐,陈文礼自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至于张大全…”陈文礼咳嗽了几声,明亮的目光暗淡了许多,他能够清晰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流失。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昏迷过去:“至于张大全,他是淮海县县尉,这些年来办过的案子不知道多少,而且这次命案发生后几乎不眠不休的寻找线索,他的话很少,但为人却很是稳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个字
行事稳重,心系百姓,破案无数,事必亲躬,身先士卒。
无论是哪一个词汇用来形容县尉张大全都很合适。
无论是哪一个词汇,都不是用来形容叛徒的。
所以陈文礼对自己身边的人始终都很放心。
“关于那座菩萨庙,陈大人有什么建议?”宁北开口问道。
陈文礼独自去过那里,想来会有他们没有的独特收获
陈文礼靠在床上,面庞之上涌现出了丝丝黑气,像是在侵蚀着他的身体,但这些黑气又很快就被官印的力量所冲散。
出现,散去,再度出现,不停地重复着这一过程。
他身上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再度昏迷过去一样。
“我那晚去到菩萨庙的时候,好像是月圆之夜。”
陈文礼皱眉仔细的回想着,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从淮海城外开始追踪想起,一路上的任何细节都没有错过,但却全部都与平常一样,如果说非要在那晚当中挑出一个不一样的特殊之处的话,那么就是月亮。
十五日的月亮。
每年有十二个月份,在月半三天是月亮最为圆润的时刻。
十四,十五,十六。
今天是四月十二。
眼看着陈文礼的状态越来越差,宁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接下来就是等等秦长鱼的消息,然后去菩萨庙看一看。
只是让他想不通的事,刚刚陈县令脸上出现的黑气明年就是邪祟手段,按理来说凭借官印的力量完全可以轻松镇压,为何会一直昏迷下去?
除非是有人不停地帮助这道黑气补充力量,所以才能导致黑气邪祟与官印抗衡,在两股力量不相上下的碰撞下陈文礼才会昏迷过去。
宁北倒是可以一直帮他用国运强行唤醒,但如果不找到根源,这么做依旧只能治标不治本。
“小侯爷…”
宁北刚要起身离去,就看到陈文礼双臂用力强行撑着身体坐直了一些,侧着脸看着他,声音虚弱的笑道:“小侯爷,神朝这两个字,可是很大的。”
宁北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推门走了出去。
陈文礼咳嗽了一声,躺在床上再度昏迷了过去。
……
神朝,天下,生死,这些词汇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但其中所包含的却是无穷大。
陈文礼只是一个县令,七品官,绝对不小,但和权力中枢的朝歌城比较起来,这区区七品官,武陵郡内的一个小城,绝对谈不上大。
就像是海滩上的沙砾,多一个或是少一个并不重要,这也是为何半年时间武陵郡郡丞都没有派人支援的原因,命案本就总在发生,何况还是一座小城的命案,如果这样的事都要惊动郡丞,那还要县令何用?
权力中枢不会随时随地关注小地方,但小地方的人却一直在关注着京城。
宁北的事迹陈文礼自然是知道的,所以看到眼下这位小侯爷竟然能够随心所欲调动神朝国运,他很惊讶。
这是只有皇位上的那个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宁瑶或许也可以,但从未有人见过,眼下陈文礼亲眼见到了宁北在操控神朝国运,这个远离京都只是区区七品知县的武陵郡小官心里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并非是只有我见到我就多么特殊这类的自豪感,而是那么一丝感同身受,他在同情宁北,因为他深深知道神朝两个字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分量。
陈文礼的家世也曾辉煌过,这淮海县第一任县令也就是当初凭借私交让如今的淮河河神同意接管淮河的那位,就是他的祖上。
陈家世代在神朝为官,职位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到了陈文礼这一代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又重新回到了这个陈家根基的地方,淮海县。
所以他也有着和宁北同样的感觉,他想让陈家重新恢复祖上的荣光,可这条路很长,远比看上去的还要难走。
饶是如此,陈文礼也总是能够感受到庞大压力,再去想想宁北,那份压力和责任只怕更大。
宁北回手将门关上,在低头的一瞬间看到那些缠绕着陈文礼的丝丝黑色气息竟是顺着蔓延到了门外,只是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就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始终守在门外的陈风看到宁北出来后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声问道:“小侯爷,家父的身体?”
宁北平静道:“陈兄不必担心,只是昏迷而已,不会有大碍,等到这里的案子破了,陈大人的身体自然也会随之好转。”
听到这话,陈风长出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疲惫也减少了许多:“若是如此,那还要请小侯爷多多费心了。”
宁北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陈大人已经昏迷了半年多,陈兄这段日子为何不请大俞院的先生前来相助?”
他虽然看不出陈文礼身上那道黑气来源如何,但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儒家大儒,那想来一定是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陈风闻言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之前确实向师尊求助过,可他老人家说打算将这件事作为我入儒院进修之前的历练,再加上中间毕竟有朝廷的关系在,所以就没有插手。”
大俞院作为单纯教书育人的地方,虽然属于神朝,但是和朝廷就没什么关系,这就像街上有人调戏良家妇女,自然会有城防去处理,不能指望私塾的先生解决。
不在一个系统。
“陈兄放心,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会全力以赴,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去看看四方城门有没有收获,就不在此多留了。”宁北说道。
陈风也是赶忙让开身子,将道路让出来。
宁北对着他点了点头,双目当中有着金色琉璃一闪而逝,瞥了一眼陈风脚下淡不可见的黑气,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了几步,宁北顿住脚步猛然回头看了过去。
陈风微微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解问道:“小侯爷这是?”
宁北目光平静,微笑道:“今晚我来到这里的事情,还望陈兄不要对外人讲,今夜之言,不入六耳之外。”
……
……
过年休息了两天,今天开始恢复更新,这个月打算开启小超人状态,争取每天三章,顺便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尽早脱单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似是而非的大阵
陈风拱手称是,然后转身进了屋内继续照看起了陈文礼。
宁北则是在院外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方才离去。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个大阴谋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正朝着这小小的淮海城网络下来。
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这个漫长的夜晚即将结束,四方城门之前全部都是无比的安静,所有军士都紧紧握着手中的的兵刃,一双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城门前的空地。
北城门,没有动静。
南城门,一片死寂。
西城门,一如往常。
而东城门之前,却悄然之间多出了一具尸体,正以极为诡异的姿势跪在那里,双臂大幅度的扭曲着,那双眼睛已经被挖了出来,留下两个空洞洞的幽深仰望着天空。
那张嘴巴张得大大的,面容之上满是痛苦和恐惧之色,十指被掰成了十个方向。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最后一点月亮带着透明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散,那尸体就这么抬头看着那残存的一点月亮。
张大全用力的拍了一下城墙,脸色十分难看,秦长鱼也是眉头紧锁,双手按在城墙之上微微用力。
同时眼中还有着一抹难以置信,他始终在看着城门前,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可即便如此,那具尸体依旧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那里,没有一点痕迹。
没有一点征兆。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如果非要说,就像是这夜晚的一阵风,没有人会去在意风,也没有人能够看见风。
这具尸体就像是一阵风,凭空的出现在了这里。
飞云在天上盘旋,一个身影猛的从高空跃下,坠落在了城门那具尸体之前。
巨大的冲击力让得地面轰然一震,方圆十丈都往下塌陷成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让张大全等人身体瞬间紧绷起来,秦长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明黄色身影,迅速解释了一句后就跑了出来。
“如何,赵叔,可有什么发现?”
来人正是赵三金,这一整晚都在飞云的背上,同时俯视着四方城门,确保任何一处有了异样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
正在这时宁北也恰好赶到,走到二人身旁蹲下身子观察着那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赵三金皱着眉,没有说话,因为即便是他,也没有看清楚这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这一点太过不可思议,要知道以他的实力足以在神朝所有大修行者当中排进前十,可竟然没有看到半点痕迹。
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赵三金望着四周,渐亮的日光将淮海城从漆黑夜色当中拉了出来,天边掀着蒙蒙的一角。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春残留的冬日寒冷早已经消失不见,春日独有的微风习习像是姑娘的手掌轻抚着人们的脸颊。
这种感觉很让人着迷。
但赵三金的面色却没有任何波动:“这座城不对劲。”
他蹲下身子将手掌轻轻的贴在地面,闭上双目仔细的感受着四周,片刻后方才睁开眼睛说道:“这座城,像是一个阵。”
话落,宁北和秦长鱼对视一眼,都是有些吃惊。
但紧接着赵三金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诧异道:“奇怪。”
他起身望着淮海城,说道:“四周的布置像是一座隐晦的大阵,但却又缺少了阵法所必需的阵眼和枢纽,似是而非,似存不存,奇怪。”
宁北对于如何布置阵法自然是十分了解的,且不说有谁能够这么大手笔在淮海城四周布下大阵,即便可以,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城内的人?
要知道布阵可不同于杀人,杀人可以无影无形,到布阵一定要切切实实才可以。
“能毁掉吗?”
宁北问道。
赵三金抬手在半空中凭空抽出了一道黑色气息,在手掌中用力捏碎,但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不能,这东西没有实体,毁掉之后又会立刻聚集,除非是找到中枢之处,但阵法一道,我不擅长。”
“而且,这并不完全的阵法,基本不可能找得到其阵眼中枢。”
秦长鱼在赵三金刚刚碰触过的地方抓了抓,什么都没有碰到。
宁北则是目光认真的看着周围,轻声道:“起码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了一件事,这座小小的淮海城,真的有大阴谋存在,只是我想不通,但凡有阴谋都必然要有与之相关的利益,淮海县,有什么利益值得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折?”
这的确是个问题。
只有在能够获得的利益大于付出的时候,才值得你去费心费力,若是所得利益小于付出,那么如此大费周章,为的是什么?
哪怕是将目光放到整个淮海县,也没有什么能够动人心的利益存在收获。
秦长鱼看着刚刚跑出城门楼,朝着这里过来的张大全杨春来等人,目光微微眯起,轻声道:“既然确定了杀人者背后另有所谋,那这些尸体的用处,似乎也能够猜得到了。”
正如赵三金刚刚所说,这座大阵还不完全,而这些尸体应该就是用来完善这个阵法的,只是现在还不能判断这个阵法的用处。
几人说话间,张大全杨春来元龙以及鱼柳苏幕遮等人也都赶了过来,一群人围着那具尸体观察着。
“怎么样?可有收获?”
杨春来目光在赵三金和那具尸体之间打量,开口问道。
赵三金没有说话。
宁北摇了摇头道:“行凶者的手段十分诡异,即便是赵叔也没有任何察觉,看来这件事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困难,眼下没有头绪,这几天时间我们打算在城外走一走,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听到他们一无所获,杨春来目光微凝,沉默了一瞬道:“既如此,也只好这么做。”
他也不指望宁北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毕竟自己等人调查了半年也是一无所获。
只是…
他看了一眼默然不语的赵三金,如果就连这位都不能对那行凶者有所察觉的话,那么这件案子还怎么破?
又或者…
小侯爷是在有所隐藏?
第一百八十三章 书房里的一场谈话
死者名叫陈二,是榆树村的一个村民,听说是打算趁着春天村子里农事不多的时候进城给女儿买件新衣服。
可却没想到死在了半路上。
合上手里的案卷,宁北沉默着将其放在桌面上,目光望着窗外。
“小侯爷感到愤怒?”书房里只有两个人,杨春来处理着淮海县近段时间的诸多民生政事,看着宁北问道。
窗外总是要比屋内更好的,因为外面的世界更广阔,广阔往往意味着无限可能,风景更好。
宁北的目光有些出神,闻言也没有回头:“难道不该愤怒吗?”
修行者的世界总是充满危险的,有时候一次争夺机缘就会死上几百几千人,没有人会心慈手软,也没有人会菩萨心肠。
但宁北始终在强调的就是修行者和百姓之间的差别,神朝传承万年能有今天离不开这些普通百姓的支持,百姓就是这座皇朝的根基。
边军镇守妖国,神朝清除魔教神隐,各方政治方针斗争,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了守护这群百姓。
现在有人用无辜百姓的命在暗中不知策划什么阴谋,七十四个人。
再加上失踪的孩童。
陈二只是想给女儿买一件新衣服罢了。
宁北轻轻摩挲着那个卷宗,书房里再度陷入了沉寂。
身为神朝的官员,尤其是地方的父母官,那就该做到对百姓的庇佑。
“小侯爷认为这件案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破开?”
一县之地要处理的事情并不算太多,其中还要分出小部分送往武陵郡供郡守裁决,如今县令昏迷,杨春来代为处理的大都是些民生之类的小事。
宁北回头看着他,说道:“尽力而为,越快越好。”
杨春来轻轻摇头,微笑道:“做事要讲方法,只是喊着尽力的口号,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倒是更好奇小侯爷今日在城门前,就真的是一无所获吗?”杨春来放下了手上的文书,望着宁北道:“还是说你在担心什么?又或者说,是在怀疑什么?”
宁北道:“看来杨大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杨春来微笑道:“那还要看小侯爷想知道些什么。”
“谁是鬼?”
“说不好。”
杨春来接着道:“我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而且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猜测,不过我知道小侯爷心里也有一些猜测,莫不如说出来,集思广益总比自己单独行动的好。”
宁北看着他,并不感到惊讶,一个和张悬壶私交深厚的儒院弟子,却愿意这么多年一直在淮海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丞。
他不知道杨春来在图谋什么,或许真的如同陈文礼所说的那样,这位县丞大人只是单纯的不想离开。
只是现在看来,这位县丞大人隐藏得很深,眼前这幅模样可是和昨日初次见面完全不同。
“既然杨大人昨日不想说,为何今日却又打算说了?”
杨春来轻声道:“因为昨日我并不知晓赵三金也来了淮海,同样因为我并不知道该不该去信任你。”
“那现在因为什么让大人选择了相信?”
“因为小侯爷在愤怒,责任感是装不出来的,由心的愤怒也是。”
窗外的花草在摇晃着,由于时日尚短,花儿还没有完全盛开,看起来带着含蓄。
宁北沉默了会儿,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杨春来,对于二人来说,这场交谈就是试探着建立信任的一场谈话。
如果谈成了,双方联手。
如果谈崩了,二人在淮海城只怕不会再有交集。
“杨大人说,想不到赵叔也会来淮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春来说道:“因为我并不能保证小侯爷的安全。”
他看着宁北,然后接着道:“县令大人昏迷的前一天,陈风从大俞院回来,我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是巧合,但我有个习惯,凡事总喜欢朝着最阴暗的一面去想。”
“如果县令大人的昏迷与陈风有关呢?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信任,那么这淮海城里还有谁是能够信任的?”
“张大全吗?破案无数的他在这次竟然长达半年都没有半点进展,找出的所有线索全都没办法起到顺藤摸瓜的作用。”
“元龙负责淮海城巡检,看起来密不透风,可却同样一点收获都没有,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密不透风的墙?”
杨春来的脸上带着冷笑,继续说道:“县令大人昏迷那天我曾看到他的靴子下面沾着一些香灰,很少,但却逃不过我的眼睛,这方圆五百里,只有谯山县外的菩萨庙才会有人供奉,才会有这种香灰。”
“县令出行,身边竟然没有一人跟随,而且我不相信张大全发现不了这一点,但他却连菩萨庙这三个字提都没提,他要做什么?”
杨春来望着窗外,只觉得这满院春色无比的碍眼:“偌大府衙,我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
“小侯爷身份敏感特殊,我担心这件事会牵扯到你的安危,是故昨日没有提及,但如今既然赵三金来了,那小侯爷自然是安全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发现小侯爷今日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收获。”
他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宁北的身上,带着探询。
杨春来真的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他甚至就连陈文杰的儿子都开始怀疑。
在不确定有谁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之前,他对于整件事表露的都是疏淡的态度,同时暗中对于身边人有着防备,以确保如果真的有事发生,他能够第一时间应对。
宁北沉默着,没有立刻开口,直到好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在城门口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倒是可以去杨大人所说的那个菩萨庙看一看,兴许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
杨春来看着宁北,激烈的态度逐渐恢复了平静,他看着眼前这个不为所动的少年,忽然说道:“小侯爷如今倒是有了几分陛下的影子。”
他敢肯定宁北一定有他不知道的收获,但即便是听他说了这么多,宁北依旧对他保持着戒备,没有明言相告。
这样的处理方法很正确。
因为单凭一席话说明不了什么,万一他杨春来是鬼,故意这么说以骗取宁北的信任该怎么办?
宁北也在看着他,平静道:“在心中存在怀疑的时候,人和人之间永远也不会建立起信任。”
他们之间还存在着隔阂,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谈成了。
杨春来将尽一切力量帮助宁北,而宁北在使用这些力量的同时还会保持警惕,同时并不会将自己的收获如实告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合作,也是目前来说最适合双方的方法。
因为无论这淮海城里谁是鬼,都一定不会是宁北。
第一百八十四章 柳条巷三十一号
四月十四。
在县丞杨春来的帮助之下,淮海城内各层官吏每日的衣食住行都会被定时送到宁北的房间,包括县尉张大全与巡检元龙。
但从上面所记录的内容来看,并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除此之外宁北还安排鱼柳和古落提以及苏幕遮在暗中观察,随机验证,以确保这些送过来的消息可以被信任。
“何时动身?”
屋内,秦长鱼将所有的消息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宁北询问道。
他也已经知道了关于菩萨庙的事情,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两天都没有去查看过,只等今天月圆之夜的时候,争取一次性解决问题。
宁北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太阳刚刚升起不久,距离天黑还有四五个时辰的时间。
从淮海城赶到谯山城外的菩萨庙乘坐飞云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现在。”
……
淮海城外,飞云背上,宁北与秦长鱼还有青青三人向着谯山县赶去。
距离天黑还早,之所以现在过去除了要调查这个菩萨庙之外,宁北还打算去见一见张文容。
这也是他要来武陵郡的最主要目的,如今刚好可以借着淮海城这个借口遮掩而不被发现。
“你未必会有收获。”赵三金站在二人身后,忽然说道。
陛下能容忍张文容活着,那就说明这个人知晓当年真相的可能性很低。
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才能保得一条性命。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平静道:“我本也没希望些什么。”
谯山县的轮廓已经渐渐出现在了眼前,和淮海城比较起来,谯山城相较来说要大上不少,身为神朝最南方的县城,与西蜀剑阁比邻,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拥有着浓郁的剑修气息,骄傲,宁折不弯,憎恨魔教和神隐。
和淮海城虽然只有短短的千里之隔,但民风却大相径庭。
飞云在空中盘旋着,这个高度除了大修行者之外没有人能够对其产生威胁,因此对于飞云的安全问题倒是不需要太过担忧。
赵三金则是带着宁北和秦长鱼从空中一跃而下,数百丈的高度对于这位武修的承圣强者来说不值一提。
淮海城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却并没有影响到谯山城分毫,这里的百姓依旧过着平常的日子,有条不紊的生活着。
宁北三人进城也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身处边境的城池每天都会有无数外来之人经过,生面孔早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梅人脉那封信里写的很清楚,张文容就住在城南柳条巷三十一号,性情孤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女人,终日饮酒读书,以日月星光下酒,以花草雨雪为榻,明明是个将军,却偏偏做一副狂生做派。”宁北取出谯山城的地图在眼前看着,目光在上面游离最终定格在了城南一条标注着柳条二字的小巷子上,回忆着那日陆海棠拿来的信纸之上的内容,这是对张文容的性格介绍。
自从十七年前那件事结束之后,不知多少人在那一场动荡当中被清洗,或许因为张文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的缘故,他留得了一条性命。
名义上主动辞官消失在了神朝当中,老实说,梅人脉能够如此详细得到他的种种信息,让宁北很诧异。
秦长鱼听着这些话,摇头晃脑的说道:“这么看来,这个张文容倒还像是一个妙人,颇有些隐士做派。”
神朝当中不乏有一些隐士,整日里故作豪派,实际上就是为了养自己的名声。
好方便以后出仕或者做其他事情。
柳条巷并不简陋,比宁北那间旧院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在这谯山城应当算得上是小有富裕的人才能够买得起的院子,
“这里就是三十一号,怎的和一座鬼屋一样?”穿过街道,三人走进了一条巷子里,独门独院,家家院中都有一个小角落的半亩田。
有人种蔬菜水果,也有人种花草树木,虽然现在才刚刚开春不到一个月,许多花草还没有完全生长出来,但饶是如此看在眼里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唯独长巷走到一半,第三十一间院子里面十分的荒凉,半亩地里一片狼藉,除了自然生出的杂草之外别无其他。
院门上面也蒙上了一层灰尘,像是许久都没人出入过,倒是门口比较干净,只是从清扫痕迹来看和左侧三十号连成一片,一眼就知道是三十号的人帮忙打扫的。
“怎么回事?”宁北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赵三金背负双手,闭目感受了一瞬之后说道:“房间当中没有人,从屋内的痕迹来看,这间院子起码已经一个月没有人居住了。”
宁北眉头越皱越深,就连秦长鱼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现在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张文容出了问题,要么是梅人脉给的消息出了问题。”秦长鱼看着两侧,最终目光放到了三十号院子里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宁北则是说道:“我相信陆海棠。”
陆海棠既然将这则消息拿过来送给他,那么一定是相信书信上消息的真实性,否则事关重大,绝不会轻率为之。
秦长鱼走到了三十号院子门口,从怀里拿出了五两银子对着院子里那个小孩挥了挥,喊道:“小朋友,叔叔有个问题问问你,只要你如实回答,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怎么样?”
那小孩正拿着个小锄头在挖地,此刻闻言抬头看了过去,用手背擦了擦鼻涕,警惕道:“爹爹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秦长鱼带着笑容,瞧起来十分的和善,继续晃着手里的银子说道:“你刚刚这不是已经和我说过了吗?正所谓再一再二再再三,你说对不对啊?”
小男孩扛着锄头,歪着脑袋想了想,终究没抵过五两银子的诱惑,便走到门口仰着小脸问道:“那叔叔想问什么?”
秦长鱼抬手指了指隔壁三十一号院,微笑问道:“隔壁院子里的伯伯去哪儿了啊?我们是他的后辈,过完年来走亲戚,但却没见到他的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树林
或许是因为秦长鱼的笑容很温和,又或许是因为他手里那五两银子太有诱惑力,这小男孩很干脆的就回答了问题:“你是说张伯伯啊,张伯伯一个月前去世了,还是爹爹帮忙安葬的呢!”
去世了?
一瞬间,宁北三人都是浑身一震,一股子阴谋味道瞬间就浮现在了三人的心头。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不来找就没事,一准备来寻找张文容就去世了?
“不可能。”
宁北摇头,那始终平静的目光也终于是充斥了难以置信。
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掐指算来算去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现在消息竟然提前泄露,是谁?
秦长鱼和赵三金当然是不可能的,陆海棠和苏幕遮也绝不会。
那还有谁?
梅人脉?
宁北的目光阴沉了一瞬,梅人脉是个生意人,陆海棠可以从他手里买这些消息,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只是不知道是谁,竟有如此大手笔。
不仅洞悉了他们的动向,而且还能提前下手,只是插手这件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应天府延迟了新生考核,张文容一月之前身死,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宁北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心头莫名的生出了烦躁之意。
他最开始只是因为那份为人子摆脱不掉的责任所以必须要调查当年的真相,在来之前甚至都没有抱着什么希望,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可真正来到这里发现张文容身陨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烦躁和愤怒出现。
赵三金面无表情,但宁北能够感受到那张冷漠面孔背后的怒火:“是神皇。”
他负在背后的手掌用力握紧,冷声说道。
唯有神皇才能让应天府的考核推迟足足两月,唯有神皇才能洞悉宁北的一举一动。
唯有神皇才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之间做到这一切。
宁北长出了一口气,深深地呼吸着,将心里的情绪尽数驱散。
他时刻牢记着师兄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永远不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完全怀疑一件事。
神皇插手只是猜测,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尤其是他想到了那日在青藤园和这位帝王的相遇。
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稚童的目光一直在三人身上滴溜溜的转着,看到没人搭理他就试探性小心翼翼的朝着那五两银子抓了过去。
秦长鱼一愣,旋即将银子递了过去。
宁北则是看着那小孩问道:“张伯伯去世后被埋在了哪里,你知道吗?”
稚童歪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小小的眉头皱着,好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城外青树林。”
宁北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三十一号院,然后转身向着城外青树林走去。
秦长鱼急忙跟上,柳条巷里再度变得安静下来,那个稚童也是将银子喜滋滋的穿进怀里,小小的衣服往下坠着。
……
城外,青树林。
这是谯山县专门埋葬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地方,这些人或者是流浪乞丐,或者是斗殴致死的豪侠,又或者就是像张文容这样虽然生活在谯山城却膝下无子,孤苦无依,最终去世也只能劳烦邻居帮忙安葬的人。
青树林里有很多座坟,绝大多数都没有墓碑,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和籍贯。
张文容的坟前是带着墓碑的,所以很方便寻找,不过片刻三人就已经找寻到。
墓碑上并没有完整的名字,就只是简单写着张先生三个字。
从泥土的凝实程度来判断,时间恰好在一个月左右。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宁北望着眼前的坟墓,开口说道。
秦长鱼环视四周,青树林里除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场,毕竟这里埋葬的都是孤魂野鬼,没有人会来祭拜。
“你是怀疑,张文容并没有死?”
宁北说道:“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张文容可能的确已经死了,也可能是从某个渠道知晓了他在打听他的消息,所以故意来了这么一出炸死来保全自身也说不定。
挖坟掘墓这样的事情很损阴德,而且很不道德,宁北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事实上凭借他的神魂强度不需要挖坟就能够看清楚棺材中所埋葬的人。
“的确是张文容无疑,脖颈上有一道伤口,是刀剑划过,为致命伤,除此之外身上多处受伤,双腿的骨头彻底粉碎,他死前经历了严刑拷打。”
闭目观察了片刻,宁北很快就得出了这些结论,也让赵三金的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因为如果是神皇派人动手的话,那么完全没有严刑拷打折磨的必要。
可如果不是神皇,又会是谁?
明黄色气息包裹四周,仔细扫过每一处角落,就连张文容的尸体也没有放过,但却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发现。
“间隔时间太久,动手之人应该也是一位大修行者,现在想要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基本不太可能做得到。”赵三金开口说道,眼中带着冷厉之色。
万里迢迢来到这里,到头来却一无所获,而且最关键是有人先他们一步到来,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全都被人看在眼里。
到底是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宁北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没错,他并不甘心。
有人在阻拦他的调查,那么这就证明有人不想他知道当年那件事。
是不想他参与过多,还是当年存在什么隐情?
“赵叔。”
“嗯?”
“我有个方法,不知道管不管用,需要您的配合。”
赵三金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他并没有询问什么方法,因为那不重要,哪怕宁北做出挖坟掘墓这样的事情来,在他眼里也没什么。
宁北没有在说话,静静的站在坟墓之前,身体四周一开始同样一片平静,可片刻后却忽然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
紧接着,一点金色光亮从指尖生出,然后开始蔓延四周,半个青树林都被这耀眼的金色光亮所囊括。
而此时,宁北也是立刻说道:“就是现在。”
第一百八十六章 神隐
在这些金色光亮出现的瞬间,赵三金就已经明白了宁北的想法,所以在听到他的话后立刻就开始动手,重复先前的动作。
只是结果却和先前的一无所获全然不同,这一次,他在这些金色光亮当中捕捉到了一丝黑红色的气。
很细,很短,像是一条小虫子,而且十分薄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宁北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周身的神朝国运开始缓缓散去,他的目光也是放在了赵三金手上的那道黑红色不停交替的微弱气息之上。
秦长鱼看着已经能够随心所欲调动国运力量辅助自身的宁北咂了咂嘴,随着时间的推移,宁北所能够借助的国运力量也是越来越强,但很可惜,这件事不能被外人知道,起码在神皇还活着的时候不能被外人知道。
至于那个县令陈文礼,秦家有很多方法让他闭上嘴巴。
赵三金则是望着手上的这道气息,面色罕见的凝重了起来。
宁北刚刚利用神朝国运之力将四周存在的所有力量全都逼了出来,一些对于大修行者来说也无法捕捉的微弱在国运的映衬下无处可逃。
所以只要那动手杀死张文容之人的力量没有彻底消散的一干二净,在国运映衬下都会显露出来。
赵三金刚刚明白了这一点,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将张文容体内残存的这一点气息给抓了出来。
“这是什么?”秦长鱼开口问道,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气息,哪怕只是剩下了微弱一点,依旧是能够感到一股子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是绝对的威压,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妖国子民见到妖皇夫妇一样的感觉。
宁北也是在看着,回忆着这些年书上的描述,可看书毕竟只是看书,文字的描绘很难让人精准感受到种种气息的不同。
赵三金的面上带着凝重,气息扫过整个青树林再次确定此地除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其他人之后方才开口道:“神隐。”
“什么?”
宁北和秦长鱼都是一惊,同时也是面色一变,这是二人第一次同时为一件事情而感到心惊。
还是那种抑制不住以至于流于表面的心惊。
谁能想得到,这件事竟然能够将神隐给牵扯进来?
而且神隐的人为何要找上张文容,神隐的人找张文容和他有没有关系?
眼前的场景就好像是一团乱麻一般呈现在他的眼前,没有半点头绪。
而且神隐的人在杀完人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件事该怎么办?”秦长鱼问道。
事到如今,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伴随着神隐的插手,整件事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与神皇并没有关系。
宁北看着眼前的青树林沉默了半晌,然后方才说道:“神隐的插手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已经在一月之前,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寻找杀张文容之人,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神隐之人以为我们不知道是他们动的手。”
宁北望着那在赵三金手里彻底消散的黑红色气息,接着道:“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暗中收集关于神隐的消息,不过相较于这件事,我倒是还有一个担心…”
他转身走出青树林,望着淮海城的方向说道:“淮海县的这件案子,和神隐有没有关系?”
秦长鱼闻言也是皱眉考虑起来,一开始谁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但此刻发现了张文容这件事之后,再去考虑似乎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尤其是淮海县这个连环命案太过诡异,之前一直没有头绪,可现在若是将目光放到神隐的身上,似乎如此诡异也就成了寻常。
但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若是神隐所为,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来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宁北的目光有些冷,无论神隐有何目的,那都不重要,只要尽全力将其阻止就好了。
赵三金也是没料到在西蜀剑阁的追杀下神隐的人竟然还有胆子在谯山和淮海这两个地方动手。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神隐的力量不容小觑,不过相较而言我更担心我们此刻太过被动。”
的确,在明在暗的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双方力量还存在差异的情况下。
宁北等人并不知道神隐的力量如何,也不知道神隐的谋划为何,如此导致的结果就只能是见招拆招,没办法提前设下陷阱,太过被动。
这就相当于两个人走在一条路上,一个人手无寸铁,另外一个人满身武器盔甲,而且还掌控着开始暂停的能力。
这种时候胜负输赢已经和聪明与否没关系,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聪明的人在没有同等条件下,都是被动的。
宁北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并不能确定淮海城的事情一定和神隐有关系,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么接下来就按照原计划行事。”
虽说他们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淮海城的事情一定和神隐有关,并且背后一定有他们所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
可现在除了按照原计划行事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至于说写信给武陵郡郡守让他调动大军前来,那不可能。
而且即便来了也一定会扑了个空,大军不可能永远驻扎在这里,等他们走了,这件事依旧会发生。
既然如此那为今之计就只能继续调查下去,只有找到真相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天快黑了。”
宁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刻距离天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他们此刻身处在城南之外的青树林,而那菩萨庙则是在城东,离得不远不近。
“休息休息,晚上准备去一探究竟。”
天空之上挂着圆润的太阳,散发着让人没办法直视的光亮,春日里的阳光向来是刚刚好的,照在身上不冷不热,满是温暖和煦。
“看来今晚的月亮不会小。”
宁北望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苍穹一片,喃喃说道。
今晚的月亮会很圆,风很低,不适合杀人,但很适合去那座菩萨庙。
第一百八十七章 菩萨庙
菩萨庙在城东的山丘上,不高不矮,一眼看去大概就只有不到百丈,一天人工搭建出来的石阶从山脚下弯曲蔓延到了山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段路应该要走个半个时辰才可以抵达山顶。
对于宁北三人来说就连一刻钟的时间都用不上。
“看来这个菩萨庙的香火还真是不错,这么晚了也有人祭拜。”
秦长鱼随意倚在山脚下的一段护栏之上,望着石阶上来来往往出入的香客,惊讶说道。
宁北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在神朝,佛寺与道观的香火素来是不错的,不单单只是朝歌洛阳城外那些大寺才有络绎不绝的香火,如同谯山这样的小地方百姓们同样需要一个祈福的地方。
倒不是说信仰,只是求个心安和寄托。
神主教会之所以没办法在神朝传教,除了百姓们没有信仰之外,其次也有着受到道佛两家挤压的原因。
“人生百相,当自己所图之事没办法达成的情况下,百姓们往往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以祈求得到圆满。”宁北轻声说道。
秦长鱼偏头看着他,好奇问道:“在你道树枯萎的那些年,有没有像他们一样过?”
宁北摇了摇头,平静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佛存在的话,那么我师尊就是最大的神,连他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神佛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秦长鱼怔了一瞬,旋即颇为赞同的笑了笑,是啊,如果道家真的有道祖,那想来这世间如今的道祖就是那位国师大人了。
太阳落进山里,天空逐渐黯淡下来,石阶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直到彻底不见。
菩萨庙到了晚上不会封山,但会闭庙,禁止百姓游荡进出。
所以到了时间后人们就全都回到了谯山城里,等到第二天才会再来。
“月亮出来了。”宁北抬头看着天上,自从入冬之后还从没有见到过这么圆的月亮,看来今晚应当会有不错的收获:“上山吧。”
石阶小路铺在两侧林木中央,刚刚生出不久的叶子轻轻摇晃。
月色将地面铺成银色,两侧树林沙沙作响。
山里总是很静的,夜晚的山林更会静的出奇,一路来到菩萨庙门前,庙里还在亮着灯火,在夜晚中闪闪发光。
菩萨庙里自然是有人的,甚至可以说这里就是一个小规模的寺庙,来之前宁北特意打听过,寺里的僧人加起来总共有十几个,住持的修为是第四境,在谯山县这样的小地方已经足以护得平安。
再加上天下寺庙出白马,这神朝之内每一间寺庙的住持基本上全都是白马寺的僧人。
“怎么进?”秦长鱼抬头看了一眼左右的墙壁,确定可以很轻易的翻过去后尝试着活动身体。
宁北走到门前停下,然后抬手轻轻的敲了敲门,说道:“自然是走进去。”
他并没有用力,但敲门声却传遍了寺庙,这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拥有的手段,相信寺中僧人在听到之后就会知晓有修行者前来拜访。
敲门声在山林里回荡然后缓缓平复,一个小沙弥也就在这时候打开了庙门,然后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询问道:“本寺今日已经闭门,不知三位施主来访,可有要事?”
宁北用佛门的礼数回了一礼,然后说道:“我们是淮海县府衙的人,奉县丞之命调查一件命案,有情报说贵寺与这件案子有关,所以特来此调查。”
他这话一出,小沙弥愣在了那里,秦长鱼也愣在了那里。
一个是没想到淮海县调查案子会调查到他谯山县寺庙的头上,还有一个则是没想到宁北竟然就这么直接的将来意说明。
说好的调查呢?
万一对方真的和这件事有关,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让对方有了防备?
“三位施主且稍等,小僧去请住持前来。”小沙弥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却也知晓不能和朝廷的人对着干,所以只好去请住持大人前来。
片刻,菩萨庙的住持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僧人。
住持是个老者,面目慈祥,让人看了一眼就会生出信赖之感。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着,在扫过赵三金之时目光微微一凝,旋即对着站在中间的宁北问道:“不知施主所言本寺与淮海县命案有关,是否真的确有其事?”
宁北从怀里掏出了证明身份的令牌,然后问道:“不知对于淮海县的命案,住持是否了解?”
住持在确定了三人的身份后便让开了道路将他们请了进来,然后道:“略有耳闻。”
淮海城的命案持续了半年之久没有破开,周遭的几个县城都有所耳闻。
住持看着宁北问道:“只是老衲不知这件案子与本寺有何关系?”
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对于寺庙的名声可是有影响的,传了出去只怕这菩萨庙的香火会少很多。
宁北微笑道:“住持言重了,还不能确定,只是有几个疑点,来此解惑罢了,我们也不想冒犯,但朝廷的规矩还望住持能够理解,毕竟人命关天,尽早一些结束,总是好事,相信即便佛祖知晓,也不会怪罪。”
住持双目低垂:“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对案情有帮助,那三位施主不妨自便就是。”
菩萨庙并不大,从头到尾的搜查一遍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但宁北却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目光环视之际最终放到了寺庙中央的那个摆放着菩萨象的殿堂。
“其他地方不需要去看,这个殿堂应该就足够了。”
宁北回忆着和陈文礼的交谈,知晓对方进来寺庙之后就只来过这个摆放菩萨象的殿堂里。
如果要出什么事情的话,那么应该就只有这里了。
而且其他地方也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赵三金念头扫过就可以窥探全貌。
确定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异样,唯独这个殿堂里因为香火气浓郁的原因导致并不能直接看出异样。
“失礼了。”宁北对着住持等人行了一礼,然后向着殿堂里走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邪神
殿堂里摆放着菩萨像,两侧还有数位罗汉和降魔尊者。
菩萨像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上面插着三根巨大的香,在四周还插着密密麻麻许多香客插进去的小香。
此刻已经是燃烧殆尽。
殿内一片安静,带有特殊的肃穆之气,无论何种心情,在走进菩萨庙的时候都会变得庄重起来。
“佛家能出现并且发扬光大的确有着可取之处。”赵三金看了一眼四周,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位住持在身后跟随,听到这有着不敬的话语并没有生气,本来佛家的包容性就极强,鲜少动怒。
何况他虽不认识赵三金,但却能够感受到这个人的强大和高深。
宁北和秦长鱼在殿堂之内行走,仔细感受着每一尊罗汉和降魔尊者的气息,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就连那尊正中央的菩萨像也是气息中正纯和,还带着浓厚的佛家气息,完全看不出半点问题。
“怎么样?”宁北问道。
秦长鱼皱眉道:“很正常。”
二人偏头看向了赵三金,赵三金双手负在身后,没有说话。
秦长鱼又看向了宁北,如果动用国运的力量或许能够将隐藏在暗中的异样探出,但这里还有外人,显然是不能动用的。
“我试试。”宁北目视着那尊菩萨像,将手缓缓的放在了腰间挂着的小印之上。
那是集合了三位古圣浩然气的小印,浩然气乃是天地之间最为纯正的气息,也就是所谓的浩然正气。
浩然气也正是天地间诸多邪祟的克星,如果当初暗算陈文礼的那道黑影还留在寺庙当中,又或者有着残存气息留下的话,在浩然气的洗礼当中绝对会无所遁形。
雪白色气息自腰间印玺当中溢出,将整个殿堂包裹在了其中。
身后的住持和其他僧人全都是面色一变,用浩然气清洗佛像,这样的举动对于佛门来说无异于是大不敬,也是极为挑衅和无视的举动。
“这位施主,还请收回浩然气。”住持老僧面色冷淡了下来,哪怕是为了要调查命案一事,此举也是太过冒犯。
如果不是看在秉公办事的份上,说不得双方当场就要打起来。
宁北没有理会,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半点停顿,浩然气开始没过了边缘的降魔尊者,向着罗汉像蔓延过去。
住持向前踏出一步,身上袈裟鼓荡,一串佛珠被他握在手里,佛光映衬整座殿堂,向着宁北镇压而去。
既然言语劝阻不起作用,那就只能动手了。
四境修士的毋庸置疑,单单只是那股气势就不是宁北能够抵挡的。
但他却没有回头,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因为赵三金已经回头看了过去,甚至都没有动作,那些耀眼的佛光就已经尽数停顿,然后硬生生的缩回了住持的体内。
领域之力散开,住持身后的那些僧人也已经全部被定住身形无法动弹。
住持的身体僵硬在领域之内,苍老的目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北却没办法阻止。
浩然气还在蔓延,已经掠过了罗汉的身体,依旧没有带动任何异样。
几人都在看着,浩然气开始碰到了那尊菩萨像的身体。
平静的无尽雪白当中,忽然间出现了一点波动。
宁北的目光薇薇一凝,然后浩然气尽数将菩萨像包裹了起来,那被笼罩之下的异常波动也是愈发明显起来。
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始终都差了一线。
“还差一点。”宁北眉头微皱,他的修为太低,纵然有着这最为顶尖的浩然气作为辅助,依旧还是差了一筹。
目光环视四周,在赵三金的领域之内殿堂里的一切都显得较之平常更亮。
也更方便作为观察。
至于住持等人的反应,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就连眼里都没有放进。
以这位住持的修为,他不相信那日陈文礼来此与那黑色影子交手的时候会没被发现。
这些僧人,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无辜。
“长鱼,将房顶打破。”宁北将目光放到了殿堂的屋顶,想起了月圆之夜这四个字的要求,于是便对着秦长鱼说道。
秦长鱼听懂了他的意思,眼前一亮,跑到外面搬起了一块石头朝着屋顶就扔了过去。
砸寺庙这种事情,他以前就想过,只是考虑到秦家和白马寺的关系,若一直没有尝试,今天倒是可以试一试。
石头顺畅的穿过屋顶,将殿堂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皎洁的月光透过缺口照射进来,笔直的落在了那尊菩萨像之上。
浩然气包裹,月光落下的瞬间,那一直在波动的菩萨像忽然停顿了一瞬,然后猛然间疯狂的震颤起来。
最终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菩萨像的模样逐渐发生了变化。
浩然气缓缓褪去,菩萨像不复先前的纯正大气,转而变得无比怪异。
四条手臂,模样诡异,身上竟然还带有着妖物的特征。
黑鼠的尾巴,朝牙蜥的四肢,猪的头颅,还有莫名的鳞片和通红的双眼。
还有几样甚至就连宁北也没有认出是何物的躯体。
这些妖物残肢组成了这座石像,在平日里以菩萨的相貌坑蒙世人,收取香火。
那道黑影游荡在石像当中,像是因为被他们发现而感到愤怒,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殿堂之内肆意生长积蓄着。
领域之力的操控消失,那些僧人尽数瘫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的望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一双双眼眸当中也全都是震撼,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有住持此刻老脸无比阴沉,身上气息也有着疯狂的征兆,但很可惜被赵三金死死的压制着,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这不是菩萨,而是邪神。”
宁北看着眼前这个在不停挣扎想要将他们斩杀镇压的邪神像,轻声说道。
他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这上面的气息和陈二以及那些死者身上残存的气息一模一样。
看来淮海城那些命案的罪魁祸首,应当就是眼前这个邪神没错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相
所谓邪神,不同于儒释道这三家的正统纯正,乃是经过天地污浊所无意中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当然也不排除人为的情况。
邪神因为不被天地所容,所以无法调动灵气提升修为,只能通过冒充正神的方式来收集骗取人间香火,借此来提升自身的能力。
但这往往需要有人配合才行,眼前这尊邪神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在一些偏远地区,或者穷乡僻壤处,也会有邪神的存在,而且当地百姓未必会抵触。
反而会有心术不正的人妄图借助邪神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只是下场往往不好,一定会被邪神反噬。
“从气息上来看,应当就是这些命案的真凶了。”秦长鱼围着这尊邪神像转了两圈,看着被困在躯体之内的那道黑色影子,手捧着下巴说道。
宁北眉头微微皱着,现在看来真相的确是已经找到了,只是还有一点疑惑没有解开。
他回头看向了那位住持,问道:“淮海县的那些命案,是不是你做的?”
住持此刻已经能够开口说话,那张慈祥和善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扭曲起来。
“是我们做的,想不到你们竟然能够查到这里,并且还能查到邪神,你们绝不是淮海县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对着宁北三人咆哮着,那模样完全就是阴谋者被戳穿事态败露之后的扭曲。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或许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宁北面无表情的说道。
主导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损害了七十几位百姓的性命,这个老僧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死也有无数种死法,怎样死的痛苦,怎样死的痛快,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很大的。
看到住持老僧没有说话,宁北继续问道:“凡事总归有原因,邪神这类的邪祟想要成长就只有一条道路可以走,那就是收集吸纳信仰香火之力,唯有如此才能够成长提升修为,杀人对于提升自身可并没有什么帮助,何况在淮海城外还有一座大阵存在。”
“那座大阵是做什么用的?你们如此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这件案子的关键,杀人只是过程,却不是最终,所有的过程到最后都要汇聚成一个结果,那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住持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宁北看着他,淡淡道:“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结果,你说与不说都没有太大关系。”
“哦?真的已经有结果了吗?小侯爷。”住持忽然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宁北,那双眼中不仅没有之前的扭曲和疯狂,反而是带着淡淡的戏谑,就像是在看着几个跳梁小丑一样。
小侯爷!
他喊出了这个称谓,让三人目光都是为之一凝,这就证明这个老僧是认识他们的,那也就是说刚刚的一切全部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一瞬间,笼罩在宁北心头的那抹不安,于无形中加大了不少。
老僧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如同开了花的树皮一样十分的丑陋和怪异:“小侯爷,你真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如果我没猜错,这菩萨庙的消息应当是陈文礼告诉你的吧?”
宁北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那老僧却接着说道:“陈文礼当然不是我们的人,这一点小侯爷的大可放心。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您才会自己咬上这个吊钩,毕竟只有自己人的话才能让你完全相信不是吗?”
老僧脸上的笑意很浓,说不清带着讥讽还是什么:“您现在一定有很多的疑惑,老衲知道,咱们现在时间多的是,我会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只是在那之前,还得让您看一看我们这计划的真正部分才是。”
他话落,仰头哈哈大笑着,伴随着笑声的响起,那一直被困在石像之内的黑色影子忽然之间停止了窜动,在三人的注视下疯狂的颤动起来,然后,猛然炸开。
威力之巨大,让得整座寺庙在这一瞬都轰然倒塌。
大片的建筑落地摔成残骸,那些罗汉像和降魔尊者也都被砸的稀巴烂。
不仅如此,几乎是与此同时,遥远的千里之外,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冲霄而起,将那夜里本就为数不多的云彩尽数驱散,四道漆黑光柱在明朗月色的照耀之下一闪而逝。
“那是淮海城。”秦长鱼面色一变,开口说道。
宁北也是立刻猜到了什么,原来这尊菩萨庙,这尊邪神像就是城外那不完全大阵所需要的枢纽和阵眼,只要邪神像一炸开,大阵就会完全成型。
只是他想不通,老僧为何要这么做?而且干嘛不提前发动大阵,赶在他们来到之前完成自己的谋划岂不是更好?
仿佛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老僧缓缓停住了自己的笑声,看得出来,他笑的很畅快,因为从始至终,宁北几人都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我知道小侯爷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不急,我们一个一个的解释。”
大阵如今已经启动,老僧的生死也不再重要,他自己也是全然不在害怕死亡。
“首先我们并没有针对小侯爷等人的意思,最开始只是想单纯的在淮海城外布置一道大阵,至于杀人也是为了索取大阵所需要的能量,因为借助天地与邪神的力量,所以不需要杀太多人,七十几位刚刚好,但却有一个限制,必须每隔三天才能杀一个。”
“本来也没什么,时间长短并无所谓,但后来得知您会来。”老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袈裟,笑容带着冷厉和阴狠:“这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您所在的地方,秦长鱼必定会跟着,而你们所在的地方,赵三金也一定会在,这阵法虽强,但如果有赵三金这位当时最顶尖的大修行者在淮海城内的话,他有足够的实力对抗这座大阵。”
“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的发生,能够让这座大阵顺利运行,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赵三金的脸上,淡笑道:“调虎离山。”
“我先是故意让陈文礼发现这里,然后再放他回去,之后让其昏迷,老衲料定小侯爷来此一定会去问询于他,如此自然而然就可以把你们引来这里,算好路程与时间,今夜你们刚好来了,今夜大阵也完成到了最后关头,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不是吗?”
“而小侯爷您,就这么跳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章 冲天杀阵透谯山
菩萨庙的废墟残骸里,宁北三人听着老僧住持说的这些话,面容之上虽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这番话里能够捕捉到一个隐藏的信息,那就是老僧住持知道他们会来淮海,并且就连乘坐飞云的时间都能够精准算到。
这一点不难推理,如秦长鱼这样的人会乖乖走到淮海的可能太低,大概率是要乘坐飞云的。
可他们是如何知道宁北要来淮海的?
四个月之前给陈文礼设下的算计,而那时候的宁北方才刚刚得到有关于张文容的消息,甚至就连要来淮海的考核都还不确定。
应天府有神隐的人。
宁北心里忽然闪过了这个想法,可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能量在他刚刚得到有关于张文容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将后续动作全都谋划好?
颜先生?
宁北想着这位应天府的副院长,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如果就连颜先生都是神隐的人的话,那么这神朝未免也太悲哀了一些。
想不到这一场小小的考核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宁北的双眼轻轻眯了眯,感受着千里之外那围绕着淮海城的恐怖气势,大阵此刻已经开始运转,透着通天煞气和血腥,这是一座欲要将整座淮海城近两百万人全都血祭的杀阵。
“事已至此,小侯爷不如就留在此地,与老衲静静看着这场盛事。”
老僧此刻已经安定下来,对于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有个疑惑,我想知道答案。”宁北看着他,说道。
老僧摇了摇头,微笑道:“如果您是想要问我如何知晓您会来这里的消息的话,老衲是不会说的。”
宁北摇了摇头,问道:“这尊邪神并没有能够让人昏迷,或者说在官印国运的护持下还能昏迷这么长久时间的能力,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做到让陈文礼昏迷至今的。”
这尊邪神的力量很普通,接受了不知道多少年香火,如今也只不过是四境巅峰的境界,翻不起大浪。
只是他这个问题刚刚问出口,还不等老僧回答,只听从黑夜中走出了另外一个老者,一身儒衫,缓缓说道:“这个问题还是老夫来回答你的好。”
声音响起,一位须发皆白,身材瘦小的老者走到了老僧身侧站下,静静看着宁北三人。
“大俞院于擒虎,见过小侯爷,秦公子,三爷。”
老者对着三人行了一礼,微笑说道。
大俞院于擒虎?
宁北目光微凝,想到了什么。
“陈风的师尊?”
于擒虎乃是大儒,也就是儒道五境的大修行者,出身儒院,在整个神朝都是有不低的名声,否则也不会承担办大俞院这样重要的事情。
在这一刻,不只是宁北和秦长鱼,就连赵三金的眉头都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这件事较之他们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一个区区的淮海城,竟然引出了神隐这么大的手笔。
一位白马寺的老僧,一位大俞院的大儒,本可以一直隐藏身份不被发现,但却在今日尽数暴露。
宁北始终都相信一句话,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如今神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么他想要收获什么?
单单只是一座淮海城?
“我在陈风的身上布下了一个咒,只要他靠近自己的父亲,我就会让这个咒发生作用,在与官印力量的对抗中让陈文礼昏迷。”于擒虎面容平静,为宁北解答着他的疑问:“陈风很孝顺,只要陈文礼没有恢复,他就会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此一来陈文礼就会一直昏迷不醒。”
宁北恍然,这也就是说除了陈文礼在城门口是被这老东西弄昏的之外,其余时间之所以会昏迷都是因为陈风的无心之失。
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从最开始邪神杀人布阵,到后来给陈文礼假线索迷惑他们。
正如那老僧所说,自己等人全都是被一步一步的牵着鼻子走。
“为了这一座大阵,神隐可还真是废了好大的心思。”赵三金上前两步,抬手拍了拍宁北的肩膀,平静的目光渐渐有着冷冽。
他看着于擒虎,不屑道:“千里距离于我来说转瞬即至,想拦住我,就凭你?”
如果此刻现在这里的是神朝排在前十的那几位,赵三金并没有把握能够在那座大阵毁掉淮海城之前赶过去。
但此刻站在这里的仅仅只是于擒虎罢了,大儒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可对于赵三金来说,什么都不是。
于擒虎拦不住他。
只要他回到了淮海城,那座大阵,翻手可破。
“我的确拦不住三爷,但他可以。”于擒虎笑着朝一侧让开了身子,指了指不远处一根断裂的朱红石柱一侧。
几人目光看去,只见在那石柱一侧此刻正站着一个黑衣大汉,目光平静的看着几人。
“赵三金,好久不见了。”
这个人突然出现,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就算是赵三金都没有半点察觉,可以预见他的实力境界之强横。
“寇长秋?”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黑衣大汉,赵三金的眼中闪过一抹凝重。
寇长秋,神隐的领导者之一,在神隐当中的地位就等同于神朝当中的六部尚书,左右两相。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实力很强,并不亚于赵三金。
“这件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赵三金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忽然笑了起来,淡声说道。
大俞院于擒虎,神隐最高级别的领导者之一寇长秋,竟然同时聚集出现在这小小的菩萨庙里,这可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简单来讲,以寇长秋的重量,但凡有他的消息出现,圣人甚至都会亲自出手将其灭杀。
其在神隐当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天干物燥,这么多年了,三爷的火气还是一点没少,火大伤身,这可不是件好事。”寇长秋看着赵三金,微笑说道。
淮海城的冲天杀阵气息愈发强大,威压已经蔓延到了千里之外的此处,要不了多久就会将城内的百姓尽数血祭。
形势顿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气氛也随之变的剑拔弩张。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二合一
“如此也好,如果将你在这里斩杀,那么就算是失去了整座淮海城,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赵三金面无表情的看着寇长秋,金色领域无形之中将整座菩萨庙包裹其中。
寇长秋微微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也要三爷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看着四周的金色领域,然后往前迈出一步,身后领域顿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于擒虎的身影顺着缝隙离开,向着淮海方向疾驰而去。
以大修行者的速度来说,千里之地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罢了。
赵三金没有阻拦,目视着于擒虎离去,宁北和秦长鱼都知道,并非是他不想阻拦,而是他没办法阻拦。
寇长秋带给赵三金的压力很大,此刻毕竟还有着宁北二人在身侧,再多一位于擒虎,他护不住二人。
“这些年来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活的太枯燥也太乏味了一些,今天能与三爷交手,也是我的荣幸。”寇长秋目视着赵三金,身体之内有着如黑雾般的气息向外扩散,弥漫之处金色领域都在为之扭曲着。
赵三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时候,那个老僧住持却将目光放到了宁北和秦长鱼二人的身上。
眼神再度变得疯狂起来。
赵三金冷哼一声,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现了老僧的面前,一拳轰了出去。
在与寇长秋战斗之时他很难分心,既如此那就先把这个老僧解决了,免去后顾之忧。
但这一拳却并没有落在老僧的身上,而是被寇长秋握在手里。
漆黑雾气弥漫,黑雾当中,寇长秋的身体逐渐显露出来:“你我之间的战斗,三爷何必牵连他人呢?”
“寇长秋,你敢对他们动手,我要你的命。”赵三金目光冷冽,金色领域化作庞大力量朝着那老僧碾压过去,所过之处菩萨庙的无数残骸尽数被碾成齑粉。
但老僧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伤害,因为寇长秋就拦在那里,在二人之间没有分出胜负之前,赵三金想要对老僧动手,几乎不太可能。
黑色雾气将赵三金和寇长秋包裹在了里面,与外隔绝。
秦长鱼吐了一口唾沫:“老秃驴,你还成精了。”
宁北将手放到了腰间的玉佩上,目视着那缓缓走过来的老僧。
“小侯爷,得罪了。”
老僧在二人面前站下,面色平静,偏生眼中极尽疯狂之色。
如果将神皇的侄子和秦家唯一的嫡子斩杀在此地,那今天过后这偌大神朝一定会十分的有意思。
“得罪?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秃驴,能够得罪谁。”
就在这时,一道听起来有些轻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那老僧面色一变,急忙抬头看去。
宁北二人也是回过了头。
只见在领域之外,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
衣衫很白,从上到下没有半点瑕疵,尤其是那张脸生的最为精致,好似天工雕琢,完美到了极致。
“陆海棠?”
老僧面色猛的阴沉了下来,不可思议的惊骇道。
就连宁北和秦长鱼都是没有缓过神来,不知道陆海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子,看什么看?我可是两个月之前就到了,你来的太晚了一点。”陆海棠抬手搭着宁北的肩膀,挑眉笑道。
今天发生了很多意外,宁北都能接受,但当陆海棠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接受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全部都聚在了此地?
陆海棠抬手晃了晃手臂,伸着懒腰说道:“等我解决了这个老秃驴,在和你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落,他转头又对着那团黑雾喊道:“老赵啊,外面这个秃驴我来解决,里面那个大汉可就交给你了。”
黑雾当中。
赵三金在黑雾中和寇长秋在交手,但因为担忧宁北和秦长鱼所以始终没有正面战斗,而是不停尝试突围。
此刻听到外面传来了陆海棠的声音,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百丈神虚出现在身后,冲破了黑雾的阻隔屹立在苍穹之上。
赵三金看着寇长秋,目光微微眯起,寒声道:“现在,我要你的命。”
寇长秋也是没想到陆海棠竟然出现在了这里,看来当初那场谈话,显得有些多余。
他没有说话,而是凝神以待的看着赵三金,二人实力本就在伯仲之间,但如今赵三金走上了神虚道路,他的压力相较来说会更加巨大。
至于外面老僧的生死,对他来说并没有关系,这场宏大的计划方才刚刚开始,他要用这次的声音向整个天下宣布神隐的复出。
宁北等人看到神虚的出现后就知道赵三金那里已经不会有问题。
转而将目光放到了那老僧的身上。
陆海棠说道:“先把这个秃驴解决掉,然后咱们去淮海城。”
反正留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忙,莫不如去淮海城看看,不说大阵,单说青青和鱼柳古落提等人还在城里没有出来。
大阵开启,一定会波及到他们。
老僧住持自然是早就听过陆海棠的名声的,知晓这位五道同修的天之骄子究竟有多么恐怖,所以此刻是完全的凝神以待,根本不敢有半点懈怠。
“将死之人,又何必苦苦挣扎呢?既然你信佛,那我就送你去见你的佛祖。”
陆海棠朝着老僧走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老僧大喝一声,气息磅礴而起,身上袈裟鼓荡,金色佛光在脑后形成了光晕,他手里还在握着那串佛珠,怒目圆睁,带着雷霆之势向着陆海棠就拍了过去。
一出手就带动着山呼海啸般的恐怖力量,显然老僧住持已经是全力以赴,深知陆海棠的强大,所以没有半点留手。
此时此刻,唯有全力以赴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老僧身为菩萨庙的住持,这么多年来养精蓄锐钻研佛法,一身实力早已经磨砺到了极致,半只脚站在了大修行者的门槛上,若是拿到外面与人对比,毫无疑问他是四境当中的顶尖强者。
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陆海棠,当世天赋最好的人。
应天府上下为之骄傲的弟子。
佛光迸发,刺人双眼,废物之上甚至还有着冥冥佛音响彻。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陆海棠却连闪躲的打算都没有,他的脚步丝毫不做停留,迎着那只手掌和佛珠走了过去。
在手掌和佛珠触碰到他的身体之时,陆海棠的身上却绽放出了更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亮,如果非要将二者放在一起比较的话,那只能用萤火与太阳相比。
老僧住持身上的光亮在陆海棠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黯淡。
“比起佛法,你差远了,这一百多年的修行,全都修到了狗的身上。”
陆海棠的脚步在这一刻方才终于停下,偏头看着满脸震撼之色的老僧,淡漠说道。
然后,只见到那老僧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的身躯便化作了一团烂泥瘫倒在了地上。
苍老的面容之上还保存着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撼和惊骇。
陆海棠目光平淡,身上的夺目佛光褪去,转过身的瞬间又恢复成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吧二位公子,继续留在这里干嘛?看戏?”
赵三金被寇长秋阻拦,在胜负没有分出之前注定没办法脱身,他们就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只是留在这里没有作用,去往淮海城又能做什么呢?
要知道现在的淮海城不单单只有那座大阵,而且还有一位大儒于擒虎。
他们三人过去,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老僧已经身陨,寇长秋也没有了继续费大力气囚禁赵三金的必要,满天雾气逐渐散去,露出了两道身影。
单从外表看上去似乎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两个人难分胜负。
飞云在空中盘旋,似乎想要一个地方落下,以宁北几人的速度想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回淮海城,一定是要借助飞云才能做到的。
陆海棠在招呼着二人,宁北却没有移动脚步,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寇长秋的身上,问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不知道寇先生能否解惑。”
寇长秋只需要拦住赵三金就行了,对于宁北三人并不放在眼里,此刻也乐得不动手。
毕竟只需要将人留在这里就行,至于怎么留,是动手还是动嘴,都没有太大差别。
“小侯爷请问便是。”
宁北望着他,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淮海城只是一个小城,淮海县更是一个小县,即便是将其中所有人尽数杀了,神隐又能得到什么呢?”
付出了于擒虎,菩萨庙,耗费半年之久布下了这座大阵,寇长秋更是亲自出面,如果说只是简单的杀人,这场面似乎有些太大了。
寇长秋闻言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默,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赵三金也没有急着动手,百丈神虚在积蓄着气势。
宁北在看着他,如果不能将这个最重要的一点问个明白,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落幕。
寇长秋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忽然间笑了起来。
“菩萨庙,于擒虎,筹谋半年,甚至就连我都亲自出现,这样的大场面如果说单单只是为了杀淮海县这么一点人,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他看着宁北,脸上的笑容瞧起来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毛骨悚然:“可如果是整个武陵郡的人呢?”
他这话刚刚出口,还不等宁北等人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啸声响起。
震动的苍穹都在摇晃,所有人在一瞬间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在黑夜当中,一条身长千丈的巨大蛟龙横贯在长空之上。
天地之间忽然下起了雨,更是伴随着闪电和雷鸣接连闪烁。
“这是,淮河河神?”
赵三金面色凝重,沉声道。
他的问题不需要回答,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可寇长秋却还是回答了,他摊开双臂,身形逐渐飘起,天地间的风雨雷电忽然全都停顿下来,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定格在了半空,他俯视着几人说道:“什么淮海城,什么淮海县,那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并不重要,我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位淮河河神,天蛟。”
通了,一切都通了。
再看到天蛟出现的瞬间,宁北就想通了一切。
原来所有针对淮海城的动作全部都是假象,什么命案和血祭都是寇长秋做出来迷惑所有人的。
为的就是将这位淮河河神逼出来。
他们知道这位天蛟与淮海县第一任县令之间的深厚交情,而如今的县令陈文礼又是当年那位县令的后人。
至交好友后人濒死,整座淮海县这个双方友情之间的纽带有难。
无论是否职责在身,这位淮河河神都不会见死不救。
而只要它从淮河当中出来,就等于是中了寇长秋的算计。
斩杀天蛟,通过特殊手段释放淮河水,一旦成功,只怕整个武陵郡都会成为一片泽地,无数百姓都会死在这场灾难当中。
而且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武陵郡在感受到淮海城异变再派人赶过来,即便是大修行者也需要之前一夜才可以赶到。
而一夜时间,足以让一切尘埃落定。
寇长秋双臂摊开,微微昂着头,感受着空气中积攒越来越多的雨水,说道:“天下人都知道神隐很难对付,但你们却偏偏忽视了这一点,现在,就让这场大水,淹没这整个武陵郡吧。”
他双手结印,伴随着一点黑色雾气冲霄而起,一座更为庞大的阵法拔地而起,而那座淮海城外的杀阵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枢纽阵眼。
如此一来虽说淮海城的危机暂时解除,可天蛟却变得无比危险。
“欢迎进入,封天锁龙大阵。”
天地之间雷电闪烁,一条条锁链凭空出现向着天蛟捆绑而去。
“这场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手笔
神隐在与整个世界对抗了万余年的时间里直到如今还没有被完全覆灭,其顽强程度可想而知,寇长秋面临着被整个天下追杀的风险,轻易不会出现,一旦露面那就是超乎想象的大手笔。
就如同这次一样,他要用整个武陵郡内的所有人来高调宣布神隐的复出。
甫一动手,就欲要抹去神朝十三分之一的人口,总共十几亿的生灵,若是让他成功,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震撼。
到那时候,只怕不仅是神皇要复仇,西蜀剑阁也会恼羞成怒,开始疯狂起来。
后果十分严重,神隐也不会好过,但那不是宁北此刻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该如何破掉这封天锁龙大阵,让武陵郡的百姓免于遭受这场苦难。
“封天锁龙大阵,寇长秋,你还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你似乎楼算了一件事情。”赵三金抬头看着那些凭空生出的锁链以及正在锁链当中挣扎反抗的天蛟,淡声说道。
寇长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好奇问道:“什么事?”
赵三金神情冰冷,背后神虚的气势已经积蓄到了巅峰,走上了神虚道路的他断绝了踏足圣人境界的希望,但却也换取了超出大修行者的力量。
“只要将你这个布阵之人斩杀,这所谓的大阵自然也就不攻自破,只要河神还活着,淮河水永远都不会迸发。”
寇长秋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那巨大的神虚幻影,他从上面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完全动用神虚力量的赵三金实力还要比他略胜一筹。
“首先,你杀不掉我,其次,大阵的关键在于擒虎的身上,并不在我这里。”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天地之间的雨水重新开始落了下来,打湿了几人的衣衫和地面,让这菩萨庙的残骸显得更像是废墟。
就算是赵三金用以命搏命的打法将他重创,也是没办法将这封天锁龙大阵破解的。
“武陵郡本就在神朝最边缘,而且其中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城池,所有的大修行者全都在郡府之内,想要赶过来大概要花费一夜的时间,而且大阵的气息最多只能传出去三千里,老实说,就算等到我们这里的动作结束了,那位郡丞大人或许才刚刚得到消息。”寇长秋静静站在半空当中,气息平和,言语从容。
就算是赵三金以命搏命,想要越过他的阻拦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于擒虎镇压淮河河神。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他都不会输。
赵三金没有说话,神虚释放了全部的力量带着恐怖的力量灌输到自己体内,然后和寇长秋交手在了一起。
两位放眼整个天下都是站在大修行者最顶点的存在,此刻交起手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正如寇长秋所说,即便是已经走上了神虚道路的赵三金,也没办法在短暂的时间内将这场战斗结束。
宁北看着菩萨庙天空的交手,转身驱散了那些还在发愣的僧人,然后握着手里的兽牌将飞云唤了过来。
“走,回淮海城。”
飞云落下,三人跳上了飞云的背上,翅膀煽动之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此处。
菩萨庙里的惊天动地也渐渐被抛在后面。
飞云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和一般的大修行者相同,飞在天空之上,地面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着。
陆海棠趁着这个时间将自己在青坪镇遇见寇长秋并且与其交谈了一番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感慨道:“想不到这人竟然会是寇长秋,此刻看来我还真是命大。”
如陆海棠这样的家伙成长起来就是未来神隐的大患,寇长秋与他见面却没有下杀手,这当然可以用命大来形容。
宁北说道:“你被神朝追杀,在他眼中只是个早安会死的逃犯,或许自信你会被拉入到神隐当中。”
陆海棠笑了笑,道:“那他还真是自信,比我都还要自信。”
封天锁龙大阵在不停的运转,天骄此刻已经开始落入到了下风,这座阵法本就无比强大,乃是蛟龙一族的克星,再加上现在于擒虎也在淮海城外,大阵的力量再加上一位大修行者,纵然天骄的实力强横,依旧还是逃脱不掉被镇压的下场。
秦长鱼望着那夜空之上的千丈龙身在翻滚,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们留在菩萨庙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可即便是回到了淮海城,又能做什么呢?”
无论是封天锁龙大阵还是承圣强者之间的战斗,他们都插不上手。
纵然有着五道同修的陆海棠在身侧也是一样,四境就是四境,跨越不了大修行者的差距。
“那也要去看看才行。”宁北说道。
他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但花费的代价不小,不过到了这种时刻,与整个武陵郡相比较起来,那所谓的不小代价,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苏幕遮等人还在城内,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起码要将他们几个救出来。
亲疏远近,这四个字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词汇,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淮海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千丈龙身在淮海城上空挣扎嘶吼,那空中的锁链不停地被摧毁却又不停地生长出来。
在城墙的最高处,于擒虎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根笔,在半空中无形的书写着。
大儒境界,虽没有圣人的言出法随,可却也能够达到微言大义的效果,他所写的每一个字对于天蛟来说都很是麻烦,尤其还需要应对阵法,没办法对于擒虎出手。
只能不停的被动防守,正因为如此,早晚都会彻底败落。
飞云的体积很大,从空中飞来并不能遮掩身形,几乎是在他们到来的瞬间,于擒虎就感受到了他们的出现,但却并没有动作,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
一来,此刻正在专心对付天蛟,最好不要分神。
二来,即便是你们几个赶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终究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进城
从飞云背上下来,淮海城外围绕的那个小阵法带着隔绝内外的能力,让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元龙手下的四千甲士全都被困在了外面,没有办法进去帮忙,否则即便是大修行者,在这四千甲士悍不畏死的攻势下,也没办法立刻解决。
会被拖延很长时间。
元龙正在下令不停地攻击着阵法,但每次攻势都如水波浪般散去,掀不起太大浪花。
四千甲士人数虽然不少,但却没办法将力量集中在同一点上,而且大多数都只是一二境的修为,根本破不了阵法,进不去城。
此刻看到宁北出现,元龙立刻就迎了过来,面色无比凝重急迫的将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宁北几人离开不久之后,张大全也出去寻找线索,等到快到傍晚时候方才归来,而且说是找到了幕后真凶,正在与宁北等人交手,让元龙派兵过去支援。
当时张大全身上有不少血迹,再加上宁北等人身份尊贵,而且两个人也是几十年的交情,所以就没有多想,立刻带人出去增援。
可刚刚离开城门不久,大阵就被启动。
这四千甲士被硬生生困在了外面回不去,现在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且事后又是河神现身,又是于擒虎突然出现,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这个军营里心思简单的汉子急的一个头两个大。
时间紧急,宁北并没有跟他解释。
示意稍安勿躁之后抬手摸了摸面前的阵法,就好像于无形处生出了一堵墙,阻碍着众人的进入。
稍微用力就能够感受到反弹的力量。
短暂的查探过后,宁北偏头看向了陆海棠,问道:“能进去吗?”
陆海棠点了点头:“不难,但需要费些力气。”
他走到大阵之前,抬起手臂轻轻放到那无形阻碍之上,一股无比锋锐的剑气自掌心当中生出,剑气之上覆盖着一层武修的强横力量,硬生生将大阵撕开了一道缺口。
但持续的时间很短,缺口还在不停地复原。 陆海棠身形一闪进入到了阵法当中,轻轻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示意宁北二人进来。
也就在宁北和秦长鱼相继跨入之后,刚刚划开的那道缺口也随之闭合了起来,让刚刚打算钻进来的元龙直接撞在了上面。
发出砰的一声,让头盔都跟着歪了歪。
陆海棠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摊手道:“能力有限,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
宁北对着元龙说道:“劳烦巡检带兵在外守护,城内的事情交给我们解决就好。”
他没有让元龙去疏散村镇里的人,因为没有必要,如果他成功了,淮河河水就不会决堤,如果他失败了,那么整个武陵郡都会化作汪洋,人员百姓自然没有疏散的必要。
城内的灯火通明,一路上可以看见无数百姓都惶恐的看着天空,直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城门四周剩余的守军已经撤了回去,将这个地方完全让给了于擒虎,面对大修行者强行上去也只能送死而已。
三人的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向着府衙赶了过去。
“你的计划是什么?”秦长鱼问道。
宁北说道:“现在的淮海城的确找不到可以和大修行者抗衡的人,但有一个办法,却可以做到,只是在那之前,先要杀一个人。”
在元龙说完张大全反叛之后,他就已经知晓了寇长秋计划当中最基础的东西是如何完成的。
布置阵法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但如果是张大全去做,那就完全有可能,因为没人会怀疑他,同样以他的身份也没有人会注意。
先是在淮海城四周布置阵法,然后又借着查案的名义半年来走遍淮海县周遭,一点点将完整的封天锁龙大阵布置出来。
这让他开始有些敬佩起寇长秋这个人了,在半年之前就开始着手这个计划,不急不躁,直到如今彻底展开,这还只是施展的过程,如果是想法呢?
或许早在一年,五年,十年之前就有了吧?
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果不是这次他恰好要来谯山县寻找张文容询问当年之事,只怕这个计划会实施的更为顺利,但饶是如此,寇长秋依旧做出了完美的应对,在计划中增添了菩萨庙这一环,将赵三金引走。
眼下看起来已经是绝境,但宁北却说他有一个办法,秦长鱼不蠢,最开始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但此刻听到宁北这么说,他立刻就猜到了什么。
目光微微一凝,沉默着没有再问。
当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在外面能够隐隐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府衙内更是有着厮杀声响起,其中还能听到杨春来的怒吼。
没有任何犹豫的推开门,此刻的府衙之内正有一场厮杀在进行。
近百名甲士将杨春来和苏幕遮青青等人护在身后,在他们的对面则是张大全和十几位浑身笼罩在黑袍当中的修士。
不需要询问,单单只是感受着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就知道他们是魔教的人。
魔教身为神隐的走狗,寇长秋这么大的动作一定少不了他们的参与。
地面已经有百余名军士战死,鲜血汇成溪流流淌在砖石缝隙当中,苏幕遮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看上去受了不轻的伤。
青青正在帮他处理伤口。
张大全身侧的那十几人竟然全部都是四境修士,若非杨春来早有防备,在元龙出城之时特意留下了数百名军士驻守府衙的话,只怕这府衙里的人早已经死绝了。
神朝士兵不愧是虎狼之师,纵然面对十几名四境修士已经是不退半步,哪怕已经战死了半数依旧没有露出畏惧之色。
如果只是张大全一个人的话在这些士兵的攻势下只怕早已经命丧当场,可十几位四境修士联手,就不是两三百的普通士兵能够对抗的了得了。
正常来说,一位普通的四境修士最多只能抵抗一百位悍不畏死的甲士,但每个人的实力差距不同,如果换做是陆海棠的话,起码杀个五百人没什么问题,面对一千人也可从容而退。
至于到了大修行者那样的境界,军士的数量已经不再起到决定性作用,寻常承圣强者就可以屠杀万人军士,哪怕数量真的多到了不可阻挡的程度,大修行者也可以从容退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人知道陆海棠有多强
三人的出现让正在胶着的战局停顿了一瞬,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杨春来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却没有发现赵三金的身影,抬头看去于擒虎依旧站在城楼最高处挥动着笔墨,他立刻就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刚刚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眼下赵三金不在,就算是宁北二人回来了,在张大全等人的攻势下,也没办法支撑太久。
“小侯爷。”张大全看着出现的宁北,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寒暄装扮下去的必要。
宁北看着他,目光很平静,但语气却很冷:“身为神朝官员,勾结神隐,连通魔教,你在找死。”
张大全摇了摇头,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纠正道:“我自始至终都是神隐的人,所谓神朝官员也只不过就是一层掩人耳目的身份罢了,倒是小侯爷回来的,很不是时候。”
宁北淡淡道:“但我觉得很是时候。”
话落,他不在理会人张大全,向着苏幕遮杨春来等人直直的走了过去,让不少人心头一惊。
要知道现在他们之间可还隔着张大全等人,就这么过来只怕顷刻间就会死于非命。
张大全看着越走越近的宁北,笑道:“小侯爷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宁北摇了摇头,道:“你们就连整个武陵郡的人都敢杀,又哪里会不敢杀我?”
听到这话,张大全觉得有意思极了,于是就好奇问道:“既然敢杀,小侯爷为何还要过来?”
宁北依旧还在朝前走着,脚步不急不缓,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再去看张大全哪怕一眼。
“这世上敢杀人的人很多,可真正能够想杀谁就杀谁的人,并不多。”
“您认为我杀不掉你?”
“你当然杀不掉我。”
“为何?”
“因为陆海棠在我身后。”
一瞬间,张大全猛地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刚刚他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宁北的身上,竟是忽略了他身边的人。
不只是他,杨春来等人也是看了过去。
可此时,门口方向除了正在耸肩的秦长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但张大全却并不认为宁北是在骗他,反而双脚猛地踩踏地面,借力让身形爆闪,猛地撤出一段距离,然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一滴汗水从额头生出,顺着脸颊话落,然后向着地面滴落下去。
张大全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是停顿了下来,心跳在抑制不住的加速跳动着,难以想象,他甚至还没有看到陆海棠的身影,就已经产生了如此大的恐惧。
不仅是他,在宁北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十几位浑身笼罩在黑袍当中的魔教之人也是同时转身背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浑圆向着外面看去,确保在视线之内没有一处死角存在。
陆海棠,二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朝歌城从未离开过,五道同修的天之骄子,应天府肄业的公子哥,这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却没有人见过他动手。
但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的强大。
张大全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那滴汗水刚刚脱离下巴,在半空当中停顿。
一只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海棠的脸轻轻探了过来:“你想杀他?”
张大全瞳孔猛然缩成一点,身体爆发出了较之平常还要强出数倍的力量,转身想要拉开距离。
但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动,但视线却越来越远。
陆海棠的手依旧搭在他的肩上,只是那脖颈之上的头颅此刻却已经不见了。
鲜血喷涌而出,张大全的脑袋在空中飞出了一段距离砸在了地面滚动着,目光中还残存着恐惧之色没有褪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陆海棠站直身体,搭着肩膀的手臂轻轻放下,张大全的尸体向前倾倒,鲜血将面前的地砖染成了暗褐色。
他偏头看着那剩下的十余位魔教之人,随意的将手上沾染的鲜血在衣服上擦了擦,平静道:“现在,该到你们了。”
如果想要问陆海棠的实力究竟有多强的话,那么在大修行者没有出现的情况下,这个问题想来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
当宁北穿过人群来到了青青等人的身前,用最简短的话语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之后,陆海棠已经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身上的雪白衣衫出现了大片的鲜血梅花,再回头去看,那十余位魔教的四境修士此刻全都躺在了地上,身上的黑袍不在是神秘的象征,反而更像是死亡的幕布。
“现在,该用用你的计划了。”陆海棠说道。
军士们还在发呆,看着走过来的陆公子全都下意识让开了道路,他们刚刚看到了全程,哪怕明知神朝在通缉眼前这位,此刻依旧不免心生敬意,尤其是陆海棠还是跟着小侯爷来的。
小侯爷都不抓,他们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宁北检查了一下苏幕遮的伤势,然后抬手揉了揉青青的脑袋。
青青的衣衫有些凌乱,显然刚刚也是受到了战斗的波及,高马尾松散了一些,那双好看的眉在轻轻皱着。
“不用担心,这件事交给我解决就好。”
宁北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偏头看向了面色苍白的陈凤。
陈凤此刻受到的打击很大,他想不到自己父亲之所以会一直昏迷竟然完全都是因为他,更想不到自己敬爱的老师到头来却一直在算计他,而且还是神隐的人。
这样大的打击让他一时之间缓不过神来。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承担这样的打击,大概就是有人对陆海棠说颜回是神隐的人,有人对宁北说国师是神隐的人一样。
这种打击足以让人一蹶不振,就此萎靡下去。
宁北看了一眼陈风,说道:“我并不知道你和陈大人的安全距离是多远,所以没时间尝试,只能离得越远越好,毕竟今天这场劫数,还需要你父亲来解决才行。”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师父,为什么啊
赵三金不在,这座淮海城内没有一个人是于擒虎的对手,怎样解决这件事就成了一个难题,所以当宁北说出这句话之后,杨春来等人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风苍白的面容泛着青色,他出身大俞院,而且结业之后还能够得到前往儒院修行的资格,其本身的天赋毋庸置疑。
所以即便是在悲痛当中,他依旧是听懂了宁北的意思。
官印。
国运。
强行换取足以匹敌大修行者的强横力量,但如此作为需要付出高额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陈文礼的生命,最好的情况,也会付出半数的寿命才行。
他张了张嘴,目光苦涩的望着城楼之上的于擒虎,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转身向着府衙之外掠去。
这件事当然不能怪责于他,无论怎么看也怪不到他的身上,可愧疚被悲痛这些复杂情绪可不管你是不是无辜无心,就像浪潮一样不停地拍打着,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的时间不多,有什么话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说。”宁北看了一眼四周那些不知所措的府衙官员,开口说道。
然后就朝着陈文礼所在的房间赶了过去。
陆海棠追上去与他并肩走着,虽说张大全和这些魔教之人全都已经被他解决,可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谁也不清楚,在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天蛟身上已经渐渐出现了伤势,皮肤破裂,鳞片也在向下脱落,之前面对那些锁链只需要轻轻一甩就可以将其破碎,可现在却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可以做到。
大阵在运转,无数锁链如同树枝藤蔓在疯狂 抽动着。
如此下去不需要于擒虎动手,单单只是凭借封天锁龙大阵的力量都足以镇压天骄。
“即便是陈文礼动用了官印的力量增强自身,想要胜过于擒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房门之前,陆海棠抬手按住了宁北想要推门的手臂,侧目看着他说道。
宁北点了点头,道:“陈文礼毕竟只是七品县令,即便是拼死所能够调动的国运之力也不会太多,只能勉强达到承圣门槛,面对一般大修行者或许可以周旋,但面对于擒虎这样成名已久的大儒,他胜不过。”
他手臂用力想要将门推开,却被陆海棠用力抓住动弹不得。
陆海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所以你打算以自己为媒介,调动更多国运?”
宁北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宁北拥有着能够调动国运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着可以肆无忌惮,所能够使用多少要看他身体能够承受的强度,没有锦绣阁的特殊环境,在这样的地方指望国运会产生灵智包容修复于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插手这场战斗那就需要大修行者级别的力量,哪怕陈文礼为主承担绝大多数的反噬,剩下的残存部分也不是宁北能够承受的住的。
天蛟在空中翻涌,无数雨水雷电与锁链碰触对抗,于擒虎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张白纸横放在了身前半空当中,提笔正在飞速写着什么。
到了大修行者这样的境界已经不需要再以白纸为媒介,可以直接调动灵气在天地之间书写,此刻于擒虎竟然用上了白纸,那就证明他所需要释放的招式,无比强大。
强大到了即便是大儒也需要以实体为媒介才能够施展的出。
陆海棠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放下了手臂说道:“你的身体状况如何你我都很清楚,目前来说有着浩然气的帮助可保无忧,可伴随着日后境界提升浩然气再也没办法帮你修复,你这一生最多只能修行到第四境,若要强行破境,变数太多太多。”
宁北咧了咧嘴,轻轻地推开屋门,抬起另一只手掌拍了拍陆海棠的肩膀,微笑道:“我这些年看过了这世间所有的书,用十几年的时间看遍了沧海桑田,书上的内容就只是文字,哪怕成像于识海也终归不如亲身经历来的透彻,这是神朝,而我既然是神皇的侄子那就该承担起肩负这些百姓的责任。”
“还记得我在儒林路许下的宏愿吗?那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师兄这些年总是教导我言出必践,既然说出了口,那就要做到才行,至于这过程中会遇到什么困难,打碎就是。”
陆海棠靠在门前,那张最是完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遗憾。
在其身后,那代表了国运的金色光亮再度亮起,如萤火,如烛光,如烈日。
......
......
城门之前,于擒虎正在提笔飞速写着,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拖太久时间,尽早解决也免得生出变数,他深知寇长秋固然强大,但面对已经走上了神虚道路的赵三金,最多只能阻拦半个时辰。
可正在奋笔疾书的他手上动作却忽然停顿了一瞬,因为此刻从城楼下方传来了一道声音。
带着颤音,不敢置信,还有浓浓的失望。
“师父。”
就只有两个字,并不是不想在说什么,而是心绪的崩溃让陈风此刻就只能说出这两句话来。
于擒虎停下了笔,那张白纸在半空当中轻轻飘着,一阵阵风从四周拂过,翘起了边缘一角。
“小风。”
于擒虎沉默了一会儿,身上的儒衫随风而动,他并没有低头,却也没有继续动笔。
陈风跪在了地上,抬头茫然的看着他,不解问道:“师父,为什么啊?”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哭腔,抬头的瞬间通红的双眼早已经是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这些年来在大俞院的教导,终日师徒二人形影不离,对于陈风来说,于擒虎和他父亲一样,都是这个世上他最信任和亲近的人。
可现在这个人却亲手算计了他,而且还要镇压河神,妄图水淹整座武陵郡。
于擒虎的目光低垂着,苍老的声音中似乎也藏着一抹愧疚:“小风,这世上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为师这些年教了你很多,今日就最后教你一件事。”
他低头看着陈风,叹气道:“哪怕是对最亲近的人,也要有所防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信仰
“信仰的不同决定了你我师徒立场的不同,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开始没有信仰,他们已经不在相信神明的存在,所以我们自称神隐,目的就是为了让神明重返人间。”
于擒虎的目光再度变得狂热起来,神主教会认为是神明创造了这个世界,教会的文献上也有着关于神明的记载。
可近十万年来神明却从未出现过。
太久太久无人问津,这就导致了神隐的产生,神主教会一分为二,经过万年变化又形成了如今世上的这番格局。
陈风痛苦道:“可即便神明存在,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擒虎脸上带着悲悯之色,淡淡道:“这就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可悲,在神朝的领导下,每个人都没有信仰,正是因为他们不相信神明的存在,所以才导致神明遗弃了这个世界,而我们神隐要做的就是重新唤醒世人的信仰。”
陈风面色惨白,许久说不出话来。
于擒虎收回了目光,继续动笔在白纸之上书写着文字,同时说道:“你放心,无论这场淹没武陵郡的水有多大,我都会救你和你父亲出来,至于事后要去哪里也随你们,但如果想要阻止我的话,大可不必来尝试。”
笔墨在指上晕染,当最后一个文字落下的时候,一道滔天剑气倏然间自纸面上生出,与此同时,自于擒虎那看上去十分瘦弱的身体当中也是爆发出了极为强势的恐怖力量,与那道剑气一同朝着天空之上速度越来越慢的天蛟斩了过去。
这一剑落下,这场对抗的天平将会彻底打破平衡,朝着神隐一方倾斜下来。
这个天地间有很多速度快的东西,但要说起速度最快,只怕每个人都会想到同一个答案,剑气。
剑修,修行五道之中公认杀伐最强,杀伐最盛的一道。
剑气纵横三万里,天地距离不过一剑之间。
这一剑很快,快到了在黑夜当中一闪而逝,所有人甚至都还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这一剑就已经斩在了天蛟的身上。
千丈身躯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其上甚至隐隐可见森森白骨,大片鳞片被斩成粉碎,那些锁链也同时出现捆绑住了天蛟的身体。
雷电闪烁,千丈蛟龙身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锁链捆绑住四肢的黑衣男子,在其胸腹之上横贯着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不停地往下滴落。
身上的气势也是肉眼可见的衰弱下来,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于擒虎,天地间早已经是风云色变,大雨倾盆而下,雨水当中夹杂着强横力量。
“封天锁龙,调动淮河水,小辈,你可知晓这样做的代价为何?”
天蛟将捆绑在身上的锁链摧毁,无数雨水汇聚到胸腹之上,将伤口短暂抑制,漆黑身影在天地之间闪烁,向着于擒虎爆冲而去。
但却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封天锁龙大阵当中的那些锁链就仿佛是无处不在一般不停地出现在每一处角落,让他根本避无可避。
于擒虎的第二道攻势紧随剑气之后,速度较之剑气要慢上一些,还没有抵达。
“什么时候起,骄傲自负的蛟龙一族,也开始担忧起人类的生死了?”于擒虎脸上闪过淡淡的讥讽,冷声说道。
如果是两个人一对一单挑的话,那么凭借天蛟的实力要杀他易如反掌。
甚至如果是在淮河当中交手,即便是寇长秋也没办法奈何的了天蛟。
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怪物,拥有着极为可怕的底蕴和实力,妖族拥有远胜人族的寿命,但同样修为进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也会受到限制。
只是可惜此刻被封天锁龙大阵完美克制,让天蛟一身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
那道攻势已经跨过了黑夜,撕碎了大雨,配合着锁链即将落在天蛟的身上,这一击若是命中,天蛟将会彻底身受重伤。
于擒虎面前的白纸在剑气出现之后就已经碎成了粉末,他仰头看着天上,想要亲眼见证这对于偌大神朝来说都无比灰暗一天的降临。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在天蛟身前却凭空出现了一点金色光亮。
金光只有一点,开始像是萤火,然后如同烛光,最终化作烈阳朝阳苍穹,炙热的光芒将那道攻势瓦解。
于擒虎面色微变,定睛看去。
只见在天蛟之前出现了一枚小小官印,释放着不弱于五境承圣的大修行者气息,炙热的笼罩天空与大地。
“跶,跶。”
沉默的脚步声随之传来,并越走越近,于擒虎和陈风同时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身穿七品县令官服的陈文礼从街巷那头走了过来。
长发飞扬,双目当中闪烁着金色琉璃,那半空当中的官印也是回到了他的身旁,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
“于擒虎,想不到你竟然会是神隐的人。”
陈文礼面色平静,得国运入体的他此刻体内拥有着沸腾的无穷力量,整个人也是随之升华起来。
于擒虎望着突然出现的陈文礼,苍老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然后笑道:“陈大人竟然不惜调动国运之力也要来对抗我,这样的代价可还真是不小。”
陈风的双眼则是更加红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忽然之间找到了依靠。
陈文礼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如今已经跨入五境,于擒虎那昏迷的小手段已经不能再对他起到作用。
“武陵郡上下十数亿人口,淮河漫长绵延数十万里,一旦失控将会生灵涂炭,本官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于擒虎,束手就擒,我会将你送到朝歌交于陛下处置。”
于擒虎哈哈大笑数声,手中提着的那杆笔散发着无形力量。
“陈大人,你我都十分清楚,以你的境界再加上这区区七品知县的官印,所能够调动的国运又有多少呢?束手就擒,你杀得掉我吗?”
陈文礼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官印旋转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在苏醒之前小侯爷曾问我是否怕死,我自然是怕的,但身为淮海县县令,我更怕我的百姓死,那我只好在自己临死之前杀掉你,如此最好,不是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凭什么?
“可就算陈大人死了,也未必杀得掉老夫。”
于擒虎目光微冷,他不希望这件事出现任何纰漏,所以在来到淮海城后就尽快的想要将天蛟镇压,可万万没想到还是出现了纰漏。
陈文礼竟然苏醒了过来,而他因为和陈风交谈耽搁了短暂时间,就造成了现在这幅场面。
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风,于擒虎目光中的冷淡散去了一些,终究还是不忍对自己的弟子动手。
而且即便是陈文礼用献祭自身为代价动用官印勾连国运,这种状态所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实力较他还是差着一筹的。
不足为惧。
陈文礼并没有继续和于擒虎交谈,而是抬头看向了天蛟,行了一礼后问道:“前辈可还撑得住?”
天蛟瞥了一眼这个故人之后,不咸不淡的说道:“撑得住。”
如果于擒虎和封天锁龙大阵二者单独拿出一个,天蛟都足以对抗,可二者联手,他的处境就变得困难多了。
陈文礼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于擒虎就交给晚辈来解决。”
“你倒是好自信。”于擒虎冷笑一声,抬笔在空中轻轻一点。
无数文字形成的烙印图案在天空当中生出,缠绕着无数雨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字缓缓压下,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却带着极为强悍的威压,淮海城的地面硬生生的向下塌陷下去。
陈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送出去很远,避免其受到战斗的余波。
于擒虎会在意这个弟子,却并不会在意陈文礼,封字落下,字体边缘落下光幕,将陈文礼囚禁当中。
“看来你的人性还没有完全丧失。”瞥了一眼被于擒虎送出去的陈风,陈文礼抬手在身前划过,官印疯狂旋转散发着强大力量抵御着封字的落下,同时说道。
于擒虎没有说话,大儒所有微言大义之能力在他那杆墨笔之上施展的淋漓尽致。
不过呼吸之间数百人影就出现在了城墙各处,手持弓箭朝着陈文礼射了过去,这并不是普通的弓箭,在微言大义的加持之下拥有着强横力量,寻常一箭都足以灭杀一位四境修士。
利箭穿过光幕逼近了陈文礼的身体,在官印的阻隔下定格在了半空中。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那封字在这股力量的抗衡下渐渐有着涣散的姿态。
于擒虎的眉头一皱,上前两步站在城楼最高处,持笔在身前横扫,一笔出,星河横贯,淮海城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星河,带起了儒道规则加持,辅以礼数限制削弱。
陈文礼身为陈风的父亲,而他乃是陈风师尊,此刻陈文礼与他交手就是于礼不合,受到儒道力量限制,将其力量进行削弱。
星河垂落星辰,无数陨石砸在地面,震动淮海城的同时落在地上之后也形成了一个杀字。
陈文礼的双腿已经陷入到了地面当中,那些迎面而来的利箭和陨石已经开始突破了官印的阻隔。
无数个礼字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地削弱着他的力量。
果然,即便是动用了官印国运这张底牌,和于擒虎这样老牌大修行者比较起来,依旧还是差着一段距离。
涣散的封字开始重新凝聚,利箭近身,那陨石形成的杀字开始绽放出了嗜血的色彩。
“师父,住手。”遥远处,陈风大声呼喊,想要靠近但却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而于擒虎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那星河之内迸发的色彩反而是更加浓郁。
这一刻,于擒虎瘦弱苍老的身体爆发出了只有大儒才有的力量,这不是依靠着国运和官印的力量就可以与之媲美的。
但陈文礼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反而是涌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抵御着这些力量的同时说道:“在苏醒之前,小侯爷问过我怕不怕死,我也反问了他一句,我的回答是不怕,他的回答也是如此。”
于擒虎眉头微皱,并不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还不待他发问,就见到陈文礼身上的国运气息瞬息之间浓郁了数倍有余,一股从未有过的强横力量自那枚小小的官印当中爆发。
印玺之上裂开了细微的裂痕,那是因为力量太过于强大而承受不住所造就的反噬。
陈文礼的双腿从砖石当中抽出,耀眼的金色光亮猛地向四周席卷而去,头顶之上那刚刚方才凝聚的封字瞬间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利箭消散,那落在地上的无数陨石也同时化作齑粉。
星河断裂,自中间一分为二。
于擒虎手中的墨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猛然折断,那张老脸也是有着苍白之色一闪而逝,他的身体踉跄倒退数步方才止住,不可思议的看着挣脱束缚的陈文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献祭自身换取国运所得到的力量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了?
陈文礼此刻整个人都沐浴在耀眼金色当中,甚至从外面只能隐约见到一个人形轮廓,自天而落的大雨诡异的开始倒卷而回。
“你说神朝的人没有信仰,可你却不知道,神朝之人的信仰从未有过的坚定。”
陈文礼,迈步行走,每走一步都有鲜血自口中流淌,然后被金色光亮蒸发干净,金色光芒渐渐消散,他的长发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灰白颜色,并且还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
生命的气息在消散,但他的脸上却仍旧挂着笑容,而且从未有过的笑容。
这么多年来光复陈家荣耀的压力始终背负在双肩之上,今日为了武陵郡慨然赴死,怎么看也算是恢复了陈家荣光。
“于擒虎,你败了。”
他的生命的确在渐渐消散,但却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在这个短暂时间里,于擒虎的死亡已经是注定得了。
抬头再看天空,单独面对封天锁龙大阵的天蛟纵然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依旧是显得游刃有余。
街巷之上许多脚步声在不停响起,杨春来和府衙内的其他人全都赶了过来,震撼的望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而杨春来则是更加震撼,因为他知道单凭官印和国运的力量不足以让陈文礼实力增强到这个地步,这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的确,此时此刻在府衙别院之后,陈文礼昏迷的那个房间当中,宁北正盘膝坐在那里,身上青衫已经被鲜血打湿,他的眼中流转的金色琉璃,数不清的国运之力在不停地生出。
陆海棠站在他的面前,眉宇间带着苦涩。
“责任这东西是每个人生来就避不过的,每个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将要在未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只是单单就用一个身份来圈禁责任的划分,于你来说真的公平?”
他看着已经很是虚弱的宁北,眉头越皱越深:“凭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试一试啊
凭什么?
三个很简单的字却可以用来质问这天地间的所有不公平。
宁北抿了抿嘴唇,轻笑道:“你说得对,单纯只是用一个人的身份就去圈禁责任划分未免也没道理了一些,但在这种时候,哪怕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神朝百姓,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他抬头看着已经在陈文礼攻势下渐渐不支的于擒虎,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陆海棠的身上,问出了那个始终在困扰着他的问题:“边军要杀七皇子,但你为何要参与到这件事里?”
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陆海棠和边军之间都没有任何的交情,甚至就连那日郑行文之所以会去找他都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但陆海棠却偏偏同意了,哪怕是面对着如今这样被整个神朝和妖国这两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势力通缉追杀的下场。
凡事总会有原因,尤其是这样赌上性命的大事情。
陆海棠倚着门,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双眼中浮现了一抹笑意和叛逆,说道:“我就是想要看看,在她眼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野心重要。”
宁北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颜先生?
可是颜先生平日里深居简出,就连这件事也不愿意动用那些应天府的人脉,这样的人身上哪里会有什么野心?
那会是谁?
“他是谁?”
宁北追问道。
陆海棠打了个哈欠,抬手捂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关你屁事?”
宁北收回了目光,没有再说话。
淮海城中的局势已经被稳固住,结果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感受着城门口处的剧烈波动,紧绷的心神随之放松了一些。
城门口的战局的确已经胜负明朗,于擒虎落入了下风,而且只能苦苦支撑,落败只是片刻功夫罢了,他想不通为何陈文礼利用官印勾连国运增强自身可以换取到如此强大的力量,但无论在如何想不通,这件事就摆在眼前。 不得不承认。
风雨浇灌淮海,雷电将夜幕撕裂,千里之外的战斗波动相较于此处还要显得更加强烈。
赵三金和寇长秋之间的战斗还在持续。
陈文礼周身沐浴在国运之中,灰白的头发大半已经变为了白色,但他的步伐却依旧无比坚定,每走出一步都是那样的一往无前。
“于擒虎,万年以来神隐在神朝的封锁下只能在暗中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没有神,也永远都不会有神明存在,神朝,就是唯一的天,神朝,就是唯一的规则。”
陈文礼长发雪白,随夜雨而动,缠绕着金色雷光,在空气中发出细微声响。
身前官印已经出现了许多到裂痕,现在就是完全被国运强行维持,一旦这种状态退去,这枚官印就会在顷刻之间破碎成碎片。
“大言不惭!”于擒虎断笔化作齑粉,在身前强行凝聚出一座山岳河川阻挡着官印的攻击,同时面色铁青的喝道:“我本不想如此做,但这都是你逼的。”
瘦弱身体踉跄止住,身上儒衫碎成道道碎片,于擒虎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阴狠。
浩然气于脚下散出,悄然间涌出了城墙,在城门口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拍打在了这整条城墙之上,与此同时,在四方城门之外,那道若隐若现的大阵散发出了漆黑色的雾气,与浩然气碰触到了一起。
“轰!”
淮海城随之震动起来,无数房屋倒塌,百姓恐惧的被掩埋在其中或是四散逃跑惊慌失措。
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所有人全都是面色扭曲的跪倒在了地上,包括修行者也是如此,丝丝生命气息从所有人的头顶天灵之处向上飘起,在空中汇聚成无数丝线,然后,在陈文礼等人骇然的注视下形成了一张滔天巨网,一张足以将整座淮海城都囊括其中的巨网。
“师父!”
陈风也是跪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双手捂着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于擒虎目光阴冷,完全不复平常儒雅的大儒模样,森然道:“小风,别怪为师,要怪就怪你父亲一意孤行,我本不打算这么做。”
没错,城外的这个大阵不单单只是封天锁龙大阵的中枢阵眼,同时也有着独立运行的能力,其威力足以炼化这城中所有人,之前因为陈风还在城内的原因,再加上一切尽在掌握当中,所以于擒虎始终没有动用这大阵的力量。
但此时此刻面对陈文礼的攻势,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巨网悬在天上,吸收着所有人的生命之力,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痛苦的哀嚎不止。
府衙院落之内,陆海棠周身佛光绽放,以佛门金身封锢自己与宁北,保证二人不会被阵法所影响到,但他毕竟只是四境修士,力量有限,没办法再做更多。
“输了。”
他抬头看着这张巨网,回头想要阻止宁北继续下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纵然是不要命的运转国运又能如何?
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除了透支自己之外。
但他只是刚刚走了一步就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的看着宁北,因为此时此刻,即便是知晓徒劳无功,宁北的眼中依旧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
“为什么?”
陆海棠问道。
宁北盘膝而坐,身上运转的国运猛然之间再度增强了数倍,他的身体在疯狂的颤抖着,但他却在极力压制,缓缓说道:“海棠,我知道你什么都不在意,对于天地的势力格局也没什么关心,来这里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并不反对,相反我会永远站在你的立场上,但这次不同,武陵郡上下十数亿人,淮河之水若是尽数漫出起码要死伤大半,这样的代价太大,大到了我没办法承受的地步。”
“我只是个谋反之人的儿子,其实说起来这些人的生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可师兄这些年一直都在教导着责任和应该这四个字,我觉得我有这样的责任去做,也应该这样去做。”
金色的耀眼国运在府衙内绽放出了如同太阳的光亮,与城门口之前正在豁出性命的陈文礼遥相呼应着。
“输定了吗?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与您的目标
陆海棠看着承受着他难以想象痛楚却还在坚持的宁北,紧皱的眉头却没有半点松弛下来。
这座小小的淮海城每个人都挣扎在生死的那条分界线上,大阵的力量不停地在吸收着他们的生命力量,头顶汇聚而出的巨网颜色也是愈发鲜艳深邃。
于擒虎的力量也在随之暴涨,生命气息与浩然气相互连接,之前还处于弱势的他在这一刻完全将局面翻转了过来,甚至还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陈文礼,拜你所赐,在淮河之水泛滥决堤之前,这座淮海城内的人将提前死去,其中包括你的儿子。”
瘦弱身躯屹立在雷电之中,那身儒衫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让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诡异。
头顶巨网也在缓慢旋转着,如同一只巨大眼睛俯视人间,无形的力量封锁禁锢着陈文礼。
让其身上的国运之力都在朝内收缩着。
“神隐口口声声说要迎接神明,为世人再创信仰,可这屠杀百姓,就是你们神隐的做事风格?就这样的信仰,也配值得别人去信奉?”
陈文礼抬手将官印握在手里,感受着身体之内较之刚刚还要澎湃数倍的恐怖力量,知晓那位小侯爷也已经开始不要命了。
于擒虎面容之上带着癫狂之色,大笑道:“新世界的出现必定会伴随旧世界的逝去,今日一切之牺牲,都是为了来日更好的未来。”
陈文礼沐浴在国运当中,将所有的力量全都凝聚在了掌中官印之上:“执迷不悟。”
这条街巷上的人不多,包括杨春来在内全部都是府衙的官员,他们的修为境界不低,所以尚且还能够在这大阵当中坚持片刻。
只要陈文礼还没输,淮海城就还有希望,武陵郡就还有希望。
但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希望,充斥着的反而是浓郁的绝望。
在大阵的加持下,于擒虎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要远胜于陈文礼,哪怕那浓郁耀眼的国运在不停加持,可七品县令的官印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再也承受不住更多力量。
剥夺生命的暗褐色与堂堂正正的耀眼金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碰触到了一起,爆发出来的能量摧毁了小半个淮海城,不知多少人死在了这场碰撞中。
地面出现了一个深坑,城墙早已经被摧毁的无影无踪,甚至都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在二人交手的地方,甚至都没有烟尘出现,因为造成的力量太过恐怖,让得烟尘都没办法生出。
耀眼的光芒缓缓消散,那浓郁的金色国运弥漫淮海四周,一片片碎屑坠在角落,在大雨中被淹没光芒,与之一同坠落在地上的还有陈文礼。
他的双腿已经断裂,颓然坐在地面,身前散落着破碎后的官印,残存着国运的力量在倔强的不肯消散。
足以比肩大修行者的力量也在这一刻随之消失,残存的国运发出了不甘的呐喊,最终在天地间缓缓归于平静。
“你输了,陈大人。”于擒虎的身体出现了一条条血红色的脉络,看上去极为可怖,他的气息衰弱了许多,但有着大阵的加持也在不停的恢复着,再反观陈文礼,此刻已经身受重伤,再加上驾驭国运所带来的反噬透支,让他现在就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吊着没有死去。
“苍天无眼,但神朝有眼,于擒虎,神隐注定是会失败的,因为人心在神朝,而不在你们。”
陈文礼的面容干裂,白发脱落,整个人如同入冬的野草,枯槁消融。
淮海城倒塌了小半个,街巷上和废墟下掩埋着数不清多少尸体,那些人在哭喊着,在嘶吼着,在畏惧着,然后亲眼见证了陈文礼的惨败。
于是从恐惧演变成了愤怒。
一双双像是在喷火的目光在怒视着于擒虎,没有言语,没有咒骂,但这种无声的愤怒在这一刻却出人意料带去了更大的压力。
于擒虎面色阴沉,大阵的力量再度增强,加速吸收着这些人的生命之力,但他却发现那些人的面上没有任何恐惧,有的全部都是愤怒和决绝。
当死亡降临,而你无法躲避之时,那就睁大双眼去直面它,用目光去表达对它的愤怒和讽刺。
这就是神朝百姓的骨头,这就是神朝百姓的信仰。
于擒虎看懂了这些目光,于是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陈文礼费力的扯了扯嘴角,微嘲道:“神朝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没办法体会得到。”
于擒虎怒极反笑:“我的确没办法体会得到,但像你们这样的死人,就算是体会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件事已经结束,陈文礼输了,淮海城失去了对抗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陈文礼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就这样坐在那里,气若游丝的喘息着。
身后府衙的官员们全都面带悲痛之色,在这位县令的带领下,淮海城一直在欣欣向荣的走向更好,想不到最终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杨春来在看着这一幕,微微有些愣神。
他还记得自己被陈文礼发现,然后培养,重视,并且推荐到儒院当中,可以说陈文礼就像是他的恩人,没有陈文礼就没有他的如今。
之所以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或了不起或阴谋论的理由,就是因为陈文礼在淮海。
那他自然而然就留下做县丞,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
可现在这个自己最尊敬的人就这么快要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满头的白发,褶皱的皮肤,苍老的气息,这位陈大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或许是下一刻就会死,又或许是一个时辰之后。
时间在这一刻又有什么意义呢?
死亡这两个字是唯一不惧怕时间的。
“大人。”
他走到陈文礼身侧,小心翼翼的捧起对方的手掌。
陈文礼费力的看着他,想要扯出一抹微笑,但却难以做到。
杨春来眼眶微红,体内的浩然气在这一瞬开始分崩离析起来:“大人,你说我这一生太过喜欢钻研那些没用的东西,我钻研为官之道,那是因为您不喜这些手段,所以我就要用这些手段帮您走的更高,我知道恢复陈家荣光是您此生最大的心愿,所以我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您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您想要走的路就是我想要走的路。”
“而如今,若是您要救武陵郡的人,那我就帮您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我的命。”
他蹲下身子,轻声念叨着,体内道树破碎,无数浩然气向着苍穹之上笔直升起,如同烟云。
第二百章 春来,春日不再来
“春来。”
陈文礼挤出了这两个字,目光中满是急迫,但他却没办法阻止。
杨春来宽慰道:“大人放心,我能解决的。”
春来,寒冬退去,春日将来。
这两个字就是陈文礼当年替他取的,寓意着一切灾厄都将结束,代表着美好的春天终会到来。
“我在您的护持下看遍了许多年的春光美景,总觉得这样的春色与您期盼的大有不同,可没办法,春来的性子就是如此,而且这世上的景色总不能只有一种,我也要让您看看我所见到的美丽。”
春来,秋冬归去,春夏将来。
街巷上的人都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是于擒虎在冷眼看着,不屑道:“杨春来,想不到就凭你的资质竟然可以修行大道解,不过即便如此,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所谓大道解,乃是文圣儒道一脉心性至纯之人才可以领悟到的能力,顾名思义,用自身性命换取大道降临,领悟真意,短暂换取强大力量,与陈文礼的勾连国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大道解重在一个解字,解道树,解浩然气,解性命。
一旦使用,那就没法回头,是必死无疑的手段。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杨春来使用了大道解,最多也不过只能将自身修为提升到四境巅峰罢了,就连五境承圣都没办法触碰,又怎么赢得下于擒虎?
所以他一直在冷眼看着,对于这生死之前所谓的反抗和赴死感到嗤之以鼻。
起不到用处的挣扎,就连挣扎两个字都不配使用。
杨春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在陈文礼的身侧坐下,目光平静的望着于擒虎,说道:“你修行的也是儒道,应当知晓即便是天下诸多大儒,能够领悟大道解的也没有几个,你不懂大道解,所以你永远会也不会知道大道解还有另外一个用处。”
于擒虎皱眉听着,大道解的第二个用处,他的确没有听过,但他却并不信有什么第二个用处,于是冷笑道:“什么另一个用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也就只剩下拖延之间这样的小手段可以用了。”
死亡即将来临,杨春来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遗憾,反而带着淡淡的微笑:“所谓大道解,以身为道,以道解身,身散为道,道承天地,接引大道章。”
大道章?
那些府衙的人都不明白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于擒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却是面色勃然大变,甚至引动了淮海城外的大阵都泛起了波动。
“接引大道章,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的眼中有着恐惧之色闪过,哪怕此刻有着大阵加持换取了绝对强横的力量,他的眼中还是有着隐藏不住的恐惧。
杨春来淡声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大道章为天下文字本源,大道解本就是脱胎于大道章的术法,所以每一个领悟大道解的人都会将自身一缕气息附着在大道章之上,只有取得了大道章的肯定,才能够使用大道解。”
“这本没有什么,因为自从孟浩然逝去之后,这天下再也没人能够修行大道章,直到有一个人的出现。”
于擒虎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目光在不停地四下张望,脚步甚至因为局促而不安的摇晃着。
杨春来看着他,口中话语不停,继续说道:“所以每一个使用大道解的人都会引起大道章修行者的注意,他看到了这里。”
于擒虎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低吼道:“那又如何,即便他看到了这里,难道还能阻止得了吗?”
他已经不想再耽搁下去,大阵吸纳生命的速度再度提升,而他也开始将目光放到了天蛟的身上,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寇长秋应该还能再阻拦赵三金两刻钟时间。
他足够解决河神。
杨春来身上的浩然气已经不在生出,直冲苍穹的云烟之柱也开始随风而消散。
他坐在地上,身侧却忽然起了一阵风,还有一身儒衫和一道声音:“师兄。”
偏头看去,看清了那张来人的面容,三十余岁模样,不苟言笑,那张脸上棱角分明,无不透着疏离的冷淡。
“师弟。”
杨春来看着来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旋即闭上眼睛无力的低下了头,就连一句叙旧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在这一瞬间松弛了下去,生命也就随之走到了尽头。
来人在看着他,脸上的冷淡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周身的一切开始冻结起来,地面,废墟,街巷,灰尘,泥土。
如果说冷蓑衣的冷是冬日寒冰,那么这个人的冷就是九幽之下。
寒霜在蔓延,整个淮海城在这一刻都被漆黑所包裹,冰霜夹杂着浩然气,拂过了每个人的身体。
被吸取的生命之气重新回归了体内,悬在天空当中的那张巨网发出啪的一声断成无数粉碎,不止如此,那封天锁龙大阵无处不在的锁链也在这一刻被尽数冻结。
方圆千里的一切事物全都停顿了下来。
这人看向了于擒虎,冷淡的眸子带着杀意:“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于擒虎的身体扑通一声摊在地上,大阵的增幅力量从他体内被强行剥离,冰霜覆盖到了他的腿上。
“张悬壶,你竟然来了,你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苍老的脸上满是恐惧,他嘶吼着呼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从儒院到这里的距离无比遥远,何止百万里?
可张悬壶却在一瞬间出现在了这里,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以身为解,以道承天,以天为桥梁连通大道章,以命为引做牵路灯芯,接大道章,跨过无尽桥。”
张悬壶的声音在淮海城里响起,每说一句话天地就颤抖一下,当话音完全落下之时,无论是城外的阵法还是那封天锁龙大阵都在这一瞬被尽数摧毁。
“你知道他是谁。”
于擒虎往后移动着身体:“我知道。”
“他是杨春来,我的师兄。”
“我知道。”
“儒院的师兄弟很多,杨春来与我关系最好。”
“我知道。”
张悬壶目光冰冷,黑夜中一阵寒风吹过,将于擒虎冻成了冰雕一座,然后被一粒沙碰撞,碎成了无数碎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何还敢这么做呢?”
千里冰霜退散,张悬壶默然看着杨春来的尸体,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偏头看向了千里之外,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春日里生出冰花。
与长空中悄然绽放。
第二百零一章 漫漫长夜
张悬壶,二十年前胜过了七录斋,一己之力代表儒院以正统之名压制七录斋,直到前不久俞子期去了儒院胜过洛留,两个道统之间的博弈才算是重新开始。
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个时代。
他很强,强到了以前同为儒院师长的于擒虎在听到大道章三个字的时候心生惊恐,慌乱失措,强到了当他出现在这淮海城的时候,于擒虎甚至就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封天锁龙大阵悄然散去,天蛟的身影自空中落到地面,他先前一直在天空之上对抗着阵法,对于地面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一直在目睹,但却没法插手。
黑衣身影站在废墟之上,看了一眼张悬壶消失的地方,双眼之中闪过一抹惊色,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在他眼中是当之无愧属于晚辈的人,如今已经成长到了无数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的胸腹之上那道伤口还很刺眼,但得益于蛟龙一族强大的体魄,恢复起来的速度也并不算慢,磅礴大雨不停落下,无数雨水融入伤口不停地修复着身体。
天蛟看着垂垂老矣气若游丝的陈文礼,然后走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陈风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收起眼泪,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他的眼中并没有太大悲伤,相较于所存活无尽岁月来讲,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经目睹了无数次,哪怕是再如何伤春悲秋的心也会逐渐变得麻木冷淡。
陈风极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对着天蛟行了一礼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件事,牵连蛟祖了。”
神隐的人针对天蛟,但是却因为淮河所阻而没有办法,所以就从淮海县上下手,引河神出来,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天蛟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我与你祖上交情莫逆,可托生死,后人有难不能不救,更何况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就算是论起责任,那也是我牵连你等。”
蛟龙一族性情向来和大度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这次在神隐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日后但凡有神隐或是魔教中人路过淮河,只怕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天蛟的实力本就强横,若是在淮河当中,有着神位加持,即便是面对寇长秋也可分庭抗礼,在这偌大神朝当中,淮河河神已经是最为顶尖的那几个河神之一,拥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力量。
淮海城的大雨已经渐渐小了,百姓们在倒塌的废墟当中哭嚎,雨水冲刷着地上混合着血迹的暗褐色泥土,将泥土和鲜血的味道混杂到了一起。
元龙已经带着城外的四千甲士飞奔回了城内,开始了抢救和搜查。
如今陈文礼濒死,杨春来陨落,张大全被斩杀,这淮海城内权柄最高的四人在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在大雨中还有数个人从远处走来,苏幕遮和秦长鱼警惕的站在左右两侧,鱼柳以及古落提都是面色苍白,看上去就知道受了不轻的伤势,反而是青青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目光红红的看着那被陆海棠背在背上的宁北。
此刻的宁北已经昏了过去,惨白的面色如同金纸一般,气息虚弱,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苏醒过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性命之危。
“还真是一波三折。”陆海棠背着宁北走到陈文礼身侧站下,抬手接着落下来的毛毛细雨轻声说道。
天蛟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场雨也是越来越小,渐渐有了停歇的模样。
“既然张悬壶来了,那么这件事也就就此结束,但神隐隐忍多年一朝出手却未曾建功,事后不会善罢甘休。”天蛟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宁北,以他的境界和眼力自然感受到了宁北和陈文礼之间的联动,对于这个所谓的小侯爷,也是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陆海棠看着眼前这位河神,蛟龙一族的数量本就极少,现存剩下也大多都是凶煞恶蛟,绝大多数都在妖国当中生存,如天蛟这样一心为神朝的,天下也就只有这一条罢了。
“神隐能在诸多势力围剿之下残存至今,并且还有能力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动作,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他看着眼前的狼藉一片,甚至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天蛟并没有说话,或许是没有深思,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方便开口,只是看着宁北说了句后生可畏,旋即就化作千丈龙身向着淮河归去。
这场雨已经停了,留下了狼藉湿润的大地。
还有不绝于耳的哭声。
“父亲。”
陈风跪在陈文礼的面前,哪怕是再如何抑制,那双肩膀依旧是在不停的抖动着。
在一天之内接连受到惨重打击,换做旁人只怕早已经昏厥过去。
但陈文礼却是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宁北身上,缓缓说道:“神朝这两个字,小侯爷想必可以承担的很出色。”
他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一些,语速也恢复了正常,但陈风那压抑至极的哭声却更加刺耳了起来,他知道,这并不是有所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陈文礼坐在废墟之上,闭上双目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幕幕,然后对着陈风笑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在想着如何恢复祖上荣光,但却不屑走官场上的手段,勤恳为百姓着想,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去往京城任职,但你知道吗,为父这一生最大的荣耀不是百姓爱戴,也不是这绝望里的慨然赴死,而是你。”
他看着陈风,垂垂老矣的目光带着温和之意:“我最引以为豪,最重视的人永远都是你。”
陈文礼费力的抬手抚摸着陈风的面庞,微笑道:“小侯爷曾说过责任是每个人生来拥有且无法摆脱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希望你能不被责任所束缚,儒院是个好地方,比官场好。”
他将目光放到城外,这漫长一夜久久不愿过去。
“小风,以后不要做官了。”
第二百零二章 第一抹阳光
责任这两个字太重,重到了足以压垮这世上的一双双肩膀,陈文礼深切明白这两个字的压力,所以他不想再将这样的压力再施加到陈风的身上。
责任是两个字,放手同样也是两个字。
或许有朝一日学会去卸下责任,未尝不是另外一种生活的方式。
陈文礼死了。
在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那轻抚着面容的脸庞被陈风紧紧地握在手里,颤抖着身体,无声的哭着。
生死离别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直视的四个字,经历的人痛苦不堪,旁观的人沉默不语。
人类的悲欢偶尔会想通的,情绪这两个字也是能够感染人的。
街巷上的士卒在不停地来回奔走,也有无数的百姓自发开始阻止起救援,陈文礼的确将这个小小的淮海城经营的足够好,如果不死的话,早晚都会进入京城入职。
青青走到陆海棠身旁,抬手为宁北擦拭着脸颊,陆海棠有些惊讶,上下打量着青青,老实说,这还是他遇到过所有女人当中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站在他身旁却无视他的人。
人群迈动着脚步,像是一幅幅画面在慢放和定格,于擒虎的冰雕尸体已经已经被大雨冲散,流露到街巷上的许多角落。
一点金色光亮忽然在天空之上生出,然后缓缓扩散,如同石子投入水面,波纹阵阵。
浓郁的金色光亮像是太阳一般高高悬在苍穹之上,将整个淮海的黑夜映成了白昼。
无数人抬头看去,待看清楚了发生什么之后全都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元龙等人也是跪倒在地,眼带悲痛:“陛下。”
金色光芒如同镜面,镜面之后映出了神皇的身影,神朝不需要行跪礼,但在今日接连遭受近乎城毁人亡的变故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是积压了浓郁到散步去的情绪。
这就像是在外面受到了大委屈的孩子,无论多大的苦楚自己都能够承受得住,但当见到父母之后还是会忍不住红了双眼。
这是一样的道理。
看着跪倒一片的百姓,神皇没有说话,抬手轻轻挥了挥,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然后国运在身前凝聚出一幅幅画面,正是先前发生的一幕幕。
“陈风,你可要做官?”
神皇看着陈风,开口问道。
神朝疆域之内,但凡有官员使用官印承接国运提升境界之后,都会引来神皇的探询,事出有因则赏赐,事出无因则处死。
陈风的呼吸有些急促,陈文礼临终之前叮嘱过他不要做官,不希望将这份太大压力的责任压到他的身上。
陈家应该换个活法。
但陈风却是很坚定的说道:“我想做淮海县的县令。”
他的声音很坚定,他的目光也很坚定,那颗心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是陈文礼的儿子,那么陈家的责任就该落在他的身上,这没什么好拒绝的,也没什么好否定的。
神皇看着他,抬手轻轻一点,那破裂成无数碎屑的官印碎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重新恢复了原貌,飘在半空中缓缓落在了陈风的手上。
“你做县令,神隐的事情,朕会去解决。”
神皇的话很少,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位帝王这时候从未有过的愤怒。
国运之力在缓缓消散,神皇的身影也在渐渐模糊,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在陆海棠背上的宁北,目光同时也瞥了一眼满脸尴尬的陆海棠。
“陛下。”
陆海棠摸了摸鼻子,挤出了一个笑容。
神皇目光淡漠,没有说话,身影伴随国运就此散去。
神皇如今得知了淮海城的事情,无论神隐会不会善罢甘休,但神朝一定不会,淮海城的百姓也会受到妥善的安排。
“还真是吓人。”抬手甩了甩额头上的汗水,陆海棠长出一口气,感到压力很大。
秦长鱼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昏迷的宁北,然后道:“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害怕陛下?”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公子竟然会害怕神皇,虽说现在神朝的通缉令始终都在,绣衣使的人也在不停追杀。
但神朝的命令和神皇的心意有时候是不同的。
哪怕这通缉令是神皇所发布而出。
为了两国和平的大局,神朝一定要杀陆海棠,但从个人角度来讲,神皇未必想要杀陆海棠。
陆海棠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笑容:“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这辈子最应该害怕的就是他了。”
秦长鱼听不懂他的意思。
陆海棠将宁北扔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活动着肩膀向着城外走去。
秦长鱼问道:“你不等宁北醒了再走?”
陆海棠摆了摆手:“等个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早死早托生。”
如陆公子这样的人注定是居无定所的,他就像是天上的一朵云,没有明确的方向,风从哪边吹来,他就往风吹的方向飘去。
淮海城再度安静了下来。
秦长鱼则是远远望着千里之外,那里的战斗波动,不知在何时早已经停息了下去。
谯山城外,菩萨庙上。
赵三金皱眉站在原地,背后的神虚已经散去,寇长秋的身影已经伴随黑雾而消散,不知去了何处。
“走了?”
地面蔓延冰霜,张悬壶悄然出现在了菩萨庙里,望着空气当中尚且残存的些许痕迹,淡声问道。
“走了。”
赵三金点了点头,即便是走上了神虚这条道路,拥有着胜过寇长秋一筹的实力,但却依旧不能阻止对方的离去,神隐的手段向来都是诡异且难以防备的。
“死了多少人?”确定没办法追上之后,赵三金看着张悬壶问道。
说实话,能够将张悬壶牵扯进来,他很是意外,但既然张悬壶已经来了,那么淮海城的事情自然已经解决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伤亡问题。
张悬壶挥动衣袖轻轻一卷,那在空气中残存的黑色雾气被他收入袖中:“百姓伤亡不小,陈文礼和杨春来全都死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这些人命在他眼中就只冰冷的数字一样无法带来情绪的波动。
可赵三金知晓他的性子,知晓在这份平淡之下所掩藏的愤怒有多么骇人。
两个人之间谈不上熟悉,只能算作认识,自然也就没有太多话好说。
赵三金抬头看着天上,明朗的夜空上悬挂着一轮圆月,映衬四周一片银白。
“我记得你应该是在闭关。”
张悬壶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在闭关。”
大道章修行到了关键处,对于那所谓圣人的门槛有了朦胧感应,所以近些年来张悬壶始终都没有在人前露过面。
圣人。
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哪怕是天赋高绝如赵三金到最后也选择了神虚这条路。
张悬壶能以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触碰到这个门槛,他的天赋足以和宁瑶并列。
而这也是杨春来始终在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用出大道解的原因,他并不害怕自己的死亡,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搁影响到张悬壶的进境,他深切知晓修行中人对于那个境界的憧憬和向往。
二人站在菩萨庙里,望着山下一片树海。
柔和的风拂动衣衫,张悬壶忽然说道:“当年你想要劫秋北刑场,哪怕明知那是一条死路,因为你认为值得。”
赵三金不知道他忽然说这些话的意思,于是看着他没有开口。
“你走如今行走神虚一道,是真的于圣人境无缘吗?”张悬壶偏头看着他,道:“以你的天赋,未来有五成几率可以踏足这个境界。”
赵三金还是没有说话。
张悬壶像是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因为你很清楚,踏足圣人境界的这条路很长,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谁也说不清楚,而宁北就这么大,带着一腔奋勇就走进了朝歌城,你十七年前没有护住宁长安,所以十七年后就一定要护住宁北,在圣人境界遥遥无期的情况下,你选择了神虚这条能够在短时间内换取更为强大力量的道路。”
没错,这就是赵三金行走神虚之路的原因。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得原因,但现在却被张悬壶直接说了出来。
赵三金也在看着他,并不避讳这些话:“当年无能,那以后就不能再无能下去。”
张悬壶很认可这句话,也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平静的语气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无力:“我也很无能。”
代表儒院压了七录斋二十年,张悬壶三个字代表了这个世上最顶尖的力量。
但他却救不下自己的一个师兄。
“我这些年一直在追寻着更高的境界,可境界纵然达到了又能如何呢?”他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着点点浩然气在释放。
“空有力量却还护持不住身边的人,那这样的力量要来又有什么用处?”
赵三金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微微一变。
张悬壶在质疑自己的道,他释放了这些年来闭关修行所得到的力量,放弃了这些年来闭关修行所精进的修为。
原本已经触碰到门槛的圣人境在这一刻再度跌落回去,而且要比先前更为遥远。
“何必如此?”沉默了许久,赵三金叹了口气,说道。
张悬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视着自己这些年来闭关修行的成果在夜空中飘飞散去,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走错的路就要回到起点,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以后的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孱弱,恰恰相反,我会变得从未有过的强大,寇长秋的命,我会亲手取回来。”
黑色雾气融入到身体当中,张悬壶在感受着寇长秋的力量。
赵三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敬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地面再度生出冰花,张悬壶说道:“决堤淮河水,水淹武陵郡,这样的计划看起来了不起,手笔极大,可神隐所能够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用挑衅神朝的代价来换取自身再度北清剿的危机,这不是一笔好买卖。”
赵三金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寇长秋还有其他的计划?”
张悬壶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大面积的杀伐高调的用来宣布复出,这很符合寇长秋的性子,但对于神隐来说,不是一个特别好的谋划。”
不是特别好,却又不能说不好。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神隐平静了近万年,如果要高调重新出现在天下势力的视野当中,那就该选择一个更为完美的计划。
万无一失,天衣无缝的计划。
“神隐藏匿在暗影当中,究竟要做什么我们猜不到。”赵三金说道。
张悬壶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们的确没办法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但无论他们要做什么,都会浮出水面,既如此,那就在下一次露出水面的时候,杀掉他。”
杀人,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简单解决问题的方法。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他们浮出水面即可。
“只是在这期间,还要将这潭水搅的浑一些才行。”
张悬壶目光冰冷,凛然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南境已经有了裴旻,如果再多上一个张悬壶,那一定很有意思。”张悬壶转身看着谯山县以南的方向,脚下冰花绽放,他的身影已经是消失不见。
南境已经有了一个裴旻,追杀的神隐上下叫苦不迭,如果现在又多出一个张悬壶,赵三金想着这幅场面,心中忽然替寇长秋产生了一丝同情。
无论他的计划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些,现在惹上了张悬壶,都不是什么好事。
今晚的月亮在天上挂的时间格外漫长,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于惊心动魄的缘故,不美好的时光总是在度日如年。
许久都不曾流逝。
当秦长鱼将宁北安放好然后又随着元龙和陈风等人一同处理好城内发生的诸多事情之后疲惫坐在小摊上边揉腰边喝粥的时候。
清晨太阳升起的第一抹光亮,方才缓缓地扫过废墟城门,流过深坑街巷,映在桌上那碗素的发苦的清淡白粥里。
第二百零三章 水镜月牙
任何的信仰都是存在着盲区的,唯有阳光会照耀到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当秦长鱼疲惫的喝着白米粥的时候,寇长秋此刻正坐在谯山城的一间客栈里喝着茶,没错,他就在谯山城,甚至都没有走远,谁也没有想到那伴随着黑雾一同消散的身影竟然距离这么近。
他坐在一间小酒馆里靠角落的位置,走进小酒馆当然是要喝酒,就像去茶摊一定会喝上一杯茶一样,所以他的面前摆着一个酒壶,既然有酒,当然不能独饮,所以在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如谯山县这样的小城当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酒的,更别说要和朝歌城的白鹤楼相比较,只是小地方总会有其特色,尤其是谯山这样处在国家边境的小城,往往带有着浓烈的民风和最烈的酒。
“在外面这么多年,喝过无数的酒,到头来发现还是谯山的最烈。”桌子对面的黑袍人细细的喝了一口,闭上眼睛满足的品味着,然后说道。
这世上穿黑袍的人很多,数不胜数,可身穿黑袍却还能坐在寇长秋对面的,那就只能是魔教的人。
寇长秋咳嗽了两声,感受着口中烈酒的辛辣,然后道:“谯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如果不是教会那群人太过没用,神的信仰早已经照耀到了这片土地。”
神隐的老巢在南境,只是南境无比广大,究竟在什么地方即便是如此万年时间依旧没人能够找寻得到,作为紧贴着南境的谯山县向来是神隐和魔教中人最喜欢来的地方。
咳嗽声很轻,但却牵动着呼吸略微急促了些许,行走神虚道路的赵三金太强,寇长秋全力阻挡了如此长时间,自身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昨夜里淮海城以及菩萨庙里发生的事情在今早已经是在方圆千里人尽皆知,谯山县的百姓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煞有其事的说着自己从各个渠道听来的小道消息。
声音很杂,说什么的都有。
黑袍人听着这些议论,淡声说道:“教会摒弃了神明,一群朽木般的傀儡,除了会自诩正统沽名钓誉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神隐是从神主教会当中分离出去的,双方各自认为自己才是正统,对方才是走错了道路的人。
二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谈论太多,朝老板再要了一壶酒后,黑袍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月牙模样的物品,目光中涌现着狂热之色,开口说道:“计划虽说出了一些纰漏,但整体上还是在按照你的计划在走,最终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也顺利的取到了这水镜月牙。”
将水镜月牙递给蔻长期,黑袍人又不屑说道:“神朝自以为阻止了水淹武陵郡,殊不知我们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那条蛟龙。”
新世界需要信仰,而信仰需要人民,如果不是必须要做的话,神隐也不想轻易造成太大杀孽。
寇长秋将水镜月牙接在手里,感受着上面无比纯粹的力量,目光平静,轻声说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缺几样东西。”
水镜月牙,上古时期的一件宝物,早已经消失不知多少万年,直到如今就连圣人只怕也未曾听说过,寇长秋偶然间得知了水镜月牙的所在之处,就在淮河当中。
就连淮河河神都不知道,想要完成他筹备了数百年的宏伟计划,水镜月牙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绝对不能缺少,可若是直接进入淮河一定会引起天蛟的注意。
所以寇长秋制定了淮海城这个计划。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水淹武陵郡,只是知晓真正计划内容的也就只有他和眼前这个黑袍人两个人罢了,其他诸如老僧和于擒虎,全都不知道。
“在迎接新世界的道路上,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寇长秋漠然说道,对于于擒虎等人的死亡毫不在意,这全都是他计划当中的一环,不惜暴露于擒虎和老僧这些底牌,从而让神朝相信水淹武陵郡的大动作,甚至就连他也亲自现身做诱饵,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黑袍人从淮河中取出水镜月牙。
计划完成的很顺利,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变化,比如在刚刚要实施的时候得知了赵三金会到来的消息,最后竟然又引出了张悬壶的出现。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黑袍人想着出现的张悬壶,眉头微皱道:“张悬壶来了南境,他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裴旻已经足够他们头疼,现在又来了一位儒院未来的掌门人,神隐和魔教最近怕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寇长秋闻言却是轻笑道:“既然来了,那总不能让他们白来。”
“你的意思是?”
“这次计划虽然已经结束,但造成的影响依旧很大,那位帝王不会咽下这口气,我们的人会死上许多。”
“那现在撤走如何?”
“撤?为什么要撤?我们得了这么大好处,总也要让别人也开心开心才行。”
寇长秋喝了一口酒,嘴角掀起一抹冷意。
黑袍人皱眉道:“你是想再做一个诱饵出来?可神朝已经有了防备,就算是再度布下一个诱饵,也未必会有什么收获。”
寇长秋淡淡道:“我们在南境经营了近万年,神隐所在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的,但你的魔教在这次清除中一定会暴露一部分,既然来不及尽数撤走,那总归要留下一些礼物。”
他盯着桌上碗里的烈酒,酒水中映衬着他那微微有些苍白的面容:“吃肉,也是会崩下牙齿的。”
“你要怎么做?”黑袍人询问道。
寇长秋摇了摇头:“这里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我去关注,暴露出来的人就是麻痹神朝的药,只有我们死了一些人,他们的关注度才会降低,至于我,还有几样东西要收集,不过在那之前,还差一个最关键的物品。”
“什么物品?”
“应天府那只老乌龟的壳子。”
......
......
第二百零四章 戏文里的主角儿
淮海县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但这对于神朝来说却是莫大的挑衅,神皇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接下来的报复一定会来的很快,面对着神朝这样的庞大机器,即便神隐和魔教经营南境多年,也没法子逃脱神朝的追查,同样也没办法在神朝和西蜀剑阁的眼皮底下撤退的无影无踪
所以在明知不可能会安然无恙离去之后,寇长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壮士断腕。
既然撤不走,那就不撤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往往会给人带来胜利的喜悦,而在这样的喜悦之下,一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都会被自然而然的忽视掉。
“记得付钱。”
寇长秋将碗里的酒喝光,然后又朝老板要了两壶酒揣在怀里,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黑袍人问道:“你打算如何得到那个龟壳?”
寇长秋没有说话,径直离去,身影很快就在街巷之上消失不见。
黑袍人摇了摇头,在心中思考着这次可能会死多少人,一定不会少,但他的眼中却并没有什么伤感或是无奈,神隐与魔教的人本就遍布天下,死上一些也无伤大雅。
新世界的出现必定会伴随着牺牲,就算是当年神朝建立也是踩踏了不知多少的尸骨。
“老板,结账。”
......
寇长秋很想要那个龟壳,但他却并没有什么针对如何得到龟壳的计划,因为有着那位大人在,想要得到龟壳就只是随手而为罢了,谈不上任何难度。
张悬壶在追杀他,神朝此刻大概已经在聚集人手开始准备复仇,至于手段吗无非就是和西蜀剑阁联手,如此无论是底气还是结果都能够做到最大化。
只是想啃下这块骨头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像先前所说那样,总得留下几颗牙齿才行,可张悬壶是个隐患,在做出诱饵之前还要将其引开才行。
至于自己会不会因此被追上杀死,寇长秋咳嗽了一声,并不担心,只要圣人不出手,这世上就没有能杀死他的大修行者。
他筹谋了数百年,将一切可能因素全都算计了个周密,计划也在按部就班的实施着,不拖沓,不冒进,他并不缺少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来。
如今得到了水镜月牙,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落幕,在实施第二步之前,他还想要去见一个人。
谯山县和淮海县差不多大小,除了县城之外四周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村镇,由于靠着淮河,四周山林也多,所以村镇完全不必担心温饱的问题,甚至因为生意不错家家户户基本上都能有所盈余。
只是边境终归是边境,距离神朝中心太远,在彪悍的民风下缺少了底蕴和儒雅。
这样的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对于陆海棠来说自然是好处大于坏处的,神朝的追杀令到这里威慑力会降到最低,如果没有暴露的话想来能再平静的生活几个月。
可如今既然暴露了,纵使淮海县和谯山县的人都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可消息传回去一定会引来绣衣使的注意,平静的生活估摸着要不了一个月就会被打破。
“难怪戏文里总说人不能生的太好看,否则会遭天妒,一生都活不安稳。”
一片山崖之上,陆海棠背着一个小包袱坐在上面,低头看着山崖下方的蜿蜒道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主人公背负冤屈逃亡,中间受到了所有人的仇视,独自一人默默承受,最后在沉冤得雪,这怎么看怎么想都是绝对的悲情浪漫主义,写在书里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
陆海棠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沉默着走回朝歌城,沿途花楼女子用手帕遮掩嘴巴轻轻抽泣,目送许久目光都不肯离开他的身影,这才是人生最快意的事情。
只是书上写的悲情浪漫看起来让人心疼向往,可亲身经历后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过的日子,而且让他幡然醒悟懊恼不已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算不上是蒙受冤屈。
七皇子的的确确是他杀的,而且还是屁颠屁颠主动去杀的。
“不过这怎么能怪我呢?要不是你当初不管好自己的嘴巴,非要娶什么公主,联什么姻,我也不至于不远万里跑去妖国杀你不是?”
从一旁随手捡起了一片叶子,扔到嘴里嚼了嚼,然后有些发苦的吐了出去。
“呸呸呸,早知道临走前就朝秦长鱼要些银子了,非要故做什么潇洒,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砸吧着嘴,陆海棠抬头看着头顶,山崖上空总有一些大鸟来回盘旋着,也不知道是在寻摸猎物还是因为鸟巢在附近的缘故。
“看来今晚只能吃顿野味儿了,就是可惜没有酒,这可还真是淡出个鸟来。”
“我这里有酒,虽然谈不上好,但很烈。”正在他抬头犹豫着准备吃哪只鸟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然后一个黑衣大汉就坐在了他的身旁,从怀里掏出了两壶酒,递过去了一壶。
陆海棠看着他,将嘴里树叶残存的苦意伴随着唾液咽了下去,沉默片刻后问道:“有多烈?”
寇长秋笑着道:“很烈。”
陆海棠打开盖子闻了闻,浓烈的酒气直冲头顶,只感觉整个人在这一刻都是精神了不少,咧嘴笑道:“果然很烈,比白鹤楼好得多。”
寇长秋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两只大鸟就笔直的衰落了下来,在掉落的过程中羽毛和内脏等等尽数被剥离干净。
他在地面升起了一堆火,折下几根树枝做了个烤架,然后问道:“都说白鹤楼的酒天下第一,这谯山县的酒再烈,难道还比得过白鹤楼不成?”
陆海棠不客气的从两只大鸟中挑了最大的那一只架在火上,然后道:“环境会让一个人熟悉和养成习惯,对于喝惯了白鹤楼美酒的我来说,他们的酒再好也是比不过谯山县这两壶烈酒的,当然,对于你来说,或许白鹤楼的酒会更好喝一些。”
寇长秋认同的点了点头:“环境的确会改变一个人,在京城生活你是堂堂的陆公子,那么现在离开京城,你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看着陆海棠,身前火堆发出滋啦的声响,认真问道。
第二百零五章 自由和孤独还有落寞
寇长秋,神隐领导者之一,普天之下任何人面对他都很难保持平静,同样,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值得他如此平静以待。
可陆海棠值得。
他很欣赏这位鼎鼎大名的陆公子。
陆海棠也在看着他,眉宇间带着平静,反问道:“那寇先生觉得我应该变成什么样子呢?”
寇长秋的实力当然很强,甚至可以用高绝这两个字来形容,他比赵三金差一线,但那仅仅是因为赵三金更强罢了,事实上整个世界无数人加起来能够找到和他有一战之力的人,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二三十位,这样的人要杀陆海棠很轻松,或许要比刚刚宰杀头顶之上的那两只大鸟还要来得更加轻松。
寇长秋一屁股坐在火堆之前,炙热的火焰将大鸟烤成了金黄颜色,虽然没有放什么调料,但却有扑鼻的香气迎面传来。
“环境可以改变人,但人也可以改变环境,如陆公子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所以你当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有进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
其实这世上很多道理都是如此,因人而异,因人而变化,难以去笃定的确定什么绝对。
这位神隐领导者之一说的话不是普通的话,生的火也不是普通的火,烧烤大鸟熟的很快,表皮已经有着油脂流淌。
陆海棠的肚子很饿,尤其是现在闻着这诱人香气的时候就更饿,但他却并没有去看那只大鸟,哪怕就在自己面前抬手就能撕下一个鸟腿大快朵颐。
他在看着寇长秋,好奇问道:“竟然寇先生知晓环境的变化不会对我产生改变,那为何还要来找我呢?”
寇长秋喝了一口酒,坐在断崖边缘将双腿放空,望着下方渺小的一切,说道:“因为我从来不认为你真正的融入到了神朝,你是会改变环境的人,而且你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你对于神朝没有感情,既然如此那么身在神朝还是神隐,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神朝要杀你,妖国也要杀你,七录斋,神主教会,甚至就连西蜀剑阁也不会接纳你,但我们可以。”
崖上的风吹着二人的衣衫,将这些交谈的话语随风吹出去不知多远,寇长秋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生来就是要漂泊不定,这天地虽大却永远都不会有你可以真正落脚的地方,对你这样的人来说,神隐就是最适合的地方,只要你肯加入,以后的神隐,我会让你做主。”
神隐,简单的两个字,笼罩了世界万年来的阴影不曾退散,他们的力量绝对十分恐怖,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能够掌控这样的力量,几乎已经等于是世界的主宰。
这样的诱惑很大,绝对的力量和权柄。
但陆海棠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那双眼中也满是平静,微笑道:“寇先生就不怕我加入神隐之后把你们神隐给解散了?或者说做个内奸什么的,把你们的情报透露出去。”
寇长秋叹了口气,撕下了一个鸟腿递给他。
陆海棠调侃道:“这是鸟腿?别是什么代表权柄的手杖,种下了我接过就不能反悔一类的咒语。”
寇长秋没有说话,给自己也撕下了一只,大口吃着。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虽说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在江湖上却总是被说成豪爽,陆海棠也不明白豪爽这两个做派的字眼怎么的就和食量挂在了一起。
这场谈话不知道算不算是不欢而散,但却一定是没有谈拢的。
寇长秋走了,在喝光了一壶酒,吃完了一只大鸟之后就走了,没有邀请到陆海棠,也没有因此恼怒就将其杀死。
来无影,去无踪。
陆海棠嘴里叼着鸡腿,将吃完的骨头从山崖上随手扔到下面,他当然不会加入神隐,哪怕自己在神朝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地。
或许以后要去哪里也没有打算,就像是从这山崖上往下掉落的骨头和羽毛,最终会被吹向哪里谁也说不准。
陆海棠就像是这阵风,又像是天空里的那朵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因为一件事或者被一个地方所束缚拘束。
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无不在显示着自由两个字。
阳光温暖,山崖上草长莺飞,轻柔的风吹灭了柴上的最后一点火苗,陆海棠远远望着朝歌城的方向,落寞的目光与阳光融为一体。
自由永远都是孤独的。
两个截然相反的词汇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
一件事情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外一件事情的开始。
淮海城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可以传遍整个神朝,随着时间的推移神朝之外的势力也会有所耳闻,神朝会做出反应,据说神皇在京城很罕见的动了怒气。
武陵郡郡守的衣服被冷汗打湿了一天。
前后不过十天的时间,整个神朝都开始在议论着这件事情,神隐的胆大包天刷新了神朝百姓和官员近些年来平静的认知。
所有人方才想起来了万年前记录在册的那场斗争,那场就连圣人都陨落数位的大战。
神隐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大俞院没有被清扫的必要,但剩下的四位大儒还是自发的回到了儒院去见了儒圣一面,之后还能不能重新回去大俞院担任教导之职,还要看儒圣的意思。
神朝的反扑行动也很快开始,由应天府副院长颜回和武陵郡郡守两个人共同领导,加起来总共十数位的大修行者,而且还从广陵道调用了一艘云舟,并且神皇还命令关虚白带了一万的中山军参战。
并且联络了西蜀剑阁,双方联手发动了这次反攻。
动作之大,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手笔最大的一次。
而在这些所有的调度全都完成,总共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后,那先前透支受创严重的宁北,此刻在青青十数日寸步不离的照看下,方才刚刚苏醒。
第二百零六章 这个天下的格局维系
“拿水做什么?”
床前围了不少人,青青秦长鱼苏幕遮都在,甚至就连鱼柳和古落提两个人也都在场,在这次的战役当中他们两个的存在感并不高,但那也没办法,毕竟面对的是大修行者这样的层次。
别说是他们,哪怕是秦长鱼和宁北的存在感也并不是特别重要。
苏醒睁开双眼,宁北就看见秦长鱼端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很不容易回答,秦长鱼楞了一下方才道:“如你这般昏迷多日不醒的人,刚一睁眼不都是要念叨着喝水的吗?”
这是一种形式,没人知道为什么,但必须要按照这个规矩走,因为那些脍炙人口的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事情怎么样了?”宁北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抬手揉了揉青青的脑袋,这个冷淡的少女脸上带着浅浅的疲惫之色,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过去了多长时间,但想来在这些天里青青一定过得不算好。
他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陆海棠的身影,猜到对方可能已经早就离开,那天在昏迷之前他只看到了杨春来用出大道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刻众人都在身前安然无恙,那么这件事情想来是已经被解决了。
可又是怎样解决的呢?
青青将手放到宁北的手上,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度脸上的疲惫终于是散去了许多,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模样,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让门外的风得以吹拂进来。
这些天里宁北的双手始终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存在,若不是的确还活着,倒更像是一个死人。
秦长鱼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在听到张悬壶出现之后宁北就已经知晓了神隐为何会输,然后就听到了杨春来和陈文礼两个人的死讯,让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不能算是毫无征兆,在唤醒陈文礼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个县令可能会面临的下场,但猜到了也没办法,因为避不过。
杨春来用出大道解自然也是活不了的。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还没有死,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刚刚另辟蹊径走上修行路的身体在这时候变得千疮百孔起来,体内有着许多暗伤,而且灵气运转之时有些滞涩。
估计在未来三两月内都不能再与人动手,不过好在有着浩然气的帮助,完全可以将这些暗伤治好,不用担心会因此折损性命什么的。
“对了,陛下震怒,已经开始派人前往南境去追查这件事,带了好些人过去,还有一些年轻人,咱们要不要一同前去?”
秦长鱼忽然想到了明日就要出发的队伍,开口问道。
然后又将这次前往南境之外的阵容给简单说了一遍。
听到颜先生也在,还有关虚白率领了一万中山军以及西蜀剑阁也会参与到这件事当中的消息时,宁北再度感到有些惊讶。
神朝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正式掀起了与神隐大战的序幕。
从今往后双方之间的争斗绝对会越来越强烈,而不是再像这些年这样默契的保持着克制,对于神皇这个力求天下格局稳定不变的帝王来说,这样的动作不可谓不大。
“去。”宁北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思考,寇长秋能做出如此周密谋划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而聪明人往往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神隐虽说号称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但说到底只是诡异而杂乱,论起真正实力的话并没有办法与神朝相比,所以在这次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之后,明知会引来神朝报复的情况下,大概率会选择避其锋芒,不会和神朝硬碰硬。
即便是有所反抗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可以说这一次的清剿行动并没有危险,反而是一个能够借此机会近距离接触神隐和魔教的好事。
宁北很清楚,无论天下格局再怎么改变,都会注定要和想要创造新世界的神隐发生碰撞。
既然早晚避免不了,那莫不如尽早的仔细了解,以后发生什么也方便应对。
从床上走下,脚步踉跄了一步方才稳定住,看来是太久没有下床,刚刚苏醒身体还有些不太适应。
颜先生等人在前天就已经抵达了淮海城,这两天里正在与西蜀剑阁的人制定计划和进行调查,清剿神隐和魔教不是小事,虽然此行大概率不会出问题,可谁也不会太过轻视,阴沟里翻船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你们的意见呢?”
走到窗前站下,看着外面的春天已经彻底没有了冬日的残余,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而美妙。
宁北侧目看着鱼柳和古落提两个人,如今应天府的考核已经圆满结束,五人的成绩大概率是会定在甲上的,那么这个小队也就到了该要解散的时候。
他可以带着秦长鱼和苏幕遮等人一同前往,却不能替鱼柳两个人做主。
鱼柳看着古落提,古落提没有说话,妖国前来应天府进修的三人当中,显然是以鱼柳为首。
深蓝色的衣裙着地,鱼柳说道:“神隐对于妖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祸患,有如此机会,我们不会错过。”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道:“我知道了。”
颜先生等人在府衙的别院当中休息,所有的计划基本上都已经制定完毕,现在要做的就是将精气神调整到巅峰,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就是进入南境的日子。
“我去拜访颜先生。”宁北推门走了出去,他活动着手臂,发现除了体内的暗伤之位并没有其他大碍,正常的活动并不影响。
无论是出于陆海棠的角度还是自身与颜回之间的交情,这位德高望重的副院长来了他都要去见一见才行。
秦长鱼等人没有跟着,这些天淮海城重建,他们也在跟着忙前忙后,相较来说,宁北这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反而倒是更轻松的那个。
众人相继散去,苏幕遮走到鱼柳的身侧行走,淡淡道:“西蜀剑阁对于妖国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神隐和魔教的热闹也不是那么容易看的,一不小心,就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苏幕遮平时的话很少,因为他就像是一颗冰冷的石头,而石头的话注定是不会多的。
鱼柳与他不同,神朝之人从不排外,但对于有着世仇的妖国中人来说态度肯定是不同的,所以鱼柳的话少更多的是一种排斥。
“西蜀剑阁对于天下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对妖国没有好感,和神朝何曾就有好感了?”鱼柳并没有看他,目光中却带着一抹讥讽。
似乎是在讽刺苏幕遮说出口的话,又似乎是在讽刺着他这个人。
西蜀剑阁的人向来是傲气到了天上,一双眼一把剑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剑修的眼中除了自己的剑是放不进去别的东西的。
无论是妖国还是神朝。
“至于性命。”鱼柳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嘲弄:“我若是死在了神隐的手上,那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思?”
苏幕遮淡淡道:“无所谓动手的是不是神隐,只要你死了,那就是最合我的心意。”
鱼柳脚步顿了一瞬,不再说话。
苏幕遮看着她白皙脖颈上的那道浅色痕迹,脚步停下,继续说道:“可我最希望的是能够亲手杀死你,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能活的好好地。”
鱼柳没有回头,身形消失在了门口之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或许你会死在我的手上也说不定。”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闻着空气中充斥着的神秘味道。
秦长鱼将手撑在古落提的肩膀上,朝着两个人的方向努了努嘴问道:“有秘密?”
古落提双臂环抱,摇头道:“不好说。”
“是说不好,还是不知道?”
“不好说。”
古落提瞥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突然的撤离让秦长鱼一下子没收回力气踉跄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恼火,只是咂了咂嘴,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世界的隐秘还真多的很。”
两个人说着最狠的话,动不动就要将对方给杀死,可却始终谁都没有动手。
“苏幕遮啊苏幕遮,想不到有一天,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啊。”
秦长鱼仰天叹了一口气,然后偏头对着站在窗前的青青露出了一个笑容。
“咯吱。”
窗户被关上,将视线阻隔在了外面,秦长鱼嘴角扯了扯,朝着自己休息的房间走了回去。
说实话,对于明天他是有些期待的,能参与针对神隐和魔教的战斗,对于神朝当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引以为傲的事情。
只是正如苏幕遮所说的那样,若是真的以为一定能够安然无恙的去镀层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一场战争,而战争,一定是会死人的。
......
颜先生的性情很好,在应天府也是出了名的温和,如果有学子犯了错的话宁可去直接找这位副院长认错,也不愿意去和自己的教习开口。
老好人,好人缘,这些字眼都可以用来形容。
颜先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什么的,无论是在学府还是外出对于一切接待的待遇都没有要求,唯独有一点,居住的院子里要有花。
至于是什么花草都没关系,最差也要在窗台上摆上那么一盆。
如果条件好的话,越多越好。
他喜欢花,也是个爱花之人。
“这里的花草不错,虽然还没有盛开,却透着万物寂灭后的独特生机。”颜先生背负着双手,两条短短的手臂在肥硕的身躯上并不能碰触到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
院门并没有关,当宁北走到门口刚刚打算敲门的时候,他的温和声音就响了起来。
带着淡淡的笑意和亲近,开口说道。
宁北放下了抬起的手臂,走进院子里四下看了看,然后道:“以前一年四季最喜欢冬天,因为向往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悲壮,可当在白雪当中看见一点绿色的时候,就会发现所有的悲情壮丽都不如春日到来的那一点生机。”
颜回点了点头,走到一盆鹤望兰之前坐下,拿着小水壶浇着水轻声道:“生机永远都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你可知道神隐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场面?”
如今的场面,也就是说和整个天下成为敌人的场面。
宁北当然知晓,因为很多书卷上对于这件事都有着详细的记载:“传说神明创造世界,然后有万族诞生,神主教会就是神明留在人间的神语者,可后来这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神迹,所以对于神明的是否存在便产生了争议,神主教会认为一切都是天意,哪怕是要让神明重现世间那也要顺应天意,缓缓而行,成与不成,皆可。”
“而神隐则是认为神明不出的原因是因为世上的人们缺少了信仰,导致神明放弃了这方世界,他们力求将信仰重塑,无论这个过程是否充斥着杀戮和血腥,新世界,这是神隐上下成立的宗旨,他们认为神明的降临和出现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好的发展。”
这是那些书卷上对于神主教会和神隐之间分离缘由的描述,其实说简单通俗一些的话,就是神主教会固然在宣传着神明信仰,但却不会主动去强迫人们相信。
但神隐则是强迫所有人必须信仰神明。
这就是这个导致这个辉煌教会一分为二的根本原因。
一方认为另外一方太过霸道,违背了神明创造世界的宗旨。
另一方则认为一方太过懦弱,忘记了神明创造世界的恩泽。
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分裂。
听着宁北的话,颜先生拍了拍身旁的小板凳,示意他过来坐下,然后说道:“的确,这就是神隐与世界为敌的根本原因,他们要创建新世界,可新世界的形成必然会导致旧世界的崩塌,最重要的是所谓新世界应该是更好的世界,而不是回到天地初开之时的混沌,所以双方之间的斗争永远都不会停歇。”
纤长的鹤望兰生长在泥盆当中,盛开着淡黄色的花骨朵,春天到来的时间终究太短,花朵还没有完全盛开。
宁北的视线停留在上面,平静的目光带着回忆和怀念。
人不是只有到了垂垂老矣才有资格怀念过去,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做。
“这是那些书上记载的原因,可神隐存活如此长久时间,你可知道还有其他的原因在?”颜先生穿着那身特制的儒衫,将雄壮的身躯包裹其中不仅不显得肥硕,反而更显得体和温和。
其他的原因?
宁北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是真的不清楚,神隐从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万年以上,面对着整个大陆的围剿存活至今,无不显示着其顽强和韧性的恐怖。
天空上的太阳在渐渐西斜,温暖的阳光从院子里缓缓抽离,那些花盆全都摆在地上,和泥土与碎石沙粒接触在一起,晴天倒还没什么,一旦下雨想必就是泥泞一片,处理起来十分的麻烦且费力。
不知为何,这间院子并没有铺设砖石,在院子一侧还是个小菜园子,看起来就和谯山城里张文容邻居的院子一样。
相近的小城在陈设上也都有着大致的雷同。
颜先生轻轻往后靠了靠,座椅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音,让人担忧着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松散架子,他抬手拎了拎自己的衣摆从屁股底下往外抽了抽,调整着舒服的坐姿。
宁北这才看到这位副院长竟然没有穿鞋子,就这么光着脚在院子里来回行走。
“除了没办法完全清除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神皇不想神隐被剿灭。”
颜先生的声音很轻,姿势很不讲究,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宁北眉头一皱。
“您的意思是,神皇在借着神隐的手维持天下格局?”
颜先生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两只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南境的地势很复杂,而且十分凶险,有些地方就连大修行者行走其中也会有着出不来的危险,所以想要完全清剿神隐是并不能做到的,除非是有着五位以上的圣人一同出手,可圣人啊...”
颜回双手垂在两侧,仰头看着头顶的攀爬在架子上的藤蔓和绿叶,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神隐没办法完全清除,混句话说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且历代神皇所思考的都极为长远,从第一任神皇开始就在思考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一旦神隐被剿灭之后,世上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变化。”
“内斗,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七录斋和西蜀剑阁或许早已经不在了,也许还会出现其他难以制衡的势力,所以既然没办法清除,那就养着,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出现,如此就可以将所有人的恩怨全部压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让天下格局始终保持稳定。”
这就像当一个势力内部出现诸多不同声音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外部的强大敌人,不需要说太多,所有人自然而然就会拧成一股绳,同时对付外人。
“神皇从来都不只是神朝的主人,更多时候还要做天下的主人,每一任神皇都在做这件事情,将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全部掌控在双手当中,让其变得可控。”
颜回为宁北解释着这些事情,这算不上是秘密,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七录斋,神主教会,包括西蜀剑阁都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们却没有反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起码目前来说是对的。
因为这样的做法,大家稳定度过传承了万载时光不曾消散。
“这很危险。”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这的确很危险,所以这样的方法并不能长久,因为人心总是会变。”颜先生平静说道。
这样的势力格局已经稳定形成了万载,可他却说不能长久,何为长久?
天长地久。
没有尽头。
可这本就是矛盾的上,再如何伟大的帝王和圣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的坟墓。
所以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长久的,尤其是到了现在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
这些做法就相当于是在为自己培养敌人,等到敌人弱了就放松压迫,等到敌人强了就去砍掉枝丫,很标准的养蛊手段。
可正如颜先生所说的那样,人心是会变得。
“可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会变得呢?”宁北看着那盆鹤望兰,轻声说道。
到了现在各大势力之间的争斗已经愈发明显了,就连神朝之内都变得日暮西山,如此的手段还能维持多久呢?
可如果直接覆灭神隐,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新的敌人也说不定。
颜回的脸上带着平静,看着宁北问道:“你怎么看这些事情?”
这或许是在考究,或许也只是很普通的问询。
但宁北却在很仔细的思考,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出现新问题,而不去解决老问题。”
问题是永远也解决不完的,你不能觉得要在自己这一代人的时间里就去将以后生生世世的问题全都解决完,那是不可能的,也是根本做不到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神皇知道吗?
只怕历代神皇都是知道的,但既然没办法将神隐覆灭,那么就只能继续这么维持着平静。
不能说太过迂腐,只能说只能如此。
颜先生点了点头,胖胖的脸上带着笑意,面对这样的师长只怕很多人都难以生出敬畏的情绪,宁北也是如此,但他虽然不敬畏,但却很尊敬。
“我现在开始期待着你坐上皇位的那一天了。”颜先生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很是看好他的样子。
宁北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颜回仰着身体,将左脚搭在右腿膝盖上,伸手抠着指缝里的泥土说道:“宁瑶那丫头的野望太重,行事太霸道,如果现在已经解决了神隐的话,那么让她坐皇位无疑要比你强的多,可在神隐还没被解决之前,你比她合适。”
“哎呦。”
木椅破碎散架跌落到了地上,木屑扎在了颜先生的屁股上,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三章合在一起的内容,我承认不是因为懒得分章,而是写得完了时间不够来不及分了,耸肩)
第二百零七章 临行前的一夜
这是一场有意义的谈话,明确了天下各大势力之间的默契,还有对于无法打破现有格局的而只能选择的稳定。
不只是说说而已,颜先生交给了宁北一个难题,既然你说了不能因为恐惧新问题而不去解决旧问题,那么旧问题你打算如何解决呢?
宁北没有答案,他当然不知道这个旧问题该去怎样解决,这是困扰了历代神皇逼迫着历代神皇只能选择维持平稳的神隐。
“水下的鱼永远也不会死光,只有露出水面,才能被杀死。”宁北脚步微顿,心中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要做成这件事情,单凭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过好在的是,这条路上并不单单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呈着淡金色纹络的乌黑手环,沉重的心跟着变得平静了下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这一生当中总是能够遇到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也可以用臭味相投来形容,但无论是什么,起码大家是在一起走着同样一条路。
颜先生并没有问到陆海棠,宁北也并没有提起,或许对于这位胖大儒来讲,只要知晓陆海棠是安全的就足够了。
傍晚,府衙之内亮着灯笼,照亮了各个院落之间沿途的小路,十余位大修行者们再度聚集在了一起,对于明天的计划做着最后的确认,这一次宁北等人也参与了进来。
只是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只能在一旁安静听着。
大修行者总共有十二位,分别是应天府两位,三大派各两位,武陵郡两位,再加上关虚白和西蜀剑阁的一位大修行者。
加起来总共是十二人。
赵三金自然是不算在内的。
值得一提的是武陵郡的两位其中之一竟然是那位郡守大人,身为神朝的十三位郡守之一,在外就相当于是封疆大吏,在武陵郡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和自主权。
无论是权势还是人脉都站在了神朝最顶端,地位足以比肩六部尚书,甚至论起实权还要更强一些,所以十三位郡守的每一人都必须是神皇亲自任命,也就是最为信任的心腹才能担当。
换句话说,任何地方甚至就连应天府都有可能存在神隐和魔教的人,但十三郡守却绝对不可能是神隐的人。
总共十二位大修行者,每一个人的实力在大修行者当中都处于顶尖,再加上一万中山军和百余位四境修士,这场清剿基本上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宁北和秦长鱼等人站在一侧,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在途经西蜀剑阁那位大修行者的时候视线稍稍停顿了一瞬。
中年模样,一身雪白衣裳,那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长身而立,透着一股子孤绝的气息,满是锋锐,他感受不出这位剑修长老的实力,但从赵三金的态度当中来看,想来不会比他强,那大概也就是和冷蓑衣差相仿佛了。
西蜀剑阁。
神朝疆域之外的大宗门,行走在对抗神隐的第一线,门内上下全都是剑修,骄傲且自负,杀伐果断,目中无人。
只是一眼看去似乎都能够感受到无数剑光刺痛双眼。
值得被注意还有另外几个西蜀剑阁的人,此刻正和他们一样站在一侧默不作声,两男一女,年岁与他们相仿,修为境界也都是二境巅峰,看样子应该是跟随而来历练的西蜀剑阁这一代的弟子。
这三人面无表情的站在角落,周身却好似有着一层无形的墙壁一样阻隔着外人的靠近,西蜀剑阁的孤傲早已经传遍天下,他们眼里放不下外人,外人也不想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西蜀剑阁独来独往的场面。
类似于今日这般和神朝联手合作的一幕,可不多见。
似乎是感受到了宁北的注意,那三人当中的女子偏头看了过来,没有露出什么或是不屑或是厌恶的表情,就只是寻常的一瞥,却更能体现出其完全不在乎的目中无人。
宁北倒是并不介意,迎着那道目光点了点头。
那女子收回了视线,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反倒是三人当中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转头微微欠身,像是在为女子的不敬而表达歉意。
这倒是让一旁刚刚打算发火的秦长鱼楞了一下,心里莫名其妙的还生出了一股子受宠若惊的感觉出来,什么时候起,骄傲的西蜀剑阁弟子也会对人如此礼貌了?
小辈之间的小动作当然没办法引起长辈们的注视,这场谈话也在这时候正式开始。
率先开口的是西蜀剑阁的那位五境长老,他在众人身前的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说道:“这是剑阁这些年来行走南境所标记的地图,万年以来也陆续清除了不少的魔教据点,但对于神隐所在却始终没有发现,就在两年之前,在一次的清剿行动中,我们的人死伤半数,撤回来之后打算前去报仇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发现的魔教据点当中已经空无一人。”
他用手在地图上指着一个地方,上面用黑色的小旗子作为参考,地图之上像这样的小旗子还有近百枚,看样子应当是西蜀剑阁这些年来总共加起来的发现。
“能在我们的眼皮低下撤离的如此迅速,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就证明在附近一定还有更大的魔教老巢,只有魔教老巢中的山门大阵才能将魔教中人的气息遮掩抹除,从剑阁弟子的撤回,禀报,然后再由剑阁长老重新带队出发,这中间只花费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剑阁的五境长老用手指围绕着那杆紫色小旗周遭一片区域画了一个圆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然后继续说道:“两天时间,想要将门内带有二三境修为的魔教中人尽数隐藏,撤离的范围一定不会超出这个区域,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两年来我们的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在南境四处清扫,对于这里额外特殊关注了几次。”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对于西蜀剑阁的处理方式表示赞同。
即便是宁北也是赞同这样的做法。
西蜀剑阁的弟子在那里吃了大亏,损伤过半,如果事后为了不打草惊蛇而选择不去关注,不过不多不少的正常清扫,都会引起魔教的警觉。
毕竟人都给你杀了,你还在这里不温不火,这不是事出反常吗?
如西蜀剑阁这样主动去增加关注,但却只是在清扫之时收集信息,不去贸然出击,这样的做法反而会带给魔教一种对方找了,但没找到的错觉。
剑阁长老从袖中拿出了一面红色小旗轻轻插在紫色小棋的西北方向,目光也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经过几次暗中探查,我们在那个魔教据点的西北方向,也就是这里探查到了魔门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却的确存在。”
“所以你们推测,魔教的老巢会在这里?”一位儒院的大儒开口问道。
宁北认识他,在刚刚秦长鱼小声为他介绍过,和于擒虎一样乃是大俞院的大儒,因为这次受到牵连所以回到了儒院面见儒圣,事后被派来了这里,包括另外一位都是大俞院的人。
其他人也是微微皱眉,显然,单凭这一点是不足以肯定下来的。
剑阁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单凭这一点自然是不够的,但一年前我在一次试探中遇见了裴旻,将计划全然告知,裴旻透露了那的确是魔门所在,虽说并不能肯定是不是老巢,但里面存在的力量,却是不小。”
“裴旻确认过了?”众人纷纷一愣,就连始终漠然不语的关虚白,也是抬眼看了过来。
剑阁长老没有说话,但目光却十分的笃定。
显然,裴旻的肯定让他对于这一点再也没有任何怀疑。
白马寺的一位长老也是开口轻声说道:“若是裴旻所言,那想来不存疑虑。”
其他人没有反驳,哪怕是关虚白也没有开口。
“整个神朝,也就裴旻还算个男人。”
这话出自骄傲的西蜀剑阁,并且得到了上下所有人的认同,如果是对于外人来说,这句话就是最大的肯定和荣耀。
因为它代表了西蜀剑阁的友谊,代表了西蜀剑阁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了你在南境斩杀神隐的功劳。
裴旻这些年始终游走在南境,杀了不知多少人,救了不知多少人。
这样的人无疑是让人尊敬且信任的。
宁北敏锐的注意到,在提到裴旻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连角落里那三位面无表情的剑阁弟子,都是下意识将身体挺直了些,以此来表示尊敬。
今夜的窗外并没有起风,一片安静就连树叶都不曾摇晃丝毫。
门口的大红灯笼静静地悬挂在那里,散发处的光亮将地面照耀的一片殷红。
元龙并没有参与这件事,倒是陈风也站在宁北身侧静静听着,他也打算参加这次的行动,虽说一城县令不能擅离职守,可考虑到陈文礼的牺牲和为人子的复仇,郡丞大人也就同意了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黑连山
而且陈风未来一定不会在淮海县这个地方做太久,熬几年,等到资历和年岁差不多了,估摸着就会被往上提了。
只是可惜的是在担任县令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前往儒院进修的机会,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不值得的,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能与儒院相提并论?
可宁北心里却知道,发生了于擒虎那样的事情之后,想来陈风对于儒院这个地方,心里已经有了抵触。
倒不是愤怒或质疑,只是有一抹情绪,再好看的春天,再温柔的风也散不掉。
剑阁长老名叫谭沅,修行到现在花费了大概二百多年的时间,在西蜀剑阁当中的诸多五境长老也是属于中上层次。
“魔门老巢的地点大概就确定在这里,黑连山。”
谭沅看着那面小红旗帜,在旗帜之下的地图上绘着一条山脉,蜿蜒绵长。
这场出发前的会议主要是以三个人为主。
分别是身为此次行动领导者的应天府副院长颜回,还有因为淮海县一事受到牵连的武陵郡郡守何易,最后就是身为地头蛇并且对于神隐和魔教极为了解的西蜀剑阁谭沅。
其他人哪怕就算是关虚白,在这次的先后顺序上也是要稍逊一筹。
听到黑连山这三个字,郡守何易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插着旗帜的地方已经算是南境深处,远远超出了神朝的疆域之外,所以哪怕是武陵郡作为和南境接壤的边缘,对于那么深的地方也是没太多了解的。
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此刻听到黑连山这三个字,方才忽然想起来。
黑连山,算得上是这方世界里比较出名的险地之一,之所以叫黑连二字,乃是因为那处山脉一片连着一片,方圆千里首尾相顾,连成一个环形,而且通体黑色,无论是土壤,沙石,亦或者花草,树木,甚至就连水源都成漆黑颜色。
故此得名黑连。
而且这座山脉还是一座纯天然的大阵,不说是普通人,即便是寻常修士进去了也会在其中晕头转向,许久都找不到离开的路,在当年甚至还有剑阁弟子在其中着迷,从而被活活拖死在里面。
黑连山的恶名,也就传的人尽皆知,开始还有不少人想要找一找其中特殊的原因,可随着死在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也就没人再去了。
即便是里面真的有什么宝物存在,首先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
“现在看来,这些年前往黑连山探询的修士未必全都是因为黑连山而身陨,更多的很可能是魔教的手笔。”郡守何易看着那处连绵蜿蜒成环状的山脉,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
武陵郡作为神朝最靠近南境的大郡,人口极多,而且民风彪悍,郡守何易却是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男人,无论是穿着还是谈吐都带着儒将风范,可他偏偏是一个道修,据说与广陵道也有些渊源。
手下的武陵骑在整个神朝的军伍当中都是出了名的强势。
虽说比不上姚济世的边军,但和关虚白的中山军比较起来,却还是不相上下的。
这次之所以调动中山军前来承担清剿任务,并非是对武陵骑的不信任,而是想要将这份简单到手的功劳分润出去。
应天府,武陵郡,三大派,再加上宁瑶一脉。
所有人都得了好处,这件事才能进行的顺利,大家脸面上才都好看。
听到郡守的话,谭沅点了点头:“看样子魔教用黑连山当做大本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次的行动虽说势在必得,可黑连山毕竟不同寻常,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西蜀剑阁的人虽然孤傲,但却不是傻子,自负和鲁莽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恰恰相反,自负骄傲的人虽然让人讨厌,也容易一叶障目,但决不能否认他们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明天的大概走向都已经商议好了,今晚这场商谈也就该结束了,颜先生在黑连山脉四周看了一会儿,凭借他们这些人想要将绵延千里的黑连山尽数包围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除非是将武陵骑也一同调过来,可已经有了中山军,武陵骑是绝对不能动的。
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将目光放到了关虚白的身上,说道:“黑连山绵延千里,单单凭借中山军的一万人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们这次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要全歼一个不留,只需要给予重创,就算是行动达成。”
黑连山本就是魔教的地盘,想要一个不剩的一网打尽,说实话,很难做到。
所以这次颜回将重点放在了重创二字之上,何为重创?
那就是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一个不留,承圣之下的尽可能清除,剩下些臭鱼烂虾,跑也就跑了。
关虚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对于这次的行动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来这里也只是为自己一方赚一些声望,至于宁北等人...
哪怕是双方不合敌对,可在颜回和武陵郡的地盘上,他也是没办法做什么小动作的,何况还有赵三金在侧。
十三郡丞当中,半数基本上都是宁瑶的支持者,剩下的半数大多也都保持中立,唯独这个武陵郡的何易,向来与他不对付。
两个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武陵骑对于中山军也是看不上眼。
何易看着不动声色的关虚白,呵呵一笑说道:“明天的行动魔教的大修行者交给我们对付,其他人还要仰仗中山军出手了,不过也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相信凭借中山军的能力,解决起来一定不费吹灰之力。”
关虚白双眼轻轻眯了眯,不咸不淡的说道:“明天应该如何行动中山军自然会听从安排,也会尽力而为,就不劳郡守大人费心了。”
从官职上来说,一方郡守和六部尚书是相同的,真正论起品级关虚白与之相比还是要差上一线,可身为军中威望第二高的存在,并且还是五大氏族关家的家主,公主宁瑶身前的心腹。
关虚白与何易之间,是能够平等对话的。
第二百零九章 唐书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全看关将军的手段了。”何易淡淡一笑,随意说道。
二人之间的谈话屋内众人都是当做没听到,唯独谭沅皱了皱眉头,这也是西蜀剑阁上下对于神朝尊敬但却不屑的原因,两种情绪总是在不停地交换。
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势力,只要上下一心就能够解决任何困难,可偏偏自己人总是在内斗,就连一次简单的清剿行动都在暗讽着。
这就是一个国家和一个宗派之间最大的不同。
功利两个字,在国家当中能够展现的淋漓尽致。
“诸位现在还有问题吗?”颜回开口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目光环视屋内开口问道。
该说的全都已经说完了,而且说的很清晰,众人都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颜先生见状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就都下去休息,等明天早上出发,早些解决也好早些回去。”
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对于这次的清剿行动颜先生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制定计划的时候还是在认真商议。
众人也并不觉得不妥,对于眼前这位或许是天底下最强的大修行者来说,一次简单的清剿行动,算不得什么。
众人陆续散去,天色早已经很晚,窗外也没有了月亮,渐渐微凉冷冽的风开始吹拂,拂动着枝叶和灯笼不停摇晃。
宁北抬头看了过去,目光透过开着的窗户放到了天上,一片漆黑的夜空飘荡着厚重的云彩。
要变天了。
但凡有大战将起,神朝都会请广陵道的人在事前占卜一番,来测一下吉凶,讨个好些的彩头。
如明日这样的行动想来太阳初升,明亮耀目才算得上是好兆头,可现在竟然下起了雨。
不过也就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征兆这种东西,好的也就罢了,坏的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就是一场雨罢了。
一场春雨,浇灌着万物复苏,改天换地,褪去枯暮和死气,换个角度来想,这场雨也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征兆不是吗?
“在想什么?”秦长鱼偏头看到他在发呆,于是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开口问道。
“下雨了。”宁北说道。
秦长鱼微微一怔:“你不会指望着看一场雨就入道什么的吧?我也不是怀疑你有没有这个天赋,主要是你现在的境界太低了,起码咱也得到承圣境界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吧?”
宁北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调侃没有理会。
这个天下的天才很多,以往不乏也有一些观雨入道,看花破境的人,只是现在基本上没有,全都是记载在书卷里的人。
所谓记载在书里的,大多都是值得被铭记的传奇。
作战前的一场会议结束,大家全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休息,在这次的行动当中,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有西蜀剑阁那三位年轻弟子参与,三大派或者是应天府的弟子都没有跟随而来。
看样子上面的本意是不想让小一辈参与到这场征伐当中的。
看来颜先生他们也并不想外表看上去那么的不在乎这次的清剿。
宁北并没有直接回到屋子里,而是走到了府衙内一方小池塘旁静静站着,他虽然是在看着池塘里的水,但目光却是处于放空的状态。
旧问题的存在许久,至今找不到完全解决的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尝试,而寇长秋这次高调宣布复出,之后一定还会有后续的行动出现,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当中或许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但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和痕迹。
或许这也是一次机会,这么多年来神隐之所以没办法被完全清除,归根结底不就是隐藏在水面之下难以尽数发现。
寇长秋的动作越大,浮现到水面上的肮脏也就越多,就像这次的行动一样。
他站在池塘假山一侧的石头上,从一侧随手揪下了一片叶子扔进了水里,看着那片叶子在水面下沉浸,不一会儿后又重新浮出。
“总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永远沉入水底的,早晚都会露出水面。”
他看着那片起伏的绿叶,在死气沉沉的水面上一动不动,风往哪里吹,叶子就朝哪里飘。
风就是势。
天下的格局走向,要看的都是势,而究竟什么才是势,势又要被如何创造出来,除了等待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你在想什么?”
正在宁北思考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思考是一种很好的习惯,并不是说你一定能够在思考当中得到答案,更多的则是你在思考当中能够更加深切的明白一些东西。
他回头看去,来人一身白衫,背后背着一把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芭蕉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是西蜀剑阁的弟子。
宁北对他有印象,在那个倨傲女弟子的冷傲目光之后,就是这个青年投来了歉意的目光。
让秦长鱼都是愣了一瞬。
主动表达歉意的西蜀剑阁弟子,比圣人还要罕见。
“没什么。”看清来人之后宁北就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到了水面之上,这时候再去看却发现那片绿叶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是被风吹到了哪一个角落。
脚步声在靠近,青年走到了他的身侧站下,轻声道:“我叫唐书。”
“宁北。”
“我知道你,就算是在西蜀剑阁,你的名声也是不低。”
“什么名声?”
唐书想了想,然后道:“接连胜过俞子期,看遍了天下所有书籍,明明天生道树枯萎,但却硬生生走出了全然不同的道路,距离最近的一次是你在国宴上胜过了佛子年殊,并且写出了一四句偈,险些断了年殊的心境。”
对于险些断了年殊心境这件事,宁北是并不知道的,不过就算是此刻知道也并不在意,他始终不清楚年殊为何会与他交恶,但那都不重要,既然双方是注定要站在对面的人,那他动手也不需要留情。
唐书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在看着宁北,目光始终不曾移开,就像是想要将这个从死亡的幽深丛林里硬生生踩踏出一条道路的少年看个清楚。
第二百一十章 改变自己,改变世界
“除了这些名声之外,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另外一个名声。”
宁北并不懂太多聊天的艺术,可却也知道这时候应该主动询问一句,于是便开口问道:“什么名声?”
和之前一样的问题,但想要询问的答案却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唐书微笑道:“皇位,你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这在我看来胜过之前加起来的所有名声。”
宁北不置可否:“或许我更喜欢你口中之前说的那几个头衔也说不定。”
唐书道:“相较于皇位来说,你的确会更喜欢凭借自己博出来的声望,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比坐上那个位子,还要更重要的,哪怕你不喜欢。”
无论是西蜀剑阁还是七录斋,亦或者神主教会这样的大修行宗派再如何强大,谁都没办法否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神朝才是这个世上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神朝的皇位,就是这个世上最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坐上了那里,就代表了无上的权柄,代表了天下大事都可一言而决。
可同样,无上的权力也代表了要承担这天下最重的责任。
野心,扩张,让天下人臣服,让整个世界都为自己马首是瞻,在很多人看来这才是拥有无上权柄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可当你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会发现这样的做法很没用,一个只懂得野心却不懂得责任的帝王或领袖是注定没办法长久的。
或许简单直白来讲,也可以用肤浅和浅薄这样的词汇去形容。
什么动不动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念头。
至于宁瑶想要一统天下,为的也不是唯我独尊,而是在一统天下之后,才能更好的更方便的去承担和处理这比天还重的责任。
哪怕你不喜欢,唐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复杂,也有些同情。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同情的语气和宁北谈论皇位的事情,让他感到惊讶:“唐兄和传闻当中的剑阁弟子,有些不大一样。”
骄傲自负的剑阁弟子素来是目中无人的,不与你沟通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提如此刻这样主动过来攀谈。
唐书笑了笑,目光随着放到了水塘里,漆黑的云彩遮蔽了天空,将月亮深深地掩在了后面,也让水面上没办法映衬明月的模样。
“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弟子?总归要出些另类才算样子。”
这话说的不错,让宁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想起了徐白柳,一向舞文弄墨的七录斋,不是也出了这么个独爱棋道的另类弟子吗?
“皇位代表了责任,我从来都没有做好承担这个责任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今夜的风太冷,或许是因为池塘里的水太静,宁北并没有避讳谈论这件事,说起来早就世人皆知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唐书摇了摇头,说道:“你虽然从来没有做好承担那份责任的准备,可你却始终行走在承担这份责任的路上。”
平静的话语在黑夜当中掷地有声,似乎就连身后不远处的芭蕉树叶都为之一静。
宁北看着他,这次是真的感到有些惊讶,双方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罢了,可对方却能够如此准确说出他现在的处境。
唐书对于他的惊讶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微笑道:“我这双眼睛,看人可是很准的。”
他看着宁北,一双眼睛漆黑如同头顶的夜空和被乌云遮挡在后的星辰,深邃且泛着光亮。
他从未做好过承担那份责任的准备,但却一直行走在承担责任的路上,二者并不矛盾,就像是许多人还没有准备好建立一个家庭,可却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亲。
“改变世界很难,改变自己也很难。”宁北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情从先天开始再到后天培养,十几年后基本就已经定了形状,往后经历再多大概也就是完善或者细微偏差。
想要彻底改变,焕然一新,并不是说不可能,但很难。
唐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世界是由无数人去构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改变自己,也是在改变世界。”
两个人的目光在黑夜中对视着,片刻后同时移开。
宁北没有再说话,静静站在水塘之前,目光游离间他重新看到了之前扔进水里的那片绿叶,此刻正在池塘边圆的杂草里藏匿着身形。
唐书已经走了,在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后就走了。
他没有说来意,宁北也没有问来意,但两个人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
对于这次的试探,唐书觉得很满意,宁北同样如此。
他抬头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并没有因为心情的舒缓而有所改变,依旧是那么浓郁的飘在天上,一滴滴细雨从天空落下,很微弱,落在身上不仔细感受甚至都注意不到。
唯独水面上的无数涟漪在提醒着池塘边上的人这里正在下着一场雨。
宁北并不是孤独的,这世上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站在角落做着无人问津的事情,在等待着一个能够解决旧问题而不怕产生新问题的人。
问题就是用来解决的,出现一个解决一个,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宁北抬手捏住一滴雨珠,弹指甩进了池塘里,水珠融入水池,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书想要解决旧问题,但他却并没有解决旧问题的能力,所以找到了宁北,想要看看这个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是抱着怎样的想法。
宁北没有做好准备,但却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点明,但心里却形成了默契。
“宁北。”
雨水滴滴片片落下,水池里的涟漪越来越大,这场雨也渐渐大了,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听到有人喊,宁北转身回头看去。
一袭红裙的青青正打伞站在后面,青丝如瀑披散,那条红色束发随风而起荡在雨中。
青青撑着伞,皱眉看着宁北,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宁北,明天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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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太累了,就更了一章,今天还是三更,三两的小超人状态已经开始不太稳定了,飞吻~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云舟
斜风细雨直到天亮都没有停下,对于修行者来说一场雨或是一场雪自然算不得什么,但除了闲游逸致的文人墨客会骑马漫步在雨中欣赏之外,大多数人在准备外出做事的时候都是不希望下这场雨的。
哪怕这场雨并不大。
云舟行驶在天上,一眼望去比云彩还要长,这并不是幻觉,因为云舟真的很长,或者可以更简单用一个大字来形容,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压迫在淮海城的上空,哪怕明知道是自己人的东西,却依旧忍不住呼吸滞涩,为之骇然。
因为这云舟足足有着数百里大小。
听起来或许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若是用中山军列队之间的距离作为示例的话,足以容纳四十到五十万人在上面。
这样的数量不可谓不令人咂舌,四五十万人,若是在战场之上,这四五十万的军队就能在顷刻间扭转战局。
这也是广陵道是三大派中地位最高的原因之一,云舟的存在,能够帮助神朝在最短的时间里支援任何一处地方。
这些天来云舟始终隐藏在云层之上,偶尔流露也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没有注意到,此刻缓缓下降低悬头顶,才能真正感受到如此庞然大物的压迫感。
宁北看了一眼关虚白,这位关家家主的脸上始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即便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不曾在意,在没有正当借口或者没办法制造出正当借口之前,关虚白永远都不会暴露他的打算。
而且这次参与行动的中山军是他的心腹,手里的底气也就更足一些。
淮海城的百姓们都在抬头看着,心里有些恐惧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兴奋,这是自己的国家,而自己是神朝的子民,看着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心里更多感到的还是踏实。
“云舟是广陵道当中最珍贵的东西,每一艘都是价值连城,无比珍贵,而且上面所需要刻画的烙印和法阵密集之程度世所罕见,想要造出一条完整的云舟,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和时间要比我们想象的长的多。”秦长鱼双臂环抱站在宁北身侧,目视着头顶云舟和上方飘扬的中山军旌旗,开口介绍道。
这也是云舟所稀少的原因,即便是如同儒院白马寺亦或者五大氏族这样神朝当中最顶尖的世家,也做不到购买一艘云舟。
一来是因为实在太过昂贵,从广陵道购买需要等待花费的时间暂且不提,单说付出的资源搞不好就会让全族上下勒紧裤腰带十几年都缓不过来。
二来则是也没有购买的必要,五大氏族使用飞云已经足够,云舟太大,你买来干什么?
造反吗?
你们家里有多少人多少生意需要用云舟照料的?
鱼柳和古落提也站在一侧,抬头望着云舟目光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鱼柳的手掌都是为之握紧了一些,神朝只能够感受到云舟的庞大,而妖国却不止一次在这个庞然大物上吃尽了苦头。
“这就是神朝的云舟,还真是让人眼界大开。”唐书站在不远处抬头望着,目光中带着赞叹和钦佩,对于广陵道能够造出这等层次的庞然大物出来,哪怕是这世上最骄傲自负的西蜀剑阁也会感到敬佩。
包括他身旁的那一男一女师弟师妹,这一刻眼中的傲气也是罕见的散去了不少。
青青静静站在宁北身后,因为云舟遮蔽了头顶的缘故,倒也不用担心会有雨水打在身上,起初清剿魔教和神隐的这次行动宁北是并不想带她一起去的。
虽说大概率不会有危险,但肯定会遭遇反扑,青青前去并不合适。
但昨天夜里看到青青眼眸深处藏匿的一丝惘然,宁北还是心软了下来,带着就带着吧,毕竟是自己钓上来的,否则人家还好端端的在青崖海里待着呢。
颜先生站在众人之前,说着临行前一些鼓舞士气的话,同时还对着淮海城的百姓做出了承诺,神朝一定会庇佑自己的子民,一定会让恶人伏诛,血债血偿。
陈风的话很少,自从陈文礼逝去之后,他的话相比之前要显得更加沉闷,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减少了很多,对于大俞院的两位师长依然尊敬,可隐藏在尊敬当中的淡淡疏离,却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
于擒虎的罪过怪不到旁人的身上,但这一切难道还能怪罪于陈风吗?
所以对于他的态度大俞院的两位大儒都没有介意,只是偶尔会遗憾的叹一口气。
“出发。”
颜先生又询问了一句郡守何易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这位颇有儒将风范的郡守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于是颜先生对着众人点了点头,说了句出发。
登上云舟当然是不需要走楼梯或者是翻越上去的,否则要费劲大力气刻画那么多的阵法还有什么用处,阵法无数,其中之一就是接引大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一种传送阵法的更改。
云舟掌控者催动阵法降下接引光束,将所有人的身体笼罩当中,光芒明亮,闪烁之间所有人就全都出现在了云舟之上。
很难去形容过程,身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像是伴随着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就出现在了这里。
一万中山军列队挺立,身上深褐色铠甲如同沐浴着沙场的血液,紫红色的旌旗随风飘荡,整个军阵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自有一股铁血煞气扑面而来。
明明只是一群初境二境最高不过三境的军士,在这一刻的气势却将众人身侧的数百位四境修士都给死死压制。
让不少人都是目光微微一凝,暗暗感到心惊。
即便是出身边军的苏幕遮,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刀身,对于中山军他自然是了解的,虽然也是精锐,实力强悍,但想要达到这种几乎和边军精锐一般无二的地步是不可能的。
边军常年身处第一线,始终在与妖国厮杀,而且还有着姚济世和郑行文的带领,所以实力为神朝最强这并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中山军虽说不俗,可毕竟不能无时无刻在第一线,不可能达到边军的程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一万人应该是中山军中最精锐的一万人,属于精锐中的精锐,是关虚白手下真正的中流砥柱。
想不到这次清剿行动关虚白竟然会动这么大手笔,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万人以军阵配合默契娴熟,若是在凝聚出军魂的话,这次魔教老巢除非满地都是陆海棠那种层次的强者,否则绝对是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关大人的军容之盛,想来即便是姚济世看了,也要感到压力。”何易扫了一眼眼前的中山军,不只是出于夸赞还是上眼药,不咸不淡的说道。
虽说关虚白是军中威望第二高的存在,在整个神朝都极有威望,可若是单独放到一个郡里,还是不如各郡郡守的。
就比如在武陵郡,武陵骑一定是唯何易之命是从的。
江南郡的江南军一定为江南郡郡守唯命是从。
可如果跳出了自己本郡,比如将何易与关虚白推出去让江南军去选一个人做主帅,那么江南军一定会选关虚白,而不是何易。
当然,如果有姚济世的话,那么江南军一定会选姚济世,而不会选关虚白。
这就是军中威望的好处,偏居一隅看不全面,着眼全局才能看的透彻。
“何大人言重了,中山军军容虽盛,比之边军却还是差一些的。”关虚白面无表情,淡声开口,然后轻轻地抬起了手,比出了一个手势。
一瞬间,沉寂的中山军爆发出了一阵呐喊,深褐铁血如风卷残云,云舟高高飞起,苍穹之上云雾在这一瞬间被震成粉碎,无形的军魂血煞一闪而逝,在云舟之上悄然蔓延。
转瞬即逝。
时间很短,但却再度让不少人神情一凛,即便是西蜀剑阁的谭沅都是双眼微微一眯,这就是神朝的强大之处,宗派不同于国家,而军队就是只有国家才能够培育出来的战争杀器。
这也是神朝能够成为普天之下当之无愧第一势力的最根本原因。
偌大神朝不只有神皇,不只有五位圣人,更多的是这些悍不畏死保家卫国的军人,一枪一戟的征战杀伐所铸就的最基本构造。
这并不是宗派想要模仿就能够模仿的出来的,军队也不是单单只用人数就能够堆砌出来的东西。
三大派的人都是目光闪烁,心思各异,关虚白在这场征伐中特意选出了如此精锐的中山军,只怕不单单是为了清剿魔教,更多的是在给天下人看。
看什么?
看他关虚白不比姚济世差。
精锐的边军,他一样也能带出来。
“早就听闻中山军在关将军的带领下就是与边军相比也是不落下风,以前还以为只是传闻,今日一见,倒是顿觉所言不虚。”白马寺的五境长老望着眼前军容和随风而散的铁血煞气,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有感叹的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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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单身狗们情人节快乐(我的小超人状态结束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抵达黑连山
三大派,广陵道,白马寺,儒院,应神皇旨意,各自派出两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前往南境参与这次的清剿行动。
广陵道的两位大抵不会动手,二人要负责操控云舟,而云舟也不单单只是普通寻常的飞行法宝,其最恐怖之处,在于杀伐。
白马寺的两位长老其中一人宁北认识,谈不上熟络,只是先前在国宴之上曾见过面,正是那位戒律院长老,而刚刚开口与关虚白交谈的则是另外一人。
看上去十分苍老,身材也微微有些佝偻着,那张脸很黑,带着深邃的古铜色,就像是每时每刻都暴露在阳光下,眼窝深陷,放在身前的手掌指节粗大,周身隐隐有着佛光偶尔闪烁,一看就是将佛门金身修行到大成的地步。
对于大修行者的强弱宁北这些二境修士当然没办法直观的感受得到,可从在场其他人的态度上来看,包括从赵三金的目光中也能猜测得出,这个僧人论起实力应当是比不上那位戒律院长老的。
“戒空长老谬赞了,中山军虽然不弱,但还边军精锐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的。”关虚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淡说道。
只是那声音虽然平淡,但搭配着前方昂然而立的中山精锐,却怎么听都有一种自傲的感觉。
戒空长老微微一笑,那张深邃古铜颜色的面容因为眼窝深陷而导致笑起来十分怪异,中山军的铁血煞气已经收敛起来,那一闪而逝的军魂也不在出现,只有那飘扬的旌旗还在像众人显示着刚刚的沙场悍卒。
“此番中山军担任清剿之责,经过此番厮杀历练,想必再与边军比较,定然是不差的。”
关虚白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其他人也都没有开口,仿佛是听不见这些话一样,只是目光偶尔瞥过戒空和那位戒律院长老的时候都是有些诧异,不知道戒空这话是随意而为,还是代表着白马寺的态度。
若是一向不参与皇位之争的三大派下场站队,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宁北等人走到了云舟边缘,从淮海县赶往黑连山路途无比遥远,即便是以云舟的速度也需要飞上数日才可抵达,在这期间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云舟很大,其上也有着不少的房间,大修行者们全都回到了房间当中修行,云舟行驶在云层之上,宛若流星。
秦长鱼撑着靠在边缘一侧,目光透过若隐若现的墙壁注视着外面流逝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到了这种高度之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老秃驴,也不知道这些话是在说给谁听的。”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冷笑,显然对于刚刚戒空和关虚白之间的交谈感到不满。
在涉及到那件敏感事情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三缄其口,尤其是三大派这种地位特殊的存在,更是轻易不会参与。
平日里随意聊聊也就罢了,可先前戒空竟然在言语间将关虚白抬高到了与姚济世并列的情况下,这就是在示好。
当着宁北的面前与关虚白示好,这个老秃驴想要做什么?
亦或者说是白马寺想要做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出自戒空之口,戒律院长老一定会出言阻止,或者打个圆场,可从始至终却都不曾说一句话。
态度之模糊,让人寻味。
苏幕遮淡淡道:“三大派地位尊崇特殊,戒空的话代表不了白马寺,我听将军提到过,他和这个戒空之间有些恩怨,戒空今日如此行径倒也未必是想要针对宁北,至于戒律院长老的态度,没有出言阻止应该是和佛子年殊有关。”
苏幕遮的判断很中肯,年殊第一次险些死在宁北手里,第二次更是差点被断了心境再无寸进,要知道佛子这两个字可不是轻易说说的,不出意外未来就是要接替那位圣人成为白马寺住持的。
现在一次国宴险些出来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说白马寺上下对于宁北没有什么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佛修佛修,说到底也就只是一种修行方式,并不意味着每一个修佛之人都是宅心仁厚,慈悲心肠,舍己为人。
所以戒律院长老没有主动开口解释,也想得通。
云舟很高,正常来说众人站在边缘是不能够看到外面的,会被高高的边缘所阻挡,可在建造云舟之时所取用的材料极为特殊,不仅无比的坚固难以摧毁,而且从里面看就像是一面透明的水晶一般,可以完美的看到外面。
但从外面往里看却会被墙壁高高阻挡,让人根本没办法看见里面的情形。
宁北没有说话,对于戒空的态度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在皇位的争夺上三大派不会参与进来,因为那样坏了规矩,三大派之所以能够在神朝当中一直保持着超然地位而不被猜忌,一来是因为神皇能够压得住,而来就是因为他们全都是中立派。
永远只忠于神皇,这才是能够始终保持超然的原因。
如果一旦下场参与,势必会引发争斗,到时候白马寺支持一个,儒院支持一个,广陵道再支持一个,失败的一方一定会被清算,三大派经不起这样的清算。
神朝也不想蒙受这样的损失来削弱自身的实力。
所以戒空一个人,代表不了白马寺。
鱼柳一身浅蓝色长裙静静站在一侧,望着外面广阔无垠的天空,和大地比较起来,天空这两个字往往与自由所牵扯关系:“你们神朝的弯弯绕可还真多。”
她目光平淡,不知是在讽刺还是什么。
苏幕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妖国当中的勾结,与我们相比何曾少了?”
鱼柳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和神朝的诸多立场和阴谋比较起来,妖国的麻烦倒是要少的多,而且也直白的多。
两个人之间算不上争吵,每次针锋相对几句之后自然而然就闭口不言,宁北几人也早都习惯了这一路,谁都没有插话。
云舟在行驶,云舟之上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默默调整着自身的状态,一场征战哪怕获胜的把握再大也是避免不了死亡的。
有人不怕死,但没人希望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宁北负手而立静静站着,他之前在淮海城受到的暗伤还没有康复,现如今最好不能强行动手,所以这次的清剿活动并不打算参与,只是抱着站在云舟之上看一看的想法。
“天气越来越热了。”云层之上的阳光有些晃眼,宁北的眸子微微眯着,喃喃说道。
......
时间飞逝,三日时间转瞬流淌,云舟也开始放缓了速度,做着最后的准备,从现在所处的地方抵达黑连山大概只需要两个时辰左右,舟上的气氛也开始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中山军再度排列军阵,关虚白却并不在云舟之上,透过边缘侧面可以看到这位关家家主此刻正身着一身铠甲双手握剑撑在金麒头顶跟随在云舟一侧飞行,背后披风随风扬起猎猎作响,金麒的凶煞之气在外隐隐与中山军的军魂相结合,气息不强,好似压抑着的大恐怖,一旦爆发出来将无可阻挡。
十余位大修行者们也全都走了出来,站在云舟最前方俯视着地面,以大修行者的目光去看,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从此处居高临下已经是能够将黑连山脉尽收眼底。
“如何?”武陵郡郡守何易望着远处的黑连山,出声开口询问道。
戒律院长老并没有睁开眼睛,但却好似看到了下方一切,众人知晓这是佛家的心眼,能够不依赖肉眼之力观察天地,所能够瞧见的场景要比双眼看上去还要更加的清晰真切。
目光可以被山峰云雾所阻拦,但心眼不会。
它能够洞穿一切虚妄,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不寻常。”戒律院长老眉头微皱,缓缓地睁开双眼,手里的佛珠旋转动着。
在刚刚,他使用心眼查探,已经穿过了黑连山所独有的天然阵法阻隔,但刚刚进去还来不及仔细查探,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生生阻隔。
“可以确定这里就是魔门所在,但其中强弱如何,无法查探,只怕不弱。”戒律院长老袈裟之上闪烁着点点佛光,目光当中有些凝重。
谭沅双臂环抱,本命剑在周身轻轻旋转,对于白马寺的心眼他也了解一些,而且戒律院长老的实力与他相比较起来也并不差,此刻心眼被阻断,只怕这黑连山里,不太一般。
“不一般也没什么,魔教若是真的那么多对付,也不会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但既然是苟延残喘,那就不足为惧,一会儿动起手来小心些也就罢了。”他的目光微冷,本命剑上吞吐着压抑不住的剑意。
心眼被阻应该不是魔门或者神隐大修行者的手段,如心眼这种能力除非是单独针对某人,比如单独针对赵三金才会被感应到,如果只是用来窥探整个云舟,即便是赵三金觉察哪里不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缘由,更被说在一瞬间出手阻拦。
同理,戒律院长老查探黑连山就是如此,既然不会被发现却还是被第一时间所阻拦,那么很大可能就是魔门早就提前知晓神朝的人会来动手,所以在一开始就做足了应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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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动手
“要不要先用云舟轰炸一轮?”两个时辰后,云舟缓缓地停止前进,悬停在黑连山的正上空,应天府教习俯视着下方首尾相连的诡异山脉,开口问道。
他也是这次的十二位大修行者之一,武侯,宁北不熟悉,但秦长鱼很熟,正是武院主要负责教导弟子的教习,实力隐隐为武院之首。
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正是在他的教导下才有着两个小怪物的名头。
名字很霸气,但却和神朝的侯爵爵位没什么关系,单纯姓武,名侯,不仅是武院的第一人,在整个应天府的大修行者当中也是名列前茅,如果放眼整个神朝相比的话,大概能排进前三十的样子。
武侯身材消瘦修长,面如冠玉,整个人看起来就仿佛是一个尊贵的公子哥,一身锦绣长袍,踏云长靴,在耳朵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坠饰,让其看起来增添了三分邪意,极具个人魅力。
秦长鱼总能听到学府当中有女学生在三五成群的议论着这位教习,说话时候眼睛都放着光的。
这次应天府原本只是打算让颜先生一人前来,毕竟以颜先生的实力和地位,能够参与清剿就已经足够分量,可武侯在听说之后就非要跟着一起来,美其名曰为国家分担。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他只是想出来散散心,顺便杀人。
广陵道的两位长老闻言都是眼皮一跳,闷着头没有说话,不想理会这个应天府诸多教习当中出了名跳脱的一位。
颜先生摇了摇头,道:“暂且不必,事情若还在掌控当中,就不需要动用云舟的力量。”
云舟的造价无比昂贵,建造一艘所需要动用的资源也是不计其数,上面每一处都隽刻着法阵,数以十万计,不知要多少阵法一道的大师一同合力才能刻画完成。
而且云舟不只是单单拥有运输的能力,其还有着极恐怖的攻击能力,其威力之强横,甚至足以轰杀寻常的大修行者,但每一次发动攻势所需要花费的代价太过昂贵。
舟身之上无数阵法相互连接,能量彼此传输,然后发动攻势,每一次都要消耗高达五分之一的能量,也就是说一架状态巅峰的云舟只能连续发动五次攻势,完毕之后想要再度发动攻击就需要等阵法重新吸纳灵气恢复能量。
这个过程的漫长要用年来计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使用灵矿,也就是灵石,数以十数万计的上品灵石才能够支持发动一次攻势,这样强度的损耗,即便是三大派这样的势力,也会感到肉疼。
这不是在打架,这是在扔钱。
所以如非必要,没到紧急情况,云舟轻易不会发动攻势。
提议被拒绝,武侯遗憾的叹了口气,觉得很是可惜,若是能够亲眼目睹云舟发动一次攻势,那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否则单单只是清剿魔门的这些小崽子,可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颜先生笑道:“用不到云舟,换个角度去想反而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用不上云舟就相当于这场行动会完成的很顺利,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武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开始吧。”颜先生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目光俯视着下方的黑连山脉,山脉之上环绕着浓郁的黑雾阻隔视线,首尾相连好似天然法阵散发着诡异气息。
正如先前所说,黑连山脉每一处地方都是漆黑之色,地面是黑色,花草是黑色,树木也是黑色,就连山脉当中的水源也是黑色的。
黑色或许并不代表邪恶,但一定代表着压抑。
云舟光束自高空之上照耀而下,百余位四境修士以及大修行者们的身影尽数消失在了云舟之上,出现在了距离黑连山脉十里外的地面上。
然后就是一万中山军。
整齐划一的军阵在地面之上,虽只有一万人但却带着恢弘难挡的气势,金麒在空中嘶吼随即展翅落下站在了军阵之前。
关虚白屹立在金麒头顶,目光漠然的看着十里之外的黑连山,然后手臂轻轻抬起,向前随意的挥了挥。
一万大军低喝一声,同时迈步朝前行走,深褐色的战甲如同肆意流淌的血水,军阵上空凝聚出了一头饕餮凶煞虚影,露出獠牙在俯身咆哮。
蓄势待发。
这股气势之强烈,哪怕相隔十里都隐隐撕开了黑连山上的浓雾。
关虚白在用最直接也是最强势的态度,来像魔教宣布着神朝的到来。
百余位四境修士一字排开跟随在中山军两侧伺机而动,颜回等人则是出现在了黑连山之前,近距离看着这座凶名滔滔的诡异山脉。
他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按理来说魔教应当早就收到了风声,但现在却不见有人出来,着实让人意外。
“藏头纳尾,终究难成大器。”谭沅看着眼前的浓郁黑雾,一眼望去数不尽的漆黑颜色,不屑说道。
东躲西藏,许多个山门窝巢数之不清,除之不尽,很多人喜欢用老鼠这两个字来形容魔教,虽然难听,但却十分的恰当。
老鼠生存在暗影里,无数窝巢寻觅不到,魔教就是这样的势力,魔门中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老鼠。
广陵道的两位大修行者并没有跟随一同下来,而是留在上面随时准备发动云舟,虽说代价昂贵,但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身后的脚步声无比整齐,相同的频率震动的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地面上的砂砾在跳动,朝着四面滚落。
武侯双臂环抱,侧目看着谭沅,轻笑道:“谭兄若是不打算动手的话,那就让我先来?”
西蜀剑阁和神隐与魔教之间的恩怨最重,之前更是在一次行动中有半数弟子死于非命,这可以说是大仇,眼下终于开始要对黑连山动手,谭沅当然不愿意落于人后。
“不劳你费心。”
谭沅面无表情,他看着身前的黑连山脉,抬起了手臂,本命剑发出一声嗡鸣自剑鞘当中飞出,在天空当中盘旋一周然后被他握在手里。
“这第一剑,我来就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谈生意
剑修该是个什么样子?
神朝百姓每天晚上在太阳落山之前于茶楼里听完戏文之后,心里都会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那些匡扶正义,路见不平的剑修总是不畏生死的用一把剑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杀出一个青天白日出来。
剑修是杀伐,是肆意,是受不到的拘束。
如果不是受制于自身天赋所影响,剑修是很多人心里的第一选择,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一份向往,西蜀剑阁在很多人心中都带着一股较为超然的地位。
更何况西蜀剑阁还始终行走在清剿神隐的第一线上。
无论是谁提到这个地方都会带着尊敬,哪怕剑阁弟子再如何傲慢,再如何的目中无人。
获得相应的名声就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剑阁受到的尊重是门下长老弟子用性命和鲜血所换来的,他们与神隐之间的仇怨太深,永生永世也不可能会化解。
所以谭沅此刻的眼中没有半点的犹豫或是悲悯,哪怕今日这座黑连山上注定会血流成河,他握着剑,剑身在微不可察的颤动,一点阳光落在剑身之上,映衬着寒芒闪烁在剑刃。
这一剑斩出,无形的剑气像是起了一阵风吹进了山脉当中,吹散了拦在周遭遮蔽视线的浓雾,露出了后面漆黑诡异的茂密树林,有山鸟蹲在树杈枝头,歪着脑袋看着外面。
而在山鸟下方,曲折茂密的树木之后,站着数以万计的黑袍身影,正静静的看着外面来人。
剑气在天空之上肆虐,然后忽然间化作无形散开,如同水幕一般折射着太阳光亮,照耀着整座黑连山脉。
一座笼罩着整个黑连山的阵法升起,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围墙,阻隔着内外的所有人。
山鸟煽动翅膀高高飞起,然后撞在了大阵之上化成了一摊血水,只剩下无数的羽毛四散飘落,阵法上空有一抹殷红之色一闪而逝。
“看来你们果然早有准备。”剑气被化解,谭沅也不急着再次动手,而是眯眼看着黑连山当中站着的这些人,目光当中有着彻骨的冷意浮现。 虽然早就知晓这里是魔教的一处山门,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大的一条鱼。
一眼望去起码有着万余人魔教子弟存在。
在阵法之内,神朝众人的正前方,万余魔教子弟身前,有就近十位紫袍人并肩而立,身着紫袍,这在魔教当中所代表的意味很明显,大修行者。
紫袍人并没有掀开衣袍,那一张张面容也都隐藏在衣袍之后,但声音却传了很是清晰的传了出来:“想要在整个世界的围剿中存活下去,最需要具备的不是强大的实力,而是敏锐的嗅觉,能够在危险来临之前就做好准备的嗅觉。”
“你们的动作太大,真当我们都是瞎子不成?”
“呵,还真是好大的阵仗,我们这些老鼠也值得颜先生亲自动手吗?”
紫袍人并肩站成一列,声音不停地从他们的口中传出,有时候在左侧,有时候在右侧。
武侯侧倚着身子,轻轻地靠在大阵之上,任由阵法与身体碰撞发出滋啦的声响,在白日里甚至都引起了火花迸射,但他却依旧不为所动,静静地倚靠在那里,目光玩味的在这些紫袍人身上流转:“怎么?比人多吗?”
这漫山遍野的黑袍身影看起来的确很吓唬人,很有威慑力,但对于他们来说却并没有半点威慑力。
“不敢,只是想和诸位谈一桩生意。”一位紫袍人向前迈出一步,站在了魔教众人之前,抬手缓缓地揭开了遮住面容的衣帽。
露出了一张额头带着指许长短疤痕的面容。
“周成?”
武侯眉毛一挑,目光随之变得阴沉了下来。
天下诸多势力和魔教交手不知多少年,双方也有一些大修行者之间交过手,碰过面,眼前这个周成正是魔教当中比较有威望的一个人。
如果从地位上去算的话,在魔教当中也是属于长老级别。
而且地位颇高的那种。
周成看着武侯,抬手轻轻在额头上的疤痕处抚摸而过,然后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有些尖锐的牙齿。 当初这道疤痕,正是拜武侯所赐。
今日仇家见面,可谓是别样眼红。
“还真是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没死。”武侯抬手触碰在阵法之手,手掌泛着琉璃颜色的光亮,深深地插入了大阵当中,似乎是要将眼前拦路的阵法硬生生撕开。
周成舔了舔嘴角,轻笑道:“你还活着,我又怎么舍得先死呢?”
武侯紧紧站在了大阵之前,与周成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如果没有这层阵法阻拦的话,只怕早就已经动起手来。
“那这次看看谁先死。”
武侯面无表情,探入大阵当中的手掌缓缓收回。
周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颜回的身上,微微欠身行礼说道:“想不到这次的行动竟然是颜先生亲自率领,在下深感荣幸。”
武侯看着他,淡淡道:“在这样的处境当中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不知道是该夸赞你胆大,还是无知。”
别看现在有着这层大阵作为阻隔,可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很清楚,这座阵法不堪一击,在神朝的众多大修行者的手上,想要将其破开就只在顷刻之间罢了。
周成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反而是随着武侯这句话出口而显得愈发浓郁,他身上的紫袍崭新一片,其上没有半点褶皱,映衬着太阳的光亮瞧起来竟然有些刺眼。
“既然我有恃无恐,那自然是有着有恃无恐的底气,所以在这场战争的大幕拉开之前,我还是想要再问一句诸位,这笔生意,要不要做。”
他想要谈一桩生意,而且是第二次说这句话,这代表了底气,也代表了有恃无恐。
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倚仗是什么?
众人在看着周成,哪怕是谭沅也没有贸然动手。
周成在看着颜回。
颜先生望着他,始终和蔼的脸上此刻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从不与魔教谈生意。”
第二百一十五章 破阵
颜先生并不知晓周成说这话的意思,也不清楚他口中所谓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或许对双方都有利,又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缓兵之计。
答案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正如他口中所说,神朝从来没有与神隐或是魔教做生意的打算。
周成脸上的笑容不变,并没有因为颜回的拒绝而感到愤怒或是什么,他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眼中带着淡淡的遗憾之色:“可惜了,原本还想让你们死个明白的,既然如此,换个角度想一想做一个糊涂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武侯撇了撇嘴,阴沉的目光浮现着淡淡不屑:“这么多年过去,你本事没见长,这份自大的本事倒是涨了不少。”
背后金麒的吼声响起,带动天地灵气如同狂暴的音浪席卷着整座黑连山,压弯了无数花草树木朝后弯曲着身体。
就像是一阵风吹拂而过,压迫着诸多魔教弟子朝后踉跄倒退。
五境的金麒煽动翅膀悬浮在天空之上,那双眼中在这一刻流淌着暗金颜色,承圣级别的凶兽之威完全可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眼前魔教人数虽众,但若是没有紫袍修士存在的话,只怕还不够金麒塞牙缝的。
黑袍颤动被强风掀开,露出了藏匿在其中的一道道身影,男女老少尽皆有之,那一张张面孔都带着决然之色。
神隐和魔教能够存在到如今,靠的可不单单只是苟延残喘,其中的所有人都是坚定的相信着新世界的到来,对于传说中神明的信仰宛若山岳一般坚不可摧。
他们不怕死,为了新世界的到来,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这些人也敢去死,而且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皱半点眉头。
“一群魔崽子。”武侯冷哼一声,随意站在大阵之前的身影逐渐挺得笔直,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义无反顾都值得被尊重,如同神隐这般扭曲的信仰,只有被消灭,才是最好的结果。
关虚白站在金麒头顶,于身前持剑的手臂缓缓抬起,背后前行的中山军同时停住脚步,在一瞬间的动与静中向世人展现着这只军队绝对的纪律性和服从力。
匍匐在上空的穷奇军魂在低声咆哮,四肢微微弯曲,像是在积蓄着力量,蓄势待发。
“我给你们三息时间,臣服,或者死。”关虚白的目光透过阵法落在那十位紫袍修士的身上,平淡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漠然,对于见惯了战争厮杀两军对垒的他来说,眼前这样的场面,并不足为道。
风在吹着地面,落叶与沙石一同滚动着,在碰触到大阵四周之时化为乌有,湮灭的无声却比任何的声音都要带有更加强烈的压力,黑连山上的气氛陡然凝固下来。
三息时间很短,短到了或许只是你的一个愣神时间就已经悄然流逝,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问出一个问题,比如杀一个人。
但绝对不足够用来思考一件关于自身生死的问题,周成也没有打算要思考的意思。
思考,代表了要有值得思考的空间和意义,现在双方对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个结果,关虚白口中所谓的臣服不过也就是死的更体面一些。
冷冽的风透过阵法吹在所有人的身上,平常不值得注意的春风在这一刻像是刮骨刀一样冰冷。
周成抬头望着关虚白,抬手将紫袍重新戴在了头顶,将面容遮挡了起来。
“既然你们一定要来找死,那就让这黑连山,染上你们的鲜血。”
冷淡的声音随风而起,旋即也不见周成等人有什么动作,就看到整座山上的万余魔教中人的身影尽数消失在了原地,用消失或许不太准确,因为这么多的人不可能会凭空消失,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在大阵的作用下,隐去了身体。
关虚白看着这一幕,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三息已过,既然放弃了臣服,那你们就去死吧。”
他再度挥了挥手,那刚刚停止行动的中山军再度迈开了脚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开始行走,哪怕前方就有着大阵阻挡,哪怕那大阵之力轻轻一碰就会将寻常修士化作齑粉。
可中山军依旧毫无顾忌的朝前走,脚步不停,别说减速,行走的速度甚至越来越快。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赴死,哪怕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也不代表是无情无欲的傀儡,他们之所以一往无前并不是不怕死,而是知晓有人会替他们解决这个阵法。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在关虚白挥动手臂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已经从金麒头顶高高跃起,朝着那无形的防御大阵一拳轰了出去。
当初在鸡鸣山下的平原之上,关虚白与金麒还有冷蓑衣三人合力尚且不是赵三金的对手,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弱,只是因为赵三金太强,强到了即便是寇长秋这种神隐当中的领导者都不是其对手。
一拳轰在了阵法之上,如同石子落入水面掀起了层层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谭沅的一剑也是紧随其后斩下,然后是戒律院长老和戒空,武陵郡的另外一位大修行者和武侯也都相继出手。
大俞院的两位大儒抬笔在空中书写,以天地为纸,以四海为墨,带动出来的动静极大。
郡守何易与颜先生二人并没有动手,而是站在黑连山之前静静看着,现在还用不上他们出手。
八位大修行者的力量集中在一起轰击在了阵法之上,再如何坚固的阵法在这样的攻势下也会显得如同玻璃般脆弱,裂纹顷刻间出现。
然后开始扩散。
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般的痕迹遍布在黑连山上的大阵之上,众人同时停手,武侯独自站在阵法之前,身上锦衣随风而动,耳侧的坠饰轻轻摇摆着。
他目视着阵法之后,无数脚步压弯了地面上的花草在来回奔走,大阵可以隐去身形,却没办法隐去身体行走地面所留下的痕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微言大义
退后半步,侧身,抬手,握拳。
然后笔直砸在了身前大阵之上,拳头与裂成蜘蛛网的阵法在碰触之间产生了一连串的火花,纵然是在大白天里也是显得那么刺眼。
火花在半空中飘起,然后朝着地面散落,在尚未曾完全落下的时候就消失了光亮变得无影无踪。
大阵不在颤动,无数的碎痕像是镜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然后猛地化作无数碎片爆炸喷涌。
武侯还站在那里,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任由那些碎屑带着镜片般的光亮如雨幕落雪般散落在四周,耳侧的坠饰摇摇晃晃,他一只手垂在身侧,另外一只手负在腰后,就这么迈开脚步径直走进了黑连山里。
身后的中山军随着一同冲了进来,整齐的队列没有半点破绽,百余位四境修士也跟着掠了进来,五道修行者相互之间配合的极为默契。
将儒修放在最中间,武修和佛修在最外侧,然后是剑修与道修。
行走文圣之路的能力很强,但肉体却相较来说比较脆弱,如果是参加类似于这样的战争的话,通常都是被保护在最中间,可以无压力的进行攻击。
或者是增幅队友等等。
战争已经开始,只是让所有人都皱起眉头的是,魔教那些身影并没有随着大阵被破而现出身形,依旧是无影无踪,像是空气一般让人看不到身影。
虽说在场参加此次征伐的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以从地面上花草的痕迹当中判断出敌人所在位置,可这样的判断在刚开始精气神处于巅峰高度集中的时候没有太大压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己方一定会吃大亏。
“看来他们能够隐去身形,依靠的并不是这座大阵的力量。”郡守何易感受着四周,凭借大修行者的实力可以准确的锁定魔教的每一个人所在,可这场战争毕竟不单单就只是大修行者之间的战争,五境以下的战局同样重要。
武侯漫步在黑连山脉当中,脚步轻缓像是闲庭信步,对于周遭的诡异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抬手握住了一位紫袍人刺向面门的剑身,食指轻弹震动剑刃将其弹开,然后轻轻的侧了侧脸避过了又一道攻势,淡淡道:“雕虫小技,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如同这样的小手段,完全上不得台面。
这魔教在此地的十位大修行者,论起实力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位还算顶尖,其余皆为泛泛,并不是说不够强,而是要看和谁比,与在场的神朝精锐所比较起来,差距就有些过于明显。
何易看着四周,中山军不愧是精锐,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整个军阵就如同屠戮的杀阵一般,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地魔教之人的尸体。
相较来说倒是那百余位来自各处的四境修士配合虽说也算不错,但在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还是吃了不小的亏,死伤都有一些。
来这里是要杀魔教的,而不是被魔教所杀。
何易也不打算继续拖下去,对着颜回说道:“还请先生出手。”
颜先生点了点头,神朝此次行动剿灭魔教,就是在告诉寇长秋和其他神隐的人,你们要苟延残喘,我们不管,但如果你们敢来神朝为非作歹,我们固然没办法将你等尽数剿灭,但杀一些人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这次行动重要的是表明神朝的态度。
他环顾着四周,黑连山脉一片漆黑颜色,看在眼里诡异的同时也多了些许另类,地面的花草被踩踏,这片山脉当中藏匿着不知多少人。
颜先生收回目光,他并没有取出笔,也没有动用什么其他手段,就只是抬手在半空当中轻轻一点,口中说出了一个显字。
“显。”
完全由浩然气所凝聚出来的文字在天空之上浮现,然后飘荡到了黑连山的上空,一个雪白颜色的字体在漆黑环境当中显得那样引人注意。
显字高高升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化作烟雾炸开,一个小小的字体所化作的烟雾却在一瞬间席卷了整座黑连山脉。
就像是萤火落在地面,闪烁着点点晶莹。
一道道身影随之浮现,无数的黑袍以及那十位紫袍大修行者尽数暴露在视野当中。
周成抽身后退,隐藏在衣袍之下的目光略有些阴沉,自从寇长秋在淮海城的行动结束之后,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会遭受神朝的报复,但有着西蜀剑阁在外行走,魔教就是想要撤离黑连山也是做不到的。
还莫不如集中力量拼一个鱼死网破,只是万万想不到这次竟然是颜回亲自带队。
别看他和大俞院那两位同为大儒,但双方的实力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上,颜回单单只是凭借微言大义就足以破掉他们的隐身,这样的实力完全可以用进入化境来形容。
战场在短暂的停寂后再度碰撞到了一起,在训练有素的中山军精锐面前,这些所谓的强大魔教弟子就像是一盘散沙,固然悍不畏死,却难以起到什么作用。
军魂化作的穷奇在嘶吼,哪怕是实力强于中山军许多的四境修士出手针对,也能被军魂硬抗下来。
武侯看着周成,看着眼前的十位紫袍修士,嘴角掀起了一抹讥讽,淡淡道:“十个打十个,这很公平,但我们神朝贵为天下表率,还可以更公平,颜先生和郡守大人不必出手,我们八个打你们十个,怎么样?”
他静静朝前走着,与十位魔教大修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目光平静,嘴角却掀起了一抹挑衅:“或者,我一个打你们十个也没什么问题,这应该很公平吧?”
衣袂飞扬,耳侧的坠饰在阳光下倒映着亮光,落在眼中微微有些刺眼,武侯看着周成等人,平静的目光中涌现出了一抹玩味。
四周的战场传递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还未曾开始。
金麒背后双翅展开,长达数十丈,凶煞气息扑面而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武侯
武侯淡淡的看了一眼关虚白,道:“关虚白,管好你的畜生,惹恼了我,连你一起打也说不定。”
关虚白并没有理会,座下金麒散发的气息愈发浓郁起来。
武侯眯了眯眼睛,刚要转身忽然听见颜回咳嗽了一声,这才稍稍收敛一些,再度将目光放到了周成的身上,那平淡的双眼之中,有着点点猩红攀爬而上。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再也不用说话了。”
他双腿微微弯曲,用力踩踏地面,身体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爆冲到了周成等人的面前,对他来说,无论面前的是周成一个人,还是魔教的十个人,都没有什么两样。
来者不善,周成与武侯也算得上是老对手,对于彼此的实力也都有所了解,在几十年前他就不是武侯的对手,如今几十年时间过去,两人的差距不会缩小,而是会越来越大。
双臂交叉身前,道家真意弥漫身体,将这一拳硬生生抗下,身体随之向后倒退滑行而出。
周成 乃是道修,道修在五道当中是公认的进攻方式最为诡异的一道,能力也很综合,既可以像武修一样近身战斗,又可以如同文圣道路一般用术战斗。
只是绝大多数的道修都更加倾向于术,而非体。
无形的道韵在身前流淌,周成的目光变得阴沉了下来。
武侯甩了甩手掌,然后手臂轻轻一震,一道无形的阴阳气从体内被剥离而出,甩在地面,他随意的朝地上瞥了一眼,微嘲道:“周成,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在刚刚二人交手的瞬间,周成看似是在防御,实则却利用了道术无形难以防备的这一点在他的身上种下了阴阳气,这种气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中招之人的力量,而且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来将其重伤。
算得上是比较阴狠的手段,而且也不容易防备。
但那也要看对手是谁,几十年前武侯就不会中招,如今就更加不会。
其他人之间的战斗也已经开始,算上金麒神朝这方八位大修行者对抗魔门九位紫袍人,不仅不落下风,反而是牢牢地占据上风,双方大修行者的数量虽说相仿,可彼此实力却有着极大差距。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或许都用不上一刻钟的时间,这里的战斗就会结束。
周成的脸色有些难看,森然道:“还没到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武侯点了点头,拍手鼓了鼓掌,语气之中带着玩味:“说的好,正所谓谁能够笑到最后,谁才能够笑的最好,不过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坚持到最后也能看出结果的,就比如...”
他的双眼当中寒芒一闪,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周成的身侧,靠近周成的耳畔平静说道:“就比如,你今天会死在我手上。”
武侯嘴角掀起的戏谑愈发高挑,双目中的猩红逐渐充斥整个瞳孔,他喜欢战斗,因为战斗往往代表着可以杀人,而他喜欢杀人。
以前需要克制,在应天府也没有杀人的可能,如今出来南境剿灭魔教,那才能杀的痛快。
周成不动声色,四周地面忽然涌现出了诸多藤蔓高高延伸,无数细长藤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骨朵将二人的身体包裹在了其中。
“武侯,即便你的实力再强,在我的死亡花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看到武侯托大没有闪避,周成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他的死亡花乃是对于道术一种延伸,取得是阴阳二气当中的阴气,象征着死亡和阴煞。
一旦沾染轻则意识涣散,重则当场毙命,可以说是其最为强大的杀招之一,他有足够的自信哪怕是武侯被困在其中,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挣脱。
而他可以随时出入死亡花,从而掌控着绝对的主导权。
武侯目光中的猩红颜色变得越来越深邃,他的身体被包裹进了死亡花当中,死亡花阻隔着外面的一切光亮,里面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他却没有任何慌乱或是惶恐,猩红的目光在漆黑当中亮起了颜色。
“数十年过去,你还在原地踏步,你知道什么最可悲吗?”他看着周成,明明是在黑暗当中,那双眼却始终在盯着周成的面容,不曾移开分毫。
“最可悲的是当你自己在原地踏步的时候,就会认为我也在原地踏步,可你是你,我是我,二者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武侯抬手轻轻抵在了周成的胸膛,然后在其惊骇的目光中猛地用力拍出。
身体穿过死亡花被狠狠地砸向了地面,在地面当中硬生生深陷下去数十米的距离方才停下,武侯探手而出,按在了死亡花的花瓣上,然后用力撕开。
无数藤蔓汇聚而成的花朵化作了最精纯的天地灵气朝着消散无形,武侯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阳光倒映在耳侧坠饰之上略微有些刺眼。
他站在砸下的坑洞一侧,半蹲下身体俯视着被埋藏当中的周成,眼中的猩红颜色稍稍淡去了一些:“你看,我就说你今天会死,这不,你的确就要死了。”
两侧的战斗为之一顿,任谁也想不到二人之间的战斗竟然会结束得如此之快,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完全只能说是单方面的碾压。
关虚白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郡守何易则是在惊讶之余还有些感叹:“几十年没见武侯动过手,想不到实力竟是已经精进到了如此程度。”
颜先生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对于应天府教习们的实力,他是最为了解不过的。
这场一面倒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看来魔教已经没有了什么后手存在,他和何易之所以始终都没有出手,一来是不需要他们出手也能很快解决。
二来则是为了以防后患,这次的行动魔教肯定早就听到了风声,难保不会准备什么后手存在,他们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后手的,只是目前看来,无论是魔教还是神隐,好像都没有什么后手准备。
再去将目光放到战局当中,武侯已经将被砸进深坑当中的周成给提了起来。
抬手提着对方的衣领将其高高举起。
武侯看着这个几十年前的对手,微嘲道:“你还真是没用。”
......
......
再度开启小超人状态
第二百一十八章 碾压
战局并不如何精彩,在神朝一方的攻势之下,魔教众人别说是有来有回,甚至就连勉强抵抗都没办法做到,十位紫袍人已经被斩杀了三位,再算上被武侯提在手上的周成,黑连山里的这场战局完全可以用碾压来形容。
“现在的话,我倒是比较好奇你先前所言的生意,指的是什么?”剩下的六位紫袍修士状况变得岌岌可危,武侯并没有去管身后,而是看着眼前的周成,好奇问道。
刚刚那一掌很重,尤其是在死亡花内拍出的一掌,导致周成不单单只是承受了他的一掌之力,同样还因为猝不及防而被死亡花的强烈阴气所反噬。
导致现在受伤极重,面对一点伤势没有的武侯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已经是必死之局,不会生出任何变数,所以武侯毫不掩饰自己抱着猫戏老鼠的态度,周成的性命生死,现在可以说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生意?”周成看着他,身上的紫袍已经破碎,头上的连帽再也不能将面容遮挡,在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感到害怕,脸上反而是浮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怎么?什么时候开始,神朝也开始要和魔教谈生意了?”
武侯眼中带着不屑:“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去死吧。”
他的手里提着周成的衣领,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对着周成的头颅,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在掌心当中聚集酝酿。
但周成见了脸上的讥讽笑意反而是更加浓郁。
“晚了。”周成张开口,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无声的开口,但武侯还是看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死到临头还是这幅表现,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在故弄玄虚。
究竟是什么,武侯没有试探的意思,手中聚集的强大能量转换为一道光束笔直射出。
灵气光束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周成的头颅,让其尚未消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浑身上下的气息急速萎靡,生命气息也在这一瞬彻底消散。
看着眼前周成的尸体,武侯眉头反而是皱的更深,他们二人几十年前也交过两次手,知晓对方虽然是魔教中人,但却不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晚了,什么晚了?
抬手将尸身甩入坑洞当中,他低着头,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
黑连山里的战况要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很多,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说来也对,在神朝如此强大的阵容面前,除非是神隐的人出现,否则单单凭借魔教这么分散的力量,想要抗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已经有四位魔教的承圣强者被斩杀,这场清剿看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宁北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在惊讶于武侯的实力,同时也开口说道。
任何的清剿行动都决不能大意,除非是在胜负明显之后。
在众人的面前有着一道像是水面的镜子,那是广陵道的手段,脱胎于八卦镜,没什么特殊之处,单纯的能够让人看清楚遥远距离的场景,否则凭借宁北等人不过二境修士的实力,想要在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看清楚下面的景象,还能准确判断出谁和谁在战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长鱼眼皮一跳,苏幕遮也是下意识握紧了腰上的刀柄,武侯表现出彩,按理来说他们身为武院弟子应该会感到与有荣焉,可联想到平日里这位教习的教导方式,二人都是默契的没有说话,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
不单单是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那些魔门的散兵游勇在中山军的铁血军阵面前也是一败涂地,虽然同为二三境修士,但却只能是苦苦支撑。
鲜血流淌在地面,只是让人感到诧异的是,鲜血洒落地面之后并没有将地面染成暗褐色,反而是融入到了泥土当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似在黑连山脉的下方有着什么东西在吸纳着这些血液一样。
战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云舟上的所有人都在低头看着。
西蜀剑阁的三位弟子站在一侧,唐书身侧的那名剑阁女弟子望着下方呈现一面倒的战局,冷淡的声音带着些许嘲弄,忽然开口说道:“神朝的力量的确很强,但可惜从不肯主动对神隐动手。”
在绝大多数西蜀剑阁的弟子眼中看来,神朝空有世间诸多势力领导者的美誉和名头,但却从不肯主动集结力量对神隐和魔教发动清剿。
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却不作为,所以在他们眼中,神朝虽强,但却并不值得被敬重。
“师妹。”她的话刚刚出口,就被唐书皱眉阻止,旋即对着身旁的宁北等人歉意的笑了笑。
秦长鱼看着唐书师妹的目光微有些冷,也没有充耳不闻的打算,反唇相讥道:“若是没有神朝在维系天下,只怕你们西蜀剑阁早就被神隐杀光了。”
女弟子面色一变,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向着秦长鱼就斩了过去,另外一名剑阁弟子也是面如寒霜,目光不善。
剑阁弟子本就傲气,类似于这样的话是绝对听不得的。
一剑斩出,秦长鱼冷笑一声刚要给她个教训,就看到唐书忽然抬手接住了剑身,锋锐的剑刃就这么被其握在手上,根本没办法造成任何伤害。
“苏嵋,退下。”
唐书看着眼前师妹,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
女子面上冷意不减,但在看了一眼唐书之后还是将长剑给收了回去,同时对着秦长鱼说道:“下次,管好自己的嘴。”
秦长鱼挑了挑眉,冷笑一声,没有理会。
宁北看了一眼唐书和苏嵋,心中知晓那夜的谈话唐书并没有对外人讲,这是他们两个之间达成的默契,是对于未来的谋划,在目前来说,还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小辈之间的吵闹长辈自然是不在意的,无论是赵三金还是广陵道的那两位道长都没有将目光放到他们的身上,下方的战局还在继续,转眼之间又是一位紫袍修士被谭沅所斩杀。
中山军的铁血军魂一往无前,如同滚动的车轮碾碎了拦路的一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者不善
“这一次只是观看,下一次就到了我们应该参与的时候了。”宁北望着下方的黑连山脉,轻声说道。
鱼柳和古落提两个人也是在仔细看着,妖国虽说是和神朝敌对,但如果是在面对神隐的情况下,妖国也是抱着同样的态度,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妖族也有参与,而且是出了不小力气的。
“宁北,我有些不太舒服。”众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站在宁北身边的青青忽然开口,皱眉说道。
她始终都穿着一身的红色衣裙,将修长玲珑的身材衬的淋漓尽致,天鹅般白皙的脖颈在阳光的映照下白的刺眼,高马尾束在脑后,那条红丝带在云舟之上随风扬起。
看上去大体是和平常时候没有什么不同,但宁北却敏锐的发觉青青的面色稍微有些苍白。
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双如血般鲜红的唇也随之黯淡了一些。
抬手握住青青的手,手掌上传来了冰凉触感让他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秦长鱼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宁北摇了摇头:“有些不对,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青青的身体当中本就存在着许多谜团,就连徐公子和常渐离都没有办法解决,平时不出问题还好,但凡出了问题,就不是他们所能够解决的。
“赵叔。”秦长鱼朝着站在云舟最前方负手而立的赵三金挥了挥手,大声呼喊,他们两个找不出原因,但不代表赵三金没有办法,即便也找不到缘由,凭借其强大的实力也可以进行压制。
他招手呼喊,但赵三金却并没有回应,甚至也没有回头来看。
秦长鱼还以为是赵三金看下方战局看得太过投入,所以就再度开口喊了一声,但赵三金却依旧没有回应。
这一次,不仅是他,就连宁北和苏幕遮等人也是发觉不对抬头看了过去,接连两次没有回应,事出反常。
在云舟之前,似乎有人来了。
只是奇怪的是,此处高空云层之上,什么人能够来到这里?
要知道,即便是五境的大修行者,拥有凌空能力的人也是少数,一来是此举太过耗费灵气精力,如非必要实在没有凌空的必要。
对于大修行者来说,在天上飞行和在地面赶路基本上没什么差别,速度是完全一样的。
这种境界已经可以视山川河流为平地。
二来嘛,则是真的没有必要。
但此刻云舟之前却出现了两道身影,也就意味着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他们是什么人?神隐,还是魔教?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是自己人,在黑连山脉这样的地方,自己人通常不会出现。
鱼柳和唐书等人也是发现了异常,众人齐齐朝着云舟前方看了过去。
此处没有云雾,放眼望去一片湛蓝,视野并不会受到遮挡,所以这两个人的身影在接近之后很清晰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也让众人面色同时变了变。
“三爷,我们又见面了。”云舟之前,寇长秋面带微笑,对着赵三金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老友在打着招呼。
在他身旁的另外一人则是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周身还环绕着一团黑雾,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就连气息也是没办法捕捉得到。
这个人很危险。
赵三金的眸子眯了眯,金色领域之力随之扩散而出将整座云舟囊括其中,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寇长秋,淡淡道:“想不到你还敢出现。”
寇长秋双臂环抱,饶有兴致的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敢出现?”
下方的战场还在继续,每时每刻都有魔教的人被斩杀当场,按理来说这样的场面身为神隐领导者之一的寇长秋应该会心急如焚着急将神朝众人击退才是,但他却无动于衷,对于下方的一切半点也不在意。
“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张悬壶正在追杀你,更何况颜先生就在下面。”
上方的动静暂时没办法引起下方的注意,但只要赵三金愿意,随时都能让颜先生感知到这里的情况。
寇长秋点了点头,微笑道:“张悬壶的确很麻烦,但他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追不上我,至于颜回,想杀我估计也并不轻松。”
赵三金望着他,云舟之上两位广陵道的长老面色都是凝重了起来。
二位长老一人道号玄阳子,另外一人则是纯诚子,玄阳子自小在广陵道修行,和掌教圣人是师兄弟,而纯诚子则是在外面的道观修行,到了四境之后才去的广陵道进修。
就像是陈风被大俞院推荐到儒院是同样的道理。
赵三金问道:“黑连山内的魔门覆灭在即,你即便插手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这里。”
寇长秋的谈兴似乎很足,又或许是压抑了太久想要多与人说说话:“我来这里的确没有什么意义,事实上在最开始预料到你们的清剿会到来的时候黑连山里的人就已经成为了弃子,既然是弃子那么自然是死活不论,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觉得亲自过来一趟还是是很有必要的。”
“什么事?”
“不可说,不可说。”
“不可说,但你一定会做,既然要做,那就瞒不过我。”
寇长秋看向赵三金的目光中带着赞叹,夸赞道:“若是一般的事情,我要做自然是瞒不过三爷的法眼,可这件事可是隐秘的很,就算我当三爷的面做了,你也是发现不了的。”
赵三金面无表情,迈步走出了云舟,和其在天空之上对峙着:“既然如此,那我倒是想要亲眼看一看。”
他的话音刚落,神虚身影就出现在了身后,高达百丈,散发着恐怖气息。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一支笔如同穿过空间无视天地距离瞬间出现在了云舟之前,向着寇长秋抹了过去。
在赵三金唤出神虚的一瞬间,地面之上的颜回就已经感受到了云舟之前的变故,袖中墨笔如利箭般飞射而来。
所过之处,龙蛇起舞。
划破长空,搅动大片云雾化作囚笼,禁锢着一方天地。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恐怖积蓄的火药桶
所谓囚笼,囚的是人,囚的是一处空间,囚的是一方天地。
风云汇聚在笔尖,绽放囚笼囚禁寇长秋四周方圆,欲要配合赵三金,用大能力一举将其重创,虽不知晓寇长秋为何会突然出现,但颜先生绝不会轻视这个对手。
哪怕神朝一方的战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颜先生的实力有多高,高到什么程度,没人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所有人都知道起码有十几层楼那么高,身为这天地间仅次于儒院和七录斋那两位儒圣之下的第一大儒,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哪怕就只是这遥遥而来的一笔,任何人也不敢小觑,何况寇长秋的面前还有着虎视眈眈的赵三金,他不能躲,也不敢避,因为只要躲避就会露出破绽,而一旦露出破绽,在赵三金这样的绝对强者面前,就等于是在送死。
而他也没有躲。
浓郁的黑色雾气散开,在其身侧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伴随风云而起舞的龙蛇所阻拦在外,那囚禁空间的力量也随之被阻挡而无法靠近。
天空之上的风吹散了雾气,露出了黑雾之中的那道身影。
正是与寇长秋一同而来的黑袍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一出手却将颜先生的攻势给轻松化解,这样的实力,只怕不在寇长秋之下。
赵三金看了一眼四溢的黑雾,目光微凝,带着认真。
神隐的强者有很多,包括魔教之中也有一些顶尖的大修行者存在,但能够达到和寇长秋实力相仿的,终究还是不多的。
“他是什么人?”赵三金开口问道。
黑袍人并没有说话,对于他的问题充耳不闻。
寇长秋则是轻笑道:“一个早该死去,但却还没有死的人。”
早该死去的人却还没有死,从地狱归来往往会意味着更加强大,这样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都很难对付。
那根墨笔从空中倒返而回,颜先生的身体向着天空之上飞速掠来,郡守何易也已经加入到了战局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着黑连山内的余孽。
黑袍人欺身而上,身上黑雾化作神鬼在空中变换模样,将来到天上的颜回阻挡在云舟下方。
黑雾之浓郁,让人误以为整片天空都变成了黑夜,颜先生眉头微皱,显然也是没有认出眼前这个黑袍人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好似是第一次出现。
但拥有如此实力的存在,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才对。
云舟之前,寇长秋对着赵三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三爷若是再不动手,只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下方的战况已经趋近明朗,在何易也加入之后,仅剩的几位紫袍人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眼看着就是要尽数战死。
按理来说这样的情况急迫的应该是寇长秋才对,可他依旧是不急不缓的模样,反倒是扬言神朝一方剩下的时间不多。
很反常。
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三金站在云舟之前沉默了片刻,然后金色领域囊括方圆十里,将其包裹其中,身上气势逐渐变得强烈。
“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和寇长秋战在了一起,金色领域之内,一切事物都将被延缓。
云舟之下的战场已经快要结束,云舟之上的两处交锋方才刚刚开始,只是让宁北等人感到不解的是,无论是黑袍人还是寇长秋,面对颜先生与赵三金的时候都是要略弱一筹。
不敌,在交手一定时间后一定会败退而走,而且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张悬壶,不能解决黑连山的危机,又不能重创颜先生与赵三金,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宁北看了一眼唐书,唐书眉头也在皱着,显然即便是常年与神隐交手的西蜀剑阁对此也是毫无头绪。
“事情不太对,小心一些。”宁北回头对着秦长鱼苏幕遮和鱼柳等人轻声提醒了一句,让众人原本有些分散的站位集中了一些。
哪怕鱼柳和古落提与他们不太对头,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也习惯了听从宁北的话。
巨大的云舟悬浮在天穹之上,低头看去黑连山脉竟然出现了一抹红色,然后越来越多,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纹络遍布在黑连山上的每一处角落。
要知道,黑连山脉可是出了名的诡异,无论是什么东西生长在这里都会呈现漆黑之色,除此之外绝对没有任何的另外一种颜色,可现在地面竟然出现了一道道的暗红色纹络。
像是不规则的蜘蛛网一点点的呈现。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力量在黑连山下积蓄,疯狂的吸收着那些死去尸体的力量,尤其是那些战死的紫袍大修行者,无数的力量像是溪流一般从那些暗红色纹络上流淌,齐齐向着地面之下汇聚。
就好像在地底之下酝酿着什么大恐怖一般,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积蓄的能量越来越强,强到了即便是相隔在遥远天穹的云舟之上众人,都是能够隐隐感到扑面而来的炙热。
那股力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赵三金和颜先生的面色都是同时一变,到了这一刻,他们已经明白了寇长秋和黑袍人突然出现的原因,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二人所牵扯在天空之上,只要他们没办法出手,那下方山脉之下所积蓄随时都可能爆发的能量,就没人能够阻止。
地面之上,神朝之人尽数面色一变,何易更是顾不得还尚未完全清除的战场,抬手大喝道:“所有人,立刻撤退。”
武侯看着地面上周成的尸体,此刻他好像隐隐明白了那所谓晚了两个字,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关虚白的目光阴沉到了极点,抬手给了中山军一个撤退的信号,只是此刻已经进入到了黑连山内部,再想要撤退出去,可没那么迅速。
神朝之人整齐的撤退着,哪怕是在危难来临之际也不显半点慌乱。
而那些剩余的魔教中人,则是在不要命的疯狂反扑着,悍不畏死,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他们不怕牺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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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师兄弟
黑连山下积蓄的力量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而这个火药桶里则是放满了足以炸毁整条山脉的炸药。
在这样的恐怖威力下就算是大修行者也没办法全身而退,更别说那些五境以下的修士。
想要完成如此巨大的手笔,所需要的能量不计其数,在众人撤退的同时也在惊骇着魔教的狠辣,要完成这样的手段,除了这些年来魔教中人所积攒的无数灵石之外,还要用那十位紫袍人的性命作为献祭,再加上这片战场之上死去无数人的鲜血才能够将这个充满毁灭之力的大阵启动。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完全是抱着必死和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一幕也让所有人脸色变得难看。
云舟之上,宁北等人站在边缘处,目光都是无比凝重,骇然的同时也更加意识到了战争的恐怖,尤其是魔教的阴狠,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
这样的敌人往往最难对付。
玄阳子与纯诚子两个人也在看着下方的变故,此刻面色也都是凝重起来。
“要不要动用云舟?”纯诚子开口询问。
但玄阳子却并没有回答他。
“师兄?”纯诚子皱眉喊道。
玄阳子背对着他,收回注视着下方的视线,双目微微闭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师弟,粗略一算,你我相识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七十年了。”
纯诚子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没错,算上今年刚好七十年。”
对于大修行者来说,寿元可达千年左右,七十年时光虽然不短,却也算不得太长。
玄阳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七十年,对于一些体质稍差的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差不多一生的时光,但让我想不通的是,七十年的时间,七十年的朝夕相处,却还没办法让你从黑暗中迷途知返,每当想起这一点,我都觉得自己太过失败。”
纯诚子看着他的背影,面上的凝重缓缓散去,转为平淡之色:“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人间的交谈也引起了宁北等人的注意,齐齐将目光放了过来,今日的变故太多,好似没完没了一样。
玄阳子转身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后说道:“除夕那天,掌教师兄请了国师大人来叙旧。”
宁北目光微变,之前在菩萨庙见到陆海棠的时候,他曾听陆海棠提起过,此刻再度听玄阳子提到,觉得有些不太对。
纯诚子没有说话。
玄阳子继续说道:“事后,陈尘给我寄了一封信。”
听到这话,纯诚子脸上的平淡终于是消失不见,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神隐的人。”
国师前去广陵道赴宴的事情最开始知道的人很少,后来寇长秋肆无忌惮的从青坪镇走过,这就意味着有人将国师的行踪告知了神隐。
陈尘给玄阳子去了一封信,说明了其中一切,玄阳子自然而然会在暗中调查。
而那个透露给神隐风声的人,正是纯诚子,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想相信,可在这次清剿魔教的行动中,纯诚子却非要一同前来。
知晓自己身份暴露,纯诚子此刻反倒是有一种释然的感觉:“难怪你一定要留下与我一同操控云舟,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只是让我不解的是,既然早就知晓我是神隐的人,为什么不在路上动手?有颜先生和赵三金在,我绝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云舟只要一位广陵道的大修行者就可以操控,玄阳子却要留下与他一起,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该意识到什么。
或许是知晓到了最后关头,也或许是看在这些年来的交情份上,玄阳子如实回答:“一来,因为我想看看你跟随而来究竟要做什么事情,神隐在黑连山的谋划是什么,二来,我想看看对你来说是我们师兄弟七十年的交情深,还是你对神隐那病态的信仰更加坚定。”
“现在看来,神隐的病态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交情而发生改变。”
玄阳子目光低垂,复杂说道。
纯诚子也是沉默了片刻,隐藏身份,潜伏在各大势力当中,这是所有势力包括神朝也避免不了的状况。
在神隐的人没有主动暴露的时候,你没有办法能够将其试探而出。
就算你当着他的面前咒骂神隐教义,那些潜伏的人不仅不会愤怒,反而会跟随你一同咒骂。
没有办法分辨,就只能等鱼自动浮出水面。
但正如玄阳子所说那样,神隐的人与这世界其他人之间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病态扭曲的信仰以及对新世界的向往。
从其他方面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同,纯诚子在广陵道一同修行了这么多年,若是说对于广陵道和玄阳子这些师兄弟没有任何感情和牵扯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相较于更大的新世界与信仰来说,这些个人情感都可以被放弃。
“师兄,我们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彼此的信仰却并不相同,你应该可以理解我。”
玄阳子冷笑一声:“理解?如你们神隐所作所为,滥杀无辜,毁灭世界,这算得上是信仰?”
纯诚子默然,道:“新世界的出现需要旧世界的破灭来迎接,那些没有信仰之人的生死,并不重要。”
“看来与你说再多,也是浪费唇舌。”
玄阳子望着纯诚子,眼中带着失望。
纯诚子避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目光,抬手遥遥一握,握住了云舟之上的攻击阵法。
“师兄,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怪我。”纯诚子面无表情,虚握的手掌猛然用力,整个云舟之上的无数阵法同时绽放耀眼光芒,凝聚着恐怖能量。
云舟的攻势无比强大,而且最重要的是范围极广,一次攻势几乎可以将整座黑连山脉都覆盖在炮火之下。
在这样恐怖的力量下,五境之下的人但凡中招,都必死无疑。
宁北等人都是面色巨变,而且他们还能感觉到,在云舟积蓄力量的同时,一股恐怖的压力正在朝着他们袭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信仰和个人
黑色雾气形成的箭矢刺穿了金色领域,划破天空如细雨般落在了宁北等人的头顶,是寇长秋拼着硬挨了赵三金的一次攻势所发动的攻击,面对着大修行者的攻击,哪怕他们都是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物也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宁北的手已经捏在了玉佩上,用力按着,玉佩发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光亮,但就在将要彻底披露之前,一团淡金色的能量团忽然将他们的身体包裹了起来,从云舟之上往下扔了下去。
那些细雨般的箭矢落在能量团之上就好像雨水落进了芭蕉叶,虽能能够不间断的发出刺耳碰撞之声,但却始终没办法将其洞穿。
宁北等人的身体飞出云舟之外,跟随着能量团的朝地面飘落,在空中像是一团风滚草一样不停地飘荡着。
身体飞速的下坠,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那金色领域光芒大放,释放出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亮将寇长秋死死的禁锢在了其中,在光芒绽放之处,还有被生生驱散的黑雾。
众人在金色能量包裹当中,虽然晃动激烈,让每个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但却无人发出惊叫,以赵三金的实力来说,完全可以将他们安全的放回地面。
......
云舟之上,纯诚子催动无数阵法积蓄能量发动攻势,一旦落下,进一步激发黑连山下的毁灭之力,二者相互结合之下,大修行者们不好说,但一万中山军只怕活不下几个。
玄阳子眼中的失望更浓,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我早就知晓你是神隐的人,这云舟大阵又如何会让你掌控?”
他抬起手掌,在掌心之上出现了一枚精致的窄小令牌,在上面散发着与云舟一般无二的气息,这枚令牌就是整个云舟的阵法总纲,是云舟大阵的命脉,拥有着绝对操控的能力。
玄阳子手持令牌,令牌悬浮在掌心之上缓缓旋转,其四周出现了玄妙纹络如莲花绽放,而后花瓣缓缓闭合,紧接着就看到那在积蓄能量马上就要化作强大攻势喷涌而出的云舟大阵缓缓停止了运转。
那些刚刚收拢积蓄的能量也在随之散去。
眼看着云舟的攻势被化解,纯诚子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反而是愈发的平静下来:“就连掌管云舟的令牌都拿了出来,看来师兄这次还真的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玄阳子手中的那枚令牌并不是单纯只掌管这一艘云舟,而是对于广陵道内的所有云舟都有着掌控之力,通常是只掌握在广陵道内那几位辈分极高的老一辈手上,轻易不会动用,怕的就是被神隐暗中得到。
而广陵道大修行者不通过令牌也能够通过特殊手印操控云舟,但都要受到令牌的节制。
“事到如今,你还打算执迷不悟吗?”
纯诚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云舟边缘俯视着地面,遥远距离之下的黑连山脉散发着癫狂的气息,地面因为能量积蓄过剩已经充斥着密集的裂缝。
云舟两侧的两处战场强横的气息不停迸发。
赵三金依旧占据着上风,寇长秋因为上次的伤势还没恢复的缘故,再加上刚刚硬抗了一次神虚的攻击,导致现在伤势更重,嘴角已经有鲜血抑制不住的溢出。
至于那个黑袍人在颜先生的压迫下也是防御的捉襟见肘,但让人意外的是他却并没有受什么伤,反而能够缠住颜先生让其无法分神。
这就不得不让人瞩目了,两位圣人之下的第一大儒,如果单论圣人之下,颜回就是天地间的儒道第一人,能和颜先生交手且不落下风的,屈指可数。
这个黑袍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执迷不悟吗?”纯诚子面无表情,轻声说道:“神明创造了世界,而如今的人们却早已将神明所遗忘,神朝有句俗语,喝水不忘挖井人,一个水井尚且如此值得被纪念,对于创造世界的神反倒遗忘到了不知何处。”
“这个世界是需要信仰的,如果人们没有,那就将这个世界毁灭,用以破碎,来迎接新世界。”
他回头看着玄阳子,平淡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一抹释然和轻松,大修行者的力量撕裂身体,让他的身上发出了耀眼的光亮:“你刚刚问过我,在朝夕相处了七十年的地方和心中信仰所比较的时候会选择哪一个,我当然会选择信仰,因为那是你一声为之信奉的东西。”
自他体内释放的力量越来越强,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被撕裂出许多伤口,一棵树在头顶出现,那是道修之人的根基,道树。
强大力量顺着道树的枝叶蔓延到云舟之上,竟然生生的阻断了绝大部分的阵法,单独去运转攻击大阵。
“师兄,我这七十年来做的准备,要比你想象中的还多一些。”
无数灵气从纯诚子的体内向外散发,头顶之上的道树也开始出现裂痕,寸寸崩塌。
紧接着就看到云舟之上刚刚方才停止运转的攻击大阵再度开始运转了起来。
玄阳子面色微变,催动掌中令牌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发现令牌竟然失去了对云舟的掌控。
纯诚子的目光中带着平静,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些年来我始终都在想如何才能让云舟脱离令牌的掌控,后来发现想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抛弃操控整艘云舟的想法,单纯的控制攻击法阵却还不是不可能,只要用强大力量短暂将攻击阵法与其他阵法剥离开来,如此令牌的操控之力也会被短暂阻隔,在这个时间里,已经足够我发动一次攻势。”
玄阳子面色铁青,现在就是他想要出手阻止也已经晚了:“你疯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竟然舍弃自身性命!”
没错,纯诚子说的方法的确可以做得到,但却需要最起码也是大修行者才能够做到这一切,而且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行。
到了这种程度,就算玄阳子现在出手把纯诚子杀了,也没办法阻止大阵的运转。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秘的黑袍人
“新世界的出现需要有人牺牲,他们可以是这些人,我也可以是。”纯诚子出声道。
脆弱的身体在强大的力量撕扯下裂开更多伤口,逐渐变得支离破碎,纯诚子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黯淡无光,生命已经流逝到了尽头,在彻底逝去气息的最后一刻,他的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抹歉意:“当信仰与情感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信仰,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们没有愧疚,不过如此也好,当生命走向最终点的时候,也刚好带走我那无法改变的惭愧。”
纯诚子的盘膝坐在地上,喃喃低语伴随着头颅低垂而宣告着生命的没落。
玄阳子的目光有些复杂,在云舟能量即将积蓄到最顶点的时候飞速的离开云舟,朝着下方黑连山脉掠去,他已经没办法阻挡云舟发动攻势,但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去往下方总是能够保护一些人的。
毕竟云舟攻势虽强,但想要单凭一次攻击就轰杀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无疑是不可能的。
云舟之上的恐怖压迫感也传到了下方,只是何易和武侯等人都在不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发动云舟攻击,只是不解归不解,撤退的速度反倒是更快了一些,毕竟这东西是大范围打击,可不会主动分辨谁是敌是友,要是撤的慢了挨了那么几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强大的能量积蓄到了顶点,云舟的巨大身躯也是随之发生了改变,在舟身一侧忽然改变了形状,出现了一门口径足有十里大小的漆黑炮口,在炮口之上,炙热的能量在汇聚着。
然后,一个八卦图案在炮口之前凭空生出,呈虚幻的深蓝颜色,八卦旋转,四周游荡着两条阴阳鱼,紧接着骤然扩散到了和云舟一般大小的程度。
云舟震动,漆黑炮口轰出毁灭之力,然后穿过八卦阵,阴阳鱼合为一体,无比粗大的能量光束转而化作密集的能量雨朝着下方的黑连山脉爆射而下。
攻势之密集,倾盖苍穹,就像是真正的大雨落下。
这样的攻势落下,整个黑连山脉方圆百里都会化作一片乌有。
颜先生面色罕见的郑重起来,迅速脱离战局抽身来到云舟之下,手中墨笔挥洒,天空在这一瞬间震动起来,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元素在蹦跳着,一张遮盖苍穹的巨网凭空出现。
虽然是网,但上面的每一处缝隙都有着浩然气作为连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也不为过,地面之上的何易等人也终于知道了云舟的攻势并不是神朝所为,尤其是看到飞速掠下的玄阳子之后。
只是颜先生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阻挡云舟攻势,这样的举动太过危险。
即便他是世间第一大儒,此举过后自身绝对会受到一些伤势,甚至不会太轻。
云舟本就是集结无数珍贵资源所打造而出的神器,每一次攻击所消耗的资源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威力也是无可阻挡,但之所以很少动用除了太过费钱之外还有一点原因。
那就是很难杀死大修行者,攻击取得的效果和收益并不成正比。
五境强者人数少的战斗不需要动用云舟,还不够发动的钱的,而人数多的战斗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那可是大修行者,不是路边的白菜,放眼整个神朝一些诸如淮海县谯山县这样的地方四境修士就足以威名赫赫,现在看到的大修行者多,动辄十几个几十个那是因为宁北所身处的起点太高。
高到了再也不能更高的地步。
他走进朝歌城面对的就是应天府,神皇,三大派这种程度,而要知道,无数人终其一生,都不能面对这样的势力博弈和碰撞。
而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云舟得攻势虽然密集,而且囊括范围广阔,但一来云舟体型巨大,一旦动用敌人很容易就会发现。
二来则是大修行者实力强悍,身法灵活,纵使云舟攻势再强再密集,也能被躲闪过去,最不济也就是受一些伤,没人会选择原地不动的硬碰硬。
除了像颜先生这般的迫不得已。
所以除非是在战场之上,否则神朝轻易不会动用云舟,这些原因没法子更改,所以云舟看似强大,却也有着诸多限制。
“颜先生,你我之间的战斗可还没有结束。”巨网遮盖,雨幕落下,在即将接触的过程当中,黑袍人忽然出现在了二者之间,对着那张遮蔽天地的巨网缓缓地伸出了手。
这声音...
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回忽然觉得这道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耳熟,好似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一样,眉头也是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但他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抬起另外一只手掌,在空中轻轻一点,刹那间无数军士凭空生出,乘坐天马奔涌而去。
强大,不可阻挡。
这就是文圣一道的最强大之处,可以凭空化天地万物为己用,让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以二人刚刚交手时候的实力来分析的话,这一击虽然不足以重创黑袍人,却也足以将其击退,让其没办法阻拦到自己阻挡云舟攻势落到下方。
可奇怪的是,黑袍人面对这些宛若天兵的奔袭,却是根本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那隐藏在黑袍之下的面容传出了一阵笑声。
很轻,隐有不屑。
然后就看到那黑袍人学着颜回的模样同样抬手在身前轻轻一点,一道十分晦涩却无比神圣的力量在指尖生出。
“断。”
黑袍人轻声开口,声音恍若神明震动苍穹,神圣的力量如同水幕扩散八方,那奔袭而来的无数天兵纷纷化作齑粉重归于天地之间。
而颜先生所凝聚出来的那张巨网,也在这股力量的碰触下迅速的消融。
就像是炙热阳光下的冰雪,再如何努力也没办法留下半点痕迹。
云舟的攻势紧随而落,无数细雨般的强大能量光束从二人的周身划过,又像是流星汇聚成片的星雨,砸落到了地面之上。
发出剧烈爆炸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始终在积蓄力量的黑连山脉,也在轰然之间炸裂而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神殿(三合一)
云舟的攻势与黑连山脉在同一时刻落下炸开,所汇聚在一起的力量之强横程度超出了想象,玄阳子已经和谭沅关虚白等人汇合到了一起,神朝之人已经撤离到了黑连山脉的边缘处,但还是没办法彻底避开爆炸所产生的能量波动,十位大修行者将中山军和其余四境修士护在中央,彼此释放力量相互连接,以各自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防御法阵。
共同抵御着这两股强大的力量,在这种时候就算是与关虚白合不来的何易等人,也都是全力以赴的进行抵挡。
而被包裹在金色能量当中的自高而落的宁北等人此刻倒是安全得很,赵三金在将他们扔下云舟的时候就已经有意的让他们飞出了黑连山脉的范围,此刻爆炸之力固然极强,但波及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余波,有着赵三金能量的保护,虽然是受到了些许震荡,却还不至于到受伤的程度。
他们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身处防护当中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外界神朝等人在这两股力量碰撞的中心处在苦苦支撑,一些四境修士与中山军都是在冲击之下吐血身陨,即便是十位大修行者也是受伤不轻,而爆炸的力量却还没有消失。
“青青,你在看什么?”就在宁北抬头看着云舟之上的那两处战场之时,秦长鱼的声音忽然从一旁响了起来。
他转头看去,只见青青此刻正望着呆呆的望着黑连山之内的某处方向,那张脸上的苍白之色更加浓了一些,听到秦长鱼的询问也不回答,就这么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青青?”宁北皱眉喊道。
“宁北,有人在喊我。”听到宁北的声音,青青终于是回头看了过来,抬手指着自己刚刚看的那个方向,皱眉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凝结起来,因为在青青手指的那个方向正是黑连山爆炸的中心之处,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大修行者站在其中也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但宁北却并没有怀疑她听错了,一个能在青崖海里被他钓上来的姑娘,身上出现再多的不可能都很可能。
“不用在意,不听就好。”金色能量团落在地面,让一行人安全落地,宁北也走到她的身旁站下,轻声说道。
无论是有什么东西,就算是真的要去看一看,那也要等爆炸结束才行。
否则现在进去,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青青点了点头,好看的眉头紧锁着,眼中像是在挣扎。
爆炸还在继续,云舟之上的两处战场却同时停下了交手。
雨幕般的能量光束从颜先生的四周落下,在肆意倾斜了数十个呼吸之后方才消失,他看着面前的黑袍人,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
“你究竟是什么人?”颜先生凝重问道。
从刚刚那一记交手上来看,这个黑袍人的实力竟然不在他之下,换句话说,这神秘黑袍人的实力还要比寇长秋以及赵三金都要强。
寇长秋已经是神隐的领导者之一,那这个黑袍人会是谁?
“颜回,我们早晚会再见面。”黑袍人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旋即身形化作一团黑雾出现在了赵三金身前,抬手震退神虚,然后拉着寇长秋二人同时化作黑雾消失在了此地。
赵三金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这是寇长秋第二次从他的手上逃走,纵使让人意难平,可二人都是世上最顶尖的强者,想要将对方彻底留下,基本无法做到。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那个黑袍人的实力,先前在颜回的手上明明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击之力,为何突然之间展现出了如此强横的力量?
那最后断去巨网的一击,晦涩却神圣的力量很熟悉,是神隐的手笔,而在整个神隐当中,能够掌控这种真正分离自神主教会的神圣力量的人,实力还如此强大的人,闭眼睛都数得过来。
没错,这股力量与神主教会一般无二,毕竟神隐和神主教会就是同出一脉,二者的力量体系是相同的,只是所追求的信仰逐渐发生了改变。
“颜先生可知晓他是何人?”
赵三金望着那黑雾散去的地方,来到颜回的身侧问道。
颜先生没有回答,那张始终和蔼的脸上此刻却带着紧皱的眉头,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早就应该死去,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若是他的话,那这片天地,可就真要变了。”颜回望着地面上已经接近尾声的爆炸能量,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在这双眼眸当中看到一丝难以置信。
赵三金神情微怔,旋即沉默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颜先生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同时也对那个黑袍人的身份更加的好奇起来。
下方爆炸的力量已经彻底散去,偌大的黑连山脉在这一刻被炸成了粉碎,地面上出现了无数个深浅不一的坑洞,散发和残存着让人窒息的波动。
整个山脉当中已经是没有一个人的存在,尚且还存活的已经撤离,而已经死了的在这样的爆炸下也变成了灰烬。
神朝一方的十位大修行者都是受伤不轻,尤其是大俞院的两位大儒以及白马寺的戒空长老三人,更是身受重伤,若是爆炸再多持续一会儿,只怕他们三人就要被迫抛下中山军和那些四境修士而提前撤走。
好在十位大修行者都是世间强者,在十人共同的抵御之下,一万中山军尚且还有六千左右存活,那些四境修士也有半数活下。
这样的伤亡虽说和最开始预料的不同,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也是能够接受,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战结束,饶是中山军精锐素来以铁血闻名,在这一刻面容之上依旧是忍不住有着后怕出现。
他们并不害怕战场杀伐,就算是面对数量再多的敌人,大不了也是鱼死网破,可在这样恐怖的天地之力下,哪怕是再如何精锐的军队也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天空之上,颜回和赵三金都是落了下来。
“颜先生。”何易走上前来,面色有些阴沉。
显然对于魔教这临死前的反扑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而且想不到还有纯诚子的背叛,这在出发之前的沿途一路,玄阳子可从未曾提起过。
颜先生摇了摇头,说道:“纯诚子的事情我知晓,只是本以为有着云舟令牌就可安然无恙,想不到漏算了一招,怪不得玄阳子。”
“那个黑袍人是什么人?”何易看了一眼玄阳子,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转而问道。
他先前可是在地面看得清楚,颜先生本打算将云舟的攻势拦下,却被那个黑袍人给出手破解。
第二次听见了这个问题,颜先生这次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在思考,他在考虑黑袍人和寇长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黑连山脉爆炸和云舟的攻势倾泻,二者结合在一起虽说给神朝一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可这种麻烦也在接受范围之中。
没道理能够值得二人一同抛头露面。
就像之前在淮海城的那件事一样,神隐的付出和所获得的收益是不成比例的,那这件事就透露着古怪。
承担着可能会被留下以及被张悬壶出现堵截的风险出现在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杀杀他们的威风,让神朝这次的报复显得更加艰难一些?
尤其是黑袍人还拼着暴露身份可能会被自己察觉的代价也要这么做。
就只是为了让神朝多死一些人?
这道理说不通,没办法解释。
所有的疑惑都源自于信息的不对等,这当中一定是有着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寇长秋一定在筹谋什么天大的计划。
二人冒着巨大风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具体是什么,查不到,也查不清。
“宁北他们呢?”赵三金环顾四周,目光望着自己先前将能量团放下的地方,忽然问道。
颜先生等人也是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面色微变,只见刚刚还站在黑连山外边缘处的宁北等人,此刻竟然是全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甚至可以用凭空蒸发来形容。
赵三金身形闪烁,立刻出现在了先前所在之处,面色凝重看着四周,他能够感受到宁北和秦长鱼在这里出现过的气息,但却没办法循着气息找到他们的踪迹。
凭空消失。
而一群大活人,又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
......
大活人当然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在爆炸碰撞的能量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宁北等人抬头观看的时候,青青忽然迈动脚步朝着爆炸中心之处走了过去。
目光呆滞,就好似被什么夺去了心魄一样,好在刚走两步就被宁北发现给拉了回来。
“宁北,有人在等我过去。”青青抬手指着爆炸中心,轻声说道。
宁北皱眉看着那个方向,除了爆炸的能量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只好拉住青青,宽慰道:“没人在喊你,不要听就是。”
青青眉头皱的很深,可是出于对宁北的信任还是止住了脚步没有过去。
可脑海中听询呼唤的声音却越来越强,终于她再度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然后再度被宁北用力拉住。
去和留两种思想不停地碰撞着,青青体内忽然有着强大力量在碰撞,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那是常渐离所说过的两道截然不同的封印。
她的境界在提升,可在刚刚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又再度跌落,就这样不停地往复,碰撞的力量也越来越强。
青青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痛苦之色。
宁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现在让他放手是不可能的,此刻过去一定会被爆炸的力量撕成碎片,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于青青的来历即便是唐书三人远在南境西蜀剑阁也是略有耳闻,知晓这位姑娘是从神秘的青崖海里被垂钓出来的。
这样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宁北,它过来了。”就在众人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青青脸上的痛苦之色忽然间消失了,静静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过来了?
谁过来了?
什么过来了?
一瞬间,众人都是调转目光看了过去,然后同时面色一变,只见自那爆炸的黑连山脉当中,一扇漆黑浓雾环绕的门户忽然凭空生出,朝着众人飞速掠来。
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吸入到了门户之后。
消失在了黑连山外。
......
门户的另外一头,是一处大殿。
一处十分巨大且空旷的大殿,一行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那扇门也是随之消失。
“这是什么地方?”古落提环顾四周,看着大殿当中的玄妙图案,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他们甚至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什么都没准备就突然被送到了这里,要说没有一点惊惧是不可能的。
秦长鱼望着四周,说道:“天地间存在诸多小世界,一些被人发现并且掌控,比如青崖海,但还有一些是不曾被人发现的。”
苏嵋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一方不曾被人发现的小世界?”
秦长鱼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苏嵋眉头微皱,视线望着青青,目光微冷,道:“无论这里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
从一开始青青说有东西在呼唤她,再到刚刚说那东西朝着他们来了,现在可以确定所指的就是那扇门了。
秦长鱼冷笑道:“且不说来到这里是好是坏,就即便真的是坏事,那也是因为有你这种遇到麻烦不想着怎么解决,而想着先推卸责任的人坏事。”
苏嵋双眉倒竖,如利剑般锋锐:“解决麻烦和处理责任并不冲突,难道在你们神朝杀人之后只需要处理好被害者而不需要去追寻凶手吗?”
秦长鱼目光也跟着冷了起来:“伶牙俐齿,如果不是看在西蜀剑阁是行走在诛杀神隐的第一道门户的面子上,我早就杀了你。”
“杀我?”苏嵋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再度出鞘,一股冰寒气息弥漫在大殿之内,同为二境巅峰修士,素来以杀伐无双闻名的剑修对于其他修士一直有着同境无敌的赞誉。
秦长鱼双臂环抱,淡淡道:“想好了,你们只有三个人,我们有五个,动起手来,是要吃亏的。”
这话一出,西蜀剑阁的另外一名弟子一言不发的拔出了剑,苏幕遮也是侧脸看了过来,谁都没有说话,场中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这应该是神主教会的一处遗址。”正在这时,宁北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几人的对峙。
这话出口,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唐书看了一眼苏嵋和师弟,二人不情愿的收起了剑。
苏幕遮的视线也随之移开,秦长鱼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
鱼柳则是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大殿真的很大,从众人所在的门口走到内里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而且在两侧的墙壁上还有许多的门户,看样子是通往不同房间的大门。
也就是说在目光所及之外,这座神秘的小世界里还有其他大殿的存在。
宁北回头看着身后的大门,紧紧闭合,其上刻画着一个人类画像手中举着灯火,在大门两侧则是瑞兽脚踏祥云。
“在神主教会的教义当中,是神明创造了这方世界,也是神明创造了太阳,给予了世间第一缕光亮,这个手举灯火的画像就是寓意着神明将火光带来人间,而门口的两尊瑞兽在现在是不存在的,甚至就连远古时候是否存在也是个争议,但在神主教会的书籍当中却是明确记载着它们的存在和出现,是为创世神的坐骑,拥有着随意更改四季的能力。”
说着,宁北又看着大殿墙壁上和殿堂内诸多陈设一一说着,无一例外,全都是神主教会当中所记载的东西,能将这么多属于神教的东西汇聚一堂,毫无疑问,这里一定是属于神主教会的地方。
听到这里,众人紧绷的神经下意识的放松了不少,既然是神主教会的地方,那么最起码自身的安全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但宁北的面色却没有半点放松,他走到一处巨大书卷的石雕之下负手而立,抬头看着,沉默了半晌后忽然说道:“或许,也有可能是神隐的地方也说不定。”
鸦雀无声。
伴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在场中人都是感觉呼吸一窒,心脏在一瞬间级加速跳动起来,而且他们的心里更加倾向于神隐这个答案。
因为这里是黑连山脉。
是魔教的大本营,既然如此,那么神隐的可能性当然是要远远大过于神主教会的。
虽说二者同出一脉,可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念及此处,一行人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如果此处真的是神隐所在,那么或许会存在无数危险也说不定。
更或者说,这里面会不会有神隐的人存在?
凭他们的实力若是碰到神隐的人,估计就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存在。”在众人警惕的时候,宁北再度开口说道。
这一次没有人出声询问,都在静静等着解释,哪怕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苏嵋在这时候也是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通读天下对于各教文化都有着长足理解的宁北身上。
宁北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抬手指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书卷雕塑说道:“这是神主教会信仰所呈现的方式之一,也叫圣书,存放在每一处神殿当中,但凡神殿内有着神主教会的人存在,每隔七天都会使用神圣之力点亮圣书,这是规矩,就像是白马寺的僧人敲钟一样,永远也不会间断。”
“神隐虽说和神主教会已经分道扬镳,但说到底二者同为一家,无论是信仰还是规矩教义都是一样的,所以哪怕此处是神隐所在,也要每隔七日点亮一次圣书才行,而这座圣书...”
宁北抬手在上面轻抚而过,然后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最少也有几千年不曾被点亮过。”
圣书每一次被点亮都会有神圣之力残存,从上面存在的痕迹就可以推断出最近一次点亮的时间,而眼前这座圣书石雕不仅没有半点能量,反而快要濒临破碎。
这最起码也需要几千年的时间才能够达到这一效果。
听到这一点,众人的心再度放了下来,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好像云舟失控一样不停地起伏着,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心。
神主教会这种势力其中规矩极多而且向来顽固繁琐,他们虽然不如宁北这么了解,但也知道一些,如果这圣书当真有着七天必须点亮一次的规矩的话,那么无论是神主教会还是神隐都会安排专门的人去负责。
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断绝,除非是此地已经不再使用被彻底抛弃。
无人未必代表着绝对的安全,但一定会比有人安全。
秦长鱼埋怨似的看了宁北一眼,抱怨道:“下次有话你就一次性说完,被让我们也跟着提心吊胆的。”
在场诸位都是年轻一辈当中的顶尖人物,出身妖国的鱼柳和古落提,边军的苏幕遮,颍川秦家的秦长鱼,西蜀剑阁的唐书三人。
论起地位未来都是跺跺脚整片大地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可哪怕是他们这样的存在,在陡然直面神隐的时候,也是避免不了有忐忑存在。
这可不是在南境上的厮杀,而是直接来到了大本营里,就像是勇士掉进了怪物的巢穴,任凭自身底气再如何强大,也要吐口唾沫骂上一声晦气。
“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存在,而且这里也未必就一定是神隐的地盘,说不定是神主教会也说不定,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办法离开,至于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急。”
宁北环视着大殿两侧的那些侧门,开口将众人目前要做的事情嘱咐了一遍。
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青青的身上,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青青始终在看着大殿最内侧的巨大墙壁,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八扇门
她的身上有自己看不清楚的秘密,宁北很清楚这一点,一个能够出现在青崖海内的人类,其身上的秘密会大到何种程度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够猜到一些。
“你在看什么?”宁北走到青青的身旁站下,循着她的目光在遥远处那面巨大的墙壁上游离,在这样的距离下还能够看清楚那面墙,足以证明这面墙真的很大。
上面雕刻着神像和神秘的纹络,宁北虽然对于神主教会的绝大部分教义都了如指掌,但关系到一些真正隐秘的传承却还是有所不知的。
他能隐隐感觉到墙壁之上的那些图案是在述说着什么,视线盯着的时间长了就会感觉到精气神被吸纳进入其中,就像是湖水当中的漩涡,吸引着周围的一切。
青青目光并没有移开,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好似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再度变成了原本的清冷模样:“那道声音消失了。”
她轻声说道。
宁北问道:“什么样的声音?”
青青蹙着眉,那双眼中带着迷惘,就像是身处在大雾中的行人,看不清楚前方行走的道路:“听不清,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许多声音一直响着,反倒是没办法分辨出说的是什么。”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接着问道:“那面墙上有什么?”
青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并不知道那面墙上有什么,但她就是会被那堵不知道有什么的墙壁所吸引。
宁北没办法帮她,再度沉默了片刻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如果觉得有什么异常,记得喊我。”
青青偏头看着他,那双迷惘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空洞和冷酷,就好像是无情的苍穹在注视着他,就像是从高山跌落到谷底。
在这一瞬间,宁北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但他脸上的微笑却没有半点减弱,平静道:“既然我从青崖海里把你钓了出来,自然也会从这里把你带出去,无论那堵墙后有什么。”
青青那样如同天地寂灭的目光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不见,再度恢复成了迷惘的神色,只是在听到宁北这句话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宁北,我相信你。”
在朝歌城生活的这段时间青青弄清楚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来历不明,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可宁北说得对,人生是要往未来看的,而不是往过去看。
所以以前是什么样子又何必在意呢?
重要的是以后不是吗。
更何况,也许自己只是个不小心掉进青崖海的普通人也说不定。
再神殿两侧总共有八道侧门,刚刚好,在场的一行人去掉青青之外也有八个人。
“颜先生他们一定在外面搜寻着我们的踪迹,只是将希望尽数放到被别人搭救之上太过被动,这座神殿在黑连山脉存在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甚至就连魔教的人也不曾进入过,现在能被发现的概率太小,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尝试着找到离开的方法。”
短暂地休息了半个时辰,在大家商讨完离开的办法却全无头绪之后,宁北考虑了许久后开口说道。
这话是对的,所以哪怕是素来和他们不对付的苏嵋也没有开口反驳。
唐书从怀里拿出了八枚拇指大小的小剑分别递给了众人,解释道:“这是西蜀剑阁特有的剑符,可以相互之间传递消息,但效果只能持续一个时辰,所以无论那八扇门后有什么,这一个时辰之内我们的联系都不要断了,在一个时辰时间到了之后必须离开,在这里重新汇合,交换信息。”
这是目前来说唯一的办法,众人伸手接过剑符,各自起身分别朝着那八扇门走去。
“表弟,有没有什么建议?”秦长鱼搭着宁北的肩膀,笑着问道。
鱼柳和古落提苏幕遮等人也是看了过来,虽说是要走在这八扇门,可是八扇门也是有讲究的,宁北对于神主教会的教义规矩极为了解,那么对于这八扇门所代表的意义,应该也有一些了解才是。
宁北看了一眼秦长鱼,对于这个称呼虽说是事实,但总归听着别扭:“在神教当中,八扇门并没有特殊代表的意义,每一扇门通往的地方也是不一样的,牢狱,审判,祭祀,藏书,光明室,静闭室,红衣会,掌教回廊,通常来说,这些就是八扇门之后的殿堂所代表的含义,但神主教会在无数年来的发展过程当中因地不同又会做出不同程度的更改,所以我也并不能确定这八扇门背后代表的东西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数千年没有被点燃的圣书濒临破碎,无论这八扇门后有什么,基本都不会有危险存在。”
他环视着八扇门户,声音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要警惕一些,小心为上总没坏处。”
牢狱,审判,祭祀,藏书,静闭室,这五处地方自然是不需要多说的,单看字面意思就能够理解,而光明室则是传闻与神明交谈的地方,在八扇门中地位尊崇。
红衣会则是红衣大主教们商谈神教要事的地方,只有红衣大主教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至于掌教回廊,在神主教会其实是没有掌教这个词的,所对应的乃是教皇,不过后来经过漫长时间发展,受到世上诸多修行宗派的影响,也就慢慢引入了掌教这个词汇。
掌教回廊就是掌教独处静心之时所待的地方,其中未必有关于神主教会的教义传承,但一定有些属于掌教才能知道的隐秘。
“既如此,那就行动吧。”苏幕遮点了点头,随意挑选了一扇门走了进去,别说是里面没什么危险,即便是有什么危险存在,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倒是果断。”秦长鱼撇了撇嘴,走到与苏幕遮相邻的第二扇门走了进去。
挑选门户虽说随缘,但众人之间毕竟还是有亲疏远近的,挑选门户的时候秦长鱼,苏幕遮,宁北三人挨在一起,如此一来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前去帮忙。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掌教回廊
众人陆续进门,唐书却并没有移动脚步,而是站在宁北的身旁望着青青的背影轻声道:“她为什么会被这座神殿召唤,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想过。”宁北点头道。
“既然想过,那你怎么看?”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那是青崖海。”
唐书眉头微皱,说道:“抛却世上的所有不可能,无论眼前的答案多么的匪夷所思,都有可能是正确的。”
宁北看着他,平静道:“可那些不可能还没有被尽数抛却,不是吗?”
对于这一点,唐书倒是并不否认,他点了点头,道:“不过有所准备总是要好过没有的,这个世界很大,我从不吝于将人性想象的太差。”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可你也说过要改变这个世界,不是吗?”
唐书闻言微怔,旋即笑道:“我现在再度觉得与你志同道合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宁北望着秦长鱼身侧的那扇门,迈步走了过去,身形逐渐消失在门户之后:“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还有很多。”
唐书望着他的背影,再度想起了那天夜里两个人之间的交谈,两个修行不过二境的年轻人在那场雨里谈论着怎样改变世界。
又或者说是怎样改变自己。
......
类似于神主教会这种与神明联系的宗教,无论是有意无意总喜欢去故弄玄虚,搞一些虚虚实实,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的把戏。
神殿墙壁上的门户只是最外围的一扇门,随手就可以打开,打开之后面前出现的一道长廊,一片漆黑,但当门被打开之后,墙壁两侧的灯火就会明亮起来。
照亮整条长廊,以及长廊尽头的又一扇门。
宁北走到门下站立,抬手试探着是否能够将门推开,可在尝试之后却发现这扇门始终都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被推开的意思。
剑符开始闪烁,秦长鱼的声音从上面响起:“我已经进去了,这里好像是祭祀神明的殿堂,出了一个大祭坛之外,什么都没有。”
苏幕遮:“我这里是牢狱。”他的话很少,总是能够用最直白简短的话说明自身的情况。
然后是古落提,鱼柳,唐书和另外两名西蜀剑阁的弟子的声音都各自传来。
八扇门已经有七扇门走了进去,宁北没有说话,退后两步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这扇门,上面雕刻着花瓣一样的图案,十分的精美和大气。
哪怕是数千年无人来过,那股磅礴的气势依旧是不减分毫,反而是额外增添了些许古意。
“如果其余七扇门都已经进去了,那么这扇门的后面应该就是掌教回廊了。”难怪自己推不开,八扇门中,要属光明室,静闭室,红衣会和掌教回廊这四扇门最难被打开,但如今神殿已经经过了最少数千年的无人问津,其中的神力也已经消失殆尽,失去神力的庇佑,光明室,禁闭室和红衣会都和普通的门没什么区别。
但掌教回廊不同,这里不单单只有神圣力量的加持,还有着历代神教教皇的自身力量作为底蕴,所谓回廊,某种程度上来讲和黑连山脉的首尾相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力量首尾相连,生生不息生生不绝,所以哪怕是经过了如此长时间的流逝,残存的力量依旧阻挠着宁北的打开。
“没有神主教会掌教的力量是绝对打不开这扇门的,如果没有遇见姜白柳的话,我纵使对神教教义再如何了解,只怕也没办法打开这扇门。”得知自己眼前这扇门是掌教回廊,宁北刚刚打不开门的一筹莫展反倒是舒缓了下来。
他轻轻抬起手贴在门上,一如先前试探之时的动作,只是这一次和刚刚有所不同的是,他手腕上的手环散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光亮,在两侧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微不足道,可就是这道微弱的神圣之力却让这扇先前无论如何也纹丝不动的门户绽放出了比两侧灯火还要更为耀眼的光亮。
刹那间,长廊之中如同坠入了阳光的海洋,身体四处一片的雪白夺目。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上的那个手环所散发出的光亮开始消失,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门户被打开的声音,沉重的金属门摩擦地面,左右分开。
长廊里耀眼的光芒也在同时退去,露出了门户之后的模样。
正如先前所预料一般,同样是一座殿堂,只是和外面不同的是其中并没有什么陈设,一片空旷,就只有在壁画下方摆着一张木桌。
木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盏灯。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就是整个掌教回廊当中的全部东西。
宁北将衣袖放下,把姜白柳送他的手环遮掩,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手环,代表了姜白柳在神主教会的高绝地位,换句话说这就是下一任教皇才有资格佩戴的圣物。
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在掌教回廊当中残存力量不多的情况下将这扇门打开。
这东西很珍贵,而且轻易不能在人前显露,所以这么长时间里除了秦长鱼之外旁人并不知晓这个手环的存在,再加上手环可以随意更改形状和颜色,平时就贴合在手腕之上,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的手上戴了东西。
掌教回廊是只有教皇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虽然很少,但肯定不同凡响,宁北迈步走到木桌之前,低头看着上面的几本书。
与其说是书籍,莫不如说更像是随手写的笔记,上面并没有落灰,宁北拿起一本在手中翻阅着。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内容,记载的是一些修行上的事情,他现在的境界太低,哪怕有着高出很多人的眼界依旧是似懂非懂,于是将其放下拿起了第二本。
第二本上面记载的是一些事情,比如在祭祀之时需要做的准备,神教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与神明之间的联系愈发微弱,到现在更是完全得不到神的答复,下个月要去一趟须弥古教...
看着上面的内容,宁北的眉头在一瞬间皱了起来。
须弥古教,他对这个宗派的印象很深,并非是因为其多么了不起,而是因为在一万五千年前,神主教会的教皇带着九位红衣大主教前往须弥古教搭建通天路。
又一年后,神教分裂,神隐建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秘密和疑惑
看到上面记载的内容,宁北整个人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间神殿并不是数千年没有人来过,如果按照这个笔记上所记载的内容来看,起码已经有一万五千年的时间没有人迹。
教皇,九位红衣大主教,须弥古教。
第二本书上就写了这么多的内容,却让宁北的心里翻涌起了惊涛骇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座神殿竟然是一万五千年前叛出神主教会的那位教皇所在过的地方。
他在应天府的藏书阁上看到过关于神隐与神主教会分离出去的真正秘辛。
虽说是秘辛,但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内容,教皇羲试图重新与神明取得联系,遂前往须弥古教搭建通天路,一年没有消息,一年后,教皇羲带领九位红衣大主教脱离神教,创下神隐。
而神教则是由当时的另外一位圣人也就是教皇羲的师弟担任新的教皇。
自此开始神战。
直到后来九位红衣大主教陆续战死,通天路消失,教皇羲被斩杀,那场持续了千年的神战方才由明转暗,自那以后神朝创立,天地间的势力格局持续到了现在都不曾变过。
他将第二本书放下,沉默了片刻后又拿起了第三本书也就是桌面上的最后一本笔记看了起来。
这上面的字迹有些凌乱,依旧工整,只是相较于前两个笔记有细微差别,就像是执笔的人心绪不定,导致落笔纷乱。
“与神的沟通依旧没有得到回复,就连祭祀也没有反馈,看来问题应该不是出自光明室上...”
“最后一次与神交流是在二百年前,但因为神力衰弱的缘故导致只能陆续听清三个字,自,战,生,这是什么意思...”
教皇羲似乎有着写日记的习惯,又或者是思考时候的小习惯,喜欢将自己思考的问题和思考的过程写下来。
宁北越看则是愈发心惊,因为上面赫然写着神明是曾做出过回应的,要知道现在世界对于神明是否存在的态度已经愈发模糊了,也就只有各大派才会知道神明是的确存在的,但随着痕迹的衰减已经愈发的不确定。
而且传闻已经十数万年都不曾出现过神迹,可教皇羲的记载在一万五千二百年前是出现过神迹的。
所以他们才会前往须弥古教,宁北皱着眉,继续往下看。
“二百年的神迹不显,神域或许是出了问题,可神域是否存在,降下神迹的是神还是天,我不能再等了...”
这是最后一本书上的最后一句话。
上面记载的内容让宁北说不出话来,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接连震撼了许多次,饶是性情坚定,一时之间也是缓不过神来。
神域,指的又是什么地方?
而且,堂堂的教皇羲,竟然在怀疑神究竟是否存在,在光明室与他交流的到底是神还是天。
神和天乍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
神代表了一种生命,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如果是神创造了世界,那神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人与子嗣。
而天则是道的一种衍化,这片天地的规则,比如人们修行,读书,妖族化形修炼,这都是规则所致,也就是所谓天道。
天道是整个世界。
而神则是世界之上的一个人。
在这句话的最后教皇羲说他不能再等了,这句话很好理解,指的应该就是前往须弥古教搭建通天路的事情。
而神教分裂,神隐产生,这诸多变化就在这一年的时间里。
换句话说,须弥古教的所在之处,一定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而与教皇羲交流的究竟是神还是天也已经有了答案,一定是神,而不是天。
否则神隐的教义不会是迎接新神,创造新世界。
假设,既然神的确存在,而通天路的存在证明了神的存在,那么教皇羲为何还会从神主教会中分离出去?
宁北的眉头皱的很深,在接触到更多隐晦的秘密之后,他心中所带来的疑问也就更大。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谜团出现在他的心里,而且是根本得不到答案的那种。
想要更深一步了解的话,要么去当初须弥古教的遗址看一看,要么就是去现在的神主教会询问,当年教皇羲离开,新教皇掌权,这中间一定有很多事情被记录在神教当中。
只是这些内容肯定不会让外人随意观看,别说是他,就算是神皇是否看过,估计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现在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将这些发现告诉其他人,说了的话除了徒增谜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消息传了出去,可能会让神隐有所防备,宁北始终相信一点,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不能将一切底牌都扔出去。
对抗神隐这样的势力,总要有所保留。
让对方以为八成实力就是你的全力,等到最后真正要分生死的时候再拿出十成实力,如此才能一举成功。
当然,这只是例子,他想让神隐以为自己一方没有那么了解他,然后自己再在暗中加深了解,只要将那遮在脸上的一层神秘面纱所撕下,到那时候即便是神隐意识到了什么,也来不及防备。
他低头看着木桌上的三本书,将教皇羲的第一本修行笔记贴身放好,然后掌心凝聚剑气,将另外两本撕碎。
在灯火中被燃烧成灰烬,然后被长廊外吹进来的风吹散。
无影无踪。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没到,剑符里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是秦长鱼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宁北,你快出来,青青出事了。”
宁北闻言心里那抹不安再度被扩大,最后看了一眼掌教回廊,转身朝着神殿回去。
当他走出门户之后,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那七扇门,此刻正站在青青的四周,眉头紧锁着。
而此刻的青青,红裙飘起,长发散落,双目冷淡的朝着远处那面巨大的墙壁行走,无论秦长鱼如何呼喊阻拦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进入墙壁
“青青。”
宁北上前想要询问,却发现青青的双眼如同之前那一瞥带着冷寂,对于外界的喊声充耳不闻,看样子应该是整个人的心神全都沉浸在了那面巨大墙壁之上,深陷其中而无法脱离。
来不及询问秦长鱼等人在其他门户之后有没有发现,他试探着想要制止青青前进的脚步。
因为此时此刻青青体内的两道封印之力正在剧烈的碰撞着,这种相互之间的提升和压制在不停冲击,所带来的压力之大足以将一个人的身体撕成粉碎。
青青现在就像是一个炸药桶,引信被火把点燃,随时都可能会炸开。
只是这两股碰撞的力量太过强大,只是刚一接触,就将宁北的身体击飞出去。
完全没办法阻拦。
稳住身形,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从这里走到那面墙壁大概还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他不能去赌在青青碰触到墙壁的时候会发生好事还是坏事。
那和坐以待毙没有什么两样。
“怎么办?”秦长鱼皱眉问道,在宁北没有出来之前,他们也尝试过几种办法,甚至七人还联手释放力量想要将那面墙壁摧毁,可依旧是没有什么用处。
想要解决问题就要找到问题的根源,青青和这座神殿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那面墙上或许还存在着更大的秘密。
作为一万五千年前教皇羲的神殿,哪怕是时间过去了如此之久,宁北也绝不会对这里有任何的轻视。
“青青没办法阻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目光放到这堵墙上。”宁北快速的思考着,然后说道。
青青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体内紊乱的能量随时都会失控,一旦失控,即便是常渐离来了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时间不等人,秦长鱼飞速说道:“那面墙壁坚不可摧,刚刚就算是我们七人合力也没办法对其造成半点伤害,你要是想将其摧毁,估计不太可能。”
宁北摇了摇头,道:“毁掉墙壁是好是坏还不好说,所以我也并不打算将其摧毁。”
这面墙和青青之间有着联系,若是毁掉了青青就会恢复原样的话倒还好说,可若是不仅没有恢复,情况反而更加严重呢?
所以在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之前,任何的冒险举动都可能会影响到青青的生命。
苏幕遮侧目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和青青算得上是朋友,对于宁北来说,青青又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首先,青青是他亲手从青崖海里钓上来的,秉持着既然带你来到人世,那就一定会让你平安的态度,所以他不会看着青青出事。
其次,青青很苦,他自己这十几年过得很苦,所以他希望这个世上苦命的人能够少一些。
除了出于朋友之间的交情之外,更多的还有那份我带你出来就要对你负责的那份责任。
责任感是个好东西,这世上很多人缺乏,也有的人责任感太充沛,就算是在状元桥下随意与大乌龟聊聊天,都觉得应该保护那条河流的安全。
青青还在继续往前走,像是身前有着无形的手臂在牵着她的身体。
宁北走到了那面墙下,抬头看着上面,在无数雕刻的最中央有着一道身穿雪白色教皇衣袍的身影,张开双手,头戴皇冠,只是那张脸像是被什么遮挡让人看不真切。
不过从身体和穿着上来看,大致可以猜测得到这墙壁上的人大概率是教皇羲。
“如果不能将其破坏,那就尝试着融入进去,或许会有另外的发现也说不定。”宁北看着这堵墙,认真说道。
其他人也快速的超过青青来到他的身后,听到这话都是面色微变。
唐书皱着眉,同样很认真的说道:“你应该记得我刚刚与你说过的话。”
宁北点了点头:“记得。”
唐书道:“既然记得,那你就该知道,或许什么都不管,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唐书是西蜀剑阁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他对于未来有着绝对明确的志向和规划,他对于任何事情都有着最直观的判断。
从某种角度去看,他也是个很冷血的人,只考虑事情的优劣和好坏,他要和宁北联手并非是因为二人有什么交情,只是因为宁北值得他联手,在未来能够看到解决旧问题让这个世界更好的希望。
他是个好人,但他太过纯粹,不是纯粹的好,而是纯粹的向着目的行走。
“可我还说过一句话,在所有的不可能都没有被排除之前,我们不能轻易下定论。”他没有去看唐书,抬头目光直视着这面墙壁,意识渐渐地深陷进去。
“我带她出来,那就要带她回去,这事儿没那么复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这面墙会如同漩涡一般让注视着它的人深陷进去,这一点在场诸位都很清楚,所以每当感觉自己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都会移开目光,深陷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是好是坏,没人清楚。
这类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不知多少人在类似的情景下想要赌一把,结果心神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肉身在外界干枯而死。
秦长鱼想要阻止,他眉头皱的很深,可到最后却没有开口,苏幕遮也没有开口,两个人都很了解宁北,知道这件事对方是一定会这么做的。
二人回头看着身后远处还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青青,心中都在祈祷着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他们倒是并不会觉得青青是个累赘,朋友之间的事情哪有一帆风顺的,今天你遇到困难,明天我遇到挫折,要是动不动就觉得谁拖累了谁,那这一生未免也太没意思了一些。
“古落提,做好准备,如果到最后也没办法解决,你要将宁北的心神从墙上拉出来。”秦长鱼偏头看着不远处的古落提,开口说道。
古落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他来说青青的生死并不重要,与宁北的交情也只是更多一些,甚至自己是古妖一族的秘密还被对方握在手上,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宁北死在这里。
但面对秦长鱼的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少女
身为在场众人当中唯一一个修行佛门金身的人,对于心神一道的掌控力,古落提无疑是最强的那一个,全力出手或许可以将宁北强行从墙壁当中拉扯出来。
只是能不能做到,谁的心里也没谱。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面墙的后面究竟有什么。
除了宁北。
他现在就站在这堵墙里,在心神被墙壁吸引的时候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几乎令人作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里,但当心神完全沉浸之后,那种不适感也随着尽数消失。
视线恢复清明,四周全都是白茫茫一片,就像是打开就掌教回廊里的第二扇门之前的感觉一样。
前后左右什么都没有,没有障碍,没有人,没有阻拦。
宁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与手掌,和在外面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他试探着循着一个方向行走,双脚踩在地面没有踏实感,就像是踩在天空之上,但身体却在的的确确的朝前走。
甚至还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里应该就是墙壁之内了,可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宁北喃喃自语着,微弱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就像是一处空荡荡的房间,只是注定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目的,没有参照物,甚至没有方向。
宁北忽然发现自己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时间仿佛没有了意义,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事情的发生。
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宁北想要尝试着看看自己能否离开,心神逐渐从墙壁当中脱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开始飞速倒退。
可以离开。
宁北不在尝试,倒退的身形开始停下,既然可以离开,那就不用着急,既然这面墙壁当中有猫腻存在,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自己发现。
绝对安静的空间当中,脚步声再度响起,宁北猛地转过身子,朝身后看去,因为他并没有移动脚步,也就是说刚刚响起的脚步声,是另有其人。
身后的一盘白色中缓缓走来一道身影,红色衣裙,长发披散,脑后的红色丝带垂在肩上,精致的面容红润,双手放在身前,就这么朝着他走了过来。
或者说不是在朝他行走,而是朝着他所站立的这个方向前进。
出现的人正是青青。
“青青?”
宁北目光微凝,他想不到竟然能够在墙壁当中遇见青青的身影。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一刻的青青虽然看起来和外面没什么不同,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无比神圣的气息,哪怕就只是这么远远看去,都有自惭形秽的感觉生出。
青青并没有看向他,那双眼中好似不夹杂任何的情感,对于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就这么在白茫茫一片当中与宁北擦肩而过,朝前行走。
宁北皱着眉,沉默了一瞬后没有说话,而是选择跟在青青身后,一同朝着前方走去。
他想要看看,青青究竟要走去哪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周的场景还没有任何改变,但青青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她回头看向了宁北,这是这么长时间她的目光第一次放到宁北的身上。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不该进来。”她开口说道。
这声音并不算冷,却带着绝对的高高在上。
宁北知道,开口说话的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青青,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不出去,那我只好进来。”
青青面无表情,淡淡道:“可我离开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
宁北抬手指了指她的身体,平静道:“你是否离开我并不在意,和我也的确没有任何关系,但她有。”
青青道:“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宁北摇了摇头:“她是青青,而你又是谁呢?”
少女闻言似乎一怔,像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宁北却是接着说道:“在一开始,我并不确定让青青碰触这面墙壁的后果是好是坏,所以我在犹豫是否要带她出去,但现在我可以确定,让她碰触这面墙的结果未必是坏事,但一定不是好事。”
这话有些怪异,少女眉头微皱,像是不解:“不是坏事,那不就一定会是好事?”
宁北摇了摇头:“对你来说或许是好事,可对青青来说却并不是,因为你不是她。”
两个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并不是同一个人,宁北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他也知道目前来说自己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就是她。”少女皱眉说道。
宁北没有多说,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意思很简单,要让少女抓住。
这对于青青来说是在正常不过的动作,她甚至会在宁北感到疲倦的时候帮他按揉身体,但对于少女来说,却很难做到。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手伸过来。
宁北放下手臂:“看,你不是她。”
少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样子好像很久都没有与人交流过,她只是说道:“我的苏醒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好事。”
宁北目光低垂:“你想要开创新世界?”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对新世界的理解是什么,但这个世界的确需要做出改变。”
宁北这一次沉默了更长时间:“看来这一次我有了非要阻拦你不可的理由。”
少女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不解道:“一个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改变,难道不是好事吗?”既然是好事,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阻拦自己?
宁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当年一场神战,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在那场战斗当中死去,神隐一直想要创造出新世界,迎接神明降临,可他们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一万余年的时光变换,或许早就有了不一样的世界也说不定。
神隐就像是毒瘤,倔强的要以自己恐怖和血腥的方法去让天地做出改变。
这当然不是好事。
第二百三十章 通天路
神隐的改变世界是强迫所有人做出改变,宁北等人的改变是将神隐这颗毒瘤清除。
双方天然就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宁北看着眼前的青青,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青青闻言却没有回答,片刻后方才说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这片天地有禁忌,不能被随意提起。
宁北说道:“立场不同,话说不清,各有各的坚持,我没办法将你驱逐,但我一定要带她回去。”
按照少女所表达出来的含义,只要继续拖延下去,当青青彻底碰触到墙壁的时候,这个少女就会成为青青的主导。
而她所表达出来的态度,是神隐所拥有的态度。
那她是存留在青青体内,还是存留在墙壁当中?
宁北不知道,但正如唐书所说,他从不吝于将事情朝着最坏的结果去想象。
话落,他上前拉住青青的手臂,心神开始从墙壁当中抽离,但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并没有像先前那样直接出去。
“没用的,在神殿当中,你带不走我。”青青看着宁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掌,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对于宁北的尝试否定说道。
松开了手,宁北尝试独自一人离开,发现可以很轻松的将自己抽离出去,但如果不能带青青一同离去的话,那自己进来的意义何在?
“你知道这里是神殿。”宁北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里所表露出来的信息。
这么推算的话,这个少女和神主教会应当有着不小的渊源,虽说从先前她支持神隐就可以看出一二,但现在来说无疑更是加深了这个猜测。
少女并没有否定,她继续说道:“在神殿当中,我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只要我不想,凭你现在的实力,永远都没有办法将我从中拉出去。”
她的话很可能是真的,但宁北却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而是再度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后说道:“或许我的力量有限,但如果要论起调度神殿之力,我未必会比你调动的更少。”
话落,他手腕上的那个手环再度亮起微光,只是一瞬间,四周无尽的白茫茫一片立刻发生改变,无数光芒像是湖水遇见了漩涡,朝着手环当中飞速涌入。
青青的身体,也在这一刻朝后开始移动。
心神开始向外抽离。
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你也是我神教的人?还拥有神教手环。”
她并没有从宁北的身上感受到半点的神圣之力,但却拥有着代表教皇接替者的神教手环,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宁北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正如你所说,我的力量有限,可你也是如此,刚刚苏醒且受到限制的你,哪怕再强又能调动多少力量呢?”
不得不说,宁北的观察很敏锐,少女现在的确没办法调动太多的力量,正如她所说,时间越久自身也就越强,可宁北并不会给她太长时间。
“既然身为神教弟子,为何却敢违逆于我?”少女看起来有些愤怒,身体当中涌现出了一股强大力量如同浪潮一般拍打在了宁北的胸口,将其身体震飞出去。
神教弟子不该忤逆她,这也就是说她在神教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倒飞出去的宁北脑海当中飞速的闪过这一念头,然后身体稳住,再度冲上前来抓住了青青的手掌。
抽离和留下两种力量在针锋相对的对抗着。
二人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倒退。
但这速度太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后退的速度越来越慢,心神抽离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宁北心中知晓,这是这个女子的实力变的越来越强的缘故。
手环如同龙卷风一样吸纳着四周的神圣之力,可宁北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主教会弟子,自身并没有神主教会的力量,也没办法使用神圣之力,所以只能选择硬抗。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能够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就差一点就能够将青青从这方空间当中拉出去,可就差这么一点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
二人之间的强大力量在对峙着,四周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无数光亮退散,像是退潮的海水,露出了大片空地。
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座山峰,无限高大,在这样的大山之下,人类的身躯渺小不如蝼蚁。
山巅之上林立着诸多宫殿,在云雾当中建立,有人在上面修行。
在山巅最高处的正中间上,最雄伟的宫殿宫门之前竖立着一座恢弘的门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须弥古教。”
场景在变换,宁北的目光在一瞬间被这四个字所吸引,须弥古教,教皇羲前往搭建通天路的地方,后来伴随着神隐的建立,这个强大鼎盛的宗门也在一夜之间尽数加入神隐,这才让得神隐的实力底蕴无限增强。
只是须弥古教为什么会加入神隐,当年那里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眼下这座大殿当中竟然有着须弥古教场景的记录,看来应当是当年教皇羲从须弥古教回来之后所留下的痕迹。
场景还在发生改变,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了须弥古教的最高处,在其身后还有着九位红衣大主教跪地叩首。
而在他们的身前,在山巅通往苍穹的天空之上,却悬浮着一条抬头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这是夜晚,无数星光倾斜垂落,照应在道路之上。
一条完全有星辰所搭建而出通往无限苍穹的道路就这么呈现在宁北的眼前。
这就是通天路。
有神光从道路尽头盛放,融入到星光当中。
通天路,竟然真的完成了。
宁北瞳孔缩成一点,这也就是说教皇羲已经确定了神的存在,既如此后来又为何会与神主教会分离?
山巅之上,苍穹之下。
教皇羲缓缓转身,回过了头,只是让宁北感到疑惑的是,那双眼中并没有见到神明的欣喜和激动,反而是带着无尽的悲怆和绝望。
第二百三十一章 脱离
一个人在得见神明的时候会有很多的表现,比如震撼,恐惧,激动,兴奋。
但当一个信徒得见信仰之时,一定是兴奋且激动的,对于神主教会的修行者来说,所谓神明,就是他们心中的信仰,可教皇羲却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画面一幅幅闪过,没有任何的声音,可饶是如此,那份悲怆依旧是能够将宁北所感染。
“他看见了什么?”宁北开口问道,他看着青青,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教皇羲分裂神主教会创造神隐的原因,万余年来,他目前很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人。
青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那一直在缓缓后撤的身体停顿在了原地,任凭宁北如和用力都没办法拉动。
停留的时间越长,青青在这里的力量也就越大。
他开始感到力有不支起来,不远处的画面也随之定格在了教皇羲回头的最后一瞬间,好像这就是遗留在这面墙壁当中的最后一点痕迹。
就在僵持之际,一道佛音忽然响起,无数金莲在白茫茫一片当中绽放而开,一尊佛像忽然出现在了宁北的身周,佛像盘坐莲台,口诵佛经,将宁北护持体内。
伴随而来的还有倾斜天平的最后一个砝码。
宁北心神急速抽离,拉着青青的手臂,四周环境飞速倒退,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从墙壁当中挣脱出来。
佛像消失,他转身对着古落提点了点头:“多谢。”
在墙壁当中,他借助神教手环与那少女僵持,却缺少一点力量,幸好古落提也进入墙壁与他合力才将青青给拉了出来。
古落提的面色有些苍白,目光凝视着宁北,说道:“我们扯平了。”
鱼柳偏头看了过来,苏幕遮和秦长鱼也是挑了挑眉,这句扯平了代表的意思可和不客气差别很大。
扯平了,这就证明他之前欠宁北什么,可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集?
宁北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在指他古妖身份那件事,今天帮了宁北,古落提希望宁北可以把这个秘密永远的吞咽回肚子里。
古落提并不欠他什么,只是自以为他有把柄落在宁北手里。
“没有亏欠,何来扯平?”宁北摇了摇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古落提也没有说话,无论宁北如何认为,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回头再去看青青,此时的青青已经晕了过去,正被秦长鱼抱住放在地上,那双眼紧紧闭着,微蹙的眉头却像是还在经历着先前的痛苦。
“应该没有大碍了,只是精神太过疲劳,睡醒就好了。”宁北蹲下身子检查了一番青青的身体,惊讶的发现对方已经突破了修为的桎梏,成为了二境修士,不过他也没有声张。
“在墙壁里,发生了什么?”苏嵋开口询问道。
宁北将青青放到一旁的长桌之上,呼吸均匀,确定的确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方才回答道:“没有什么特殊的,墙壁之后好像是一个精神世界,一旦陷入其中就无法自拔,若非是紧要关头古落提帮忙,只怕我也未必能够离开。”
听到他如此解释,苏嵋皱了皱眉,也没有再问,其他人也都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宁北转身看着那面墙,和先前比较起来此刻显得黯淡无光,就连教皇羲的身影都生出了诸多裂痕,正面巨大的墙壁已经开始破裂。
一道道裂缝蜿蜒。
偌大的墙壁好似要完全坍塌下来一样。
但最后还是稳住了,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脱落下来。
宁北就这样盯着墙壁看了很长时间,心里在不停思考着墙壁当中发生的事情,他对于那个少女的身份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但那推测太过骇人,而且也太没道理。
破碎的墙壁没有了吸引心神的能力,也不能再让人沉浸进去。
移开视线,不再多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众人围坐一起,分别述说着自己在门户之后所发现的线索。
没什么有价值的,就算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小发现,对于如何离开也是没有任何帮助。
众人依次说完,然后纷纷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七扇门里都没有什么离开的方法或是线索,现在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掌教回廊当中了。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宁北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了那份教皇羲的修行笔记,说道:“除了这本笔记之外,并没有其他发现。”
唐书鱼柳等人拿过笔记依次看过,眉头都是紧皱起来,这上面记载的内容的确高深且独到,但对于他们来说又没有什么用处。
现在来看甚至还不如白鹤楼里的一瓶酒用处更大。
从他们被卷入神殿到现在看似时间很长,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个时辰,颜先生和赵三金等人一定还在外面寻找,只是想要发现神殿可能性估计不大。
想不到办法离开,又不能坐以待毙,众人纷纷起身重新朝着那些门后走去,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只是这一次,古落提却并没有一同前去,而是留了下来。
他走到宁北的身后,目光中带着莫名之色:“墙壁之后的那副画面,是什么意思?”
宁北的目光平静,对于他的疑问并不感到惊讶。
在最后时刻古落提也进入了墙壁里,自然也就看到了通天路。
“我还在想,你会忍到什么时候再来询问。”
古落提看着他,眼带审视,问道:“你并没有将真相告诉他们,你在隐藏什么?”
宁北望着破损的墙壁和教皇羲身上出现的裂痕,说道:“能被隐藏的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事情。”
“秘密?”古落提挑眉。
宁北淡淡道:“你听说过通天路吗?”
古落提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听过,甚至当今天下知晓这三个字的也没有多少人。
宁北继续说道:“一万五千年前,教皇羲前往须弥古教,欲要搭建通天路前往神域,一年后,神主教会分裂,神隐出现,你所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就是通天路。”
第二百三十二章 离开其实很简单
古落提没有说话,或者说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宁北的话很短,但包含的信息却太过复杂,太过让人震撼。
教皇羲,须弥古教,神域,神隐,通天路。
简单的几个词汇联系到一起却能够脑补出一幅浩瀚的画卷出来,在万年前的须弥古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宁北选择秘而不宣,因为这其中所涉及的辛秘太深,太大,大到了足以让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地步。
一旦泄露出去,或许会引发第二次的神战也说不定。
别看现在的神隐式微,就以为一定能够获胜,这天下宗派神朝当中,可不是所有人都想发动神战。
而且就像宁北所说的那样,想要解决旧问题,那就一定不能暴露自身对他们的了解程度。
隐藏的越深,爆发的那一刻才会越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他看着宁北,目光捉摸不定起来。
面对他的询问宁北大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但却并没有,而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宁北平静道:“因为对方是神隐,无论那副画面代表了什么意思,神隐这两个字就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据我所知,妖国的权柄之所以会从古妖身上转移到如今的妖皇夫妇手上,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当年的神战中古妖一族在神隐手中死了太多人,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你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而只要你选择了保守,那我们就是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的人。”
这话是事实,古妖一族的仇恨不单单只是和现在的妖皇夫妇有关,更多的还是因为神隐。
所以古落提并没有反驳,而是问道:“同一个阵营?”
宁北点了点头:“一个解决旧问题,不会害怕产生新问题的阵营。”
古落提目光微有变化,似乎是在惊讶宁北话中的自负:“你能否活着都还是一个问题,又谈何去解决所谓的旧问题?”
在神皇老去之后,明显是宁瑶的胜面更大一些。
宁北偏头看着他,然后道:“在成与不成之前,更重要的是想与不想。”
如果连思考和谋划的胆量和魄力都没有,那么何必还要去考虑成与不成的问题。
古落提沉默了下来,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位小侯爷未必一定就会输给宁瑶,在未来的短暂时间里,也许会出现变数也说不定。
“现在看来,我们有共同的把柄了。”他看这宁北说道。
宁北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门后的其他人再度走了出来,但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能够离开的线索存在。
“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干巴巴地坐着,等待颜先生他们找过来。”秦长鱼皱着眉,环视着这座神殿,该试探过的地方都已经试探过了,但却没有发现什么。
唐书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对此没有什么办法。
西蜀剑阁的弟子一身本事都在战斗杀伐之上,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特殊办法,尤其是这神主教会的神殿。
苏嵋已经是有些不太耐烦,若是唐书压着,只怕又要开口责怪起青青。
苏幕遮在看着宁北,对于这个小侯爷他始终都秉持着信任,这一点还是要从最开始的秋日祭开始,在鸡鸣山下的山谷里那场秋日祭,宁北以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身份打败了二境修士,可谓是惊掉了一地眼球。
从最开始应天府大考,再到藏书阁,锦绣阁,儒林路,国宴,青崖海。
他的表现完全不是可圈可点四个字能够形容的,甚至足以用惊艳来形容,仿佛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是他所解决不掉的。
“你在想什么?”苏幕遮开口问道。
宁北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到了最开始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在那里有着两尊瑞兽,在瑞兽之后则是一扇紧紧闭合的大门。
“我想我们或许将事情想的太过复杂了也说不定。”他走到长桌前将青青抱了起来,朝着大门处走去,边走边道:“我们离开之时所进入的是一扇并不存在的门,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也想当然的要从那扇并不存在的门离开,可却从未想过,那扇真正的大门或许就摆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推开。”
苏幕遮闻言一怔,秦长鱼则是挑了挑眉:“思维误区?”
唐书也是将目光移了过去,说道:“那扇大门或许并不是打不开,只是因为我们没有试着打开过。”
众人齐齐迈步走了回去,然后在那两尊瑞兽之前停下脚步。
宁北抬头看着这扇巨大的门户,看起来像是有着万钧之力一般,任凭你再如何用力也没办法将其推开,但他却没有迟疑,而是缓缓抬起手臂,将手掌轻轻的贴在了上面。
在衣袖遮挡的手腕之下,神教手环有着微弱不可见的亮光一闪而逝。
“轰隆隆!”
偌大神殿开始震动起来,身旁两侧的瑞兽同时张开了嘴巴,自其口中生出了两个石珠,绽放出神圣之力的光芒相互连接,然后照耀在了大门之上。
轰隆隆的巨响发出,大门开始朝着两侧缓缓打开。
众人还来不及感到欣喜,就看到眼前光芒闪过,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当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环顾四周,已经重新回到了黑连山上,回到了他们现在消失的地方。
“出来了?”
苏嵋愣了一下,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他们在里面费尽周折,找遍线索,结果到最后发现其实大门就在那里,只需要轻轻推开就行。
这说不清是好还是坏,但那份落差却是一定存在的。
秦长鱼眯眼看着四周,经过爆炸之后这里已经看不到什么尸体残骸存在,全都被炸成了齑粉或者是掩埋到了泥土当中。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那座神殿到底是存在在什么地方。
进去与出来都在同一个地方,但那并不代表这里就是神殿之所在,就像是在鸡鸣山后的大平原上唤出青崖海一样,只要有着钥匙存在,在任何地方都能够唤出青崖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回朝歌
这座神殿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因为什么变故脱离了这方世界,而自成小世界,没有特殊的方法是进不去的,他们这次进入其中,只是因为青青那莫名其妙的缘故。
破空声响起,就在众人刚刚出现几个呼吸的时间,颜先生和赵三金以及谭沅等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而且这其中竟然没有任何踪迹可寻,赵三金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几乎将方圆千里翻了个底朝天,脸色也是越来越冷。
好在这时候宁北等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去到了哪里?”赵三金感受了一番秦长鱼和宁北身上的气息,确定没有什么不对之后开口问道。
云舟并没有悬得太高,而是就静静漂浮在众人上空一千米的高度,数十里大小已经将阳光完全遮挡了下去,让此处看起来黯淡幽黑。
剩余的中山军和那些四境修士已经回到了云舟之上休整,玄阳子正在上面修复着云舟的阵法,在被纯诚子阻断之后虽说很快恢复,但大阵却也因此出现了一些问题,整体运转起来还有些滞涩。
其他人比如大俞院的两位大儒和陈风也在云舟当中。
现在在地面的就是其他大修行者。
包括关虚白在内。
宁北的突然消失并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两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是想要知道的很。
宁北开口将自己等人被吸引进神殿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但却照例隐去了教皇羲和通天路的事情,只是说这里是神主教会的一处神殿,但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事情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颜先生闻言后轻声说道:“看来应该是以前的某座被遗弃的神殿漂流在世界之外,这一次在强大爆炸力量的震动下恰好出现将你们带了进去,所幸只是单纯的神殿,哪怕是遗弃了数千年以上也并没有什么危险存在,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三金面上的冰冷也消散了不少,既然是神殿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他先前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关虚白趁他不注意暗中使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对方并没有这个胆子。
“这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小世界有好有坏,这一次算你们命大,下次要提高警惕,多注意一些。”谭沅也是松了一口气,掌心中甚至出了不少汗。
别看他是西蜀剑阁的大修行者,性情高傲,可高傲归高傲,不代表是傻子,这次跟随他一同前来历练的三位弟子,苏嵋和梁礼倒也罢了,天赋虽然不错,可在剑阁里也算不得独一档。
唐书可完全不同,这就是西蜀剑阁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未来或许有可能承担掌教之位,要是莫名其妙的折损在这里,而他甚至就连怎么折损的都不知道,且不说剑阁会不会责怪于他,单说谭沅他自己也没脸再回去。
“弟子知晓。”唐书点了点头,行礼说道。
众人安然无恙的归来,颜先生悬着的心也是随之放了下来,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送信去请院长大人亲自出手寻找了,幸亏没什么坏事发生。
“既然回来了,那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耽搁,上云舟,我们回朝歌。”颜先生拍了拍宁北的肩膀,然后看着几人轻声说道。
云舟之上降下了一道光束落在众人身上,下一刻就离开地面回到了云舟之上。
依旧是最开始的样子,中山军精锐列成军阵,哪怕是经过一场十分残酷的战斗,他们的气势依旧没有受到半点折损,反而是因为同袍的阵亡而让扑面而来的铁血气息更胜一筹。
人数只剩下不到六千。
在那场剧烈的爆炸中死去了将近四成。
那百余位四境修士们也是战死了半数还多一些,状态相较中山军比起来显得有些低迷,从这里就能够看出寻常人与精锐之间的差距了。
若是现在开始再来一场大战的话,中山军依旧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并且战而胜之,而这些四境修士,只怕发挥不出多少力量了。
“好好休息休息,从这里回到京城,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赵三金对着二人交代了一句,然后随着颜先生和其他的大修行者回到了屋内进行着商讨。
在战斗结束之后还需要做一些后续收尾的事情,赵三金虽说不想参与,可有着颜先生的面子在,怎么也要去一趟才行。
云舟的速度真的很快,这一次的清剿收获也是巨大的,起码传回神朝足以让神朝百姓欢呼雀跃许久时间,在南境也足以让那些神隐和魔教的人夹着尾巴安静一段时间。
商谈只持续了半个时辰不到,剑阁长老谭沅就走了出来,与众人告别。
他们要回西蜀剑阁,自然不能一直跟着云舟行走。
船尾方向,唐书和宁北并肩站在一起,低头看着下方飞速流过的春光景色。
不得不说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阳光明媚,阳光明媚!!!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那座神殿是什么?”唐书问道。
他很聪明,一个能够在第一次见到宁北就做出判断的人当然是个很聪明的人。
宁北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唐书轻声道:“修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所有的谋划和布局,都要建立在以实力为基础的前提下。
唐书道:“天底下的事情很多,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也说不定,在有资格做出妥善布局之前,尽可能的提升实力才是应该做的。”
“神朝的事情太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得上你,但如果你有需要,送给消息过来,我尽量可以。”
宁北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递了过去:“信里的内容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但切记,只能自己看,看完之后,毁掉它。”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少年的热血和理想
两天后。
唐书跟随谭沅等西蜀剑阁的人早已经离开了云舟,宁北在信纸之上写的内容足够完全,将在掌教回廊里以及那面墙壁之后的发现还有自己的顾虑都写在了上面。
他需要盟友,而唐书就是这个人。
“在想什么?”秦长鱼走到宁北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望着下方流连而过的景色,轻声问道。
宁北已经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将近半个时辰。
人在思考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往往在你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现在太还没黑,因为秦长鱼叫醒了他。
“这件事应该还要告诉几个人,但白马寺我并不确定要让谁知道。”
秦长鱼和苏幕遮都已经知道了,避免不了的,二人在刚刚听到的时候都极为震撼,宁北在神殿中发现的事情所藏匿的信息太多,辛秘太深。
哪怕是他们在一时之间也没有缓过神来。
白马寺?
秦长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你想在每个势力当中都找到盟友?”
宁北点了点头,道:“我们要走的路会很困难,未必需要很多人,但有些人是一定要找的。”
秦长鱼想了想,然后道:“白马寺的确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年殊与你有间隙,而且最重要的是直到现在也不知他为何仇视于你,找不到原因,自然也办法解决。”
“白马寺年轻一代除了年殊之外并没有其他足够优秀的人。”宁北目光流转,摇头说道。
并非是白马寺的年轻一辈不够出色,而是要看与谁相比,和唐书秦长鱼苏幕遮这种层次的天之骄子比较起来,除了年殊之外,的确找不到第二个人。
至于上一代比如张悬壶那一代,如果不能百分百确认宁北并不打算如实相告。
为何非要找年轻一辈的人?因为这一辈的血还未凉,年轻人的心还是热的,他们敢为了一个巨大的理想去为之奋斗,哪怕十分遥远。
这样的一群年轻人可以在彼此相隔遥远距离的情况下在同一天夜里共同对着夜空中的月亮举杯。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走到一起。
秦长鱼掰着手指数着心里的人选:“西蜀剑阁的唐书,妖国的古落提,神朝的咱们几个,那神主教会就是老姜了?儒院肯定是洛留这小子,广陵道呢?你打算选谁,宋南吗?”
宁北点了点头:“宋南这个人捉摸不透,但无论是天赋还是气运都世所罕见,他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我们甚至都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虽说在国宴和青崖海的时候都和这个广陵道的天才见过面,但却基本没什么交流,骤然将如此大事托付过去,此举太过冒险。
宁北沉默了会儿,然后道:“人总不能太少。”
秦长鱼这次也没有再反驳,各大势力都要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出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彼此之间总归都有个照应。
哪怕谁都不会宣之于口,可暗地里还是会关照的。
“七录斋也要送一封信。”宁北忽然说道。
秦长鱼楞了一下,那个小圣人接连在你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甚至因为儒林路的落败而失去了踏足第四境的契机,二人之间的恩怨可不比和年殊的轻,现在送上门去,这可不是个好事。
犹豫了一瞬:“要不,咱就不给七录斋送信了。”
宁北看了他一眼,然后远远望着七录斋的方向,皱眉思考着,没有说话。
云舟再度行驶了一天,然后在淮海城短暂的停留了片刻。
“小侯爷,告辞。”陈风对着宁北行了一礼,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大俞院当中最出色的弟子变成了现在这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来回一路话都很少,偶尔会在夜里与宁北等人喝顿酒。
却也只是默默地灌醉自己,很少说话。
一个人想要走出悲痛需要一段时间,即便是最终恢复,可那一道伤疤却会一直存在。
“我相信淮海县在你的带领下会变的更好。”宁北回了一礼,认真说道。
陈文礼和杨春来战死,县丞张大全是神隐的奸细,之前见过的淮海县支柱现在一转眼的功夫就会剩下了元龙这个隶属于军部的武将。
再加上上次大战之时被破坏的地方和街道,现在的淮海城可以说是真正的百废待兴,而且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武陵郡郡守何易一定会或多或少的予以照拂,想来要不了几年陈风的官位就会往上提一提。
陈风也深知这一点,不过她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陈家这几代的梦想都是要奋斗回到朝歌城的权利中心,可到他这里真正有希望做到这一切的时候反而是没了兴致。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父亲用性命所换来的。
“我请了几位同窗前来帮我。”陈风说道。
宁北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县丞和县尉的位子想来郡守大人不会吝啬。”
大俞院的弟子虽然比不上儒院,但也是有本事的人,管理一县之地完全可以说得上是绰绰有余。
云舟之上的光束已经降落到了地上,大概还会停留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陈风并没有急着下去,他看着宁北,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淮海城很小,淮海县也很小,我只能治理这么大的地方,无心往上,小侯爷未来要着眼的地方却是整个天下,那会更困难,我深知自己未必帮得上什么忙,但我希望这个天下是你做主。”
陈风望着他,他能够感觉得到宁北是真正愿意为这天下百姓做事情的人,他没有接触过宁瑶,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但就目前来说,宁北已经足够资格坐上那把椅子。
既然眼前这个人选已经足够优秀,又何必去考虑远在天边的另外一个人呢?
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无数个人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宁北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陈风再度行了一礼,转身走到了光束当中,光芒闪烁,将其送回到了地面之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寇长秋的谋划
飞云在城外歇息,临走的时候宁北特意嘱托元龙帮忙照看,这可是好宝贝,而且费了大力气从曹家骗到手的,可不会让其折损。
拿出兽牌唤回飞云,飞云落在了云舟之上的旗杆上,硕大的身体却能够立足的很是安稳,圆圆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脚下的庞然大物,或许它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骑在别人的身上,而且速度比自己还要更快。
“现在回去,想来那一条灵矿已经不再属于曹家了。”从淮海城离开,秦长鱼看着脚下熟悉的城池,长出一口气后冷笑说道。
虽说离开京都的时间并不长,加起来也就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现在往回走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实在是这短短时间里所经历的事情太多也太大了一些。
与之相比,在应天府修行的日子反倒是格外的让人怀念。
青青还没有醒,到现在已经睡了三天,若非是一切正常,并且偶尔在睡梦中会小声的叫上两句宁北的名字的话,只怕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醒不过来了。
曹家的态度让人不耻,只是想起来要在之后面对曹小宝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别扭。
“这一步就是在逼他们做出选择。”宁北想着朝歌城里的事情,许久不回去突然要面对那些蝇营狗苟感到有些烦闷。
秦长鱼淡淡道:“曹瞒虽说目光短浅,但有时候的见解还是足够老辣,我们虽说能够做的悄无痕迹,但难保他不会推测出什么。”
宁北道:“他的猜测并不重要。”
秦长鱼点了点头,即便真的猜到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在逼曹家摆明立场,你要站我们这头,我们十分乐意。
但你若是站到了另外一边,我们也不介意多一个对手。
怕就怕这种摇摆不定的,等以后想要拜托你做什么事情,转头就给宁北他们卖了,那才是悔之不及的。
硕大的云舟行驶在苍穹之上,远离地面,躲避在云雾之后,让人没有办法发现它的行踪。
......
神朝这次的行动的确够快够狠,原本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黑连山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被踏平,整条山脉化为乌有,其中魔教的万余人包括十位大修行者尽数丧生,这个消息在宁北等人刚刚回到淮海县的时候,就已经被颜先生用特殊手段传回了应天府,然后禀报给了神皇,紧接着消息开始向着全天下传递。
所过之处一片叫好之声,这还是近百年来第一次面对神隐有如此大的成果。
足足十位大修行者被斩杀,哪怕是在神隐和魔教的大本营南境之上,那些人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都要夹着尾巴低着头做人。
这样的消息足够让很多人振奋。
之前淮海城被神隐算计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神朝之内谈不上人心惶惶,可总归是有些忧虑,可现在神朝用一记强而有力的拳头狠狠地打了回去,向整个神朝的子民证明了一件事。
无论你们受到了什么样的欺负,不要怕,国家会是你们最强大的后盾。
这样的归属感才是神朝能够成为世上最强大势力的原因。
南境的确会安稳一段时间,西蜀剑阁也会轻松一段时日,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和平,绝对没有办法持续太长时间。
而且在这场巨大的胜利背后,让所有人都心存疑虑的是寇长秋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个黑袍人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伴随着每一次与神隐的更深一步接触随之而来的都是更多的疑惑和费解。
而此时此刻,本该在张悬壶的追杀下不停奔跑的寇长秋却再度出现在了黑连山脉的上口,这里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剩下遍地塌陷的废墟坑洞。
谈不上禁地,但从今往后估计是没什么人愿意来到这里。
“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
黑袍人站在寇长秋身侧,目光漠然的看着下方,开口说道。
这一场在神朝的清剿当中魔教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若是和结果相比较起来,这样的代价虽然不小,但却是值得的。
寇长秋微笑道:“成功与否,现在还不好说,得进去看看才知道。”
他对着黑袍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黑袍人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天空之上轻轻一点,一股神圣之力从手指之上出现,然后蔓延到了半空当中,紧接着,一道门户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门户之上通体环绕着黑色雾气,正是之前吸引宁北等人进入神殿的那扇门。
二人迈步进去,黑色门户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神殿当中,瑞兽之后,两个人的身影凭空出现,下一刻就消失在了门前出现在了那面巨大的墙壁之前。
墙壁已经破损,看上去就好像随时都会脱落一阳,寇长秋望着这堵墙,说道:“看样子的确已经成功了,宁北也没有让我们失望。”
黑袍人点了点头,道:“你是如何知道宁北一定能将那个少女从墙壁之中拉出?若是拉不出来,反而深陷进去,那我们这段时间的谋划包括以后的所有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寇长秋道:“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黑袍人偏头看着他,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个计划寇长秋在提出来的时候太过冒险,他本打算否决的,可对方却十分笃定的说一定可以,他这才同意了下来。
寇长秋笑了笑:“不用生气,这世上哪里会有十全十美不漏任何破绽的谋划,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牵着天下人的鼻子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所以才能处处领先一步,所以必要的尝试和冒险是一定要有的,现在看来,我是对的。”
黑袍人皱着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他的声音微有些冷:“哪怕这次的结果是好的,可下次却未必。”
寇长秋没有说话,转而将目光放到了掌教回廊的那扇门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日暮
“那扇门,被打开过。”寇长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身形闪烁出现在了大门之前,眼中闪过就一抹惊诧。
黑袍人也是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这不可能。”
他将遮在头上的黑袍掀开,露出了一张十分苍白的脸,目光死死的盯着大门之后。
在门的后面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还有一扇门,而此刻,那扇门已经被打开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即便是他也没有能力打开掌教回廊的大门,宁北等人当中更是没有一个是神主教会的人,这扇门凭什么会被打开?
两个人都是陷入到了沉默当中,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超出掌控之外。
有关于这座神殿的存在,是他们一直都知晓的,里面的八扇门其他七扇也能够随意进出,唯独代表了教皇身份的掌教回廊始终都没有办法进去。
因为想要进入掌教回廊要么有着圣人之力强行进入,要么就是神主教会所选定的教皇才有资格进去。
因为回廊的特殊循环能力,导致其中所藏有的力量并没有如其他七扇门完全消失,虽然说是所剩不多,可也不是一般的大修行者能够强行进去的,就算是二人都有着强行打开的能力,可却会损坏回廊中的物品,所以这些年来他们并没有尝试过强行闯入。
可现在就是这个就连他们都没办法进去的地方,却被宁北等人给打开了。
是谁打开的?
掌教回廊当中有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朝着里面走了过去,现在两扇门都已经被打开,所以也就没有了阻隔,想要进去很简单就能做到。
不出意外,当他们走进去之后发现掌教回廊当中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张桌子和一盏青灯之外并无其他任何东西存在。
“这不可能。”寇长秋双目闭合,仔细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却都被他一一否决。
黑袍人目光流转:“只有一种可能能够让区区二境修士走进掌教回廊。”
寇长秋看着他,二者虽说都是神隐的人,可经过了这一万余年的发展,神隐这个组织现在更像是一个为了信仰聚集到一起的人,不再像以前都是由神主教会的人组成。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神隐当中修行神圣之力的人特别少,哪怕是寇长秋修行的也并非是行走神主教会的路子。
而且论起对神教的了解,想来很少有人比得上黑袍人。
黑袍人沉默了一瞬,道:“那就是这个人是神主教会选定的下一任教皇。”
寇长秋摇头道:“不可能。”
教皇之位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说是这个世上仅次于神皇那个位子也不为过,不说可不可能选定一个二境修士作为下一任教皇,即便是有可能也是在教会当中选择,和宁北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神教的下一任教皇必定会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小圣人,姜白柳。
黑袍人面无表情,眼中浮现出了一抹讥讽:“不,如果他们的身上带着神教手环的话,那就很有可能。”
“神教手环?”寇长秋目光微凝,旋即眼中闪过明悟之色,同时浮现的还有更大的诧异。
神教手环在神主教会当中代表了圣物,是教皇对于自己接班者的肯定,轻易不会赐予,但可以肯定的是,能被教皇赐予神教手环的人无论是品德还是能力都绝对的无可挑剔。
姜白柳值得吗?
当然值得。
没人会怀疑这一点。
“若是如此的话,那一切倒是都说得通了。”寇长秋轻笑道:“姜白柳去朝歌城参加了国宴,在京都与宁北结识倒也在情理当中,只是我很想知道,短短的国宴前后,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值得姜白柳将神教手环赠予宁北,这些个小辈,倒还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黑袍人侧目看着他,说道:“你看,总会有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
寇长秋面上笑容不变,目光微微眯起,淡淡道:“就是这样才有意思,起码我们确定了一件事。”
“那个姑娘很合适,不是吗?”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这倒是。”
“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不急,计划要一步一步来。”
......
......
神朝派出队伍清剿魔教并且大获成功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神朝,明明是乘坐云舟从南到北也要飞上一个月的广袤疆域,消息却在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里传的人尽皆知。
不仅如此,就连其他宗派,比如七录斋和神主教会也是有所耳闻,并且都送了消息到神朝和西蜀剑阁表示祝贺。
此刻的云舟仍旧飞在天上,估摸着在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能够回到朝歌城。
和近乡情怯没什么关系,何况朝歌城也谈不上是什么家,他的家在青坪镇,所以宁北此刻的沉默也并不是因为情绪,而是在思考以后要做的事情。
“你又不是徐白柳,这天下也不是棋盘,哪能在一开始就将所有变化都想的清清楚楚,急不得的,一点一点来,一步一步走,谁也不知道计划和意外哪个先来。”秦长鱼抬手搭着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个果子含糊不清的说着。
青青已经醒了,而且很正常,看上去和没有出事之前一模一样,身体也算是健康,宁北还特意请颜先生出手帮忙检查了一番。
郡守何易也在云舟上并没有下去,淮海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身为郡守总归要承担责任,虽说后续的清剿行动很成功,但总归是要来京都见神皇一面,挨顿骂的。
其他人也都没有离开,按例都需要去见神皇一面才行。
“我知道,就是习惯性地想一想。”宁北从秦长鱼兜里掏出一个完好的果子咬了一口,清甜甘冽的味道瞬间让大脑都为之清醒了一些。
秦长鱼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他很了解宁北,在刚刚离开青坪镇来到京都的时候,这个表弟性情孤僻而且心思很重。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潜移默化,孤僻的性子倒是好了些,可心思却越来越重了。
这一点没办法改变,宁北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的未来必须是没得选择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回京
当责任大到一定程度,无形的压力会时刻让人喘不过气来。
傍晚,在太阳被山岳遮挡而变了颜色的时候,云舟终于是来到了朝歌城上,望着下方熟悉的城池,众人的面上都是出现了轻松之色。
许是因为傍晚的日光微弱,又或者是朝歌的城墙太高,云舟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京城百姓的注意,那悄然黯淡下去的光亮也被当做黑夜的逐渐来临。
灯火如龙,四方明亮,从高处往下看朝歌城里有着以往不曾发现过的宁静。
像是一幅画。
郡守何易望着下方,然后瞥了一眼从身旁经过的关虚白,淡淡道:“关大人这次可是镀了一层金,回去之后声望或许能超过姚济世也说不定。”
关虚白脚步微顿,抬手示意中 山军先行下去,道:“承蒙何大人吉言。”
何易冷笑着看着关虚白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
颜回站在一侧,目视着众人依次离开,然后说道:“关虚白这次的损失不小,一万的中 山军精锐战死近半,你就别刺激他了。”
本来以为这次的行动固然有些危险也算不得什么,可最后却没想到会战死如此之多,别看只是不到五千人,可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随便单独拿出去一个放到军队里都是百夫长的人物,现在死了这么多,关虚白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肯定是在滴血的。
何易冷笑道:“一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家伙,也敢对姚帅有念头,不知死活,这次的事情刚好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别看何易长得像是一个书生,可说起话来却是十足的武陵郡风格,彪悍直接。
颜先生摇了摇头:“关虚白虽说争权,但本事也足够,而且经历这次清剿之后,中 山军的地位还会更高一些。”
变废为宝是政客们最擅长的本事,这一次清剿中 山军死了很多人,虽然代价惨痛,但放在关虚白和右相这些人的手里,一定会利用这点大做文章。
想来要不了多久,关虚白和中 山军的威望在民间就会再度水涨船高。
“就算声望再高又能如何,军中第二永远都是第二,成不了第一。”何易冷哼一声,言语间对于姚济世极为尊崇,不过话落他的面色就变得扭捏了起来,轻轻低头靠近颜回,小声道:“这次淮海县的事情虽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可毕竟战死了陈文礼和杨春来,还引出了这么大的勾连,一会儿见了陛下您可得帮我周旋一二。”
颜回笑吟吟的看着他:“何大人可是陛下的得力心腹,也怕挨骂?”
何易嘴角一抽,道:“要是被撤官罚俸什么的反倒还好,我也能休息一段日子,可怕就怕陛下骂人,您是不知道陛下骂起人来有多凶狠。”
他咂了咂嘴,眼中还带着惊惧,似乎是在回忆以前那不堪回首的经历。
神皇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漠然模样,平常和诸多大臣们说话也是言语不多,这样的帝王发起飙来说的话也不会多。
可帝王这种人,不怕话多,就怕话少。
何易想到以前的经历,都是感到头皮发麻。
颜回笑着道:“何大人许久不曾回来京城,挨顿骂也是好的。”
何易闻言眼睛一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云舟的传送阵走了进去。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慨然赴死之感。
秦长鱼啧啧两声,冲着何易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郡守大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面对皇权浑然不惧,此等魄力让人钦佩。”
何易身子刚刚进去一半,听到这话就想转过头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调侃他,可身子刚转到一半就被传了出去。
玄阳子干咳一声,没有说话。
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偏头看向了宁北,说道:“新生考核还没有结束,要等到年底所有人都回来才行,不过你们的评价可以先出,想要进入归墟密境也随时可以。”
何易这次一定是会被神皇骂的,而且还是狠狠的骂上一顿,可要说实质性的惩罚肯定不会有,毕竟神隐的突然动作是谁也没办法预料到的。
在武陵郡的范围内只能算何易倒霉,连带责任是推卸不掉的。
“谢颜先生。”宁北行了一礼,道。
归墟密境的确很重要,但现在也不是必须要立刻进去,下船后要休息一段日子才行。
他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云舟会在朝歌城停留数日时间,这期间还要麻烦颜先生请应天府的阵法大师帮忙照看一二。”玄阳子走上前对着颜回拜托道。
这一次云舟在纯诚子的手上出了些问题,虽然已经被他修复好,可问题还是暴露了出来,要是以后有人效仿纯诚子这么做,隔绝令牌发动攻势该怎么防备?
广陵道的阵法大师虽然同样优秀,但和应天府进行合作互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还要请神皇让朝廷的人插手。
毕竟云舟兹事体大,不能有所差错。
颜先生点了点头:“应该的。”
玄阳子也要随之一同进入皇宫面见神皇,他将云舟令牌交给了颜先生,让颜先生转交给应天府的人。
“师叔请留步。”就在他打算下去的时候,却忽然被宁北开口喊住。
玄阳子回头看去,问道:“小侯爷可是有事?”
且不谈宁北小侯爷的身份,单单是从国师那里去论,广陵道和宁北之间就多了一层亲近关系。
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师出同门,称呼一声师叔也是合理的,所以一路上玄阳子对于宁北也是颇为照顾,每日里还会说些话,问询一些他以前生活在青坪镇的琐事。
宁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微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前段日子在国宴之时与宋师兄一见如故,如今将近三个月不见,还请师叔替师侄将这封信带给宋南。”
“和宋南一见如故?”玄阳子闻言微怔,自己怎么没听宋南提起过,而且宋南那懒散性子,也能和别人一见如故?
心中腹诽,面上却是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没问题。”
宁北躬身行礼:“如此就谢过师叔。”
玄阳子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以后见面替我向师兄问好。”
宁北行礼起身。
他口中的师兄,自然指的是国师大人,说起来广陵道也算强大,一代当中竟然出现了两位圣人,广陵道能够半只脚成为国教,也和这一点有些关系。
颜先生看了一眼宁北,没有插话。
大俞院的两位大儒也上前见礼:“师兄。”
二人的面色都是不太好,像是有些惭愧。
颜回面色温和,宽慰道:“于擒虎的事情怪不得你们,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谁也没办法预料到的事情。”
二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俞院发展到现在并不容易,若是因为此事被儒圣解散的话,那是莫大的损失。
颜回看懂了他们的担忧,微笑道:“宽心,大俞院的处理我会写信给荀师兄。”
两位大儒听到这话方才松了一口气,以颜回和儒圣的关系,他的意见儒圣是一定会同意的,倒不是他们两个舍不得大俞院的权柄,到了这种境界,在大俞院和在儒院没什么区别,甚至儒院地位声望会更高。
只是大俞院经营南境,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誉和担任教化良才的责任,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就此断去。
“多谢师兄。”
颜回呵呵一笑,双手负在身后,短短的手臂因为身材太过圆润而没办法触碰到一起,看起来十分的富态。
看到三人间的交谈结束,宁北再度上前对着大俞院这两位大儒行了一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
两位大儒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要让我们送行给陈风?”
宁北摇了摇头,道:“洛留。”
二人恍然:“举手之劳,我们离开京城后的确要回一趟儒院才行,届时会替你转交。”
“麻烦二位先生。”
至于书信会不会在路上被偷看,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可以怀疑一位大修行者的品德,但永远不要怀疑一位大修行者的尊严。
云舟上的人陆续离开,颜先生看着宁北同时写了两封信让帮忙转交,猜到这个小家伙可能在瞒着他们在做什么事情,不过他也没有窥探的打算,年轻人嘛,总喜欢搞这一套。
回想他们年轻的时候,和宁北等人也是差不了太多。
现在天色已晚,正常来说要等到明天面见,可事关重大,也就没有限制,当宁北等人全部走下云舟的时候,发现高怜生正静静的站在众人之前,安静等候。
六千中 山军远远离开,在城外五十里处扎营。
哪怕这六千人对于京城没有任何威胁,可按照外军入京的规矩也必须在五十里外等候。
“颜先生,诸位,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高怜生站在城门之前,半侧身体,轻声说道。
在他的身后并没有跟着绣衣使的人,给予了这些凯旋而归的英雄们最大的尊重。
至于宁北等人,当然不需要进宫,直接离开便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晚风习习
颜先生等人进了宫,宁北几人则是在相互示意后各自离开,时隔许久再度回到朝歌城,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少。
苏幕遮单独离开,秦长鱼在告别后也匆匆离去,秦家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他如今回来总要去过问整理一遍。
至于宁北则是回到了旧院,夜晚的风吹在巷子里温润舒适,让人不自禁就想要躺在外面就此睡上一回。
出发的时候刚刚开春,现在回来春天已经到了尾声,时间不算太长,和现如今还在考核过程中没有结束的其他新生比较起来,宁北现在很安逸。
温风习习,吹动了少女脑后的红色束带,青青皱着眉:“宁北,我饿了。”
她微微昂着头,任由这巷间的风吹在脸上,好看的眼睛轻轻眯了眯,仰着的小脸看起来就像是骄傲的小猫一样。
宁北看着她,将墙壁里的记忆轻轻遗忘,说道:“如果你要吃火锅的话,现在只怕已经晚了,白鹤楼的生意太好,这个世间基本上不再外送了,张记的蘸料虽然最好,但汤底却差了分味道。”
青青摇了摇头,小指随意的将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到耳后,道:“我给你做。”
宁北微怔,犹豫了一瞬后还是点了点头:“隔壁六婶应该还没有睡,可以去匀些食材过来。”
好的邻居之间对于这些小事并不太计较,开口提钱更是俗气得很,这一次要些食材过来,下一次宁北也会主动帮忙。
神朝式的人情就是这样,大家总是相互欠着,还着,一来二去,自然也就熟络了。
六婶果然还没睡,见面之后一阵寒暄,然后又说这两个多月总会过去照看,保证小院没有荒废,宁北接连道谢,送了个不轻不重的小礼物。
六婶并不知道他是当朝的小侯爷,但知道他是应天府的弟子,未来注定要做大人物的。
回到家中,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让两个人的心都放轻松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在京城里的小家,一个能够抛却外面诸多烦躁,暂且安稳的地方。
院内没有生长杂草,看得出来六婶真的时常过来帮忙清理,墙角的那棵小树已经长大了,足够茁壮,枝叶茂密,绿意盎然,看得出来,常渐离帮忙布下的封印的确有着很不错的效果。
“不用太麻烦,简单两个菜就好。”宁北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青青从自己面前来回出入,又是洗菜又是倒水,便开口说道。
青青自然是会做饭的,味道也谈不上差,但和好吃也绝对沾不上边。
不过能填饱肚子,能让这姑娘心欢喜的去做一件事,宁北还是不打算阻止的。
他抬头看着天上,此时的星星已经在夜空里若隐若现,但毕竟是刚刚天黑不久的缘故,看上去还没有那么的清晰。
他喜欢烟火气。
因为这更像是一个人的生活,院内晚风,屋里炊烟。
很多普通人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在青坪镇的时候他也是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和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比较起来,烟火气是宁北无论如何也抛却不掉的东西。
他微微闭上眼睛,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柴火味道,思考着这一次考核过程中发生的诸多事情。
思考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它能够帮助你更进一步。
在最开始之所以要去淮海县无非是因为其与谯山县接近,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去见张文容,考核的事情反倒是成了次要的。
可到了之后却发现淮海县的案子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诡异,而张文容也已经死了,不早不晚,就在他打算要去见一见之前。
在一开始他拿不清是凑巧还是如何,可在经历过菩萨庙听见于擒虎和老和尚的话后,他知道这并非是凑巧。
有人在看着他,而且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只是让宁北想不通的是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怀疑过梅人脉,因为信封里的内容除了陆海棠秦长鱼几个绝对信任的自己人之外,就只有梅人脉知道。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给否决了,因为梅人脉并不是应天府的人,也不可能会提前知道考核的内容。
所以梅人脉哪怕知道他要去谯山县,也无法推断出是要在什么时候去,要如何去,要去哪里。
这个人只能是应天府的人。
还有寇长秋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接连两次弄出这么大动静却颇有一种虎头蛇尾之感,和自身高调现身的庞大噱头完全不相符合。
最后就是那座神殿,一万五千年前教皇羲在须弥古教上看到了什么?
既然神真的存在,通天路也已经搭建完成,为何却没有一个神明出现。
神域是哪里,神所生活的地方?
还有墙壁里的那个女子,是存在于青青的体内,还是存在于墙壁之内。
宁北想着这些乱麻一团的事情,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没有半点的头绪。
夜风在吹着,墙角小树微微摇晃,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让恼火的院子多了些静谧。
“你看起来很累。”青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后宁北就感到一双有着微凉的手轻轻放到了他的额头上,抚平了微皱的眉。
青青轻柔的按着太阳穴,动作舒缓,让人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
宁北疲倦道:“想到了一些事,但却想不清楚。”
青青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不到半年,她懂了很多事,但还有很多事不懂。
“还记得我刚刚离开青崖海,和你学着做菜,你教我炒菜,我追问着炖菜,你说人要一步一步走,菜要一样一样学。”青青面色平静,目光低头看着宁北,好看的眼睛弯了弯:“我觉得很有道理,现在看来这些烦恼事情也是如此吧,一件想不通就先放下去想另外一件,若是全都想不通就全都放下,总有想得通的时候。”
宁北睁开眼睛,轻笑道:“你倒是洒脱。”
青青眨了眨眼:“毕竟我才几个月大。”
宁北莞尔,抬手轻轻拍了拍轻轻的手指,说起来也确实如此,若是从青崖海那天算起的话。
第二百三十九章 那可是陆海棠啊
青青的性子很清冷,平常的话并不多,对待外人更是不假辞色,只是在面对宁北的时候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显得调皮一些。
“呀,糟了糟了。”正在按摩,青青忽然惊叫一声,然后转身朝着厨房里跑了过去,宁北的鼻子动了动,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摇头笑了笑。
只是在笑过之后目光中的愁绪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更多了一些。
青青和他私下相处的时候的确要比冰冷这两个字热乎一点,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她的性子发生了改变,在一座冰山之上生长出了杨柳依依,宁北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和墙壁里的那个少女是否有着关系。
思虑片刻,青青忽然从门后探出了半个身子,面色重新变成了那副冷淡样子:“宁北,要不我们出去吃吧。”
这顿晚饭当然是没有出去吃的,青青炒了两个小菜,第一道有些糊了,第二道如果不是没有忘记放盐的话,味道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她自己吃的不多,可宁北却吃了不少。
旧院里的风在吹,巷子里的风在吹,长街外的风也在吹,还有这整个朝歌城的风,在宁北等人归京的瞬间,吹拂的更大了一些。
这一夜平静的京城再度掀起了暗涌,伴随着一年时间过去,朝堂上两个派系之间的争斗,逐渐变得愈演愈烈起来。
云舟在城外停了三天,三天后三大派和郡守何易等人全都离开了京城,据说何易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堂堂的一郡太守,封疆大吏,手下掌控着武陵骑这样精锐的一郡之主,被神皇骂的和小鸡子一样瑟瑟发抖,站在皇宫里不敢抬头,直到彻底离开京城的这一天,低着的脑袋方才抬了起来。
宁北这三天都在歇息,没有出去走动,唯一一次外出还是去了一趟城驿司,请他们送信给七录斋。
至于应天府也没有前往。
秦长鱼在第三天也来了,一见面就瘫倒在了长椅上,一副心神俱疲的样子。
“真不知道父亲大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孤身一人打理这么一个偌大家族,还要面面俱到,我这打理一个京城都快要累个半死。”
好在院子里不单单只有一个躺椅,宁北在他身旁坐下,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
秦长鱼说道:“离开京都的这两个多月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右相等人虽然小动作不断,可张晟却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在吏部将官员调动任命给卡的死死的,有时候就连右相都被气的不行亲自找上了吏部,要不是左相居中调节,二人说不得就得打起来。”
说着,他还感到惊奇的咂了咂嘴,十分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以前张晟不说害怕右相,可见了面也是要缩缩脖子,鲜少何其作对,可现在就像是吃错了药一样,梗着脖子就要搅一搅浑水。
只能说幸好神皇极为信任和欣赏张晟,否则换了其他人,只怕早都要被右相给算计了。
“张晟这人能处,有事儿他是真上。”秦长鱼难得的赞叹了一句。
“不过右相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两个多月没占到什么便宜,这三天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先是在何易何大人挨骂的时候出面规劝,随即又利用中 山军死伤作为噱头帮关虚白和中 山军捞了老大一波的声望,现在你走在街上但凡听到有人提起黑连山这场清剿,必然会在最后加上一句英勇无畏的中 山军和国之栋梁关虚白。”
宁北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毕竟右相等人会利用这一点做文章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是预料到了的,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如日中天,实际上却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正如郡守何易所说的话一样,再如何费尽心思也只是军中第二人,在姚济世之下罢了。
秦长鱼说到这里,忽然又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半撑着身子说道:“而且别看右相他们现在好像多大风光,可我听说妖国那里已经开始不满了,先前许诺的合作不仅没有半点进展,反而有着要谈崩的征兆。”
妖国七皇子死在了陆海棠的手上,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神朝却依旧一无所获,没有将陆海棠抓捕。
神朝人都知道陆海棠的能力,所以对于这个时间并不感到意外,哪怕是大名鼎鼎的绣衣使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可妖国的人却不管这些。
他们只知道凭借神朝的能力半年内想要抓一个人却抓不到,这肯定是不想抓,在敷衍他们,一边敷衍,另一边还想要合作,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所以右相那里在承担妖国的事情上,也是多了很大压力。
秦长鱼抬手朝着轻轻要了一杯茶,撇嘴讽刺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神朝和妖国之间的和平方略,所以宁瑶一方就想要暂时利用这一点来拉拢人心,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他们现在是和妖国打好关系不成,反受其累。”
宁北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了一抹担忧之色,右相等人对妖国没办法交代的前提是抓不到陆海棠。
所以才会有现在无形中面临的这些压力,可只要能够将陆海棠抓获,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宁北并不在乎妖国,但他担心陆海棠。
在这样庞大的压力下,右相等人的抓捕动作无疑会变得更大。
秦长鱼很了解宁北,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便说道:“负责追捕陆海棠的基本上都是绣衣使和右相一方的人,而且因为出身应天府与颜先生情同父子的情况下,许多应天府一脉的官员虽说没有参与,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会在暗中照拂,偶尔还会给右相等人添一添麻烦。”
“而且我也会派秦家的人暗中关注,要是有消息,必要情况下会出手阻拦。”
“更何况,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秦长鱼拿起茶杯对着宁北举了举,挑眉道:“那可是陆海棠啊。”
第二百四十章 公主殿下
在关注陆海棠行踪的不单单只有宁北,正如他所说,右相等人时刻都在关注。
常乐宫内。
右相和关虚白二人等在宫门之外,妖国一方现在正处于翻脸的边缘,他们并不害怕妖国翻脸,但从利益角度上来看,能不翻还是不翻的好。
宫中内侍很快将门打开出来接引。
“相爷看来,殿下会是什么态度?”关虚白皱着眉,有些拿不准。
右相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苍老褶皱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驾鹤西去,这位相爷的年岁很大,但如果与神皇比较起来的话,还是足够年轻。
他还能活很多年。
利用陆海棠对妖国作出交代,然后从中达成合作交换利益,用来增强自身一脉在神朝当中的话语权,并且还占据着两国友好方略的大义。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死上一个陆海棠换取如此大的好处,都是一件无比值得的事情。
只是让关虚白乃至于礼部尚书等宁瑶一脉的人都想不通的是,面对如此大好处的事情,自始至终公主殿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表过一次态。
这样的态度让右相等人在行动的时候总难免有些踌躇。
听到关虚白的询问,右相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考:“陆海棠是颜回的弟子,说是弟子更不如说情同手足,应天府一脉的官员在神朝占据着很大的话语权,再加上陆海棠也是为了神朝才去杀的妖国七皇子,于情于理都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殿下惜才,不想表态是很正常的。”
惜才,在事情发生之前,右相又何尝不是惜才。
他们也知道陆海棠杀妖国七皇子这件事算不上是错事,甚至可以说是大大给神朝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可那又如何?
政治上从来就没有对错,看的只是利益,陆海棠的死换来自身与妖国合作的大好处,这就是值得事情,所谓政治上的牺牲品,大多如此。
并非是因为他们本身犯了什么错,而是因为他们的死对某一部分人有着大好处。
关虚白点了点头:“陆海棠的身份敏感,地位不轻,如果他愿意加入我们的话,那么即便是失去了与妖国合作的机会也值得,只是很可惜。”
右相没有说话,的确很可惜。
走进了宫殿当中,内侍躬身向后退去,二人进门,目光很自然的放到了墙上那个巨大的壁画之前,只是让他们微微一愣的是,宁瑶却并没有站在那里。
要知道,以往的每一次见面宁瑶都是站在那巨大的世界版图之前负手而立,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一统天下的野心。
二人目光向左看去,宁瑶从侧室中缓缓走出,看向了他们二人。
一身凤袍,金色凤冠,青丝如瀑,目光中流转着赤金琉璃火焰,让二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公主宁瑶永远都是如此,无论是在任何地方,无论是有任何人存在,只要她在那里,就会压下所有气势,就会让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但却又会低下头颅,不敢直视。
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军中威望极高的关虚白,在面对宁瑶之时也会有着发自内心的敬重。
他们之所以选择支持宁瑶无非就是被这份气度所折服,否则干嘛非要和宁北过不去。
“殿下。”
行礼过后,关虚白开口道:“陆海棠前不久在淮海县出现过,救了宁北一命。”
他没有再说太多,可相信公主殿下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段时间以来绣衣使和他们的人一直都没有收获,现在得知陆海棠十几天前出现在淮海县的消息,搜索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相信要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够有所收获。
右相则是要直接的多,毕竟常乐宫内又没有外人在场,他看着宁瑶问道:“殿下对于这件事,如何看?”
宁瑶当然能够看清楚这其中所牵扯的利益和对自己的好处,但她却并没有回答右相的问题,而是说道:“听说寇长秋出现了。” 关虚白和右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有意思。”宁瑶走到墙壁之前站下,望着南境黑连山的位置,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二人摸不清宁瑶的意思,都是没有说话。
片刻后,宁瑶再度开口,淡淡道:“寇长秋是神隐的领导者之一,素来以多谋擅断著称,他两次突然出现,却空手而归,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背后可能会有的阴谋是什么?”
右相皱着眉:“神隐多年不出,而且素来诡异,即便寇长秋真的有什么阴谋,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我们暂时也没办法做出判断。”
宁瑶不置可否,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又问道:“宁北如何?”
关虚白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回到朝歌后去了一趟城驿司,除此之外就一直待在家中。”
说着,他又将在黑连山外宁北等人凭空消失两个时辰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神殿吗?”宁瑶目光微有变化,淡声道:“一群沽名钓誉之辈所居住的地方,就算得到了什么机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右相开口道:“宁北交友甚广,和儒院,神主教会都有着不浅的交情,而且因为国师大人的缘故,与广陵道也多了一层亲近,如果我们不取得妖国合作的话,形势会对我们不利。”
他这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虽说三大派从不参与关于皇位的争斗,神皇位子花落谁家也轮不到神主教会来插一脚。
但凡事总有例外,宁北能够在短短时间内与这么多人都有着不错的交情,这是隐患,不得不防备。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杀不杀陆海棠这件事情上。
右相不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一直避而不谈,他这次打算问个明白。
关虚白眼观鼻鼻观心,凭借右相的资历,问一问倒也没什么。
宁瑶望着面前的世界版图,目光中的火焰琉璃一闪而逝,凤袍长裙拖在地面,她微微侧过身子,面色微冷。
第二百四十一章 肮脏的人做肮脏的事
并没有什么摄人的气势出现,但却让关虚白和右相两个人头更低了些。
没有人敢直视神皇,就像现在也没有人敢直视宁瑶。
这位公主殿下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对于这件事情始终都不表态。
右相又说了些朝中官员和秦家一方的动作,然后就告辞离开。
常乐宫外。
关虚白目视着内侍离开,皱眉道:“这件事还要不要继续做?”
公主还是没有表态,哪怕是他们两个亲自来过问。
这一点让关虚白有些费解,因为宁瑶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拖泥带水,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可现在却莫名的一直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做,当然要继续做。”右相面无表情,城府极深处事老辣的他很快就想通了宁瑶为什么一直不开口的原因。
“我们所不能否认的是陆海棠杀妖国七皇子对于神朝来说是一件好事,在民间极得民心,殿下以后要更进一步,民心所向就是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右相苍老的目光满是浑浊,口中的话却显得极为透彻。
“所以陆海棠可以死,与妖国之间的利益也可以继续合作,但这个命令不能从殿下的口中说出来。”
在他看来,这就是宁瑶始终避而不谈的原因,关虚白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就连神皇都已经降下了旨意,公主殿下没必要避嫌的。
右相淡淡道:“陛下想要天下稳固,所以这么做无可厚非,而殿下想要天下统一,那么就不能失去民心,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要替上面分忧,既然殿下不好开口,那就让我们来做。”
每个掌权者的手下都会有一群肮脏的人,因为只有肮脏的人才能去做肮脏的事情。
比如神皇的绣衣使。
这一场谈话其实并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一来是谈一谈关于朝中以张晟为首作为代表的宁北一脉的博弈,二来就是试探一下公主殿下对于陆海棠一事的态度。
“这次去淮海县本打算派人去给宁北添些麻烦,可没想到碰见了寇长秋,导致计划没有用武之地。”关虚白目光微寒,开口说道。
关海和齐帷语两个人针对宁北做出了一个计划,在考核一路上准备暗中动手,虽然不太可能将其杀死,但增加一些麻烦却再容易不过。
可没想到宁北等人中途去了金陵城索要了一只飞云,导致开始计划落空,到后来更是直接参与到了寇长秋和黑连山脉这件事上,颜回等人亲自带队,更是没有机会。
右相目光低垂,眉眼耷拉着,声音苍老,道:“小孩子的把戏,上不得台面,没做成反倒是好事。”
关虚白点了点头,他也是后续才知道的这件事,正如右相所说,计划没有实施才是好事,否则被宁北等人抓住把柄,暗杀小侯爷和颍川秦家唯一传人这样的大罪,哪怕是他们两个也保不住。
“至于金陵城...”右相问道:“听说和常家发生了一点冲突?”
右相看起来很苍老,声音也是如此,但谁都知道,这个老人一旦真正发怒起来,那将会多么的让人胆寒。
关虚白点了点头:“洛阳城外的一座灵矿,本来是被曹瞒看上的,基本已经打通了关系,可前不久忽然在灵矿中发现了几条极品支脉,所以常家也就跟着起了心思,踩着曹瞒吃下了这座灵矿。”
“愚蠢。”右相冷哼一声,对于常家的举动感到不满。
关虚白没有说话,京城五大家族谈不上同气连枝,但关家和常家还是站在同一阵营当中的,在之前朝堂上右相和张晟等人的博弈中,常家也是暗中出了不小的力气。
只是常家这一代的人都没什么脑子,全都掉到钱眼里去了。
现在这个敏感时刻这么做,无疑是把曹家和金陵城推向宁北。
“这件事有蹊跷。”关虚白说道。
虽说这很像常家的行事风格,但怎么就刚好因为一条灵矿和曹家起了矛盾?
右相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是秦家出手了。
放眼整个神朝,能在悄无声息之间挑动金陵曹家和五大氏族之间的矛盾并且不被任何人找到半点痕迹,就只有颍川秦家才有这个能量做到。
“这段时间,朝堂上要安稳一些。”他想了片刻,然后说道。
两派之间的争斗已经开始有越界的征兆,这不是好事,毕竟神皇还在看着,而且若真的将秦家拉下场,对自己一方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当年那件事的缘故,导致现在秦家变得十分低调,如非迫不得已的话,不会大张旗鼓插手朝堂上的事情。
关虚白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宫门之外:“至于金陵城,有则有矣,没有,也就罢了。”
右相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金陵曹家的能量虽然不小,可那只是对于江湖和百姓来说,对于庙堂上的影响力则并没有太高,中立自然是最好的,能够少些麻烦,可若是真的倒向了宁北一方,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离开皇宫,二人坐上了马车分道扬镳。
站的太高是一件好坏参半的事情,坏的是会让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你的身上,暗处会有无数的暗箭针锋,而好处也很明显,正因为你受到的关注太多,导致那些敌人只能在暗中放冷箭,绝不敢走到明面上来。
就像宁北和宁瑶之间的争斗,大多数博弈都是落在两个派系的官员和世家势力之上,对于这站在明处的两个主要人物,鲜少有人针对。
哪怕是心狠手辣如右相,也没有想过暗杀这样的事情。
除了难登大雅之堂外,失败后所需要面对的风险,是他所承担不起的。
在二人走后,常乐宫内的灯火却并没有熄灭,公主宁瑶依旧站在那面墙壁之上,流转着金色琉璃的双目注视着世界版图,好似一只沐浴在火焰当中的神凰,随时都要冲天而起。
而就在她气势凝聚到巅峰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侧室当中传了出来。
“我说,整天看这么一面墙,你也看不够?”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野望和情感
这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佻,还带着几分不屑。
公主殿下的宫殿当中竟然回留有男人过夜,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别说神朝,整个天下都会震动。
好在是此刻常乐宫内没有任何一名内侍存在,除了宁瑶之外,就只有这名开口说话的青年。
宁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去看。
青年从侧室中走出,揉着自己的后腰呻吟着说道:“云舟上待的太累了,要是再不停下,我感觉自己都要被憋死在里面。”
宁瑶淡淡道:“过了今晚,你就离开。”
青年正是陆海棠,他在淮海城与宁北等人分别后其实并没有出城,而是找机会躲进了云舟当中,他五道同修,是修行界的天才,对于云舟的操控之法也有所掌握。
虽然不能做太多,可躲藏在云舟之上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还是能够做到的。
目睹了黑连山下的战斗,然后又一路跟着回到了京城,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皇宫里还要更加安全的?
“走?我可不走,就在你这里住下了,你那些手下臣子整天正经事情不做,就想着用我的项上人头去讨好妖国,还有绣衣使的人也在到处找我,这世上可没有比你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陆海棠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做出了一副打死也不离开的模样。
他在这里,只怕让绣衣使和右相等人的脑袋想破了都想不到他会在宁瑶的寝宫里。
想到此处,陆海棠忽然笑了起来,满脸的得意之色。
宁瑶转身看着他,沐浴在火焰当中的神凰虚影一闪而逝,强大炙热的气息席卷在常乐宫里的每一处角落,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在竹园之时就说过,从那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陆海棠挑了挑眉,嘴角掀起一抹嘲讽:“还真是一个冷酷的女人,睡了我就想不认账?”
宁瑶目光中寒芒一闪,宫殿内压迫十足的气息在这一瞬间都紊乱了起来:“你找死。”
没有人敢直视宁瑶的双眼,因为那双眼中有着绝对的冷酷和威严,但陆海棠却在和这双眼睛对视,而且脚步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是向前迎着她走了过来。
强大的气息迎面压来,让得陆海棠的衣衫猎猎作响,他走到了宁瑶的面前站下,看着那张无比威严却又极为精致的脸庞。
两个人站的很近,近到了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以前有个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两个人距离如此相近,不是要亲嘴,就是要打架。
宁瑶目光微乱,缓缓地侧过了脸:“你不该杀七皇子。”
陆海棠随意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他敢扬言要娶你,那我就敢杀他。”
宁瑶沉默了下来,大殿当中炙热的气息逐渐消退,她轻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陆海棠走到那面墙壁之前站下,抬头注视着这整个世界:“这世上有很多搞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坐那个位子。”
宁瑶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再度变得冷淡起来:“我不坐,你打算让宁北坐吗?”
陆海棠出现在淮海城救了宁北一命宁瑶当然已经知道了,明知自己再被神朝追捕依旧冒着不惜暴露自身的风险去救人,这是不是说陆海棠的选择是宁北,而不是她宁瑶?
面对宁瑶的怒火,陆海棠摇了摇头,轻声道:“于我来说,你们两个谁坐上那个位子都没什么不同,重要的是坐在那里会失去很多。”
宁瑶道:“但也会得到很多。”
陆海棠侧目望着她,面上带着平静:“在结果没有出现之前,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更多。”
“宁瑶,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的说过一次话了。”陆海棠目光中带着回忆,像是回到了那年桥上撑伞的一天。
宁瑶没有说话。
陆海棠知道,一个人的野心是没办法改变的,这位公主殿下的脚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所停下:“你要做的事情很大,这很困难,势力之间是难以被调和的,而如果用武力镇压,过程必然不会太好。”
宁瑶道:“可结果是好的。”
“可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破灭之后的重生,这和神隐的信念并没有什么分别。”
“分别很大,神隐的新世界是看不见的,神也是看不见的,而我就站在这里。”
她说的没错,她就站在这里,和神隐不可见的未来比较起来,她的未来是可见的。
陆海棠摇了摇头:“看来我们还是没办法达成共识。”
他不想让宁瑶背负的太多,因为他不想让宁瑶太累,身为男人,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尽最大可能帮助宁瑶达成野望,而不是一边说着她太累而一边又避开不理。
可正如他刚刚所说,这个过程中的血腥和代价太过沉重,会死很多人。
这个大一统并不值得被继续下去。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常乐宫的门窗都在紧紧闭合,外面并没有夜风和月光照落进来,宫殿里只有烛火在闪烁。
映衬着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
“你还打算在那里站多久?”陆海棠推门走回侧室,一只手搭在门上,回头看着墙壁前的宁瑶问道。
宁瑶并没有说话,双手放在身前腰间,静静望着墙壁上的地图一言不发。
陆海棠摇了摇头:“过两天我回去看一眼胖老头儿,然后就离开这里。”
宁瑶还是眉头说话,只是在陆海棠转身的时候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这一晚的月亮很圆,南来居的生意很好,白鹤楼的灯火彻夜不绝,每一座城市都有两种画面,身为全天下最繁荣的朝歌城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京都将这两个画面给无限延长,百姓们安居乐业金吾不禁的享受着昌盛的生活,在水面上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庙堂上的暗潮汹涌则是在黑夜里奔波,不知多少马车和探子不停地出现在各个深巷的门院里,在水面下注视着一切。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龙榜
“下雨了。”旧院当中,宁北轻轻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说道。
春日多雨水,朝歌城在连续晴朗了十几天终于又迎来了一场大雨,雨水滴落在地面敲打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凭栏望雨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雅士,和三五好友闲谈轻叙,伴着雨水落地的静谧声音煮上一壶茶。
最好再有佳人在侧,红裙勾勒,静候时间流逝,那一定是极幸福的事情。
只是很可惜今天这雨太大了些,和地面碰撞发出的敲打声太吵,过于刺耳,让雨声变得不在安静,而是显得吵闹。
好在青青站在窗前,窗外的风顺着微开的窗户吹起了红裙一角,偶尔被风夹杂进来的雨水跳落在她的额头上,明明外面一片的漆黑,额上的雨珠却好似亮着光。
雨水太吵,但佳人的确在侧,也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
“昨晚没有出去买菜,家里没有菜蔬了。”青青蹙着眉,在为昨日的偷懒感到后悔,昨天晚上就已经是乌黑一片,可以推断出今日会下雨,可她却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宁北笑了笑,说道:“还有些剩菜剩饭,凑合一天也足够了。”
青青不满道:“那怎么行?鲫鱼汤就是要喝最新鲜的,隔夜的还怎么喝?”
宁北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本书遮在脸上,这话虽然说的没错,可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娇贵的人,隔夜怎么了?
记得之前和秦长鱼一起住的时候,菩提玉斋就是要隔夜的饭才好吃。
转眼间他回到朝歌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发生了几件小事,比如吏部侍郎陈玄,这个人本来是右相等人想要安插到吏部分散张晟权柄的棋子,可却低估了张晟的果决狠辣程度,能够在区区四十余岁坐上一部尚书的位子,并且还是神皇的心腹,张晟动起政治手段来本事可是不小。
陈玄在起初的确还插手了不少吏部的事情,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吏部的权利中心,堂堂的二把手,就连一些官员的调动任命都会越过他。
可以说现在的陈玄虽然名义上是吏部侍郎,但实际上却已经被架空,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
与之相反的是礼部侍郎,这个礼部的二把手,本该是尚书李承焕的人,可事实上他却是宁北一脉的官员,在当初宁北归京的时候就是他联合张晟等人向神皇提议恢复宁北的爵位。
只是可惜后来被右相给阻止了。
本该回去被穿小鞋的礼部侍郎如今却过得风生水起,就连李承焕这个顶头上司都压不太住。
宁北知道,这是秦家的手笔,只有秦家入场插手,才能让一部尚书都觉得为难。
还有边境又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据说是妖国看到神朝迟迟没有作为于是怒而兴兵,但结果可想而知,都不需要姚济世带兵,郑行文领军就将妖国大军给压了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消息说,神龙榜快要更新了。
这对于整个神朝来说都是大事情,甚至就连外界的七录斋神主教会等等都会随之关注,因为神龙榜代表着神朝的未来。
并不是凭借实力上榜,而是凭借潜力,换句话说,只要你的潜力足够,在神龙榜上就可以名列前茅,哪怕是修为境界比你高的也要排到后面。
神龙榜每隔十年重排一次,每一次排列三十名,但凡上榜之人都可以得到神朝国运加持,对于日后的修行和战斗都有着十足的提升。
简单来说,这三十人就是神朝未来的十年里的顶梁柱,给予他们十年时间的国运培养,十年后重新排列神龙榜,重新培养另外的三十人。
这三十人的身份特殊,相当于是种子选手,所以即便是到了各郡城池,一般也会给予优待。
之前的神龙榜里,宁瑶排在第一位,第二位是裴旻,然后是张悬壶。
至于陆海棠等人,想来是要等到这一次的神龙榜更新才会上榜,至于之前榜单上的人则是都会退下去,附着在他们身上的国运也会随之脱离。
如果能入神龙榜的话,对于修士自身是有着大好处的,宁北也在想着这件事,他已经能够随意的调动国运为己用,但却有着不小的限制,还不能被人发现。
若是登上神龙榜,对于自身也就等于是有了不错的借口。
“等这场雨停了,带你去见一见徐公子。”书籍盖在脸上,宁北听着外面的雨声,开口说道。
青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但既然宁北决定要去,那就去一趟。
其实在刚刚回到朝歌城之后的几天宁北就打算带青青去找徐公子,但秦长鱼说这段时间徐公子不在京城,外出就诊,算算时间昨日刚刚回来。
他想要确定一下那个少女有没有随着青青一同离开那面墙壁和神殿。
之前去应天府问过常渐离,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去见一见徐公子。
这场雨下了很长时间,从早晨到傍晚,中间雨势变得小了不少,听在耳中不在那么吵闹,带着些许惬意。
二人看着窗外,旧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人撑伞走了进来,纸绿色的油伞,一身锦绣的衣裳,腰间悬着绣衣使的令牌。
是一个熟人。
高怜生。
他们两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最近的一次见面也是一个月前乘坐云舟回到朝歌城的那天,远远对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
高怜生走到门前站下,将纸伞收起竖立在门外,残留的雨水顺着伞面向下滑落,他走进屋子,身上的锦绣衣袍被雨水打湿了一些。
在没有使用灵气刻意隔绝雨水的情况下,一把简单的纸伞自然是不可能完全遮挡所有的。
难免会遗漏一些打湿衣襟,倒是那双靴子显得十分干净,一路走来纤尘不染,没有染上丁点的泥泞。
“好久不见。”他抬手掸落了收伞之时落在肩上的雨珠,望着宁北说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雨停了
“好久不见。”
宁北点头示意,高怜生是他在来到朝歌城里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两个人之间的交谈虽然不多,但却保持着默契。
高怜生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黄纸放到了桌面上,一张很普通的黄纸,看上去有点像是广陵道的符箓,可相比符纸却多了一些玄妙。
宁北看着那张纸,他能够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国运力量,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和圣旨的材质不同,但却有着相仿的气息,高怜生解释道:“这是神龙榜的黄纸,在上面写下你自己的名字,就等于是拥有了登上新神龙榜的资格。”
宁北有些惊讶,虽说这一个月里总是在传出重排神龙榜的传言,但陛下那里是何态度始终都没有准确消息流露出来。
本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年底才行,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重排了。
看到他的惊讶,高怜生淡淡道:“只是记录你的名字而已,等到新神龙榜完全排好,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宁北明悟,随即问道:“上榜的每一个人都要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吗?”
高怜生点了点头,道:“没错,绣衣使的人会将黄纸送到被选好的三十人手中,在全部写上名字并且送回朝歌之后,新的神龙榜就会公诸于众,只有写上名字之后,通过特殊方式操控,国运之力才会降临到这三十人的身上加持。”
“排在第一位的是谁?”
“暂时还没定,要等到陛下和院长大人商议过后才会知道。”
无数人当中的天赋潜力很容易就能够对比出来,但天资卓越者之间的高下却并不容易划分,就比如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孰强孰弱很好分辨,打一架就知道了。
但现在的强弱并不代表潜力的高低,而潜力天赋是没办法准确判断出来的。
所以要做神龙榜的排名也只能是大概做个排列,上下可能会有偏差,但第一却并不能有任何的错误,往届的神龙榜就是如此,无论排在后面的人有何争议,但第一的一定是公认的第一。
现在这个十年,毫无疑问排在第一的应该是陆海棠。
于是宁北问道:“陆海棠呢?”
陆海棠现在是神朝的逃犯,但高怜生听到之后却并不在意,而是摇头道:“陆公子签不了黄纸,没办法上榜,而且最关键的是将名字签在黄纸上就等于是获得了国运加持,那么必要时刻朝廷就有办法通过这一点追踪到你们的位置,我想即便将黄纸放到陆公子的面前,他也不会签上自己的名字。”
能被随时追踪到自己的位置,对于这一点宁北并没有什么抵触的,神朝这么做也是为了尽最大可能保护这三十人。
而且话说回来,哪怕是没有神龙榜,神朝想要追踪一个人,也并不难做到。
陆海棠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的逃离这么长的时间,除了他自身本事足够强之外,还有很多的外部因素是绝对不能忽略的。
比如应天府派系官员的暗中照拂,姚济世派出的漠北小队,还有秦家不经意间偶尔的几次遮掩。
如果单单凭借陆海棠自己的话,或许能够躲藏上几个月的时间,但最终却一定还是会被找到的。
陆公子,这是绝大多数人对于这位五道同修的天之骄子的称呼,哪怕是高怜生,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尊重。
宁北坐在桌前,抬手接过青青递过来的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这么大的雨还要亲自过来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他轻声说道。
名字写在黄纸上,闪烁着雪白色的光亮一闪而逝,然后黄纸还是黄纸,写上去的名字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高怜生将黄纸收起,说道:“有人在南来居外看见了陆海棠。”
宁北瞳孔缩成一点,从在淮海城见到陆海棠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是一个半月的时间,在没有飞云的情况下陆海棠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京都。
但他却并没有怀疑这句话,因为任何的事情发生在陆海棠的身上他都不觉得意外。
他没有说话,高怜生将黄纸塞进衣襟当中,接着说道:“是绣衣使的一个探子,很巧,他是我的人,而我的人嘴巴往往很严。”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不会被发现?”
高怜生淡淡道:“这世上的任何势力都很难做到上下一心,百官们分成了两个派系,就连宫里的那些内侍都开始争斗起来,绣衣使自然也是如此。”
高怜生选择站在了他这里,那么站在宁瑶一方的是谁?
宁北只是思考了一瞬就猜到了是何许人也,那位始终站在神皇身后的绣衣使首领,也是在绣衣使当中地位仅在高怜生之上的那个人。
“和公主比起来,我的胜算并不高。”
高怜生平静道:“帝王之道在于均衡,若是绣衣使完全站在公主一方,那你就输定了。”
从没有人质疑绣衣使的强大,作为神皇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利刃,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组织潜伏在神朝的每一个地方。
他看着宁北,平静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何况,你我之间的确有些交情。”
这话倒是不假,而且他们之间的交情也的确很不错。
此刻宁北也明悟为何绣衣使这一次的表现不是那么完美,原来是高怜生在从中插手。
“这件事瞒不过你的顶头上司。”
高怜生点了点头,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忧色:“他既然是我的上官,我做事自然是瞒不过他,不过他并不会阻止,反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正如先前所说,帝王在意均衡,两手托着两个人,想让谁上去,想让谁下去,全凭帝王意志一言而决。
不会放任某一方一家独大。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弱,高怜生回头望着门外,泥泞的地面积攒了许多雨水。
“雨停了。”
和宁北告个别,俯身将纸伞拿起打开重新撑在头顶,缓缓地离开了旧院当中,脚下泥泞路面没有任何痕迹,就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
......
前两章陆海棠坐云舟回朝歌的时候我写错了一段,并不是没有离开过淮海城,而是出去外面和寇长秋谈话之后才决定坐云舟回朝歌,已经改过来了,但各个渠道应该不会同步过去,所以在这里说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好意思
目视着高怜生离开,宁北对于朝堂上的局势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就连绣衣使也被迫入场,那位帝王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宁北想着那日在青藤园里的见面,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外面的雨的确已经停了,苍穹的边际甚至出现了火烧一样的红云,大雨过后竟然有霞光落下,沉闷了一天的心绪也不由得变得明亮起来。
“走吧,早些过去,早些回来。”宁北招呼着青青,趁着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尽早去徐公子那里看一看。
和寄信的日子相隔到现在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想来洛留和宋南等人都已经收到了他送去的信,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但算算日子,应该也就在这几天了。
洛留和宋南等人都是乘坐云舟回去的,所以收到信的速度很快。
而七录斋和神主教会这两个地方,过去这么长时间别说回信,能收到都已经算是速度快的了。
除了这些地方之外,他还特意往青坪镇也送了一封,和师父师兄说起了教皇羲与通天路的事,还将自己猜测在应天府内有神隐的推断也说了一遍。
对于师父师兄他当然是绝对信任的,不需要什么保留。
走出巷子在附近找了一辆马车,他居住的这里距离应天府不远,所以附近的交通十分方便,想叫马车的话随时都可以叫到。
飞云已经在城外安顿下来,就在鸡鸣山上,有秦家的人日夜看守喂养着,安全问题并不需要担心。
还有新生考核的评价也早已经出来了,那天去应天府见常渐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评价很高,甲上,而且由于间接破解了神隐的阴谋,功劳点数还额外的增加了五百。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本来新生考核的甲上评级就有五百的功劳点奖励,现在又多给了五百,就相当于是给了一千点。
每一次进入归墟秘藏当中的修行只需要花费一百的功劳点数,也就是说宁北这个小队五人里面,都是有着十次进入其中修行的机会。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好处。
不知道多少的学府弟子羡慕的眼睛通红。
想要获得功劳点就需要接受学府布置的任务,比如看守灵药园,或者去哪个衙门帮忙之类的,而且由于应天府的功劳点十分值钱,每一次任务只能获得五点十点。
困难的也就是二三十点居多。
也就是说想要攒够一百点最少要接四五次的任务才行,麻烦不说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从这点上就能够看出这一千点的含金量了。
进入一次最多只能待上七天,有着时间限制的,这一个月来鱼柳和古落提还有苏幕遮都在归墟秘藏当中修行。
只有秦长鱼和宁北两个人没有进去。
一个是因为太忙,一个是因为太懒。
当然,除了懒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十分重要,那就是归墟秘藏当中是对应着五道修行之地,老实说,宁北并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是否可以正常修行。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这些事情,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宁北二人也是来到了徐公子的住处。
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门口存放拜帖的箱子依旧是满的溢了出来,有不少帖子都已经被雨水打湿。
照例,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走过抄手回廊,那个十分熟悉的小院子就出现在了眼中。
还是那副很简单的陈设,水缸,死树。
经历过之前的一次盛开之后,这棵树的生命力已经被彻底透支,在强撑着挺过了两个月的春天之后,到现在终于是彻底的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这棵树已经变成死树了,没什么好值得可惜的。”徐公子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他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凌乱,鞋子还没有穿好,眼中带着被人打扰的怒火。
看样子应该是对宁北的到来而感到猝不及防。
宁北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他这句话:“的确没什么好可惜的,毕竟它曾经盛放过。”
徐公子微微一愣,没想到宁北是从这个角度思考的,顿时觉得自己格局不够,忍不住有些汗颜,旋即又有些恼火。
“你能不能在来之前通知一声,递封拜帖什么的,每次都这么突然,我下次要是正在拉屎,还得提上裤子出来迎接你?”
这话有些不讲道理,可也体现出了徐公子的愤怒,对于不速之客,从来都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宁北微笑道:“外面的拜帖已经塞满了一整个箱子,可见就算递了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何况你若真的在拉屎,我可以等你提上裤子。”
“粗鄙,粗鄙!”徐公子用力的拂了一下袖子,抬头望天,不与他计较。
那棵树已经死了,宁北现在还记得它在寒冬中盛开的样子。
水缸里的水也已经堆得满满的,火红的残阳只剩下边缘的一点余晖照亮着院子,随时都会彻底落进山里。
宁北从怀里掏出了一盒小吃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在学府门外买的桂花糕,味道很好。”
徐公子眼前一亮:“那个闻名应天府的夫妻桂花糕?”
宁北点了点头。
徐公子伸手接过,然后干咳一声,将目光瞥向了青青,问道:“她又出事了?”
宁北又摇了摇头:“不算是大事,就是想要复查一下。”
徐公子嗯了一声,将桂花糕塞到嘴里,然后走到青青身旁替她把脉。
手刚一放上,徐公子的眼睛就瞪了起来,瞪得圆圆的,整个人的脸也憋得通红。
宁北的眉头一瞬间就皱了起来,紧张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徐公子没有说话,忽然间翻起了白眼,然后在宁北的注视下放开了青青的手腕,一溜烟跑到了水缸之前舀起了一瓢雨水喝了进去。
就着雨水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涨红的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长出一口气,徐公子汗颜道:“不好意思,噎着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好处和坏处
徐公子将手重新搭在青青的手腕上,面上还残存着刚刚噎住时候的难受表情,眼眶看上去还有些湿润。
“和上次一样,看不到什么特殊之处。”他打了个哈欠,将搭着的手放下,随意说道。
宁北始终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稍稍放松了一些,如同徐公子这样的人物,看待一个人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步骤,只是那么看上一眼对于这个人的身体状况就有了大致的了解。
像这样搭着手腕把脉已经是了不得了。
小盒子里总共装了五块桂花糕,徐公子又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这一次很聪明,没有一口气全都吃下去,可见即便是全天下最优秀的医师,对于噎住这件事也是没什么太好办法的。
“如此,就多谢徐公子了。”
宁北躬身行礼,开口谢过。
徐公子摆了摆手,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以后少来烦我就行了,每次来都这么的让人猝不及防。”
他看着小盒,忽然发现里面还有一小碗素汤,于是便蹲在台阶上挽着袖子喝了一口,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让徐公子有些不解的是,这么一个小盒子里怎么装的下五个桂花糕和一小碗素汤的?
宁北看着徐公子在研究食盒的构造,也不在继续叨扰,和青青一同离开。
在二人离开后,徐公子放下了手中的盒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望着青青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可旋即就猛地跳了起来,回手一摸屁股,裤子已经被台阶上未干的雨水浸湿。
......
“巷口的小市场应该还有几个摊子没关,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马车上,宁北靠在车厢上,轻声说道。
青青坐在靠车窗的位置,窗帘向上掀着,挂在侧边的小钩子上,虽说已经到了夜晚,太阳也早已落山,可沿途一路却并不算漆黑,街边两侧灯火明亮,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宁北,我是不是病了?”
宁北闻言抬头看了过去,此刻的青青正在偏头看着窗外,马车行驶所带起的风轻轻吹起了她鬓间的发,那双眼中带着一点迷惘。
红唇微微抿着,俏脸带着些不安。
这一个月宁北先是带她去见陆海棠,现在又来见了徐公子,她虽然一直没有询问,但也能大概猜到是在黑连山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少女的红裙很美,纵使感到局促也没有生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就像是一只骄傲的猫咪,永远都在昂着头颅。
街道两侧有些喧嚣,行人们的声音像是湖海当中的浪潮一样不停拍打。
宁北沉默了一瞬,靠在车厢后侧的身子并没有移动,只是轻声道:“你没有病。”
他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也没有长篇大论,就只是说了短短的四个字。
青青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这四个字从来都是很美的形容词,此刻趴在窗口往外看,灯火颜色在眼中不停地掠过,青青没有眨眼,就这样怔怔的看着。
“宁北。”
“嗯?”
“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宁北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当然不会。”
青青还是没有回头,但望着外面的双眼却是轻轻弯了弯。
疾驰的马车速度逐渐减缓,然后开始停下。
“公子,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宁北的出手大方,这一趟来回他赚够了往日里两三天的银子。
这也是朝歌城里很多车夫都想要来到应天府附近接人的缘故,这些学府当中的学生出手都还算大方,而且待人也比较客气。
下了车,巷口位置的小市场果然还剩下几个摊位没有收摊。
下了一天的雨按理来说这些小贩是不会出摊的,可有些想要赚钱和特别缺钱的,都不愿意放过这雨过天晴的一点时间,多少总是能够卖上一些的。
这天下可不单单只有肆意妄为的修士,还有更多的普通人在为了一个更好的生活奔波劳碌着。
宁北今晚买的菜很多,还去了隔壁小酒馆买了几坛好酒,然后才朝着旧院回去。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青青不解问道。
宁北说道:“今晚秦长鱼和苏幕遮应该会来,多准备一些免得不够。”
果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二人推开院门的时候,就看到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正并肩站在墙角那棵小树的前面,相互说着什么。
对于他们两个的到来宁北并不感到意外,今天高怜生来这里让他签了黄纸,凭借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的天赋,登上神龙榜自然也是在情理当中。
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会默契的来这里聚一聚。
“吃了吗?”
“还没。”
“刚好,我买了些菜,还有酒。”宁北提了提手中拎着的东西,然后就走进了屋子。
深夜,总共六道菜被端上了桌子,宁北拿起毛巾随意的擦了擦手,说道:“绣衣使也找上你们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
秦长鱼正百无聊赖的朝天上扔着小石子,目光空洞:“登上神龙榜是好事,只是重开神龙榜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还尤未可知。”
三人之间的交谈青青向来是不会插话的,低着头自顾自吃着。
在神朝当中,总共有三十人有资格登上榜单,获得国运加持,成为神朝培养的重点对象,可伴随而来的还有宁北等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那就是阵营。
这三十人毫无意外会有宁瑶一方的人,凭借神龙榜的话语权和培养力,若是倾向于宁瑶一方的人数更多,这将会在无形当中影响一些东西。
苏幕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刀削般棱角的面容毫无表情,他开口道:“洛留,你,我,宁北,常渐离,这是我们目前来说可以确定的人选。”
五个人。
只占据了六分之一,神龙榜上充斥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常渐离不会上榜。”秦长鱼忽然开口说道。
苏幕遮眉头一皱,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宁北夹菜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偏头看了过去。
秦长鱼仰头看着天上,费解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问过绣衣使的人,在来之前还特意去问过常渐离,他的确不会登上神龙榜。”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给曹家添把火
凭借常渐离的天赋和能力,登上神龙榜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在几人得知了他是全天下最擅长封印之术的人,凭借这个能力,登上神龙榜前五都不奇怪。
无论如何,都不该不上榜。
除非...
宁北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说话。
三人都默契的想到了同一个可能,常渐离并不是神朝的人。
只有如此,才不会让其登上神龙榜,毕竟要以国运加持培养,只有神朝子民才能够在付出这么大资源培养之后再度报效神朝。
若是将这些好处给了外人,十年结束之后人家转身走了,那神朝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吗?
所以这也是为何俞子期和姜白柳这两个小圣人闻名天下却登不上神龙榜的原因,神龙榜,是神朝内部自己的榜单,与外人无关。
哪怕这个外人现如今是应天府的弟子。
就像鱼柳和古落提等三个妖国天骄也没有资格上榜一样。
至于曹小宝,天赋固然出色,但在偌大神朝当中,她还差了一线,究竟是否能够登上神龙榜,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仅仅是他们同期的,还有陆海棠那一期的人物,其中天之骄子也是不少。
只是如此,常渐离的真实身份,反倒是让他们更加好奇起来,这个宁肯不参加结业考核也要留在应天府藏书阁的人,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道这次的第一名会是谁。”秦长鱼舀了两勺汤浇到米饭上,顿感胃口大开,一口气扒了小半碗,然后方才问道。
陆海棠不上榜,第一的位子不仅会空出来,还会受到争议,他仔细的想了想神朝当中所有可能上榜的人,无论是玉虚江上那位,还是空洞山的那个人好像都没办法完全服众。
长安城里的那个疯子或许可以,不过以那个疯子的性子,在得知陆海棠不会上榜之后,他大概率也是不愿意上榜的。
苏幕遮淡声道:“又不是你去负责榜单的事情,何必多费心思。”
秦长鱼翻了个白眼:“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谁会是这次神龙榜的第一位。”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遗憾道:“只是估计最少还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更新榜单,现在的好奇心是没办法解开了。”
宁北也在想这件事,他脑海当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师兄或许可以。”
师兄?
秦长鱼怔了一瞬,旋即挑眉道:“陈尘?”
宁北点了点头,嘴角掀起了一抹笑意,他虽然对于神朝当中的那些天之骄子不太了解,但想来如果真的比较起来的话,除了陆海棠之外应当是没人比得过自家师兄的。
苏幕遮也是看了过来,老实说,在神朝当中有关于陈尘的名声并没有多少,甚至还不如宁北这段时间闯出来的声望更大。
但想来没人会怀疑陈尘的实力,只是他的实力究竟如何,没人见过,也就没人了解。
没人了解,当然就不能服众。
单单凭借圣人弟子这个名头,还是不太足够的。
“他是什么境界?”苏幕遮询问道。
宁北想了想,说道:“五年前就入了第四境,现在应该有些精进。”
秦长鱼眉毛挑的更高:“我记得,陈尘好像就比你大几岁吧?”
“大三岁。”宁北认真说道。
秦长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咂了咂嘴:“要是这样的话,没准儿还真能行。”
饭后,青青将碗筷撤下去,三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许是因为白天的雨下的太大,导致今天夜里并没有月亮出现,甚至就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关于神龙榜的探讨已经结束,秦长鱼一边剔牙一边说道:“前几天曹瞒给我送来了一封信,言语间对于常家多有不满,希望能够借助我们的力量给常家一个教训。”
宁北随口道:“你答应了?”
秦长鱼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对付曹瞒这种目光短浅,不见兔子不撒鹰摇摆不定的家伙,在他彻底摆明态度之前都要以拖为主,绝不能再给半点甜头,真当我秦家是九世重生的大好人?”
失去了洛阳城外的灵矿,相当于是平白损失了一大笔的进账,面对这样的利益损失曹瞒还是摇摆不明没有摆明立场,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不再是目光短浅,而是不知死活了。
“你打算怎么做?”
秦长鱼目光微冷,淡淡道:“再加把火,把他长安城的市场给抢了,要是还继续做墙头草的话,那曹家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两头摇摆的态度是惹人厌恶的,秦长鱼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陪他继续耗费下去。
“常家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灵矿里极品支脉的假象,到时候又有一场好戏要看。”秦长鱼翘着二郎腿,有些得意的说道。
常家发现被骗之后一定会把怒气撒在曹家的身上,为何?
因为他们不敢找秦家的麻烦,但以常家家主的性子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既然如此,那只能针对曹家动手。
这样一来双管齐下,要是曹瞒还能继续强忍着做墙头草,那他反倒是敬佩曹瞒是个人物。
能够憋着一口气这么能忍,不当王八可惜了。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看向苏幕遮,询问道:“归墟秘藏当中的修行如何?”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苏幕遮已经进入归墟秘藏当中修行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到时间才出来,足足修行了二十一天,一千的功劳点数也消耗了三百点。
这样幅度的修行不知道让学府当中的多人弟子眼红,三百点,接任务攒功劳点都够攒上一个月了。
这就是新生考核评级足够高的好处。
当然,本来就算是甲上也只有五百点作为奖励,多余的五百点大多数的应天府弟子都归功于几人的狗屎运身上,能够恰巧碰到神隐。
虽说碰到神隐有也就代表着无比危险,但要是有五百的功劳点作为奖赏,估计学府当中大半人都能背上背包直奔南境就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秦牧的寿诞
“很好。”提到归墟秘藏,苏幕遮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动容之色:“里面有许多的修行方式,进入其中都可以随意使用,对于自身实力的磨砺有着很不错的效果,若是边境的武院也能够这样的宝地,妖国从今往后都不再是威胁。”
听得出来,他言语间对于归墟秘藏极为的推崇。
秦长鱼坐好身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对这个地方更感兴趣了,以前只是听人提起过,倒是没有机会进去。”
应天府对于归墟秘藏有着极为严格的管控,除了府内学生可以通过功劳点进入其中之外,任何外人都不能进去。
就算是三大派和七录斋神主教会这样的地方,也是不能。
如果说应天府是为神朝培育精英天骄的中心,那么归墟秘藏就是应天府的中心。
“你的事情忙完了?”宁北偏头问道。
秦长鱼摇了摇头:“还没有,再过两个月就是你舅舅三百大寿,我还要费心思准备礼物,而且到时候还有推不断的应酬,太麻烦。”
秦家家主秦牧,秦长鱼的父亲,宁北母亲秦宛的兄长,宁北的亲舅舅。
对于修士来说,年龄已经成了不再那么重要的东西,秦牧将近三百岁方才生下的秦长鱼,秦宛也是如此。
对于寿元最少可达八百左右的大修行者来说,区区三百岁更像是一个普通人的三十岁。
但无论如何,作为神朝当中的第一世家,人脉遍布整个天下,秦牧的三百岁寿诞,一定会引来无数人的道贺,颍川秦家的门槛在两个月之后估计都要被人踏平。
“我也要去?”宁北问道。
秦长鱼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当然肯定是要去的,只是宁北的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从未见过秦牧,倒也不能说完全没见过,记忆当中好像在很小的时候秦牧曾去过青坪镇。
只是太久了,久到基本上已经记不清楚。
“那你准备礼物的时候记得帮我也准备一份。”
“用不着,只要你去了,那老家伙估计嘴巴都能咧到耳根子上去,哪里还用得着带什么礼物?”
秦牧的性格豪爽中带着古怪,秦长鱼用最简短的话语给他说了一遍这些年秦牧做过的事情。
比如小时候弹他的小鸡 鸡,然后喝了很多水和他比谁尿的更远。
和府中的管家拼酒,喝到最后一边从嘴里往外吐一边拎着酒坛子往里灌,最终要不是秦府管家害怕把他这个老爷给喝死装醉不敌,估计这个舅舅就活不到三百大寿了。
很不靠谱。
宁北听着秦长鱼说着他小时候发生的这些事情,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舅舅十分的不靠谱。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外表,一个能够在宁长安夫妇反叛被处死之后保全秦家,并且这么多年依旧稳居神朝第一世家之位的家主,绝不是像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两个月后?”
“两个月后。”
宁北点了点头,心里将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提了起来,舅甥二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总不能太俗套。
三人就这样坐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直到半夜的时候秦长鱼和苏幕遮方才告辞离开。
宁北站在院内看着闭合的大门,在上面还贴着颜先生所画的陆海棠画像,这么长时间无论是风吹雨淋都没有任何的痕迹留下,十分的干净并且完整,就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高怜生说过陆海棠来到了朝歌城,那就一定来到了朝歌城,只是他会去哪里呢?
“宁北。”
思考间,青青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宁北转身。
青青端着一碗汤说道:“我给你做了一碗醒酒汤。”
汤里面飘着一些醒酒的药材,确保质量的同时味道也足够鲜美,宁北看了一眼青青,少女的衣袖上沾上了一些污渍,鼻子上还蹭上了一点锅底灰,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花猫。
“好。”
......
......
陆海棠的确还在朝歌城,他在常乐宫中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常乐宫也就封了一个月的门,外面都以为宁瑶是在修行,对此也早都见怪不怪。
但今天常乐宫的门却打开了,被赶出去一个月的内侍们全都重新回来。
宁瑶站在窗前,目光看着空荡荡的床上,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些复杂,就这么定定的看着。
陆海棠今早离开了常乐宫,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帽子,将整张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这么在禁卫和内侍以及绣衣使三方人马的面前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一个从皇宫里堂而皇之走出去的人会是被神朝上下追杀的逃犯陆海棠。
除了站在远处眼皮直跳的高怜生之外。
朝歌城很大,从南走到北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陆海棠已经在这座天底下最为繁荣的城池生活了很多年,哪怕是对于街角上的一泡狗屎都能推断出是什么颜色的狗拉出来的。
所以躲避眼线对他来说很轻松。
除了上次因为太怀念南来居的姑娘好像被绣衣使的人看到了一眼,吓得他连忙躲进常乐宫好多天都不敢出来,可后来外面却没有任何的风声传出,问过宁瑶之后才知道应该是被高怜生给压了下来。
这让他对于这位公主殿下多了几分钦佩,想不到足不出户就能推断出这个可能,不愧是野望十足的女人。
“唉,小红,小青,小绿,小柳,公子我从今往后估计就要与你们无缘了。”站在南来居对街之上的一座桥头上远远望着在黑夜中出出入入的客人们,陆海棠觉得满是遗憾。
自己这片飘浮不定的云彩注定又要飘走了,只是可惜了这些在云朵之下被雨水滋润的花草,将要再度暴露在阳光烈日之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晒一个满身憔悴。
摇了摇头,陆海棠走到街边买了一碗颜回最爱吃的葱油面,提在手里朝着从小住到大的老屋走去。
即将离开之前,怎么也得看一眼胖老头儿,这么久不见这心里还怪想的。
“真奇怪,胖老头儿在我心里难道比小红小青小绿还要重要?”陆海棠提着食盒,用力的甩了甩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就是看这老家伙一个人孤苦伶仃太可怜,否则绝不会回去看他。”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飘荡的云偶尔也想停一停
颜先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应天府中休息的,很少会回到在外面的老院子,以前倒还总是会回去,可自从陆海棠肄业之后,基本上就不曾回去看过。
但他现在却在院子里坐着,头顶的树杈上挂着一个大红色的灯笼,并不算明亮的灯光笼罩着地面上的石桌,他泡了一壶好茶,坐在桌前静静品着。
双眼微微眯着,眼中带着对以前的回忆和怀念。
人一旦老了就总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颜先生这一生的事情经历的太多,可到现在独坐空院品一杯茶的时候想起最多的还是在南来居后门外碰到的那个单薄身影。
好好的一个小子,长大了却一点都不听话。
他叹了一口气,感觉口中的茶水有些苦涩,不如以前那么好喝。
“师父好雅兴啊,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儿品茶,看来我被朝廷追捕你很看得开啊。”
院门并没有被推开,而是从围墙外面翻越过来一道身影,落在地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陆海棠看着颜回在灯下品茶,一副好不惬意的样子,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亏自己还惦记这老头儿,想不到他竟然一个人在这偷偷品茶喝。
一屁股坐在颜回对面,拎起茶壶塞到嘴里咕嘟咕嘟的喝了好几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恶狠狠地瞪着。
颜先生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海棠,圆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呵呵的模样:“哪能呢,我这不是借茶浇愁,借茶浇愁吗?”
陆海棠将食盒放到桌上推了过去,淡淡道:“我刚路过一个摊子,许是因为老板看我太顺眼,非要送我一份葱油面,你可别动,我留着当明早的早饭。”
颜先生看着眼前的食盒,脸上的肉抖了抖,然后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把打包好的葱油面拿了出来,笑呵呵道:“那可不好,面这东西放时间久了就变坨了,可不敢等到明天。”
说着,他挽了挽袖子,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脸上带着享受,葱油面的精髓就在于葱油二字之上,极为鲜美诱人。
看着颜回大口的吃面,陆海棠忽然间沉默了下来,自从肄业之后,他很少与颜回见面,像这样坐下来吃饭的场面更是几乎没有。
人在老了之后会怀念过去,但人不单单只是在老了之后才会怀念过去。
“你不会怪我吧,老头儿。”陆海棠抬手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
颜先生擦了擦嘴,面色温和,微笑道:“怪你什么?”
陆海棠身子往后一靠,双脚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头顶的红灯笼:“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考虑过,就连小红的生日我都记得,却总是把你的寿辰给忘了。”
颜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没错,这的确不像是陆公子能够说出口的话,他这几年很少见颜回也并不是不惦念这个师父,正是因为太过惦念,太过知晓对方对他的期盼,所以才会很少见面。
颜先生看着他,面带调侃:“这可不像是一朵常年飘荡在四方的云能说出来的话。”
陆海棠翻了个白眼:“云也不能一直飘不是?偶尔也想着回来安静一段时间。”
“你都已经安静很多年了。”颜回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的说道。
陆海棠一愣,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你这老头儿,还是想撵我走。”
“那我留你你会留下吗?”
“当然不会,外面的红红绿绿花花柳柳凄凄惨惨戚戚那么多,我留在这里陪你个体型严重变形的糟老头子做什么?”
很少有人当着面吐槽颜回的体重。
除了陆海棠从小说到大。
颜回摊了摊手,笑道:“这不就结了,还是外面更适合你。”
陆海棠哼哼了两声,很是不满,哪怕事实如此,你这做师父的怎么能撵自己徒弟呢?
夜已经很深了,眼看着就已经要到丑时,师徒二人坐在一起随意聊着,偶尔提到从前就会响起颜先生的笑声和陆海棠恼怒的反驳。
最后实在反驳不了陆海棠就提起了那夜堂堂的应天府副院长出入南来居的事情,然后在颜回的巴掌下将肆意嘲讽的笑声给憋了回去。
“打算什么时候走?”酣畅淋漓过后,颜先生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手腕,装作不在意的询问。
陆海棠揉着自己的后背,趴在石桌上咧着嘴:“你这老家伙下手还真够劲儿。”
缓了好一会儿,起身活动活动手臂,然后道:“一会儿。”
“准备去哪儿?”
“还不知道,出城门就往天上扔个小木棍,指向哪里去哪里,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去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要躲着朝廷追捕,去哪里都一样。
颜回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七皇子,不过既然做了再去追问原因也没有用,有应天府一脉官员和宁北那头的照拂,想来你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在两国之间的和平方略没有破裂之前,你再也不能出现在明面上了。”
“而且这次的神龙榜也要错过。”
陆海棠没有解释原因,对于自己的安全也并不担心,倒是对神龙榜这三个字颇为不屑:“国运加持的确能够加快进展,不过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
五道同修的天之骄子,每一道都是四境巅峰的绝世之人,这世上或许再也难找到另外一个比他天赋还要更好的人。
对这样的陆公子来说,是否登上神龙榜的确没什么显著性的帮助。
夜越来越深,陆海棠忽然想到了寇长秋来找自己的事情,不过犹豫了一瞬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大事,没必要再让胖师父担心。
“那我走了?”
陆海棠起身拍了拍屁股下面的灰尘,转身朝外走去。
颜先生没有抬头,品着茶嗯了一声。
当他放下茶杯的时候,院落中已经没有了陆海棠的身影,红灯笼的光依旧笼罩着石桌,只是桌上的茶已经渐渐变得凉了。
第二百五十章 进入秘藏
清晨。
天蒙蒙亮,太阳升起。
春天已经结束,伴随着渐渐炙热的温度所宣告的是夏天的到来,其实说起来春夏之间的差别并不算特别大,除了早春和深夏之间还能够感受到足够大的差别之外。
青青在擦拭桌子,简单的收拾着家里的卫生,有一个能干的女人在家里是很舒服的事情。
起码宁北不用在自己动手了。
“早饭不吃了,这几天我可能一直都留在应天府里,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在门口挂一条绿色的带子,会有秦家的人过来询问。”
洗漱过后,宁北对着青青嘱咐道。
他打算去归墟秘藏当中看一看,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对自己有用,但提前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我跟你一起去。”青青将抹布放下,抬手擦了擦白皙额头上的汗水,开口说道。
她不习惯离宁北太远。
宁北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归墟秘藏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也就是说青青即便是跟着一起去了,也只能在应天府当中等着,没办法跟他一同进去。
不过如此也好,最起码在应天府内安全是有保障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被人照料。
归墟秘藏其实也可以说是一方小世界,在学府当中的最中心处,由内院弟子负责看守,也算是学府当中的任务,可以在看守的同时赚取功劳点数。
虽然不算特别多,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胜在清闲。
宁北先是在状元桥下和那只大乌龟说了会儿话,很长时间不见面这只乌龟的话好像变得越来越多,还总是会提醒宁北自己的龟壳给他留着,让他随时来取,可宁北要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挥手告别,然后又带着青青去见了常渐离,最后才自己单独来到了归墟秘藏的所在之处,从怀里拿出了记录功劳点的令牌。
令牌是特制的,其中的功劳点数可以相互交易和转赠,但想要自己动手更改令牌强行增加功劳点数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先不说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你做到了,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你所使用的的功劳点数和自己所应该拥有的发生了出入,那么就是被驱逐出院的下场。
“小侯爷。”
宁北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对于他们这一个小队在新生考核当中被奖励了一千功劳点数的消息早已经在应天府内不胫而走。
不知多少人羡慕的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负责看守秘藏入口的两位内院弟子对着宁北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一男一女,谈不上陌生,之前看到过,不知道名字,只能算是混个脸熟。
“我想进秘藏当中修行。”宁北将自己的令牌递了过去,在秘藏入口处立着六块石碑,其中五块分别代表着五道修行,第六块则是负责收取功劳点数所用。
只见内院弟子接过他的令牌贴在了功劳石碑之上,然后石碑亮起一阵光芒,随后就将他的令牌还了回来。
“一百功劳点可以在里面修行七天时间,小侯爷这应该还是第一次进入到归墟秘藏当中吧,若是有什么不了解的事情都可以询问我们二人。”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秘藏入口之后的那代表了五道修行的石碑开口询问道:“这五个石碑都有什么用处?”
“是这样的,每一座石碑都代表了一道修行,在你刷下功劳点的时候会同步记录你的信息,根据在秘藏当中的表现来排列名次,名次越高,所能够得到奖励也就越好。”
原来是记录学府弟子在秘藏当中表现优劣的石碑。
宁北闻言恍然,细细看去这才发现在那些石碑之上还有着不少的小字,都是一个个的名字罗列其中。
他将目光放到了代表了武道的石碑之上,在上面搜索着苏幕遮的名字。
第十六位。
不由得点了点头,只能说是不愧是苏幕遮,刚刚在归墟秘藏当中修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能够排名第十六,这份成绩想来已经算得上是极了不起。
秦长鱼的名字倒是并没有在上面,毕竟这家伙直到现在好像还没有来过这里。
“我知道了,多谢。”
宁北对着二人道了一声谢,随即就走进了秘藏的入口,进入到了其中。
在他刚刚进去之后,原本还平静地入口处立刻响起了哗然的议论之声。
“你们说小侯爷这次的成绩如何?能排多高?”
“肯定不会低了,在新人大考的时候就是第一,后来更是在儒林路上胜过了七录斋的那位小圣人,要是小侯爷走儒道石碑的话,估计能进前十。”
“可小侯爷好像修行的并不是儒道吧?我听人说他在皇宫里和佛子年殊动手,走的是本命剑一道。”
“真的假的,放着这么好的天赋不修浩然气,去修本命剑?”
“想来是有什么隐情吧,你们可别忘了,最开始他可是不能修行的,后来虽说不知道有了什么奇遇,但能让道树枯萎的人重新修行,估计有着极大限制,小侯爷行走本命剑一道,大概也是迫不得已。”
学府弟子们站在入口之前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他们现在都很好奇,刚刚走进去的宁北能够在这第一次尝试当中,名次排在什么位置。
在众多学子当中,齐帷语也站在其中。
他目视着宁北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眼前,平静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冷色,旋即对着身边的一个人轻声交代了几句。
那人就飞速离开。
片刻后,关海和礼部尚书的孙子李兆乾一同走了过来。
“宁北进了归墟秘藏?”
关海眉头微皱,听着四周的议论声,归墟秘藏当中可是有着诸多神通玄妙存在,以宁北的天赋不出意外定然能够占据一席之地,到时候想来实力会再度提升。
因为神隐的突然出现,让他们在淮海县的布局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出来就结束了,现在可不能让宁北这么轻松的进入秘藏修行。
关海的眸子眯了眯,总得要找些麻烦才行。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五座塔
归墟秘藏当中是一片巨大而广阔的空间,进入其中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宁北的身影逐渐在入口处变得清晰,目光望着眼前看到的景象而感到有些震撼。
哪怕是青崖海又或者那座神殿都不能带给他如此震撼的感觉,但这方归墟秘藏却可以。
脚下巨大的平原,遥远前方屹立着五座巨大的高塔,暗沉发红色的苍穹。
在平原与高塔之间连接着五条悬空的道路,彼此之间用粗大的锁链相互了解。
每一座高塔之上都悬挂着一个大字。
剑,文,道,武,佛。
分别代表了五个修行道路,有学府弟子行走在悬空道路之上,向着五座高塔行走而去。
道路锁链之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这里就是归墟秘藏,而想要提升自身修为,就要前往塔内,能攀爬的层数越多,走的越高,在外面的石碑之上的成绩也就越好。
平原之上不单单只有宁北自己,外面的学府弟子也在不断进来,里面也有人不断出去。
还有人行走铁链从一个悬空道路走到另外一个之上,这些都是同修两道的人,因为有着陆海棠的先例存在,应天府里总避免不了会有弟子想要模仿。
但基本上受到天赋限制最多只能修行两道,再多都很难做到。
宁北望着那暗红苍穹下的五座高塔,威严气息哪怕相隔遥远也会扑面而来。
他的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了剑道高塔之上。
以自己现在四不像的修行路线来说,好似去哪一座都行,又好似去哪一座都不行。
以身为本命剑,按理说应该去往剑道高塔,可他体内浩然气也是不少,还兼修佛门金身。
道树虽说破碎,可毕竟和身体融合到了一起,换句话说他现在本身就是道树,这么一说道家高塔似乎也可以。
至于武修,还没试过。
“你准备去哪座塔?”正思考之时,一道声音从一侧响起,询问说道。
宁北抬头看去,只见古落提正站在自己身侧,看样子应该也是刚刚才来到秘藏当中。
“你出去了?”
“我不是苏幕遮。”
宁北点了点头,在归墟秘藏当中可以在高塔之内直接缴纳功劳点书,也就是说七天时间一到,不必出去缴纳,在里面可以直接扣除。
所以他问了一句古落提为什么会出去。
大多数人在修行之时都是张弛有度的,除了苏幕遮那个之前连续在秘藏当中修行了二十一天不曾离开的武痴。
“打算去剑塔试试。”
“看来你真的修行了本命剑一道,倒是让我感到诧异。”
一同经历了不少事情,二人间的关系近了不少,最起码古落提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要如何杀了宁北。
“我在外面看见了关海和齐帷语,他们应该不会想让你好过。”古落提提醒道。
宁北眉头微皱:“他们考核结束了?”
回来的这段时间太过清闲,很多事情他都没去关注,秦长鱼也忙着在准备秦牧的寿宴,相应的也放松了对关海等人的监视。
按理来说新生考核应当会持续到年底,即便是秋天有人回来都算是速度快得了,他们更是因为神隐的参与所以才这么快完成考核。
现在看来关海等人的速度竟也不慢。
古落提点了点头:“没打探到过程,但听人说也拿了个甲下的评级。”
“甲下?”宁北皱着的眉头舒展,明白了其中所代表的含义。
速度这么快完成考核,通常都会给到甲上最差也是甲中的评级,可关海等人却只是甲下,看来应该是借助了家族力量才迅速完成,所以应天府才给出了甲下。
没有惩罚,算是一次警告。
“塔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将关海等人的勾当抛之脑后,宁北询问着塔里的事情。
不过就是只会耍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罢了,算不得什么,警惕一些就好,没必要深思多想。
古落提想了想,然后道:“第一层是修行养伤的地方,在每一座高塔的第一层当中都有着数十座静室,提供给在塔上修行有所感悟或是负伤疗养的所在,从第二层开始发生改变,每往上一层都有着不同的历练难度,总共有九层塔,通常来说初境适合三层以下,二境对应着六层以下,三境则是可以去往九层修行,每通过一层根据表现高塔都会给出评级,评价越好,获得的分数也就越高,得到的宝物质量也就越好。”
“每一层当中的考验并不止一个,为了避免弟子排队太久,所以只要随意通过一个考验就可以前往下一层。”
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的规则。
“我知道了。”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剑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古落提则是向着佛塔的方向行走。
悬空道路并不算宽,只能容纳四五个人并肩而行的样子,踩在上面就和正常的地面没什么区别,前提是忽略掉下面的万丈深渊。
从这里掉下去并不会发生什么危险,据说以前曾有一位胆子大的想要尝试一下是什么感觉,于是站在悬空道之上一跃而下。
最终被传送出了归墟秘藏,整个人面色惨白站都站不稳。
据他所说自己在深渊当中坠落了将近半个时辰,恍惚间仿佛见到了炼狱,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才被传送出去。
那种感觉太过难受,这辈子都想不要体验第二次。
通往剑塔的道路上人是最少的,修行本命剑的要求极其严格,算得上是在修行五道当众人数最少的一脉,这也是西蜀剑阁骄傲自负的原因之一。
毕竟物以稀为贵。
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高塔之下,抬头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饶是已经经历过了云舟的恐怖,在面对这座高塔的时候依旧会生出渺小之感。
就像是人站在高山之巅仰望触手可及的苍穹,在生出豪迈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天地之广阔,人类之渺小。
于沙叶中再生一世界,世界于我无边无幅,无穷小也无穷大。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有答案的历练
剑塔的大门敞开着,在门前存在着一层淡淡的浅蓝色屏障,这是能够识别进来的人是否修行本命剑,如果不是就会被隔绝在外而没办法入内。
宁北走到屏障之前,试探性的伸出手掌,在结果没有出现之前,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着进入塔中的资格。
但幸运的是他的手掌轻而易举的穿过了那层浅蓝色的屏障,就像是伸进了空气当中,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阻隔。
进入大门,眼前的视线骤然开阔,在剑塔第一层当中是巨大的空旷大殿,数十扇门呈圆形在剑塔的四周散开,其中大半都在闭合着,那就是代表了其中有人。
还剩下不到十扇门开着,可以随时进入其中修行。
在里面修行的速度是外面的数倍,这也是归墟秘藏当中吸引人的一点,比如初境弟子进入之后走上第三层受到修为限制没办法再走的更高,就可以在门户当中修行,七天下来的收获足足抵得上外面的一月有余。
不过这只是蝇头小利,很少有人会将难得进入秘藏当中修行的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绝大多数都是在不停的突破自己,刷新着自己在塔中历练的评级。
每一次的刷新和突破都能够给自身带来大好处,而且还能够得到诸多宝物秘术之类的奖励。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一开始不拿出全力只得个丁等评级,然后第二次在一点点提高到丙等,乙等之类的,完全不用担心。
因为这些乙等之下的评级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太过珍贵的宝物,至于乙等之上你要是还能随意掌控评级,那算你实力强大,得些奖励是应该的。
不过这样的手段也没办法用几次。
毕竟一共就只有那么几个评级,从甲等到丁等一共就十二级,再如何控分刷新也就是十二次。
而且有能力达到甲等的,也不屑于去做这样的事情。
第一层当中有不少人存在,在看到宁北的到来后都是微微一愣,对于这位声名远扬的小侯爷应天府内的弟子们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天在登顶藏书阁的时候更是几千人都在外面亲眼看着。
还有儒林路那日,所以说基本上是没人不认识他的。
想不到这位小侯爷竟然真的是修行本命剑,放着儒道上的天赋浪费着实可惜。
穿过第一层,顺着楼梯走上了第二层,一瞬间,宁北就感到自己眼前恍惚了一瞬,紧接着当视线恢复清明的时候就发现四周的情景再度发生了改变。
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在高塔当中,更像是身处在外面的大世界里。
没有任何的建筑,也没有墙壁,抬头看到的也并不是第二层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玄黄色的天空,暗沉的像是西方某地特殊的沙暴。
这里的人很少,一眼望去基本上见不到什么身影,范围却无比巨大,根本不像是一座塔内能够存在的景象。
宁北明白,高塔当中并不单单只是塔内空间,除了第一层之外,往上的每一层应该都是自成一个小世界。
宁北环顾四周,只见在玄黄天穹之下的大地被分割成了十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当中都呈现着不同的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深褐色。
这就代表了每一方区域当中的历练都是不一样的,随意选择其中一个,通过之后就可以登上第三层塔。
很俗套的方式,但效果往往很不错。
宁北没有特意寻找,而是就近找了个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色区域走了过去,在那里只有几道身影,都是盘坐在地皱眉苦思,似乎是感到颇为的苦恼。
在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后都是转头看了过来,愕然过后急忙站起来行礼道:“小侯爷。”
宁北看了他们一眼,躬身回礼,这几个人他也算得上是眼熟,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当初新生大考之时与自己一同拜入应天府新生。
经过这么多个月的修行也都踏足了初境,而且还攒够了进入到归墟秘藏的功劳点,如此表现完全可以用不错来形容。
“小侯爷竟然修行的剑道?” 他们看着宁北,感到很是惊讶,当初宁北在书山学海之上的表现太过耀眼,哪怕时隔长久,现在他们的脑海当中依旧还时不时的能够浮现当初宁北自青石璧上题字时候的模样。
宁北点了点头,看着几人身前的无字石碑,询问道:“这一关要如何过?”
“黑色区域是第二层的十个当中最难的一个,想要过关就需要得到这个无字碑的认可,可具体该如何得到,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没有一个准确答案?”宁北闻言有些诧异,这样的历练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几人当中一直与他说话的是一个少女,圆圆的脸蛋看起来有些婴儿肥,现在正满脸苦恼的站在那里。
“师兄你不知道,这就是这个关卡困难的原因所在,其他的比如白色区域是一个小型的剑阵,只要通过或者顺利将其掌控就等于是过关,还有那边那个红色的,是一个初境的剑修傀儡,将其打败就可以登上第三层,这些区域无一例外都是有着统一的答案,最起码知晓如何过,这次过不去下次做好准备总能过去,可咱们这个黑色区域不同。”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发苦的脸,叹气道:“谁也不知道具体的答案是什么,我曾见到有的师兄一走一过就通过了,还有的师兄在石碑上面刻字,甚至我那天还见到有人在上面撒尿。”
“他们都过去了?”
“嗯,不瞒师兄,我还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学习过他们的方法,可全都没什么作用。”说到这里,小姑娘脸蛋有些红红的低下了脑袋,声音也跟着小了不少。
“事后我问过几位通过的师兄师姐,他们说也不明白为何会通过,就随便试了试就过了。”
听着她的话宁北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又问道:“既然这里很难过,你们为何不去尝试其他的?”
小姑娘嘿嘿一笑:“师兄有所不知,这十个区域当中,黑颜色的奖励是最好的,我们打算在这里尝试两天,实在没法子了,再去尝试其他的也还来得及。”
......
卡文了,很难受
第二百五十三章 登塔
没有特定的答案。
宁北眉头微皱,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知晓这一关要如何过,但既然应天府在剑塔当中设下了这一考核就一定有其道理。
对于所谓高出其他九个区域的奖励就他倒是并不在意,毕竟这三层之下的奖励也就只适合初境修士罢了,对于二境修士的帮助并不算太大。
不过这个特殊的考验,反倒是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好奇。
归墟秘藏当中的五座高塔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当有学子成功通过一层之后就会得到塔中灵气对于自身气海经脉的灌溉,提升修为是一方面,洗涤体内杂质,让身体变得更加纯粹又是一方面。
换而言之,通过考验的成绩越好,代表着灌溉进入体内的灵气也就越发精纯。
自身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大,不过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的好处,同一层只能灌溉一次,哪怕你之后再如何刷新自己创下的记录,最多也就是得到些宝物秘术之类的奖励。
“师兄也打算尝试走过这关?”
婴儿肥的小姑娘看着宁北好奇问道,她已经在这里琢磨了两天时间,各种各样的方法全都试过了,但全都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就连收益甚微都谈不上,完全是没有收益。
这姑娘倒是让宁北想起了一个人,在青崖海垂钓的时候碰到的那位工部尚书的独女,苏小离,同样是带着一些婴儿肥的小脸。
很是可爱。
“试一试,能过去最好,过不去也就罢了。”宁北点了点头,目光望着那面无字石碑,随口说道。
基本上所有来这个黑色区域尝试的弟子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试一试,成功最好,失败了也没什么,反正还有其他相较来说要轻松许多的九个区域。
人们总是会在留有后路的时候显得格外轻松。
其他几人都没有插话,也没有阻止,全都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
宁北走到了石碑之前站下,很普通的石碑,长方体,与其说是石碑倒不如说更像是墓碑,和坟墓的唯一区别就是后面没有高高隆起的坟堆。
石碑上也并没有散发出什么玄妙或诡异的波动,无论是将灵气探入在上面还是用自己那超出常人的神魂力量感应都感应不到任何的异常之处。
就像是,就像是真的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石碑。
宁北沉默了片刻,缓缓抬手轻轻地放到了石碑之上,入手处一片冰凉,就像是冬日里堆雪人之时触碰到的那些雪花。
紧接着,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只感到周围景色变换,下一瞬他的身体就出现在了另外一处完全陌生的空间。
脚下的石碑,身后的应天府几人全都消失不见。
入眼之处是一片崭新的十个区域,还有诸多的学子身影。
一瞬的愕然,宁北有些不确定的挑了挑眉:“我这是,过了?”
他是真的并不确定,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摸了一下那个石碑,就这样也算是过了?
不过宁北的怀疑伴随着精纯灵气灌溉体内而消失,然后看着浮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小枚丹药,他这才确定了自己的的确确是已经通过了剑塔第二层的考验,来到了第三层之上。
这枚丹药应该就是首次过关之后的奖励。
小小的方形盒子里面装着一枚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宁北一眼就认出来是通窍丹,对于二境修士的用处不大,但对于初境修士来说却有着不小的帮助。
在修为达到初境巅峰之后服下通窍丹有很大概率可以借之突破境界,可以说在三层以下的诸多奖励里面属于是最顶尖的一个,会被所有的初境学子眼红。
眼下就是如此,在通窍丹出现在宁北身前的时候,同区域内的其他学子见到之后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在场不乏有初境巅峰的学子存在,几个月来一直都被困在第三层没办法精进,若是服下了通窍丹突破到二境,就有机会挑战四到六层的关卡考验,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好处。
许多人意动,在看清楚宁北的身份之后这份意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更浓烈了一些。
毕竟学府内学子们彼此之间的关系都还算不错,勾心斗角的事情没那么多,宁北现在已经是二境修士,对于这区区初境修士才能够用上的通窍丹想来是看不上的。
念及此处,几个眼尖手快的已经是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宁北行礼道:“见过师兄。”
宁北此刻正在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即便他已经将道树轰碎融入全身,但经过这次的灵气灌溉之后还是得到了不小的好处,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诸多暗伤竟然是被修复了一些。
这样的效果哪怕是比不上他腰间印玺当中的浩然气,却也效果斐然。
灌溉的灵气缓缓消失,宁北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纯粹了一些,虽然改变很细微,但也足以让他感到惊讶和欣喜。
此刻看到有人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目光在这几人的身上扫了一眼,问道:“有事?”
“是这样的,我们想问一问这枚通窍丹...”
话落,看着几人脸上的期盼,宁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于是说道:“我还有用。”
听到这话,面前几人还有远处正在往这里跑来的学子们全都停下了脚步,眼中带着遗憾,若是他们能够得到一枚通窍丹的话,突破境界可就有希望了。
在外面倒也不是不能得到,但所需要的功劳点数足足要八十点,再凑够二十就能够进来归墟秘藏修行了,和七天的修行时间比较起来,花费八十点去购买一枚通窍丹显然是不值得的。
被拒绝后,众学子就各自离去,开始重新尝试着通过第三层。
宁北当然不是真的有用,只是懒得卖掉。
将通窍丹随手揣在怀里,将视线放到了第三层的十个区域之上,每一层都有十个区域作为考验,他现在所身处的仍旧是黑色区域。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接连通过
就在宁北进入第三层的时候,留在第二层的小姑娘几人还站在原地愣神,或许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宁北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通,通过了?”
一位学子看着那面石碑瞪大了双眼,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颇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就这么通过了?
没有任何的征兆,就是抬手轻轻地摸一下?
小姑娘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抬手捂着自己的小嘴,片刻后才迈着小碎步跑到了石碑一旁,学着宁北的样子抬手摸了摸。
然后看了看四周,还是原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还有些不愿意相信,回忆着宁北之前所站立的位置还有姿势,甚至就连触摸的地方都尽量的临摹的丝毫不差,但还是没有进入到第三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小手,根本搞不清楚原因,难不成这个石碑真的是完全随机的?
就在他们几人沉浸在震撼不解的情绪当中的时候,在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将他们从震撼当中给惊醒了过来。
“看见宁北了吗?”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望着几人开口问道。
他已经寻遍了其他九个区域,所有人都说没有见到,那么就只可能在这里。
小姑娘回头看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武袍,黑发竖起,整张脸没什么让人特别留意的地方,唯有那双眉,和剑一样,斜挺的让人感到锋利。
“看见了。”小姑娘傻傻的点了点头,同时在脑海当中回忆着有关于眼前人的信息。
可她毕竟只是今年刚刚才加入的应天府,对于很多人还有些认不太全。
紫袍青年看着那面无字石碑,平淡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漠:“他走过了这里?”
“嗯。”
得到肯定,紫袍青年也不在废话,径直朝着石碑走了过去,甚至见不到他有什么动作,途经石碑后就直接消失在了这里。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青年从前已经通过了这个石碑的考验,所以这次才能够畅通无阻。
剑塔当中的无字石碑不同于其他,其他区域哪怕是你已经通过了,下次再想要上到更高一层也需要重走一边,唯独这个莫名其妙的石碑不需要,只要你过了一次,以后都可以随时以其为途经登高。
看着紫袍人的背影消失在这里,小姑娘有些疑惑的问道:“刚刚那位师兄是什么人?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正在这时,一旁的一位少年忽然面色一变,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好,好像是关海的义兄,关庭,整个应天府就只有他有那样一双剑眉。”
关海的义兄?
小姑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庭也算是应天府里的老生了,只是还不够参加结业考核,但修为却早已经是剑道第三境,在整个学府都是出了名的强大。
尤其是现在很多老生们刚刚结业,可以说能够稳稳压住关庭的人,并没有几个了。
他来这里寻找宁北做什么?
小姑娘想不太通,但单纯的她也感觉这不是好事,回想着刚刚关庭那一副目中无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偷偷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就连小侯爷都没像他这么嚣张,一个关家收养的义子罢了,也敢瞧不起人。
腹诽过后又开始有些担心,关海和小侯爷之间好像不太对付,现在关庭过来,会不会是找麻烦的?
不过归墟秘藏当中是禁止学子之间交手的,哪怕是切磋也不行,既如此,那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吧?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小姑娘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
当关庭来到第三层之上的时候,询问在场学子之后才知道宁北已经去到了第四层。
这让他感到有些惊讶,要知道哪怕只是适合初境修士的关卡,想要十分快速的将其通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岂不是每一个二境修士都能够得到甲上的评级?
而实际的事实上却是,八成的二境修士在三层以下的关卡当中最高都只能拿到甲下的评级,再想往上可是无比困难。
同样,三境修士行走四到六层的时候也是如此,甚至绝大多数只能拿到乙等的评级。
正因为如此困难,在苏幕遮的名字出现在了第十六位的时候在武院当中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带着武塔里的人都是发了疯一样的开始挑战。
被一个今年才入学的新生压下,不少人都觉得脸面上过不太去。
尤其是现在秦长鱼还没有进来,那可是和苏幕遮并称为武院两个小怪物的人,要是他再来了,那其他人的排名岂不是又要往下降一降?
“看这速度,想来评级应该在甲下以上。”关庭从众人口中得知宁北刚刚进入第四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双眼轻轻地眯了眯,心中猜测道。
对于宁北他自然是没有好感的,无论是从两家关系还是两派立场上去看,都没有任何亲近的道理。
所以这次关海请他出手帮忙,关庭也是没有拒绝。
在这归墟秘藏里虽说不能直接动手,但只是单纯找些麻烦的话,还是有不少办法的。
而且他想的更远一些,不仅仅要制造一些麻烦,还打算利用这次的机会压一压宁北,试问,一个就连七录斋小圣人都没有压下去的小侯爷,反而是被他关庭给压了一筹,朝歌城里的那些人该怎么看?
那些义父口中颇为不屑的墙头草们,只怕会再度摇摆起来。
而最关键的是,对于这位小侯爷的声望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想清楚这一点,关庭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讽刺,旋即迅速的通过考验来到了第四层,可刚刚来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就听到了周围哗然一片的议论声。
在议论声中。
那位小侯爷就在刚刚已经是走过了第四层,去往了第五层之上。
关庭的瞳孔微微缩成一点,从宁北来到第四层的时间算起,去掉了解区域内关卡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炷香。
就在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那位小侯爷竟然走过了第四层塔,去往了第五层?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剑心阵
这样的速度有些超出了关庭的预料,让他的心上起了一丝紧张感,很莫名,无论是从修为还是经验上来看,他自己比之宁北无疑都是要占据上风的。
哪怕是心里再如何的不愿意承认,关庭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他在面对这个身份尊贵,名声高绝的小侯爷之时,产生了一些始终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掉的压力。
这种感觉让他没办法接受,目光也跟着变得阴冷了一些。
“第五层,我就不信你还能更快。”
关庭冷哼一声,旋即走进了第四层的考验当中迅速通过,来到了第五层之上。
此刻的宁北的确还没有开始登塔,因为黑色区域当中的正有人在尝试,虽说一共有着十个区域,但每个区域当中的考验就只有一个,只能等到前面的人结束之后,后面的人才能够继续尝试。
不过倒也算不上是浪费时间,毕竟有着十个区域,而且登塔的人数并不多,每一层里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三四十人,平均分到各个区域只有三四个。
“这一层的考验是什么?”宁北望着正在前方考验当中辗转腾挪的应天府弟子,对着身边等待的另外几人开口问道。
几人听到询问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是宁北之后纷纷一怔,旋即拱手道:“小侯爷。”
“师兄。”宁北回礼。
“第五层的考验是以磨炼心身一体为主,虽然这十个区域内的考验方式不尽相同,但宗旨都是一样的,所谓心身一体既是协调性,也是神魂操控动作之间的平衡性,对于本命剑修士来说,剑即是身体的延伸,而想要完美操控这份延伸,就需要与身体协调合作达到完美的神魂强度。”
几人看着宁北,对他解释着这一层考验的宗旨,旋即接着说道:“而眼前这个黑色区域的考验名叫剑心阵,说白了就是要磨炼你御剑的能力,也就是操控飞剑的能力。”
“操控飞剑?”宁北目光微凝,有些诧异。
要知道操控飞剑御敌这样的手段是只有第四境的剑修才能够拥有的,四境之下除非是有极特殊的手段才行,比如陆海棠教他的三式剑招。
除此之外想要操控飞剑对敌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没记错的话,这归墟秘藏当中就算是走到了最高的第九层塔,也就只是三境剑修罢了,距离第四境可是遥远得很。
看到了他的惊讶,几人都是微微一笑,很是享受这种身为前辈帮新人解惑的感觉,便说道:“这个区域当中考验特殊,进去之后就会被剑塔赋予操控飞剑的能力,这也是黑色区域在第五层当中最让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宁北闻言点了点头,御剑是第四境剑修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对于能够进入应天府当中修行的学子们来说,四境显然并不是一个遥远的距离,日后早晚都能够达到。
既然如此,提前在这里熟悉操控飞剑的方法,等到日后突破四境之时就可以如鱼得水,如此好事,自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尝试。
“能够提前体验如何使用飞剑是好事,不过这世上哪里会有完全的好事?”几人伸手指着前方正在尝试通关的那名弟子,此时此刻那人的身上出现了一道伤痕,正是被飞速运转而失去控制的飞剑所误伤:“飞剑极难操控,一个不小心就是误伤自己的下场,到时候说不定第五层没有走过去,反而因为负伤而失去了尝试其他区域的机会,疗伤是小,浪费了一百功劳点换来的七天机会才是大。”
听着他的解释,宁北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黑色区域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在机遇好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也会碰到同样程度的危险。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从剑心阵中退出来的青年,此刻胸腹之上出现了一道剑痕,虽然谈不上深可见骨,却也是鲜血横流,好在刚刚抽身退出就有剑塔的力量凝聚在他的胸口,帮他止住伤势。
但想要恢复还不行,得回到第一层的静室当中修养。
“真可惜,张方这是第三次尝试了吧?又失败了。”
“不过进步也很明显,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估计这次养好伤之后,下一次再尝试就可以登上第六层了。”
虽说失败了,可身旁这几人的言语中都带着羡慕之色,就连满脸疲惫走过来的张方眼中都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因为他的每一次尝试都在进步,他有信心,下一次一定可以成功通过。
“恭喜啊张方。”
身旁几人全都很熟络的道喜,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
张方摇了摇头,目光忽然看到了宁北,先是一愣,宁北也算是应天府里的风云人物了,几乎所有学子都会有意无意的关注。
他自然也是如此,所以知晓这位小侯爷好像还没有来过归墟秘藏,眼下这应该是第一次。
“小侯爷也打算尝试剑心阵?”他对着宁北行了一礼,然后问道。
宁北点了点头:“想试一试。”
张方听说过佛子年殊败在了宁北手上的消息,但那场交手的过程却没有准确的信息流传出来,但饶是如此也足以证明这个小侯爷的强大。
起码要比他强。
“小侯爷的实力强大,若是行走其他区域想必可以很轻松的登上第六层,但这剑心阵毕竟不同其他,还是要小心为上。”
张方出自好心提醒,他在应天府也修行了将近两年了,也见过不少第一次来到第五层就尝试剑心阵的人,不出意外,结果都不算好,或多或少都会受伤。
就连一些颇有声明的天骄弟子,也会受到阻碍。
毕竟操控飞剑是只有第四境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名声再高,不是第四境就不是第四境,这一点没办法改变。
在低境界去接触高境界的手段,一定没办法熟悉的那么快。
其他几人并没有上前,反而是将位置让了出来:“我们还没做好准备,小侯爷先请。”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先来后到的规矩
他们自然不是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只是给足了宁北的面子,而且也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第一次闯剑心阵到底能走多远,能在其中坚持多久。
这可是着实让人好奇得很,即便是受了不轻伤势的张方也没有立刻回到第一层静室修养,而是留在这里看了起来。
“多谢。”
宁北开口道谢,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剑心阵之上,大阵成方形,里面的环境特殊,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上一瞬还在高山丛林当中,或许下一瞬就到了湖海溪流之上。
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唯有将飞剑操控的犹如臂使才能够顺利通过,但第一次接触没有人能这样完美,所以基本上也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次就通过剑心阵。
在剑心阵中有三十六面旗帜,会随机出现在阵法当中的各个角落,想要通过考验就需要将这三十六面旗帜一一斩碎,如此才算得上是过关。
但那很困难,想要在不停变换的诸多场景环境当中顺利找到旗帜并且从容将其斩落,并不容易。
“这剑心阵,我闯了。”就在宁北打算动身的时候,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很陌生,带着并不掩饰的冷意。
众人都是回头看去,然后就见到了一身紫袍,双眉斜挺的关庭缓缓走来。
他并没有去看宁北,而是径直从几人的身侧走过,就好像浑然不将在场一众放在眼里。
“是关庭。”
张方眉头一皱,低声为宁北解释道。
提到了这个名字,宁北也是瞬间想起了这个紫袍青年的身份,关虚白的义子,关海的义兄,据说在剑道上颇有天赋,还打算在应天府结业之后前往西蜀剑阁修行。
如今已经是第三境修士。
另外几人也是小声道:“关庭早已经走过了八层塔,据说正在尝试把最后第九层也通过,怎的今天突然对这剑心阵感了兴趣?”
面对关庭,张方等人都是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着剑心阵走了过去。
宁北却是并不在意对方的身份,开口道:“先来后到的规矩,关师兄难道不懂吗?”
张方等人让宁北先来是人情,主动让得,而关庭是自己直接上来抢,这两种情况可完全不一样。
关庭脚步不停,淡淡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见过很多和你一样自认为了不起的天才,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第一次尝试就可以通过剑心阵,可到最后无不是负伤退场,倒不如我先为你演示一遍,你再尝试也不迟。”
他走到剑心阵之前停下,回头看着宁北,漠然道:“既然你谈到规矩,那我今天就教你一个规矩,师兄永远是师兄,师弟,就要让路。”
宁北目光微冷,没有说话。
张方等人都是对关庭的霸道感到愤怒,但对方毕竟是师兄,而且还是三境修士,就算是在场几人联起手来也不是对手。
“算了吧小侯爷,既然他要先闯那就先让他闯,反正不过是多等一会儿。”张方开口劝道。
宁北依旧没有开口,注视着走进剑心阵的关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从宁北进入到归墟秘藏当中已经是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入口处聚集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变得越来越多。
毕竟小侯爷第一次进入归墟秘藏这样的事情,不少人都想要知道他到底能够在里面走上多远,又能拿到什么成绩。
所以许多人都在盯着五个石碑,想要从上面看到宁北的名字出现,就连秦长鱼和常渐离两个人都难得的抛下了各自的事情,一同来到了这里等待结果出现。
石碑上的名次排列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三层及以下的初境排名,四到六层的二境排名,还有七到九层的三境排名。
当然并不是绝对,低的没办法参与高的,但高的可以参与低的。
比如说苏幕遮在武道石碑二境排名当中排在第十六位,但实际上前十当中有七人都是三境学子通过考验留下的成绩。
就像关庭,他的有三个排名,分别是初境当中的第七,二境里的第十一,还有三境中的第六。
听起来很复杂,但其实很容易辨别。
“看来小侯爷修行的果然是本命剑,可惜了,以他在儒道上的天赋,必定可以进二境前十的,甚至前五也不是不可能。”
“话不能这么说,谁规定只能修行一道了?依我看小侯爷说不定是双修也未必。”
众人看着宁北的名字出现在了剑道石碑的初境排行榜上,第三十七位,看样子应该是过了第二层。
“不愧是小侯爷,看这个排名走过第二层应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又变了,初境第九,看来第三层也没有阻拦多久,啧啧,真不愧是胜过了俞子期和年殊的人。”
从第三十六位一跃成为第九位,这样的速度完全算不上慢,哪怕众人看不见剑塔里面发生的经过,可也能猜到两层的评级应该都是甲上,否则不可能进入前十排在第九。
“你们说通过第四层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小侯爷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第四层和第三层可完全不同,其中难度提高了何止数倍。”
许多人都在看着,就连负责看守入口的那两位内院弟子也都是看的入神,石碑之上宁北的名字在闪烁光亮,这就意味着他正在尝试着通过考验,而且看名字周遭显示的漆黑轮廓,可以知晓是在第四层的黑色区域进行尝试。
还真是一刻都不停留。
“相较于其他四座高塔来说,剑塔虽说未必更难,但肯定更加惊险,我听剑修的师兄弟说过,行走剑塔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负伤,要比其他四座高塔危险得多。”
有人目不转睛,唏嘘说道。
一旁还有内院剑道的学子不住点头,尤其是一些内院的老弟子,这两年来几乎每一次闯剑塔都会受伤,身上的一大半伤势不是和人战斗得来的,而是闯塔闯出来的。
不可谓不惨。
第二百五十八章 围观
“过肯定是能过的,就是不知道是第几次过。”
“肯定是第一次,现在唯一的未知就是小侯爷要花费多长时间,能得到个什么评级。”
众人看着剑道石碑之上闪着光亮的宁北姓名,纷纷猜测说道。
秦长鱼看着一旁神情有些紧张的青青,宽慰道:“用不着担心,就连苏幕遮那家伙都能排在二境第十六,走过了六层塔,宁北肯定也能。”
青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自顾自的看着那面石碑,眼中的紧张并没有消散多少。
常渐离的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里面放着一屉小笼包,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就带着青青出来,正巧路上饿了就去外面买了一屉小笼包,刚好这时候边吃边等。
“你觉得宁北的评级会是什么?”
他将小笼包一口吞下,用手肘碰了一下秦长鱼,询问道。
秦长鱼平静道:“甲上。”
常渐离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他的猜测。
对于宁北那样的人来说,除了甲上之外还会有其他的选项吗?
不会。
起码他们两个认为不会。
“你们倒是对他很有信心。”不远处,关海听着二人的交谈,面上带着冷笑,微嘲说道。
齐帷语也是淡淡道:“刚开始表现好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归墟秘藏当中的考验可是越往后就是越困难的。”
秦长鱼抬头看着他们,道:“相比你们两个的成绩,我对宁北的确很有信心。”
关海和齐帷语也都分别闯过塔,就在几天之前,成绩倒也不错,全都是排在一二境的前二十名之内,倒也不愧是天骄之称。
只是和宁北的第九,比起来,差的有些远了。
一些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同一年入学的所谓天之骄子之间,差距也是在慢慢地拉开,等到以后估计还会更加明显。
关海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可别盲目抱什么希望,免得到了后面,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秦长鱼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海嘴角掀起一抹嘲弄,自顾自的看着剑道石碑,并不说话,众人现在都在看着正在闯第四层的宁北名字,而他却将视线放到了第三层之上的关庭二字。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让这位小侯爷出一出糗,也算是出一口气。
“过了,过了。”
忽然间,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算了算时间,不到一炷香。
“快看排在第几位。”
石碑上的排名在迅速更新,宁北的名字迅速的出现在了第三十一位之上,引起了不小的惊呼声。
五座石碑的排名只保存应天府尚未结业的弟子,那些已经结业的无论之前的成绩好坏如何,在结业之后都会从石碑之上清除。
否则当年陆海棠五道第一,只怕保持的记录不知多少年才能够被人破开。
“刚过第四层就能够排到第三十一位,若是五层和六层全过,只怕可以进入前十。”
这一发现让不少人都是忍不住呼吸一窒,那可是前十,没那么容易进入的,如果说宁北进入儒塔前十只怕没人会感到惊讶。
可剑塔却不一样,谁能想到这位小侯爷在本命剑一道,竟也有这么恐怖的天赋。
若是等日后重新闯塔,岂不是说有机会争一争第一?
“你们有没有发现,小侯爷一直在走的都是黑色区域。”不知是谁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再度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的确,先前还没有注意,现在经过提醒一看果真如此。
“这也就是说,如果宁北不重新选择其他区域,而是继续一直走下去,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五层的剑心阵?”
有一位内院的剑道弟子面色微微一变,开口说道。
就连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将心给提了起来,哪怕他们不是剑修,也听过剑塔当中第五层的剑心阵的特殊。
这个能够让二境修士短暂拥有操控飞剑能力的阵法考核,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之第六层的考验也是不遑多让,内院剑修的诸多二三境弟子,绝大多数都在这里受过伤。
最严重的若不是有教习出手相助,只怕将会留下后遗症。
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剑心阵这三个字代表了一种威慑。
人群中短暂安静了刹那,而后方才有人咽了口唾沫:“这次和猜测小侯爷会得到什么评级比起来,我倒是更希望他能不受伤,毕竟这剑心阵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至于和之前一样的猜测宁北能不能第一次就成功通过的人根本没有,显然,都不算看好。
让一个二境修士冒然去掌控操纵飞剑的能力,还想要一次性通过,这完全可以说是强人所难了,一些天赋好的,也要两次三次才能成功。
关海也是心中冷笑,看来这个宁北完全是自寻死路,要知道即便是关庭也是在剑心阵当中尝试了三次之后才成功通过的,念及此处,他的目光在石碑之上瞥了一眼,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关庭已经走过了第四层,和宁北一样来到了第五层之上。
看来,一场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其他人都在等待着宁北的表现,周遭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等到石碑之上张方的名字黯淡下去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宁北要开始闯剑心阵了。
一个个都是屏住呼吸,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石碑看了起来,那一道道目光,就仿佛是能够透过简单的一个名字就能够看穿剑塔之内发生的状况一样。
听着剑心阵的凶名,饶是秦长鱼也是下意识的端正了目光,皱眉看了起来。
而就在所有人都凝神以待的时候,石碑之上第五层黑色区域的名字终于是亮了起来,只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愕的是那个名字却并不是宁北。
而是关庭。
“关庭?怎么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早就有人排队等候,所以张方结束之后才并没有轮到小侯爷。”
“不是这样,我先前瞧见了关庭的名字,他是在小侯爷之后登上的第五层。”
“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侯爷放弃了,打算走别的区域?”
念及此处,不少人都是在其他九个区域颜色之上流转,想要找到宁北的名字。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就这么试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秦长鱼在看到石碑之上亮起的那个名字之后,目光立刻就转到了关海的身上,看着对方面容之上的淡淡嘲讽,他终于明白了先前关海和齐帷语话中的意思。
难怪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原来是因为关庭。
只是让他有些费解的是,在归墟秘藏当中是绝对禁制学子之间发生冲突的,所以哪怕是关庭的实力境界在宁北之上,也没办法对宁北造成什么阻碍。
既然如此,前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他心里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已经有了答案。
其他人虽然也对关庭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不过也都没有想太多,毕竟按照关庭的实力重新闯剑心阵应该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毕竟对方早已经闯过许多次了。
只是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关庭的名字却始终都在亮着,既没有过关,也没有失败。
就这样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这是怎么回事?
归墟秘藏入口之前的所有人全都满脸惊愕,唯独关海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
归墟秘藏,剑塔之内,第五层上。
张方等人的面色都是变得很是难看,看着在剑心阵当中闲庭信步的关庭,都是敢怒不敢言。
哪怕是宁北,这一刻的目光中都是浮现出了一丝冷意。
半个时辰,关庭已经进去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三十六面旗帜他只斩碎了六面,并不是没有发现其它的,也不是没有能力斩碎,而是不想斩。
就这样在剑心阵中操控着飞剑不停地上下翻飞,哪怕是面对近在咫尺的旗帜也没有将其斩落。
他是在拖时间。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拖着,目的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不想让宁北走进剑心阵中。
他就是在阻碍宁北登塔,用这样的方式阻碍。
“小侯爷,要不然咱们尝试一下其他区域的吧。”张方的心里憋着一口火气,毕竟应天府当中的修行氛围还是比较和谐的,平时也基本上不会有人仗着自己实力高就欺负师弟师妹。
所以碰到关庭这样的举动,在场的几人都是感到愤怒。
听着张方的劝诫,宁北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视线始终停留在关庭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几人的反应关庭自然是半点都不在意,依旧是闲庭信步的行走在剑心阵中,半点也不急迫。
他就是要阻拦宁北登塔,而且也知道宁北不会放过这个操控飞剑的机会,也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咽下这口气,那就只能在这里拖着。
等时间长了,无功而返,在他们的操纵下,对于宁北的声望将会是一个打击。
哪怕是有他从中作梗,可真相如何没人愿意关心,那些市井小民每天在忙碌之后最愿意做的就是逮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信息将那些大人物拉下水。
这就是俗话说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时间缓缓而过,又是两刻钟过去,关庭总共才斩碎了十六面旗帜,还剩下二十面。
张方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强忍着伤势没有下去治疗,就是想要看看宁北的成绩如何,可现在关庭硬生生的在里面霸占着不出来,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
“关师兄此举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张方压抑着怒火,对着剑心阵中的关庭说道。
关庭单手负在身后,身形停顿,回头看着众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如何做事,何时轮得到你们多嘴?”
说着,他又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微嘲道:“还是说,你有什么意见?”
他看着宁北,眼中带着淡淡冷意和不屑,摆明了就是要针对你又能如何,你能有什么办法?
“先前你曾听到过规矩,可我现在就告诉你,规矩是人定下来的,而我现在就是规矩,你除了遵守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关庭脸上的嘲弄缓缓收敛,再度恢复了漠然之态。
但那双视线,却仿佛是带着说不出的羞辱。
关庭就是在羞辱宁北,你要登塔,我偏不让你登,而你除了固执的等在这里坚持着自己那份见不得场面的骄傲之外,还能做什么?
“你是小侯爷,陛下的亲侄子,娘家更是颍川秦家,师父是圣人国师,和院长大人有着爷孙之情,你是一出生就站在顶点的人,放眼整个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身份比你更加尊贵的人,可那又如何?”关庭挥手斩碎了一面旗帜,身形踩踏在海浪之上,淡声说道:“身份,地位,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自身的实力。”
“不知道小侯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那就是在你自身的实力不够之前,最好乖乖地遵守别人的规矩,否则下场会很难看。”
剑心阵当中有一个特殊之处,也就是让所有人都拥有操控飞剑力量的前提,那就是力量平衡。
所以无论是二境修士还是三境修士只要进入到剑心阵当中,都会保持在同一个程度的实力上,这也是为何那些天赋好但修为低的二境弟子会胜过一些修为高但天赋略差一些的三境弟子的原因。
在剑心阵里所有人都是同样的一个起点。
真正考验和锻炼的是神魂与身体合一,是操控的熟练度,是对于身旁场景变换敏锐度。
在这里面自身的力量是无穷尽的,也就是说只要不受伤就可以一直继续下去,这也是为何关庭能够在里面随心所欲待上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修为高,而是因为他这两年来已经在剑心阵当中走过了不知多少次,早已经无比熟练,哪怕是以后修为突破到第四境,也不需要在花费时间去熟悉。
那把飞剑早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而相对来说,张方就要显得生疏不少,现在还会发生因为没办法及时操控飞剑而被误伤的情况。
“下场会很难看?”听着关庭的话,注视着那双嘲弄的双眼,宁北眼中的冷意恢复平静,他淡淡道:“我很想试一试,你口中所说的下场会是什么下场。”
关庭面无表情,双臂环抱:“你想怎么试?”
宁北没有说话,抬手掸了掸肩上落下的尘土,迈步朝着剑心阵走了过去,一步不停,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然后在张方等人惊骇的目光下走进了剑心阵里,与关庭站在了一起。
“就这么试。”
宁北张开双手,无形的飞剑在掌心之上缓缓凝聚,声音平淡,却让整个大阵为之一顿。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史无前例
“他,他走进去了?”
身后,张方等人颤抖着声音看着这一幕,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甚至还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宁北竟然走进了剑心阵?
就连关庭此刻也是放下了环抱着的双手,踩踏在海浪之上,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突然走入阵中的小侯爷。
要知道,每一个区域的关卡考验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进行通过,自从应天府建立归墟秘藏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按理来说第二个人想要进入一定会被隔绝在外才是,可宁北却偏偏进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而与此同时,让人震撼的变化也在剑心阵当中生出,只见阵法当中,不仅是刚刚被关庭斩碎的十六面旗帜重新恢复,甚至还多出了三十六面,也就是总共七十二面旗帜。
一加一等于二。
难道两个人也能同时闯剑心阵?
宁北看着眼前的关庭,完全由灵气所凝聚出来的飞剑从掌心脱离,围绕身体四周盘旋:“现在,关师兄可以让我看看自己的下场了。”
......
......
关庭在剑心阵当中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围着的人已经开始品到了不对味儿,这都一个时辰了,别说是关庭,就算是应天府当中最慢的弟子也早已经通过或者被淘汰了。
关庭能在其中坚持如此长时间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想要锻炼一下自己的御剑技巧,所以才不肯出来,至于第二,就是故意给宁北难堪,拖延他登塔的时间。
虽然没办法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压了宁北一头。
而在有些时候,尤其是两个阵营激烈交锋的这种时候,宁北是不能低头的。
他只能一直等,然后被关庭一直压着,直到时间太过长久之后,关庭失去了玩弄的乐趣,从剑心阵中主动离开,但那样一来就等于是让宁北一方丢了颜面。
已经没有人在窃窃私语了,秘藏入口之前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悄悄看着秦长鱼和关海两个人,相较于第一个猜测,很明显,所有人更加倾向于第二个。
这是关庭在故意给宁北难堪。
“这就是你的手段?”秦长鱼看着不远处的关海,那张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什么表情,可每个人都知道,他很愤怒。
关海当然也知道,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恐惧,反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什么手段?义兄他想来就只不过是要多练练御剑的技巧,毕竟距离第四境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很多人面对颍川秦家的怒火都会感到恐惧,关家自然也会,但这只是一件小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更何况秦牧还没有死,那么秦长鱼自然也就不能完全代表秦家。
纵然有猛烈的怒火又能如何呢,就像这夏日里迎面而来的风,吹不起什么波澜。
齐帷语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的确并不能对宁北造成什么伤害,但正如他们先前所说,也不想要闹得太大,只要造成些小麻烦就足够了。
在修行或是生活过程中,最令人厌烦的往往就是这些小麻烦。
常渐离提着手里的空盒子,里面的小笼包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早已经吃的精光,他现在有些口渴,正在想着要不要随便拎个人去让他给自己弄点水喝。
这应该算不上是欺压同门,毕竟关庭都开始恶意阻拦宁北登塔了。
“看来最早也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有结果。”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不过才刚刚中午,不过周围的人却没有要离去的打算,在应天府平淡的修行当中,这可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消遣。
看着两家对上,甚至还有离得近的一些教习被这里的场面给吸引了过来,听到解释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说宁北要怎么还手?”秦长鱼刚打算对关海说些什么,忽然感到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开口问着自己。
转头看去,武院的教习武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果子,一边嚼着一边询问。
对于这位教习,秦长鱼可是不敢怠慢,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在他的手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而且在黑连山也见识过武侯的强大实力。
“不知道,但他一定会还手。”
“这么笃定?”武侯有些惊讶。
秦长鱼偏头看向了常渐离。
常渐离摊了摊手:“当然会还手,挨打不还手那不是傻 逼吗?”
武侯挑了挑眉:“小常,我欣赏你。”
几人说着话,前方人群忽然再度响起了惊呼之声:“怎么可能?”
尖锐的惊呼声瞬间掀翻了苍穹,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然后一连串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可能。”
“一定是我看错了,这绝对不可能。”
无数人揉着眼睛,身体前倾想要看清楚石碑之上的那副场面,直到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方才哗然一片,疯狂的议论了起来。
只见那石碑之上第五层的黑色区域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个名字闪烁亮光。
关庭,宁北。
这就证明宁北也已经走进了剑心阵当中,可这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一个考验当中可以同时进去两个人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满眼的不可置信。
惊骇,不解,然后就是震撼。
紧接着,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一场真正的好戏即将开始了,先前关庭霸占着剑心阵,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僵持将会以宁北的束手无策而落幕,可现在看来,两个人全都进入到了剑心阵当中,这可是应天府创建归墟秘藏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那结果会如何?
是全都通过,还是全都淘汰。
亦或者,一个通过,一个失败,那么失败的人,会是谁?
数百人屏住呼吸,目光不停变换,死死的盯着那面石碑。
武侯将手里的果子随意的扔到地上,搭着秦长鱼的肩膀,眯了眯眼睛,淡声道:“现在看来,的确很有意思。”
第二百六十章 如此也好
自创建以来从未发生过变化的归墟秘藏忽然之间发生了改变,在同一个区域的考验当中竟然同时进去了两个人。
这个消息好似一阵风一样在极短的时间里吹遍了应天府的每处角落。
不过短短一刻钟,归墟秘藏的入口处就围绕了近千人,自从一批老生结业之后,这几乎是如今应天府当中半数的学子。
甚至还有不少教习也都闻讯而来,想要看一看这场面。
“这是以前就可以的,还是现如今突然发生了什么意外?”一位教习来到了武侯身旁开口询问。
武侯摇了摇头,道:“我可以确定武塔之内绝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按理来说五座高塔彼此一致,剑塔之中也不应该发生这样的状况才是。”
开口询问的教习闻言也是眉头紧皱,他就是内院的剑道教习,自然也知道剑塔当中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可他却偏偏发生了,看着石碑之上明亮的两个名字,许多人都觉得吃惊。
哪怕是关海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不过旋即就面带冷笑,那又如何?论起对操控飞剑的熟练度宁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关庭的,之前在外面还拿你没办法,只能拖一拖时间。
现在进去了,飞剑可是不长眼的,要是一个没控制好不小心把你误伤了,那也怪不得旁人。
宁北啊宁北,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
......
抱着同样想法的不单单只有关海自己,还有关庭。
在看到宁北走进剑心阵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愕,旋即就是冷笑。
虽然不知道剑心阵里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可以容纳两个人进入,但他不在乎,也不想深究。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他看着宁北,漠然的眼中闪过了嘲弄之色:“只是你好像没有想清楚走进这里的下场。”
毫不客气的说,在这剑心阵里,即便是排名在自己之上的那几个人过来他也不惧,论起操控飞剑的熟练度,他相信自己绝对不比任何人差。
对付宁北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完全可以用碾压来形容。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飞剑划破宁北胸膛时候的场面,想来一个负伤退出的小侯爷,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你的废话太多了些。”宁北看着他,淡声说道。
关庭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到你这么急着出丑。”
归墟秘藏当中的景色很美,那种苍穹黯淡大地灰尘的模样别有一番韵味,第一眼就会让你感到震撼,进而生出精美绝伦的念头。
此刻的剑心阵当中也是如此,湖海浪潮已经消失,其中场景再度转换,变成了一处高楼林立的长街,二人相对而立,各自站在一处高楼之上。
脚下踩踏瓦砾,迈步之间发出清脆的踩塌声,飞剑在周身环绕,溢出的剑气撕裂着瓦片。
七十二面旗帜出现在四周,远近皆有,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操控飞剑将其斩碎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彼此。
“看来你我心中所想是一样的。”关庭伸出手掌,飞剑在指尖跳跃不停,看那熟练度极为纯熟,只要他念头一动就可以操控飞剑出现在任何一处角落。
他看着宁北,就像是猫戏老鼠。
宁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眼中的神色也是种保持着平静:“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飞剑在身后一闪而逝,轻而易举的斩碎了一面旗帜,关庭戏谑的看着宁北,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有的人总喜欢去主动挑衅,但是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这样的人要如何改变呢?”宁北抬起手,环绕四周的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在一瞬间同时斩碎了六面旗帜。
他望着身前的关庭,飞剑重新回到了抬起的掌心之上,平静的目光像是深渊在凝视着世人:“像你这样的人,又该如何改变呢?”
关庭眼中的戏谑缓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凝重之色。
就连在剑心阵外的张方等人都是浑身一震,骇然的看着这一幕。
“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人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方此刻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不可思议的说道:“小侯爷竟然操控飞剑同时斩碎了六面旗帜,这怎么可能?他真的只是第一次进入剑心阵?”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对这一幕感到匪夷所思。
一个第一次接触飞剑的人,怎么可能操控的如此顺利,如此流畅?
他们可是看得清楚,那把飞剑在运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所过之处就连半点多余的环绕都没有,就是简单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要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宁北,只怕说他是和关庭一样在剑心阵闯过了不知多少次都有人相信。
“怎么可能?”关庭看着宁北刚刚那一幕,瞳孔微微缩成一点,他在剑心阵里闯了许多次,自然是深得其中三昧,一眼就看出了宁北刚刚那一剑的不一般。
飞剑从身侧掠出,穿过房檐间的缝隙来到地面斩碎第一面旗帜,然后从侧开的纸窗里破开进入,斩碎屋内蜡烛之上的第二面旗帜。
紧接着从横梁绕过,斜上挑飞第三面旗帜,然后破开屋顶穿过稻草和碎木点碎了隐藏其中的第四面旗帜。
剑光在城内流窜,划了一个半圆划破水面斩开了藏匿在壕沟里的第五面旗帜,最后剑光笔直而归,在归途里划破了飘在风里的第六面旗帜。
这一连串的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的拖沓,关庭很清楚,即便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做到更好。
飞剑悬于掌心之上,上下小而轻的浮动着,宁北望着关海:“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他并没有突然动手打关庭一个措手不及,而是提前展示了自己的强大,让对方做好准备。
宁北就是摆明了告诉关庭,我要赢你。
关庭眼中有寒芒一闪而逝,但面容之上的表情依旧满是冷淡,他负手而立,淡淡道:“如此也好,免得太弱,让我生不出多少兴趣。”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可的事
两个人在高楼之上对视,下一瞬又出现在了群山之巅,剑心阵里就是这一点最为麻烦,周遭环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或许上一秒旗帜之前什么都没有,下一瞬就多出了几条枝叶阻拦也说不定。
这也是张方这次受伤的原因,他原本正在斩第二十七面旗帜,本来都十分顺畅,可就在飞剑即将抵达的时候周遭环境忽然发生了变化,在旗帜面前出现了一块大石头拦路,情急之下操控飞剑调转方向,结果因为较为生疏的缘故,这才误伤了自己。
所以在看到宁北第一次参与就表现的这么好,他才会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能够进入应天府的人全都是从神朝各地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放到外面也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天才,可现在和人比较起来才知道,即便是天才之间,也是有着差距的。
而且并不会小,反而更大。
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有着连同外界的缝隙存在,那么风就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山脚下有风,山巅之上同样有风。
不同的是山脚下的风吹动的是落叶和树枝,而山巅之上的风吹动的则是衣衫和剑光。
碎石滚落地面,在一道剑气之下被碾成齑粉,那一直跳跃在关庭指尖之上的飞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当张方等人仔细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飞剑已经来到了宁北的面前。
溢出的剑气在岩石上划开了许多痕迹,碎末状的石粉朝着四面八方飘飞,落在地面的野草上将翠绿染上了一层灰白。
飞剑距离宁北很近,只有两指不到的距离,但却被宁北的剑身所阻拦,只能僵持而无法前行。
在双方力量的绝对平衡之下,两个人所能够比较的就只有对飞剑操控的熟练度还有神魂和自身的均衡与契合。
宁北的神魂天生超出常人,在轰碎道树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心身合一,论起对飞剑的熟练度他或许并不能胜过关庭,但论起心身合一的磨砺,他远在关庭之上。
飞剑是剑修最强的杀伐手段,用快若闪电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以前还有本命剑的大修行者杀敌于千里之外的事情发生。
快,诡异,刁钻,难以防备。
无论是从哪一点来看,飞剑与飞剑之间的战斗都最为凶险,而且往往也不会如同其他修行者那样战斗很长时间。
基本上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因为自飞剑的速度和刁钻之下,要么就是你死,要么就是我亡。
所以当关庭的剑被宁北阻挡之后,在张方等人双眼看不清楚的情况下,两把剑身碰撞的声音就已经不绝于耳的响起,短短的片刻功夫已经碰撞了不下数百次。
宁北身上出现了两道伤口,往外渗透着点点鲜血,并不算深,但却触目惊心,因为除了这两道伤口之外衣服上更是破碎了不知多少的裂痕。
可以想象这短短的功夫里二人交手了多少次。
换位思考一下,张方觉得自己若是站上去,只怕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要成为一个筛子,别说是剑塔能不能将他保下,就算是院长大人估计也救不回来自己。
关庭那里也不好受,身上的紫袍衣摆已经被切断,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口或是流血的痕迹,但那双斜挺的长眉已经被削去了一条。
看起来光秃秃的,十分的怪异。
也更加增添了三分凶戾:“我不得不承认,你操控飞剑的本事已经不弱于我。”
长剑划破长空出现在了宁北身后,叮的一声被阻挡而无法前进,关庭开口说道,声音压抑不住的冰冷。
在自己的主场被宁北削去了一条眉毛,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那他关庭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而想要让别人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关庭目光凛然,口中低喝一声,一把飞剑在瞬息之间变成了十几把,流光飞旋凌厉,山巅之上的巨大岩石于无声处被分成数块。
地面裂开沟壑,树上枝叶水露滴落,形成了一个个大小深浅不一的水坑。
宁北面色平静,周身的气势同样平静,如果说关庭的剑就如同这山巅之上凛冽无形的风,那他就是这座山,任凭罡风如何吹拂,始终都没办法改变他岿然不动的事实。
十几把剑从身体四面八方掠来,每一把之上都带着足以切割一切的锋锐之力,宁北长身而立,身前的飞剑开始嗡鸣起来。
剑身在急速的颤抖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出两道残影,紧接着是四道,八道,最终足足分裂出了十六道剑影。
剑影拦住了关庭的飞剑,飞剑在身体四周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论起操控飞剑的本事,我的确并不胜你多少。”宁北任凭那些剑光在自己的四周碰撞,随意散开的剑气都能够碾碎地面的碎石,他对于这些视若无睹,只是将视线放到了高山对面的关庭身上,淡淡道:“但论起心身合一,你差得远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刚刚方才分裂出来的十六道剑影忽然只见变成了三十二道,然后再度变成了六十四道,在二人头顶苍穹之上形成了一个络绎不绝的剑气长龙。
所谓的飞剑分身,无非就是神魂与身体的契合程度深浅所决定的分裂多少。
关庭在看到这一幕后面色勃然大变,那张脸上第一次没有了成竹在胸的戏谑表情,他不理解,甚至猜不透为何宁北明明是第一次来到剑心阵却能够处处压他一头。
更是在神魂和身体的磨砺程度上高出他这么多。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剑心阵里磨砺了不知多少次才有的今日成就,这宁北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可能!”关庭开口低吼,双目死死的盯着头顶的剑气长龙,哪怕是事实已经到了眼前,他依旧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不可能?”宁北看着他,目光无比平静:“这世上又有哪些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如龙剑气翻滚喷涌朝着关庭斩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胜
而关庭的飞剑却在被宁北的十六道剑影给死死的阻拦着无法脱身,剑气清扫身体,关庭挣扎的动作忽然间停顿了下来。
所有的飞剑在这一刻全都是消失不见,剑心阵里的场景再度变换,脚下的山崖开始坍塌,泥土松软,岩石破碎,唯独那水坑的剑光依旧不愿意消失。
簌簌碎土洒洒而落地,高山树木尽数坍塌,二人的身体也随之下落。
这是一片竹林,高节的竹子直顶苍穹,竹叶散开,很是粗大,但却依旧随风而摆,竹叶在风中飘落,想是一场碧绿的雨,淋在两个人的身上。
关庭手中的长剑已经消失不见,他木然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宁北。
宁北的飞剑依旧还在身体四周轻轻地环绕着,速度并不快,就连溢出的剑气也并不强烈,但那内敛的气息却让即便是在阵法之外的张方等人都是感到不寒而栗。
“这绝对不是你第一次御剑。”关庭忽然开口说道。
宁北并没有否定,而是点了点头,很干脆的承认了下来,事实上在那场国宴之上他就已经暴露了自己能够御剑的能力,只是因为某种原因,那场战斗的细节很默契的没有被传出去,就算是关虚白等人也是三缄其口。
一来是神皇嘱托,二来也是不想白马寺那头的颜面上太过难看。
“之前我曾询问过,像你这样的人要如何改变,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没有办法改变的。”宁北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你们只能被打败,然后在失败中一蹶不振,永远都不敢在出现在我的面前。”
竹林里的风从来都不会停,剩下的旗帜飘荡在竹节之上,或是隐藏在地面一角。
关庭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忽然间变得苍白无比,然后自口中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紧接着身上的紫袍开始破碎出许多到口子,一条条伤痕从他的身上出现。
双膝一软,关庭竟是没有坚持住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模样,完全不复最开始的霸道和戏谑。
宁北站在他的面前,身侧飞剑再度化作数十道剑影,在一瞬间斩碎了剑心阵当中的所有旗帜,他俯视着关庭,说道:“你说我身份高,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可像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所有的旗帜都被斩落,宁北的身体从剑心阵当中消失,也消失在了第五层剑塔之上,张方等人知道他应该是被送到了第六层。
而关庭则是被传送出了剑心阵之外,剑塔的力量在第一时间帮他止血稳固住身体之上受到的伤势,但他的面色却是变得愈发苍白起来。
他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宁北没有任何的投机取巧,就这么堂堂正正的从正面击败了他,他堂堂关庭,第三境的剑修,竟然输在了宁北的手里。
不远处的张方等人根本没有时间去嘲笑关庭,而是愣在了原地没有动弹,因为这太过震撼,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一幕,但却真真正正的发生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一次走进剑心阵,宁北不仅没有失败,反而是赢下了关庭?
不只是他们,此时此刻,就连归墟秘藏入口之外的那些人,也是深深地沉浸在了骇然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他们看到了什么?
石碑之上,两个闪烁着亮光的名字同时熄灭,只是区别不同的是,宁北的名字出现在了第六层之上,而关海,却依旧留在第五层。
这代表了什么每个人都清楚,但每个人都不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那太过不可思议,第一次行走剑心阵通过了也就算了,而且还是和关庭一起行走,他们可不信关庭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看到宁北进去都不打扰,任由小侯爷闯塔。
可既然出手阻止了,却还是让宁北登上了第六层,并且自身还停留在第五层,这就意味着关庭输了。
在场的近千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一双双瞳孔猛然间缩成一点。
关海脸上的笑容也是在这一瞬间僵住,双眼死死的盯着石碑之上的两个名字,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连齐帷语和李兆乾,也是眼露惊色。
秦长鱼淡淡的瞥了一眼三人,说道:“现在看来,有些人的手段不仅没有奏效,反而是成了别人的嫁衣裳。”
关海的面色无比难看,可眼下面对这样的结果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连质疑剑塔也不行,他不是傻子,本来让关庭这么做就已经在不少教习的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再冒然开口责怪剑塔的规则出现问题,那一定会将剑道教习们给得罪的死死的。
人群中再度响起了哗然一片的议论声,甚至已经有一些内院剑道的弟子忍不住进去归墟秘藏当中想要一探究竟,看一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你们两个说的不错,这家伙挨打了的确会还手,而且还手的力度很大。”武侯拍了拍秦长鱼的肩膀,目光看着宁北的名字在石碑之上排在了第二十一位之上,忍不住感慨说道。
他们知道,这应该不是宁北真实成绩,如果没有关庭的纠缠的话,想来通过剑心阵的速度要更快许多。
不过就算是按照现在的成绩,若是第六层也能通过的话,想来排名应该会进入前十五,这样的成绩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顶尖了。
只是让不少剑道教习们既欣慰又苦恼,欣慰的是宁北的表现如此优秀,他们的脸上也跟着沾光,苦恼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宁北始终都没有在内院上过课,除了那天去过一次棋室之外。
明明是应天府的弟子,却没有来修行过,但表现偏偏如此优秀。
“这小子,还真是一个妖孽。”有教习咂了咂嘴,忍不住感慨说道。
围观学子们的情绪经过这件事之后再度迎来了高涨,在疯狂好奇剑塔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同时,也都是继续耐下性子观看起来,接下来就是第六层了,如果您被继续按照黑色区域进行下去的话,那么第六层里应该就是...
“藏剑溪!”
第二百六十三章 藏剑溪
对于自己在外界引起了多大的震撼宁北并不知晓,他将通关第五层的奖励收下,一种天材地宝,拿到外面可以卖上一个不菲的价钱,只是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吸引力,等晚上回家可以给青青熬汤喝,补补身子。
走过剑心阵,来到第六层,同样是黑色区域,这里聚集的人很多,与之相比其他的九个区域的弟子反倒是寥寥无几。
在区域的最中央有着一条银色长河,连绵不绝,首尾相连在不停的一直流淌,看上去就和南境之上的黑连山脉一样。
起初宁北并没有在意,可当他走进了之后却是呼吸一窒,因为他看清楚了那河流中的模样,里面流淌的并不是水,而是剑。
一把把剑,一把把银色的长剑。
无数把剑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流淌的河流,沿途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斩成粉碎,这就是第六层当中黑色区域的考验,藏剑溪。
“这一层要如何通过?”宁北站在人群一侧,看着不停地有人咬牙朝里面跳,然后立刻被无数把剑撕成粉碎,再在藏剑溪一旁重新凝聚肉体,那血肉模糊的鲜血淋漓和支离破碎,无不在刺激着在场众人。
被拉之人看上去也是第一次走到第六层,此刻正双腿打颤的站在藏剑溪一侧,一副想跳又不敢跳的样子,此刻听到有人在他的身旁开口询问,立刻就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并不是他害怕,而是身边有人询问,他身为师兄应该要为师弟解惑。
偏头一看,刚要开口,却忽然一愣:“小侯爷?”
他高声一喊,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引起了不少人的注视,也没听过宁北来到归墟秘藏啊,怎么这第一次见面就直接来到了第六层了?
宁北道:“刚刚来到第六层,还不明白如何闯塔。”
学子虽然惊讶,可也没有想太多,就开口解释了起来:“这是藏剑溪,里面埋藏了应天府无数年来搜寻或打造的宝剑,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宝剑是由于藏剑溪常年流淌而天然形成,这些剑在此地流转不停,也就形成了藏剑溪。”
“教习说过,对于剑修来说最重要的永远不是剑,而是一颗绝对冷静和从不慌乱的心,哪怕是面对再如何让人绝望的情况也能够保持从容,这藏剑溪就是磨炼我们心志的地方,跳进去承受万剑穿心之苦,周而复始,什么时候能够在其中坚持一炷香得时间不死,就算是通过了第六层考验,若是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得到一柄属于自己的剑也说不定。”
看到宁北好像还有着疑惑,这名学子继续说道:“这第六层的区域十分奇特,我们的真身其实是被留在了第五层到第六层中间的入口上,现在这里的虽然看起来和真身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就只是一个化身罢了,所以有无数次可以尝试的机会,但即便如此,真正走过这藏剑溪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宁北明白其中缘由,进入其中尝试万剑穿心之苦,而且还要尝试不止一次,无数次的死亡和痛苦都未必能够成功通过,这样的考验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了的。
所以别看现在这里人多,可绝大多数都只是坚持几次十几次之后就会心生恐惧,然后走到其他九个区域当中尝试。
死亡所带来的恐惧,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宁北能够敏锐的发现与真实身体之间的确存在着细微的差别,只是很难发现,如果不是被人提醒的话,只怕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意识到。
“这样的考核,难怪内院剑道一脉的教习大多数都是一副死人脸。”成为内院剑道教习的人基本上都走过藏剑溪。
在经历过这样的痛楚之后,想来整个天下再也没有什么是能够让这群人感到恐惧的了。
藏剑溪一侧的学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下去,然后被流动的无数把剑撕成粉碎,其中坚持最久的也不过是十余个呼吸的时间,距离一炷香可是遥远的很。
“小侯爷,要不您还是去尝试一下其他九个区域,这藏剑溪真不是正常人能通过的地方。”为他解释的那名学子抬手擦拭着自己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冷汗,面色的惨白程度只怕就是和先前的关庭比较起来都是不遑多让。
那些在一旁复活的人都是下意识的抽身后退,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一双双眼眸当中都是带着心有余悸的神色。
就连那个在其中坚持时间最久的,都是急促的喘息着,眼中更是有着恍惚之色。
不停地死去然后又重生,若是意志不坚定的次数多了只怕都会产生认知错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意志不坚定的人只怕也不会去尝试太多次。
“我想试一试。”宁北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藏剑溪,平静的目光带着坚定。
他这些年距离死亡很近,所以他从不畏惧死亡,但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所以到底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又能坚持多久,宁北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
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想要试一试。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滋味,可着实不太好受。”学子咽了一口唾沫,好心提醒道。
宁北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打算下去试试?”
那学子急忙摆了摆手,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再等等,再等等。”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跳下去,别看围绕在这里的人很多,但其实里面估计得有一半以上的人只是看个热闹,挣扎在跳与不跳的边缘上。
宁北走到了藏剑溪一侧,离得近的人将目光投了过去,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能尝试几次,能坚持多久。
毕竟以宁北的身份来说,就注定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关注。
周遭出现了小范围的安静,宁北注视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藏剑溪,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然后将手掌探入到了其中。
只是一瞬间,整个手掌就被长剑河流削去,一股剧痛从手上袭来。
宁北眉头微皱,将手臂抬起,剑塔之内光芒闪烁,断去的手掌重新开始生长出来。
“原来如此。”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这个小侯爷疯了
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于是再度将刚刚恢复好的手掌伸进了藏剑溪当中,这一次,坚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被斩碎。
“果然。”
宁北眼中带着明悟之色,却不知道一旁的那个学子已经是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小侯爷刚刚尝试就能坚持几个呼吸之久?
偏头看去,就连有些已经尝试了好几次的人都还是和最开始一样,进去就被撕碎,完全没办法坚持更久时间。
藏剑溪的洪流能够撕碎一切,肉体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没办法坚持太长时间,往往在一瞬间就会被撕成粉碎,这也让宁北猜到这第六层的考验并不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藏剑溪没办法锤炼体魄,也不会让体魄增强,那么自然而然没办法在复活重组之后坚持更长时间,可却偏偏设立了这样的考验,所以他立刻就想到在其中坚持时间的长短和体魄无关,而是与意志力有关。
在进入其中的刹那,身体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这样的痛苦会在顷刻间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所以才会导致身体被撕碎。
换而言之,只要能够扛住疼痛而保持意志清醒,就可以在藏剑溪内坚持长久时间。
刚刚的两次尝试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你确定不下去试试?”宁北偏头看着身旁学子,开口问道。
那学子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看宁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变态,两次把手伸进去都被撕碎,但是却面不改色,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藏剑溪川流不息,没有一刻停歇,据说每流转一万次之后就会天然孕育出一把新的剑身,而随着剑的越来越多,藏剑溪也就流淌的越来越快,威力也就愈发惊人。
宁北低头看着,然后在身旁学子瞪大了双眼的目光下一跃而下。
无数把剑穿过身体,难以想象的痛楚在一瞬间席卷全身,只是片刻,宁北的身体就被撕碎重新出现在了岸上。
他的面色苍白,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眉头却在深深皱着。
探入一只手和全身跳跃进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的疼痛程度完全翻了几十倍不止,即便是他自诩意志坚定,在其中也仅仅坚持了十几个呼吸而已。
难怪绝大多数人在尝试几次之后都会选择放弃,纵然是他刚刚也闪过了退缩的念头。
宁北在调整着自身的状态,却不知道他刚刚的表现落在了身旁众多学子们的眼中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那是小侯爷吧?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跳进藏剑溪就坚持了十余个呼吸?”
“以前我一直以为小侯爷只是身份高,天赋好,现在看来单单就是这份心性和意志力,也远远不是咱们能够比得了的。”
一些原本想要选择放弃尝试其他九个区域的人见到这一幕后都是惭愧无比,刚刚后退的脚步僵硬着抽了回来。
没道理还不如人家第一次尝试不是?
对于身边人的想法和议论,宁北并没有注意,他在回忆着刚刚的疼痛,那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竖的经历。
不过他却并不会感到恐惧,在迅速的调整状态之后,纵身一跃再次跳进了藏剑溪当中。
剑刃穿过身体,宁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肉体在被撕裂,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口出现,就连鲜血也没有流下一滴。
只要意志力没有涣散,身体就不会崩溃。
十个呼吸。
二十个呼吸。
三十个呼吸。
鲜血迸发,支离破碎,足足坚持了三十个呼吸之后宁北方才重生到了岸上,明明是虚幻的身体,却有着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之上浮现,还有后背的衣裳更是已经被打湿的彻彻底底。
双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宁北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是完好无比,可脑海当中却一直闪烁着最后一刻被撕成粉碎的惨状。
大脑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和他说,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着他的心里,就好像是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可宁北这些年来始终都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面对这种程度的心理压力并不在意,用力地咬了咬牙,再度跳进了藏剑溪当中。
撕裂般的痛苦再度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一旁的学子们已经看傻了,尤其是最开始和宁北搭话的那个人,目光都变得呆滞了起来。
他在这里犹犹豫豫也过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见过有人坚持,见过有人放弃,还有和他一样不敢往下跳的,可却从没有见过宁北这样疯狂的。
没错,就是疯狂,别人就算再如何坚持,中间也会休息一段时间用来平复缓解压力,可宁北基本上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只是刚刚重生,他甚至都来不及搭话就看到这位小侯爷再度跳了进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宁北是不是感受不到痛苦,可即便感受不到疼痛,那周而复始的死亡所带来的心理压力,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抛却的吧?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死亡,重生,一跃而入。
宁北一直在持续这个过程,没有半点停歇。
“半柱香了?”渐渐地,藏剑溪一侧已经没有人再下去,所有的目光全都在注视着宁北,终于,在第七次死亡之后,有人目光呆滞的说出了这次坚持的时间。
然后立刻就引起了一大片的震撼。
这藏剑溪的困难程度,如果要用数据来形容的话,一百个走进剑塔的弟子,最终就只有三两个可以成功坚持过去。
起码在场的这几十个人里面,其中还包括了差不多十位第三境老生,可坚持时间最久的也不到半柱香,而且都是尝试了很长时间之后。
有的人甚至为了过这一关,七天的时间里都在这里不曾离去。
可宁北刚来第一日,竟然就坚持了这么久,。
难道说,这位小侯爷可能会直接通过不成?
看着第八次跳进藏剑溪里的宁北,众学子眼中的震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钦佩之情。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把剑
一个人值得让人钦佩的绝不是他的出身和地位,而是这个人本身。
宁北从进入应天府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所有学子的视线,神皇的侄子,秦牧的外甥,国师的弟子,院长的徒孙。
就仿佛人世间所有的光环都能够套在他的头上。
而所有人也都看见了他的天赋,新生大考,藏书阁,秋日祭,儒林路压下小圣人,国宴中胜过佛子,前不久又刚刚取得了新生考核的甲上。
还参与到了对抗神隐的事情当中。
他的经历和成就无不是在证实着这位小侯爷的天赋异禀,可这些对于绝大多数的学子们来说都是很遥远的,或许算不上特别遥远,但一定不会很近。
所有的名声都是听在耳朵里,与之相比,现在亲眼看到的这幅场面就很令人折服,再多的头衔和此刻宁北这幅坚韧所比较起来仿佛都落在了下乘。
“这次坚持了多久?”看到宁北的身体再度被长剑洪流撕碎,有人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对着身旁人问道。
“还是半柱香,没有增加时间。”
众人眉头一皱,和上次比较起来竟然没有进步,或许很多人都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开始希望宁北能够通过这第六层。
说话间,宁北第九次跳了进去。
学子们的心再度跟着提了起来,就连其他九个区域当中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都赶了过来,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小侯爷能不能创造奇迹出来。
死亡。
“这次多久?”
“还是半柱香。”
时间依旧没有改变,众人的严重开始出现了担忧,这样的状况大概是宁北已经到极限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如果继续强行坚持下去的话,很可能会留下抹不去的阴影,从而对日后的修行道路产生影响。
因此立刻就有人开口劝道:“小侯爷不妨歇一歇,反正以后时间还长,要是因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到时候才悔之晚矣。”
宁北听到这话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在周围看着他,眼中带着钦佩和担忧。
这让他心里一暖,和许多的应天府弟子比较起来,如同关庭那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无妨,我心里有数。”
宁北摆了摆手,明明身体当中有着不小的力量,可在挥手的时候却感到一阵阵的疲惫袭来,让他很想就这么躺在地上,一直的睡下去。
深吸一口气,疲倦的目光再度变得坚毅起来,他没有和众人说的是这两次之所以一直只坚持半柱香并非是自己没办法坚持更久,而是他发现了一点不同。
在万剑穿心的剧烈痛苦当中,他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同。
就在半柱香这个节点上,他会感到一瞬间的轻松,那让人极为煎熬的痛苦也随之大大减弱,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他凭借强大的神魂之力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宁北想要弄清楚这一瞬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所以才一直尝试,可却总是差一点。
第十次跳进藏剑溪,在最开始无法坚持的剧痛已经逐渐的开始习以为常,在保持自身清醒的同时宁北也在计算着时间。
“半柱香到了。”
果然,之前感受到的一瞬轻松并不是假象,而是真的有所改变。
瞬间,强大的神魂之力笼罩全身,飞速流动的藏剑溪在宁北的眼中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四周的一切全都定格成了静态。
无数把剑相互连接密不可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就有数百把从他的全身上下穿过,剑尖自背后透出,剑柄还留在胸前。
“这是什么?”
宁北低头看着,他忽然注意到在数百把剑当中有一把通体虚幻,颜色古朴的剑和其他的剑流比较起来显得有些特殊,抬手朝着那把剑触碰过去,手掌所过之处会从其它剑身之上穿过,带来阵阵疼痛之感,可奇怪的是,当他终于碰触到那把虚幻的剑之后,这种疼痛却骤然间消失不见。
甚至掌心之上还传来了阵阵清凉之感,竟是将他浑身上下的疼痛都缓解了大半。
“就是这个。”宁北很确定自己这几次感受到的不同寻常就是这个,一把剑,看上去和其他的剑有些不同,这也让他想起来最开始那名学子和他解释藏剑溪之时说过的话。
运气好的人或许会有机会得到藏剑溪中所藏宝剑的肯定。
现在看来,他大概率是遇到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这是好事,身为一名剑修,总要有一把趁手的剑才行,不过却不能用来当作本命剑,因为自己修行的特殊性,宁北一直以来都是以身体为本命剑打磨。
虽然不弱,可在修行的开始阶段,手中有剑总是要比手中无剑要来的更强。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当宁北刚刚触碰到那把特殊的剑之后,在藏剑溪难以阻拦的速度下就再度被冲刷出去很远。
刚刚消散大半的痛苦紧接着再度席卷而来。
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选择死亡,而是继续坚持了下去,当藏剑溪再度流淌一圈之后,宁北再度感受到了那股清凉。
并且在他的努力下,清凉的时间持续的更长了些,手掌开始朝着那把剑握了过去,但很可惜,却并没有握紧,再度流逝。
然后又是一圈。
这次宁北握住了剑,剑身细微的震颤着,藏剑溪强大的力量拖动着他的身体向后倒退,血肉纷飞,身体再度变得支离破碎。
光芒一闪,宁北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岸边之上。
和之前的状态憔悴比较起来,这一次他虽然依旧是大汗淋漓,但那双眼睛却十分的明亮,因为他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和那把剑之间的联系好似增强了许多。
“再试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将所有的不适全都甩了出去,宁北再次纵身一跃,第十一次跳进了藏剑溪里。
岸上的人全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如果他们没算错的话,刚刚小侯爷距离一炷香时间,好像就差一点点吧?
甚至完全可以用屁大功夫来形容,这样的进步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怎么突然之间眼看着就要通过了?”
有人怪叫一声,蹲下身子抓着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就算是有进步那也应该一点点来吧,哪有好半天原地不动一下,突然间就冲过终点的?
“你们说,这一次小侯爷能不能通得过?”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当中时间最少的也在这里待了两三天,绝大多数都是五六天,最多的已经差不多是小半个月,可都没有通过,甚至就连超过半柱香的都没有。
可现在宁北第一天来,眼看着就要过关了。
这样的落差让众人敬佩的同时也忍不住沉默。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宁北的身上,时间再度开始重新计量起来。
宁北并不在乎自己需要多久通过藏剑溪,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把剑上,果不其然,这一次不再需要等待半柱香的时间,刚刚进入就已经感受到了那把剑的存在。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把剑并不在需要他伸手握住,就这么停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此刻宁北方才能够看的仔细,那把剑原本并不是虚幻,而是透明。
薄如蝉翼,通体透明,就连剑柄都是透明的,甚至完全可以用无形无色来形容,如果握在手里,敌人不仔细看的话只怕还以为他什么都没有拿。
剑尖正对着他的眉心,轻微颤抖着剑身。
一把剑是不会说话的,但此刻宁北却感觉这把剑在对他说着什么,像是在渴求,又像是在克制。
身上的痛苦已经消失不见,无形的剑散发着一层无形的领域将宁北包裹其中,任凭藏剑溪再如何流淌也没办法让他感受到半点痛苦。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炷香得时间很快过去,但宁北的身体却并没有被传送到第七层,也没有重新回到岸边,就这么站在溪水当中。
岸上的一众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意外,还是他们记错了时间?
“你该跟我一起离开。”
宁北正在看着这把剑,用很小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把剑不再颤抖,却依旧不为所动。
“留在这里,太无趣了些。”
长剑开始移动起来,围绕着宁北的身体不停旋转,最后贴近了他的手腕,如灵气般消融进去。
宁北眼中闪过欣喜之色,看来这把剑的品质比他想象的还要更高,竟然可以做到和宿主融合,别说是应天府,就算是西蜀剑阁当中这种品级的好剑也是屈指可数。
“看来这一次的藏剑溪收获,远远超出我的意料。”宁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身体却在第六层当中消失,然后出现在了第七层之上。
在他消失之后,藏剑溪的岸边上,所有学子们都是被骇然的说不出话,只能无声的咧了咧嘴。
这个小侯爷,还真他娘的够劲儿!
所有人目光全都盯着眼前的藏剑溪,包括那些从其他九个区域闻讯而来的人,然后全都咬着牙跳了进去。
他们就不信,宁北能在第一天就通过的地方,他们尝试了这么多天都过不去?
传出去以后也别说自己是应天府的弟子了,真是丢不起那个人。
......
剑塔当中的震撼虽然不小,可和外面比较起来却还是差的太多。
当宁北的名字出现在第七层的时候,归墟秘藏入口处已经是一片的鸦雀无声。
“那可是藏剑溪,就这么过去了?”
“谁能告诉我,刚刚在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宁北就突然从只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一下子就通过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外面能够清晰地看到宁北的名字不停在藏剑溪之中亮起,然后熄灭。
中间更是连续两三次都只坚持了半柱香的时间,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今天不可能登上第七层,甚至就连秦长鱼和常渐离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关于藏剑溪的凶名,每个人都听说过。
关海难看的脸色也跟着好转了不少,可现在那张脸却变得更加难看。
宁北第一次闯塔就已经将二境修为能够走过的层数全部走过,这件事传了出去毫无疑问会再度提高宁北的名望,让其在百官和偌大神朝各处世家心里的地位提高。
第七层肯定是闯不过去的,毕竟已经是代表第三境修为才能够走过的地方,宁北即便是在里面失败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想不到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家伙。”武侯的目光从石碑之上移开,偏头看着秦长鱼说道:“可惜咱们武院的人进不去剑塔,否则倒是可以把你扔进去藏剑溪看看能坚持多久。”
秦长鱼闻言眼皮一抖,没有说话。
众多教习和学子们彼此聚集谈论着这件事情,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详细的过程传出。
天色已经晚了,血红的夕阳照耀在应天府当中,汇聚在这里的千余名弟子带着各自难以掩饰的震撼和复杂情绪开始散去。
毕竟每个人都清楚,宁北的闯塔之旅已经到此结束。
“看来今晚得去买些好酒好菜才行了。”常渐离目光中带着欣赏,凝视着石碑之上在第七层缓缓消失的宁北名字,闯塔失败,看来应该就快要出来了。
正常来说一般人都会在里面待上七天的时间,毕竟进入归墟秘藏的机会来之不易,谁也不想浪费,可对于宁北来说,显然无所谓浪费与否。
他并不需要依靠归墟秘藏来提升修为。
秦长鱼看了一眼天色,算了算宁北估计还得个一两个时辰才能出来,于是便说道:“吃火锅吧,简单轻松,尤其很适合喝酒。”
常渐离想了想,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也怀念起了火锅的味道,许久不吃忽然被提起来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如此也好,不过我倒是认为火锅并不算特别下酒。”
第二百六十六章 身玄法
宁北并没有走过第七层,毕竟七到九层只有第三境的修士才能够走得过,即便是他也没办法跨越境界之间的鸿沟。
不过这也没什么,如果境界之间真的那么容易跨越,也就不会有境界之分了。
每一层,每一境,都是一次质变。
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回到了第一层的静室当中,没有负伤,当然不是养伤,而是准备熟悉一下在藏剑溪里得到的那把剑,顺便修行一下通过第六层之后得到的奖励秘术。
黑色区域的藏剑溪似乎只有一个评价,无论你花费多长时间,只要通过了就会获得甲上的评级,从而获得属于甲上评级的奖励。
这也是几乎所有的剑院弟子都会选择来藏剑溪试一试的原因之一。
“身玄法。”静室当中,宁北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简,上面记载了一种特殊的秘术,还没来得及看。
玉简周围有着一层淡淡的灵气环绕,神魂探入其中就能够看到有关于身玄法的介绍。
在看完之后,宁北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惊色,即便是他通读天下书卷,也从不曾见到过类似于这样的秘术。
“这身玄法竟然可以将身体虚化,甚至可以做到同化为灵气的程度。”宁北看着手上的玉简,眼中浮现着震撼。
将身体虚化,这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可以躲避敌人的攻击,要是用的好了,在敌人以为你必死无疑之时,忽然施展身玄法躲过攻势,甚至会有机会反杀。
至于同化为灵气,上面有介绍,需要身玄法大成才行,而且无法持续太长时间,基本上也就是几个呼吸而已。
而且对于体内灵气的消耗很是严重,一场战斗基本上能用的次数有限。
不过饶是如此,也足以证明这身玄法的恐怖。
身体化作灵气消散,而灵气无形,就相当于凭空消失在敌人眼前,这样的秘术完全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也不该是他能够修行的,按理来说最少也需要达到大修行者的程度才能够沾染这种秘术。
“不知道这身玄法是谁创出来的,完全可以用了不起来形容,虽然修行方法也极为的苛刻,可对于我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
身玄法讲究将肉身同化成为灵气,在刚开始修行尚且不能做到完全虚化之时会承受极大的痛苦,和藏剑溪比较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单单就是这一点就能够劝退无数人,不过幸好宁北可以撑得过。
盘膝而坐,将玉简捏碎,让身玄法烙印在脑海当中,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有着一个同样盘坐的透明小人正在修行身玄法,宁北学着小人运转灵气的方式,一股剧烈的疼痛开始席卷全身,不过对于已经成功通过藏剑溪的他来说,还不到崩溃的边缘。
灵气自气海翻涌,逐渐弥漫到全身各处,然后宁北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
他修行身玄法的速度要比正常人来说快上许多,因为所有的修士体内都有道树存在,固然更稳定,但却多了一个转换的步骤。
而宁北是直接将灵气通过皮肤吸纳进入气海,现在又通过气海翻涌回馈到全身。
先是双脚,然后是双腿,腰部,手臂,胸膛,头颅。
他的身体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开始虚化透明起来,当浑身上下完全虚化之时,身体当中所传来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宁北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试探着将身体穿过静室桌面上摆放的蜡烛,没有感到任何的阻碍,就像是一阵风轻柔拂过,顺利的穿了过去。
身体开始向着地面陷落,不过好在可以自由操控,不至于坠落下去。
“这种感觉,还真是奇特。”
宁北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掌明明可以毫无阻碍的穿过蜡烛,却又能随心所欲的取消虚化状态击中蜡烛。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够持续多久。”宁北闭目感受着自身的状态,他发觉气海丹田内的灵气正在飞速减少,速度之快足以让人瞠目。
将虚化状态取消,飞速消失的灵气随之停止,再度变为虚化状态,体内灵气再度飞速消失。
“看来这样的状态能保持多久完全看自身的灵气能够坚持多长时间,以目前的消耗速度来看最多也就只能坚持十几个呼吸,看来不能一直使用,最好是在关键时刻。”
至于完全灵气化,现在自己还差得远。
身体恢复原状,这个秘术若是运用的好的话,可以出奇制胜,算是弥补了自身保命能力缺少的弱点,在生死关头当做底牌使用。
在静室的门旁有着一个沙漏,上面会准确的记载从你进入之后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
宁北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并不长,只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够修成一部秘术,传了出去只怕又会让不少人感慨上天不公,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
“接下来就是看一看这把剑了。”将右手抬起,手腕上除了姜白柳所赠送的手环之外,还有一个小剑的印记,很好操控,只要意念一动就可以将其唤出握在手里。
这是宁北第一次正式的仔细看这把剑,通体透明,薄如蝉翼,唯有剑柄是正常大小,可以保证握剑之人的正常发力,其上散发着寒气,让得四周地面覆盖上了一层薄霜,丝丝雪白色的寒气在静室里生出。
四周的温度也在随之下降。
第一次被宁北正式握在手里,剑身轻轻颤抖着,传来阵阵嗡鸣,似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欣喜之情。
良禽择木而栖,一把好剑,就该有一个好的主人。
轻轻挥动剑身,无形的剑气立刻将地面撕开了一个小小的裂痕,此剑之锋锐,世所罕见。
“剑气通过剑身溢出,增幅的强度要比原来高出数倍。”宁北感受着自身力量的变化,眼中闪过了惊叹,看来这一次的归墟秘藏果然是没有白来,完全可以用收获颇丰来形容。
使用同样的力量,在没有剑之时的威力和有了这把剑之后的威力虽然谈不上天差地别,但也足够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如果再和年殊动手的话,宁北甚至不需要再用出飞剑,就能够取得胜利。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火非火
当沙漏的时间流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宁北走出了静室,一路上还能碰到不少的剑塔弟子,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极为怪异,这些都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先前宁北闯塔经过的学子们,宁可花费一百点功劳点进来修行,也想要比其他人早一些了解到内幕。
离开秘藏之后,入口处已经没有了太多人停留,倒是秦长鱼和常渐离二人的出现让他怔了一瞬,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你还真是不肯消停,总是能做出这一鸣惊人的事情来。”秦长鱼手里提着一堆东西,看着走出来的宁北开口感慨了一句。
看着现如今的宁北,谁能和当初那个第一次来到朝歌城背着棺材将生死完全寄托在别人手上的少年想到一起?
现在的宁北,已经是真正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和地位。
“火锅?”宁北没有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秦长鱼刚刚的话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他看着二人手里提着的东西,全都是引着白鹤楼的标志。
秦长鱼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一整天,总要吃些好的,再谈一谈寿宴的事情。”
“苏幕遮呢?”
“还在秘藏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宁北嗯了一声,武院的两个小怪物,和苏幕遮无时无刻的勤奋比较起来,秦长鱼要显得无所事事的多,不过也不能用无所事事来形容,毕竟有着秦家的事情要忙,腾不出时间也很正常。
四人今夜并没有离开应天府,而是跑到藏书阁里搭上了一张桌子。
“这算不上是滥用职权?”秦长鱼靠在椅背上看着四周高高的书架,开口调侃着。
无论是在任何地方,藏书阁一定是禁止明火的,就连每一层当中的烛火都是通过特殊方式处理过,只亮光,却不会有温度。
要是被教习发现他们几个在藏书阁里吃火锅,估计第二天就得被关禁闭。
“有职权不用,说出去挨揍都没人拉着。”常渐离夹了一块鸭血放到了铜锅里,然后挑了挑眉道:“再说了,我们吃火锅又没用火,就算是教习看到了,顶多也就是责怪我们味道太大了。”
秦长鱼看着铜锅之下燃烧的火炭,同样挑起了眉毛:“我们没用火?”
常渐离点了点头:“当然没用。”
“那这是什么?”穷鲳鱼指了指蓝红色火焰,隔着半个桌面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正所谓花非花,雾非雾,既然花不是花,雾不是雾,那么火就一定是火吗?”常渐离起身走动书架一侧拿出了一卷书将其打开放到了几人的面前。
上面记录着几千年前的一位大儒所写过的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很好的诗。
那种玄而又玄,似是而非的美感很完美的被描写了出来。
秦长鱼看了一眼宁北。
宁北本不想插话,但被看了一眼后还是开口说道:“人家说是像花不是花,像雾不是雾,并非是花不是花,雾不是雾。”
常渐离随手将书卷扔回了架子上,笑着说道:“那我这也是像火不是火。”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有道理。”
青青看着三个人就着一团火在认真闲扯,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在一旁吃着。
她的身体的确没什么异常,除了修为已经突破到二境之外别无其他。
这顿饭吃的很痛快,三个人喝了两壶酒,并没有畅饮,吃火锅也的确不适合喝太多酒。
“这次的寿宴你得早些去露面。”秦长鱼对着宁北说道。
藏书阁一层的窗开着,夏夜里的窗外甚至响起了吵闹而又安静的蝉鸣,会有风吹进来,吹散了火锅刚刚结束时候的闷热气息。
宁北目光微凝:“有麻烦?”
秦长鱼摇了摇头,平静道:“还没有人敢找秦家的麻烦,只是总难免有人不长眼睛。”
秦牧的寿宴已经十几年没有办过了,这些年里也没有邀请过任何人,因为当年宁长安谋反的事情,颍川秦家一定要保持低调。
可今年却要大张旗鼓的办,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发出邀请,就会有无数人想要过去参加,甚至就连神皇也会派人过去送出礼物。
但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值得深思了。
一些政治嗅觉不错的,都可以看得出秦牧这是在为宁北撑腰,是在告诉天下人,小侯爷还有一个亲娘舅活着。
宁北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颍川秦家。
如此一来那些前去参加寿宴的官员或是世家心里该抱着怎样的念头?
是支持,是反对,还是观望?
与秦家触及的利益该怎么选?
只怕到时候会有一场好戏要看。
换句话说,这场寿宴的主角并不是秦牧这个寿星,而是宁北。
“在那个位子悬而未定之前,总有数不清的明争暗斗在等着你。”秦长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侧目看着宁北,问道:“累了?”
宁北摇了摇头:“不累。”
并不是在硬撑,他的确谈不上累,朝堂上有张晟等人撑着,江湖上有秦家在镇压,宫里有高怜生时刻注意,真正需要宁北关注的地方并不多,他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展示自己的能力。
不需要你太好,甚至不需要你能够压得过宁瑶,只要你不是那么差,就足够了。
现在的宁北就很合格,每一双眼睛放到他的身上都会满意的离开。
“以前总觉得这天下的事情太多,单单只是拘泥于一座神朝里,着眼在一个朝歌城,太短浅了些。”铜锅下的炭火还在燃着,夏天的风吹进来让火炭红的发亮,他抬眼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那现在呢?”秦长鱼望着他。
宁北平静道:“其实神朝就是天下,天下的稳定要看神朝,神朝的稳定要看京城,而京城如何,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
有很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如果将全天下比作偌大一个结,那么朝歌城无疑就是这个结中决定松紧的那根线。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夏夜里的风和蝉鸣
宁北的话听起来很是自大,将自己等人比作能够影响天下形势的人,可无论是秦长鱼还是常渐离都没有反驳这句话,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事实。
三人默然不语,目光默契的汇聚在沸腾的铜锅上,滚烫的水咕嘟不停,上面飘着一层白白的浅色肉沫,窗外的蝉鸣还在响,似乎靠的越来越近。
青青倚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树林,一身红色长裙随着涌进来的风轻微拂动,长发束成马尾,脑后的一条红色丝带从发丝之间穿过。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一只脚静静垂着,另外一腿曲起在窗沿上,双手环在上面,轻轻地撑着下巴。
“她没事了?”秦长鱼望着青青,小声询问。
宁北看着窗前的那道倩影,沉默了会儿后轻声笑道:“她不会有事。”
“对了,这段时间外出的时候要尽可能小心些。”秦长鱼收回目光,将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皱眉道:“昨天家里忽然将赵叔给喊了回去,却并没有对我解释缘由。”
这话一出让宁北也是愣了一瞬,他在京城这么长久时间之所以能够一直有恃无恐,抛却神皇的原因不谈,最根本的就是因为赵三金在朝歌的缘故。
只要赵三金在,那就没人能杀得了他,即便是上次冷蓑衣在暗巷中动手也是被干脆利落的阻拦。
虽说右相等人基本上不会走暗地里下杀手这样的路子,可凡事并不代表绝对,手中有剑不用,和手里没有剑有着质的差别。
赵三金在朝歌和不在朝歌也是如此。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是他所担心的,他所真正担心的是秦牧将赵三金喊回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值得赵三金被喊回去,而却又不能让秦长鱼知道。
老实说,他想不到。
“静观其变吧。”宁北说道。
秦长鱼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秦牧既然没有告诉他原因,就一定是不想让他们兄弟两个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
常渐离捧着酒坛子,目光中带着三分醉意:“看来这神朝里,恐怕要乱上一阵子了。”
秦家平静了许多年,今年宁北出世,秦牧办寿宴,现在还神秘的调走了赵三金,要说没有什么大动作,估计就连状元桥下的王八都不信。
秦长鱼面无表情,看着窗外进来的风吹歪了炭火上的火焰,说道:“乱上一些才好,不乱,这个天下就不会变,现在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不变,这个虫子早晚会僵的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常渐离看着宁北,宁北闭着眼睛,静静听着窗外的蝉鸣。
沸腾的水和火焰在无声的呼啸着。
窗边吹进来的风带着淡淡的香气,尚未来到近前就被火锅的气味冲散,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夏夜的味道还是少女的味道。
这一夜就这样在平静中度过,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当宁北几人刚刚醒过来不久,一个消息就传到了耳朵里。
常家从江南运回来的生意在途经泗水的时候被劫了,一个百人卫队就只有不到十个人逃了出来,但是却连劫道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
运送的东西并不便宜,但也绝对谈不上有多么贵重,可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货物,而是有人敢劫常家的货物。
出人意料的,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常家却在按兵不动,既没有追查,也没有立刻报复,若不是今早有人看见了常家家主黑如锅底的那张老脸,只怕还以为被劫的不是他家的东西。
状元桥下,河岸的一棵柳树旁,宁北和秦长鱼还有青青三人坐在这里,常渐离留在了藏书阁看守,毕竟肩负要职,轻易不会离开。
“还真是蠢。”
秦长鱼眼中闪过一抹恼火,不成器的骂着。
“的确很蠢。”宁北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评价十分赞同。
他们两个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不需要查探就知道是曹瞒做的,常家抢了曹家的灵矿,虽说前不久已经得知了那个灵矿当中并不存在极品支脉。
可那又如何?
曹家本就没打算要那极品支脉,那座灵矿即便是没有极品支脉也是稳赚不赔,就算是对于曹家这样的大家族也是一笔让人眼红的买卖。
就这么被常家夺走,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泗水城距离金陵不远,走过四忘峡之后的第一座城就是泗水。
在曹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曹瞒并没有想要隐瞒身份的意思,他就是摆明了要告诉常家这件事就是他做的,对灵矿和朝廷上的事情给予反击。”
秦长鱼靠在树干上,看着河水里游动的金色鲤鱼,眯眼说道。
自从常家发现灵矿当中并没有极品支脉之后,哪怕是明知可能是遭到了秦家的戏弄却也只能憋着火将这口气撒在曹家的身上。
曹家前段时间一直在借助秦家的力量想要让自己的人在朝歌城和庙堂上站稳脚跟,可却因为自身态度始终摇摆从而被秦长鱼给掐断了扶持。
现在在朝歌城只能偏居一隅,刚好被常家抓到机会出了一口恶气,让曹家这几个月在京城的布置不说功亏一篑,也是损失六七成。
对于一心想要走出金陵城的曹瞒来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伤筋动骨。
报复,自然也就是接踵而至。
他就是要告诉常家上下,金陵城扼守着四忘峡,是南方通往朝歌的必经之路,曹瞒用这次的劫运证明了曹家虽然不如你常家,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大乌龟趴在岸上晒着太阳,龟壳的纹络十分的漂亮。
宁北数着上面的花纹,然后说道:“曹瞒以为彻底倒向了我们这里就会得到舅舅的支持,这本没错,可他挑错了时机。”
的确是挑错了时机,这段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看着秦牧突然召开的寿宴上,宁北和秦长鱼虽然不知道深意,可也知晓这时候不能添乱,要静候寿宴的到来。
可曹瞒偏偏挑了这么一个敏感的时间动手,在外人看来心中就会猜测,这次的行动背后是不是有着秦家的指示。
这也是常家明知动手的是谁却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时间是有重量的
“或许他也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宁北忽然说道。
秦长鱼冷笑一声,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湖里,惊起了阵阵涟漪:“如果真的如此,那他反而更蠢。”
无心的话顶多得罪常家和右相一脉,可若是有心趁着寿宴这个敏感时刻动手算计,那就是连秦家也一起得罪了。
哪怕是盟友,在做事的时候也要动脑子才行。
偶尔被你拖累倒还没什么,可若是被你利用,那这个盟友可就做不下去了。
大乌龟抬头朝着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重新闭眼晒着太阳,秦长鱼叹了口气,想起了曹小宝:“如果她没有去参加新生考核,曹家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惹人厌。”
整个金陵曹家,也就只有曹小宝有些脑子,可惜,曹瞒却并不重视这个女儿,只是将其当做交际花,四下结交朝中官员。
浪费了曹小宝的天赋和能力。
“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否则若是曹瞒继续愚蠢下去,以后与曹小宝就做不成朋友了。”宁北平静说道。
一个两头摇摆的墙头草要不得,一个只会坏事的盟友也要不得,曹瞒要是不能在这中间把握好一个度,早晚会出事情。
“我们和她算是朋友吗?”秦长鱼挑了挑眉,然后忽然又放下,又拿起了一枚小石子扔进了河水里:“我可不确定这一点。”
这个时间算起来曹小宝应该还在天山养马,估计最短也还要等到冬天才能回来,现在才刚刚是夏天。
“以前没觉得时间有什么重量,可最近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之后才深切的感觉到,时间是有重量的,而且还不轻。”秦长鱼想着自己这将近二十年的生活,同样是一年接着一年的过着,可总感觉以前的事情很少,掰着指头算也没经历过几件大事,可自从和宁北一同进入朝歌城的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却经历了好像很多次大事情。
时间仿佛变得珍贵了起来,往往在恍然不觉的瞬间就会错过许多事情。
应天府,七录斋,国宴,青崖海,淮海城,妖国,朝中两派,还有神隐和魔教,短短一年的经历要胜过以往的所有加起来。
宁北也是有这样的感觉,青坪镇的十六年都是在读书,生活,没有琐事,没有大事,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并没什么轰轰烈烈,就这么风平浪静的直到永远。
可来到京都之后,你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不在意时间,十几年如一日什么都不曾变换,因为哪怕只是几个月不到,你的身边就可能发生无数的改变。
就像是曹小宝,她又如何想得到自己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天山养马,不到三四个月的时间,曹家就已经从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改变了立场呢?
三四个月就是如此,那么等她到了冬天回来,还有半年的时间之后,又会如何呢?
宁北的心里想着许多个可能,其实就连他也没办法预料得到。
“身处在漩涡中心,自然不能再如同以前那样自在。”宁北静静地看着大乌龟,平静的目光闪过了淡淡的羡慕。
每个人都在羡慕着别人的生活,从无例外,都是如此。
任何一个势力宗派当中都是有许多小团体存在的,其中有几个尤为的惹人注目,比如应天府里的关海齐帷语等人,再比如现在靠坐在柳树下的宁北和秦长鱼。
从状元桥上路过的人都会朝这里瞥上两眼,尤其是在昨日里那场归墟秘藏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让得宁北那本就没有平息下去的名声再度高涨了起来。
还有那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关庭,现在还没有从秘藏当中出来,据剑塔内出来的弟子说关庭正在静室当中养伤。
其实谁都知道,养伤就只是个借口,说到底还不就是丢不起这个脸,想要在里面拖些日子,等到外面的人将这件事给忘光了再出来。
从应天府离开,三人分别,秦家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导致秦长鱼就连在武院当中修行的时间都变得极少,至于宁北则是基本上并不在学府当中修行,因为自身的缘故,他在修行上要走的路都需要一步步的去摸索,没办法系统的学习。
除了身玄法这个特殊的秘术之外。
现在宁北的攻击手段就只有陆海棠教他的三式剑招,虽然单调,但正如这位陆公子所说的那样,起码在四境以前都足够用了。
从应天府绕路去了一趟避风雨客栈,和青青一起吃了顿白粥之后寻到黄二的马车再次去了一趟青藤园。
夏天的青藤园很美,比开春的时候还要更加漂亮,一切都盛开到了最完美的状态,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这是青青第一次来这里。
她好奇的四下张望打量着,跟在宁北身后顺着青石路朝深处行走,依旧是空无一人,鸟儿和松鼠偶尔能在树杈上看到。
青藤园占地很广,在荒废了十几年成为了很多小动物的栖身之地,在朝歌城这样繁荣鼎盛的城池当中,青藤园就像是一处隐士所居住的地方,拥有着极难得的平静。
一座坟依旧在这里。
坟墓里面住着的是死人,而死人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所以这里很安静,静的出奇。
宁北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么在这里站着,一动不动的定定看了很久。
直到日头悬中,火热的光亮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倒映着树杈的鸟儿,在歪着脖子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类,在它们的眼中想来是分辨不出人类的性别的,更想不通太复杂的事情,只是在好奇这两个和木头一样的东西为什么能一动不动的站这么久。
“外面怎么还有一副棺材。”很久以后,青青看着坟墓一侧的棺材,不解询问。
棺材应该在坟墓里面,而不应该在坟墓外面。
宁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那是我的棺材。”
“可你还没死。”
“人早晚都是会死的。”
青青眉头紧锁:“那我也要一口。”她伸手指着那口棺材的一侧,认真道:“就在你的身边。”
第二百五十章 梅仁脉的邀请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如果让外人看到宁北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开始思考并且准备起了身后事,一定会嗤笑摇头,鄙夷着故作伤春悲秋的毛头小子,然后开始怀念年轻时候的自己。
绝大多数人在年轻时候都有大同小异的想法,最常见的就是幻想自己身患绝症默默死在一个漆黑无人的深夜里,默默地离去,不带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不会掀起一片的浪花波澜。
就这样潇洒且洒脱的挥了挥手,转一转身。
很幼稚的念头。
可宁北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幼稚的人。
他买了一口棺材自然是真的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这一点从踏出青坪镇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好在现如今拥有了多活很久的可能,可到底能够多活多久呢?
宁北弹了弹青青的额头,微笑着没有继续朝这个念头继续。
青青皱着的眉并没有松散,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口棺材,她在想自己的身高是多少,造一口这样的棺材又需要多少的银子。
“走吧。”太阳渐渐开始偏西,火辣的日头温度下降了许多,宁北收回了注视坟墓的目光,转身向着青藤园外走去。
他这一次来这里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
也思考了很久,宁北是一个很善于并且很喜欢思考的人。
张文容死在了神隐的手里,或许知晓当年真相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在了谯山城外的那片后山荒坟里,舅舅秦牧或许也知道一些内情,师尊应该也知道一些。
可他们却始终都未曾提起过,哪怕他小时候询问过那么三两次。
真相不会永远埋在地下,早晚会有浮现出来的那一天,只是既然早晚都会告知自己,那么为什么不能提早一些呢?
宁北不明白这一点,就像他也不明白老百姓口中有一句叫做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这句话,迟到的正义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中间的过程不知道多少人受到伤害,所以正义凭什么要迟到呢? 青青往日里的话并不多,但今天的话却格外少,因为她看得出宁北的心里这一刻有很多心事,她解决不了,就只能静静地陪在身边。
黄二还等在青藤园的门口,一身粗布麻衣坐在车辕上,头上戴着一个草帽用来遮阳,百样人有百样活法,起码就黄二自己来说,赶车拉人也是个不错的生意。
尤其是他的生意还算不错,托了宁北的福分,自从百姓们得知他拉过小侯爷之后,每当用车的时候都会第一个找上他,并且价格也不低。
生活过得越来越滋润,就连拉车的马也多买了一匹,每天两匹马一起拉车,不仅速度更快,也不用再担心马儿会累着。
赚的钱也就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所以对于黄二来说,他很尊敬并且爱戴宁北。
评判一个上位者的好坏优劣,说白了不就是要看其是否能够给下面的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起码就黄二自己来说,自从去年秋天在避风雨客栈接了宁北的生意之后,他的生活就越来越好了。
“小侯爷,刚刚您进去之后外头来了个人,托我把这张纸条交给您。”
看到二人走了出来,黄二急忙下车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咧嘴笑道。
小侯爷就是好,这短短一年时间里来了三四趟的青藤园了,能这样祭拜父母的人一定是个孝顺的人,孝顺的人心肠也不会坏。
想着坊间近来流传越来越凶的皇位流言,黄二愈发觉得小侯爷更适合做皇帝。
“上面写了什么?”宁北接过纸条,随口问道。
黄二摇了摇头:“给小侯爷的纸条,我可不能看。”
宁北将纸条打开,继续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黄二这次基本没有思考,直接就回答道:“很高的个子,膀大腰圆,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像是哪家的打手一样。”
做车夫这一行就和做店小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别的不好说,记性一定磨练的很好,不说每一位顾客都能够记的清清楚楚,但该记住的就一定会记住。
在收到纸条的时候他就猜到宁北一定会询问来人的相貌,所以特意记得轻轻清楚,想到这里,黄二不禁有些高兴,觉得自己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回报小侯爷也算是尽了心力。
“对了,那个人的脖子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瞧起来忒不雅观。”
猛地一拍脑袋,险些忘记说了最关键一处,黄二急忙开口说道。
宁北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内容很简单,就只有一句话:今晚戌时三刻,别来院见。
“梅仁脉。”
掌心中迸发剑气将纸条撕成粉碎,宁北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眯了眯,有些意外和不解,意外的是梅仁脉竟然会主动找上他,不解的同样是这一点。
一个生意人就应该只做生意,而且上次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并不算愉快,为了帮宁北陆海棠甚至还清算了自己的人脉。
“多谢。”
对着黄二点了点头,二人便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厢里。
黄二急忙摇头,咧嘴笑着驾车朝着旧院赶去。
他已经去过一次了,再去第二次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到了旧院,二人下了车,宁北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黄二顿时一惊,道:“要不了这么多的。”
宁北说道:“你今天就不要再拉旁人了,回去歇着,戌时之前来这里接我。”
黄二听到这话才将银子接过,拍着胸脯保证了一番后才驾车离去。
他表现得很热情,宁北却并不介意,反而感到熟悉,因为以前在青坪镇里的时候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这种热情,那时候师父偶尔教小孩子读书,帮助别人看病,那些镇上的百姓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就会在大事小情上露出过分的热情。
他们把控不好这中间的度,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纯粹。
回到旧院,宁北躺在院子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微皱的眉带着一抹疲倦,很淡,却没办法抹平。
无论是什么原因,梅仁脉的邀请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对方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应该有事要谈,至于是什么事情,他暂且还想不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堆雪人
“宁北,我想堆雪人。”
夏日的下午其实并没有清凉多少,好在墙角那棵树已经生长的足够茂盛,好在小院子本也不算太大,树叶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倾斜到了长椅的上方,恰好能够盖住宁北的身子。
青青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乱糟糟一团的思绪。
也让宁北睁开眼睛调整起了呼吸,没头没尾的事情是想不清楚的,就像宁长安夫妇身死这座没头绪的大山始终压在他的肩上。
责任和情感其实是有相同的点的,比如都避不开,比如都选不了。
而选不了就很麻烦,很麻烦自然就会随之心生厌。
“现在是夏天,没办法堆雪人。”宁北解释道。
青青当然知道现在是夏天,她走到了长椅后面,站在宁北的脑后抬手青青抚平了那双微皱且疲倦的眉,眉心处传来了微凉的触觉,驱散了宁北心里的焦躁。
“我刚刚出来那天看到有个人能凭空造出来冰雪。”她回忆着从青崖海刚刚出来的那一日,和赵三金打架的那个蓑衣剑客。
“冷蓑衣是大修行者,要在夏日里生出冰雪来并不难,可就算是很容易,通常也不会有人做。”
“为什么?”
“因为大修行者就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宁北似乎是在整理着词汇,停顿了一瞬后接着说道:“很丢脸。”
哪有大修行者非要在夏天里弄出点雪花出来堆雪人的?
想来冷蓑衣是丢不起这个脸面的。
“那大修行者也很没意思。”青青按着宁北的额头,手法轻柔,很是舒适。
这是她离开青崖海后学习过最认真的东西,按摩,她喜欢帮宁北按摩。
青青的性子的确是在潜移默化当中改变,从最开始的冷冰冰变成了现如今的温婉,或许也算不上是温婉,但总归在一点点的改变着。
宁北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试着去接受改变,或许会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青青,精致无暇的脸上尽是白皙面容,双唇依旧鲜红,意欲滴落,鬓角发丝青青垂下,在微风的吹拂下随着头顶树叶一同在轻柔摆动。
那双眼眸漆黑,在阳光下像是亮着光。
皓齿雪白。
宁北忽然发现自己不忍心从这样一双眼睛当中看到失望的模样,于是坐起身子抬起了右手,那把剑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寒冷气息的剑被他握在了手上,然后轻轻地插在了地面。
四周的温度开始逐渐变低,越来越冷。
剑身在轻微的震颤着,似乎是在对宁北这样的举动而感到不满,可终归胳膊拧不过大腿,渐渐地也就不在反抗,继续散发着寒冷气息。
地面覆盖上了一层冰霜,长椅变得冰冷起来。
一片片的雪花凝固落下,小范围的铺满了四周,然后变成了厚厚一层,逐渐没过了膝盖,剑身在这时候再度发出了微弱的剑鸣声,似乎是在提醒宁北已经足够了。
宁北听懂了它的意思,于是收起了长剑,回头看着青青。
青青正在怔怔的看着这一幕,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出神,然后展颜笑了起来。
“我去找水萝卜。”
她转身跑进了屋子里,红裙映在雪面上。
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旧院的屋门前石阶两侧摆放着两个小小的雪人,相互对视,树枝装束的双手遥遥张开。
很小巧秀气,十分的漂亮,唯一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点就是在雪人的鼻子上插着一根粗大的水萝卜,占据了雪人的半个脑袋。
瞧起来有些的不伦不类。
......
酉时三刻,黄二驾着马车来到了旧院门前,也没有敲门,在外面默默的等候着,既然小侯爷说了戌时之前,那就一定会遵守时间,不需要自己去多嘴提醒。
果然,他刚到不久,宁北就走了出来。
青青并没有跟着,留在了院子里歇息。
从应天府附近赶到城西别来院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久,戌时过半就已经赶到。
天刚刚黑下来不久,太阳方才落山,若是站在鸡鸣山上或许还能够瞧见露在外面的一丝边缘,夏天的白昼时间本就极长,戌时恰好在黑与白的中间。
残存的光亮能够让人刚好看清楚别来院里的模样,和上次来时候的环境没什么改变,足以容纳近千人的广场,前方一道短桥,桥下依旧是浅浅流淌的水,在水面上旋转着一个巨大的木头水车。
只是和上次来时不同的是这次的广场上并没有人在等候。
在桥头站着一个山羊胡子,也是上次有着一面之缘引他去到湖中心的梅仁脉手下。
让黄二留在了外面,宁北自己朝着山羊胡走了过去。
“小侯爷。”看到宁北来到了面前,山羊胡对着他行了一礼,道。
宁北点了点头:“我来晚了。”
山羊胡摇了摇头:“戌时三刻还差一些,我也是刚刚才出来。”
“今天别来院好像没什么人。”两个人走下短桥,路过那个一男一女高举着的怪异雕像,向着湖心小亭走去。
山羊胡笑眯眯的解释道:“今天院主要和小侯爷谈一桩大生意,既然是大生意,那当然不能有其他人来打扰。”
宁北闻言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去询问究竟是什么大生意,因为他知道山羊胡不会说,既如此那就没必要问,等见到了梅仁脉自然会知晓。
通往湖心小亭的道路就只有一条,代表了绝对的安全和坦诚,在小路两侧站着两个大汉,宁北随意地看了一眼,目光从左侧的那个大汉脖子上的黑痣上一扫而过。
他知道,今天白天应该就是这个人给自己送的信。
“院主就在小亭里,小侯爷请。”山羊胡子在桥口停下,微侧身子让开道路。
宁北看了一眼四周,在初落的夜色里湖水两畔显得很是幽静,夏天的风拂过水面,和白天的燥热比较起来太阳落山之后的温度才是最好。
湖心小亭的门敞开着一条缝隙,宁北从中还能看到有女子在轻抚琴弦。
和上次一样的琴声再度响起,他迈步走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往事和生意
推开半掩的门,梅仁脉就坐在小亭里,一侧是两名蒙着面纱的女子,轻抚琴弦,动作轻柔,白衣如瀑。
梅仁脉今天传了一身灰色的衣裳,面上噙着淡淡的笑容,他的样貌很普通,但此刻坐在那里,一身气质就显得不普通。
“怎么不换一首曲子?”宁北随手将门关上,在梅仁脉的身旁坐下,随意问道。
梅仁脉闻言微怔,然后道:“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在这里弹琴。”
宁北呆了一瞬,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小亭里并没有琴声,也没有女子,所谓的画舫书生都只是当时想象。
于是便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梅先生特意邀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梅仁脉为他倒了一杯茶,都不需要喝,只要闻一闻味道就知晓是最上等的好茶:“不急,小侯爷不妨先品一品这杯茶,这是两个月前关家与我做生意之时送的礼物。”
关家?
宁北不动声色,淡淡道:“山野村夫,喝不惯什么好茶。”
梅仁脉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这可不行,古往今来,但凡做生意的要么喝茶,要么喝酒,想来小侯爷应当是不愿意与我喝酒的,那就只能喝茶了。”
要想谈生意,就按规矩来,否则这生意就谈不成。
宁北没有钻研过生意场,可也听出了这弦外之音,若是换了别个心高气傲的,没准直接起身就走了,但他没有。
虽然不清楚梅仁脉找他是想要谈什么生意,但能值得梅仁脉主动开口的,那一定是大生意。
所以宁北没有起身,而是端起了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好茶。”
他说道。
那两名女子抚琴的动作快了许多,但曲调依旧是轻柔舒缓,就像是缓缓流过江南的小河,蜿蜒美好。
梅仁脉听到宁北的评价后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做生意就是如此,双方看似平等却并不平等,他先是主动找上宁北,这样一来就等于是他自己有求于人,在谈判的桌子上就天然矮了一头。
对于从来都是别人来求别来院的他来说这是所不能接受的,所以让宁北喝下了这杯茶,从自己有求于人变成了自己帮助宁北,让宁北反过来接受这一点。
他就重新占据了上风。
不过他很清楚,对于宁北这样的人来说,耍这些小手段很惹人厌恶,梅仁脉很清楚宁北此刻那张 平静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怎样的不耐。
于是便又开口道:“关家前两月要找我问一问陆海棠的所在。”
这是在解释茶的由来,也是在卖宁北一个好感,将刚刚的小手段所带来的坏处平息。
“你答应了?”宁北看着桌上的茶。
梅仁脉摇了摇头,笑道:“就连绣衣使都找不到的人,我又哪里找得到呢?”
宁北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梅仁脉知道,刚刚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现在双方真正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没有高低之分。
现在再谈生意,就完全看的是需求和利益,不会被个人情绪所左右。
这就是生意场上的小心机,随便一杯茶,简单两句话,就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宁北问道:“现在,梅先生可以说一说自己的生意了。”
梅仁脉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抬手示意两名女子曲子轻柔些,然后说道:“之前陆海棠朝我要了一份关于张文容所在的消息,可等小侯爷去了之后却发现张文容已经死了,这一点在下可以保证,与别来院无关,张文容在谯山的消息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先是解释了一番张文容的事情,看到宁北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道:“知晓当年事情的人或许已经死光了,可我还知道一个人,你未必对他感兴趣,但你一定想知道。”
宁北看着他,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还有因为当年那件事而牵扯的人存在?
“什么人?”
他问道。
梅仁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弹琴的两名女子,柔和的琴音戛然而止,两位姑娘起身款款施了一礼,然后迈步退出了小亭。
这里再度剩下了他们二人,一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崔眉。”梅仁脉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崔眉,听起来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宁北很熟悉这个名字,因为他听过。
无论是秦长鱼还是赵三金,都提起过这个名字。
当年宁远侯府里,宁长安真真正正的心腹,必要时候可以代替宁长安掌控侯府的男人,在当年,被神朝的人尊称为七爷。
宁北的瞳孔缩成了一点,手掌下意识的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崔眉怎么可能还活着?
当年宁长安谋反,因为这一点被牵连的官员数不胜数,其中被清扫打理最干净的就是宁远侯府,上下可以说除了宁北被国师大人给保了下来之外,其他的就连一只鸡都不能活着离开。
可就是这样的清洗力度,现在陆海棠竟然和他说有崔眉的消息?
如果算算年纪的话,崔眉应该有五百余岁了,即便是大修行者的寿命绵长,也应该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了。
梅仁脉摇了摇头:“崔眉当然不可能活着,但他的一双儿女,却活了下来。”
宁北眉头一皱,握紧的手掌松开了一些,静静看着他并不说话,安静等待着下文。
既然梅仁脉提到了崔眉的儿女,那么就一定有事情要说。
果然。
梅仁脉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崔眉的儿女当年因为并不在京都而躲过了一劫,事后也没有被陛下追究,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两个可以活的很安稳,老实说,作为谋逆之后,除了小侯爷您这个特例之外,还从没有一个能够安稳活着的人。”
“十六年前,在得知谋反消息以及崔眉身死之后,崔家便要将这一双儿女送到朝歌城,企图消去陛下心里的怒火,避免崔家其他人受到牵连,可没想到陛下对此并不在意。”
“可崔家老太爷还是整日里担惊受怕,后来做了一个决定,替天行道,又或者说是大义灭亲。”
第二百五十三章 崔折柳
夏夜的风轻轻地拂过湖面,小亭当中静悄悄的,除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梅仁脉靠在椅子上,边说边注视着宁北的脸色:“崔家一族的人经过商议之后欣然同意了崔老太爷的念头,于是聚众在祠堂里烧死了崔眉的女儿,或许是因为心生不忍,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在准备烧死崔眉儿子的时候,崔家的人选择了离开,将他的生死交给了天意。”
“天意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崔眉的儿子活了下来,但却因为愤怒而欲要杀了崔老太爷而被废去了修为,打断了经脉,扔下了悬崖。”
“崔家的人以为他死定了,万丈悬崖,于是没有下去查看,而他自己自知报仇无望,再加上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活活烧死在面前,大受打击,一蹶不振,落魄离开,终日以酒度日。”
宁北听着这个故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换,他询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梅仁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十六年前,崔眉的儿子三十一岁,如今十六年过去,不,到现在应该说是十七年过去,他已经四十八岁,或许是苍天可怜,这些年来让他遇见了好姑娘,两个人成了亲,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六岁。”
他看着宁北,杯子里的茶已经被喝光,继续说道:“年前,也就是你在青崖海当中的那段时间,他被崔家的人发现,他的妻子为了保护他和女儿离开,再度被活活烧死,和他妹妹一样的死法。”
梅仁脉的声音就此停了下来。
宁北听到这里,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问题:“他现在在哪里?”
梅仁脉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感慨道:“很悲惨的人生,很让人同情的遭遇,可我是一个生意人,做生意要看的就是利益,而不是同情心,否则全天下每日里都在发生无数的苦难,我总不能每一件都管,您说是吗?”
宁北的目光渐渐变得冷了下来:“你要什么?”
崔眉的儿子很惨,父亲因为牵连谋反而被处死,妹妹又被自家人给烧死,然后妻子又步了后尘,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和宁北当然没什么关系。
可事实就是如此吗?
我想不是。
崔眉之子之所以会沦落到现在这幅境地,源头可以说是和宁长安脱不开关系,宁北深切知道梅仁脉将这件事告知他的原因是什么。
负罪感。
然后赎罪。
梅仁脉的目光很准,真的很准,因为当宁北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避而不理。
这是他父亲欠下的。
宁北不知道自己能够偿还多少,或者应不应该偿还,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管这件事。
梅仁脉脸上的感慨消失,再度涌上了笑容,说道:“我要那个龟壳。”
和上一次一样的要求,他要状元桥下那只大乌龟的龟壳。
宁北看着他,目光微有变化,那个龟壳有什么用?
宁北不知道,但能够值得梅仁脉主动找上门来以此作为交换,那想来一定会有大用处。
“我上次说过,它的龟壳我没办法做主,换一个要求,我可以欠你个人情。”
梅仁脉摇了摇头,道:“小侯爷的人情当然很值钱,如果换作以往任何时候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很可惜,这次不行,因为我真的更需要那个龟壳。”
“能告诉我你要它的用处吗?”
“很遗憾,并不能。”
宁北没有在说话,小亭当中再度陷入到了沉默。
梅仁脉也不催促,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很清楚,无论过程如何,最终结果就是宁北一定会妥协,他很了解宁北,对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不会撒手不管。
“如果短时间想不清楚的话,小侯爷可以回去考虑考虑,明日再给我答复也不迟。”梅仁脉再度为宁北倒了一杯茶,然后忽然说道:“哦对了,我可以额外赠送小侯爷一个信息,崔眉的儿子名叫崔折柳,他那刚刚四岁的女儿却叫黄依依,跟的她母亲姓,因为崔折柳认为崔家已经不配再当他女儿的姓。”
自身兄妹和妻子都是因为崔眉这个父亲的连累,然后又被崔家给一手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崔,这个字不配。
“真是让人感慨,若不是有崔眉一直扶持,崔家当年也不会有那样的地位,现在却卸磨杀驴,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这话依旧是在刺激宁北。
宁北起身推开了小亭的门,回头道:“明天早晨,我给你答复。”
梅仁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要想清楚,即便可以让秦家去查到崔家的动向,继而再去查崔折柳的动向,可那来回需要时间,最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崔折柳未必等得起,您说是吗?”
宁北没有说话,随手将门关上,顺着湖面小桥走了出去。
山羊胡子依旧在前面引路,笑呵呵的说着些家常话,并没有去询问这桩生意有没有谈成,身为下属,也作为梅仁脉的心腹,他的眼力向来极好,一眼就看出这桩生意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
不过这也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梅仁脉主动和人做生意,也是第一次见到宁北没有明确答应和拒绝。
虽然他只见过宁北两次面。
山羊胡子并不知道这桩生意的内容,他也没有去打听,别来院的规矩不算太多,但其中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不要随意打听。
这里是消息的汇聚地,而消息,是不能随意泄露的。
途经浅水桥,走过那个巨大的水车,然后穿过了开阔广场,在月色那一男一女的雕像像是在举着神秘的光。
“就送小侯爷到这里了,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未来别来院和小侯爷之间,都有一层关系在。”
他对着宁北拱了拱手,微笑说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惊变
宁北点了点头,坐上了黄二的马车,朝着家中小院回去。
同时也将藏在四周的秦家之人喊了过来,让他们带个口信给秦长鱼送去,今晚聚一聚。
“小侯爷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黄二瞥了一眼身后寂静无声的车厢,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本来不该多嘴,可看到宁北刚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车厢里,宁北靠坐在车厢最后的软垫上,闻言轻声道:“有件事,已经想清楚了。”
黄二闻言不解,便又问道:“既然想清楚了,怎么还犯难?”
在他看来,不仅仅是他,在很多人看来,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问题,那就代表解决了麻烦,可既然解决了麻烦,又怎么会烦心?
宁北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有些事情即便想清楚了,也很难。”
黄二这次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哪怕是拉过再如何最贵的客人也不会让自己的眼界和阅历增添多少,所以对于宁北的话他能够感到的确有道理,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道理。
宁北的确已经想清楚了,也有了解决的办法,可这依旧改变不了他为之皱眉的事实。
“崔折柳。”
宁北闭着双眼,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崔眉当年既然能够自侯府里执掌大权,那么和宁长安的交情自然是极好的,如果说谋反,不用想一定有着他的参与。
可这样的参与却并不能成为解释过错的原因,尤其是在神皇已经不在意崔折柳兄妹的情况下,却因为崔家自身的惶恐而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当年所受你恩惠的人,转眼就能够成为要你性命的人,这世上有无数好人,可却也从不会缺少白眼狼。”
宁北心里思考着,准备回去和秦长鱼商量一番。
去救肯定要去救的,有着飞云的存在想来尽早一些说不定可以赶得上,如果实在没什么办法也只能同意将龟壳送给梅仁脉。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假完全不需要担心,因为梅仁脉不会骗他,也不敢骗他。
别来院之所以能够在朝歌城当中存在,并且贩卖着这许多的消息,除了他背后可能会站着某位靠山之外,更多的也是大家需要有这么一个地方。
想要维持这样的形象,那么梅仁脉就要保障从别来院里卖出去的消息不会掺假,否则一旦出现第一次虚假,那么就不是对声誉造成打击,而是直接毁灭。
再者,若是梅仁脉敢骗他,那毫无疑问,这一次之后秦家就会出手清理别来院,到时候无论背后站着的靠山是谁,都没有用。
朝歌城的夜晚没有宵禁,热闹的地方十分热闹,甚至会热闹个一夜不停。
冷清的地方也谈不上冷清,街道两侧的灯火还是会燃到很晚。
只有那些人少也没有什么商铺存在的深巷里才会带来绝对的安静,除了车轮滚动在地面碾碎小石头和马蹄落地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车厢里的宁北正在闭目养神,思考着接下来的动向,可突然间,他猛地弯下了腰,整个人一下子就贴在了车厢最低处。
一根箭从他刚刚坐着的位置射了过去。
然后从车厢前方射出,插在了地面上。
两匹马受惊停住,前蹄高高抬起腾空,将马车掀翻了过去。
黄二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哎呦一声惨叫,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都没有看到那根箭的飞出。
踉跄起身想要给宁北赔个不是,掀开倒地的车帘之后才发现这位小侯爷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车厢里,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黄二楞了一下,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了车厢上的那个箭孔和地面上插着的那根箭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要刺杀小侯爷!
心头大惊,想要喊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着急无比刚好想到了昨日看到的一台戏,戏里面也有这样的场面,情急间便直接大喊了出来:“护驾啊!”
颤抖着的巨大声音在这深夜里划破了寂静的小巷子传出去很远很远,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秦家的人和绣衣使的人就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看了现场之后也没说话,寻了一个方向就一同追了出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撼和冰冷,谁能想到在京城这个地界上,竟然还有人胆敢刺杀宁北,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宁北此刻正在迅速的奔逃着,在刚刚跳出马车的一瞬间他就翻过了墙,朝着和秦家以及绣衣使等护卫相反的方向逃走。
并不是自寻死路,而是那个杀手就在秦家之人所在的那个方向,只要宁北胆敢往那里跑,迎接的就是第二根箭,而且是躲不过去的箭。
所以宁北没得选择,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跑。
同时大脑也开始飞速的运转了起来,同样的,他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胆敢在京城里刺杀他,从刚刚那一箭的威力和速度之上可以感受的出,对方是第四境的武修,而且即便是在第四境当中也属于顶尖强者,最起码他的感觉对方的实力不下于当初在菩萨庙里遇到的那个老住持。
而且显然是蓄谋已久,时机把控的极为完美,刚巧在马车驶过这条深而窄的小巷子里的时候动手,既可以明确目标,又可以在第一时间避过秦家和绣衣使的保护。
而且还做好了一击不成的后手,切断了宁北的逃亡路线。
宁北想着这个杀手的诸多手段,身体却是毫不停留的奔逃着,身后的箭不停射来,他再度翻过一面墙,然后险而又险的和箭身擦肩而过。
也正是借着这个翻墙转身的瞬间,他回头看到了追杀自己之人的模样。
一身的黑袍,让人看不清楚相貌,手上提着一张巨大的弓,一根根箭正在从弓上射出。
一根箭落在了他的脚旁,然后在宁北还来不及迈出第二只脚的时候猛然炸开,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远处的秦家之人,可距离却还有一段时间,来不及赶过来。
也将宁北的身体炸飞出去砸穿了墙壁,摔在了街道上。
碎石穿透了身体。
第二百五十五章 酒楼
鲜血随之流淌而出,这条街上的行人来往还算不少,因为身后就是一家酒馆,在附近的名声都还不错,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顾客都还算不少。
许多人正喝得热闹,忽然间听到了大动静,纷纷趴在窗户往外看,然后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宁北,还有从空中高高跃起,飞身过来的那名黑衣人。
来不及反应。
食客们还有街上的行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
宁北已经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手掌已经放到了腰间的玉佩之上,但他却产生了犹豫,他想要知道这个来杀自己的人来自哪里。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个区区第四境的杀手,并不值得浪费玉佩这张底牌。
一瞬间,另外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那把剑,身体在那名刺客弓箭落下的一瞬间虚化透明。
箭身从身体当中穿过插在了地面上,那个黑衣人已经来到了宁北的面前站立,既然出手,那就速战速决,决不能有半点的拖沓。
可刚刚那一箭的失手还是让他短暂惊愕了一瞬。
然后宁北的剑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还未曾来得及临身,剑刃之上所覆盖的冰霜就已经让这个黑衣人脸上的衣袍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这是一把透明的剑,而这样的剑通常很诡异,难以被防备。
尤其还是宁北蓄谋已久的一剑。
如果现在面前站着的是二境修士,那一定会死。
如果是三境修士,出其不意之下或许会被重伤,从而给宁北安全逃离的机会。
可站在这把剑之前的并不是二境修士,也不是三境修士,而是四境修士,还是五道当中的武修。
武修,身体素质最为出色,生死之间的下意识反应足以创造无数个奇迹,所以这如羚羊挂角的一剑就这么险而又险的从他的面前划了过去。
带动的冰霜寒意甚至已经让黑衣人的鼻尖感到不适。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不适也就只是不适。
这一剑空了,黑衣人抬起一脚踹在了宁北的身上,将其身体狠狠地踢飞了出去,砸碎了酒楼的门户,砸碎了一楼大厅的两张桌子,然后停在了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的面前。
一根箭射了过来。
就在宁北的身体刚刚落地还来不及起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射了过来,这一箭是必中的,而且正中眉心,保证这个小侯爷会死的透透的,没有任何重伤而不死的情况发生。
这全都在这名杀手的计划当中。
可让他想不到又或者说让宁北同样也想不到的是这根明明必然会射中的箭却并没有射中,而是被一只手抓住,就这样停留在了他的额前三寸处。
周遭的食客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有十几个修为不错的,胆子也大的,仗着酒壮怂人胆就搬着凳子走了出来,十几个人组成了一条人墙挡在了宁北的面前。
“小侯爷别怕,俺们爷们就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连您都敢刺杀。”
十几个人凶神恶煞的盯着门外的黑衣人,人墙密不透风。
自从接连大出几次风头,胜过了俞子期替神朝争了面子,在淮海县大破神隐之后,宁北在神朝百姓当中的名声可是出奇的好。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路见不平就是一声吼。
而此时外面那个黑衣人也是身形如箭般冲了过来,只是一个碰面就将拦路的十几人尽数打飞出去,在四境的武修面前,这些只不过是一二境的修士根本就起不到半点作用。
他深知刺杀宁北所带来的后果,无论是成功失败自己都不可能活着离开,所以哪怕身后秦家和绣衣使的人已经高喊出声,他依旧没有停下。
一定要杀了宁北,到时候就算是自己死了,也算是完成任务。
人墙散开,露出了后面的两道身影。
躺在地上的宁北,还有那个握着箭的男人。
“徐公子。”
宁北看着徐公子,目光当中满是惊讶,显然不清楚对方为何会在这里。
徐公子叹了口气,满脸的晦气:“明天要出去出趟诊,一次远门,想着临走前来喝一顿酒,谁能想到竟然在这里还能遇到你,真是晦气,出师不利,没看日历。”
宁北咧了咧嘴,看了一眼打散人墙冲过来的那名黑衣人,问道:“挡得住吗?”
徐公子喝了一口酒,将手里握着的箭随意的扔在地上,起身站在了他的面前:“挡得住。”
黑衣人并不认识徐公子,真正见过这位天下第一医师的人其实并没有太多。
看到陌生人出现,黑衣人也没有半点的犹豫,速度再度提高,整个人快到几乎成了一道黑色的流影,他将那把巨大的弓扔在了地上,手里握着一根箭冲了过来。
那根箭速度奇快,箭尖甚至破开了空气,发出了轻微刺耳的响鸣。
单凭这一记攻势,宁北就知道对方的实力或许还要在菩萨庙的那个大和尚之上。
但徐公子却看也不看,躲也不躲,只是很随意平常的抬起了手,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面无形的墙壁出现在了身前,拦住了那根箭。
明明只是一根手指,却好似全天下最坚固的铜墙铁壁,让黑衣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寸进分毫。
宁北的眼中再度浮现了一抹惊色。
黑衣人的眼中透露出来的则是绝望。
大修行者,他万万想不到出手阻拦他的竟然会是一位大修行者,也想不到这里怎么就会刚好出现一位大修行者救下了宁北。
“要死的还是活的?”徐公子开口问道。
宁北从地面挣扎着坐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杀了吧。”
他已经知道对方是抱着必死的心来刺杀的他,所以也就不再抱着能够从这个黑衣人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消息的打算。
徐公子点了点头,抬起的手指朝着正前方轻轻一点。
一点光亮在之间猛地炸开,黑衣人浑身一颤,然后趴在了地上。
在他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血洞,从前到后刺穿了一个通透。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免费的生意要做
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刚刚黑衣人打算在宁北的眉心开一个血洞,现在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想过你的修为不低,却没想过会高到这种程度。”宁北抬手扶着桌面强行起身,简单的一个动作却牵扯了身上的伤口,让他的面色跟着苍白了许多。
如果没有恰巧遇见徐公子的话,想来他就要逼不得已使用玉佩暴露底牌了。
徐公子拍了拍手,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死去的黑衣人,然后道:“身为全天下最好的医师,我的实力若是不高的话,只怕现在早已经不知道被圈养到哪一世家宗派当中了。”
一个好的医师到哪里都是香饽饽的存在,更何况还是这全天下最好的医师,徐公子能够保证自己绝对的自由,每天只随缘出诊看病,这一切都离不开他那自身强大高绝的境界。
大修行者。
不要看这天底下的大修行者许多,可摊开到神朝当中的每一个城池里要做到两三个城池一个都做不到。
只是因为这里是京都,是朝歌城,天子脚下,世界中心,所以才会随处可见。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宁北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扔给了不远处已经吓傻了的店小二,作为打坏酒楼的赔偿。
徐公子依旧是满脸的晦气:“我今天运气可真是不好,不仅要免费帮你杀个人,还要免费帮你疗伤。”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丹药塞进了宁北的嘴里,入口即化,然后身上的伤口就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苍白的脸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这是什么药?”
宁北问道。
这丹药的药效也太强了些,虽说他受的基本都是外伤,可能够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这么严重的外伤治好,这样的丹药价值即便是放到诸多世家大族当中也是属于抢破头的存在。
“我的药,当然是好药,不过你可不要打主意,这样的药就算是我也没有太多。”
徐公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装药的瓷瓶揣进了怀里,一脸防贼的防备着宁北。
也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功夫,秦家的护卫和绣衣使的人同时出现在了酒楼门口,全副武装,手里都提着兵刃,迅速的将宁北围在了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来的其实并不算晚,从宁北被追杀,逃离,再到现在结束一共甚至都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赵三金不在,秦家和绣衣使这些人中只有带头的几名才是四境修士,其他都只是第三境。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再没办法更快。
“小侯爷。”
众人看着宁北,虽说此刻的宁北身上伤势已经恢复,可从破碎和沾满鲜血的衣裳依旧能够看得出他刚刚受到了多么严重的伤势。
至于地面死去的黑衣人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却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谁知道暗处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杀手存在。
无论是秦家护卫还是绣衣使的人此刻脸色都十分难看,若是宁北真的因此发生了意外,那后果远远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就算是现在没有发生意外,受到了刺杀也要怪罪他们保护不力。
也确实如此,往日里秦家和绣衣使的人都是各自负责宁北左右两个方向,并且是分散的,四周渗透极好,可以起到有效的保护和预防,人群当中但凡出现的四境以上修士都会受到监视。
可这次却因为那条小巷的特殊,导致双方人马叠合到了一起,这才发生了这次的意外。
宁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道:“不怪你们,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再如何密不透风的保护也总避免不了出差错的一天。”
这件事的确不能怪到他们的身上,宁北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是徐公子救了我,暗杀我的人应该也就是他一个,都散了吧,用不着戒备,如果还有另外的杀手的话早都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宁北受到了刺杀,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整座朝歌城,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大排查,少不了的腥风血雨。
甚至就连宁瑶一脉也会遭到怀疑。
可想而知,庙堂上的气氛一定会再度变得诡异起来。
甚至在得到绣衣使传递回去的消息后,神皇那里可能也会有怒火降下。
告罪一声,绣衣使当中走出两个人离开队伍,看样子应该是回到宫中禀报这件事,至于那名黑衣人的尸体则是被秦家的人带走了。
刚刚那十几个上前来保护他的食客们都被宁北一一谢过,并且让他们若是有事可以去旧院寻他。
十几人最开始就是一腔热血,本也没想着要什么回报,此刻听到宁北这话都是摇头拒绝,好几次之后方才默默点头。
毕竟能够和小侯爷搭上一些交情,无论是对于自身还是家中都有着不小的好处。
“今天这顿酒你请了。”徐公子向店小二打包了几壶好酒,又带走了几个好菜,拍了拍宁北的肩膀,然后迈步离开了酒楼。
正如他之前所说,就是因为明日要外出就诊,今天来吃顿饭,想不到莫名其妙碰上了这么一件事,还杀了个人。
晦气,真晦气。
出师不利。
宁北再度道了声谢后将徐公子和那十几人的酒钱结了。
“小侯爷,我们护送您回去。”秦家护卫走上前来对着他说道。
秦长鱼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不过估计一会儿之后就知道了,到时候会爆发的怒火,可想而知。
宁北点了点头,忽然响起了黄二,于是问道:“那个车夫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马车摔碎了。”
“派人给他送些银子。”
“是。”
走出了酒楼,这里距离旧院还有一段距离,随意再寻辆马车倒也不慢,可宁北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小侯爷?”
身旁护卫不解问道。
宁北忽然转身看向了别来院的方向,想了想,然后道:“去别来院,有件免费的生意,我要去做。”
“免费的生意?”
“没错,一盏茶之前很值钱,但现在,这桩生意已经不值钱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谈生意要很多手段
当宁北重新回到别来院的时候,山羊胡子已经等在了门口,一张老脸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秦家的护卫们散开围在四周,宁北从马车当中缓缓走下。
“不愧是别来院,在这京城里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你们。”
山羊胡子眼皮抖了抖,随即道:“这件事与我们没有关系。”
宁北并没有看他,而是朝着湖心小亭的方向走了过去,问道:“梅先生应当还没有离开吧?”
“没有离开。”山羊胡子如实说道。
宁北顺着之前走过的路来到了湖心小亭,依旧是浓郁的夜色,依旧是轻柔拂过湖面的微风,可与刚刚不同的是两侧出现了很多人,那两道琴声也再不会响起。
小亭上之前闭合的门被打开,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梅仁脉就站在里面,像是已经预料到了宁北的去而复返。
遇刺的消息已经小范围的传开,想来到了这个时候,左右两相,六部尚书还有宫里都已经收到了消息。
宁北走进小亭里,湖水一侧围绕着许多别来院的人,粗略看去大概数十位。
“刚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梅仁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双目当中的平和也不复存在。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从宁北离开别来院后被刺杀的那一刻开始,这桩生意就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宁北看着他,身上的衣衫并没有换,破碎且沾染着血迹:“现在我们应该重新谈一谈这桩生意。”
梅仁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应该清楚,这件事与我无关。”
“我的确清楚,但我不仅是我,身后还牵连着很多人,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他今晚是被梅仁脉邀请过来别来院的,也是从别来院离开之后被人刺杀的,这太巧,即便真的是巧合,别来院也是刚好倒霉被黑衣人利用,可谁说得准?
即便真是如此,那也是你梅仁脉倒霉。
就算是宁北不在意,可秦家呢? 庙堂上的那些老爷们,态度捉摸不清的陛下,还有就算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也要全力配合追查凶手的宁瑶一脉。
还有紧盯着的绣衣使。
他们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生意场上要谈利益,生死场上同样也要谈利益,今晚这场劫难就是你别来院的劫数。
处理好了,皆大欢喜,处理不好,那调查刺客或许就要调查到你梅仁脉的头上。
小亭当中十分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这就像两军交战你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战场上,如果不想死的话,那就只能选择一方加入进去。
出了事,是要担责任的,哪怕只是受到牵连。
梅仁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让山羊胡子等在浅水桥上,果然,宁北去而复返。
“茶已经凉了。”宁北看着桌上早已经不在沸腾的茶水,轻声说道。
梅仁脉双目闭合,片刻后睁开双眼,道:“藏花镇,崔折柳和他的女儿黄依依就在那里,不过如果你打算搭救的话最好要快一些,因为一个废人是逃不了多久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有一点小侯爷要想清楚,崔折柳对于你的恨意,想来不会比崔家少太多。”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就是因为宁长安的谋反,崔折柳平白无故落到现如今这个地步,他的心里会如何想没人知道。
“多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宁北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对梅仁脉的观感并不能算得上有多好,对方利用崔折柳捆绑他的责任感意图得到大乌龟的龟壳,这已经超出了正常做生意的范畴。
所以宁北现在也利用刺客刺杀他的这件事去做成这桩生意。
梅仁脉事后心里会如何想他并不在意。
一桩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利益,但是利益的体现方法有很多种,这也是其中之一。
秦家的护卫明目张胆的围在了别来院的门口,数十人手里全都握着武器,直到看见宁北从中安然无恙走出来之后方才收敛了一些。 山羊胡子脸上的阴沉之色还没有散去,他的情绪并不是对宁北,而是对那幕后指使刺杀之人的愤怒,别来院这次吃了一个大亏,偏偏还不能将火气撒到宁北的身上,毕竟这样的好机会和手段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梅仁脉也会不吝使用。
“慢走。”山羊胡对着宁北施了一礼,面上的神情恢复了平静。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没必要再去多想,别来院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一切,然后将吃亏变成占便宜。
目视着宁北和秦家的人离开,山羊胡子转身回到了湖心小亭。
“院主,宁北已经走了。”
梅仁脉站在小亭外面的围栏一侧,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注视着面前的湖面。
在漆黑夜晚当中并不能看的太过真切,平静的水面微微荡漾,泛起的涟漪弧度很小。
“查清楚。”梅仁脉开口说道。
山羊胡子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一瞬后试探着猜测道:“除了神隐和魔教之外,应该不会是其他人。”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受到刺杀,那么凶手的可能有无数种,隔壁街上卖肉的,昨天起了口角的邻居,上一辈子老人的恩怨,其它城池的狠人。
但当身份地位高到了宁北这种层次,刺客的身份无非就是在那么几个势力当中。
简单排除之后,可能性最大,也是最有动机的就是宁瑶一脉的人,可他们的动机虽然最大,可也最不可能是他们。
尤其是在神皇的眼皮底下。
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神隐,魔教!
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势力,他们或许和宁北之间没有什么仇恨,可若是杀了宁北能搅乱神朝的局势,想来他们很愿意这么做。
但梅仁脉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会是神隐。”
山羊胡子眉头微皱,并不理解为何院主如此笃定。
梅仁脉看了他一眼,对于自己的这个心腹,他从不吝于赐教。
第二百五十八章 暗潮
“对于神隐来讲,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是这个天下动荡,只有乱成一锅粥才能有机会完成自己的教义,如今的神朝日暮西山,宁北和宁瑶之间必定会有一场两败俱伤的争斗,放任这个结果发生才是对神隐最有利的情况。”
“神朝是天下势力中心,维系着势力格局万年不变,只要神朝没落,对神隐来说就是好事,而若是宁北死了,秦家等怒而造反的状况其实并不会发生,因为神皇还活着。”梅仁脉感受着深夜里渐起的风,越来越大,风声逐渐开始呼啸起来,湖水也开始变得摇晃。
“现在杀了宁北就等于是逼迫神朝上下的所有人,所有派系不得不去选择宁瑶,哪怕之前争斗的再如何厉害,也会变得上下一心,这样的情况不是神隐所乐意看到的,不在迟暮的朝廷所拥有的威慑力是所有人都没办法想象的。”
“所以神隐绝对不会想让宁北死。”
梅仁脉解释着其中缘由,道理很简单,一说就透。
山羊胡子听懂了,可旋即又十分不解:“既然不会是神隐,也不会是宁瑶,那会是谁?难不成是宁北自导自演,为了逼迫咱们说出崔折柳的消息?”
梅仁脉依旧否定了他的猜测:“不会是神隐的原因刚刚已经说了,至于宁瑶一脉,如果宁北是被外人所杀,宁北一脉的人会捏着鼻子扶持宁瑶上位,可若是宁瑶派人动的手,那么当今雄才大略的陛下不介意让这座迟暮的朝廷走向真正的毁灭。”
“至于自导自演,同样不可能。”
他并没有说原因,山羊胡子想要询问,却还是没有开口。
湖心小亭的风越来越大,天空当中的月亮已经被厚厚的一层云雾遮挡,看样子明天应该不会是一个晴天。
“风雨欲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想要知道,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他们想要做什么?”
梅仁脉站在湖面木桥上,抬头望着渐变颜色的苍穹。
......
当宁北回到旧院的时候,秦长鱼已经在院子里等候许久了,与之一同等在院子里的,还有高怜生。
“和别来院有关?”见面之后,秦长鱼直接开口问道。
他已经得知了宁北遇刺的全部过程,甚至还和高怜生一同检查过了那名刺客的尸体,可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与其说是刺客,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名死士。
宁北摇了摇头,表示和梅仁脉没有关系,然后从头到尾将这件事仔细说了一遍,说完后偏头看向了高怜生,问道:“宫里怎么看?”
绣衣使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神皇必然是已经知道了,高怜生也是被神皇派来询问前因后果的。
“可以确定不是公主和神隐的人。”高怜生的话不多,平静的脸上带着绣衣使所独有的冷厉,宁北在京城遇刺,哪怕杀手最终失败了,可依旧是绣衣使的责任。
在短短的时间里即便是绣衣使也不可能调查的这么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神皇亲自问了宁瑶那边。
看着皱眉思考的二人,高怜生继续说道:“这件事绣衣使会继续调查下去,但几乎没有什么线索,未必能够找得到幕后之人。”
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黑衣人出面,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城,准备了多长时间,再加上现在人也已经死了,就注定是一件无头案。
宁北看了一眼站在屋子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青青,轻声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幕后之人早晚都会浮出水面。”
秦长鱼的目光带着冷意:“秦家会和绣衣使联手调查这件事,无论背后的真凶是谁,无论他有什么背景,就算是神朝之外的那些大修行势力,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高怜生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宁北道:“在赵三金回来之前,我会安排一位绣衣使的大修行者跟着你,确保无忧。”
秦长鱼挑了挑眉:“既然都是大修行者,还不如你亲自守着。”
高怜生摇了摇头:“宫里的事情很多,天下的事情不少,我不能离开京城。”
有句隐藏的话没有说,那就是绣衣使首领一直都留在神皇身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和做出应对,所以高怜生也不能离开,否则就会变得被动。
换而言之,只要高怜生留在朝歌,那位绣衣使首领也不敢离开。
二人相互作为牵制,彼此忌惮。
“明天的朝会应该会很热闹,无论这件事和右相等人有没有关系,张晟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来吏部侍郎陈玄应该会被罢免。”高怜生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明天朝会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于是就提前说了声。
宁北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这样的状况在意料当中,这可是一个难得向右相和关虚白等人施压的机会,张晟绝对不会放过,至于陈玄被撤下去之后,不出意外应该还是会让还在大牢里的白元重新出来接替,到时候吏部就又成了铁桶一块。
而为了将自身从这次的刺杀当中抽离出去,也为了撇清自己一方的嫌弃和平息宁北一脉动荡的怒火,右相等人会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只能拱手将吏部侍郎给让出来。
高怜生离开了旧院,秦长鱼看着宁北说道:“人家都说人在极致的倒霉之后运气就会迎来好转,以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看到你,我忽然相信了这个说法。”
宁北轻笑道:“我自己福大命大,和那些烂大街的说法有什么关系?”
秦长鱼也跟着笑了起来,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方才缓缓消失,他的目光并没有从宁北的身上移开,而是十分认真道:“我一定会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无论是谁。”
从去岁与宁北在青藤园见了第一次面之后,两个人直到现在虽然谈不上是形影不离,但绝对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所以当宁北遭遇刺杀,秦长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第二百五十九章 没良心的小娘皮
青青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从二人交谈的只言片语当中推断出一些内容,她对于外界了解的不多,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尤其是在看到宁北那沾染着血迹的衣裳之后就已经将事实猜出了一个大概。
宁北看了一眼蹙着眉的少女,闻着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略有些刺鼻:“帮我换件衣裳。”
他将身上的血衣脱下,换上了青青准备好的新衣裳,有些宽松,两条袖子肥大,就像是书里常说的袖里乾坤,好似随便一抬手就能够将千八百人装进袖子里一样。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藏花镇?”
秦长鱼抬手撑着额头,此刻的天空竟然已经开始落下了小雨,甚至谈不上是雨,因为刚开始的缘故导致雨水许久才会落下一滴,而且稀稀拉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明天。”宁北摊开双手任由青青整理着衣裳,他知道少女的心里很是担忧,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所以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宁北很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在小时候师兄偶尔被师父教训之后,他也是通过默默的帮师兄打算卫生,打打下手之类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心。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秦长鱼将遮着额头的手掌放下,看着掌心之上的那滴雨珠,开口说道:“崔眉我也听父亲提起过,可却从来没有听过他一双儿女的事情,如果当真发生了这么惨痛的事情,秦家不会一直收不到消息。”
宁北道:“梅仁脉应该不会有骗我们的胆子,这件事的真实性应该没问题,至于之所以这么多年没什么消息,想来也是家丑不可外扬。”
崔家想要杜绝后患,避免被朝廷追查连累,所以就杀了崔折柳兄妹,不过这件事毕竟传出去不太好听,因此消息被封锁在了崔家内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没有外传,外界也就不知道崔折柳兄妹二人的生死和状况,秦家也不会特意去打听这两个与谋逆一案没有太大关系的人。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现在的这幅局面。
别来院的消息很灵通,仿佛在全天下都有耳目,有心搜寻之下能够打探到一些秘闻也在情理之中。
秦长鱼在脑海当中回忆着有关于崔家的消息,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在十七年前崔家在开封一代也是大家族,虽然比不上金陵曹家,可也算是紧跟其后,家中的产业和生意都有不少,而且还沾着你父亲和我秦家的关系在,发展势头很猛。”
“不过后来听说崔眉崔七爷好像无心发展家族的势力,对于崔家也只是扶持到这个地步就不在继续扶持,导致崔家上下好像还颇有怨言。”
说到这里,秦长鱼习惯性的冷笑一声,不屑道:“他们也不想一想,如果不是有崔眉的帮忙,一个小小种菜园子的小家族,哪里能成长到神朝二流世家的地步?”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是自古以来都会发生的事情。
“贪心也就罢了,偏生还目光短浅,陛下都已经不追究他们,他们自己反倒是窝里横起来。”
崔家很贪心,但他们的胆子也很小,这十七年以来也绝了更进一步的心思,生怕引起上面的注意,就只是在开封城稳固着自己的生意,维持着在神朝诸多二流世家当中不上不下的位置。
青青并没有听二人的交谈,而是转身去到了厨房升起了火,准备为宁北熬两碗补身体的粥喝。
秦长鱼在说完崔家的过往之后又接着说起了崔家的实力:“现在的崔家大修行者应该就只有崔老太爷一个人,第四境的修士倒是还有一些,不超过十几个,其他人基本上不需要注意。”
“不过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信息了,近来都没有去注意过,想要重新打探需要花费些时间,得三五日才行。”
宁北摇了摇头:“三五日的时间太久,崔折柳等不了,不过我们也不需要得知崔家的实力如何,只需要过去带走崔折柳就好。”
秦长鱼点了点头:“如此的话,倒是的确不用在意崔家的实力如何。”
又不是去打架的,他还真不信崔家有这个胆子敢不给他们两个的面子,要是真有这样的胆子,当初也不会打算烧死崔折柳兄妹了。 “那明天咱们两个一起去?”
宁北问道:“秦家在开封城应该也有人在吧?”
秦长鱼说道:“在任何地方都有秦家的人存在,不过开封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城池,我记得那里有我们家的一个绸缎庄,但是并没有大修行者在。”
宁北想了想,然后道:“高怜生派的人最迟明早就会过来,届时可以带着他一同前往。”
带着绣衣使的大修行者去开封做打手?
不知为何,秦长鱼忽然觉得这场面极有意思,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将绣衣使的人当成自己的打手,想来高怜生的脸色一定会十分精彩。
“我也要和你们一同去。”说话间,青青捧着一碗粥走了出来,插话道。
她看着二人,平静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如同宁北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这样的分离她是可以接受的,但若是去往外地好多天不回来,青青觉得自己一定没办法适应。
粥里加了几味药草,看起来像是药膳,偏偏闻着味道却十分的诱人,看得出来青青这碗粥熬得很用心思。
秦长鱼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只有这一碗之后不满的说道:“就熬了一碗?没看到这有两个人吗?”
青青没有看他,就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飞云很大,能够容纳很多人,自然是不介意再多一个姑娘。
何况宁北也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于是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这粥不错。”
他接过喝了一口,发自内心的夸赞了一句。
青青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宁北将粥喝光,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锅里还有一碗。”
宁北微征,然后将碗递了过去。
青青接过一路小跑回到了厨房。
秦长鱼则是瘫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没良心的小娘皮。
第二百六十章 顺风车
“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右相府邸,礼部尚书猛的一巴掌排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声响让得房间里的侍从都是浑身一颤,急忙低下脑袋不敢抬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右相坐在主位上,并没有去看暴怒的李承焕,双目轻轻闭合着,缓缓说道:“看来这天底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不想要宁北活着。”
他们的确很想让宁北死,但就目前来说,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按理来说有人刺杀宁北,他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偏偏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会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他们宁瑶一脉的身上,为了洗清嫌疑,明天朝会上可想而知会被张晟步步紧逼。
李承焕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怒火,说道:“陈玄应该保不住了,明天之后吏部就又成了他张晟的一言堂。”
右相淡淡道:“这没什么,陈玄在吏部本就被架空,踢了也就踢了,这件事陛下也看在眼里,该有的退让是必要的。”
顺着,他睁开眼睛偏头看向了默不作声的关虚白,问道:“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关虚白面无表情,道:“没有。”
所谓没有,是陈琳和绣衣使统领两个人都没有消息传出来,这就代表了他们也不清楚这个刺客背后的势力。
右相想了片刻,然后道:“秦家和绣衣使的人都已经动了起来,这就证明他们也不知道刺客的来头,而且没办法顺藤摸瓜,着眼整个天下,能有这样的能力将一切痕迹抹除的势力,又有几个呢?”
右相不愧是老谋深算,刚一开口就将目标锁定在了天地间的大势力之上。
因为只有这些大势力才能完美做到这一切而不留痕迹。
“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和动机的,比如饿了想吃饭,困了要睡觉,而杀宁北,他们的身上并没有这个动机。”关虚白摇头反驳了右相的猜测。
西蜀剑阁,七录斋,神主教会,妖国,还有神朝之内的三大派,有能力在悄无声息间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这些势力,可他们为和要杀宁北?
西蜀剑阁前不久才与宁北有过合作,神主教会更不可能。
妖国与神隐一样也是目前来说最不希望宁北死的人。
儒院和广陵道更是不必多说,那么就只剩下和宁北有间隙的七录斋与白马寺。
白马寺的僧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七录斋也不会,又或者说双方之间的间隙还远远谈不上仇恨的地步。
听着二人的话,李承焕眉头紧锁,问道:“既然谁都不是,那会是谁?总不能是路上随便来了一个看宁北不顺眼的家伙舍了命的去刺杀吧?”
右相淡淡道:“无论是谁,起码我们知道了一件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上好绝佳的茶叶在他的嘴里已经不能再引起多少惊艳,看着二人,接着道:“有人和我们抱着同样的立场。”
如果有人要杀宁北,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别说是不知道对方是谁,就算是知道,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目前来说对我们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准了。”关虚白目光微动,说道。
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势力现在要杀宁北,对他们有好处所以不必在意,可以后万一这个势力对他们动手呢?
所以不插手是一定的,但查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
李承焕也是点了点头,防患于未然这种浅显的道理每个人都懂,更不要说是身居高位的他们了。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定了,之后若是再有什么变动,再看也不迟。”
说完这句话后,三人就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当中,直到关虚白再次开口问道:“秦牧寿宴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秦家身为神朝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同时也是宁北一脉最强最有力的支持者,秦牧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何况还是寿宴这么大的事情。
“寿宴?”李承焕冷笑一声:“我看是鸿门宴才对,秦牧可从来不是什么豪爽的人。”
世人都知晓秦牧豪爽大气,可这位礼部尚书的眼里却并不这么看,右相和关虚白两个人也没有反驳,显然都是如此认为。
右相耷拉着眉眼,平静道:“秦牧想要为宁北站队,这老家伙看样子也打算孤注一掷了。”
秦长鱼已经深深地陷入到了这场皇位之争当中,可先前秦牧毕竟还没有入场,即便最后宁北输了,秦家也可以找个理由推脱,凭借其强大的底蕴人脉还有地位,宁瑶未必会对他们动手。
可现在秦牧亲自入场,这就代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秦牧将整个颍川秦家的生死全都压到了赌桌之上。
“秦牧办寿宴,整个神朝都会送上礼物,就连七录斋和神主教会以及三大派也会派人送上礼物,他是在向我们表明秦家的实力,向百官们彰显秦家的底蕴。”关虚白眉头微皱,觉得有些棘手。
这样的事情最难处理,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牧在寿宴之上众星捧月,如日中天。
然后颍川秦家携大势真正下场与他们之间进行博弈,再加上张晟等人的存在,几乎可以想象未来一段时间里自己等人的手脚都会被束缚住。
“那我们也得送一份厚礼才行。”李承焕双眼当中闪过狠辣之色,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心里生了出来。
右相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关虚白像是猜到了什么,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是皱的更深。
李承焕看了一眼周遭,右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外面,屋子里的内侍们就全都躬身退开。
李承焕悠悠道:“既然已经有人刺杀了宁北,而却又找不到幕后主使,那我们不妨借着这个机会,搭一辆顺风车...”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是清楚。
右相耷拉着脸皮没有说话。
关虚白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也没有说话。
第二百六十一章 藏花镇
藏花镇距离开封不远,三四百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要走上几天,可对于修士亦或者骑马赶路的人来说,也就是不超过半日的时间罢了。
开封属于是神朝当中的二流城池,比不上金陵,更不要说和朝歌洛阳这样的大城比较,其中人口几千万。
而藏花镇则是和青坪镇一样,只是个拥有数万人口的小镇子,这里的风景很好,无论是小镇外面的山里还是镇子当中的街道上都生长着许多的野花。
各种颜色都有,被镇子里的人修成了很是漂亮的景观,已经维持了很多年,每当夏天野花盛开的时候就会吸引四周的人来到藏花镇赏花。
藏花镇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得来。
因为镇子不小,人口却不算多,再加上来往的游客极多,几乎每一家都能做着自己的小生意,生活算得上是富裕,没什么经济上的压力。
所以藏花镇里的百姓生活,始终都是被其他人所羡慕的。
现在就是夏天,正是百花开放的好时候,镇子里的人相较于春冬要多上不少,街上随便的一家客栈,都是住的人满为患。
向春来。
在藏花镇的最北面,是野花生长最差的地方,和其他三个方向比较起来,北面的生意要显得差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店家也足以赚到不菲的银钱。
两个月前向春来客栈住进来了一对父女,父亲看起来有些苍老,明明只有四十几岁面上的皱纹却很厚,而且头发也已经白了大半,偏生他的女儿十分可爱,五六岁的年纪,白嫩白嫩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惹人喜欢。
刚住进来后不久就收获了掌柜的和几个跑堂的喜爱,总是会给偷偷送些好吃的。
“爹,娘怎么还不回来?”
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店掌柜送的大肉包,看着自己的父亲苦着小脸询问。
娘亲已经离开好多天了,说好要一起来藏花镇看花的,怎的到现在还不回来?
男人坐在窗边,那张面容就像是僵硬的树皮,很难扯出什么笑容,不过在听到小人儿天真的询问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解释道:“这里的花还没有生长到最好,等到了最好时候,娘亲自然就会回来了。”
男人就是崔折柳,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酒气,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喝酒了。
只是断掉的经脉还没有办法续上,这些年也暗中尝试了很多方法,经脉断裂,气海堵塞,不能修行,那他就是个普通人。
而对于心里怀着大仇恨的他来说,普通人就等于是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在黄林娘死后,这种无力和愤怒几乎让他失去了生存的信念,但好在,看着年幼的女儿他还是强忍着绝望选择了继续苟且偷生,并且尝试着给远在京都的天下第一医师寄去了一封信。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帮助他将断去的经脉接续的话,那么一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徐公子了。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徐公子的所在,还是后来黄林娘多方打听方才知晓。
自从年前黄林娘为了保护他和女儿而被崔家抓住后活活烧死,崔折柳就深切知晓自己是没办法保护依依的。
所以他只能来到藏花镇,一边躲藏,一边希冀自己能够想到什么办法。
因为灯下黑的缘故,崔家的人一定认为他们已经跑远了,短时间内不会查到这里,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深知被崔家的人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自己对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曾经的人脉,朋友,现在都巴不得亲手将他送到崔老太爷的面前,至于去京城,崔折柳从来都没想过这一点,即便是神皇已经不再追究了,可这是家族内部的事情,朝廷有规矩,对此也并不会插手。
没有朋友,没有修为,没有一个能够相信的人。
崔折柳绝望的发现自己好像对此没有任何的办法,除了只能安静的等死之外,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听着父亲的解释,小萝莉并没有想太多,大口的咬了一口自己的肉包子,走到窗前坐在了男人的怀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野花。
她相信父亲说的话,只要等藏花镇的这些花都盛开到最好的时候,母亲就会回来的。
只是,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这些花明明已经盛开的很好了啊。
......
飞云一直被养在鸡鸣山的山谷里,由秦家的人昼夜看着,确保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少爷,表少爷。”
当宁北和秦长鱼来到山谷的时候,秦家的人正在准备着喂养所需要的食物,而且还特意在里面掺杂了一些灵兽专门服用的丹药,服用之后大有裨益。
秦家之人对于宁北的称呼有好几个,少爷,表少爷,公子,小侯爷,并没有统一称呼,喊什么都可以。
“飞云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宁北看着眼前和以前比起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但羽毛却更加明亮的飞云,开口夸赞了一句,让秦家那几个负责喂养的人眼中露出了骄傲之色。
之前飞云在曹家的待遇虽然也是不错,可和秦家这样财大气粗的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秦长鱼也是点了点头:“看样子好像胖了不少。”
宁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仔细的打量着飞云,片刻后摇了摇头。
飞云本就是圆滚滚的身材,再加上羽毛旺盛浓密,飞在天上就像是一朵飘荡的云彩一样,所以基本上看不出胖瘦多少。
“二位少爷且稍等。”秦家喂养之人示意二人稍等片刻,等飞云吃过东西之后再动身也不迟。
两人都是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青青,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女子,束发端庄,面容清丽,身上穿着绣衣使的衣服,静静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个女子就是高怜生在绣衣使当中替他找的保镖,道修五境的大修行者,之前也在广陵道修行过,别看她是五境的大修行者,可算起辈分来却是宁北的师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堵截
宁北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国师大人是广陵道当今圣人掌教的师兄,圣人掌教座下有七位亲传,宋南排在最后,也是道家这一代的道君。
在圣人掌教的七个弟子当中,有五位已经早早成为了第五境的大修行者,只有大师兄黄易子,还有小师弟宋南依旧没有踏入那层境界。
而俞飞,也就是这名绣衣使的大修行者就是黄易子的三个徒弟之一。
说起来这也算是道门当中的一段趣事,自己的师弟是大修行者,自己的三个徒弟也是大修行者,偏生自己只是个四境修士,所以每当师兄弟聚在一起的时候,黄易子总会难免被调侃。
从这里也就能看出三大派的底蕴之深厚了,单单是广陵道所拥有的大修行者数量,就不下数十人之多。
所以有着这层关系在,俞飞对于充当宁北贴身护卫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抗拒,反而十分的重视。
飞云很快就吃完了东西,四人站在飞云的背上飞出了鸡鸣山。
“直接去藏花镇,还是先到开封城?”秦长鱼开口问道。
宁北说道:“迟恐生变,直接到藏花镇,至于开封城,等找到了崔折柳之后再去也不迟。”
他们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想来此刻朝歌城内一定有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两个人在这个时间段离开京都会去哪里。
也不能怪所有人胡思乱想,实在是宁北昨天才刚刚被刺杀,今天就离开了朝歌城,难免会让人多想。
以宁北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会牵引着不知多少的目光。
不过这些人也就只能猜测罢了,追不上飞云的速度,注定不会有什么收获,估计等宁北一行从开封回来之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才会被众人所得知。
这也是几人明目张胆行事的原因,等你们发现了,我的事情早就已经做完了。
“从这里到藏花镇需要多长时间?”宁北回头看着俞飞,询问道。
俞飞回答道:“七天。”
她的话不多,或者说每一位绣衣使的话都不多。
宁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七天的时间并不算久,他在思考见到崔折柳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秦长鱼当然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没有多言,他很了解宁北,知晓对方那看似孤僻清冷的心里究竟藏匿着怎样的柔软。
宁北始终都在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责任和命运。
......
藏花镇向来是一个人员流动很大的地方,每天进来很多人,每天出去很多人,每时每刻都会有新面孔出现在镇子里,所以每个人见到陌生人都不会太过在意,最了不起也就是看哪个姑娘漂亮就多看几眼。
看哪个大汉壮硕就将目光移开。
欣赏美的目光人尽有之。
就连小镇北面的客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向春来这两天也住进来不少客人,将原本还有一些空房间的客房都住的满满的。
生意好就代表了有钱赚,有钱赚心情自然就更好,心情好看着本就可爱的黄依依就更加可爱。
所以这两天掌柜的总是会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给他们父女两个送去。
虽然不知道这一对父女的来历,不过那又如何,自己又不是朝廷,去在意客人的来历干什么?
更何况那个小姑娘这么可爱,父亲又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可厨房准备好的饭菜刚刚拿过来准备端上去,掌柜的忽然发现这对已经住了两个多月,房钱还剩一个月的父女竟然下楼了,而且身上还背着包裹,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客官这是?”
掌柜的端着饭菜,上前询问道。
崔折柳还没开口,小姑娘却仰着小脸说道:“爹爹说我们要走了。”
掌柜的一愣:“不看花了吗?再过半月就是藏花镇里野花最盛开的时候。”
其他的伙计也将目光看了过来,这两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萝莉,每日里看着这个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到处跑着,让原本有些烦闷的夏天似乎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黄依依闻言也是苦着小脸,水汪汪的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是啊爹爹,娘亲不是说要来陪我们看花的吗?”
崔折柳挤出了一个笑容,安慰道:“隔壁小黄山上的花更好看,我带依依过去玩几天,等这里的花彻底开了再回来好不好?”
听到他这么说,黄依依脸上方才重新出现了笑容,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嗯了一声。
看到二人的确要走,掌柜的叹了口气,也不阻拦,反而让账房退了一个月的房钱,交到崔折柳的手上说道:“老哥要去小黄山直去便是,你的那间房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住。”
崔折柳也没有推脱,接过银子笑着道了声谢。
不过就在他牵着黄依依的手打算离去的时候,向春来的门口却忽然出现了几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崔折柳看着几人身上特属于崔家的服饰,面色一变回头想要去到楼上,可楼上也出现了两个人看守住了去路。
“大少爷这是要去哪里?莫不如将小的们也带上,省的沿途多贼寇,再不小心伤了大少爷的性命。”
门口处几人当中为首的开口说道。
自从年前抓到了黄林娘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找寻崔折柳父女的行踪,只是始终都没有收获,后来方圆千里都找遍了,崔家才想起灯下黑的道理,这几天都在附近进行排查。
昨日里就已经找到了这里,只是当时只有两名崔家的初境修士,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今天联系了距离最近的搜查队伍,一名三境修士,五名二境修士。
这样的阵容用来抓捕一个不能修行的崔折柳,基本上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大少爷可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够躲到现在才被发现,不过这场游戏,也就到此为止了。”三境的首领冷哼一声,眼中带着兴奋之色。
能够亲手抓捕崔折柳父女回去,他一定会被老太爷重重奖赏,说不定还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被着重培养,到时候成为四境修士,就可以进入到崔家的权利中心。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那就代表了一步登天。
第二百六十三章 动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向春来掌柜的等人还来不及反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几人身上代表了崔家之人才有资格穿着的衣服他还是认得出来的。
在这开封城的方圆千里当中,崔家不说和土皇帝一样,那也是让人敬畏三分的地方,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客栈,就算是整个藏花镇和崔家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崔折柳的脸色已经是无比的难看,这几个来追杀他的人他并不认识,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曾经熟悉的一切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还想跑不成?大少爷可是想多了,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不成器,可对付你这么一个废物,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三境的小队首领冷笑一声,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站在门口阳光的映衬下泛着森然寒意。
他冷眼看着崔折柳,寒声道:“现在跟我回去,你还能多活两天,要是敢反抗的话,就地格杀,老太爷可是吩咐过,死活不论,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女儿想一想。”
说着,他将目光放到了黄依依的脸上,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淡淡道:“多可爱的小姑娘,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该多让人心疼。”
崔折柳将黄依依护在身后,低吼道:“你要是敢对我女儿动手,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但是却根本没有多少的威慑力,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即便是面对初境修士都还远远不是对手,拿什么还威胁到他们?
小队首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片刻后说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曾经的崔家大少吗?崔折柳,你只是一个谋逆之后,这些年因为你的存在导致崔家只能局限在开封城里而没办法向外扩充势力,你就是崔家的罪人。”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很可惜,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否则我杀了那么多人,岂不是天天都要见鬼?”
听着二人之间的交谈,掌柜的和那几个店小二才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看向崔折柳的目光也变得震撼了起来,万万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崔家大少爷崔折柳,这个本该在十几年前就死去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在他们向春来客栈住了两个月的时间。
包庇谋逆之后,这样的罪名扣在头上,自己等人的脑袋说不定都得搬家,念及此处,店掌柜的额头之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你们抓我爹爹做什么?坏人。”黄依依从兜里拿出了两块糖朝着那个小队首领扔了过去,小姑娘的力气很小,准头也不够,两枚糖果就这么扔在了地上。
崔折柳紧紧攥着黄依依的小手,看着那个小队首领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们要放过我的女儿。”
小队首领摇头嗤笑道:“大少爷还真能开玩笑,即便是你不同意又能如何?”
崔折柳的脸色难看,但却带着决绝之色,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上,认真道:“我曾经也是崔家的人,所以我很了解那个老不死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没猜错,他要的是活着的我吧?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自绝于此,让你们没办法交差,到时候就算是不死,你们几个也得脱层皮。”
他这话一出,在场几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僵了一瞬,然后纷纷将目光放到了小队首领的身上。
的确,崔折柳说的并没有错,崔老太爷的确是要活着的崔折柳,因为那个老家伙想要亲手杀了这个谋逆之后,以此来平息自己的怒火。
先前他说什么死活不论完全就是骗人的。
想不到竟然会被崔折柳识破。
小队首领的面色微沉,不过片刻之后再度浮现了笑容:“好,很好,不愧是曾经的崔眉崔七爷的儿子,我可以放你女儿走,但你不要耍花样,否则,老太爷只说了要活着的你,却没说要让你女儿也活着。”
崔折柳面无表情:“我说话自然算话,只要你们放我女儿离开,我自然就会随你们一起走。”
小队首领点了点头,然后让开了挡在门口的道路,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你女儿能走多远,就看她的运气。”
崔折柳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依依,你先跟着叔叔离开,等过一会儿爹爹再去找你,好不好?”
黄依依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抬头看着,小手紧紧地攥着父亲的衣角,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也能够分辨得出好坏。
那个坏叔叔要带走父亲,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出于本能,她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
“乖,依依听话,爹爹答应你,再过两天就带你去见你娘亲,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就去看花,你说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看花,我要爹爹。”
依依抬头哭出了声,无论崔折柳怎么说她都不肯松开手。
但崔折柳却是铁着心将她抱起来交到了向春来客栈掌柜的手上,恳求道:“我这里有事脱不开身,还请老哥带她离开,日后若有机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单单凭借依依一个人是很难走太远的,即便是一炷香得时间只怕也很快会被崔家的人追上,只有交到大人手上才能带她离开。
掌柜的先是一愣,然后面色不停地挣扎起来。
他有心想要拒绝,可想到这两个月来和这个可爱小姑娘的朝夕相处,一时间竟然是根本狠不下心。
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容之上的挣扎之色消失不见。
见他这副模样,客栈当中的那几名伙计也是全都靠了过来。
现在的客栈当中和没有客人存在,早在崔家的几人上门说话的时候所有的客人就都被赶了出来。
“崔兄弟这是什么话?这两个月我早已经把依依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不过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爹。”
听到这话,崔折柳还以为他要拒绝,面色不由得一暗。
不过紧接着掌柜的声音就继续响起,他将依依重新递到了崔折柳的手上,然后拦在了二人的面前,狠声道:“你才是她的亲爹,所以照顾她的事情还是得你亲自来做。”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分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崔家小队的几个人都将目光看了过来,不清楚向春来掌柜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掌柜的一点一点的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平和的面色变得扭曲了起来:“多少年不打家劫舍了,重新做起老本行还有些不太习惯,今天,老子这向春来客栈就是要做一次黑店。”
说完,他根本不给在场众人反应的时间,直接朝着那个小队首领就冲了过去,周身气息迸发,竟然也是第三境的武修。
而与此同时,那几个客栈伙计则是朝着崔家的另外几人冲了过去,小小的客栈里顿时战作了一团。
谁能想到,这家不起眼的客栈里的掌柜竟然是第三境的武修,让得崔家众人也是为之一惊。
“崔折柳是我崔家老太爷点名要杀的人,你竟敢插手我崔家的事情,你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小首领面色阴沉,他能够感受得到,这个掌柜的实力和他应该在伯仲之间,二人不相上下。
这可是来之前没有想到的事情,也不能怪他,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开封城的地界上,竟然还有人胆敢和崔家对着干。
“胆子?”掌柜的狞笑一声,手上动作极为凌厉:“大不了就继续去做亡命之徒,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亏你们也下得去手,何况真当老子是傻子不成?崔折柳乃是崔眉的儿子,而崔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就是因为崔七爷在尽力扶持。”
“现在崔七爷死了,你们不仅不感恩,反而还要将他的儿女赶尽杀绝,就连陛下都已经不再追究,你以为你们崔家的规矩还能大过神朝的规矩不成?”
不愧是老江湖,只是得知了崔折柳的身份之后就已经将事实给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样的本事难怪现在敢插手这件事。
如掌柜的这样的人,最不缺少的就是魄力。
被他说中的心思,小队首领阴沉着脸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不知死活,即便是你插手又能如何,看看四周,你还能将他保下不成?”
客栈当中的战局很惊险,但由于崔家的人在数量上占据优势,除了刚开始被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之外,现在稳定下来向春来的几个伙计已经开始不支起来。
这四个活计有两位是二境修士,剩下的两位只是初境。
而崔家足足有着六个人,三位二境三位初境,现在的战局不说是一面倒,也差不了多少。
“崔兄先走,老子给你断后。”
看清楚情况,掌柜的也是有些急迫,冲着崔折柳大喊一句。
“想走?”小队首领冷哼一声:“本来还没有你这个小小客栈什么事情,现在既然插手了,那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掉。”
说完,立刻有一位初境修士从战局当中分离出来向着崔折柳就抓了过去。
崔折柳侧身闪过,抬起一脚就踹在了那崔家护卫的身上,不过他气海堵塞,经脉断裂,再加上前些年不停饮酒透支了身体,这一脚踢上去不说是软绵无力,却也根本没办法造成什么伤害。
就只是让那名护卫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就继续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一把将黄依依推开,崔折柳挺身拦了上去。
“依依快跑。”
可一个小姑娘在这种时候又能跑多远?
又或者说他自己又能阻拦多久?
根本就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就被那名护卫一脚踢在了胸口上,身体砸落到了柜台上,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一阵阵的晕眩感席来,让崔折柳的意识都是变得有些昏沉。
已经有一名伙计被杀死。
掌柜的见状大急,手上动作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将小队首领震开,然后转身向着黄依依就跑了过去。
不过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小队首领的眼中却猛地闪过了一道精光:“就是现在!”
他迅速的抬起了手臂,一张符箓猛地从衣袖当中爆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印在了掌柜的背后,然后轰然炸开。
巨大的爆炸力量将其身体炸飞了出去,同样撞在了柜台之上,落在了崔折柳的身旁。 再度抬头看去,小队首领已经将黄依依给抓在了手里,正满脸阴沉看着他们两个。
四周的那三名伙计也已经被解决。
“垂死挣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面上带着不屑之色。
在藏花镇这样的小地方,三境修士已经是足够让人畏惧。
“依依。”崔折柳满脸都是懊恼和绝望,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是个废人,十七年前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妹妹,现在同样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大少爷,现在,你应该可以乖乖地和我们回去了吧?不要在想着用自尽来威胁我,你要是敢自杀,我就敢先杀了你的宝贝女儿。”小队首领将手掌放到了小姑娘的头顶上,掌心之中喷涌着强劲灵气,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取走黄依依的性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崔家做事有悖天道,早晚都会受到天谴。”店掌柜挣扎着起身,将崔折柳扶起,看着死去的伙计悲从心起。
“你竟然还有力气?”小队首领有些惊讶,要知道他的那张符箓可是以前崔家从广陵道得来的,实打实的攻击符箓,寻常的三境修士一旦命中最起码也是身受重伤无法动弹,想不到这个掌柜的竟然还有力气。
不过旋即也就不在意,就算是没有死又能如何,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这就是你插手我崔家事情的下场,咎由自取罢了,至于天谴,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小姑娘不停地哭着,小脸都成了花色,一个本该在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做着无忧无虑小公主的孩子,却偏偏要经历这么多的苦难。
掌柜的面色不停变化,最终终于还是狠下了心,深深地看了一眼黄依依,然后一只手拉着崔折柳的肩膀,另外一只手猛地拍向了地面。
一阵烟尘忽然出现在客栈当中,带着无比刺鼻的味道。
让崔家众人纷纷一惊,急忙撤出了客栈,而等到烟尘散去之后,却发现里面的掌柜的还有崔折柳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绝望
小队首领的面色顿时就变得极为难看,他身形掠起站在屋顶高处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的起伏着。
“崔折柳,我给你五天时间回到崔家领罪,否则五天之后,你就会看到你女儿的尸体挂在城墙之外。”
他冲着四周大声喊道,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跑到了哪里,但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听见这句话。
从藏花镇到家开封城有着数百里的距离,给五天时间已经是足够充裕。
“队长,我们现在去哪里?”
有崔家护卫上前询问。
小首领摇了摇头,面色寒冷的说道:“用不着,直接回去向老太爷禀报即可,五天之后,那个废人一定会亲自登门。”
他看着被自己提在手里的黄依依,然后将其扔到了下属的手里,淡淡道:“有这个孽种在,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会走远。”
......
向春来客栈当中,地下密道里。
掌柜的和崔折柳两个人并没有走远,在烟尘散尽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地下密道当中作为藏匿,对于外面小首领的话自然也是听得真切。
“一群虚伪做作的东西。”掌柜的走到一堆瓶瓶罐罐之前拿起几个为自己和崔折柳治疗着伤势,口中还在小声的骂道。
崔折柳此刻已经是双目无神,其实也不能怪他没用,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事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连最简单的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都做不到,之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去,现在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抓走。
他还有什么意义?
就连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死亡除了死亡之外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能救出依依,不能报仇。
“对不起,连累你们了。”崔折柳看着正在给自己上药的店掌柜,无神的双目显得无比黯淡。
为了帮他,向春来客栈里的四个伙计都已经战死,就连店掌柜也是身受重伤。
掌柜的一边给自己伤药一边疼的龇牙咧嘴道:“这群狗 娘养的,当初要不是你爹扶持,他们哪里能有今天,卸磨杀驴的狗东西。”
上完药,他看着兀自沉默不语的崔折柳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去崔家,换回依依。”
听到这话,掌柜的回头看着他,眼中带着认真之色,说道:“你的心里应该清楚,即便是你去了崔家,他们也不会放过依依。”
崔折柳道:“可我还是要去。”
掌柜的沉默了下来,没错,即便是知道去了必死无疑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不去不成?
当然不能,那就何必纠结那么多。
“你以前也是崔家的大少爷,难道就没有什么信得过的朋友?”
崔折柳摇了摇头:“像我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有朋友。”
掌柜的面色不停变换,最终却也只能是颓然的摊倒在地上:“如果崔老太爷不是大修行者的话,我找一找以前的朋友或许有机会能把你们两个救出来,可在大修行者的眼皮底下,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逾五境的大修行者实力之强,足以让五境之下的修士仰望,即便是掌柜的闯荡江湖这些年交下了不少朋友,其中甚至还有四境的修士,可那又能如何?
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如果老天爷真的有眼的话,为什么就不肯睁开看一看呢?”
崔折柳背靠在墙壁上,通红的双眼当中有着泪水流淌而下,自责,愤怒,不甘,无数种情绪极为复杂的交织在他的体内。
如果不是有着一股信念还在支撑,只怕他早就已经身陨道消了。
掌柜的听着他的话没有开口,沉默不语的低着头。
即便是神朝已经构建了相当程度严谨的律法,可这毕竟是个修行者的大世界,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被律法所约束的。
你死我亡就是常态,每天含冤含恨而死的人数不胜数。
可能够被洗刷的冤屈却并没有多少。
“先等我养养伤,三天之后我陪你一起去崔家,起码在这五天时间里,崔家绝对不会对依依动手。”想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被孤零零的关在房间里,说不定还要遭到什么虐待。
店掌柜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能帮我到这个地步崔某已经感激不尽了,五天之后怎么能让你再陪我送死?”崔折柳摇头拒绝道。
店掌柜只是三境修士,面对庞然大物一般的崔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和他一起前去除了能陪他送死之外,起不到任何帮助。
在向春来居住的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他和店掌柜说话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大多时候都是依依在和他们打闹。
崔折柳很感慨,以前自己巅峰时候身旁都没有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现在没落了却能够遇到一位愿意陪他送死的人。
正所谓时也命也,也是如此。
“以前在江湖上混迹,没什么名声,不大不小的闯荡,后来厌倦了,就和几个兄弟来到这藏花镇里开了一间小客栈,算算日子也过去差不多小二十年了。”店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怀念,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现在老兄弟都已经死了,剩我一个也没什么意思,莫不如随你一同前去,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我还赚一个。”
店掌柜的语气很平静,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已经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崔折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靠在一侧,双目无神的望着头顶。
小时候仗着是崔眉的儿子做了不少孽,现在又吃了无数的苦,如果是因果循环的话那么自己的果是不是太大了些?
少年时候的恶因并不足以承受如此恶果。
如果要赎罪的话,早就该还清了。
剩下的这算是什么?惩罚吗?
崔折柳麻木的望着头顶的漆黑木板,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被无数人尊称为七爷的崔眉,如果不是他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如果换做是他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办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落叶归根
藏花镇依然是十分漂亮且美丽的,向春来客栈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在这个安静而又富足的镇子里引起多大的波澜,再加上崔家有意的在往下压着这件事,所以除了小镇北面还有些人议论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向春来客栈已经成了一堆废墟,残骸遍地和外面的秀丽比较起来有着十分剧烈的冲击感。
这里附近已经没什么人,空处了一大片的地方无人收拾,原来的房客也是不敢再回来,至于还没到时间亏损的房钱,除了认栽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去找店掌柜的退钱?现在掌柜的人去哪里了都不知道,说不定死了也有可能。
至于去找崔家讨要?
谁又那个胆子?
认栽,那就只能认栽。
镇子里的人在唉声叹气,镇子外的人却在马不停蹄的朝藏花镇里赶来,还有半月不到就到了花期最盛的时候,届时将会是藏花镇一年当中最美丽的时刻,开封千里之内很多有钱有身份的人都想要赶在这个时候和三五好友与家人亲眼赏花,引为美事。
所以如果从高处往下看的话就会发现在四面的官道上一辆辆马车如同长龙一般铺开排列,络绎不绝,藏花镇也就像是一个张开大口吞噬万物的巨兽一样,只进不出。
却偏偏不会被撑坏身体。
“还真是热闹,好像比京城的人还要更多。”
天空之上,飞云背后,秦长鱼低头看着下方的场面,有些感慨的说道。
藏花镇当然是比不上朝歌城的,朝歌城的人是全天下聚集最多的地方,可却因为朝歌城本身巨大无比,所以哪怕人多也并不显得拥挤。
而藏花镇作为一个平常仅仅只是容纳数万人生活的小镇子,一朝花开却迎来了数十万乃至近百万人的观看,显得拥挤是在正常不过的。
青青也在低头看着下面,她坐在飞云的身体边缘,手掌青青抓着羽毛,低头望着,从天空朝下看能够看到的不单单只有人流,还有颜色。
许多颜色,许多种花的颜色。
近百种花盛开在各个地方彼此相互连接形成了一片足以让人沉醉的花海,以前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视角俯视过藏花镇。
现在从高处去看别有一番韵味。
女孩子总是喜欢花花草草的,青青也是女孩子,不仅喜欢堆雪人,同样也喜欢花草。
“宁北,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留在这里看几天花怎么样?”青青的脸上带着笑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浮现着惊喜之色。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收集好了有关于藏花镇的消息,极为详细,所以对于半月之后的花开最盛之时也是了解。
“好。”
宁北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反正算算时间再赶去颍川参加秦牧寿宴也是完全来得及。
秦长鱼则是咂了咂嘴,道:“那岂不是还要在这里多等十天半个月的?”
在他看来,解决崔家的问题不过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最慢也就三两天就解决了。
“下去吧。”
宁北拍了拍飞云的头颅,开口轻声说道。
飞云发出了一声鸣叫,缓缓地朝着地面之上落了下去。
它的身体像是一朵巨大的云彩,所以飘在高处的时候并不能引起百姓们的注意,可当它落下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片片的惊呼之声。
“是飞云,这是哪家的飞云?”
“难不成是崔家,还是知府大人?”
“不会是知府,知府大人前几天刚去郡丞那里好像有什么事情。”
开封城里一共就两个地方拥有飞云,一个是崔家,这个顶尖的二流势力当中也是饲养着一头飞云,算得上是家中的门面。
另外就是开封的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的飞云乃是神朝所赐,就是为了能够让下面的官员能够在发生什么紧急事情或者是每年国宴这样的重要时刻可以更方便快速的去到朝歌城。
飞云在小镇之外落下,宁北等人在周遭诸多目光的注视下走了下来,而飞云则是重新飞回到了天空之上,再度变成了一朵云彩静静地飘在那里。
这几个是什么人?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看着宁北和秦长鱼几人陌生的面孔,众人都是纷纷一愣,本来还以为是崔家的人,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难道是外地来的,不过特意乘坐飞云来赏花,这手笔会不会太大了些。
应该是那些真正大族子弟才会有的待遇。
他们打量着宁北和秦长鱼,看着二人年轻的面貌心里猜测着。
并没有在意四周人的注视和议论,宁北四人顺着道口走进了镇子里,一股清香之气顿时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精神一震。
“倒还真是个好地方。”秦长鱼的手里再度出现了一把折扇,轻轻闪动着花香进入到口鼻当中,有些享受的感慨道。
这个天下很大的,哪怕是神朝之中也足够你走上很多年。
甚至有的人终其一生就连自己的郡县都不曾离开过,即便是如同秦长鱼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去到过。
“很适合养老,若是等到哪一天老了,或许可以来到这里住下。”他欣赏的打量四周,一时间竟是有一种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然后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宁北问道:“要是真有天下无事的那么一天,你要不要陪我一起来?”
宁北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要回青坪镇。”
树叶的一生就是要落叶归根,人的一生想来也是如此,或者说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念旧,怀旧,然后同样的落叶归根。
秦长鱼撇了撇嘴,没有在这件事多说,他也就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世上美丽的地方太多,走一走看一看也就算了,若是真的要生活在这里,未必会习惯。
更何况,颍川的景色也算不上差。
“梅仁脉给的地址叫什么?”人潮在两侧涌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可想而知等到花开最盛的时候会是如何的更加拥挤。
当日在别来院湖心小亭的时候,梅仁脉只是与宁北说了藏花镇这个地方,具体的位置并没有说。
后来等宁北到家之后,别来院的人才送来了附赠的消息,也就是崔折柳具体所居住的地方。
第二百六十七章 见面
“小镇北面,一个叫做向春来客栈的地方。”
宁北回忆着消息上的内容,然后在路上随意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位置后就朝着北面走了过去。
虽然感受不明显,但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越往这个方向走,人流就要越少一些。
俞飞走在三人的身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但气息却流动在四周,确保一旦发生什么异变她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感知并且阻止。
“俞飞,绣衣使监察天下,藏花镇里可有绣衣使的人?”
宁北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
按理来说绣衣使在天下的分布属于机密,是绝对不能透露给宁北的,可无论是因为广陵道的关系还是高怜生那里的选择,俞飞都没有隐瞒的必要。
“绣衣使只属于陛下,除了陛下之外就只有首领和副使两个人知道绣衣使在神朝各处的分布,所以哪怕我是大修行者对此也是并不了解,但在来之前,副使给我看了开封城附近的绣衣使密点。”
或许是因为有意的操控,俞飞的声音并没有让四人之外的其他人听到:“藏花镇当中并没有绣衣使存在,在开封的千里范围内只有三处绣衣使的密点,一处在开封城,另外两处则是在白桦城和兰陵镇。”
“不过师叔你若是想要调动绣衣使的人帮忙,依我看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做。”
宁北听到这话有些好奇,于是问道:“为何?”
俞飞解释道:“绣衣使是陛下的心腹,简单来说就只有陛下才有资格调动绣衣使的人,副使能够让我来随身护卫你还是因为之前有人刺杀的缘故,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这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着神皇的点头,想要调动俞飞这样绣衣使当中大修行者来贴身保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呢?”宁北又问道。
他知道这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毕竟就连俞飞都来了,再调动一些绣衣使帮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默了一会儿,俞飞开口轻声说道:“因为这里虽然有绣衣使的人在,但却不是我们的人。”
秦长鱼一怔。
宁北沉默了下来。
他们自然是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开封附近的三个密点的绣衣使,全部都是那位绣衣使首领的人,换句话说他们极有可能站队的是宁瑶一脉。
“我知道了。”
藏花镇并不大,即便是四个人并没有乘坐马车,单单只是走路也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北面,顺着路人的指点来到了向春来客栈前面。
只是映入眼帘的哪里还有完整的客栈存在,明明就只是一片的废墟。
“你确定梅仁脉没有骗你?”秦长鱼看着眼前的废墟残骸,向着身旁的路人再三确认了好几遍这里的确是向春来客栈之后,他眉毛挑了挑,有些意外。
宁北看着这片废墟则是满脸的凝重之色:“梅仁脉不会也不敢骗我们,那这里现在这副模样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没有在说话,秦长鱼却忽然开口接着道:“看来崔家比我们来的要更快一些。”
现在不确定崔折柳是不是还活着。
“去崔家?”
“去崔家。”
既然来了那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崔折柳是死是活,总要先弄清楚。
“等等。”就在他们两个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俞飞的声音却是忽然响了起来,抬手将二人拦住,目光却是放到了那片残骸之下。
俞飞穿着那身绣衣使的衣裳,但却丝毫不显臃肿,反而是极为的束身,双眉高挑,极为的飒爽干练。
面上不苟言笑,是标准的清丽冷淡的女子。
宁北看着她。
俞飞说道:“下面有人。”
说着,她也不等宁北开口,直接一挥手就将地下密道的入口给掀飞了起来。
也就在入口被掀飞不一会儿,两个人从中一跃而起跳了出来,一个人身穿青衣,满头灰白色的头发。
还有一个人穿着一身店掌柜的衣服,正一脸戒备和骇然的看着俞飞。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看着她身上的绣衣使服装。
他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有绣衣使的人找上门来,现在距离之前和崔家护卫战斗已经是过去了三天时间,二人本想着今天晚上趁着人少离开藏花镇去往开封城。
却想不到每到晚上,刚刚晌午密道就被人家给掀开了。
看着躲藏在残骸之下的两个人,宁北的目光先是从店掌柜的身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了那个灰白头发的男人身上,问道:“崔折柳?”
崔折柳以前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面对绣衣使的衣服自然是不陌生,所以在一瞬间他就猜到了眼前这几个人和崔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崔家不可能请得动绣衣使,而崔老太爷也绝对不敢去和绣衣使的人打交道。
“是我。”
他回答道,这个时候福祸全凭天定,若是真的是来要他性命的,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够逃走。
若是死在了绣衣使的手里,起码店掌柜的性命应该可以保存得住。
秦长鱼挑眉打量着这个男人,怎么看都没办法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曾经崔眉崔七爷的半点风采,看来境遇真的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变成一个让人完全陌生察觉不到半点熟悉之感的人。
宁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这时候其实也没办法去述说太多,于是他对着崔折柳行了一礼,说道:“宁北。”
崔折柳的脸上没什么反应。
宁北继续道:“家父宁长安。”
崔折柳的面色顿时一变,然后猛地偏头看向了一旁的俞飞,似乎想不明白为何当年的谋逆之后竟然能够和绣衣使站在一起,而且看样子,这位绣衣使好像还是以宁北为首。
相较于他的震撼和不能理解,店掌柜的接受程度则是要好得多,哪怕是在藏花镇这样的地方,他也是听说过宁北这个小侯爷的大名的。
所以现在亲眼看到了宁北出现在这里,他虽然震撼,但却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那就是宁北来这里的原因,店掌柜看了看崔折柳,这两个人同为谋逆之后,而且当年崔眉还是宁长安最信任的人。
现在神皇不在追究,宁北甚至有资格争一争那个皇位,那他现在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他闯荡江湖多年,虽然没有见过太多的大人物,可天下人物都是一个模样,总有相似之处。
“小侯爷来此?”
他看着宁北,试探着开口询问。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讨债
在宁北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崔折柳始终都在保持着沉默,所以此刻听到店掌柜的询问之时,宁北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很直接的说道:“八天之前,别来院给我送来了一个消息。”他看着崔折柳,轻声道:“关于崔七爷一双儿女的消息,这件事因我父亲而起,那也要因我而结束。”
店掌柜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不知您想要怎么结束?”
宁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崔折柳,问道:“崔先生希望怎么结束?”
秦长鱼愣了一下,和刚开始他所预想的不一样,本来就是想着去崔家交代个话,让崔老太爷不准在追杀崔折柳父女,可现在听宁北这话里的意思,还要追究到底不成?
不过他也没有过问,崔家只不过是个二流势力罢了,就算是追究到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折柳一直沉默着,哪怕是听到了宁北的询问过后他还是保持着沉默,直到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想把我的女儿救出来,然后让崔家上下付出代价。”
所谓付出代价,看起来只是四个字,但其实说白了就只有两个字,杀人。
妹妹的性命,妻子黄林娘的性命,这都是血债,而血债就需要血偿。
“好,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宁北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崔家做的太绝,像这种恩将仇报的家族,宁北动起手来并没有什么悲悯之心。
当初在崔眉的帮助下成长为了二流世家,在开封城几乎是土皇帝的待遇,可后来在神皇已经表示不再追究的情况下却还是活生生的烧死了崔折柳的妹妹。
甚至还将崔折柳给扔下了悬崖。
现在更是烧死了崔折柳的妻子,这样的世家没有人情味这三个字,继续存在壮大下去只会成为神朝的毒瘤。
店掌柜将之前客栈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现在距离崔家给留下的时限就只剩下了两天时间,要是晚了的话,只怕依依将会性命不保。”
宁北听后却并没有急着动身,目光也并不曾从崔折柳的身上移开,他有个问题要问,如果不问出来心意很难顺畅。
“当年因为我父亲的谋逆才牵连到了你们兄妹的身上,这件事,你如何看待。”
他本以为崔折柳会愤怒,会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崔折柳表现得很平静,看向他的目光当中也并没有什么恨意存在。
“这件事和小侯爷并没有什么关系。”崔折柳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的父亲宁长安是要谋反没错,可我的父亲崔眉也是支持他谋反的人,那我身为崔眉的儿子自然就要去承担这个后果,与小侯爷又有什么关系呢?”
“支持谋反是他的选择,那总要有人为这个选择而买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方,道:“我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从来不是因为我是什么谋逆之后,而是因为父亲当年扶持了一群白眼狼,一群喂不熟的狼,我的妹妹死了,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女儿被抓走,这都是因为这群狼的缘故,而不是因为庇佑我的大树折断的原因。”
秦长鱼认真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他忽然觉得这个崔折柳很了不起,最起码比自己见到他之前所认为的要了不起。
宁北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兽牌,将飞云从高空之上呼唤了下来。
“以前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我没办法插手,但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该去崔家讨债了。”
飞云发出一声鸣叫压下了整个藏花镇的喧嚣,然后就这么漂浮在了众人的头顶上,引起了四周大片的惊呼声。
俞飞抬手将几人的身体从地面托起落在飞云的背上,离开了藏花镇向着开封城飞了过去。
数百里的距离对于飞云来说不过也就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时间短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崔折柳坐在飞云的背上,他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承受太过强烈的气流,只能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压得低一些,让迎面而来的气流被飞云遮挡。
他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看的出来想要抑制但却抑制不住。
店掌柜知道,崔折柳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一种身处绝望黑暗当中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道曙光的激动。
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可宁北几人的到来却为他带来的希望。
带来了一个能够将黄依依平安救出来的希望。
......
......
当宁北几人正在朝着开封城赶去的时候,崔家当中此刻也在等候着崔折柳的到来。
在崔家府邸大门口站着十余位护卫,为首的正是前几天那个在向春来客栈抢走了黄依依的小队首领,只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小队首领了,已经成为了执掌崔家诸多护卫的副统领,并且还被崔老太爷赏识,赐下了崔姓。
现在名叫崔岩。
他这次的功劳不小,只等这两天崔折柳主动送上门来之后,崔老太爷就会上次他一枚丹药,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踏足第四境也说不定。
真正的进入到了崔家的权力中心里。
“崔统领现在可真是一步登天,日后成了长老之后,可别忘了兄弟们。”
一群人围在崔岩的身旁,脸上全都是谄媚的笑容。
虽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崔家已经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不能和那些朝歌城的大族比较,甚至就连金陵曹家这样的家族也比不上,但那又如何?
在开封城这一亩三分地里,崔家就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他们跟在崔家就能生活的滋润。
听着众人的奉承,崔岩脸上带着笑容,眼眸深处却满是冷淡之色,等他踏足第四境之后,再加上崔老太爷的赏识,有很大概率会成为崔家的长老。
这十几年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崔家的直系血脉几乎都快要莫名其妙的死光了,所以崔老太爷也是一直在扶持着旁系和外人。
这不,他刚刚表现出色,就被赐予了崔家姓氏,也算得上是看重。
现在就等崔折柳自投罗网了,他的好日子就要真正到来了。
“不急,还有两天,就剩下两天。”
第二百六十九章 延寿秘术
除了崔岩之外,在崔家还有一个人同样在静静等待着崔折柳的到来,那就是崔老太爷。
崔老太爷的年岁很大,是崔眉的爷爷辈儿,到现在已经活了七百余年,对于一位大修行者来说这样的寿命已经足够绵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多不超过百年就会寿终正寝。
如同神皇那样能够存活千余年的大修行者屈指可数,崔老太爷显然并不在其中。
“想不到他不仅没有死,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还真是苍天有眼。”崔老太爷站在一个房间当中,看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黄依依,眼中闪过了病态的宠溺。
十七年前,在烧死了崔折柳的妹妹之后,将崔折柳也扔下了悬崖,本以为对方修为被废,经脉寸断再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却不曾想不仅活的好好地,还留下了血脉。
“如此也好,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杀了他,现在有你这小家伙儿在,那我就能毫无后顾之忧杀了你父亲。”
崔老太爷坐在床前,为黄依依整理了一下被角,脸上带着残虐之色。
他穿着一身的淡灰色衣袍,没有胡须,但头发却是雪白颜色,苍老的面容之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偏生十根手指却和年轻人的一样,没有任何苍老褶皱的模样。
“有这小女孩在,你们崔家也算是有直系血脉留下,只要等她长大嫁人,崔家的直系血脉就会源源不断的生出,供你享用。”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诡异的凭空出现,紧接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当中的女子出现在了房间之内。
外界都以为崔老太爷还能活百年时间,因为他看起来很硬朗,没有任何的疲态出现,按照这样的状态持续的话,百年时间并不是不可能。
可只有崔老太爷自己才最清楚,早在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让他偶然遇见了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魔教的一位长老,按理来说神朝和魔教应当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可当这个黑袍女子拿出了一道秘术之后,崔老太爷便成了魔教的爪牙。
只因为那道秘术是延寿之秘,需要拥有自身血脉的后辈性命用来滋补自身,才能够延续寿命。
那种明明快要死了却忽然之间有了存活下去的希望,再加上使用秘术增寿之后身体当中传来那让人上瘾的舒适感,在这短短十年当中,崔老太爷无法压制欲望,将崔家的直系血脉全部都暗中杀死。
延寿近百载,这也是为何崔家近些年直系血脉死亡殆尽的原因,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还是最后关头崔老太爷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留下的种子。
所以在得知崔折柳还活着的时候,他的内心有着无法形容的狂喜,从血脉上来讲,崔折柳是目前崔家和他最近的一个,也因为崔眉本身的强大导致崔折柳的血脉较之其他人要更加精纯。
若是能够将他吸收滋补自身,那最起码也能延寿二十年。
但他之前一直犹豫,因为崔家的直系血脉几乎已经没人了,可现在用不着犹豫了,崔折柳竟然有一个女儿存在。
“苍天保佑他十七年前不死,现在看来是对我的厚爱,这样的机会,我当然要把握得住。”崔老太爷目光中闪过一抹猩红,无所谓魔教与否,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加入其中又能如何?
反正本来在神朝里也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人活一世,若不为自己,那岂不是天诛地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如年轻人一般,这种状态让他感到着迷:“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崔老太爷开口询问。
黑袍女子也就是魔教长老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吗?”
崔老太爷冷笑一声,道:“你我都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我最多只能在开封城待上百年不到,时间到了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神朝的人一定会来查探,一个超出了寿命界限的大修行者,被关注的目光可是很多的。”
“一个应该死却还没有死的大修行者,一定会被发现端倪。”
他可不认为自己这件事能够隐瞒多久,早晚都会被发现,若是不提前准备好退路,等绣衣使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可就真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魔教长老嘴角掀起一抹弧度,笑道:“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只是你要想清楚,加入魔教,可是需要投名状的。”
崔老太爷看了她一眼:“神朝上下有不少魔教的人,想来即便是你这位魔教长老也没办法认知完全,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可还从来都没有听过所谓投名状的要求。”
二人都是大修行者,崔老太爷原本实力或许要差上一些,可这十年来吞噬自家后辈延续寿命提升实力,境界早已经是精进不小,所以面对魔教长老也是没有多大忌惮。
魔教长老淡淡道:“加入魔教的确不需要投名状,可你要加入,那就需要。”
她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的看着崔老太爷,眼中带着淡淡的戏谑之色,在这个世上做交易,主动权永远都掌握在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手中。
崔老太爷已经是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所以没办法回头,除了加入魔教之外并没有其他活路,他只能同意。
崔老太爷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便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魔教长老自从十年前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后,总会离开两三年然后再回来待上一段时间,如此往复直到上个月再度回来就没有离开过。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他得到了延寿秘术,那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开封城外玉函山的山神泪,我要它有用。”
崔老太爷闻言眉头一皱,说道:“若是取走了山神泪,那我们最晚两月之内就要离开崔家,如此一来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所谓山神泪,就是那些被神朝册封为山神的妖族,将其捕捉炼化最后可以得到一滴如同泪水一样晶莹剔透的水晶。
但山神泪一来没什么特别的用处,二来此举需要斩杀山神就会引起神朝官府的注意。
十分危险。
第二百七十章 上门
一旦有山神或者河神非正常死亡,轻则会引起附近官府的查探,重则,比如若是淮河那位河神死亡,神皇肯定会直接调动国运之力跨越空间降临过去查探。
但玉函山的山神才只不过是三境巅峰的境界,还没办法引起神皇的注意,若是死了,印玺感应之下,大概率是开封的知府亲自过去查探。
所以为了避免被追查,然后被神朝通缉,所以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胆子大到了敢去随意诛杀山神的地步,即便是山神做错了事情,神朝百姓也可以通报官府,由神朝官员处理。
而且这类事情按照规矩通常都会由应天府一一脉出身的官员主审或者是监审,来保证绝对的公平。
这个要求很简单,算不上困难,但崔老太爷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只不过是玉函山的山神泪而已,你又何必非要我做?不说现在,哪怕是十年前你也可以轻易做到,不是吗?”
魔教长老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我的确可以做到,要杀一位不过是区区三境的山神很简单,但我去查探过,这位山神并不在玉函山里,甚至没有一点踪迹留下。”
不在玉函山?
崔老太爷眉头微皱,自古以来山神与河神固然成为了神朝内的正式官员,但是也有着不小的限制,比如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
可现在玉函山的山神竟然不在这里。
他目光一闪,说道:“所以你想让我将他找出来?”
崔家虽然已经在开封城生活了很多年,世世代代,他更是活了七百余岁,可说实话,对于玉函山的那位山神却并没有什么了解,甚至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毕竟一个区区山神,还入不得他的眼。
魔教长老第二次点了点头,说道:“想要找到山神,就需要那位知府大人出面,就目前来说,你在那位知府大人的眼里还是有些地位的。”
崔老太爷明悟。
其实最开始魔教长老找上他只不过是想要为魔教拉拢一些人而已,直到前不久就魔教上下同时得到了一个命令,要凑齐一百个山神泪。
她这才回到了这里,要让崔老太爷帮忙。
“这件事好办,但一旦请知府帮忙,我们的动作就瞒不过他。”
魔教长老嘴角掀起一抹冷意:“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老太爷点了点头,没有反对,的确,一个开封城知府而已,对他们两个造成不了什么威胁,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加入魔教,那么无论现在做的有多绝,都不需要去在意了。
“知府去了郡丞那里,最快也要半月之后才能回来。”
“那我们就等他半个月。”
床上的黄依依始终都在沉睡,对于二人的交谈没有半点反应,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家主,崔折柳来了。”
就在他们的交谈刚刚结束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听起来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极大的恐惧一般。
崔老太爷并没有在意这声音当中的慌张,眼中反而是出现了一抹猩红之色:“还真的自投罗网来了。”
魔教长老的身形如同黑雾般消散,声音却依然还在响起:“为了他的女儿,他当然会来。”
崔老太爷不屑道:“感情,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对自身没有半点的好处。”
推门走了出去,看着跪在面前的护卫,崔老太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崔岩呢?他怎么没来?”
护卫的身上沾染着鲜血,目光中还带着恐惧,崔老太爷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冒然将崔折柳给杀了,害怕他惩罚所以才如此慌张。
不过只要人死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
护卫听到询问颤抖着声音说道:“家主,崔统领他,他死了。”
“什么?”
崔老太爷目光中顿时闪过一抹冷色,对于崔岩的生死他自然是不在意的,可最关键的是崔折柳竟然能杀了崔岩?
难道他找了什么帮手不成?
一直以来的自负和安逸再加上靠上了魔教作为靠山,崔老太爷甚至都不想用神识率先查探,而是身形一闪就直接出现在了府邸门口。
面色阴沉的看着府门之前的一切。
只见十几名崔家护卫已经躺在了地上气绝身亡,剩下近百人全都在府邸门前环绕,还有将近二十位四境修士也全都露面。
按理来说这样的阵容在开封城足以横着走,可现在崔家的这些人却全都是一动不敢动,只能拿着武器在这里对峙着。
因为站在他们对面的开封的巡防营。
是军部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和淮海县的巡检元龙属于一个性质,直属军部,肩负着防守开封城的职责,但和元龙比较起来却还有一个差别,那就是元龙的头上没有能管着他的人,但开封城的知府属于军政一把抓的职务,所以哪怕巡防营直属军部,知府却也有管辖调动之权。
数百军士排成军阵站满了崔府门前,冷冽的气息压迫的周遭百姓不停后退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并且还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清楚知府大人和崔家这是发生了什么矛盾,怎么突然之间就如此大动干戈。
神朝当中虽说官员的权限不小,可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是绝对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对一个顶尖的二流世家动手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凭借崔折柳是绝对没可能请得动巡防营的人。
崔老太爷目光在面前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了俞飞的身上,看着那一身的绣衣使服饰,感受着对方还在自己之上的大修行者气息,他的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
体内的气息也是在一瞬间调动了起来,他想不通为何绣衣使会盯上自己,而且一来就是五境巅峰的绣衣使,难不成,自己加入魔教的事情暴露了?
崔老太爷面色变换,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同时也注意到一个始终站在绣衣使身侧的一名年轻人向前迈了一步,看向了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 自囚,你能活命
“把黄依依交出来。”
宁北看着崔老太爷,没有太多废话,直接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崔老太爷顿时明白,并不是自己勾结魔教的事情暴露,而是对方如此大动干戈真的只是为了崔折柳而来。
他淡淡道:“神朝有规矩,官府通常不会掺和到家族内部的争斗当中,崔折柳是我崔家的人,怎么处理也是我崔家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今天诸位大动干戈,是置神朝律法于不顾,还是觉得我崔家好欺负?”
他环顾四周,大修行者的气息透体而出,一瞬间就将巡城营的气势给压了下去,数百军士虽然不少,可面对大修行者却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巡城营也当然不止只有这么一点人,只是面对崔家也不需要调动太多。
秦长鱼走到了宁北身侧,冷笑一声说道:“老不死的,我不管你们崔家内部有什么事情,现在我只要求一件事,将黄依依放出来,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他们的父辈都和崔眉交情不浅,现在崔折柳遭受如此灾祸,宁北和秦长鱼当然是要插手的,不直接动手杀人都是给足面子了,崔老太爷还企图要讲道理。
这和讲笑话有什么分别。
“你是什么人?”崔老太爷看着秦长鱼身上的锦衣,这样华贵的衣衫就代表了对方的家族势力不会比崔家差。
秦长鱼用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掌,淡声说道:“秦长鱼。”
他甚至都不需要说出自己的出身籍贯,也不在需要去说其他的任何信息,单单就只是这三个字,就等于是说出了一切。
崔老太爷的瞳孔微缩,面色难看了一些。
虽然远在开封城,可他也听说过宁北重新回到朝歌的事情,并且还接连出了好几次的大风头,只是本以为和自己不会有什么牵扯,却不曾想对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正所谓人老精,鬼老灵,就在秦长鱼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崔老太爷就已经知道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一定就是宁北。
也猜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想不到这个宁长安的儿子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竟然从京城不远万里的赶来了这里,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绣衣使和巡防营会插手,有这位小侯爷和秦家的公子出面,什么样的人请不到?
不过这也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崔家的直系血脉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如果放弃了崔折柳和黄依依,就等于放掉了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和杀了他没什么分别。
“秦公子和小侯爷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崔家这个不成器的后辈?”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崔折柳,哪怕是十几年没见,他依旧是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
宁北平静道:“父债子还,这是我应该也必须要做的。”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小侯爷又何必拘泥,崔折柳是我崔家重犯,只要小侯爷不插手这件事,老夫承诺,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
崔老太爷开口说道。
他不希望在这里和宁北等人发生冲突,那样风险太大。
一位五境大修行者的承诺很动人,足以打动很多人,尤其这个大修行者还是堂堂顶尖二流世家的家主,手里掌控着不知多少资源。
但这样的承诺对于宁北来说当然是一无是处的,他摇了摇头,淡声道:“放人,自囚崔家,解散其他人,你能活命。”
崔折柳闻言用力的咬了咬牙,但却没有说话,他憎恨崔老太爷,可也知道从宁北的立场上不能轻易决定一位大修行者的生死,所以固然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可仅存的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插话。
巡防营分成了前后两个军阵,前列军阵手持长枪,要选短刀。
后方军阵则是张弓搭箭,弓开满月,只等宁北开口吩咐,这些箭矢就会落在崔家那百余名护卫和四境长老们的身上。
面对如此压迫,那些崔家之人脸上都是露出了恐惧,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习惯了,在这开封城里也没有人敢对他们不敬,再加上平日里也很有分寸,虽然过分但却不会过界,导致知府大人看在崔老太爷的面子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还从没有真正面对过神朝军队,此刻正面交锋方才能够真正体验到军队和江湖人士之间的差别,面对着这绝对的纪律和铁血,只要不是实力境界高出一定程度的江湖修士,同等程度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资格。
这还只是开封城的巡防营,若是换做中 山军,姚济世的边军,那等气势又该如何?
有的崔家护卫腿都开始打颤了,即便是那些四境长老也是不想在这里和官府发生冲突,输赢是一回事,主要是你一旦和巡城营发生冲突,就等于是和朝廷作对,以后还想过舒服了?
念及此,一些长老就将目光放到了崔老太爷的身上,虽然都未曾开口,但心里全都已经有了退缩之意。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崔老太爷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反而是露出了一抹讥讽,就像是在听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看着宁北,微嘲道:“自囚崔家,我能活命?小侯爷还真是大方处事,让人敬佩。”
对于寿元不曾剩下多少的他来说,自囚崔家不得外出,这和杀了他本就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你是拒绝了?”
宁北的面色依旧平静,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一样。
崔老太爷脸上的嘲弄更加浓郁:“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给老夫活路。”
崔折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宁北不好对大修行者下杀手,所以在刚开始就故意提出了一个对方不可能答应的条件,等到崔老太爷拒绝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手杀了对方。
从一开始,小侯爷就是真的要替他讨债,血债血偿,既然血偿,那自然要杀人。
宁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眼前面带嘲弄的崔老太爷,问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在动手之前,我很想知道,一个怕死的人在将死之前的底气,是哪里来的?”
此刻的崔老太爷一点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甚至没有半点的恐惧,这很不正常。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看穿
怕死的人之所以怕死就是因为他很怕死。
因为不敢面对死亡,因为恐惧,所以当年崔老太爷才会在神皇已经默认不追究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处死崔折柳兄妹,怕的就是自身被牵连。
可现在面对宁北带着绣衣使找上门的状况,崔老太爷却没有露出半点恐惧的迹象,面容之上的嘲弄也随之愈发浓郁。
能够让一个怕死的人不再害怕的原因那就只有一个,他不会死。
因为不会死,所以自然不需要害怕。
“老夫自然是没有什么底气,只要小侯爷不在帮助这个崔家叛徒逼迫老夫,今天的事情就可以权当做没发生过,以后小侯爷若是有什么事情,派人知会一声,老夫必定竭尽全力,如何?”
崔老太爷脸上的嘲弄消失,面上恢复了平淡之色,他并不想和宁北动手,起码现在还不想,以后能悄悄地离开总比现在踩着火焰离开要舒服的多。
宁北看着他,目光平静,说道:“看来这十几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底气才会这么足够。”
崔老太爷面上的平淡逐渐转为了阴冷,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太过小看这位小侯爷了,想不到短短的几句交谈对方就能够隐隐猜到什么,要是继续拖延下去,说不定自己真的会暴露。
宁北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崔老太爷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抬起了手,然后轻轻地朝前挥了挥。
身后列阵的巡防营立刻就将蓄势待发的箭矢射了出来,虽然谈不上遮天蔽日,可百余枚箭矢在军阵气势的加持下还是带给了崔家一众护卫不小的压迫感。
“小侯爷,你太放肆了!”就在所有箭矢破空而去的时候,一声暴喝猛地从崔老太爷的口中响起,夹杂着灵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滚滚而起,带动的声浪以他为中心向着宁北等人拍打而去。
街道两侧的建筑在轻轻摇晃,碎屑在晃动跌落。
巡防营的军士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遭受到了重锤的猛击一样,身上的铠甲都是发出了挤压变形的声音。
而射出去的那些箭矢,也全都在这股声浪当中悬停,然后失去了力量跌落到了地上。
这就是大修行者的实力,数百位军士根本没办法对大修行者造成任何威胁。
相反,对方简单的一个吼声,却能够让他们寸步难行。
箭矢落下,声浪同样也在即将碾碎巡城营军士的时候消失。
绣衣使的衣袍虽声浪掀起一角,俞飞迈步走到了宁北和秦长鱼的身前,轻轻地抬起了手掌。
一股无形的力量不仅碾碎了声浪,还余势不停的向着崔老太爷碾去。
“绣衣使。”崔老太爷的双眼眯了眯,掌心当中在一瞬间汇聚出庞大能量,向着身前迸发而出,迎了上去。
两股力量在半空当中碰撞,发出了剧烈的爆炸余波,几乎掀翻了两侧的半条街道。
俞飞身形一动不动。
崔老太爷却向后倒退数步,直到一脚踏碎了崔府门前的石阶方才止住颓势。
俞飞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找死。”
崔老太爷的确是在找死,从古到今,但凡绣衣使出现的地方,绝对没有胆敢主动朝绣衣使出手的人,因为绣衣使是神皇的刀,挑衅绣衣使就是在挑衅神皇。
崔老太爷现在却当着俞飞的面动手要杀巡城营,这样的举动的确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
“这话就错了,当刀快要放到脖颈上的时候,你难道还指望老夫要引颈就戮吗?”崔老太爷稳住身形,从刚刚的交手当中二人实力强弱高下立判,不过他却并不会因此就感到恐惧,反而依旧是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从这个短暂的交手和对谈当中就可以知道,他们今天和崔老太爷必定要分个生死。
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能让这个怕死的人不怕死,反而还敢和神朝作对。
没错,敢和绣衣使动手,敢杀军部巡防营的士兵,这当然是已经走到了神朝的对立面。
如果换做其他势力,早在宁北等人到来说出目的之后,就将黄依依拱手交出来,哪怕是被囚禁在家中不能出去,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
“看来你已经投靠了神隐。”宁北望着面前的崔老太爷,忽然开口说道。
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能够让崔老太爷面对神朝依旧岿然不动,底气十足,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找到了靠山,一个神朝的死对头,那就只能是神隐。
秦长鱼倒是没什么惊讶,因为宁北能想到的事情他同样也能想到,所以在宁北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立刻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当是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靠山,原来是被追杀成了丧家之犬的神隐,老不死的,看来十七年前你的眼光有问题,现在你的眼光依旧有问题。”
崔家的那些护卫和长老都是面面相觑,之前还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反抗到底,可现在听到这话全都是愣在了当场,纷纷看向了崔老太爷。
他们虽然是崔家的人,可也是神朝的人,因为自家矛盾与官府发生些冲突还没什么,可若是投靠了神隐,那这二者之间的性质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
崔老太爷看着宁北二人,阴冷的目光中出现了钦佩之色:“不愧是宁长安和秦牧的儿子,了不起,还真是了不起。”
他的周身涌现出阵阵黑雾,在话说出口的同时,话音还未曾落下的时候身形猛地爆闪而出,黑雾化作两只森然手掌朝着他们两个抓了过去。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没必要在继续拉扯下去,速战速决,要是引来了神朝的其他大修行者,那就糟糕了。
这一击出其不意,而且使用了魔教的手段,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诡异。
但他面前站着的是俞飞,出自广陵道的俞飞,是黄易子的亲传弟子,可谓是深得广陵道真传。
所以哪怕崔老太爷的攻势出其不意,依旧是被俞飞阻挡了下来。
那背后八卦隐现,旋转间足以磨灭一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八卦
修行五道,本命剑,道果,浩然气,佛门金身,武修。
所谓道果未必一定要加入广陵道,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修道果的人,可毫无疑问,行走道果一道的最精锐道术最全面的地方一定是广陵道。
哪怕是应天府在部分秘术之上,也是比之不过。
太极,两仪,四象,八卦。
这些全部都是道术的体现,四者同根同源,但却又各不相同,俞飞便是专修八卦。
八卦者,是为阴阳五行的延续,分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在黑雾形成的手掌靠近之时,俞飞背后八卦的巽位便有光亮闪烁,无形的风席卷而出,吹散了黑雾,然后一个巨大的风龙卷猛地从崔老太爷的脚下生出,无数的砂砾碎石被卷入龙卷当中,如同利刃般锋利。
崔老太爷被困其中,身上的衣衫和长发被切割粉碎,并且逐渐向着身体靠近蔓延。
这并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通过道果和八卦运转所凝聚出来的道术,如果这道风龙卷是冲着巡城营去的,只怕顷刻之间就能要了这数百人的性命。
可饶是如此,崔家的府邸依旧被龙卷摧毁的残破不堪,眼看着就要被连根拔起。
“广陵道!”崔老太爷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金颜色,金色与黑色两种光亮不停地交织变换,他是第五境的武修,肉身力量强横,在五道当中只比佛门金身逊色。
更是远胜于道修的体魄,所以哪怕这巽位风龙卷的力量强横,却依旧不足以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身体如同金钟,风沙拍打在上面发出轰鸣之声,崔老太爷冷哼一声,目光中有着猩红之色一闪而逝,他长发飞扬,抬起一只手掌插入到了龙卷之内,然后用力撕开,竟然是硬生生将龙卷撕成了两半,就此消散。
宁北和秦长鱼等人都是眉头一皱,看来这十几年来这崔老太爷的实力精进不少,面对俞飞都能够如此轻松招架。
俞飞的话很少,纵然是风龙卷被撕裂她也没有开口,那张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背后八卦图案不曾消失,尚未平静的天空当中忽然有着丝丝紫蓝色的雷蛇闪现。
“震字诀,雷蛇。”
俞飞双手掐动印决,无数条紫蓝色的雷蛇如同蜘蛛网一般在崔老太爷的周身出现攀爬,然后爆闪而去。
雷诀,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任何的功法当中,都是毁灭力惊人的手段,在震字诀刚刚出现的时候,崔老太爷的面色就是微微一变,不敢再和先前一样。
四周闪烁着雷蛇光亮,在空气当中游动,所过之处都是传来了滋滋的声响,崔老太爷周身覆盖着一层黑色雾气,黑雾环绕旋转之间有着莫大能量开始凝聚。
周遭并没有可以躲闪的地方,崔老太爷没办法选择躲避,那就只能硬抗。
可俞飞的手段自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就在雷蛇出现之后,崔老太爷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发生了晃动。
“坤字诀,缚地。”
地面变换模样,牢牢的将崔老太爷的双腿吸纳在上面无法脱离,崔老太爷面色剧变,竭尽全力想要挣脱,方圆百米之内的地面由于是受到了巨大力量的挤压而开始塌陷起来。
但这还没完,俞飞面无表情,手上印决再变,背后八卦之上艮位也跟着亮起了光亮。
“艮字诀,搬山。”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崔老太爷却感觉自己的背上有着千钧压力生出,就好像是一座山压在了身上,让他刚刚调动起来的力量瞬间散去。
整个人的半个身子都被压进了地里。
山岳落下,地面束缚,雷蛇也在这个时候攀爬到了他的身体之上,紧接着,轰然炸开。
紫蓝色的光亮在半空当中如同烟花般炸开。
烟尘四起。
一阵风再度吹拂而过,塌陷的地面凌乱,山岳消失,雷蛇隐没,崔老太爷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碎,皮肤更是因为雷电的缘故而显得焦黑,一头白色长发已经就断去了七七八八,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凄惨,完全没有了刚开始那样的成竹在胸,底气十足的模样。
“如果这就是你的底气的话,我会很失望。”俞飞看着崔老太爷,说出了第二句话,她的实力还没有完全展现,八卦基于五行始于阴阳,相互之前排列组合何止数百种,即便是她如今成就了大修行者,也没有将这些攻击手段组合完全摸透。
对付一个崔老太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不愧是广陵道的人。”崔老太爷平复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刚刚被雷蛇轰碎的黑雾重新覆盖在了身体之上。
他此刻面色阴沉似水,本以为凭借自己这些年的修行,就算是不敌俞飞也是相差不远,却想不到差距会如此之大。
看来普通的大修行者和这些名门大派之间,还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
除非自己再使用崔家直系血脉修行三十年以上,才有机会和眼前的俞飞平分秋色。
心里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黑雾开始沸腾,逐渐将他完全吞噬。
俞飞见状双目当中精光一闪而逝:“想走?”
她冷哼一声,双手印决再度掐动:“兑字诀,水牢。”
八卦再度闪动,一座颜色阴黄的水牢出现在了崔老太爷的身周,将其包裹囚禁在了里面,让得那些黑雾没有办法继续消散,原本已经消失了一些的身形竟然是被这水牢给硬生生的逼了出来。
在八卦当中,兑和坎都代表的是水,但二者却是有着细微差别的,兑所代表的是死水,而坎则是活水。
死水带有封禁之力,让得崔老太爷想要脱身逃走都是根本做不到。
“离字诀,冥火。”
看到崔老太爷的身形被逼了出来,俞飞手印再变,一层火焰忽然出现在了水牢表面,大火丛生,眨眼间就将崔老太爷的身体埋藏在了里面。
紧接着,坤字诀再动,兑字落地遇坤则化死水为雾气,大火融入水雾。
炙热浓烈,无一丝遗漏缝隙。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变故
被足以焚烧大修行者的火焰包裹是什么样的体验?
崔老太爷此刻的皮肤都成了通红颜色,双目中的猩红化作无数血丝攀爬而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掌开始变得枯萎了起来。
这一刻,他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他感到了恐惧,是真正的感到恐惧。
好不容易才延寿数十年,却不曾想会在一场交战当中再度损伤本源,冥火,这就是道门的冥火。
崔老太爷双眼死死的盯着俞飞,然后体内气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膨胀,他握掌成拳,在拳头之上覆盖着一层深邃到无法形容的虚无。
所有的火焰在这一拳之下全都被吸收干净,周身的雾气和冥火也在虚无当中坍塌。
空间为之停顿,脚下深陷的地面也被定格。
崔老太爷的身体化作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俞飞的面前,怒目圆睁,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宣泄在这一拳之上,这是他凝聚了所有的一拳。
这一拳,就要分出胜负。
固然俞飞的实力在他之上,可一个道修若是被武修贴身,生死如何,还尤未可知。
在这一拳的巨大压力之下,巡防营的军士和宁北等人都是忍不住向后倒退,仿佛是面前有一面无形的墙壁在推着他们后退一样。
但俞飞却并没有动,或者说她不能动,只要她选择避开,那么身后的宁北等人必然会在这一拳之下被轰成齑粉,这就是崔老太爷的心机,他料定俞飞不敢退,他在逼着她和他硬碰硬。
“这一拳不错,但还差了一些。”俞飞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也并没有掐动任何印决。
崔老太爷眉头微皱,但来不及深思,这一拳已经轰到了俞飞的面门之上。
不过就是这么碾碎虚无的一拳,却停在了俞飞面前一尺之外无法接近,任凭崔老太爷如何爆发体内的力量都无法前进分毫。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轰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将其整个人的身体击飞了出去。
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这一击让得他体内的力量都涣散了半数。
“发生了什么?”
崔老太爷稳住身形,猛地看向了俞飞,面色苍白,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飞并没有开口解释,天空之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道透明的苍穹,成半圆形将崔老太爷笼罩在了其中,刚刚他那一拳也正是轰在了这透明苍穹化作的墙壁之上,所以才没办法碰触到俞飞。
“乾为天?”崔老太爷想到了什么,目光阴沉的问道。
俞飞点了点头,早在二人交手之前,她就已经在暗中施展了乾字诀,将崔老太爷囚禁在了里面,只是一直没有显现出来,所以崔老太爷始终都没有注意到。
现在知道了,但却已经晚了。
被散去了体内半数力量的崔老太爷,已经不可能将她的乾字诀破掉。
崔老太爷的面色不停青白交加,很明显,他身上的伤势愈发严重,再继续下去,真的会死在这里。
崔府门前的战斗惊动了大半个开封城的人,城内的其他官员也都是闻讯赶来,但都是到来之后就止步不前,闭口不言。
无论是宁北还是秦长鱼又或者是绣衣使与崔老太爷这样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都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除非是知府大人回来,调动官印的力量进行镇压才有可能。
俞飞没有在意四周的变换,而是脚尖轻点地面,身体穿越过了无形苍穹,主动朝着崔老太爷掠了过去。
一个道修在这时候却主动冲上了武修,这就证明她已经占据了足够强大的上风和优势,就算是近身也没什么好值得忌惮的。
道果在体内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覆盖上了一层金光,那并不是什么道术的光亮,而是真正的金戈,俞飞修八卦,必兼五行。
金字诀覆盖全身,让她的身体如同金属一般坚固,又如何利剑一样锋锐。
那双眼睛在看着崔老太爷,目光平淡且漠然。
在苍穹束缚之下,崔老太爷根本无处可逃,可就在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的时候,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响。
就像是镜面摔碎在了地上。
极为清脆的响声。
崔老太爷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冷笑,猩红的双目当中也是再度浮现了讥讽之色。
俞飞瞳孔缩成一点,抬头向上看了过去。
她知道刚刚是什么响声,那是有人打碎了无形苍穹所引起的声音。
一个黑袍女子突兀的出现在了崔老太爷的身侧,然后一拳笔直轰在了俞飞的胸口之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根本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
覆盖在身上的金色光亮在一瞬间支离破碎,俞飞只感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自己体内肆虐,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倒飞而出回到了原地。
那无形苍穹在这一刻,彻底的化作无数碎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哪怕是宁北和秦长鱼,也是没有想到这一幕的出现。
他偏头看向了崔折柳。
崔折柳此刻同样震撼,他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她。”
这也就是说这个黑袍女子是崔老太爷这十几年的时间方才结识的。
俞飞身形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刚刚猝不及防之下,她这一拳所受的伤势极重,这也并不是普通的一拳,那个黑袍女子应该是早就在暗中积蓄力量,倾尽全力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魔教的人?”她看着黑袍女子,目光冰冷。
身穿黑袍,大修行者,来历神秘,给了崔老太爷对抗神朝的底气,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当然很好猜测。
神隐,亦或者魔教,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黑袍女子身材玲珑,即便是一身黑袍也无法遮掩她的剔透,此刻听到询问后也是笑意盈盈:“魔教,胡百花。”
天下人对于神隐和魔教当中的人并不了解太多,毕竟总是有新人加入藏匿,所以哪怕俞飞出身广陵道,后来又加入了绣衣使,依旧无法完全认出来。
“不愧是广陵道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破绽在身上,不过这最后,你还是心急了一些。”胡百花站在崔老太爷身侧,背后有着妩媚观音一闪而逝。
她修行的是佛门金身,但却沾染了魔教气息,而且还修行了污秽功法,导致自身的观想佛也随之发生了变换。
成了这一副佛不佛,妖不妖的样子。
俞飞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面色冰冷没有说话,但其背后的八卦已经在刚刚那一拳之下被轰成了粉碎。
以现在的状态,胜不过这魔教长老。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尚不及被阳光洒落的花朵
胡百花的突然出现不在所有的人的意料之内,就算是俞飞也是没有预料到,而且对方的实力本就不在她之下,否则她也不会始终都毫无察觉。
现在被胡百花以逸待劳,蓄势一击击中,身受重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可俞飞自己心中知晓,继续战斗下去,就连她只怕都要折损在这里。
身后的开封城官员起初全都站在远处静候结果出现,可现在异变突生,这些人全都是面色凝重的走了过来,站到了宁北和秦长鱼的身侧。
没有说话,但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等人的态度,面对魔教余孽,神朝上下每个人都做好了死命战斗的准备。
宁北也是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的出现,或者说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它难以预测。
崔老太爷投靠了魔教,身边竟然还有一位魔教的长老存在,若是赵三金在这里想要解决自然是轻而易举,可俞飞虽强,却终归还是差了些火候。
“怎么,现在小侯爷还想要让我交出那个小女孩吗?”崔老太爷面上噙着笑意,带着淡淡的蔑视和讽刺,就像是在嘲笑宁北的不自量力。
就算你的身份尊贵又能如何,两军交战看的可不是谁背后的靠山更多,而是比眼前谁的拳头更大。
声音停顿了一瞬,崔老太爷又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小侯爷要考虑的应该不是这件事,而是要考虑能不能活着从这开封城走出去。”
崔老太爷的话让在场每个人都沉默着,因为他们并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如果知府大人没有离开的话今日危机自然可以解决,崔老太爷和胡百花也只能夹着尾巴狼狈逃离。
只是很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知府大人起码十天半个月之内是回不来的。
崔折柳的脸上已经没有绝望出现,或者说他经历过的绝望太多,到如今已经变得麻木,但还是觉得对宁北有些愧疚,于是轻声道:“这件事是我牵连了小侯爷,或许真的是生死有命,死在这里就是我崔折柳的命。”
他的嘴角掀起了一抹泛苦的笑容,目光中带着遗憾和担忧。
并非是担忧自己的死亡,而是担忧和舍不得黄依依的离去,依依很小,今年方才六岁,小小年纪在这偌大世界里就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儿,尚且还来不及感受阳光雨露,就从此枯萎。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宁北没有说话,目光始终在看着崔老太爷,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像是眼前的死局对他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一样。
“交出黄依依,杀了胡百花,自囚刑部大牢,我会让你活命。”
他再度说出了和先前相差不多的条件,区别就在于囚禁的地点发生了改变,囚禁在崔家还相当于是有一定的自由空间,最起码不会日日夜夜被人监视,可若是囚禁在刑部大牢,那就和真正的犯人没什么区别。
就连放个屁,隔壁牢房都有人听着。
开封城的官员们朝他看了过来,就连胡百花等人也是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巡城营的将领取出一枚袖箭射到天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军队标识,哪怕是相隔遥远都能够听到整齐的马蹄声从城外响起。
不到片刻之后,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在之后,还有近五千人的军士列阵而来。
这些就是开封城所有的防备力量,在这样一座顶尖的二流城池当中,神朝军部投放的力量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一般都是在万人左右。
面对这样的军队,就算是大修行者,也做不到摧枯拉朽,若是激发军魂,也足以死战一刻钟以上。
崔老太爷在这期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直到这开封城内的所有军士全部都来到了这几条街上之后方才不屑说道:“小侯爷,如果这就是你的底气的话,那老夫可是会很失望的。”
单凭这些人或许可以阻止他一段时间,可要说能够将他留下,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修行者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
面对着数以万计的军队崔老太爷显得无动于衷,并不将其放在眼里,现在的局势主动权可以说是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
“既然小侯爷这么想见一见你口中的黄依依,那老夫就让你看一眼,以免下了阴曹地府之后,你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崔老太爷目光冰冷,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势,抬手朝着身后的崔家后院伸了出去,然后众人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穿着一身黄色裙子的小姑娘被他提在了手上。
小姑娘已经苏醒了过来,此刻正奋力的挣扎着,满脸的痛苦之色,似乎想要哭喊,但却因为什么原因而导致没办法发出声音。
一张小脸被憋得通红,时而还变得十分苍白。
“依依。”
崔折柳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根本顾不得自己的生死就要冲过去。
可却被秦长鱼给死死拦住,这时候过去无异于是自寻死路,除了添麻烦之外根本起不到其他的作用。
听到崔折柳的呼喊,黄依依也是偏头看了过来,在看到自己父亲之后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通红的眼睛带着期盼和不安,小小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依依别怕,爹爹过会儿就带你回来。”
崔折柳的身体在细微颤抖着,他并不害怕自己的死亡,但他却害怕依依出事。
“还真是感人的一幕。”崔老太爷猩红的眸子带着无尽的冷意,什么家族亲情血脉关系等等,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不重要,全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好了,现在见也见了,小侯爷就可以安心上路了,不过用不着担心,黄泉路上有着这么多人陪伴,想必一定不会孤单。”
崔老太爷手掌轻托,一个气泡凭空出现将依依包裹在了其中托在了半空之上悬浮着。
而他则是身形覆盖黑雾,朝着俞飞暴掠而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给机会
俞飞面无表情,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圆,阴阳二气充盈身前,四周似乎有着水火同时出现,相互交融合作。
崔老太爷身上黑雾散去,右手握拳轰碎了阴阳二气,旋即身体旋转,回肘碰撞而来。
一股如同用山岳般沉重的气势也随之扑面而来。
俞飞双目当中闪过冷意,背后八卦重新浮现,她不退反进,欺身上前,以肩贴靠,整个人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化作了雷电,爆发出了比之前还要更强的力量。
在二人碰撞的瞬间,崔老太爷的身体就再度倒飞出去,在半空当中鲜血喷洒而出,整个人的气息在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可俞飞的身体也是摇晃了一瞬,面色更加苍白。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刚刚击退崔老太爷还来不及站稳身体的时候,一只手掌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是胡百花的手掌,掌心当中出现了一朵邪魅莲花,就这么印在了俞飞的额头之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秦长鱼的面色陡然剧变。
胡百花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微嘲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你们神朝之人的愚蠢。”
莲花在额头与掌心当中绽放,然后消失,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并没有多么震耳欲聋的场面出现,俞飞的身体就这么瘫软了下去,跪在了地上。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起来,身上的绣衣使服侍没有出现半点损坏,但刚刚胡百花的这一击,却让她的身体当中出现了极为恐怖的伤势。
严重到了她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的地步。
这个胡百花的实力,只怕还要在俞飞之上,甚至可以排进神朝前五十当中。
单打独斗的话俞飞就算不敌也可全身而退,可这接连两次遭受偷袭,让她的身体终于是支撑不住。
“竟然还没有死,有点意思。”看着俞飞竟然还一气尚存,胡百花先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摇了摇头,然后再度抬起了手掌。
周身绽放着金色光亮,佛门金身的力量被她运用的极为透彻。
可就在她刚刚打算彻底将俞飞灭杀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却忽然亮起了一道光,然后头顶也有无形苍穹落下,天空与地面以极快的速度合并着。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碰撞在了一起。
“轰。”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俞飞跪到在地上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给震动的倒飞出去,宁北闪身上前将她的身体接住,抬头看向了前方。
天地合并,而胡百花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俞飞口中不停地往外流淌着鲜血,她强行让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对着宁北说道:“天地绝只能困住她片刻时间,趁着现在...快走。”
她的声音很虚弱,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怎么样?”秦长鱼阴沉着脸问道。
宁北说道:“广陵道的道果护住了她的性命,还不会死,但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秦长鱼警惕的看着前方,胡百花被困在天地绝里,而崔老太爷的身影刚刚被打飞出去还没有出现,现在若是借助飞云的力量离去,时机刚好。
“准备怎么做?”
他开口询问道。
无论宁北打算做什么,现在都要尽量快一些,否则就浪费了俞飞换来的时间。
“我们得到关于崔折柳的消息,然后来到了开封城,现在俞飞更是重伤垂死,我和她之间没什么交情,但她是为了保护我们,就这么离开,我做不到。”
宁北将俞飞的身体轻轻地放到了地面之上,抬头看着漂浮在半空当中不停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黄依依,轻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些话很让人讨厌,从来都是如此。”
秦长鱼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可这些话是对的。”
宁北点了点头:“的确是对的,我们大可以现在离去,然后带些救兵过来,并且在神朝发布追杀令,可在那之前呢?开封城会被毁掉,我们身后的这些人都会死。”
他看着身后的开封城官员以及巡防营的近万军士,既然崔老太爷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他自然也不用再瞻前顾后,大可以在离去之前将这里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再走也不迟。
残破的崔府门前再度出现了一团黑雾,崔老太爷的身体从中出现,面色阴沉难看,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狼狈,身上的气势也萎靡了不少,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好,很好,想不到就算是快要死了,还能耍这些小手段。”
他目光阴沉的看着重伤昏迷不醒的俞飞,眼中带着憎恨之色,刚刚那一次交手,他的寿命再度被打散了十年。
虽然身后的开封城官员们都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可这种时候还是难免心生绝望,每个人都知道,能够对抗大修行者的人就只有大修行者。
现在俞飞显然没有了再战之力,也就是说在场没有人能够拦的下崔老太爷,更别说还有一个更强的,随时都可能破开俞飞封印重新出现的魔教长老。
“我给过你机会,可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当中,宁北缓缓的走到了众人之前,静静望着崔老太爷,平静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那就是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给到第二次机会的,最起码,你并不值得。”
秦长鱼看着他,猜到了他准备做什么,不由得面色一变,可旋即还是没有阻拦。
虽然比较浪费,可事到如今,除了逃跑之外,那么也就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可走。
在崔老太爷看来,宁北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笑话,不过是区区的二境修士,他吹口气甚至都能吹死,却敢在他的面前大放厥词。
可看着宁北那副平淡的模样,他的内心深处却又忽然生出了一抹不祥的预感。
这感觉就像是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有办法在反掌之间将他拍死一样。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万里苍穹遮蔽
一瞬间,崔老太爷的周身黑雾变得更加浓郁,整个人的气息竟然是尽数收拢围绕在了身体四周,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宁北,给了他一丝危机感。
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之后,毫无疑问,崔老太爷一定会被无数人耻笑,一位堂堂的大修行者,在面对一个区区的二境修士之时,却采取了防备之态。
这足以笑掉任何人的大牙,但凡是要些脸面的人,在此事过后只怕都会躲得远远的,路上见了朋友都不敢抬头相认。
可他偏偏就这样做了,因为在崔老太爷的眼里再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小命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什么脸面,尊严,信仰,立场什么的,和自己的生死比较起来全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宁北没有再说话,在现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再去多说什么,他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然后握住了那枚玉佩。
并不是存放着古圣浩然气的印玺,而是那枚玉佩,那枚国师大人自小赠予他贴身佩戴的玉佩。
掌心握在玉佩之上,一点光亮忽然从天地间生出,就像是萤火,悬在了宁北的眉心之前。
然后是第二点,无数点开始从四面八方凭空生出,这些光点很亮,亮到了哪怕是在大白天,哪怕是在璀璨阳光下依旧是不能掩盖这些光点的明亮。
一阵风悄然拂过,吹动了宁北的衣衫,也吹动了这些星星点点。
不知为何,崔老太爷此刻忽然有一种被一双目光注视的感觉,让他身体变得僵硬,即便是费劲全部力气也是没办法做出任何动作,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张不开嘴。
想要移动目光,却连瞳孔也无法移动分毫。
心脏似乎都要随之停止跳动。
那些光点在移动,似乎是在朝着一起汇聚。
崔老太爷感受的更加清晰,他隐约间见到了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
玉佩上的光亮愈发璀璨,可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长街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呦呵,这么热闹啊?”
这声音很耳熟,耳熟到了让宁北和秦长鱼以及青青都是忍不住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但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当他们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抬手按在了宁北的肩膀上,将其握着玉佩的手掌松开,那些弥漫在半空中的光点也全都消失不见,在阳光下很快的隐没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长鱼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惊诧问道。
这太巧了,巧到了让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的人是徐公子。
“在京城不是和你们说过,我要出个远门看个病人,只是等我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后却发现病人并不在藏花镇,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可能会在开封城,这不就来了?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徐公子双臂环抱,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崔折柳,笑着说道。
崔折柳曾给他送过拜帖,但却知晓未必会看得到,可徐公子的确看到了,就在一天早晨出门随意在门前的一堆拜帖中抽了一张。
距离很远,但这是他的规矩,无论多远,都要出诊。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世上的一些巧合经历起来却让人感到振奋。
“原来你之前说要出趟远门,就是要来这里。”
秦长鱼也跟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之奇妙。
宁北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挡得住吗?”
徐公子叹了口气,脸上再度出现了晦气之色:“人之一生,多少事情都是难以预料的,如果有可能这次回去我一定要买一本黄历,再出门一定要仔细看看,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倒霉的事情。”
离开京都的前一夜在酒楼喝酒,莫名其妙帮宁北打了一架,现在出来看个病,还能碰到宁北,而且现在看样子还要帮他再打一架。
“这一次不能再免费,大修行者,我收费很贵。”
徐公子看着前方的崔老太爷,开口说道。
此刻的崔老太爷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就在刚刚,就在宁北握住那个玉佩的时候,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可想不到峰回路转,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他从那种濒死的状态当中给救了出来。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只要拖延到了时间,他就能从容退走。
就在说话的这个时候,一股无形的波动忽然出现,紧接着,那一直被封印在天地绝当中的魔教长老 胡百花,终于是从中挣脱,走了出来。
和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胡百花长发凌乱,衣衫破碎,身上多处都有血迹出现,显然是在里面受到了不小的苦头,不过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一身轻伤,并不影响实力。
宁北指了指胡百花和崔老太爷,再度问道:“两个人,挡得住吗?”
徐公子想了想,然后道:“可以,但要加钱。”
宁北偏头看向了秦长鱼。
秦长鱼很干脆的点了点头:“没问题。”
徐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脸上的晦气少了不少,抬头看向了胡百花和崔老太爷:“一个魔教的人,一个刚刚加入魔教的人,很遗憾,你们今天的运气不是很好,遇见了我。”
徐公子的突然出现带着神秘,一身的大修行者气息让胡百花有些摸不清底细,于是也不急着动手,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徐公子眉头微皱:“你不认识我?”
胡百花反问道:“我应该认识你?”
徐公子眉头舒展,却已经有了些冷意:“看来,我真是太久没杀人了。”
崔老太爷则是冷笑一声,他有自信,无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都不会是自己与胡百花联手的对手。
那么谁杀谁,可还不一定。
“你笑什么?”徐公子看着崔老太爷,开口问道。
崔老太爷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笑着,那双猩红的眸子更是浮现了一抹嘲弄。
徐公子看着他,认真道:“我不喜欢你的眼神。”
崔老太爷淡淡道:“那又如何?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个错误。”
徐公子抿了抿嘴唇,然后迈步向前,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了胡百花,站在了崔老太爷的面前。
他抬手按住了崔老太爷的肩膀,强横的力量将其死死的压制在原地无法移动。
徐公子直视着崔老太爷的双眼,道:“我不喜欢你的眼神。”
他手掌用力按下,苍穹之上忽然变换,无数云彩汇聚成片遮蔽太阳,万里天空阴沉下去。
然后,无数云彩向下压落,整个崔府轰然倒塌。
他松开了手。
崔老太爷的体内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声,然后化作一滩肉泥流淌到了地上。
徐公子微微侧身,平淡的眸子看向了一旁的胡百花。
九天之云垂落地面。
遮蔽苍穹万里无光。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压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徐公子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崔老太爷的面前,再到现在地上多了一滩肉泥,就只是说句话的功夫。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崔老太爷就已经死了。
要知道,先前可是和俞飞僵持了不短时间,虽说现在已经是身受重伤,可也不至于就一个照面就死了吧?
那毕竟可是第五境的大修行者,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在了徐公子的手里。
变幻的苍穹恍若灭世,带来了绝对的威压让人似乎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无法提起,宁北和秦长鱼很震撼,自从上次在酒楼当中动过手之后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徐公子大修行者的身份。
身为全天下最优秀的医师,宁北知道他的实力很强,但却从未想过他能够强到这种程度。
只怕,在所有的大修行者当中,足以排进前三十。
他们在震撼,但胡百花却是在惊骇,在这万里垂落的天幕下面,她刚刚竟然是感到了一丝恐惧,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出手帮助崔老太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崔老太爷被杀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徐公子,体内气息在一瞬间提升到了巅峰,她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而在这变幻的苍穹之下,她就连逃离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那垂落下来的云彩已经将整座开封城都围绕在了其中,任何人在这一刻,都无法离开。
徐公子在看着胡百花,淡淡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没错。”徐公子点了点头,目光平淡:“你是魔教的人,所以你就要死。”
胡百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从刚刚徐公子展现出来的实力上来看,她应该是有所不如的,再加上崔老太爷已经死了,四周还有巡防营的军士虎视眈眈,可以说继续交手下去,她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里。
“想杀我的人很多,可这些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
胡百花的周身忽然出现了数百朵莲花不停环绕,与此同时还有着冥冥佛音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恍惚间,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胡百花的身体也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那一身的黑袍,而是变成了一个脚踏莲花的观音像。
说是观音像但是却还有着不小的差别,这尊观音像通体竟然是散发着一种妩媚的气息,远远看去一眼就会深深的沉浸其中,就像是被掏空了心神,无法脱离。
在这个过程中,自身的精气神也会被逐渐的抽离出去,也就是说,若是长时间的注视,那么自己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身死道消。
这是十分恶毒的手段。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魔教中人还在使用。
徐公子目光平静,抬起手掌对着苍穹之上,然后五指弯曲缓缓握紧,无数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城外涌入进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在这些云雾的包裹下,所有人的目光方才重新恢复清明,但就算是刚刚只是注视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此刻依旧能够感到身体变得有些疲惫。
“那看来我的运气很好,会成为这第一个人。”
徐公子看着胡百花的雕虫小技,也是不在多说什么,一步迈出,身形顿时消失在了云雾当中。
胡百花目光凝重,极为警惕的感应着四周的变动,无论是再如何高深的身法和秘术,只要是移动就会有变化。
空气,灵气,尤其是境界达到了大修行者这种层次,更是能够牵动规则的变化。
无论是人还是妖族,又或者是其他生命,都无法改变一件事,那就是生命只有一条,徐公子要做这第一个人,自然也还是最后一个人。
云雾是没有形状的,每时每刻都在不规则的变换着,跟随着风又或者是引力的流动,渐渐地,胡百花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身体当中的气势也是愈发紧绷起来。
因为她并没有感应到徐公子的存在。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有信心,就算是赵三金在这里要对她出手,她也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可现在,却是一无所获。
这种无声的状态给她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一滴冷汗,缓缓地从额前生出,然后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按理来说,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不该是这样一副场面,而是应该如同那时候在黑连山上空,颜先生抬手画出千军万马的壮丽景象。
可徐公子给她的感觉太诡异,尤其是先前一出手就斩杀了崔老太爷,更是让胡百花为之忌惮。
“如果这就是你的实力,那我的确很失望。”云雾翻涌变幻,徐公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胡百花的左侧,缓缓开口说道。
他并没有动手,也没有发动攻势,就是这么突然出现,说了一句话。
胡百花面色陡然一变,身体金色光亮大放,同时急速的抽身侧开,并且将目光放了过去,可就在她看向徐公子的时候,却发现那道刚刚方才出现的身影,竟然是再度消失不见,宛如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样。
压力,无形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迫在胡百花的身上,让得她的面色随之变得苍白了起来。
二人之间还没有正式的交过手,甚至就连一点的能量碰撞都没有,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胡百花要输了。
就连她自己,也是很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不改变现在极为被动的状态,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她必输无疑,而输了的下场那就只有一个,死亡。
想到这里,胡百花的目光变得冷厉起来,然后将双手摊开,周身的数百朵莲花再度绽放,一化三,三化十,只是呼吸时间数百朵莲花就变成了数千朵,如落雨般盛开在方圆空间当中。
“咚!”
于无形处有钟声响起,一尊金钟在数千朵莲花之中出现。
钟声如湖水波浪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就在这时,胡百花猛地偏头看向了一个方向,然后数千朵莲花如利箭般爆射而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万家灯火
在金钟被敲响的时候,声浪化作波纹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在这个蔓延的过程当中,途中所触碰到一切事物胡百花都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得到,躲藏在云雾当中的徐公子自然也无法避开。
数千朵莲花绽放出了无数的花瓣,像是箭雨一样,但是却要比落雨还要更加密集,密集到了你甚至根本就没有一丝喘息空间的程度。
胡百花知晓徐公子的诡异,所以她认为只要将这份诡异破解,让双方全都暴露在空气之下,那么这场战斗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
声音是无法躲避的,在触碰的过程中反弹也是徐公子所避免不了的,因为他不能阻止。
一旦阻止就和被声音触碰到没什么两样。
他的身影从云雾当中出现,被无数的花瓣包裹,看向胡百花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欣赏:“不愧是魔教长老,能够想得到这样的办法,你很不错。”
无数花瓣落在身上足以灭杀一位大修行者,甚至可以将这近万的巡防营军士灭杀半数,这样的大动作即便是大修行者也是要花费一些力气,但若是能够奏效,多花费的这些力气自然是算不得什么。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些花瓣,徐公子身处最中心,却是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和打算。
“不过方法不错,但威力却还是差了一些。”
他伸出了手,背后同样出现了八卦图案:“巽字诀,风如雾。”
平淡的声音操控着天地规则,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弥漫四周的无尽云雾在一瞬间化作了倾狂飓风,无数花瓣停止前进,然后倒飞而回。
在过程中化作齑粉灵气,扑簌消散。
“想法不错,但很可惜,实力差了些。”
徐公子静静的望着胡百花,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目光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冷意。
但他却并没有再次出手,而是就这么站在了原地,负手而立,淡淡道:“继续,我很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出手了,所以徐公子并不想这么快的结束战斗,难得一次交手,难得的一次杀人,他想要让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
胡百花的目光阴沉,刚刚的攻势已经是竭尽全力,想不到竟是没有起到丁点的作用。
她想不到,本以为是胜券在握的一场战斗,竟然会被逼迫到现在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次了。
“你的实力的确很强,可若是以为就这样就能将我斩杀在此,那未免也太过于小瞧我了。”胡百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那身黑袍开始无风自动起来。
观音像上升到了半空,无数经文凭空出现,在天地之间游离上下,紧接着在观音身侧又出现了一尊佛像,然后是罗汉,护法,菩萨。
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有数十尊佛像出现,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胡百花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直到最后已经是变得如同金纸,体内的力量更是大幅度流逝。
但她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目光中的阴沉更是转化为了寒意。
一尊尊佛像盘坐在莲花之上,端坐天空当中,周身绽放不可直视之光亮,俯视徐公子。
经文在半空当中不断地生出继而湮灭,极为恐怖的压力从这些佛像身上传来,让人忍不住想要跪在地上。
被云雾遮挡的开封城忽然之间亮了起来,无数座建筑当中亮起了无数盏灯,一点点灯火明亮升空,朝着这些佛像的体内融入进去。
数十尊佛像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变得更加磅礴,徐公子脚下的地面开始坍塌,那是承受不住巨大压力而塌陷的大地,无数灯火在高高升空,佛像的气势也是变得更加强大。
佛像就是信仰,是佛家的神明,对于神明来说,眼里并没有蝼蚁的位置,也不会对蝼蚁付出情感,伴随着灯火的融入,数十尊佛像闭合的双眼,开始缓缓张开。
无情,冷淡,漠然。
那一双双眼眸当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存在,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寒冷的冰霜,这天地间最低的温度。
无数朵莲花再度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胡百花的身体缓缓从地面升起,然后悬浮在1数十尊佛像当中,长发飞扬,衣袍震荡,同样在低头俯视着徐公子。
只是与佛像的无情所比较起来,她的目光当中则是带着淡淡的戏谑。
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控制不住自己双腿跪倒在了长街之上,她就这样接受着所有人的跪拜,高高在上,如同神明。
徐公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双眼轻轻地眯了眯:“万家灯火。”
胡百花淡笑道:“好眼力,不过很可惜,万家灯火已成,即便是你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
万家灯火乃是佛门当中的一个手段,将自身化作佛像,收集灯火信仰之力,从而短暂的提升自己的实力,算得上是一种绝境当中的底牌。
胡百花修行佛门金身一道,这种手段哪怕是不需要在白马寺修行,境界到了也是自然而然就会的。
徐公子淡淡道:“万家灯火的确是不错的手段,但是很可惜,却遇上了错误的人。”
胡百花眉头微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公子道:“万家灯火沾染了妖邪气息,你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还能有多少呢?”
佛门手段纯正,最讲究无欲无求,无争无斗,是慈悲之人才能够掌控的力量,胡百花乃是魔教长老,即便是修行了佛门金身,并且已经成就了大修行者,可万家灯火这种特殊的手段,依然有着不小的限制,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
胡百花闻言目光当中闪过了森然之色:“大言不惭,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这万家灯火的力量如何。”
她冷哼一声,周身数十尊佛像同时抬起了手掌,卷起无数莲花,自高而下,向着徐公子缓缓地压了下去。
巨大手掌尚未落下,便有山岳般沉重的恐怖压力席卷而来。
轰然一声巨响,砖石崩裂,地面深陷数十丈。
第二百八十章 拨云见日
万家灯火依然在不停地朝着这些佛像当中汇聚,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席卷着四面八方,徐公子却是站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任凭这如山岳的气势压迫在身体之上。
数十个手掌在头顶触碰到了一起,然后融合成为了一只巨大掌印,抬头看去压下了所有光亮,足足有着半个开封城那般巨大。
这样恐怖的力量落下,若是徐公子抵抗不住,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没有幸存的可能。
这就是顶尖大修行者的恐怖之处。
秦长鱼目光凝重。
宁北现在随时都可以将手放在玉佩之上,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他就询问过徐公子能不能挡得住,徐公子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既然他说能够挡得住,那自然就是能够挡得住,这一点从来都不需要去怀疑,更何况此刻纵然是面对着这参天手印的大恐怖,徐公子的面色依旧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那双眼就如同是深潭一样,不曾泛起半点波澜。
所谓神明,自然就是凌驾于世人之上,而所谓神明的气息和手段,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和媲美,这万家灯火就是信仰,胡百花此刻就是被信仰所创造出来的神明。
神的力量是不能被抵挡的,如果神可以被人杀死,那么神也就不配称之为神。
掌印向着地面下落,因为足够巨大,所以速度并不算快,带动的压力在让地面塌陷的同时也让无数的房屋开始破碎。
徐公子就站在这巨大掌印之下,静静地抬头看着,一动不动,双眼一眨不眨。
有人站着不动是在等死,而有的人站着不动是因为他不需要动。
这巨大掌印的确极为强横,燃烧着万家灯火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远超了胡百花的全力,这也是胡百花胸有成竹的原因,同为大修行者,无论徐公子的实力如何,在这一招之下必然也会身受重伤,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从容离去。
可她还是低估了徐公子,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低估了这位天底下最优秀的医师。
参天掌印从头顶落下,徐公子也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体内生长着道树,道树之上结着道果,他的道果在轻轻摇晃,八卦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阴阳鱼。
阴阳鱼在手掌当中游动,最终贴合到了一起,化作了一个太极图,从手掌当中缓缓朝着天空升起。
太极图不停旋转,然后在上升的过程中扩大。
碾碎了莲花,磨灭了经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和那只极具压迫感的巨大手掌触碰到了一起。
金光大放,无数人被这绽放出来的光芒刺痛的睁不开眼睛。
现在场中能够睁开双眼的就只有徐公子和胡百花两个人。
参天掌印夹杂着万家灯火和太极图碰撞在了一起,然后掌印开始发生破碎,那些大放的金色光亮就是从这破碎掌印之上的缝隙当中所暴露而出。
灯火一盏盏熄灭。
璀璨夺目的金光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萎靡下去,然后消失。
“砰。”
像是烟火炸开,当所有人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遮蔽苍穹的巨大手印已经消失不见,徐公子也不在站在原地,而是踩塌虚空出现在了那数十尊的佛像面前。
和刚刚比较起来,这所有的佛像全部都缺少了一条手臂。
那一双双眼睛依旧是带着漠然和冷淡,佛像是没有情感也没有痛苦的,他们将徐公子围绕在中央,然后再度动起手来。
无数经文化作绳索带着封印之力想要将徐公子捆绑,巨大的木鱼凭空出现不停敲击,一声声就好像敲打在心脏之上一样。
这也是被胡百花修改之后的手段,当这木鱼的声音与你心脏跳动达成一致的时候,骤然停下木鱼,你的心脏也就会停止跳动。
“三十年前,我曾见过一位高僧的万家灯火。”徐公子看着面如金纸的胡百花,目光中带着回忆和怀念,人总是怀念从前的,无论从前过得怎么样,无论那个从前的自己对于当初有多么的不满。
“和他比起来,你差得远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太极图当中生出一株道树,道树探出了无数枝蔓撕碎了那些经文,然后熄灭了灯火。
木鱼消失,佛像生出裂痕。
紧接着像是摔落的青瓷一样支离破碎,四周再度恢复了一片平静,那些跪倒在地上的百姓双眼全都恢复了清明之色,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百花的身体却像是遭受到了重击一样直挺挺的摔落到了地上,砸进了坑洞当中。
徐公子伸手缓缓抬起,整座开封城的云雾重新向着天空上升,汇聚成大片云朵重新漂浮。
但他的手却并没有放下,而是朝着左右两侧轻轻拨动,大片云彩向着两侧散开,露出了藏在后面许久不曾露面的太阳。
拨云见日。
淡金色的阳光笔直垂落,就像是天空出现了一个大洞一般,落下的阳光照射在了坑洞当中胡百花的身体之上。
徐公子依旧站在苍穹,目光平淡的俯视身受重伤的胡百花。
“今天是一场不错的交手,我会破例为你立一座碑。”
胡百花此刻躺在地面,目光当中带着深深地不可置信,她已经施展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凝聚了万家灯火创造信仰佛像,可最终却还是不堪一击。
甚至,她就连想要做到势均力敌都没有办法。
此刻听到徐公子的话,胡百花面色变换,猛地抬手向着悬浮在半空中不曾落下的黄依依射出了一朵莲花,然后周身出现了黑色雾气将她缓缓包裹。
她想要趁着徐公子去救人的这个时间逃走。
“冥顽不灵。”
徐公子眉头微皱,像这样的小手段,在他面前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可就在他想要救下黄依依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身影却忽然凭空出现,一把将黄依依从空中抱了下来,堪堪躲过了那朵莲花。
而徐公子的身影也是随之出现在了胡百花的面前,抬脚踩在了她的头颅之上。
目光冷淡,面上带着漠然之色。
“现在,你就连让我替你立碑的资格都没有。”
话落,他的脚掌猛然用力,周身黑雾一瞬间退散干净,胡百花的身体也是在这一脚之下,分崩离析。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山神
所有的黑雾和暴 乱的灵气全都在这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徐公子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先后斩杀了崔老太爷以及魔教长老
胡百花二人,自始至终那双眼睛都是十分的平静。
让俞飞不敌的两个人在徐公子上的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这一场战斗也完全可以用碾压两个字来形容,甚至徐公子还坐视胡百花用出了万家灯火,可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的作用。
那些开封城内的官员已经是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撼,他们敬畏的看着徐公子,虽然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男子的身份,不过对方的实力已经是足以让他们为之敬畏。
“怎么样,我的表现如何?”徐公子拍了拍手,厌恶的看了一眼地面上已经死的透透的胡百花,就这位魔教长老就连一句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血肉支离破碎,看上去十分的恶心。
宁北点了点头,道:“很好。”
的确很好,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他适合用来形容的词汇,或许完美也可以。
开封城内的一切全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崔府门前的这片狼藉还在提醒着众人刚刚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秦长鱼也是带着钦佩之色,对于二境修士的他们来说,并不能完全且清晰地感受到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但从过程和结果来看,徐公子始终都是掌握主动并且轻松惬意的。
“记得付钱。”徐公子看着他,提醒道。
秦长鱼无奈的撇了撇嘴,从这场战斗当中来看,这次要付的钱,想来不会少。
身后的巡防营军士将那些崔家的长老以及护卫还有其他人全都包围在了一起,崔老太爷与魔教勾结,崔家上下虽说未必全都会参与,可这种事情向来是有杀错没放过的。
这些人的生死如何,还要等那位知府大人回来之后亲自审理才行。
崔老太爷的肉泥是没人会去处理的,随意扔到坑洞当中埋藏就好,至于胡百花支离破碎的尸身则是有官府的人负责收拢,倒不是说要好好安葬,只是魔教长老身份特殊,要仔细处理。
收尾的工作还在进行,宁北等人却将目光放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模糊身影之上。
就在先前胡百花打算利用黄依依分散徐公子注意力的时候,就是这个身影突然出现救下了被悬在半空的黄依依。
身影很模糊,就像是一团影子,看不见面容,感受不到气息,那感觉极为的怪异,就像是眼前根本没有人存在一样。
如果闭上双眼单凭气息去感应就会发现这道身影就和空气没什么区别。
正是这样的发现让几人都是感到诧异,并且警惕。
可就在宁北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身旁的崔折柳忽然颤抖着声音问道:“林娘?”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是感应不到什么并不存在的气息,只是用肉眼看上去,这道模糊的身影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听到他的声音,那道身影似乎也是跟着颤抖了一下,向着他伸出了手掌,可是却无法开口说话。
被抱在怀中的黄依依也是抬头看着这个模糊身影,她从其中感受到了熟悉和信赖的气息。
“娘,是你来了吗?”
小姑娘伸出小手试探着去抚摸黑影的脸颊,那双大眼睛上还带着未干的泪花,小心翼翼。
崔折柳这时候也终于是确定了下来,当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将小姑娘和模糊身影一把抱在了怀里,痛哭起来。
模糊身影没有肉体,就像是一团十分诡异的存在,可当崔折柳真正碰触到身影之上的时候,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独属于黄林娘的感觉。
“娘,你怎么了?”黄依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当中带着茫然和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样子,以前娘亲很好看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模糊身影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不停用手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似乎想要有千言万语但却说不出口。
宁北和秦长鱼等人看着这一幕全都是眉头微皱,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强行平复下内心激荡的情绪,崔折柳起身朝着徐公子跪了下去,用力的磕了一个头:“还请徐先生救救我娘子。”
刚刚徐公子出现时候说的话他听的很清楚,猜到对方就是那个传闻当中的天下第一医师,如果说此刻还有谁能够救黄林娘的性命的话,那就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有能力做到了。
可让他失望的是,徐公子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绪出现,而是摇了摇头。
“无能为力。”
崔折柳闻言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目光呆呆的看着他,然后语气急迫的问道:“您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医师吗?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求求先生,只要是能救我的妻子,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
徐公子说道:“我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医师,可以治好这天底下最难治的病,可我改不了命,也救不了死人,你的妻子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救不活的。”
崔折柳瘫坐在了地上,目光中再度涌上了绝望之色。
徐公子的话可以说是将他的希望彻底碾碎,也让他再一次认清了现实,黄林娘已经死了,再也救不回来。
宁北插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林娘若是已经死了,那么眼前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
徐公子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妻子并不是人类,而是受封的妖神,也就是神朝各处的山神或是河神,因为得受神皇册封,身负国运佑护,再加上自身种族特殊,所以在死亡之时心怀不甘,带着强烈的不愿借之国运而短暂的存留在这个世上。”
崔折柳也在听着这些话,他颓然道:“没错,林娘并非人类,而是玉函山的山神。”
徐公子接着说道:“这种状态没办法持续太长时间,国运会洗刷身上的杂质和不洁,等到时间流逝,她的身影也就会彻底消散。”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能为力
“每一个山神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吗?”秦长鱼问道。
他看着黄林娘的模糊身影,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也是见到这样的状况发生。
徐公子摇了摇头:“这只是个例,而且出现的可能性极低,从古至今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也在望着那道身影,声音平静中带着遗憾:“这世上有多少的悲欢离合无法得偿所愿,因为心中放不下的牵挂,而让自己生不生,死不死,遗憾是永远都无法消散的。”
崔折柳重新将黄林娘和黄依依抱在怀里,贪恋着这最后的一点时光。
小姑娘虽然懵懂,可却也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抑制不住不停地哭着。
宁北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问道:“既然可以借助国运的力量短暂存留,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可以通过国运将其复生?”
徐公子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并不可能,因为此刻存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她,只是一团能量,一团空气,甚至就连执念都算不上,她没有生前的身体,没有生前的灵魂,虽说还存留着生前的意识,但她却并不是她。”
“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们是否能够听得明白,但眼前的她,并不是她。”
宁北已经听明白了,于是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
收尾工作有开封城的官员在处理,宁北等人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打算,开封城就只有崔家这一个二流世家,现在崔家破碎,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人将目光放到这里。
每一个世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其中的经营和势力在根深蒂固中蔓延,对于这些之后可能会存在的算计等等,宁北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在城中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去往了藏花镇。
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过程比较坎坷,出现了计划之外的问题,可从结果来看还是能够接受的。
崔折柳一家也被一同带着去到了藏花镇,先前约定过要一家三口看最好看的花海,现在就要去达成这个心愿。
至于俞飞也已经苏醒了过来,有徐公子在这里,她就算是想要死也很困难。
在刚刚苏醒之时看到徐公子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对于当日发生的战斗却没有多问,显然对于眼线遍布天下的绣衣使来说,对于这位天下第一医师的真实实力也是知晓的。
“哪怕是先前已经看过了一次,第二次来这里依然是给我一种惊艳之感。”
秦长鱼坐在飞云背上望着下方的各色花海,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向春来掌柜的听到这话有些骄傲的笑了笑,说道:“那是当然,藏花镇虽然不大,可是在整个开封地界,也是出了名的,而且现在还不是最漂亮的时候,在等上七八天,就是所有花朵完全盛开的时候,那时候才好看呢。”
他也算是沾了崔折柳的光,能够跟随宁北等人一同乘坐飞云回来藏花镇。
而且这一次也算是露了脸。
青青这时候却没有在看着下面的花海,而是目光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个人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不是其他人所能够感受得到的。
但感受不到,却总归能够生出一些联想。
青青在想如果有一天宁北忽然不在了,那她该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很伤心。
“你的病对我来说不算困难,可以治好,以后也就能够重新修行。”徐公子站在崔折柳的身后,简单的检查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
这才是他本来要来藏花镇的目的,出诊。
至于后来又莫名其妙帮宁北打了一架,除了归结到出门没看黄历的晦气之外,暂时还找不到其他的什么理由。
医师有医师的规矩,天下第一医师自然也有着天下第一医师的规矩,出诊看病,那就要有始有终。
崔折柳的面色依旧带着苍白,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看得出来,他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或者说是并没有睡。
小姑娘哭了很久,现在已经累的睡着了过去,黄林娘的模糊身影还坐在旁边,只是与昨天比较起来好像淡了一些。
并不明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崔折柳闻言挤出了一抹笑意,然后道:“多谢徐先生,麻烦您了。”
他并没有喊徐公子,因为没有人教过他这个规矩,如果是换做以前,徐公子一定会掉头就走,不管来看诊的是什么人。
记得以前秦长鱼第一次带着宁北前去找徐公子的时候就特意嘱咐过这个规矩,徐公子一定要让人称呼他为徐公子,如果叫错了,那就不伺候了。
可或许是因为崔折柳这十几年过得太苦,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了一切,所以徐公子很罕见的没有纠正称呼的问题,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我会在这里留十天,十天之后随宁北一同回去朝歌,在这期间,我会治好你的病。”
崔折柳修为被废,气海破碎,经脉寸断,但他的道树却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对于徐公子来说,只要道树没有出现问题,那么他就能够治得好。
从开封城到藏花镇只需要两刻钟不到的时间,飞云在镇子之外落下,一行人走进了镇子当中,所以的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人满为患,可只要给够了银钱,这世上就没有空不出的房间,恰好,秦长鱼是个很有钱的人。
这几天来到藏花镇的人不再有所增长,附近想要赶上花期的人在这几天都已经尽数抵达,镇子里热闹得很,就连外围都是有很多的人围绕。
灯火通明,包裹着火焰的灯笼高高升空,就像是无数灯火寄存着每个人的愿望飞到了苍穹之上。
十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今天就是藏花镇的花海盛开最盛的日子。
房顶上坐满了人,大街上的行人也在不停地流动,从最南方再到最北面。
宁北和秦长鱼以及青青三人站在一处小桥上,抬头望着数不清升空的花瓣和明灯,在夜晚之中显得无比美丽,妙不可言。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帆风顺
“你在写什么?”
四周有着数不清的欢声笑语和欢呼声,朋友间的庆贺和爱人的低语,今晚的藏花镇仿佛有着世间一切的美好。
宁北看着一旁的青青,少女的手里也提着一盏灯,这是藏花镇工匠作出的小玩意,一旦点燃就可以高高的升上天空。
青青仍旧穿着那一身好看的红色裙子,长发束成了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听人说将心愿写在上面可以达成。”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支笔,小心翼翼的在灯笼一侧写上自己的心愿,却偏偏侧开了宁北和秦长鱼的视线,不让他们两个看到。
心愿这东西就像是过生日吹蜡烛,总是要在心里默念的才好,说出来就不灵了。
将明灯放飞,在少女的眼中倒映着光亮,夜风拂起少女鲜红长裙的一角,就这样在小桥之上微微扬起,发丝顺着耳边侧起。
青青的目光很是明亮,就像是真的认为许下的远望一定会达成。
秦长鱼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拿过青青的手里的笔,也在自己的明灯上写下了自己的心愿,他并没有避着二人,所以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上面书写的内容。
“富贵安康,长命千岁。”
然后他将笔递给了宁北。
宁北想了想,随即在自己的明灯上写下了一帆风顺四个字。
很简单也很直白的四个字,就算是让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写一句祝福语估计都不会写这么简单的祝福。
可宁北却并不那么想,在他看来,人之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这四个字,一帆风顺。
不会有磨难,不会有苦厄,不会有离愁,不会有绝望,不会遇到危险,不会碰触困难,就这么一帆风顺的生活下去。
成长,然后死亡。
总有人说一帆风顺的人生是不好的,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苦难,可为什么一定要经历那么多痛彻心扉的苦难才算是好的人生呢?
他就是希望所有人都是一帆风顺,就这样平静的生活,普普通通的一生。
明灯亮起火焰,然后从掌心当中脱离,摇摇晃晃的向着苍穹之上飞去。
地面上亮着万家灯火,天空之上就像是地面的倒影,嗅着夜风中花开的香气,宁北知道,藏花镇这段短暂而又没什么意思的一段,会是自己这一生里都弥足珍贵的回忆。
小桥上行人来往,小桥下流水潺潺。
桥头一侧就是他们居住的客栈,此刻房顶最高处就只坐着三个人,崔折柳,黄依依,还有身形已经透明到快要消失的黄林娘。
崔折柳和黄林娘一左一右的坐着,黄依依则是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满脸兴奋的看着四周的花海和天上的明灯,一张笑脸因为激动而显得通红。
崔折柳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不停地低声说着什么,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观赏着藏花镇里最漂亮的一场花,他们都在沉浸并且享受着。
徐公子不知去了哪里。
向春来掌柜的则是堵在客栈通往房顶的楼梯口上,阻拦着其他人上去,每来一个人都要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则是将对方提起来扔下了楼。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往上走了。
明灯不停地飞向天空,无数花瓣从每个人的眼前飘起飞过,黄依依清脆的笑声还能听得很清楚。
崔折柳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今夜的天空并没有星星存在,只是那些明灯飞得太高,飞的太多,悬浮在苍穹之上密密麻麻一片,亮着淡淡的光,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星海还是灯海。
小姑娘指着天上兴奋的偏头和自己的娘亲说着什么,可脸上的笑容却在恍惚间消失了下去,黄林娘的模糊身影已经是消失不见,化作了无数的光点在夜风的吹拂下朝着天空飘散。
黄依依忽然哭了起来,崔折柳则是将她抱在了怀里,抬头看着天上散去的光点。
宁北收回了目光,耳畔也听不见小姑娘那兴奋地笑声。
“人生总是短暂且寂静的,就连一帆风顺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侈。”他望着自己升空的明灯逐渐混淆在灯海之中,轻声说道。
秦长鱼没有说话,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他见得不多,却也不少,可每次见到之时都会感到沉闷。
“富贵安康,长命千岁。”
无数灯火在他的眼底映出影子,他喃喃着,说着自己许下的愿望。
......
......
藏花镇的花海的确很漂亮,要比青坪镇漂亮很多,宁北承认这一点,但他还是更喜欢青坪镇。
“你们有什么打算?”昨夜的热闹已经过去,今天有很多人陆续离去,花期还没有结束,预计这份火热还会持续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只是不会再有昨夜的如星灯海。
崔折柳的身体已经被徐公子治好,现在重新修行不再是困难,而且有着以前的基础,想来可以迅速的恢复到第三境的修为,至于以后进境如何,还要看他的天赋和造化。
耽误了太多年,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宁北今天起得很早,因为已经打算回去京城的缘故,所以他想要询问一番崔折柳的打算。
是留在这里,还是随他回京。
又或者是可以在秦家做些不错的事情,都是一个很好的出路。
小姑娘黄依依正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的十分厉害,可她还是懂事的尽量平息自己的哭声,她很小,但她也看得出自己的父亲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再让父亲因为自己而更难过。
世人总说突遭巨变会让一个人变得成熟起来,黄依依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些,不要再给父亲添乱。
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让人心疼的倔强。
听着宁北的询问,崔折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谢过小侯爷的好意,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于外面的一切我也不再在意,以后就在这藏花镇生活了,和侯三一去开一家客栈,让依依无忧无虑的生活成长就好。”
在藏花镇开一间客栈,就此生活下去,这就是很多普通人的一生,也是很难得的一生。
第二百八十四章 责任决定立场
宁北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就转身离开。
来的时候只有四个人,回去却多了一个。
徐公子坐在飞云的背上伸着懒腰,感慨着有个代步的坐骑实在是舒服得很,最起码要比他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要来的舒服。
藏花镇的花海在身后渐行渐远,这一次出来解决了崔老太爷,还顺带除掉了一位魔教长老,消息传回去之后想必又会在京都引起一番波澜。
神隐和魔教就像是蛀虫,像是阴暗中的老鼠,在没有暴露在阳光下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隐藏在什么地方,究竟隐藏了多少人。
崔老太爷的事情足够让人愤怒,但却并不足以从根源上解决,就算是广陵道和大俞院都有魔教的人潜藏,其他地方更是可想而知。
不过好在的是这些藏着的人并没有掌握着太大的话语权,所以一旦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神朝也可以在紧要关头扭转回来。
“崔折柳的身体如何?”宁北询问道,之前在藏花镇的时候他一直没有问的过于详细。
徐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如实说道:“他的伤太严重,而且最主要的是心神受损,药医不死病,对一个将死之人纵然是我也无力回天,乐观来说,应该可以活个十年。”
之前说过崔折柳已经基本康复,并且可以重新修行,这话没错,他的确可以重新修行,但除非是能够在这十年里成长为大修行者,才能够引动规则之力洗涤自身,否则也就只能活个十年。
徐公子躺在了飞云的背上,感受着身下如棉花般柔软,轻声道:“十年后那小姑娘也已经长大了,到也不算是孤苦伶仃。”
秦长鱼忽然嗤笑一声微嘲道:“只能延寿十年,也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医师,宁北的病症你救不了,崔折柳的病你还是医不好,以后干脆砸了招牌算了。”
徐公子抬手将秦长鱼在天上扔了一圈,然后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我出手,他最多活不到今年年底,我能让他活十年,还能让他重新修行,除了我徐公子之外,还有谁能够做到?”
“他自己知道吗?”
宁北问道。
徐公子闭上眼睛,身体随着飞云穿梭在云海当中:“或许知道。”
他并没有对崔折柳明言,但想来对方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在人之将死,生命之极限时,想来都会在冥冥中有所感应。
“魔教的人找上崔家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回去之后让人暗中查一查,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宁北拍了拍翻白眼的秦长鱼,嘱咐道。
现在崔老太爷和胡百花都已经死了,想要再找到什么线索只能从那些崔家的人口中询问,虽说那些侍从和长老以及客卿们全都被官府的人扣留囚禁,但凭借秦家的能量想要从中打探到什么信息,还是不难做到的。
“也许用不上去暗中调查。”听着二人的话,徐公子忽然开口说道。
几人的目光都是看了过去,就连始终默不作声的俞飞,也是将视线放到了徐公子的身上。
她绣衣使的身份决定了她的立场,虽说如今跟随高怜生选择了站队,整个绣衣使也是被一分为二,不过在神皇在位期间,无论高怜生和绣衣使首领两个人选择了什么立场,都要在不违背神皇的前提下。
所以今天徐公子说的话,俞飞或许不会让绣衣使首领知晓,但一定会让神皇知晓。
哪怕她出身广陵道,是那位圣人的徒孙。
可说到底,即便是那位圣人,也是这位帝王的臣民。
徐公子说道:“在杀他的时候,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十分杂乱的气息,而且他的身体很奇怪,明明是一棵死树,却偏偏没有枯死,就像是外界有人不停地用灵丹妙药去滋养这棵树,吊着他的命。”
虽然他崔老太爷交手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但哪怕就只是这么短暂的一瞬间,徐公子依旧是感受到了崔老太爷的不同。
他的话没有说的太直白,可几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是能够听清楚他这话里的意思。
崔老太爷早就该死了,也就是说寿命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却还没有死,并且还和魔教勾结到了一起,其中的原因如何,简单想一想就能够想得清楚。
“延寿秘书。”秦长鱼目光微凝,将几人心里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对一个将死之人最有诱惑力的,绝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寿命,这个答案也就解释了为何崔老太爷会和魔教的人勾结到一起。
徐公子淡声道:“任何增添寿命的手段都是需要付出大代价的,而且往往有着极惨重的后遗症,所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哪怕是掌握了其中一种手段,也未必愿意使用。”
有的人怕死,有的人不怕死,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在走过了漫长一生,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会坦然的选择去面对,如果使用秘术会对自身或者亲人后辈造成更加惨痛的后果,这个秘术他们也不愿意去使用。
人是情感的,情感会成为动力和束缚,就像如果让世人拥有分享寿命的能力,当自己的父母走到了生死边缘,相信八成的人都会愿意分享自己的寿命出来,而不是剥夺对方的寿命。
人性出生就是一张白纸,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渲染成不同的颜色。
但无论如何,这世上的七彩总归是要多于黑色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理昭昭循环报应,这也算是他的报应。”秦长鱼撇了撇嘴,为了延长寿命而去和魔教勾结,这样的人就算是再死几百次也不为过。
宁北望着脚下的云层,轻声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立场的资格,但在选择立场的时候,也不要忘记身上的责任。”
立场决定对错,责任选择立场。
崔老太爷想活下去当然是没有错的,错只错在他放弃了去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归京
从朝歌城到藏花镇,再从藏花镇回到朝歌城,期间总共用了二十九天。
差一天就满一个月,也就是说,再有一个月就到了秦牧寿宴举办的日子,按照规矩宁北和秦长鱼应该提前到场,所以注定在京城不能再待太长时间就要动身去颍川。
开封城里发生的事情早已经在朝歌城里传开,在宁北等人留在藏花镇赏花的这十天里,在开封的绣衣使已经是将发生的过程全部都详细禀报了回来。
再加上右相等人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宁北的动向,所以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对于偌大神朝来说,发现一个勾结魔教的人并不值得注意,但也要看是什么人发现的,这次的是宁北,而且还顺带斩杀了一位魔教长老,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无疑就会让宁北本就在民间风评不错的名声随之再度高涨。
这一点从上次遇到刺杀之时有百姓挺身而出舍命拦截的场面就能够看得出来。
“想不到,这次竟然又让他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宁远侯府,关海目光微沉,恼火说道。
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够主动压制宁北的手段,现在可倒好,眼看着对方的名声再上一个台阶。
关虚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淡声道:“民间的声望的确会成为很不错的筹码,但你要清楚,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看的从来都是百姓如何想。”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有人将百姓比作是水,足以支撑和颠覆神朝。
可对于那些真正掌控权力的人来说,百姓的意见从来都是不重要的,掌权者觉得重要才重要,掌权者若是置之不理,那就置之不理。
真正决定谁能够坐上那里还是要看百官和世家的站队,还是要看双方的手腕,这些才是能够影响神皇决定倾向谁的原因。
关海点了点头,但眼中的阴沉却并没有散去,他对于宁北除了是因为天然立场不同的对立之外,更多的还有自身的比较。
在当初应天府大选的时候,他们都是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他也始终不认为自己和宁北之间有着什么太大的差距。
可事实却是在一次次的较量当中,他都是落在下风,而宁北已经不再是单单占据上风那么简单,这个小侯爷甚至已经能够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右相等人掰手腕。
而他,还只能是应天府的一个小小内院弟子。
这样的落差是让心高气傲的关海最是难以接受的,从最开始的稳坐钓鱼台,到现在逐渐发现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远,关海每一刻都在承受着莫大的屈辱。
“家主,王公公求见。”
二人说话间,管家在门外开口禀报。
“让他进来。”关虚白道。
听到王公公来访,关海眉头微皱:“他来做什么?”
自从许久不掌权的内侍总管开始重新掌控权利之后,副总管陈琳在宫里的日子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好过,虽然远远没有沦落到夹着尾巴做人的程度,可也是颇受挚肘。
而王道德作为陈琳的义子,也是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做人做事都是跟着低调了不少。
关虚白淡淡道:“看样子宫里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在管家的引领下,王道德从门口走了进来,和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嚣张跋扈不同,这一刻的他可谓是卑躬屈膝到了极点。
“见过侯爷。”
王道德对着关虚白行了一礼,脸上堆满了笑容。
第一次他是单独见关海,再加上陈琳如日中天,所以可以张扬一些,那时候就连关海也是尽量不得罪。
可现在不同,先不说陈琳的权利已经被内侍总管给收回去了不少,单说关虚白也不是他敢嚣张的人,就算是如日中天的陈琳来了,见到关虚白也得是客客气气。
“王公公请坐。”
关虚白没有说话,开口的是关海,他面上带着笑容,让管家倒了一杯茶,微笑说道。
身为大家子弟,他永远都不会因为情绪而影响利益。
一个区区陈琳的义子,还没有资格让关虚白开口接待。
“小侯爷客气,我这次过来,是义父有问题想要请教侯爷。”王道德在下手位坐下,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说道。
他再度对着关虚白拱了拱手,一副讨教的表情。
金麒在桌上趴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公公,尾巴在身后随意的拨弄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一样。
关海微笑道:“公公不要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我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王道德跟着笑了笑,然后道:“是这样的,那位的寿宴眼看着就要到了,义父想要问问侯爷是什么打算?”
那位指的自然是秦牧,这位颍川秦家的家主忽然要过上一个寿辰,可谓是牵动了整个天下的目光也不为过。
就连宫里也是要有礼物准备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很多人都在思考,这是不是代表了秦牧要主动出击,为自己的外甥撑腰的意思。
所以陈琳这几天有些坐不太住,他是宫里的副总管,也算的上是有权有势,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深知颍川秦家的可怕。
谁也不知道这位秦牧秦家主在沉寂了将近二十年后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的主动露面,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关虚白抬手轻轻顺着金麒的后背,没有开口。
关海则是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问道:“这件事,宫里都是什么打算?”
他没有回答王道德的问题,而是先问起了宫里的打算。
这个宫里会包括很多人。
比如那位内侍总管,比如高怜生,比如神皇。
王道德放下茶杯,斟酌了一番言语后说道:“听说总管大人和那位副使都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相送,至于陛下要做什么,还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
“送礼?”关海双眼微不可察的眯了眯,旋即接着问道:“公公可知晓,是送的什么礼物?”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利益
高怜生站在宁北一方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可内侍总管竟然也准备送礼物,是碍于情面,还是其他原因?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内侍总管一直在削弱陈琳的权利,关海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笑意随之收敛了一些。
王道德摇了摇头,回答道:“听说高副使准备了一副上好的字画,好像是哪一位圣人留下的墨宝,极为罕见,至于总管大人...还不知道。”
所谓内侍总管,就是整个皇宫当中所有内侍里他是最大的那个。
王道德虽然是陈琳的义子,可是想要打听到这位总管大人的筹划,还是十分困难的。
“圣人墨宝?”关海目光微凝,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就算是秦牧过寿辰,高怜生这个礼物也是太过贵重了一些。
圣人墨宝通常来说都是沾染着一丝圣人气息,就算是放在大修行者的手中也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双方战斗之时,若是行走文圣道路,修浩然气的五境强者手持圣人墨宝,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让人惊叹。
而恰巧,秦牧就是一个修浩然气的大修行者,除了浩然气之外还是一位武修。
二道齐头并进都是五境层次,他本身的实力威慑也是成就了颍川秦家神朝第一世家的有力筹码。
神朝诸多大修行者当中,秦牧能够稳居前十。
现在若是再得了这个圣人墨宝,可以用如虎添翼来形容也不为过。
关虚白仍然在轻轻抚摸着金麒的后背,顺着它的毛发用手指梳理着,仿佛像是一个局外人,对于二人之间的谈话充耳不闻。
王道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这位宁远侯,也是不敢直接开口,只能继续和关海说道:“确实是圣人墨宝,小侯爷您看这件事?”
关海脸上重新浮现了淡淡的笑意,说道:“秦牧的寿宴是大事,我们自有主张,劳烦公公回去告诉陈总管一声,一切安好,无须在意。”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此行来访也就算是圆满完成,王道德的眼中出现了喜色,便开口连连称是。
关海也是点了点头,随即偏头看向了关府管家,说道:“将我的紫檀木盒子取来。”
管家走出房间,片刻后拿过来了一个紫檀盒子,方方正正,单单只是从外表看上去都是极为华贵,王道德眼前一亮,却又急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作为掩饰。
管家将紫檀木盒放在了王道德的面前。
王道德放下茶杯,看向了关海,问道:“这是?”
关海笑眯眯的说道:“里面是一些不打紧的小玩意,江南的朋友前些日子送过来的,我父亲用不上,公公既然来了,那就替我转交给陈总管。”
王道德装作摇摆不定的犹豫着:“这,不太好吧?”
关海哈哈一笑:“这算什么,凭借你我两家的关系,何必计较这些?何况日后宫中内外来往,还要王公公多多走动才是。”
王道德闻言立刻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侯爷客气了,这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将紫檀木盒子收下,王道德面上出现了挣扎之色,最终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往前凑了凑,轻声说道:“听说陛下那里,对于秦牧如此高调的表现,有些不太满意。”
说完,他也不在多停留,朝着关虚白拱了拱手捧着紫檀盒子就告辞离开。
关海注视着王道德离去的背影,目光微微发亮,然后侧目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爹,您觉得他的话,有几分能信?”
关海虽然也是个聪明人,但要是和陈琳那样的老狐狸打起交道来还是差了不少,所以对于王道德口中的话不敢全信。
关虚白淡淡道:“陛下的态度听听就好。”
他只是评价了王道德有关于陛下的说法,却没有说另外两个人。
关海点了点头,自从那位帝王上位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摸得清他的真实想法,如果单单凭借一点点迹象就下结论的话,说不定会悔之晚矣。
“陈琳让他过来,应该不单单只是问一问我们的打算吧?”
金麒伸着懒腰舒舒服服的趴在桌面上,作为关虚白的老朋友,它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这个老搭档此刻的内心是较为高兴的。
关虚白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嘲弄:“那位许多年都不管不顾的总管大人忽然间要重新掌权,陈琳自然会开始慌了,他来找我们也不是为了要询问关于秦牧寿宴的事情,真正的目的是要向我们求助。”
宫里的人和宫外的人有着一点本质上的差别,那就是根基。
诸如关虚白等五大氏族在神朝上下都是根深蒂固,轻易不会发生动摇,而在宫里,身份固然显赫,但却只是无根浮萍,看的全都是神皇的态度。
陈琳一旦失去权势,就会一无所有。
所以他面对重新开始掌权的内侍总管,感到了压力。
这种压力他自己没办法解决,只能寻求外界的帮助,所以就来找到了关虚白。
“那我们要怎么做?”
“陈琳说到底也是和咱们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的,帮自然是要帮的,但毕竟是宫里的事情,中间的度要把握好,不能过界,却又要足够有力度。”
关虚白闭上双眼想了想,然后说道:“前段时间公主殿下送了我们一个玉如意,明日让人给内侍总管送过去。”
关海先是一愣,毕竟将公主殿下送给自己的东西转赠给外人,公主那里的面子上就不好过。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秦牧的寿宴上?”
关虚白淡淡道:“不急,先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就好,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这次宁北他们在开封城的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并不是说崔老太爷和魔教勾结的事情,而是高怜生竟然派了一位大修行者贴身保护这位小侯爷,甚至就连那位天下第一医师,也莫名其妙的参与到了里面。
这可就不同寻常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早餐
京城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京城,无论外面的风云再如何变换,这座神朝最繁荣的城池依旧在向整个世界展现着它的底蕴和包容。
最近绣衣使越来越忙,除了要忙于追捕搜寻陆海棠的行踪之外,现在又要去注意筛查可能潜伏着的神隐或是魔教中人。
再加上首领和副使之间隐隐的不对头与火药味,这导致这神皇手里素来最锋利的一把刀忽然间变得钝了不少。
“刺杀你的人背后主使还是没有查到,现在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平日里要多加注意的好。”在旧院子那条小巷的巷子口是菜市场,每日的早晨最是热闹,除了卖菜之外还支着许多的早点摊子,人流量最多。
宁北和高怜生就坐在一个简陋的铺子里,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喝着白粥说道。
俞飞已经将在开封城和藏花镇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汇报了一遍,顺便连带着徐公子对于崔老太爷的判断也没有隐瞒。
但高怜生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审查魔教自然有开封城的知府和当地的郡丞处理,还轮不到绣衣使去插手。
宁北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很认真的吃着,对于他来说,早餐是每天当中最简单的,也是吃的最认真的。
包子和粥,亦或者是油条与豆浆,都是极简单却又极好吃的搭配。
大道至简,从这种简单中他能够有一种充实和生活的感觉。
是真正的生活,不同于以前在青坪镇顶着死期将至,也不同于现在置身于无数麻烦和烂事当中,在吃饭的时候才是真正放松的时间。
高怜生接着道:“凡事不会无缘无故起,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个刺客能够将一切痕迹都抹除的干干净净,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宁北放下了碗筷,用摊子上的软纸随意的擦了擦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思,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那么几个势力,可那几个势力全都没有杀他的动机。
绣衣使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没有办法继续追查下去。
这就相当于是陷入到了死循环,没有办法走出去,也想不通为何如此。
“千日防贼很困难,可或许也用不上千日那么长久的时间。”
高怜生还没有吃完,他的食量很大,或者说修行者的饭量都很大,宁北也是绝对没有吃饱的,只是回到家里还要再吃一顿,现在也就浅尝即止。
“你的意思是?”高怜生喝了一口粥,朝老板又要了几个素馅的包子。
老板现在是痛并快乐着,因为高怜生身上那一身绣衣使服侍的缘故,导致他的摊子和左右比较起来格外的空旷,没什么人敢过来。
绣衣使的名声虽然不坏,可也绝对和好这个字沾不上什么关系。
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尽可能的躲远一点没什么坏处,万一在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那才是祖坟冒黑烟,倒了八辈子血霉。
让老板痛苦的是因为高怜生,快乐的则是因为宁北的缘故。
这个小侯爷如今不说是在神朝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被人认出来,但在这京都朝歌城里,那绝对是没有人不认识,茶楼书楼里都有关于这位小侯爷的事迹还有画像,都是民间大家的手笔,绝对可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
书楼里看书,茶馆里听书,宁北为神朝争光扬国威的事情那叫一个百听不厌。
再加上一些读书人的吹嘘和以前关海自以为得计的捧杀,导致现在宁北在朝歌城里的声望很高,真正做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所谓名人效应就是如此,等宁北走后,早餐摊老板立刻就可以竖起来一个牌子,在上面写着小侯爷宁北吃过并且叫好的包子。
以后定然会吸引不少人过来。
素馅包子被端上来,高怜生夹起来吃着,薄皮大馅,而且十分新鲜,他目光看着宁北,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宁北轻声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他们不会永远都做的这么干净。”
第一次是意外,没有防备,所以一筹莫展,等到第二次有了戒备,再想要做到不留半点痕迹,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觉得第二次会是多久?”高怜生问道。
宁北朝老板要了四屉小笼包和四碗白粥打包带走,然后回答道:“从这一次的手段上来看对方是个沉的住气的人,而且很会等待时机,既然如此那这第二次就不会太近,起码也要一两年之后。”
高怜生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幕后之人显然不是急功近利之辈,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显然是真的要杀宁北。
“张晟利用这次的事情罢免了陈玄,重新启用了白元,朝堂六部当中,目前来说吏部是你最稳定的支持者。”
朝堂六部,吏部素来是隐隐排在第一位的,有着六部第一的雅称,能够得到整个吏部的支持,对于宁北来说是一件好事。
“陛下呢?”宁北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打包盒,随意问道。
摊子老板听到这话浑身一颤,一张脸色当时就青了不少,脚步踉跄着往回走。
在痛苦和快乐之间,他现在体验的痛苦要更多于快乐。
高怜生站在宁北这里并没有错,但毫无疑问,在他的心中神皇的优先级必然是最高的那个。
不过他也并没有回避宁北的询问,毕竟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除了重要的事情之外,陛下已经很少去处理朝堂上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给六部和两相自行处理,只有遇到大事,才会亲自处理。”
宁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皇这是在放权,在坐视宁北和宁瑶之间的争斗。
而能让一位帝王放开自己手中的权力,从这个举动当中可以推断得出,这位在位了一千余年的帝王,终究还是敌不过天数寿命。
高怜生起身走了,吃完了最后一个素包子。
没有付饭钱,或许是因为当初替宁北买了一副上好棺材的缘故,他总要将那个钱找机会扣回来。
宁北提着包子回到了旧院,衣衫里还揣着三封信。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养一只猫
青青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基本上全都是宁北的,攒了好几件凑到了一起,堆放在一个木盆子里,用皂角用力搓着。
她的衣袖稍稍向上挽着,露出了光洁雪白如藕的手腕,手掌因为用力揉搓而有些微微发红,笔尖上还挂着一点泡沫,在清晨的阳光下看起来出奇的好看。
宁北刚刚推门走进来就看到了眼前这幅画面,不过却并没有太过惊讶,这么长久时间的相处他早已经习惯了偶然间的惊艳,就像是藏花镇的那片花海,乍看之时很是漂亮,可在其中欣赏的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你回来了。”看到宁北回来,青青在身前的围裙上迅速的擦了擦手,目光盯着食盒小跑着跑了过去。
伴随着在人间和跟随宁北的时间越长,青青的个性也在发生着改变,从最开始的清冷逐渐变为了有些温婉的性子,很是听话。
“没有韭菜鸡蛋的?”青青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宁北道:“让高怜生吃光了。”
无论是包子还是饺子,决定味道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馅料,只有馅料做得足够好,味道才能足够浓郁,足够出色。
巷口的菜市场青青是常去的,可早上的包子铺却从未吃过。
“明天买给你。”宁北见不到她失望,便答应她明天再买。
青青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把包子和粥依次拿了出来,又走进厨房替宁北也准备了一副碗筷,然后说道:“不用了,明天我去买就好。”
她很喜欢和宁北在一起的时间,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几次三番跟着一同去各个地方都是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青青想要让自己变得有用一些。
负责宁北的衣食起居,就这么被她给承担了下来。
今早因为要洗衣服,所以才没有出去买早餐。
“宁北,我想养一只猫。”席间,青青看着宁北开口说道。
“养猫?”宁北闻言微怔,有些意外。
大户人家的女子习惯养些宠物来打磨时间和陪伴自己这是宁北早就知晓的,想不到青青竟然也想要养一只。
“好啊。”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何况青青整日跟在自己身边也的确是没什么意思,养只猫也是好的。
“那你想要养一只普通的,还是灵兽?”
青青蹙着眉:“灵兽。”
灵兽种类的猫有不少,性情温和的也是极多,宁北虽然看过不少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可毕竟没有亲自试验过,纸上谈兵终归不妥当。
于是便道:“今晚秦长鱼和苏幕遮会来,到时候我问一问。”
苏幕遮不知道,但秦长鱼对于这些事情肯定是有着不小的研究的。
青青嗯了一声,好看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欢快,她昨日在街上看到了有人手里抱着一个灵兽,白白软软的,可爱极了。
女孩儿的小心思总是在这些小小的事情上,看见可爱的东西,就想要自己也抱一个。
将自己的两碗粥喝光,宁北起身走到了院子里躺下,竹椅摆在墙角那棵大树下面,垂下来的影子驱散了炎夏的几分凉意。
夏天已经快要到了尾声,正是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节,除了那些整日里在巷间街头奔走的孩子之外,大人们都不太愿意出去。
走上没几步路就闷热的浑身是汗。
修士自然不会被这么一点炎热折磨,只是能够安稳的躺在树根下和不停地用灵气散热比较起来,无疑还是前者要舒服的多。
躺在竹椅上将怀里的三封信拿了出来,这是今早上高怜生给他带过来的,说是路过城驿司顺便就帮他取了过来。
三封信来自于三个地方,儒院,广陵道,神主教会。
七录斋并没有回信,按照时间算算日子应该已经送到了,回信大概还需要一段日子,不过徐白柳那里宁北并不能摸得太准,只是从对方的棋道上可以大概感知一些。 总体会有七分把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洛留的回信很简单,在表示了知晓之后又表达了对宁北等人的思念,信中顺便还提到了几个儒学上的问题,一起讨教。
宋南的回信则是要官方的多,言辞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暂且就先这样,等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谈论等等。
对于这位广陵道中这一代的道君来说,他并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要担任这个道君的位置,每天躺在门口的石龟背上打坐偷懒,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事情。
神主教会回信的是姜白柳,两个人早就在离开京都之前就已经达成了一致,这一次的回信内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一些家常话,先是老友之间的闲聊。
不过好不容易相互传递的一封信,自然不可能就只是单纯的闲聊,宁北将须弥古教和黑连山脉那座神殿以及通天路的事情告知了姜白柳。
这么大的事情姜白柳不可能不作回应,可既然没有回应那就是有所顾忌,单单只是说些家常闲话其实就已经等于是告诉了宁北,他会在神主教会查一查。
将三封信依次看完,然后毁掉,撕裂成粉末撒在了树根上,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大树的养料。
他并没有立刻回信,而是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现在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去做的事情,在神皇还活着的时间里,注定是麻烦却平静的。
当年那件事的真相知晓的人几乎已经没有几个,就连高怜生这个绣衣使副使都是没什么了解,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如果说非要找一个可能知情者的话,那么或许自己的舅舅秦牧,又或者是宫里的那位内侍总管,可能会知晓一些辛秘。
秦牧自然不必多说,那位内侍总管可是皇宫里真正的老人,陪伴了当今神皇近八百年的时间。
能够陪在一位帝王身边如此长久的时间,毫无疑问,这位内侍总管一定很得信任,而能够得到信任的人,一定知晓很多秘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要杀一个人
傍晚的时间很快来临,宁北从白鹤楼订了几道冰粥和小点心,回来后又在张记买了些调料和肉食。
炎热的夏日不太适合吃火锅,在小院子里简单的吃顿烤肉,喝上几碗冰粥与烈酒。
宁北在朝歌城里没有太多朋友,一只手都能够数得过来,常渐离要在应天府,自然是不能过来的,陆海棠不在,古落提算不上是朋友。
那么也就只有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了。
距离秦牧的寿宴举办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京城短暂的休息数日之后,明天就该启程去往颍川。
苏幕遮也是要跟着一同前去的,在宁北和秦长鱼去往开封城的这段时间里,边军特意送了礼物过来,要让苏幕遮代为赠送。
按理来说现在的苏幕遮还是没有资格代表边军去参加这么郑重的事情的,毕竟是秦牧寿宴,按照辈分和地位怎么说也应该是郑行文亲自过去才行。
可大家都知道,现在是个敏感时刻,很多人都是要受到限制的,自己不能去,却又不得不去,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家小辈过去,既表明了态度,也不会落下什么话柄。
“今晚就吃这些东西?”
宁北买了不少的煤炭在院中生火,架子上还放了一整只的烤全羊,并不是普通的羊,而是张记售卖的灵兽,无论是口感还是其他都要在普通的羊肉之上,价格昂贵,颇为不菲。
秦长鱼推门走了进来,看着架在火上的烤全羊,挑了挑眉。
宁北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翻转调整着角度,力求做到最好。
青青则是在研磨料石,据说料石这种东西出自边境,神朝军士在与妖国战斗之时偶尔会出现后勤不足的状况,将士们通常会随身带着一块料石,然后宰杀些妖国的妖兽或是灵兽,研磨料石碎屑之后极为的鲜美。
后来也就渐渐传遍了神朝,可因为研磨困难和价格昂贵的缘故,导致真正用得上料石的人都是些身家颇丰之辈。
苏幕遮对于料石自然是最为了解的,走到青青身旁伸手将料石接过,低头开始研磨起来。
“有心事?”
宁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苏幕遮问道。
苏幕遮从来都是像一个石头一样寒冷,哪怕几人交情很好他的话依旧不多,这张冷冰冰的脸上是藏不住心事的,所以宁北一眼就看了出来。
秦长鱼办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炭火的另外一侧,美滋滋的喝了半碗冰粥后说道:“我已经问了他一路,可这家伙死活不开口。”
明亮的月亮透过枝叶高悬在天上,四周散发着白黄色的光晕,照亮了大半个天空,很好看,很迷人的景色。
如果是洛留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做上一首诗,然后得意地喝上三杯。
料石研磨的声音和普通的石头相互打磨没什么区别,有些刺耳,就像是有一只猫在用爪子轻轻地挠着心口,痒痒的。
苏幕遮说道:“边军来信,让我去杀一个人。”
宁北问道:“杀谁?”
“琅一。”
“谁是琅一。”
“妖国的一位副将,上个月刚刚成为大修行者。”
“说具体些。”
“三十年前一场夜战里,琅一用计杀了十六位武院师兄。”
秦长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杀他?”
苏幕遮道:“琅一会代表妖国参加你父亲的寿宴,姚帅让我在寿宴之上动手。”
秦长鱼皱起了眉,就连宁北也是感到有些惊讶。
姚济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也不是一个会给其他人留下任何把柄的人,可现在却要让苏幕遮在秦牧寿宴之上诛杀妖国前来祝寿的使臣。
这无疑是洗不清的把柄,甚至付出的代价会十分巨大,关虚白基本上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手伸进边军当中。
而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是这是秦牧的寿宴,虽说边军和妖国素来恩怨极深,可在寿宴之上动手,将秦家置于何地?
所以秦长鱼才会皱起眉头,宁北才会感到惊讶。
“你不能在寿宴上动手。”秦长鱼看着他,认真说道。
苏幕遮面无表情,道:“这是姚帅的军令,而我是姚帅的弟子。”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身为姚帅的弟子,苏幕遮永远都不会违背姚济世的命令,尤其是军令。
秦长鱼道:“寿宴上太过敏感,一旦动手,会没有办法收场,等寿宴结束之后,我帮你杀他。”
苏幕遮摇了摇头:“虽然并不知晓原因,但是姚帅在信里强调过,必须要在寿宴之上动手才行。”
他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解释原因的人,可面对宁北和秦长鱼,他还是解释了一遍。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同时也让二人知道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秦长鱼看向了宁北,这样的举动和砸场子并没有什么分别,如果换了旁人,只怕尸体已经被秦家的人扔进了哪条臭水沟里。
宁北在看着苏幕遮,苏幕遮那双平静的双眼中带着如同磐石般的不可动摇,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早已经成为了每一位边军将士的信条,无法更改。
“你打算怎么杀他。”
那位琅一乃是大修行者,即便只是上个月刚刚踏足第五境,算不得牢靠,可即便是境界再如何虚浮,那也是大修行者,是第五境的修士,远非苏幕遮这样一个区区第二境的武修能够对付的了的。
苏幕遮将研磨好的料石盛放进小碗里,然后说道:“姚帅给了我一把刀,可以杀一个人。”
“大修行者也能杀?”
“能杀。”
宁北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秦长鱼问道:“你怎么看?”
宁北道:“既然姚帅要杀那位妖国使者,那就杀。”
“可毕竟是我父亲的寿宴,秦家脸面上没办法交代。”
宁北翻转着烤全羊,说道:“姚帅从来不会做这样肤浅简陋的决定,可他既然这么做了,偏偏还强调一定要在寿宴之上,那想来定然有着我们猜测不到的原因,既然有原因,那我们现在就不需要去想太多,等见了你父亲,自然就会知晓。”
秦长鱼神情一动:“你是说,我爹他和姚帅之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第二百九十章 早课
当一个睿智的人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其背后一定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特殊原因,眼前这件事就是如此,边军竟然让苏幕遮在寿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做这样的事情,太不寻常。
“好香。”
烤全羊已经熟透,烤肉独特的味道传进鼻子十分的诱人,尤其是带着料石的特殊香味,只是闻一闻就觉得口舌生津,食欲大开。
秦长鱼毫不客气的撕下了一个羊腿,满满的咬上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四人围坐在火焰四周各自吃着,宁北点了点头:“味道的确不错。”
他们并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显然已经是达成了共识。
冰粥很快喝完,还剩下从白鹤楼买的好酒,宁北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正在慢条斯理撕扯着羊肉的青青忽然想起了她打算养猫的事情,于是便对着秦长鱼问道:“青青想养一只灵兽,最好是猫类的品种,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秦长鱼想了想,然后道:“我喜欢的灵兽都是威猛一类的,不太适合青青,不过我虽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什么人?”
“你也见过,就是上次在青崖海里钓上来三件东西的苏小离。”
宁北知道这个姑娘,工部尚书的独女,也是应天府的老生,算起来他还要叫一声师姐,当初在青崖海当中垂钓的时候,这个姑娘和广陵道的宋南一样,是仅有的两个钓上来三件宝贝的人。
据说进境很快,是第三境的修士,名声在年轻一辈当中不低。
秦长鱼将手指上的油渍吸吮干净,解释道:“工部尚书家里是神朝当中售卖饲养灵兽最大的产业,再加上苏小离是他的独女,平日里多受宠爱,可以说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苏小离自小到大身边都养着很多可爱的小灵兽,就算是去往学府上课,也是随身抱着一只,寸步不离。”
只有女孩子是最了解女孩子想要什么的,推荐的也更加适合。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宁北问道。
秦长鱼算了算时间,道:“三天之内都可以。”
“那好,我们后天出发。”
......
......
一天里要做很多事情,所以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宁北就带着青青离开了旧院子,好在巷口早餐铺子开张的极早,用不着担心饿肚子的情况。
青青遂愿吃到了韭菜鸡蛋的包子,韭菜很新鲜,上面还带着刚刚拔下来的湿润泥土,他们是看着店老板和伙计亲自剁碎韭菜包进了面里。
“不是去工部尚书的家里吗?”青青询问道。
二人现在前行的方向是应天府的方向,和工部尚书苏大人家中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
宁北解释道:“苏大人身份特殊,我的身份也特殊,如非必要我们两个人不能在私下里见面,我不会见他,他也不会见我。”
青青听不太懂这些,庙堂上的勾心斗角与猫腻是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的。
夏天的清晨明亮的很早,朝歌城虽然巨大繁荣,但是绿化保存的十分不错,清晨起朝露,淡淡清新和青草的味道。
“应天府每天都会有早课,并不会要求学子们必须参加,但只要参与就能够获得三个功劳点,一个月下来基本上就可以进入一次归墟秘藏,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不想要错过这三点。”
“苏小离不是工部尚书的独女吗?她也在乎这三点功劳点?”
“她不在乎,但她喜欢上早课。”
总有些人是有着独特的怪癖和坚持的,上早课应该算不上是怪癖,但绝对是一个古怪的坚持。
“早课一般教授什么内容?”
“什么都有,第二天具体教授什么要在前一天看过课板才知道。”
旧院距离应天府不算远,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学府门口,参加早课的弟子不少,一天三个功劳点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收获。
在看到宁北的时候都是面带惊讶,然后简单的点头致意。
要知道自从宁北入学以来,唯一的一次来到学府上课还是那次的围棋课程,现在竟然大清早就来参加早课,可是很罕见的一件事。
罕见到了什么程度呢?
在宁北走进大门,距离早课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来参加早课的所有人就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来参加早课的人不少,放眼望去差不多有着二百多人左右,占用的是道院的一个堂室,足够大,足以容纳这些人,并且还有着不小的空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都放在了宁北的身上,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青青。
自从上次青崖海那件事情结束之后,宁北钓上了一个姑娘的事情早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学子们也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按理来说不是应天府的人是没有资格上应天府的课程的,否则若是没有规矩,那大家还费尽心思考进来干嘛?
不过宁北终归是特殊的那一个,无论是从身份还是人缘上。
最起码在应天府里,基本上绝大多数人对于这个小侯爷还是有着不错的好感的。
“今早是什么课?”宁北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一遍,然后走到了苏小离的身侧坐下,并没有直接询问灵兽的事情,而是问起了今日的课程。
苏小离也是在十分好奇的看着宁北,圆圆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显得十分可爱,只是有些呆呆的,在宁北询问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反应过来,小脸一红说道:“修心。”
由于早课的特殊,来参加的学子修行五道尽皆有之,所以早课之上并不会单独教授任何一道的内容,而是会传授那些对于修行五道之人都可以修行的内容。
比如琴棋书画,比如排兵布阵,比如封印医术等等。
而修心也是其中之一,五道修士在修行成长的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修行。
一个人的天赋决定着这个人的下限,而一个人的心境则是决定着他的上限。
只有心境越无缺,修为才能够越高。
宁北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话,安静的坐在蒲团之上,等待着早课教习的到来。
苏小离则是还在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看着这个小侯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讨喜。
第二百九十一章 心境和道理
早课的教习是宁北的老熟人,在第一次进入到应天府的时候就是这位教习将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了他。
和尚教习手里拿着一本书,虽然不知道书里的内容可是从露出来的一角还是可以知晓这是一本佛经,不过也没什么疑惑的,修行五道若是论起对于心境的修行,自然是要首推佛修。
佛修讲究无求,不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纵然是面对生死也是古井无波。
但这并非是代表无情和冷淡,心境无所动并不代表不会愤怒和悲伤,只是代表着无论是在面临何种危难和困局的时候都会保持理智,从而方便自己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堂室里的学子们不少,对于早课来说很正常,和尚教习照例扫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人群中安静坐着的宁北,眉毛微微一挑,然后将手上的书放了下去。
“今天早课的内容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修心,何为修心?那就是修行自己的心境,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心境又要怎样去修行呢?”
和尚教习看着一众学子,他虽然是在疑问,不过众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他们回答,这只是教习们常用的开场。
果然,也没有给众人开口说话的机会,和尚教习便继续说道:“心境的提升通常有几种方法,第一,读书。”
他拿起刚刚放到桌面上的书卷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目光平静:“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并不是夸张,从书中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可以了解这整个天下,可以通古论今,展望未来,当一个人获得的知识越多,他的心境也就在随之提升。”
“第二就是经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人并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可却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从好事中体验喜悦,从坏事中收获烦恼,心境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磨砺当中获得升华,从而在以后遇到更好的是或者更坏的事而有所准备。”
“绝大多数人修行心境要依靠的都是这两个方法,明理,知行合一,坚持本心,所谓心境,和道理两个字也有不小的关联。”
桌子上摆着一个水杯,旁边还有一个水壶,向上冒着寒气,在炎热的夏天能够喝上这样一口冰水,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大享受。
和尚教习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抬手在半空中写上了道理二字。
淡金色的文字跳跃在空气之上,让每个人都能够看得清楚。
“这个世上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当你杀一个人的时候,因为有仇怨,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必须要下杀手,事后你并不会有任何的波澜和负罪感,因为在心里认为这是正确的事情。”和尚教习看着大家,口中却在谈论着杀人的事情,并不避讳,也没有什么好需要避讳的,对于应天府的学子来说,或许现在还没有杀过人,但以后杀人是早晚的事情。
“可若是你事后你发现杀错了人呢?”他看着一众学子,然后说了一件有关于自己师兄的事情:“我出身白马寺,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以前有一位师兄,立志于行走天下,救死扶伤,可救人就会杀人,起初并没有什么,救好人,杀恶人,哪怕是对于佛门修士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压力。”
“可后来一次偶然间,他做错了一个判断,误信了恶人,导致一村百户人家被恶人所杀,虽然最后成功将此恶人击杀,可师兄却因此常常陷入自责当中,导致心境有缺,境界直到现在依然无法精进,只能徘徊在第四境之前。”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和尚教习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遗憾,似乎是感慨于自己师兄的遗憾,明明有能力阻止一切的发生,却因为自身的判断出错而错失机会。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就是自己的错,心生愧疚,自责,从而导致心境有缺,难以走出。
“心境对于一个人的修行道路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甚至不需要多么的坚定如铁,但你一定不能有所缺,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对的事,念头通达才能畅通无阻。”
众学子们陷入到了思考当中,和尚教习也适时的没有说话,留给众人一个思考的时间。
“先生,可我生来胆小,是不是就无望大境界了?”沉思间,忽然有人伸手开口问出了一个问题。
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注视过去,那学子缩了缩脖子,就像是一只鸵鸟,想要将自己埋进土地。
学子们立刻善意的笑了笑,看得出来,这位师弟是真的有些胆小。
和尚教习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另外一件事,性格和心境有着联系,但又不是完全的联系。”
他抬手在空中又写下了性情两个字,和道理并排而站。
“这也是我要说的对于心境有所影响的第三种原因,每个人的个性都是天生的,放眼望去大同小异但是却又在细微处有所不同,胆子小,并不代表心境有缺。”
“同样,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并不代表心境完美,诚然,有的人天赋异禀,生来就是一副淡然心态,对于万事万物保持着绝对的客观和理智,他们的心境几乎是完美的,可这样的人太少,万中也无一个。”
和尚教习瞥了一眼认真听讲的宁北,然后接着说道:“心境有缺用通俗的话语来讲更像是心魔,它成了你的梦魇,成了你跨越不过去的障碍,而你的胆小则不同,何况你现在问出了这个问题,不是已经克服了自己的胆小了吗?”
和尚教习望着那个问出问题的学子,微笑说道。
那名学子挠了挠头,然后咧嘴笑了笑。
“心境这东西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现问题,但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出现问题,虚无缥缈,玄而又玄,不可名状,说不清楚。”
和尚教习抬手抹去了空中的四个字,然后又写上了四行字。
“修行道路上有很多都是和心境相差仿佛的东西,只可意会,无法言传,不过前不久小侯爷在和佛子辩论之时曾写过一四句偈,我觉得很好。”
宁北微怔,目光看着前面,和尚教习在半空中写出了他上次驳斥重伤年殊时候写的四句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
卡文了啊,兄弟们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只小鸡
众学子都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方才盯着那四句偈看了起来,当初在城门之前写下这四句偈的时候可谓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据说传递到白马寺之后更是在那些高僧之间引起了不知多少次的辩论。
白马寺住持在从戒律院长老手中接过那张纸之后都是满脸赞叹的说了一声好。
可毕竟是佛子年殊和关海等人丢人的事情,因为要照顾三大派颜面,所以并没有在坊间市井流传太广,所以哪怕是应天府的弟子,也并不是全都知道。
此刻看到这个四句偈后,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于白马寺的颜面,和尚教习显然是并不在意的,他随手又将年殊先前在国宴上写的四句偈也写在了另一侧。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暗红色的字体与淡金色的宁北文字左右并列,泾渭分明。
和尚教习将手放下,然后问道:“你们认为年殊说的话,是对的还是错误的?”
一众学子都是犹豫着没有开口,以他们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得懂这两个四句偈的意思是什么,从境界上来看自然是宁北的要更好更加完美,可是年殊说的也有其道理,不是简单一句错误就可以评价描述的了的。
苏小离则是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试探着说道:“并不算错。”
说完她似乎又害怕宁北误会,急忙侧过头红着小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宁北没有介意,而是微微颔首,算是表示肯定。
和尚教习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将身体比作菩提,将心当成明镜,时时刻刻照顾自己的心灵和心境,通过不断的修行去抵抗外来的种种心魔,抗拒诱惑,从某种程度来看,这其实就和读书明理从而静心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这话当然不是错误的。”
众多学子眉头微皱,都是面带思考。
和尚教习给了他们片刻思考的时间,然后对着宁北微微示意,跟着继续说道:“正因为不是错的,所以在年殊刚刚说完之后,京城里的佛学爱好者,包括庙堂上的许多大人,都是时刻钻研琢磨,深陷进去。”
“这两句话之间或许并没有好坏之分,但却有优劣。”和尚教习看着宁北的那四句偈道:“自身不是菩提树,心里更不是明镜台,而是讲究一个空字,佛法无涯,却脱不开这一个空字,看待万事万物无不是一个空字,无所谓抗拒诱惑照顾心境,万事万物从心而过,却不留下半点痕迹。”
“正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只有不要妄想执着,才能明见本心,自证菩提。”
看到众多学子似懂非懂,和尚教习微微一笑,说道:“年殊强调入世,小侯爷强调出世,前者讲的是修行,后者说的是本心,高下立见分晓。”
学子们的眉头依然紧锁,不过和尚教习却已经没有了要继续解释下去的打算,佛法就是这样,每个人所能够理解出来的含义都不尽相同,只有从中做出自己的感悟,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修行心境不是坏事,可若是太过于执着,那么心境反而有缺。”
和尚教习抬手抹去了左右两侧的两个四句偈,又喝了一口冰水,然后继续讲起了有关于心境的课程。
早课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差不多在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半个时辰能够换来三个功劳点,并且还能够有不小的收获,对于自身有着长足的提升,难怪很多人宁肯起的早一点都要坚持每天不缺课。
早课结束,学子们纷纷起身离去,不少人的眉头还在微微皱着,显然今天早上这堂课有太多意境上的内容没办法太迅速的消化。
和尚教习也拿着那本佛经离开,并没有上前与宁北说些什么,因为该说的话在课堂上的时候早就已经说完了。
宁北并没有随着人群一同离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苏小离的身上。
苏小离低头打量了自己一会儿,然后方才抬头有些茫然地望着他问道:“我怎么了?”
宁北依旧在看着她,或者说是在看着她肩膀上的一个像是盛开蒲公英模样的白色小毛球,只有巴掌大小,圆润雪白,毛茸茸的趴在那里,看上去极为的可爱。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小离愣了一下,旋即有些犹豫的说道:“爹爹说过,在学府里遇见了你要保持距离。”
工部尚书并不打算参与到宁北和宁瑶之间的争斗当中,自然也是避免让自己的女儿和宁北走得太近,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牵连了进去。
宁北听到这话,平静的面色并没有什么波动,而是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青青想要养一只灵兽,秦长鱼说你们家有神朝最大的灵兽生意。”
苏小离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宁北身后的青青,心中暗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对于自己刚刚的鲁莽而感到惭愧,便问道:“姐姐想要养一只什么样的灵兽?”
青青看着她肩膀上的毛球,想了想后说道:“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听话就好。”
“听话的?”苏小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然后又问道:“就只要听话的就好?”
青青又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温顺的。”
她原本想要一只猫类型的,可现在又改了主意,只要听话和温顺就好,能整天抱着,不至于寂寞。
宁北没有插话,这是青青的宠物,他自然是没有插话的资格。
“听话又温顺,你是女孩子,最好还能保护你的。”苏小离自言自语着,一双眉头微微蹙着,就像是在仔细回想着自己家中有没有什么类似的。
“啊,有了。”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苏小离的眼前一亮,转身惊呼一声,婴儿肥的脸上带着好看的红晕:“上个月家中捡了一个蛋,刚刚孵出来一只小鸡,能懂人言,也很温顺,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只小鸡?”宁北挑了挑眉,他本来是不打算参与到这件并没有什么意思的事情当中的,可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整个天下无数灵兽,各个种类相加怎么也有数千种,放着数千种温顺灵兽不去挑选,去选一只小鸡?
青青则是没什么感觉,隔壁六婶家里也养了一群小鸡,小时候也很可爱:“什么样的小鸡?”
苏小离摇了摇头:“认不清,太小了,父亲说可能是什么大鸟的蛋,但究竟是什么,还要长大之后才知道。”
宁北的眉毛挑的更高了些,他基本上看过全天下的书籍,对于灵兽妖兽一类的自然也是极为了解,否则当初也不会一眼就看出古落提是古妖一族身份的,所有的灵兽,妖兽,异兽等等,别说是小时候刚刚出生,就算是一只蛋也能够分的明白其身份。
工部尚书苏大人手上掌握着神朝当中最大的灵兽生意,现在却说认不清?
以他的猜测,大概率是因为苏小离太过单纯,所以被苏大人哄着玩的。
可青青却并不在意这些,闻言就只是道:“能先看看吗?”
苏小离嗯了一声:“可以,正好我今天没有课,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一只小灵兽自然用不着劳烦堂堂的工部尚书独女亲自招待,可毕竟是宁北亲自找上来帮忙,这个面子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何况苏小离一直都很想和这位小侯爷认识认识。
之前在青崖海人太多,没好意思多谈,现在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三人走出了应天府,门口就有苏府的马车等候,在看到宁北之后车夫的面色就是微微一变,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驾着马车朝家中赶去,同时对着人群某处使了一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快步离去,看样子应该是提前回到了苏府,向苏大人禀报这件事。
宁北自然是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过却并没有在意,本来就只是一件小事,遮遮掩掩反而没有必要。
......
......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工部尚书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这倒是并不出宁北的意料,在没有搞清楚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来之前,这位苏大人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小姐。”苏府门前,一位老年管家早早地等在门口,在马车停下三人下车的时候迎了上来。
“李叔。”苏小离甜甜的喊了一声,然后将宁北的来意说了一遍。
老管家宠溺的看着自家小姐,然后将宁北二人迎进府里,转身让人去将那只小鸡取过来。
“听小离说,这只鸡是什么灵兽,还没有分辨出来。”宁北看着面前的老管家随意问道。
老管家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偶然出现一两件意外的事,一两只认不出的灵兽,并不足为奇。”
宁北淡淡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天地万物变换不离其宗,的确不足为奇。”
老管家眯了眯眼睛:“小侯爷不愧是国师弟子,说出的话让人深省,只是一个区区灵兽,又何必亲力亲为。”
宁北道:“事情是死的,灵兽是活的,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事情的确是死的,可人也是活的,总要知晓变通才好。”
“变通是常有的,只是每个人都希望变通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老管家脚步微顿,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
(今天就这一章,这两天卡文卡的难受,试着调整调整状态)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小鸡仔
宁北今天起了一个大早,然后破天荒的去应天府上了一节早课,然后和工部尚书苏大人的宝贝儿女苏小离一同走了出来,大张旗鼓的上了同一辆马车,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去到了苏府当中。
没有做任何掩饰,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各方探子眼线的眼皮底下进行。
庙堂六部,十三郡丞,左右两相,在神朝的体系当中,这几个位置全都是掌握着重权,是可谓重中之重,能够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支持,对于宁北或是宁瑶一方都是极大的助力。
刑部尚书是中立派的代表,吏部尚书张晟坚定不移的支持宁北,礼部尚书李承焕是宁瑶一脉的老人,兵部尚书以及户部尚书分别掌控着军权调度和钱袋子,这二位全都是神皇的心腹,对于争权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无论宁北和宁瑶之间孰胜孰负,最终他们站在哪一边,还是要看神皇的意思。
如此六部当中就只剩下了工部,这个六部当中存在感最为薄弱的。
可即便是再如何薄弱,依旧改变不了对方是六部之一的事实,所以苏大人的站队,对于朝堂上很多观望的人来说,有着不小的力度。
苏大人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时刻秉持着中立派自居,尽量不参与到双方的斗争当中。
至于十三郡丞则是在外,固然权柄极重,可对于京城里的影响力却还是薄弱了许多,而在庙堂六部与十三郡丞之下,则是神朝的七十四爵。
七十四爵听起来不少,而且所有的侯府全部都设立在朝歌城里,但却并不是所有的侯爷都在京都,基本上有六十人全都是外放状态,驻扎镇守在神朝各处,如果将六部等比作心脉五脏,那么七十四爵就是延伸的肢体与关节。
想要争取七十四爵的倾向,并不容易。
“小姐,长风来了。”
走进苏府,在管家和苏小离的带领下进入到了一间偏室当中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位侍从手里捧着一个小鸡仔走了过来。
小鸡仔不大,还不到一个巴掌大小,趴在掌心上一动不动,小小的脑袋歪着,两个豆子一样的黑眼睛在看着宁北等人。 只是第一眼,宁北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因为眼前的灵兽和隔壁六婶家里孵出来的小鸡仔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扔到大街上,估计都不会被人多看一眼。
用灵兽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小东西,显然是有些抬举它了。
苏小离似乎也是觉得这小东西的卖相有些不太好看,婴儿肥的小脸再度红了起来,就连声音也是不自觉的小了不少:“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灵兽,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长风。”
宁北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而是说道:“长风?”
苏小离点了点头:“因为它会飞,而且飞得很快。”
她先是对宁北解释了一下,然后小跑着用手指点了点小鸡仔的脑袋,说道:“长风,飞一个。”
小鸡仔耷拉着脑袋,似乎是感到有些无奈,但还是扑棱着翅膀在空中飞了一圈,速度不快不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宁北抿了抿嘴角,看了一眼这只没精打采的小鸡仔,然后对着青青说道:“要不换一只?”
正如苏小离所说,这只灵兽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是没有认出来,明明和鸡长得一样,却偏偏还不是鸡,一个像鸡却又不是鸡的东西,的确是不太好分辨。
他的确没有看中这只鸡,哪怕意见是要以青青自己为主。
可却没想到青青却一点都不在意,脸上反而还是露出了颇为喜欢的笑容:“我要这只鸡。”
宁北并不觉得这只鸡有什么好的,无论是能力还是长相,就算是苏小离肩膀上的那个毛茸茸的团子,品相都要在这只鸡仔之上。
他的眉头依然在轻轻皱着,不过却没有在开口反对。
小鸡仔趴在桌面上,青青走过去缓缓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长风,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少女一身红裙,嘴角含笑,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弯腰看着面前的小兽。
小鸡仔并没有什么反应,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人类姑娘,豆大的小圆镜微微一亮,这个姑娘好,比那个苏小离漂亮。
念及此,小鸡仔往前走了两步,用自己的小脑袋轻轻贴在了轻轻地手指上来回蹭着。
青青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在阳光下十分的美好。
宁北目光跟着平静了许多,然后偏头看着那位老管家问道:“这只鸡我买了。”
再度从宁北的口中听到鸡这个字,长风蹭着青青手指的小脑袋微微一顿,豆大的眼睛瞥了一眼宁北。
无知的人类!
老管家点了点头,笑道:“只是一只鸡罢了,算不得什么东西,赠予小侯爷就好。”
一只鸡,并不贵重。
但宁北却是摇了摇头:“按照正常价格交易就好。”
他还有剩余的话没有说,可相信老管家是能够听得懂的。
果然,老管家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然后道:“像这样的灵兽幼崽通常都不值钱,小侯爷若是真的看中了的话,百两银子即可。”
这个价格很便宜,便宜到了不能再便宜的地步。
宁北点了点头,将账记在了秦长鱼身上,然后和苏小离告别后离开了苏府。
老管家皱眉看着宁北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捉摸不定宁北这次主动登门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他先前故意以免费赠予来试探,按理说只要宁北答应下来,和苏府之间就会有一点往来。
算不上是人情,只能说是一点往来。
可宁北却拒绝了这一点,正常交易,双方在买卖之后,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和交集。
那不成这位小侯爷真的就只是想买一只灵兽?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老管家就是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了出去,一个背靠着秦家,掌控着巨大能量和人脉的小侯爷,会只是单纯的为了一只灵兽而上门?
何况还是那么难看的一只小鸡仔。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它不饿
宁北当然会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小事上门。
当一个人的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任何一件小事在他的身上发生都有可能被无限扩大,对于朝堂上的这些老油条来说,宁北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一趟苏府,购买灵兽朝歌之大皆可去得,为何非要去苏府?
还不是因为那是工部尚书的府邸。
就连老管家也是如此认为,并且将宁北的这一次登门当做了铺路,双方之间若是想要继续加深合作,那么自然要有一个简单的第一次。
购买灵兽就很简单。
想来很多人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抱着的都是同样的想法,那位小侯爷竟然开始准备拉拢工部尚书,看来要不了多久庙堂上的争斗就会愈发严重。
可对于这些诸多凭空猜测和自以为是的把握,宁北却并没有去在意,他去苏府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青青想买一只小兽,而苏家刚好是神朝当中灵兽生意做的最大的那一个。
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存在。
回到了旧院子,因为明天就要出发去往颍川,这一去最起码也要数月时间才能回来,所以旧院还是要拜托隔壁六婶帮忙照看。
六婶一家是个好人,做着自己的小生意,算不上多么富裕,可也是小有余财,为人也是极好,上次做了烧饼还特意给宁北两个送了一些过来。
再加上宁北也偶有回礼,两家之间的交情也就愈发好了些。
其实与人交往都是一个样子,今天我欠你一些,明天你欠我一些,三来两去交情自然就深厚下来。
“是小侯爷。”有人打开门,一个中年模样穿着一身素裙的女子看到宁北二人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不过旋即她的目光就放到了青青手里捧着的长风身上,诧异道:“小侯爷家里也是想要养些鸡鸭?正好我家老母鸡前不久孵出了一窝,我晚上让你叔给你送过去。”
长风的小屁股动了动,豆大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恼怒,恼火于世道变了,现在的人竟然就连真神就在眼前都认不出来,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宁北则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自己明日要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六婶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还和宁北说了一遍这个小鸡仔看上去有些不太健康,懒洋洋的眼睛都睁不开,估计是个病秧子。
长风听见之后奋力的扑打着翅膀就想要给这个女的一点颜色看看,可却被青青用手指捏住了脖子,怎么用力也起不来。
......
......
“宁北,长风好像不吃东西。”
青青取了一把小米放在小碗里端到了小鸡仔的面前,可是长风却并没有一点要吃的样子,反而是冲着她轻声的叫着。
发出的声音也很小鸡仔一模一样。
宁北坐在窗前正在看书,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书卷,而是灵兽记载大全,只是很可惜,他已经从头到尾翻阅了两边,却没有一点收获,仍旧没办法判断出长风究竟是什么物种。
“它不饿。”宁北说道。
不饿自然就不会吃东西。
“是吗?”青青狐疑的看了一眼宁北,然后趴在桌上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小黄鸡的脑袋,问道:“你不饿吗?”
长风摇了摇头。
它很饿。
“长风说它很饿。”青青说道。
灵兽生来聪慧,能够懂人言,晓诸事。
宁北自顾自的翻着书,闻言便敷衍道:“它不吃东西,所以不饿,只是初来乍到,过于无聊。”
青青向来是信任宁北的,此刻听到这话,再看到小黄鸡的确是没有要吃东西的打算,于是就点了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
小黄鸡怨毒地看了一眼宁北的背影,然后闭上了眼睛,将头埋进了小碗里。
从出生到现在虽然才一个月左右,可它却从未受到过如此委屈。
这破小黄米哪里是给人吃的?
它在苏府的待遇比这个好多了!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夏天的白昼很长,当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通常人们早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
秦长鱼和苏幕遮一同到来,手上还各自提着两壶酒,明早就要出发,今天白天各自已经将该准备好的事情全都准备完毕。
“这就是你今天去买的灵兽?”
秦长鱼古怪的看了一眼躺在桌子上两脚朝天的小黄鸡,嘴角情不自禁的扯了扯。
宁北点了点头。
秦长鱼忽然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张口先是将工部尚书骂了一句,然后道:“就这一只小鸡仔,就要了我一百两银子?亏我还觉得这老家伙挺会做人,现在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无商不奸的话。”
长风翻了个白眼,经过今天一天的洗礼,它已经接受了自己小鸡仔的身份,只是心里却默默地将宁北和秦长鱼还有隔壁那个大婶全都记了下来,等到以后长大了,再一一报仇。
尤其是这个宁北,一定也要让他吃一碗小黄米!!
没有在长风的身上说太多,宁北的注意力就被秦长鱼手里拿着的一个卷轴吸引了过去,于是便问道:“这是什么?”
秦长鱼面色变得认了起来,然后将卷轴放到了他的面前,说道:“神龙榜。”
“神龙榜?”
宁北眉头一皱,一个多月前高怜生就和他说过神龙榜的事情,并且还在上面签了名字,本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排列整理出来,却不曾想竟然现在就已经完毕。
“还没发布?”他心头一动,问道。
如果神龙榜公布天下的话,那么想必整个朝歌城都会疯狂的议论这件事情,可今天他在路上却没有听见任何一个有关于谈论神龙榜的声音。
不仅如此,神龙榜三十人新旧更替,这当中是会有国运传承的。
上榜的三十人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是在神朝疆域内,都可以感受到自身与国运之间联系的变化,可宁北今天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可以推断得出,神龙榜应当是还没有正式的公布出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排名
秦长鱼点了点头,说道:“要等到一个月后才会正式发布,目前上榜的人就只有一些世家大族才会提前知晓。”
他口中的这些世家大族都是真正的大族,比如颍川秦家,京都五大氏族,十三郡丞,七十四爵等等。
远在边境的姚济世自然也会收到一份,这位将军虽然自身并没有任何的家族创立,但却没有人会去质疑他的地位。
宁北看着面前的卷轴,然后将其缓缓打开,卷轴并不长,上面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内容,就只是三十个名字,依次排列。
“第九位,应天府,宁北。”
他在上面翻阅着自己的名字,排在了第九位,这个排名不算低,在三十人中排进了前十,对于一个刚刚修行一年不到的人来说,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殊荣。
“第十二位,颍川秦长鱼。”
“第十三位,边境苏幕遮。”
“第二十一位,关家关海。”
“第二十二位,廊城齐帷语。”
“第六的广陵道宋南,第十四儒院洛留,第十七的白马寺年殊。”
宁北的目光在这些还算是熟悉的名字上一扫而过,排列还算是公允,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还有曹小宝,这个本来以为未必会登上神龙榜的人,堪堪挂在了尾巴上,排在最后一位。
不过也没人会因此嘲笑,反而会带着满满的羡慕,整个神朝,偌大疆域,无数人口,最终就只是从中挑选三十个人出来,能够登上榜单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未来真正的栋梁之材。
单独拿出去一个去往其他大修行势力,比如七录斋或者西蜀剑阁等等,都必定是能够在其中大放异彩。
秦长鱼撇了撇嘴,先是吐槽了一句自己不应该在宁北后面,然后又道:“神龙榜的排名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异议,比如谁排在十五十六十七都无所谓,并不代表十五一定比十七强,但唯有一个位置是绝对不能出错的,而且必须要公允,且能够得到天下人的认同。”
宁北知道,他指的是榜首,也就是第一的位子。
他自己当然是看到了榜首的名字,在打开卷轴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排在神龙榜第一的那个名字,很熟悉,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他还要熟悉。
秦长鱼敲打着桌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很烈,是白鹤楼里最好的酒,据说浓烈程度并不亚于武陵一带。
“你师兄虽然是圣人弟子,但无论是在神朝还是在天下都没有什么名声,如果排在第一位的是陆海棠,那么想必整个天下都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哪怕是长安城的那个疯子,异议的声音也会小上很多,可偏偏排在第一的是陈尘,那想必等到神龙榜公布之时,会有压制不住的议论声响起。”
异议会带来议论,而议论会带来质疑,当质疑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被质疑的人就不得不站出来证明自己。
秦长鱼为宁北分析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陈尘会迎来挑战,挑战而且最有可能挑战他的是这三个人。”
他伸手指了指卷轴上的三个名字。
“第二位,长安城,宋之问。”
“第三位,空洞山,林九渊。”
“第四位,玉虚江,韩冷。”
神龙榜上三十人,修为在二境的有十一位,第三境的有十二位,四境有七位。
而这七位四境修士当中,最有能力也是最有可能去挑战陈尘的,就只有这三个人。
在最开始抛却陆海棠之后,这三个人是排在第一位呼声最高的存在。
每一个都是第四境巅峰,每一位,都是神朝乃至整个天下绝顶的天骄,甚至被誉为是有希望入圣人境的存在。
所以哪怕明知陈尘是国师弟子,他们也决不会有半点忌惮。
“依你看来,最有可能的是谁?”宁北将卷轴轻轻合上,然后问道。
秦长鱼想了想,回答道:“宋之问不会,他的眼里只装的下陆海棠,甚至如果不是陛下必须要求,他甚至都不愿意上榜。”
对于这个疯子来说,没有陆海棠的神龙榜,并不值得他登上。
“至于玉虚江和空洞山这两个人,说不好。”
宁北闻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苏幕遮,据他所知,边军和玉虚江那位有些交情。
无论是玉虚江还是空洞山,都不是什么修行势力,也并没有宗派和世家存在,这两个人也并没有拜入应天府或是三大派,就只是依靠自身修行,所以能够拥有这样的成就,自然都是心高气傲之辈。
“韩冷的父亲以前是朝中礼部的人,于是二十年前出使妖国的时候意外身死。”苏幕遮看着面前的酒杯,开口说着关于韩冷的事情。
他没有挑明,可在场三人都知道,没有什么意外,那就是妖国在暗中动的手。
苏幕遮沉默了一瞬接着道:“所以韩冷很仇视妖国,对于不作为的神朝也感到不满,从这一点上他与边军之间的立场是一致的,上次副帅来到京都,本想派人去一趟玉虚江,可陆海棠却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下来。”
这就是他知晓关于韩冷的一切,至于更多的内容,他也不清楚。
“林九幽修行的是浩然气,当初好像还被七录斋和儒院邀请过,但他都没有同意,自顾自的在空洞山上修行,至于韩冷,修的则是本命剑,西蜀剑阁曾破例邀他入门,据说给出了和现在唐书差不多的地位,可却被裴旻给拦了下来。”
秦长鱼接过了苏幕遮的话,继续对宁北说着。
“裴旻好像不太希望韩冷加入西蜀剑阁,至于原因,还不清楚。”
在上一届的神龙榜上,裴旻排在第二位,仅次于当今的公主殿下宁瑶,而且裴旻也被西蜀剑阁称之为神朝最后一个男人,虽然有夸张之语,可这话能够从西蜀剑那群眼高于顶的人口中说出来,可想而知裴旻有着怎样的地位。
他拦下了韩冷,定然有着自己的考虑。
只不过究竟是什么,想必就只有他和韩冷两个人才知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他不会输
“如果是这两位出手的话,陈尘可能胜?”秦长鱼有些担忧的问道。
陈尘毕竟是宁北的师兄,从一个名声不算太大的程度忽然之间一跃而上登上了神龙榜第一,在质疑声一片的时候说不定就连宁北也会随之被人提起。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宁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担忧的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他将卷轴轻轻推回了秦长鱼的面前,然后说道:“为何要担忧?”
“他是你的师兄,无缘无故登上神龙榜第一,连带着你也会招惹不少口舌,右相和关虚白等人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依我看甚至不需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估计这一个月里就会有关于你师兄的传言接连出现。”
宁北看着眼前的酒杯,酒水在杯子当中像是清水一样平静,他的目光也是一样的平静:“他不会输。”
陈尘比他大三岁,今年二十一岁,五年前就入了第四境,也就是说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第四境的强者。
再加上自小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宁北从来都不会怀疑师兄的实力和强大,所以无论是林九渊还是韩冷,又或者是那位宋之问,他都并不担心。
秦长鱼没有见过陈尘,或者说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对于陈尘并没有什么深刻或是难忘的印象,但他不会怀疑陈尘的强大,因为那毕竟是国师大人的弟子。
“希望到时候能亲眼看一场好戏。”
他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等到一个月后神龙榜公布,然后在世人的哗然一片中,有人去找上了陈尘,然后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那才有意思。
宁北却并没有说话,他并不想回去,或者说在自己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并不想回到青坪镇,出门在外的孩子总是这样,无论自己遇到了多大困难,无论是碰见了什么麻烦事,都不想要麻烦家里,只等着自己熬一熬,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光明正大的回去。
从最开始为了保命而离开的青坪镇,再到现在卷入到了皇位的争夺当中,哪怕是身份地位尊贵如宁北,依旧无法改变这种头顶上永远被人用线牵着的处境。
青青已经回到了屋子里睡下,一旁的凳子上还放了一壶烧好的热水,至于小黄鸡则是竭力的扑打着翅膀,摇摇晃晃的站在宁北的酒杯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酒里。
它早在苏府的时候就能够经常闻到这样的味道,只是一直被苏小离看的紧,始终都没有偷喝的机会,现在好了,不需要偷喝,光明正大就可以。
味道的确不错,很上头。
小黄鸡忽然觉得宁北也不在像白天那样不顺眼,如果以后还能喝到酒的话,那么等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勉强不让这个人类小子吃小黄米。
“有陆海棠的消息吗?”三个人随意的闲聊着,等到月上梢头之后,宁北忽然开口问道。
借着明亮的月光还能够看到旧院木门上贴着的那张画像,依旧是不起半分褶皱,那张完美的面容栩栩如生。
秦长鱼摇了摇头:“还没有,自从上次在菩萨庙分别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有件事你或许应该会感兴趣。”
宁北侧目看着他。
秦长鱼继续道:“半个月前在渤海附近有人和关家的人发生了冲突,关家死了两位四境修士,若不是有绣衣使的人及时赶到,估计不会有活口留下。”
宁北挑了挑眉,这可是个新鲜事儿,虽说关家的敌人不单单只有他们,可是敢光明正大的下杀手的势力终究还是没有几个的。
“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不知道,只是人数不多,不超过十位,至于起冲突的原因,也没有详细信息留下。”在场没有外人,秦长鱼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看了一眼苏幕遮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应该和陆海棠有关系。”
“自从陆海棠在妖国杀了七皇子之后,陛下开始下令追捕,绣衣使与关家和右相等手下的人就开始大肆搜查,绣衣使的人倒还没发生什么,可关家与右相下面的人,却遇上了不止一次的麻烦。”秦长鱼回忆着自己调查到的信息,在心里算了一下次数,接着道:“像这样的麻烦发生了大概四次,而且动手的人是同一批人,都是在搜查刚刚有起色的关键时刻,被这些人突然打断。”
苏幕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宁北却听明白了秦长鱼刚刚之所以要看苏幕遮一眼的原因,能够帮陆海棠的人不少,比如应天府一脉的官员,颍川秦家和颜先生的一些门生故旧,再加上高怜生麾下的人暗中放水。
可这些帮助全都是在暗地里,在无声处,于悄然间拨动门窗,掩盖光亮。
如同这样大张旗鼓在明面上的动作,想来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做得出来,并且能够连续四次动手之后安然无恙的撤离。
只有边军才有这样的纪律性,也只有边军中的悍将才能够懂得如果杀人,如何追人,如何躲藏,如何抹除痕迹。
所以宁北也是看了一眼苏幕遮。
他虽然很早之前就猜到了边军可能会有动作,可究竟如何动作,知晓的并不详细。
苏幕遮面色平淡,端起酒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边军要如何调动遵从的是姚济世和郑行文的军令,即便是两个人有什么动作,也不会不远万里的还要通知一声苏幕遮。
苏幕遮虽然被姚济世视为接班人,可毕竟还太过孱弱,不适合也没办法参与到这些博弈当中。
烈酒入口,让人清醒的同时也增添了一分醉意,苏幕遮放下酒杯,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瞥了一眼已经连续喝了四杯酒后仰头倒在桌子上两脚朝天吐着舌头的小黄鸡。
话锋一转,道:“我虽然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是姚帅插手了这件事,而那个和关家动手的人数又不超过十个人的话,那我想来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宁北和秦长鱼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候着下文。
被云雾遮挡的月亮露出来半个身子,浅浅洒下,映在酒杯里。
第二百九十七章
酒杯里倒影月光,月光映在了陆海棠的脸上。
“还是喝不惯这白羊郡的奶酒,说烈不烈,说甜不甜。”陆海棠看着酒杯里的乳白色奶酒,是白羊郡的特色,偌大神朝,十三郡之地,每一郡的范围都是极广,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长久下来自然而然就会出现许多与众不同彰显风格的特色。
比如面前的这杯奶酒,只是陆海棠这三天来第四次喝,可还是喝不惯这种味道,感觉嘴巴里很是难受,不是滋味。
寇长秋坐在他的对面,无奈的摇了摇头:“明知道奶酒不好喝,你却偏要请我喝,早知道这一趟我就不过来了。”
陆海棠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调侃道:“我好像并没有请你过来。”
寇长秋叹了口气,还是拿起面前的奶酒喝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神朝十三郡当中,就属白羊郡的奶酒最是难喝,自己的人永远喝不够,外面的人永远喝不好。”
陆海棠面带笑容,却是并没有接话,他望着眼前的神隐头领,大半个绣衣使都没有找到自己,可眼前的男人却总是能够随时随地的找到他。
这一点很让人费解,而他也想不出原因。
见到就陆海棠没有搭话的意思,寇长秋也不生气,反而是主动开口问道:“听说神龙榜就快更新了,以你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无法上榜。”
陆海棠笑眯眯的说道:“没什么大用处的榜单,上不上都无所谓的。”
“神龙榜毕竟和神朝国运相连,你若是登上其中必定可以排在第一位,届时说不定几年内就可以踏足第五境,成为大修行者。”
“不上神龙榜,我仍旧可以破五境,或许同样不需要几年也说不定。”
奶酒喝起来的确很不适应,两个人都没有再次拿起酒杯,就这么相对而坐,在酒楼靠窗的边缘上,在其他人看来这就是两个闲聊的老朋友。
“如果你同意加入我神隐,那该有多好,我甚至可以让你成为神隐的领导者,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寇长秋又叹了一口气,感慨且遗憾的说道。
他很欣赏陆海棠,而且对于自己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
陆海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的态度早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会更改。
“你这次来找我,应该不只是说这些的吧?”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问道。
寇长秋点了点头:“要去一趟普陀山,取件东西。”
陆海棠目光微微一凝,普陀山可是白马寺的圣地,每年有高僧圆寂之后都会将舍利送往普陀山的九层佛塔,那里戒备森严,常年有不少于五位佛门的大修行者守护。
佛法浓郁,气息祥和,普陀山方圆千里都是风调雨顺,无灾无祸。
寇长秋现在要去那里,他准备做什么?
这个问题自己想是绝对想不出答案的,所以陆海棠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去普陀山做什么?”
他不指望能够得到答案,但寇长秋却是出乎意料的如实回答:“我要做件事,需要用些舍利。”
陆海棠眉头一挑:“用多少?”
“不多。”寇长秋笑了笑,没有说出具体的数字。
“你就不怕我揭发你,让佛门的人提前有准备?”
寇长秋摇了摇头,目光平静,没有半点迟疑:“不怕。”
“为何不怕?”
“因为来不及。”
陆海棠沉默了下来,现在神朝上下所有的视线全部都在关注着秦牧的寿宴,就算是白马寺也要派大修行者长老前去祝贺,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关注普陀山。
而且寇长秋的速度必然是极快的,等到他将消息传出去,再等白马寺或者神朝就近的人做出反应,根本来不及。
“这种感觉怪怪的。”陆海棠说道。
“什么感觉?”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却没办法阻止,那么这样一来我就很像是你的同伙。”
寇长秋微笑道:“拿到普陀山的舍利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于神隐来说都极为重要。”
“有多重要?”
“对于神隐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如果我反对呢?”
“这是神隐的事情,而你并不是神隐的人。”
“这么说我一个外人就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那我要是同意加入神隐呢?”
寇长秋沉默了一瞬:“我刚刚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还要重要的事情,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可以不做。”
陆海棠将挑起的眉头缓缓放下,微嘲道:“真是看不出来,我一个被追杀的东躲西 藏的逃犯,在你心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位?”
寇长秋看着他,平静的目光变成了认真之色:“如果你愿意加入神隐,我可以放弃目前要做的计划,然后将神隐交给你。”
陆海棠脸上的嘲弄缓缓消失,他的面色变得平静下来,问道:“为何?”
“因为我费劲一切心思要做的计划,都比不上你。”
“你还真是高看了,如我这样漂泊无为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五道同修,天资亘古未有,未来必定可成圣人,而且会是最强的那个圣人。”
陆海棠并没有被这样的夸赞和肯定冲昏头脑,而是敏锐的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思,反问道:“这么说来,你这个计划,和圣人有关?”
寇长秋欣赏的看着他,没有否认。
陆海棠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面上:“看来我们今天的这场谈话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他并不想加入神隐,但在和寇长秋交谈的过程中却得知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这并不是好事,过度了解秘密的人通常命不长久。
“那看来这次的普陀山,我终归还是要去的。”寇长秋叹了第三口气,无奈说道:“只是在去往之前,我还有件另外的事情要和你说。”
“另外的事?”
“没错。”
“洗耳恭听。”
......
......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太行山
“宁北在京城遇到刺杀的那件事,和神隐无关。”
寇长秋喝了一口杯中的奶酒,然后厌恶的皱了皱眉。
和神隐无关,也就是和魔教无关。
陆海棠诧异的看着他,觉得这位神隐的领导者之一好像对他好的有些出奇。
寇长秋淡淡道:“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神隐的大门永远都会对你敞开,那个最高的位子随时都会等你来坐,在那之前,这些话就当做是我的一些诚意。”
陆海棠笑道:“看来你的诚意也并没有太足够。”
宁北遇刺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以他的智慧自然也猜得出这件事和神隐没有关系,所以寇长秋的这个诚意,并没有太大的诚意。
寇长秋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桌子上的一两银子递了回去,自己从怀里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这顿我请。”
陆海棠双眼微微一亮,满意道:“现在看来,的确很有诚意。”
路上的风景很好,可逃亡的路上风景却并不是那么好,因为陆海棠很穷,没有钱住在好地方,没有钱去买好东西。
世上的美丽高雅无数,可若是没有钱的话,再如何美妙绝伦,那也是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
一两银子不多不少,省着用可以花两三天。
“你不想去颍川?”
寇长秋忽然问道。
颍川肯定是要发生大事的,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他也猜测不到,而且那天会聚集很多大修行者,神隐的人也是不敢过去的。
陆海棠摇了摇头,道:“那家伙出现的地方,总会有无数麻烦在,我可不想去到那样的是非之地。”
“可正因为麻烦多,你不才应该过去。”
陆海棠看着他,脸上带着嫌弃,道:“上一次救他是凑巧,我连这大半个天下都不放在眼里,还会专门跑去帮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太少,还是嫌自己太过悠闲?”
寇长秋没有说话,就这么消失在了酒楼当中。 陆海棠则是用力的敲了敲桌子:“小二,找钱。”
......
......
飞云飘荡在天空之上,就像是一朵雪白的云彩,圆圆的,肥肥的。
“好久都不回去了,也不知道老爷子身体如何。”秦长鱼望着下方地面上越来越熟悉的场景,开口说道,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颍川来到朝歌快要一年的时间,现在回去谈不上什么近乡情怯,反而是有些迫不及待。
“舅舅是五境的大修行者,身体自然不会出现问题。”宁北看了一眼秦长鱼,无奈说道。
这一路上秦长鱼已经念叨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来。
秦长鱼和秦牧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不同于寻常父子明确的尊卑有序,因为秦牧的性情豪爽,而且和秦长鱼父子相处的时候还带着满满的孩子气,导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格外亲近。
苏幕遮和青青还有俞飞也是跟着一同前来,在赵三金没有腾出时间之前,俞飞都会在宁北的身边寸步不离。
而且自从上次受伤恢复之后,她的修为再度精进了不少,对于道门八卦的运用再度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秦长鱼哼哼了两声,然后用眼角瞥着宁北问道:“寿辰的礼物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别等到了颍川之后再买,那就太没诚意了。”
这是宁北和秦牧这对舅甥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双方都会尽可能的做到完美,尤其是宁北这个做晚辈的,还是三百岁寿诞这样的大日子,更是不能马虎。
秦长鱼可是没见到他准备什么好礼物。
宁北道:“还没准备。”
“还没准备?”秦长鱼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眼皮跟着直抖动。
宁北点了点头,面上并没有什么着急和慌乱,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秦长鱼一屁股坐在飞云背上,无奈道:“虽说你舅舅他肯定不会在意你送什么礼物,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总得过得去才行,也罢,早就知道你不靠谱,我这里已经帮你提前准备好了。” 秦长鱼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笔洗,有些心疼的说道:“这是古圣的笔洗,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搞到的,你拿去送给他,那老家伙肯定高兴地鼻涕泡都得冒出来。”
俞飞看着那个笔洗,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色,就连一向言辞极少的苏幕遮也是看了过去,好半晌移不开视线。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和圣人这两个字沾上边,都会变得不普通。
尤其是对于修浩然气的文圣一脉来说就更是如此,一个武圣人用过的兵器未必能够比其它兵器更好,除非是用了一辈子的兵器才能够沾染武圣气息。
而文圣则不同,文圣写字,画画,甚至读书的地方都会沾染上文圣气息,就比如这个笔洗,如果秦牧用这个笔洗来润笔,那么对于自身的战力提升有着不小的帮助。
别说是宁北送的,就算是随便一个人送上来这么珍贵的宝物,秦牧都得乐的开花。
宁北看着面前的这个笔洗,心里则是想到了小时候在青坪镇里师父常常用的那个,虽说国师大人不修浩然气,可长年累月下来也让其染上了一些圣人气息。
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会让无数人眼馋。
秦长鱼能搞到这个是真的花费了大力气,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很不错的东西。”宁北感受着上面浓郁的圣人气息,忍不住蹲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
“不过很可惜,我虽然还没有准备礼物,但却已经想好要送什么了。”
他说道。
秦长鱼微微一愣,已经想好了,但还没准备,这就证明这个东西是京城所没有的,难道还真的要去颍川买不成?
可京城没有的东西,颍川又怎么会有?
“我要送的东西不在颍川。”宁北看出了秦长鱼心中所想,于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那在哪里?”
“太行山。”宁北将怀里的地图铺开在几人面前,用手指轻轻点在了一个朝歌和颍川之间的位置。
太行山。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机关术
神朝当中除了如同五大氏族这样真正的顶尖实力之外,还存在着百余个一流势力,比如金陵曹家这种级别。
在一流势力之下,就是数不胜数的二流势力,比如开封崔家。
而太行山在神朝当中则是一个特例。
特例之所以被称之为特例就是因为他很特殊。
太行山就很特殊。
因为太行山五道修行只是辅助,他们真正精通和擅长的东西,是机关术,源自于万年前的傀儡术,后来经过一位天资卓越的先祖在傀儡术的基础上进行了更进一步的修改,也就演变成了如今的机关术。
所谓机关,就是巧妙运用物体与灵气之间的融合,以期达到一种神奇的效果,甚至可以媲美五道修士,传闻太行山里还存在着足以镇压大修行者的机关术,只是具体是否真实存在,还没有人真正见到过。
因为没有人敢去挑衅。
并不是太行山的力量多么可怕,而是因为它在神朝之中的地位比较特殊,机关术在战场上有着巨大的作用,可以帮助军队在减少伤亡的同时创造出更大的战果,而且机关术特殊就特殊在哪怕是一个普通人,手持机关也有可能诛杀一位修士,机关术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让人跨越了境界之间的差距。
当然,这一切都是保证机关术的攻击不被躲开的情况下。
因此太行山在神朝当中颇受重视,上次国宴之时就有太行山的长老率领弟子前来参与,只是那时候他们和宁北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
秦长鱼自然是知晓太行山的名声的,对于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术他也是颇为的好奇。
“你想用机关术作为寿礼?”他的目光从地图之上移开,看着宁北问道。
太行山里最出名的当属机关术,稀奇古怪之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精妙绝伦,其中不乏一些让顶尖势力都感到眼馋的好东西。
只是太行山是出了名的小气,而且由于和军部以及兵部关系极好,向来对待外人都是不假辞色,很像是一群老古董,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搞着自己的小东西,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是不屑一顾。
宁北点了点头。
秦长鱼眉头微皱,道:“那群老东西可不太吃咱们这一套。”
无论是颍川秦家的唯一继承人,还是当今神皇的亲侄子,在太行山这群人眼里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北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平静道:“有时候要得到什么东西未必需要主人的同意。”
这话自然不是想要强抢,而且老实说,凭他们这几个人也没办法强抢太行山。
秦长鱼闻言恍然道:“你是说千机变?”
“没错。”宁北点了点头,道:“机关术固然强大,但毕竟所受限制颇多,而且属于偏门冷僻,真正愿意加入太行山真正对机关术感兴趣的人和五道修士比较起来太少,所以他们就设立了千机变用来吸引志同道合之人,一旦能够在千机变之上跟随通顺百变的就有资格获得太行山的友谊。”
“而一旦得到了太行山的友谊,再去求一件不错的机关作为寿礼,就必定不会被拒绝。”秦长鱼接着他的话茬说道:“只是想要通顺百变,单单凭借五道天赋可不行,必须还是要对机关变化极敏感之人才可以做得到。”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这几个人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所谓千机变,乃是太行山专门建造出来测验五道天赋的机关镜,其中融入了所有机关的变幻和真理,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常人不要说是百变,就算是十变都很难做到。
只有真正对机关术敏感,有足够的天赋的人才能够从中摸寻到规律,然后顺着机关的构造延伸,从而完美捕捉跟随镜中变化百次以上。
才算是能够得到太行山的友谊,而太行山也会从这些人当中挑选邀请对方加入自己。
这就是双赢。
太行山利用千机变的奖励吸引外人过来参加,从中找到适合机关术的传承者,而外人想要得到太行山的友谊和通过千机变的奖励。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循环。
宁北却并没有担忧,微笑道:“反正路过,试试不就知道,就算是最后不成功,不是还有你这个笔洗当做后路吗?”
秦长鱼翻了个白眼,心疼的将古圣笔洗捧在手里,不舍的抚摸着,老实说,虽然和老爷子感情很好,可眼看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就要送出去,他还是不太舍得的。
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刚好又看到了苏幕遮在摆弄他的那把刀,当下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骂自己这还真的是交友不慎,一个就连礼物都还没着落,还有一个更离谱,打算在寿宴之上杀人的。
青青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是不关注的,有宁北在前面,也不用她去思考太多,坐在飞云的背上捧着小黄鸡,生怕这小东西不小心被风吹飞了。
小黄鸡则是耷拉着脑袋,尝试了好几次想要飞到天上和脚下这只胖鸟一起飞,彰显一下自己那并不弱于飞云的速度,可无奈被青青紧紧抓着,根本就飞不出去。
满心的壮志凌云就这么还没张开翅膀就夭折了。
遥想当年,自己一族也是这片天地的至强者,现在沦落到他这一代,却连一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了。
何其悲哀!
何其悲哀!
“宁北,长风是不是病了?”
青青眉头轻轻蹙着,不知道为什么,长风这几天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要不是生命力还算充沛,只怕她都以为这小东西要病入膏肓了。
宁北抬头看了一眼,道:“他没病,应该是昨天吃的太撑了,今天饿上一天就好了。”
“太撑了?”青青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狐疑的看了一眼长风,然后道:“那好,今天就不给他东西吃了。”
长风耷拉着的脑袋蹭的一下就立了起来,豆大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宁北,太坏了,这个人太坏了,以后等自己长大,还是得让他吃小黄米,不,就连小黄米都不给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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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接引
太行山是神朝的十座大山之一,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是高不可攀,唯有修士才能够在上面正常行走,但即便是修士想要做到如履平地,也是不简单的,因为在十座大山当中,就属太行山是以陡峭凶险而闻名。
对于太行山机关术的人来说,这座山就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关隘,足以让自己免于危难。
在朝歌城通往颍川的路程不算特别远,最起码要比去往武陵郡要近上很多,乘坐飞云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天不到的时间,这样的速度比之一般的大修行者都要快上不少。
而太行山就处于朝歌与颍川之间,在一行人赶了三天路之后,终于是看到了前方直耸入云的峭壁山峰,最高的一处像是长枪一般直冲云霄,即便是飞云都只能选择绕开,而没办法提升高度飞跃过去。
在这样的高度上,即便是太行山的人也不可能在上面日常生活,绝大多数都是在半山腰或者是一侧的矮峰之上。
直接飞跃落在矮峰之上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既然是来与太行山建立友谊的,那就要遵守人家的规矩,这就和飞云一般不能直接入城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飞上矮峰,但必要的提醒还是应该要做的。
宁北抬手轻轻拍了拍飞云的后背,飞云的身子开始向着地面落下,同时口中也是发出了一声啸声,声音并不威严,也没有太大的压迫感,但却很是清脆,足够明亮,足够让太行山里的人都听到这个声音。
飞云落下,一行人站在了太行山的山脚下,而飞云又重新的飞回了天空盘旋。
太行山的山脚下是一片巨大的平台,地面用大理石铺垫,在广场最中央竖立着一个高高的机关人像,乃是当年将傀儡术改进为机关术的那位先祖,墨翟,在机关术一道有着开山的地位,等同于文圣一脉的李耳与孔圣。
广场上有不少人,都是慕名而来,想要去试一试那个所谓的千机变,只是登山难,要么是按照到来的顺序乖乖等着太行山弟子接送,要么就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登山。 刚刚飞云弄出来的动静很大,当宁北等人落地之后,广场上大概有着数百道目光都是同时投了过来。
然后一个个面色微异,都是有些惊讶,显然他们认出了宁北等人的身份,只是却不知道这位小侯爷来到太行山做什么,按照现在的时间不是应该在去往颍川的路上吗?
山林环绕四周,虽然是大白天,可四周却显得幽静,高耸的山峰和树木遮挡住了落下来的阳光,而且太行山特有的石头也让这炎热的夏天变得无比清凉。
冬天未必暖和,但夏天的确清凉。
在广场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通往山上的阶梯,开始是石阶,再往上走就是木梯,阶梯两侧用机关柱固定连接,极为的平稳。
但宁北等人还是注意到了左右两侧有着细微的不同。
倒不是阶梯的不同,而是登山的人,基本上所有登山的人全部都走在左侧阶梯之上,而右侧却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秦长鱼左右看了一眼,旋即好奇的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即便是他,对于太行山的了解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苏幕遮不必问,他对于这些更是半点都不了解。
正疑惑间,不远处有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于是便好意回答道:“左侧的阶梯是给那些想要自行登山之人准备的,而右侧的则是给我们这样等待太行山弟子接送的人准备,在每天傍晚都会有太行山弟子前来接送,一次性接三十人上山,在场这些人最慢的已经排到了十天之后。”
“十天?”秦长鱼挑了挑眉,旋即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尝试走左侧的阶梯,登山上去?”
那人闻言苦笑一声,道:“登山可并不容易,我们这些一二境的修士,可上不去那些山顶。”
太行山是一片巨大的山脉,矮峰数座,半山腰固然也有太行山的殿宇存在,可千机变却是在矮峰之上,从山脚下攀登到矮峰,就算是二境修士,也需要差不多两天的时间。
而且中途还会碰到一些机关障碍,不过虽然难度很大,但只要行走左侧阶梯徒步登上矮峰,都会得到一个太行山所赠送的机关。
价值不菲,而且用处也不小。
所以做任何事情,付出和回报都是成正比的。
“那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在这里等到十天之后才能上山了?”秦长鱼挑了挑眉,让他走左侧阶梯是断断不可能的,可让他排队等候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以秦公子和小侯爷的身份,想必是不需要等候的。”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羡慕,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人与人之间的确是存在差距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想要弥补这当中的差距。
秦长鱼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了山顶,先前飞云已经发出了通知,想必太行山应该已经做出了反应。
果然,在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右侧的阶梯之上忽然飞下来一段绳索,或者说是一段很长的绳索,从山顶矮峰笔直落在地面,就这么悬浮在了半空当中,没有拴着任何东西。
而在绳索之上,这是挂着一节类似于车厢的东西,用机关轮固定在绳索之上,迅速的滑动下来。
车厢悬停在了阶梯之前,然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双目囧囧有神。
现在还是大白天,距离傍晚还有数个时辰,可太行山的接引却落了下来,广场上的数百人都是明白了过来,再度将目光放到了宁北一行人的身上。
不愧是小侯爷,就算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太行山也要单独为其破例。
不过他们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这并不会影响到晚上的接引,大家各自原本排列的名次也不会发生改变或往后推移。
修行的世界就是这样,实力说话,若是自己日后有能力有声望,太行山也会为你单独接引。
第三百零一章 千里目
“秦公子,小侯爷,少将军,请上车。”唇红齿白的少年从古怪车厢上走下,对着几人拱手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每个地方的规矩都是因人而异的,显然,宁北等人的身份足够让太行山上下打破他们设下的规矩,也足够让下面广场上这些看着规矩被打破的人说不出任何异议。
车厢不大,只能够堪堪容纳十人左右,一行人上去之后还有多余的空间,于是秦长鱼就对着先前为他们解释左右两侧阶梯差别的那个人招了招手。
那人还有些不敢相信,抬手指了指自己。
秦长鱼点了点头。
那人顿时欣喜若狂,急忙小跑着上了车厢,对着几人不停道谢,然后受宠若惊的躲在角落里坐下。
其他人见了也是纷纷露出了羡慕之色,忍不住懊恼为何刚刚回答问题的不是他们自己。
那太行山的少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在车向一侧一个凸起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古怪的车厢就顺着滑轮在拴在空气上的绳索向着山顶矮峰飞速滑动,速度之快以至于两侧的山峦都在模糊的倒退着。
秦长鱼最近的话很多,脾气也很好,他看着眼前太行山的少年询问道:“我们只是让飞云喊了一声,你们又是如何判断来的人一定是我们的呢?”
少年看上去有些羞涩,但谈吐却带着大宗大派的大气,回答道:“家师说过,神朝当中拥有飞云的势力不少,但会在这个时候路过太行山的就只有秦公子与小侯爷。”
秦长鱼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便接着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师尊何人?”
提到师尊,少年的脸上转为了敬意,道:“在下秦末学,家师于从龙。”
宁北等人没有听过秦末学,但绝对是听说过于从龙的,太行山的掌教就是于从龙,眼前的少年也就是掌教弟子。
从对方的身份就可以看出,最起码太行山对于他们是没有敌意的,这个向来中立的地方并没有想要打破中立的意思。
秦长鱼脑海当中飞快的闪烁着这些念头,口中却是又问道:“要去往秦家祝寿的人很多,乘坐飞云前往的也有不少,太行山是朝歌通往颍川的必经之地,单单凭借这一个推测,未免存在的可能性太多了些。”
秦末学似乎是早就知道秦长鱼会这么问,明亮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解释道:“一来,朝歌城其他人即便是乘坐飞云也大多会在寿宴前十天左右的时间途经太行,只有急着回去准备寿宴的二位公子才会提前近一个月的时间途经这里。”
“至于二来嘛。”他对着几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从车厢的横板上拿出了一个长筒模样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千里目,太行山里的小玩意,可以帮助普通人看到遥远距离之外的事物。”
“还有这好东西?”秦长鱼挑了挑眉,每个人的视线距离是伴随着修为提升或者修行与之有关的秘术而练就决定的。
打个比方,同样是站在山巅之上,普通人也能看到极遥远地平线外的景色,但却只能看个轮廓,而如果是修士则可以看得更加清晰,比如遥远处的官道上驶过了几辆马车,至于大修行者等甚至可以看清楚马车上有几处磨损。
可眼前少年竟然说这东西可以帮助普通人跨越与修士之间的障碍。
秦长鱼看了一眼宁北,然后将这东西放在了眼前注视着车厢之外,果然,他甚至可以看清楚此刻山脚下那群人抬头仰望车厢眼中的羡慕之色。
甚至就连对方的毛孔都能够看得清楚。
他有些惊讶,然后又将这东西递给了宁北:“你也看一下。”
宁北看完之后目光也是微有变化,然后又将千里目递给了苏幕遮,然后是俞飞,青青,最后就连蹲在角落的路人甲也跟着凑了个热闹,过了把瘾。
“这就是机关术?”宁北看着那个少年,忽然觉得自己有关于这方面的书卷还是看的太少,又或者说除了太行山之外,其他地方有关于机关术的记载都很少。
秦末学脸上带着骄傲,并非是倨傲,而是对于自家机关术的自豪。
“这就是机关术,师尊说过,所谓机关术就是要把一切困难的东西变得容易,容易到让世上的普通人都能够正常使用,和五道限制不同,真正要在术之一道做到人人平等,这才是机关术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宁北看着那个小小的千里目,东西虽然不起眼,了解了构造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可世间事就是如此,真正难则难在开创。
太行山上绝不单单只有一个千里目,还会有更多宁北等人从未见过的东西。
同时他们心中也明白了为何太行山在神朝当中的地位特殊,还会得到神皇的青睐,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来我和你师尊之间,要有很多话要说。”
“很多话要说?”秦末学呆了一瞬,并不知道宁北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北也没有多说,视线始终在看着那个千里目,沉默着一言不发。
俞飞目光微变,秦长鱼则是咂了咂嘴,心想这次太行山一行想不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这可还真是让人意外。
秦末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几人,皱眉回忆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怎么车厢里的气氛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半个时辰后,飞速行驶的车厢在矮峰之上缓缓停下,可以明显看到那根绳索尽头并没有拴着什么东西,偏偏车厢就这么稳稳的悬挂在上面。
秦末学率先走了下去,随即对着众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师尊早已等候多时,诸位请随我来。”
宁北等人跟随他一同走了进去,至于那个路人甲则是躬身拜谢一句后就告辞分开,提前登上矮峰已经是承了人情,要是还不知好歹的继续跟下去,那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第三百零二章 屠龙术
太行山的矮峰有十七座,众人来到的这座就是最中央的一座,也是太行山掌教和千机变的所在之处。
由于机关术的特殊,导致往往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用心钻研制造,所以太行山门人绝大多数都是在其余的十六座矮峰上当着研发狂人,对于外人的一切接待等等事物都是在主峰之上进行。
“这里就是师尊所在之处,小侯爷可自行进入。”
众人来到了殿宇最后的一处机关城前停下,秦末学对着宁北说道。
他并没有提及其他人,言外之意就是师尊于从龙只说了让宁北一个人进去。
他本来还以为秦长鱼等人会对此举感到不满,可出乎意外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秦末学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虽然是于从龙的亲传弟子,而且在机关术一道上的天赋极高,可毕竟才十三四岁,基本上很少下山去到外界,也不了解朝廷上那些勾当,自然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
所以很多时候对于一件事不够了解大可不必觉得自己没用之类的想法,那是因为你没有接触过,术业有专攻,就是神皇也有着自己不懂的事情,难道神皇也是个没用之人吗?
秦末学很聪明,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以后见得多了,自然就会想明白今天的一切。
宁北和秦长鱼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自动打开,然后在宁北进入之后自动关闭。
机关城的大殿很空旷,除了十数根巨大无比的机关柱之外没有其他什么太过复杂或是华丽的东西,简单的一些陈设,并不起眼。
在大殿当中也有一个和山脚下广场之上一样的人像雕塑,机关术的开山祖师墨翟。
而在人像雕塑下方则是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宁北,拜见于掌教。”
宁北上前,对着男人的背影行了一礼,轻声道。
他没有见过这位于从龙,当初太行山去往朝歌参加国宴的也只是一名长老,不过眼前男人的身份不难猜测。
而且于从龙还是一位武修的大修行者。
虽说机关术一道并不在意自身的修行境界,但这却并不代表太行山里没有强者,恰恰相反,将自身修为与机关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才是太行山以前的宗旨。
只是近些年来加入太行山的大多是一群废寝忘食钻研机关术的疯子痴人,这才导致了只钻研机关,而忘记了提升自身修为的畸形门派之风。
男人回过了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小侯爷能大驾光临我太行山,是我的荣幸。”
于从龙身材有些消瘦,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目光明亮,笑容和煦,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不敢。”宁北望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却十分平静。
“小侯爷觉得,我太行山的机关术如何?”
“窥一斑而可见全豹,我虽然只是见识了千里目,但从中也能够推测得出贵派机关术的发展和潜力。”
于从龙闻言笑了笑,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像雕塑,感慨道:“当年祖师用尽一生心血从傀儡术的基础上改进了机关术,本该迎来大发展,可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机关术依旧只能在太行山小范围的发展,放眼神朝虽然也有不少,可距离随处可见的地步还遥遥无期。”
宁北没有说话,从在车厢里秦末学拿出千里目给他们观看的时候,宁北等人就已经知道了这位掌教的意思。
太行山不甘心自身的机关术被埋没,他想要将机关术推向这整个世界,让那些不能修行,或者被天赋所限制的普通人都能够走上一条不需要修行也可以成材的道路。
这就是当年墨翟创建机关术的宗旨。
单单凭借太行山自身是没有这个力量做到的,所以他需要宁北的帮助。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于从龙看着宁北,直截了当的开口,他相信凭借眼前这位小侯爷的聪慧早在车厢上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
“好,但这很难。”宁北没有讲什么条件,也没有去说些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他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然后将困难也给说了出来。
机关术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推向全世界,有着一个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很多人不希望他被推向全世界。
因为机关术有着打破境界桎梏的能力,一个二境修士,如果在使用强大的攻击性机关,在命中的情况,可以轰杀三境甚至四境修士。
而在正常战斗当中,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机关术的存在造就了这种可能,成为了很多人抵制的东西。
若不是神皇和军部还有兵部这些年在前头扛着,说不定太行山都被一些极端分子一把火给烧了。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突破的境界,被一个境界远在自己之下的人一炮就给轰了。
而神皇是有能力帮助机关术发展的,因为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机关术的推广对于天下百姓是有大好处的。
可因为神隐这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导致神朝没有余力去发展机关术。
于从龙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将视线放到了宁北的身上,并想要达成合作。
因为他知道宁北也会重视机关术,并且他也知道宁北和宁瑶之间有着一个最根本的不同。
这对姐弟对神隐都是毫不留情,但宁瑶却不单单只是将神隐当成了对手,她将除神朝之外的整个天下都当成了对手。
那样太冒险,也太血腥,哪怕是最终成功了,也需要数百年的修生养息。
而宁北则不同,他并不想改变当今世上格局,只是单纯的要清除神隐,神隐清除之后,世间诸多势力不会发生改变,这点很重要,因为一切稳定才是推广机关术的根本。
一切稳定,才是能够让所有百姓接触机关术的根本。
他看着宁北,微笑道:“很难,所以才需要我去做。”
“机关术可以改变世界,但却不会改变核心。”宁北想了很久,然后看着于从龙说道:“而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机关术可以运用并且融入到百姓生活当中,对于修士之间的战斗看起来也有不小的影响,但机关术毕竟只是机关术,并非是自身修为,使用起来有着不小的限制,很难真正影响到五道修士。
这样的机关术是屠龙术,而且是实用的屠龙术。
值得被推到台面上。
第三百零三章 小木棍
“以后的路还很长,小侯爷可要活久一些,我们慢慢走。”于从龙的脸上带着笑意,也许是因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而感到心情大好,所以罕见的开口调侃了一句。
显然,之前宁北遭到刺杀的事情就连太行山也是有所耳闻。
宁北点了点头,目光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他平静道:“我尽量活得更久一些。”
于从龙并没有从中听出什么不同,只是遗憾道:“可惜你急着去颍川,否则我一定会带你参观参观这座机关城。”
他们二人现在身处的这座机关城乃是太行山几千年传承以来真正集大成之作,虽然这主峰之上来往的外人极多,可却从没有一个外人能够真正走进机关城观看。
其中蕴藏着无数机关,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足以让人震撼。
“时间还早,以后总有机会。”机关的奥妙宁北也很想观看,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他们已经晚出发了几天,不能继续在太行山上再多过停留,最迟今晚就要重新出发。
于从龙点了点头,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小木棍,递了过去说道:“不起眼的小玩意,遇到大修行者之下的危险,可以用一用。”
宁北伸手接过,小木棍真的不大,在上面有一个小小凸起的按钮,看样子应该是要按这个东西来使用。
上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和威压,机关术就是如此,用最简单的材质拼凑出最强大的武器。
“能用几次?”
“三次,里面有一个小晶石,是我太行山独创的,这小东西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内里却十分复杂,三次过后就需要重新更换晶石才行,到时候你可以让人把这东西送过来,我会让人帮你换上。”
“威力多大?”
于从龙想了想,然后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不小,我上个月才研制成功,只是对着天空实验过,大修行者之下的修士能够对付一下。”
宁北将小木棍随意的揣进了怀里,然后说道:“我想去试一试千机变。”
于从龙看着他,道:“好,我也想看一看小侯爷在机关术一道上,有没有天赋。”
二人一同走出了门外,于从龙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太行一代的小调,步伐很是轻快,贸然站队插手这两位姐弟之间的争斗对于向来中立和被一部分人抵触的太行山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可危险往往代表着机遇。
于从龙想要打破太行山的禁锢,要实现祖师墨翟的思想,真正做到让机关术影响整个世界,让普通老百姓也有能力依靠机关术生活得更好。
那他就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抓住这个无比危险且唯一的一个机会。
秦长鱼等人一直等在门外,看到二人从机关城中出来,秦末学立刻躬身行礼:“师尊。”
于从龙摸了摸自己爱徒的脑袋:“不错。”
被夸了一句,秦末学有些意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被夸,但被师尊夸赞了就是好事,他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说了句多谢师尊。
看到这位掌教的模样,秦长鱼和苏幕遮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二人在里面应该是就某种问题达成了一致。
主峰上有着大概近二百位外来之人,按照规矩每个被接送上来的人最多只能在矮峰上待三天,也就是说只有三天领悟千机变的时间,一旦超过时间没有通顺百变就会被请下山。
而只有达到了百变的人才能够获得太行山的友谊,并选择下山或者去其他矮峰参观或是加入成为太行山弟子。
一次接引五十人,最多停留三天就是一百五十人,除此之外还有从左侧阶梯依靠自己能力爬上来的人,这些人不仅会得到优待,而且没有时间限制,就算是在主峰上参悟千机变一年十年都没有问题。
几人跟随于从龙向着矮峰的边缘处走去,在山崖一侧竖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这个机关镜就是所谓的千机变。
在镜面上有这一条丝线在不停地来回延伸,碰触到镜面边缘就会折返,折返的过程中还会随时向着四面八方转移方向。
每次都会笔直延伸半尺距离之后才会转向,每一次调转方向被称之为一变,百变就是百次调转方向。
只要尝试的人能够跟随这条线调转方向一百次不出错,就算是成功。
只是这条线看上去好像是无规则变换,那要怎样才能完美捕捉?
宁北是第一次面对千机变这种东西,虽说是有着不小的信心,但在刚开始还是要简单尝试几次才行的。
山崖一侧二百余人并不拥挤,盘膝而坐连成一片,看到于从龙之后都是呆了一瞬,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够让这位太行山掌教亲自出面。
不过旋即他们就看到了于从龙身侧的宁北等人,疑惑的表情瞬间就转变为了了然。
如果用这样的思绪去跟随千机变的话,说不定这些人早就已经成功了。
人群起身让开了一条道路,并不是不介意被插队,而是这个千机变十分的人性化,可以让很多人同时开始尝试,每增加一个人机关镜就会在一旁分裂出一个镜面影像。
因此倒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法,否则一个一个排队的话,这二百多人岂不是要从天亮排到天黑才行。
“这就是机关镜,小侯爷大可随意尝试,不过机关术这种天赋与五道不同,即便是没有也无伤大雅。”于从龙很直接的说了句,免得宁北到时候万一不成功。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些年来,尝试千机变的人中最好成绩是多少?”
于从龙对于这个记得很清楚,回答道:“我太行山的一位长老,四十年前来尝试千机变,一日之后跟随六百九十一变。”
四周的人闻言脸上都是带着震惊之色,只有他们这些就真正尝试过的人才知道,每一层变化之间的困难程度,在场有不少人在尝试了一天之后也就才堪堪几十变。
六百九十一变,那还是人能做到的?
第三百零四章 机关镜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随意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秦长鱼和苏幕遮也是跟着坐在了一旁。
机会难得,他们两个也是想要尝试一番。
至于青青则是抱着小黄鸡坐在了宁北身侧的一个大石头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外人多的时候,她还是那样一副冷淡不善言辞的模样。
只有在宁北面前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涉世不深的单纯。
俞飞当然是没有参与的,到了大修行者这个程度想要做到跟随百变太容易不过,单单凭借他们强大的实力都能够很轻松做到。
她只是站在于从龙的身旁,望着远处的宁北等人,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到的声音淡淡道:“于掌教可是决定了。”
于从龙微笑的看着面前的机关镜,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决定好了。”
俞飞道:“这件事情可容不得反悔,一旦入局,太行山的地位也不再是中立,会生出祸端也说不定。”
“既然入了局,自然就不是中立,至于生出祸端。”于从龙脸上的笑容不变:“这世上又有什么时候是真正太平了的?”
俞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无论是作为绣衣使中直属于高怜生手下的她,还是从广陵道的角度出发,俞飞都是宁北一脉最坚定的支持者,太行山入局是好事,只是她还需要亲自确定一番,让这场联盟变得更加扎实牢靠。
同时也隐隐透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她自己也是站在宁北这一头的。
以于从龙的心思,肯定能够听得懂这弦外之音。
秦末学低头沉思着,他之前听不懂,可现在听着二人之间的交谈,年纪不大的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却还明白的不是那么透彻,懵懵懂懂,就像是有一层纸糊在脸上,明明可以隐约看到外面,却偏偏还隔着一层。
很是别扭。
于从龙见状也只是再度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山崖之上分裂出了十几个机关镜投影,和先前百余道比较起来差别很是明显,并不是这些尝试参悟的众人乏累想要休息,而是他们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能够跟随几变。
大选甲上,在青石璧上题字,以第一位的耀眼走进了应天府,而后读完了藏书阁十三层楼的书卷,在儒林路上胜过了七录斋小圣人俞子期。
国宴上败佛子年殊,一四句偈引得佛门惊容。
淮海县洞悉阻拦了神隐大阴谋,前不久听说又去了一趟开封城将崔家那个勾结魔教的崔老太爷给斩杀了,还顺带杀了一位魔教长老。
如果将目光放到宁北身上形影不离的话,就会发现这位小侯爷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小事。
现在能够亲眼看到对方来这里尝试千机变,当然要睁大眼睛看个清楚,以后回去了也能和身边人吹嘘几天,自己曾经也是和那位小侯爷坐在一起的人。
“这东西,倒是不简单。”秦长鱼眉头轻轻一挑,他刚刚率先进行尝试,但只跟随了三变之后就判断错了方向。
苏幕遮也是差不太多。
身旁的其他人见了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写明了一切,大家都差不多。
宁北注视着面前的机关镜,将神魂沉浸其中,当他完全融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周遭已经变成了一片的漆黑之色,就好像是身处在一片虚无空间当中。
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面前就只有一根线,一根不停变换,移动的线。
“这就是千机变。” 宁北心中自语,同时神魂之力跟随其上,所谓变换,就是要在这根线行走到半尺距离的时候提前一点转移方向,如果线跟你判断的方向一样,则是成功,可以继续。
如果线移动转换的方向和你判断的不一样,那就是失败。
所谓的通顺百变,也就是说要让你连续领先判断百次不出错才能成功。
乍听起来不容易,可对于那些在机关术一道上有着天赋的人来说,百变并不是一个困难的数字。
“线条并不是真正无规则变换,否则不可能被提前判断的出,也就是说在看似无规则的前提下,是有迹可循的。”
宁北并没有立刻尝试判断,而是将神魂之力附着在线条之上,感受着每次转移方向时候发生的变化。
这东西不是靠运气,只有摸清楚了变化的规律才能够判断的出。
在外面人的视角当中,宁北此刻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就像是入定了一样并没有任何尝试的征兆。
就连身旁的秦长鱼和苏幕遮都连续尝试了十几次,宁北面前的机关镜投影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怎么回事,小侯爷怎么不动?”
“是不是判断不出来,所有才没动?”
“闭上你的嘴,也不用脑袋想想,就连你我都能摸索几十变,小侯爷再怎么没天赋也不可能会比你我差。”
四周的人在小声议论着,谁也摸不清原因。
时间缓缓而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这么转瞬即逝,那些围观的人已经开始失去了围观的兴致,毕竟任谁看上一个时辰的入定也会觉得的无聊。
哪怕这人是举世闻名的小侯爷。
一百余道机关镜投影在天空之上的各个方向,在坚持不长时间后成片的开始破碎。
然后再度凝聚出来。
苏幕遮已经能够跟随七十六变,引来不少人羡慕的目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都不需要一天时间,最多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能够成功跟随百变。
“看来这个东西难不住他。”苏幕遮看了一眼宁北,然后开口说道。
秦长鱼点了点头,他和苏幕遮的进展差不多,这东西的变化是越往后越困难,一个时辰摸索到七十六变,想要突破百变大概得要两个时辰左右。
而且从这一个时辰的探索当中,他们两个都是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神魂力量。
自身神魂力量的强弱对于敏锐捕捉到千机变的规律有着不小的帮助,而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天下的大修行者之下,再也没有人的神魂力量会强过宁北。
第三百零五章 变化和演算
“这千机变里蕴含着无数有关于机关术的变化,机关与机关之间的卯榫和承接,还有小型阵法和能量转换,其实所谓无规则变化根本就不存在,每一次线条的转移都是在以机关术为基础的变化之上。”
“也就是说唯有真正了解机关术的人才能够准确做出这些判断。”
宁北望着眼前的巨大机关镜,喃喃说道。
这东西可以用刺绣来作比方,如果你是个外行人的话,只怕就连针线应该从哪里穿进,从何处引出都不知道,但对于内行人来说,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够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变化。
眼前的千机变就是如此,每一次变化都是一次机关术的延伸,并不是多么困难,也不需要你去明白该如何衔接机关,只要顺着一点痕迹就可以通过演算来判断出下一步调转的方向。
这个机关镜,其实就是一个蕴藏了无数机关基础的机关海。
而想要从这个机关海中找到出来,需要敏锐且强大的神魂和精确无误的计算。
神魂捕捉痕迹,计算演练方向。
而恰好,这两点对于宁北来说,都是最擅长的。
“所谓机关术,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拼图。”
宁北望着眼前的千机变,眼中闪过了明悟之色。
既然如此,那就该着手尝试,然后去判断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他开始试着判断,脑海当中根据那些痕迹飞速的演算着。
而此时在外面山崖之上那些人的眼中,入定坐了一个多时辰的宁北终于是有了动作,他面前的那个机关镜投影,也是开始有了变化。
“动了,动了。”
“废话,我们又不是瞎子,不知道小侯爷能够通顺几变,我在这里已经快要两天了,也才四十几变。”
“四十几变就不错了,我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也才二十一变。”
“那兄弟你真没用。”
宁北的动作立刻就吸引了许多道目光,就连秦长鱼和苏幕遮也是暂时的不再尝试,老实说,他们也想要看看宁北能够走多远。
“一个多时辰才动手,看来小侯爷准备的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快一些。”于从龙望着这一幕,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惊讶之色。
来这里的人要么是立刻动手,然后从不间断的尝试中汲取经验,要么就是和宁北一样,在最开始就猜测出了千机变的本质,然后从这些本质当中摸索。
等到自己有一定把握了之后再做尝试。
这种方式的人使用的不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敏锐,可每一个使用这种方式的人都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是一开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摸索不出来,从而直接放弃的。
要么就是在长时间摸索之后成功跟随百变的。
可就算是最短时间,比如四十年前那位长老,也足足花费了三个时辰才从摸索的状态当中走出,宁北现在,好像还不到一个半时辰,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时辰零两刻钟。
“他从来都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加出色。”俞飞淡声说道。
于从龙笑了笑,没有说话。
很多视线都在看着宁北。
而宁北正在尝试着千机变。
下面的人在瞪大眼睛的同时还在小声数着:“一变,两变,五变,十二变,二十七变,碎了?”
正数到起劲,忽然发现宁北面前的那个机关镜投影碎了,这就代表着宁北的第二十八变出错了,也就是说第一次尝试失败。
众人的表情僵在脸上,都是愣愣的看着宁北。
老实说,第一次尝试就能够做到二十七变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可这和众人心中的期望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你说你入定了一个多时辰,闹得这么大动静,结果就二十七变就碎了。
这就像是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泄力,众人面面相觑,彼此脸色都十分精彩。
“这就完事了?”秦长鱼咧了咧嘴,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苏幕遮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师父,小侯爷好像不太行。”秦末学拉着拉自家师尊的衣角,小声说道。
于从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为师早就说过你不用心,你且仔细看,小侯爷这不是不太行,而是非常行。”
秦末学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狐疑的看了一眼师尊,虽然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可却也知道师父不会骗他,于是嘟囔了一句后不再多说,继续定睛看着。
所有人目光汇聚之处,宁北在第一次失败了之后却并没有做任何的停顿,而是立刻就开始了第二次。
速度之快,让众人都是忍不住咂嘴,要知道他们每一次失败之后都会汲取经验思考筹谋好一会儿直到融会贯通后才会继续尝试。
可宁北这个速度,完全是没有任何停顿,这能行?
估计结果和第一次不会有什么两样。
宁北自身依旧处于虚无空间当中,面前就只有这个巨大的机关镜,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知晓,他第一次并非是失败,而是在尝试自己猜测是否正确。
在连续二十七次尝试之后终于是确定了自己思路的可行性,所以他就主动中断,然后简单调整一番重新开始。
伴随着神魂的深入,机关镜也变成了机关海,无数机关罗列排行,丝线于缝隙中穿行而过,机关海在不停发生改变,一道道缝隙排列出来的路线转瞬即逝。
宁北就在这样即将消逝的瞬间捕捉到了新的方向,然后做出了判断。
越往后,需要演练的算力也就越多。
但他却没有半点停顿,如果能够计时的话就会发现,无论是十变,二十变,五十变,一百变,宁北的计算时间都只是那么一瞬。
没有丁点延长。
普天之下,他的棋力只略逊色于徐白柳,机关术的算力对他来说,算不得困难。
宁北在自顾自的深入机关海,而在外界却已经是让那二百余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甚至有的人已经坐不住站了起来,双目死死的盯着那个机关镜。
就连于从龙身旁的秦末学,都是瞪大了眼睛。
偌大的山崖上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一时间竟是再也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秦末学喃喃开口。
“师父,已经二百三十一变了。”
第三百零六章 破了
每个人都在注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第二次尝试,只不过是第二次尝试,宁北就已经是达到了第二百三十一变。
要知道他第一次尝试的时候明明也就才坚持到第二十七变了,中间也没见到什么停顿或是思考,怎么就一下子飞跃一样的进步?
很多人想不通,可也有人想得通,甚至还十分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我就说他一定能行。”秦长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双眼当中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他已经亲眼见到过很多次奇迹出现,所以当再度面临奇迹的时候,就可以保持从容不迫。
何况这一次的千机变,也算不上是什么奇迹。
苏幕遮点了点头,面色平淡,并没有什么表情。
青青坐在石头上,山崖上的风吹动她的衣摆和发丝,她没有在看那个机关镜的投影,而是在看宁北,目光温柔,挂着浅浅的笑。
二百三十一变不是结束,宁北仍旧还在继续,面前的机关镜投影也没有破碎,变化还在继续增加,山崖上的人们也在心里数着次数。
秦末学已经是目光呆滞,最开始师尊让他下山的时候,他尊敬宁北只是因为对方是小侯爷而已,可现在却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小侯爷,无论是做任何事情,都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
“师父,你说小侯爷能不能破的掉王师叔的记录?”
四十年前,王星海通过左侧的阶梯登上了矮峰,然后用了一日时间最终跟随了六百九十一变,在达到这个成绩之后,王星海在接下来的两天并没有选择继续,而是加入到了太行山,开始一心钻研机关术的研发。
现在宁北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并且还在继续。
于从龙没有说话,眼中却在绽放着异彩,他和宁北合作只是因为双方信念相同走到了一起,他也从不会怀疑这位小侯爷在五道之上的天赋。
可却想不到宁北在机关术上竟然也有如此天赋。
“三百一十一变,三百一十二变。”
人群中逐渐有着声音响起,然后越来越大,跟着数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四百三十七,四百三十八,四百三十九。”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连带着矮峰之上的其他太行山弟子也是被吸引了过来,消息以很快的速度席卷到了其他的矮峰之上。
山崖上的二百余人,大部分花费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能够做到通顺几十遍,而还有的已经参悟了十几天也才不过堪堪将近百变。
如果不是他们亲身经历,十分了解这千机变当中的困难的话,只怕见到宁北这副模样还以为这是一个十分轻松的考验。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山崖之外忽然飞来了十几只机关鸟,每一个机关鸟的背上都坐着好几个人,全都在看着这一幕,脸上都是带着惊叹之色。
山崖上的人们四处张望,如同眼前这样引来太行山各峰长老前来围观的场面,想来就只有四十年前那一次了吧?
宁北自己依旧身处在虚无空间当中,对于外面的事情并不了解,继续下去的难度越来越大,机关海变化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即便是他这样强大的神魂也是感到了一丝疲惫。
“不愧是千机变,能够成为太行山检验机关术天赋的标准,的确是自有其底蕴,不过若只是这种程度的疲倦的话,还可以。”
宁北的手指在无意识的动着,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在拨弄着什么,这就代表着他需要耗费心神演算的程度越来越深。
也代表了他跟随变化的次数越来越多。
“第六百八十七变,第六百把十八变,第六百八十九变。”
山崖上的数百人都是下意识的站起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即将创造出来的记录。
而在外面的那十几只机关鸟的背上,太行山的长老和弟子们也是面面相觑。
“老王,看来你当年的记录,就要被人破掉了。”
机关鸟上,一个男人看着身侧另外一只机关鸟背上的老者,笑着说道。
这个老者就是王星海,四十年前创下六百九十一变记录的男人,维持了四十年都不曾被人打破过。
王星海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反而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
刚刚开口说话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也是淡去了一些:“是啊,可惜。”
他们看着宁北,虽说这位小侯爷展现出了强大的机关术天赋,可对方毕竟是小侯爷,修的是五道之一,是断然不会将心思放在机关术上的,更不会留在太行山修行。
所以哪怕对方在机关术一道上的天赋再如何出色,再如何了不起,也注定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二人的目光都是带着外人看不见的落寞,那是没办法将机关术发扬光大的落寞。
人群还在继续数着,并且声音愈发整齐。
“六百九十,六百九十一,六百九十二。”
“破了,破了!”
有人已经开始欢呼了起来,虽然并不是他们自己破了这个记录,但是能够亲眼看到别人破掉,这以后离开太行山那也能和人吹嘘几天。
太行山弟子们的脸上更是精彩纷呈,被王星海长老维持了四十年不变的记录现在竟然被人打破了。
而这个人从坐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不过才堪堪两个时辰。
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机关镜上的变化还在继续,宁北的眉头也跟着轻轻皱了起来。
整齐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微弱,然后渐渐沉溺下去,没有人说话,因为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位小侯爷很可能会成为太行山史上第一次走完千机变的外人。
如果让自太行山修行了五年以上的老人来尝试千机变,都可以轻松走完千变,因为他们已经极为了解机关与机关之间的牵连,所以并不需要多么恐怖的算力。
但宁北不同,他是一个完全的外人,在这之前对于机关术没有丁点了解。
这样一个人能够跟随千变,从头到尾,其天赋,不可想象。
“第九百九十一,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第三百零七章 登龙图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太阳散发出来的光亮都已经开始变得昏黄,山崖上沉寂下去的声音再度响起。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一千!”
一千!
当这个数字响起之后,刚刚才响起的声音再度平静了下去,然后,面前那个巨大的机关镜投影开始了颤动,紧接着如同水面般扩散,然后缓缓消失。
宁北的双眼也在这一刻睁了开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耳畔就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山崖之外的十几只机关鸟,也变成了数十只。
“好,好,很好。”就连于从龙也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然后走到了宁北的面前,满脸感慨道:“可惜了,如果不是碍于身份,我一定要请小侯爷留在我太行山,不出十年,定然会成为一代机关术最杰出之人。”
宁北的眼中带着些许疲惫,不过很快就隐藏了下去,单单依靠神魂和算力来走完这千机变,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
“会有机会的。”宁北笑了笑,轻声说道。
千机变只是一个测试机关术天赋的东西,就算是成功通过考验也不会有什么奖品出现,不过宁北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行走千变的人,要是没有什么奖励的话,那反而是说不过去,也无法服众。
“按照规矩,小侯爷通顺百变以上就可以获得太行山的友谊,现在完整的走过了千机变,那就是我太行山的座上宾,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出来,我一定会答应小侯爷。”于从龙像是欣赏一个晚辈一样满脸欣赏的看着他。
宁北知道,这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来到太行山要做什么,总要有一个说法,传出去要让右相等人安心。
现在他走完千变,得到太行山赏识,这就是最好的借口,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已经站在了同一个阵营当中。
宁北想了想,然后道:“我的确有一件事要请贵派帮忙。”
“何事?”
“我想要登龙图。”
于从龙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四周原本还在静静看着的数百人也都在这一刻勃然色变。
就连秦长鱼也是猛地站了起来。
他本以为宁北只是想要要一件稀罕玩意用来当作贺礼,机关术本来就十分稀罕难以捉摸,当做贺礼赠送老头子一定会十分开心的手下,在寿宴上面子上也过得去。
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宁北竟然是想要登龙图。
“小侯爷应该知道,登龙图很特殊。”于从龙看着宁北,平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三分威严。
所谓登龙图,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或是地位,就只是一个太行山独创的龙翱翔于天空的机关图。
神奇就神奇在这个机关图可以随意拼凑,无论是用什么顺序去排列,最终出来的图案都是一个真龙的图案,所以在最开始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被许多人津津乐道。
龙并不代表帝王,虽然神朝有着国运的说法,可却和真龙没有太大关系。
何况神朝疆域内可是有着不少的龙存在,其中之一就比如淮河那个河神,虽然不算是真龙,可也差不了多少。
而登龙图真正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色变的原因那就是自从太行山创出登龙图之后,唯一送出去的一次就是十七年前,在宁北刚刚降生的时候,送给当时的宁远侯,宁长安,也就是宁北的父亲。
神皇的亲弟弟,那位谋反的侯爷!
自从宁长安谋反之后,当时的登龙图也就成了一个无数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就连太行山自己这么多年来也是从未再次制造过。
而现在,时隔十七年之后,当时谋反的侯爷之子,也就是宁北竟然再度开口,想要一副登龙图。
他想干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其中代表的意思吗?
于从龙目光很认真。
可宁北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今天才会来到这里,再要一副登龙图。
“掌教大人刚刚说过,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会同意。”
于从龙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山崖上的气氛也跟着变得压抑了下来,就连机关鸟背上的那些太行山长老都是眉头紧皱。
如果再度制造登龙图的话,说不定会引起神皇的反感,到时候就会让太行山本就没有推广太大的机关术变得更小范围,那样一来反而是得不偿失。
这虽然算不上禁忌,但也是和禁忌挨着边的。
“掌教大人,要反悔吗?”平静的目光变得深邃,宁北再度开口,轻声问道。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压迫力,让不远处的秦末学面色下意识的白了一瞬,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太行山不能拒绝这位小侯爷。
长久的沉默过后,于从龙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好,只不过现在太行山里并没有登龙图,小侯爷如果不急着要,不妨等一等。”
宁北点了点头,道:“二十四天之后的寿宴前,掌教大人能够将登龙图赠我就好。”
于从龙也点了点头:“二十四天之后的寿宴当天,我会让末学亲手将登龙图奉上。”
宁北躬身行礼:“如此,多谢于掌教。”
听到于从龙同意了下来,在场人们的面色纷纷变得十分精彩,就连那些太行山的长老弟子们都是露出了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
想不到掌教大人竟然真的同意了下来,可现在宁北这里是过去了,日后京城那头该怎么办?
对于这些问题,宁北显然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昏黄的阳光已经开始发红,晚霞就快要生出。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他看着于从龙说道。
于从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
“时间不早了,晚辈告辞,下次路过再来拜访。”宁北招手唤来了飞云,然后和秦长鱼青青等人一同回到了飞云背上,离开了太行山。
第三百零八章 生活中总是缺少一双眼睛
月朗星稀,太行山上白天发生的事情直到晚上还在被在这些人讨论,除了宁北通顺千变走完了千机变之外,最多的就是讨论那有关于登龙图的事情。
于从龙也的确没有食言,在宁北离开之后就开始下令制造登龙图,对于那些心存疑问的长老或者弟子都是不作出任何解释。
至于那些围观的外人,自然也是做不出任何猜测的。
“师父,不是说咱们太行山不再做登龙图了吗?”机关城里,秦末学有些不太理解师尊为何会答应下来。
于从龙并没有解释,只是望着面前的祖师雕塑,许久之后才悠悠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这一次,我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
......
通常来说,宁北等人赶路都是白天前进,夜晚休息,睡觉与否倒是无所谓,可主要是习惯问题还有飞云也需要休息。
“你要登龙图,到底想做什么?”
俞飞看着宁北的背影,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至于秦长鱼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始终没有发问,至于苏幕遮则完全时对此不感兴趣。
无论宁北要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既然是支持的,那就不需要去询问太多,因为那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只在乎远方的边军,还有手里的刀。
“我已经试了两次,但得到的信息却并不足够,所以我还想要再试一次。”
宁北坐在飞云的背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空,以前小时候在青坪镇的时候他会去思考这些星星都是什么东西,只是怎么想也没有答案,后来就去询问师兄。
可师兄也并不知道,于是他就又去询问师父,师父说那些星星都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球体,和他们的世界一样的球体,只是要小上很多,上面也并没有人生存。
星星已经在天上,那通天路又是什么? 宁北想到了在神殿里看到的画面,圣人已经可以触摸星辰,那么通天路是否还在星辰之上呢?
在圣人也触及不到的地方,那会是哪里?
神域吗?
俞飞并没有听懂他的话,皱眉思考着,身为绣衣使当中的人,她能够接触到的信息要比寻常人多上无数倍,宁北在试探什么?
她想不到有什么人是眼前这位小侯爷试探了两次还没有结果需要继续试探第三次的。
忽然,俞飞的面色一变,想到了一个可能。
然后目光跟着变得骇然了起来,他在试探陛下,登龙图是当年宁北降生之时太行山赠送宁长安的,然后没过多久宁长安就因为谋反被处死。
登龙图也就跟着沾染上了不好的含义,现在宁北要在秦牧的寿宴上送出登龙图,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去试探神皇的反应。
他在怀疑当年的事情!!
俞飞的呼吸在一瞬间急促了起来,却是死死地沉默着,不再开口。
宁北目光平静,深邃的眼眸当中像是能够将这整片天空都装下。
他要试探的当然不是神皇对待他的态度,而是登龙图被他用来当作寿礼后的反应,从之前在青藤园里见到了神皇一面之后,他就愈发觉得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要用这次的机会来试探自己的猜测。
当年事情如果不是单纯谋反,那么又会是什么?
为何这十几年来,师尊从来都没有将真正的真相告知于他?
这世上有很多他暂时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可宁北却并不着急,因为他一直走在弄清楚一切问题的这条道路上。
秦长鱼没有说话,从怀里将自己先前准备好的那个笔洗拿了出来,相较于神皇的态度来看,起码目前来说有一件事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既然宁北已经准备好了礼物,自己的古圣笔洗就可以保住了。
这可是个好东西,就这么送给老爷子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青青坐在飞云的边缘上,双脚放到外面插进云里轻轻荡着,长风被她放在肩膀上,小黄鸡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能够紧紧地贴在身上,不必担心会被风给吹出去。
不过说起来飞云的背上其实也没有多大的风,因为飞云的身体足够大,足够软,天上的强风基本都被阻挡了大半。
剩下一些吹拂在身上不痛不痒。
“再有三天估计就要到颍川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秦长鱼开口将话题从刚刚的事情上移开。
“听说颍川有一大片的海棠。”宁北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有关于神朝地方志的书籍,上面记载了关于颍川的风土。
他记得很清楚,颍川有着神朝当中生存最好,也最是漂亮的海棠树。
单独一株的海棠树绝对谈不上好看,成片连绵无尽的海棠树海也算不上惊艳,但如果站在成片的海棠树海当中,看着被风吹起漫天遍野的海棠花瓣,那绝对是人生当中最美的场景之一。
足以和藏花镇那晚的灯海与花海相提并论。
就连苏幕遮这个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也是抬头看了过来。
在神朝当中,边关有的只是危险和沙场。
但却并不是什么苦寒之地,同样有一年四季,同样有诸多风景,只是身处边关的人,大多没有什么欣赏风景的心情。
以前宁北在树上看到过一句话,生活中从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可在很多时候,人们所经历的事情和身处的环境,是不允许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的。
秦长鱼点了点头,面上有着骄傲之色:“整个天下最美的海棠树海在神朝,而偌大神朝最美的海棠树海就在颍川,而颍川当中最美的海棠树,一定在我秦家的海棠园。”
“好,到了之后要去看看。”宁北点了点头,生活中从不缺少往前走的动力。
查清楚当年真相是一个动力,要去看漫天飘零的海棠花瓣同样也是一个动力。
秦长鱼眼中也是带着怀念之色:“夏末的海棠园,可是最美的时候。”
第三百零九章 一蹦三丈高的老子
夏天已经到了尾巴,炎热的空气已经带上了丝丝清凉,秋天就快要到了,算算日子从宁北离开青坪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时间总是在不停的流逝着,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下。
在离开太行山的第三天,宁北等人终于是看见了颍川的轮廓,飞云的高度开始下降,往下看去地面也就随之变得更加清楚。
颍川并不是一座大城,别说是和朝歌长安洛阳这样的城池比较,就算是和金陵比起来也是有所不如,甚至就算是和开封城比较起来,也稍有逊色。
颍川的规模绝对算不上大,可无论是神朝内外,都绝对没有人敢于轻视这座规模并不大的城。
与其说颍川是一座城,莫不如说颍川就是秦家。
这座不大的城池已经平静了很多年,低调到了让世人一时之间忘记了这座城的强大,可当它真正露出爪牙的时候,单单一个寿宴,就足以引起整个天下的注目。
现在距离寿宴开始还有二十一天的时间,来祝贺的人还没有到,估计最早也要在十天之后才会陆续抵达。
飞云缓缓从空中下落,站在背上的俞飞却忽然间皱了皱眉,就在刚刚飞云落下的瞬间,她感到了一股压迫力在身上一闪而逝。
她看了一眼秦长鱼,没有开口,心中知道这是秦家的大修行者感应到了飞云的到来所以查看了一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就收回了注视。
不愧是颍川秦家,哪怕是十几年都未曾出面,还是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底蕴,只怕就算是比不过三大派,也是差不了多少。
一行人在城门口落下,都不需要进城,就看见门口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个穿着破布衣裳,头戴斗笠的车夫抱着马鞭靠在车前闭目养神。
颍川是秦家的城,守在门口等人的车夫自然也是秦家的车夫。
“消息够灵通的,这就派人出来接着了?”秦长鱼挑了挑眉,就算是他也有些意外自家老爷子得到消息的灵通。
“嗯?”他向着马车走了过去,等到离得近了那双眉头忽然挑的更高。
“宁北,你见过一跳三丈高的大修行者吗?”
“嗯?”宁北看着秦长鱼,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长鱼挽了挽袖子,然后将扇子插在了腰带上,一步一步踮着脚走到了马车一侧,然后张开右手成巴掌状,狠狠地拍在了那个车夫的后腰上。
动作之迅猛,隐隐间竟是有着风雷之势。
“哎呀。”巴掌落下,一声脆响,只听得那车夫口中传出了一声惨叫,然后一蹦三丈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头顶的帽子也给震掉在了地上。
露出了一个和秦长鱼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腰,一边指着秦长鱼咧嘴大骂:“好你个不孝子,就连亲爹你都敢打,真是活腻歪了,今天要是不给你送送皮子,你就不知道老爹我有几只眼睛。”
中年男人就是秦牧,本想着假扮成车夫给他们一个惊喜,想不到自己演技不行,竟是一眼就被儿子给认了出来。
甚至还当中挨了一巴掌,真是晚节不保,晚节不保!
面对老爹的雷霆之怒,秦长鱼倒是半点都不害怕,反而是摊了摊手,撇嘴道:“哪有车夫像你这么胖的,哪有马拉的动?”
老实说,秦牧并不能算胖,充其量就是肚子有些大,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颇为威严的,此刻听到秦长鱼如此说,秦牧感觉老脸上有些挂不太住,恼羞成怒就想要上来招呼一顿。
可在看到一旁的宁北之后,满腔怒火顿时就随之烟消云散。
三百岁对于寿命最少在六七百年以上的大修行者来说绝对算不上年老,甚至可以说是正值壮年,可眼下这个正值壮年的秦家家主却怔怔的看着宁北,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去见过自己这个外甥,但他还是第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因为实在太像了。
这张脸和自己的妹妹妹夫两个人实在是太像了,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秦长鱼上前用手肘碰了碰自家老爹的胳膊,提醒他该叫人了。
秦牧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可经历过刚刚的闹剧之后,几人已经没办法从这张脸上感受到什么威严。
“小北。”他的两只大手放在一起搓了搓,鼎鼎有名的颍川秦家家主,跺跺脚半个天下都要抖一抖的人物,在这一刻竟然是显得有些拘束。
宁北同样有些拘束,可他毕竟和秦长鱼相处了很长时间,有关于秦牧的事情也听说了不少,所以这份拘束很快就消失干净。
他对着秦牧行了一礼,轻声道:“舅舅。”
“哎。”秦牧咧着大嘴应了一声,然后上前拍了拍宁北的肩膀,有很多话想说,可毕竟十几年没见过,很多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宁北余光瞥了一眼秦长鱼。
秦长鱼立刻会意走上前来,暂时充当舅甥之间的调剂,笑着说道:“老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幕遮,可是姚帅的弟子,和我们一起在应天府修行,这位是俞飞,绣衣使的人,出身广陵道,师尊是黄易子,论起辈分的话是你外甥的师侄。”
俞飞面色平静,对着秦牧行了一礼,眼前这人即便是她的师尊都要以礼相待,她自然也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位姑娘名叫青青,是宁北从青崖海里钓上来的,想必您老也听说过。”
秦牧上下打量着青青,越看越是满意,小丫头长得就是标志。
他虽然是远在颍川,但也是一直在关注着京城的里面的消息,对于发生在宁北身上的一切,他都是十分的了解,自然也是知道青青的存在。
青青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宁北家中的长辈,所以十分温婉大气的行了一礼。
秦牧再度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光长得好看,还知书达礼,不错,真不错。
第三百一十章 月亮照在火锅上
“老爹,你们舅甥两个人十几年才第一次见面,想必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前段时间京城里流行起了一个吃法,叫做火锅,最适合吃饭闲聊,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露一手。”
回到了颍川,秦长鱼的话变得多了不少,整个人也更加的放松下来,连带着话也跟着变多。
秦牧闻言却是嗤笑一声,不屑道:“颍川也有火锅,那东西哪里体现的出厨艺?”
火锅的精华全都在汤底和蘸料之上,其他的食材只是切好准备就行了,自然是体现不出来厨艺的。
“颍川也有火锅?”秦长鱼笑容一僵,不甘心的问道。
秦牧哼哼了两声:“京城可是全天下的风向标,一旦出现什么流行的东西就会引来四方争相模仿,颍川又不是与世隔绝,自然也在这四方当中。”
火锅的确是一个好东西,吃过的都说好。
不用担心众口难调,最重要的是有氛围,足够劲儿。
颍川的确是秦家的地盘,而且看得出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对于秦家都很是信服,所谓信服,便是信任和服气。
秦家从来不会做出欺压百姓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容忍秦家之人仗势欺人,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驱逐出去,不仅如此,秦家的产业还会带动颍川的百姓一同发家致富。
所以这么多年世世代代的走下来,颍川的百姓全都已经习惯了秦家的存在,潜移默化之间,他们甚至也已经将自己当做了是秦家的人。
夜晚,饭桌上。
众人围成了一圈,在桌子正中央放着一个铜锅,汤底在铜锅内沸腾着,散发着火锅独有的味道。
今天的天气很好,今夜的天气也很好。
天空之上没有半片云彩遮挡,露出大片的星空和浑圆的月亮,月光洒落地面,将整个颍川都铺上了一层银色。
秦府算不上奢华,就算是和关家比起来也是有所不如,但秦府上下却充斥着古色,就连随处可见的角落都是带着古意。
无不是在向外人彰显着自家的底蕴,到了秦家这种层次已经不再需要去用华贵和奢侈去展现自己的地位,就算是写着秦府两个字的牌匾变得锈迹斑斑,外人看向这里的目光依旧是带着敬畏。
除了秦长鱼算是一个异类,他虽然自小受到熏陶,但却还是喜欢奢华。
穿最好的衣裳,睡最软的床榻。
直到遇见宁北之后才算是改了一些毛病。
不过身上的锦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换下的。
火锅的热气在蒸腾着,秦牧夹了一筷子羊肉,因为太烫的缘故导致他不停地咧着嘴,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吐出去。
“吃了这么多次火锅,还是这顿味道最好。”他喝下一大口酒,大笑道。
秦府今天晚上都是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每个侍从的脸上都能够看到喜色,因为自己大少爷回来了,并且还将表少爷给一起带了回来。
家主虽然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可他们毕竟已经服侍了几十年,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去年一年家主都没有今天一天来的高兴。
火锅这东西吃的也就是一个情绪。
情绪到了,吃着自然就比往常香。
“对了老爹,怎么没看到赵叔?”秦长鱼有些疑惑地问道,从今天进城一直到现在始终都没有看到赵三金的身影,按理来说他和宁北回来,赵三金肯定会高兴地过来看一眼的。
秦牧打了个酒嗝,红光满面的脸上看不出来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染上了三分醉意。
“你赵叔出去办了件事,估计还得些日子能回来。”
“办事?”秦长鱼和宁北对视了一眼,之前秦牧将赵三金从京城喊回来就是说有事要办,怎么现在还没办完?
秦牧也没有多解释,只是道:“这件事倒是不难办,就是得等时机,所以要耗费点时间,你们用不着担心,倒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秦长鱼自然也就不能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每个人都在喝酒,小黄鸡也在喝酒,小小的身体已经快要埋进了酒坛子,青青本来是想要阻止的,可却又想起了宁北说过大部分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癖好这句话,何况长风能够培养一个兴趣爱好也是件好事,所以她也就不在阻止,反而还帮小黄鸡往里面添酒。
小小的身子,还不如个拳头大,却是闷着头咕嘟咕嘟喝了将近两坛子才添着个大肚皮摇摇晃晃的躺在了青青的手心里。
豆大的小眼睛带着醉意,眼看着就要人事不省。
秦牧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小东西,诧异道:“小北,你养的这只鸡倒是奇特。”
宁北瞥了一眼长风,说道:“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品种。”
秦牧拎着小黄鸡的鸡脚将其拎了起来,在面前反复观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也是摇了摇头,口中啧啧称奇道:“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的灵兽幼崽,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只鸡,但却偏偏不是鸡。”
长风被倒着拎起来,撑得圆滚滚的肚子有往外吐酒的趋势,他打了个嗝,冲着秦牧翻了个白眼,心道不愧是舅甥两个,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等小爷以后长大了,扶摇直上九万里,一巴掌呼死你们。
将小黄鸡随手放在桌子上,秦牧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问道:“听国师说你天生道树枯萎,无法修行,是如何解决的?”
他虽然一直在关注着宁北,也收到过几封秦长鱼送回来的信,可具体细节却知道的并不详细,而且舅甥两个这么多年一直没见,他也担心宁北心里存在芥蒂,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找个由头开始往下顺着话茬。
堂堂的颍川秦家家主,跺跺脚天上云彩都要散一散的人物,这一刻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聊天了。
宁北也是心知这一点,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哪怕是亲舅甥,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面,肯定也是十分陌生的。
于是他将自己遇到陆海棠然后又进入锦绣阁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说的这么详细,就算是秦长鱼,也是第一次听的这么详细。
至于一旁的俞飞,看向宁北的目光早已经是带上了震撼之色。
第三百一十一章 瓜怂,看招
轰碎道树,走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若非是关键时刻有着锦绣阁救命,只怕就算是圣人出手也是无济于事。
宁北能够走到现在,依靠的绝不是什么运气,而是真正的能力。
俞飞不敢想如果换做是自己道树枯萎的话,有没有这个能力想到这么做,有没有胆魄去轰碎体内的道树。
不过这种方法也就是只能听听而已,锦绣阁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而且就算是你进去了,没有皇室血脉,锦绣阁内的国运只怕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秦牧脸上挂着豪爽的笑容,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外甥感到自豪。
“话说回来,这个陆海棠还真是了不得。”秦牧感慨了一句,陆海棠五道同修,俱是第四境巅峰的天赋即便是他也是有所耳闻,这段时间秦家也一直在暗中帮着陆海棠隐藏。
秦长鱼点了点头:“就是可惜没有登上这次的神龙榜。”
提到神龙榜,秦牧不屑一顾:“神龙榜虽然有些用处,可对于真正拥有无敌之心的人来说上不上榜都无所谓,我虽然没见过陆海棠,但却敢肯定,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个榜单放在眼里过。”
举世闻名,让整个天下都为之瞩目的神龙榜,在某一小撮人眼里看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非上不可的东西。
“去看过你父母了?”火锅已经快要吃完,这顿晚饭眼看着也已经到了尾声,秦牧和宁北两个人说了很多话,基本都是秦牧在问,宁北在答。
天南地北,大事小情,尽皆有之。
终于,最终话题还是到了这件事上。
宁北点了点头,面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去看了,青藤园不错,是个好地方。”
他虽然是宁长安夫妇的儿子,但宁北知道,眼前的秦牧绝对是比他要来的悲伤的多,自己毕竟在记事之后就从未见过父母,对于宁长安两个人也只是有一份为人子的责任,至于说情感,肯定是比不上秦牧的。
秦牧喝了一口酒,面上的醉意更浓了两分,不过脸上却还是挂着长辈的笑容:“那是,青藤园可是以前神朝举办国宴的地方,无论是风水布局还是园中景色,那都是世上顶尖,鲜少有地方可比。”
宁北没有说话。
秦牧打了个饱嗝,然后大大咧咧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斜眼看着一旁正在喝茶溜缝的秦长鱼问道:“你老子我过寿,你小子准备了什么寿礼?”
秦长鱼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桃子递了过去,然后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说道:“这可是你儿子我精心准备的寿桃,别看体积小,但寓意却是一等一,而且世上罕有,怎么样,满意吧?”
秦牧看着桌上的小桃子,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一颗桃子树,挑眉问道:“精心挑选?”
秦长鱼拿起牙签边剔牙边点头道:“精心挑选,您是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东西费了多大的力气。”
“世上罕有?”
“罕见,太罕见了。”
“寓意一等一?”
“没错,寓意着幸福健康,吉祥如意,延年益寿,大吉大利。”
秦牧已经站了起来,也不说话,默默地转身从地上寻摸了一根树枝,上面还是带刺的,朝着秦长鱼当头劈下。
秦长鱼正在剔牙,只听得耳边呼啸声起,转头看去不禁面色大变,急忙闪身避开。
树枝劈在了椅子上,竟是将这上好木材制作而成的椅子直接劈成了碎屑。
秦长鱼大惊:“老爷子,你要谋杀亲儿子不成?”
秦牧手持木棍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以棍当剑遥指秦长鱼,大骂道:“瓜怂,今天要是不给你松松皮子,你还真不知道老子我有几只眼睛。”
说罢,哇呀呀一声父子两个在院子里就开始了你追我赶。
将苏幕遮和俞飞看的有些傻眼。
这怎么吃得好好的,父子俩还打起来了?
远处的下人们倒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秦家的老管家秦覆雨则是站在宁北身旁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这多好,这才像是秦家的样子。
少爷离家一年好久没见到老爷这么开心了。
“表少爷别介意,他们父子俩的感情可是越打越好。”秦覆雨对着宁北笑了笑,解释道。
宁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这场追逐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直到秦长鱼挨了好几棍子打的身上衣服都成了条状才算罢休。
秦牧将手中木棍扔下,然后一只手揉着后腰边揉边喘着粗气:“你个不孝子,老子打你,你竟然还敢跑?”
秦长鱼嘴角直抽,闻言翻了个白眼,这要是不跑,不知道得多挨几棍子才能结束。
“外甥别当真,舅舅我和他闹着玩的,平常舅舅特别温柔,从来都不打人。”秦牧对着宁北咧着大嘴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转头又猛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冲着秦长鱼大吼道:“我早都看到你怀里藏着宝贝了,还不赶紧给我拿出来!”
秦长鱼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挨顿打倒是没多大事情,可现在让他把古圣笔洗给拱手送出来,这可就有点欺负人了。
有心想要拒绝,可一看到老爷子的手又开始朝着地上的木棍伸了过去,同时还有灵气附着在上面形成了锐利的尖刀。
看得他一阵阵头皮发麻,这要是挨上一下,从今往后秦家的家业估计就要交给宁北了。
当下只能不情不愿的将那个古圣笔洗从怀里拿了出来,同时也忍不住后悔自己没有趁这老家伙不注意悄悄藏起来。
秦牧一把夺过,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下,感受着上面的气息:“古圣笔洗,好小子,有这好东西还跟老子藏着掖着,还摘了个破桃子糊弄人,真是白眼狼,亏我还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你喂大,不对,拉扯大。”
好东西啊,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有了这古圣笔洗,自己的实力又可以小小的提升一些。
秦长鱼眼角一抖,哼哼了一声坐了回去,没有说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当年真相到底如何
一顿饭结束,众人起身离开。
秦牧对着宁北说道:“我还要溜溜食,就让长鱼陪你,颍川好玩的东西可不少,千万不用跟舅舅客气,就算是你把颍川给掀了个底朝天,舅舅也开心。”
宁北微笑道:“舅舅放心就是。”
“嗯。”
秦牧点了点头,大手一挥笑眯眯的目送宁北等人离开院子。
铜锅下的炭火已经关了,锅里的汤底也不在传来沸腾的声响,失去了火源之后逐渐的变冷下来。
秦牧脸上的笑容也是在这一刻缓缓收敛,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覆雨,轰碎道树,有多疼?”他回头看着管家秦覆雨问道。
秦覆雨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想来是极疼的。”
秦牧目光当中的森冷几乎快要溢出来:“小北这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碍于那个老家伙的存在我基本上从来没有插手过他的生活,可这孩子还是过得这么苦。”
秦覆雨并不知道自家老爷口中所说的老家伙指的到底是什么人,不是神皇,也不是国师,那会是谁呢?
秦覆雨不知道,赵三金也不知道,或许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秦牧自己。
“老爷和陛下都不想让表少爷回到京城,参与到这些糟烂事里,可最终表少爷还是回到了京城,事实证明国师大人才是对的。”
当年宁北被国师带走隐居在青坪镇里,秦牧和陛下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那就是让宁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
可却没有想到在国师大人的教导下成就了宁北凡事都想要试一试的性子,这个少年去年走出了青坪镇,去到了朝歌城。
然后不可思议的解决了道树枯萎的大 麻烦,开始可以重新修行。
事实证明了国师才是对的,所以神皇给了宁北一次公平争夺的机会,秦牧也选择站出来支持自己这个外甥。
“你说得对,或许国师大人才是正确的。”秦牧若有所思,眼中却带着深深地复杂。
他抬头看着天空,浑圆的月亮散发着令人沉醉的光亮。
当年的真相要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凭良心说,他并不准备将真相告诉宁北,甚至打算永生永世的隐瞒下去。
想来国师大人也是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打算,所以这十几年来才没有透露半点当年的事情。
“不过真相固然重要,可有时候却也并非是多么重要。”他收回了注视夜空的目光,对着秦覆雨说道:“网都已经撒好了?”
秦覆雨点了点头,微笑道:“这张网很大,疏而不漏。”
秦牧眼中闪过一抹漠然之色:“那就准备准备,该收网了。”
......
......
秦家不大,但也绝对不小,足以容纳很多客人居住,宁北算不上客人,毕竟是回到娘家,就相当于是回到了自己家中,一声声表少爷可不是白叫的。
也已经深了,俞飞和青青都去房中睡下休息。
宁北和秦长鱼还有苏幕遮三人却没有急着睡下,而是聚到了一起。
秦长鱼没有去换衣裳,还是刚刚那件碎布条状的锦衣,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不过他本人倒是毫不在意,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看来当年事情父亲并不想你我知道真相。”秦长鱼皱着眉,有些不解的说道。
屋内的窗开着,月光照在窗台上,折进屋子里落下,幽幽泛白。
秦牧的性子不拘小节,大气豪爽,还带着一点孩子气,可这只是外表,他们不会认为这就是堂堂颍川秦家家主的一切。
秦牧很聪明,他们三个同样也很聪明。
舅甥二人从未见过,如今第一次见面天南海北都谈论了一遍,就连宁长安夫妇在青藤园里的坟墓都是提了一嘴,但却唯独没有提到当年的真相。
宁北并没有主动问,因为他知道如果秦牧没有主动说的话,那么他就算是再怎么询问也绝对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就像小时候在青坪镇曾经几次询问过师尊一样,每一次师尊都是摇头不语。
答案很重要,在他看来答案真的很重要,因为有问题,所以就一定要有答案。
“师父,舅舅,还有神皇,全都是一样的态度,当年的真相绝非那么简单,可他们都在隐瞒着什么呢?”
宁北想不通这一点,无论他用任何可能性去推测到头来发现都没有办法解释的通。
“以后总会知道的。”秦长鱼注视着地面上的月光,轻声说道。
真相早晚都会有大白的那一天,无论是包着火焰的白纸有多厚,最终都逃不过被烧开的结果。
宁北点了点头,目光中的坚定并没有因此而有半点减少。
所有人都不想让他知道真相,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该知道真相,反而是在提醒他这个真相必须要知道。
窗外的夜风吹进了屋子,夏末初秋的天气还不算是特别凉爽,依旧带着炙热的尾巴让人满头大汗,唯独夜里会变得静谧,卷起的风扑在脸上也格外的惬意。
“你怎么没问杀琅一的事情?”秦长鱼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偏头看着苏幕遮问道。
风透过窗户吹进,带着外面的青草味道,秦府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的树,种类也是繁多,比如刚刚吃饭那里就有一颗桃子树,现在房间外面还有一片的草坪,上面开着零散的花。
这味道很好闻,难免让人沉浸。
“忘了。”苏幕遮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姚帅给了他一把刀,让他在寿宴当天将妖国前来祝寿的使者琅一当场斩杀,这对于秦家来说可是大不敬的挑衅行为,如果不事先问过,谁心里也没底。
秦长鱼点了点头:“不急,过几天再问也不迟,反正时间还早,明天我带你们去一趟海棠园,来了颍川要是不去一趟海棠园,那就等于是白来一趟。”
海棠园的海棠树飘起的海棠花是最好看的。
哪怕他自小在颍川长大,这么多年来也是看不够的。
苏幕遮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正如秦长鱼所说的那样,时间还早,不急。
第三百一十三章 起风了
海棠园在颍川之内,秦家之外,地处颍川边缘,毕竟是生长着无数海棠树的地方,自然是要靠近外面大山的。
颍川的百姓对于秦家的感官的确很好,路上看到秦家的马车都是主动让开道路满脸笑容的看着。
秦长鱼并没有走出去挥手打招呼什么的,自小长大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幕,没必要再出去挥手作秀,何况在场的又没有外人。
青青今天换了一件裙子,款式和以前的不同,虽然颜色都是鲜红颜色,但是却更加将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双修长笔直的美腿,让小黄鸡躺在上面流连忘返,一双翅膀死死的抱着不肯松手。
“这只鸡我怎么越看越不顺眼呢?”秦长鱼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长风有些不太正常,之前就好几次发现这小东西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他和宁北。
就好像是在酝酿一个十分邪恶的计划一样。
宁北瞥了一眼小黄鸡,没有过多在意,一只灵兽幼崽罢了,别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面前摆上一块豆腐,这小东西都未必撞得碎。
刚开始在苏府上看到的时候还飞的有模有样,速度很快,可现在这段时间吃好喝好,整只鸡胖了好几圈,肚子都快把两只脚给埋上了,能不能飞的动都还是一个问题,更别提飞得快了。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是在海棠园前缓缓停了下来。
这里的人很多,停着的马车也有不少,虽说海棠园乃是秦家修建,名义上也是属于秦家的后花园,但是却并不禁止颍川的百姓进去观看。
只要不砍树,其他的诸如赏花,吟诗作对,三五好友汇聚野餐等等都是并不禁止的。
所以海棠园里很热闹。
海棠园很大,占地足有方圆十里,里面的人一眼望去稀稀拉拉,看上去好像不多,可这完全是因为分散到各个角落的原因。
如果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只怕别说赏海棠花,光是拥挤的程度都够人难受的了。
一行五人将马车拴在外面,步行走进了海棠园里,并没有秦家的人跟随,老实说在颍川可以说是每个人都是秦家的人。
用不着防备,也不需要警惕什么。
何况还有俞飞跟在身旁,出不了什么事情。
“海棠园。”
三个大字写在牌匾上挂在大门的正上方,这三个字写的极好,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字如其人,能够写得出这三个字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前些年下了一场大雨把海棠园的牌匾给砸了下去,后来老爷子就亲自写了一个挂了上去,这么多年无论是风吹雨淋,还是电闪雷鸣,这个牌子都规规矩矩的在上面挂着,再也没有掉下来过。”秦长鱼看了一眼上面的牌匾,轻声介绍着,在这一刻他好像是化身成为了导游,担任起了解说的重担。
秦牧是武道和浩然气两道的大修行者,一身实力绝对顶尖,他虽然并非是儒院弟子,但和儒院也有着不浅的交情。
单单就是这幅字,就不比颜先生差上多少。
“舅舅的字体张扬中带着霸道,颜先生的字则是平静如同春风,两种风格截然不同,但如果论起对待生人第一眼看去的震慑程度,还是要属舅舅的字要来的更直观一些。”
宁北看了一眼牌匾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颜先生乃是天底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儒,这一点是没有人会质疑也没办法去质疑的,所以论起在浩然气上的修为,秦牧是不如颜回的。
但修为是一回事,写的字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份霸道和张扬,给人一种敢为天下先的底气和魄力。
所以宁北很想知道,也很不理解,能够写出这样一幅字的人,又为何会对当年的事情三缄其口,连一丁点信息都不愿意透露。
秦长鱼以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但现在认真回想却发现好像的确如此。
他和宁北并肩走在前头,都是陷入了沉默,明明今天是个大晴天,却好像有一层挥不去的阴霾遮蔽在头顶任凭你怎么挥手也散不掉一样。
海棠园今天并没有起风,大大的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只有微弱的阵阵拂动着海棠树的树枝,地面上落下的海棠花瓣不起眼的滚动着。
“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赏花的日子。”秦长鱼目光平淡,开口说道。
要来海棠园就要等到起风的时候,大风吹拂间无数海棠花瓣飘飞在天空就之上,像是一大片的花海,那样才最好看。
“动是一种选择,静也是一种选择,或许我们缓一缓看待事物的目光,就能从中发现不一样的美也说不定。”宁北深入到海棠园里,入眼都是一片淡粉颜色,有着别样的美感。
秦长鱼淡淡道:“天不遂人愿,当我们想让他动的时候,他却偏偏要呈现以静的姿态,而他静下来的模样固然别有一番滋味,但却并不是我们想要的。”
宁北轻声道:“动与静之间的差别就在于静是不需要动的,而我们若是想让他动,总需要去借一阵风,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这一阵风。”
“可这阵风该如何吹出来,我们并不知道。”
宁北点了点头:“现在的确并不知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偏头看着秦长鱼,认真道:“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总会有让这阵风吹起来的时候,而我们现在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不是吗?”
秦长鱼看着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苏幕遮。
苏幕遮面无表情,双臂环抱望着四周的海棠树,他从不参与进两个人之间的交谈。
秦长鱼收回了目光,眼中带着少有的认真之色:“我并不知道这阵风会在什么时候刮起来,但只要我们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那早晚都会遇到一阵风。”
他摊开双手,刚刚还十分平静的海棠园忽然起了一阵风,原本晴朗的天空也是出现了厚厚的一层云彩。
大风拂动吹起了园中的漫天花瓣。
在一行人的身周升起弥漫。
第三百一十四章 的确有香味
俞飞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平静中却又带着悸动。
改变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是那些立志要成为大人物的年轻人。
只有这些年轻人才有着敢于做出改变的决心和胆魄。
无论他们年老之后是否会变的和现在那些大人物们一样腐朽,但最起码现在,那些翅膀是朝着苍穹而起的。
阳光逐渐被云雾遮挡,天空跟随着黯淡了下来,但海棠园里的风却越来越大,无数海棠树不停地摇晃着枝叶,发出摩擦的声响。
海棠花瓣像雨一样从地面倒卷而起,然后从整片天空摇晃落下。
此时此刻整个海棠园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抬头看着这一幕,即便是看惯了美景的颍川百姓,依旧是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宁北等人站在一处山坡上,青青走到了山坡最高处抬手触碰着这些花瓣,那双好看的眼睛闪烁着和在藏花镇灯海之时一样的光彩。
一个姑娘眼中闪烁着这样的明亮,那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景色,要比这场海棠花海还要好看。
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渐渐被这一身红裙所吸引,裙摆随风向着一侧高高扬起,与海棠花一起随风而起的鬓间长发,她的脸上带着笑容,让人着迷的笑容。
宁北望着青青的身影,俏人儿就这么站在无数的花瓣下面,飘荡着再多的花雨都成了这一刻的陪衬。
苏幕遮背靠在海棠树上,目光远远望着朝歌方向,眼中带着复杂的回忆。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海棠花是没有味道的,但其实海棠花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很淡,隐在风里,只是大多数人都只在专注着欣赏海棠花的华丽,所以反而忽略了那么一点点淡到薄弱的香气。
宁北在空气中闻到了这些香气,只是这一刻的他有些分不太清楚这究竟是海棠的香气,还是少女身上的味道。
......
......
天空逐渐变了颜色,渐渐地有些阴沉,但却没有雨水落下,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起风的状态,就好像是为了配合他们赏花特意起的这场风。
“你觉得赵叔被父亲派去了哪里?”几人随意的坐在地上,厚厚的青草和海棠花瓣堆积在一起让地面变得十分柔软,山坡下面是一个浅浅的小山谷,里面开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和这漫天飘零的海棠雨比较起来,小山谷里的野花无疑要逊色很多。
秦长鱼躺在地上,双手随意的枕在脑后,有些想不通。
赵三金早在他们去往开封城之前就已经被唤回了颍川,如果有什么要做的事情那早就应该做完了才是。
秦牧昨夜曾经说过是去做一件事情,并不难,只是需要等待时机,所以耗费些时间。
可既然是等待时机耗费时间的话,那么之前又何必把赵三金从朝歌城调走?
导致宁北身边无人看护,最后竟然被一名死士给当街刺杀,若非是在那家酒楼里碰到即将出诊的徐公子,说不得就得搭上那枚玉佩了。
那才是真正的大材小用。
“舅舅沉寂了十几年,秦家也跟着沉寂了十几年,现在突然要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那么自然就不能再如同这十几年里的做事风格一样低调,而是要做几件高调的事情,高调到让所有人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的事情。”宁北轻声说道。
秦长鱼当然也明白是这样的道理,因为宁北的缘故,秦家必定是要入局的,可既然要入局,那么以秦家的地位和能量,在开场就要让人感到敬畏。
赵三金想必去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可这也正是秦长鱼所想不通的地方,这天下就那么大,这场对局里的所有人地位都是极高极重。
秦家想平白无故对谁动手都不行。
可若是不动这些人,那又有什么事情是足够高调的?
他踢了一脚苏幕遮,问道:“你知不知道?”
苏幕遮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了另外一棵树旁站下。
相较于神朝内部各大世家的复杂和算计,边军的世界则是要简单的多,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也没有这么多的秘密。
所以苏幕遮当然也是猜不到的。
秦长鱼又看了一眼俞飞,俞飞出身广陵道,现在又加入了绣衣使,两头通吃,掌握的信息一定极多极复杂。
说不定她会知道一些内幕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俞飞的回答很冷淡也很干脆,她只负责在赵三金回来之前保护宁北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一概不想,一概不问。
宁北平静道:“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反正所有的问题,到了时间自然就会看到答案。”
有的问题对自身不利,所以就要尽早尽快的去将答案找出来,如此才能够在危机到来之前将问题解决。
但还有一些问题是对自己有利的,既然有利,那么就算是不知道答案也没什么好纠结或是钻牛角尖的。
秦长鱼嗯了一声,双眼轻轻地眯了眯,注视着头顶飘零而过的海棠花瓣。
“这阵风起的还真好。”他感受着这阵吹拂半晌却没有半点停下迹象的风,忽然说道。
宁北点了点头:“这阵风的确很好。”
秦长鱼沉默了会儿,抬手捏住了一片花瓣放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挑眉道:“你不是说海棠花是有淡淡香气的吗,我怎么没闻到?”
海棠花的香气淡不可闻,所谓淡不可闻,就是淡到了几乎闻不见的地步。
宁北侧目看着依旧站在山坡上望着头顶海棠雨和脚下野花的青青,随手拿起了一片花瓣闻了闻,轻声道:“我闻到了。”
秦长鱼有些不信:“真的假的,你别骗我。”说着他又从地上抓起了一大把,仔细的闻了起来。
青青回头看着宁北,好看的眉眼挂着好看的笑容。
她对着宁北挥了挥手。
宁北微笑道:“我真的闻到了,很淡,但的确很香。”
秦长鱼半信半疑的仔细闻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诶,好像是有一点香味。”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杀
从海棠园回到秦家之后,阴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天空就下起了雨。
这场雨宣告着夏天的结束,宣布着秋天的到来。
“还真是运气好,再晚一步我们就要被雨淋湿了。”秦长鱼手里拿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几个桂花糕,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今天早上去的太早,还没有吃过早饭,饿着肚子赏了一个时辰的海棠花,不过话说回来倒是真的值回票价。
即便是秦长鱼自小去海棠园去习惯了,依旧是感到满意而归。
宁北和青青还有俞飞三人在喝粥,苏幕遮则是去拜访了秦牧,想要将心中的疑惑问清楚。
片刻后,苏幕遮从门外走了进来,打开门就有一阵风夹杂着碎雨往屋内吹拂,他将伞在门边一侧放下,然后关上了门,掸了掸肩上的雨珠坐在桌子旁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
“老爷子怎么说?”秦长鱼将桂花糕捏碎成小块喂着小黄鸡,同时好奇的问道。
姚济世让苏幕遮在寿宴上当着天下人的面前动手杀琅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头,一个处理不好,都会成为笑柄。
甚至还可能被关虚白等人抓住把柄。
苏幕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喝光了一碗粥,吃下了一个包子后方才开口:“伯父就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秦长鱼抬头看了过来。
苏幕遮摸了摸挂在腰上的刀:“杀。”
秦长鱼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宁北,然后继续问道:“原因没说?”
“没说。”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
挑起的眉头放下,然后轻轻皱了起来,秦长鱼用手指头点了点小黄鸡的脑袋,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老爷子不单单是有事情瞒着我们,而且还不是小事,就连姚帅也参与到了其中。”
边军向来是不插手庙堂上的事情的,一直以来都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绝对坚持军中的规矩,派出漠北小队插手绣衣使和关家等人追捕陆海棠已经是犯了忌讳,这次又来了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神朝主张和平,与妖国在大战略上合作,轻易不起战争,看来边军已经从以前的不满,变成了如今的入局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遵从神皇的旨意是每一个军人都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但边军不同,并非是因为边军有多么强大,也并非是因为姚济世有着多么高多么高的威望,而是因为边军的仇怨太深。
神朝见过一万余年,边军就这么世世代代和妖国打了一万余年,虽说一直都没有灭国的那种大战出现,但也打过几场数百万人,数百大修行者的死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
数不清的尸骨埋藏在边军陵园当中,方圆千里的坟墓一望无际,死者白骨不知多少。
这样的仇怨是化解不掉的,也不是简单一句大方针,战略合作,和平共处就可以放下屠刀,化干戈为玉帛的。
所以姚济世入局,虽然让人感到惊讶,但是细细思考,却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边军注定是不同的,和庙堂上各个大臣的争斗以及神朝之内各大世家的站队不一样,边军掌控着神朝当中最精锐的军队,掌控着偌大神朝接近半数的军队。
这样的力量是有资格掀翻棋盘的,所以姚济世深知,边军可以插手,但要把握好其中的界线。
他能够成为执掌边军的统帅,自然是神皇的心腹,效忠于这位帝王,所以哪怕是入局,也不会做出掀翻棋盘那样的事情。
因为那对于边军百害而无一利,偌大神朝也会因此大乱,就连虎视眈眈的妖国,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动荡的机会。
和平,所有人都在说和平,可能够形成如今这副和平局面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边军的强大足以制衡乃至压制妖国的野望,让那对妖皇夫妇斟酌代价。
任何的和平,都是需要强大武力来震慑的。
天下格局维持万年不变至今,不也正是因为神朝居中坐镇的缘故吗?
“你怎么看?”秦长鱼看着宁北询问道。
宁北目光平静,帮青青又盛了小半碗粥,然后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淡淡道:“舅舅不是说了,既然要杀,那就杀。”
秦长鱼咂了咂嘴,前段时间妖国七皇子刚被陆海棠给宰了,现在眼看着这来祝寿的使者也要被宰,估计妖国这次又该炸毛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忽然笑道。
妖国和右相关虚白等人在暗中是有合作的,等到琅一被杀之后,他们之间的合作说不定就得破裂。
“总之,一定不会是坏事。”宁北侧目看着窗外,窗户被紧紧关着,自然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的,但他的目光却好像能够透过这层窗纸,将一切尽收眼底。
......
......
寿宴将近,秦家上下已经是开始做起了准备,宴席的地点就在秦府当中,足以容纳四面八方前来祝寿的客人。
秦府当中的气氛也很是火热,下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段时间真是好事多多,自家少爷回来了,还带回了表少爷。
而且自家老爷还要大张旗鼓的过寿辰,这可得好好地用心操办,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有失,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才行,要办出秦家的气势和底蕴来。
秦牧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露面,只有偶尔会过来和宁北等人一起吃个晚饭,和宁北喝酒畅谈,就都是一些闲话,重要的事情一概不说,那模样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还以为是两个忘年交,1根本不会猜到是长辈和晚辈。
喝了一晚上酒,然后第二天又不知道去干嘛了。
秦长鱼还特意询问过秦覆雨这个老管家,可秦覆雨每次都是微笑着摇头,什么也不说。
对于这位老管家的闭口不言,秦长鱼也是没什么办法,这老管家的辈分很大,甚至就连秦牧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在秦家已经生活了差不多五百多年,陪伴了三代人。
秦长鱼自然也是十分尊敬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琳琅
时间转瞬即逝,距离寿宴开始的日子就只剩下了十天不到,神朝各处前来祝寿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赶来。
人数极多,每一家来的人虽然都不超过三五个,可架不住来祝寿的势力太多了。
基本上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都来了,二流势力,一流势力,十三郡丞,各大州府的官员,全都派人来送了贺礼。
看那模样,要不是现在敏感的话,只怕就连十三郡丞都会亲自过来一半。
不过其中让宁北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最先来的顶尖势力并不是神朝之内的,而是七录斋。
由一位大修行者境界的长老带队,跟着两名弟子,其中之一宁北认识,之前在应天府的时候见过,他还给这名弟子送去了一封信。
正是徐白柳,这位天下棋道第一人。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并不认识。
双方在秦府门口碰了个面,对视一眼后点头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各自离去。
“师兄,这位就是那个小侯爷?”徐白柳身侧,那个看上去有些瘦小的七录斋弟子望着宁北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
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有些尖锐的牙齿。
徐白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错。”
瘦小弟子抬头看着徐白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双眼中闪过了一抹猩红:“师兄与他也算得上是老相识,就不想去打声招呼?”
他叫无牙儿,今年才十四岁,修为已经达到了二境巅峰,在七录斋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弟子,是这个名气却并不算好。
因为无牙儿是俞子期的表弟,再加上自身天赋上佳,在宗派当中向来是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眼里就只有俞子期这位小圣人。
再加上他生性残暴,一旦和人交起手来就必要见血,所以在七录斋里可谓是被人厌恶。
但他自己却并不在乎,只要有实力,就算是所有人看不起他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在背后议论,不敢当面开口。 这次来到颍川代表宗派参加秦牧的寿宴也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因为无牙儿听说徐白柳也会来。
明明是天下第一的棋道高手,开局定式从无敌手,可表兄用了他的开局定式却偏偏输给了宁北,而且前段时间好像还有一封神朝的书信送到了七录斋。
你徐白柳,想做什么?
无牙儿眯眼看着身旁的徐白柳,口中的尖牙显得有些可怖。
“老相识未必就要打招呼,何况,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徐白柳面无表情,淡漠说道。
无牙儿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他虽然生性残暴,但却还不是傻子,知道徐白柳深藏不露,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也不再多说,安静跟在后面,走进了秦府当中。
他们两个都是七录斋当中的异类,尤其是徐白柳,虽然是七录斋弟子,但是却并不修行浩然气,以棋道为根基,他的境界也十分的模糊,有人说他一直都是二境巅峰,还有传言说他已经踏足了第三境。
虽然肯定是比不上俞子期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七录斋这一代的弟子当中,除了俞子期之外,没人比得上徐白柳。
无牙儿虽然狂妄,什么都不怕,但对于徐白柳,还是颇为忌惮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俞子期提醒过他,徐白柳最难缠的地方不是战斗,而是演算,棋盘就是天机一角,而棋道无双的徐白柳最善于的就是推演天机。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对付。
七录斋带队的长老和上次去往应天府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这次的是一位女性长老,从外表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带着浩然气的儒雅温婉。
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下意识的心生尊敬。
七录斋是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势力,门内更是有着一位圣人存在,地位超然,七录斋的长老到来就连秦牧也是要亲自出来欢迎的。
果然,三人刚进秦府,秦牧豪爽的大笑之声就随之传了过来:“哈哈哈,小琳琅,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亲自过来给我祝寿。” 秦牧刚刚出现,就张开胳膊要给七录斋这名女长老一个拥抱。
女长老脸色一寒,瞪着秦牧说道:“秦牧,都几百岁的人了,还是这幅不正经的样子。”
秦牧也不生气,强行上去抱了女长老一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道:“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有什么好害羞的?要不是当初我和他娘认识的早,说不定成亲的就是咱俩了。”
琳琅长老面色一红,碍于四周注视的视线,只能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废话少说,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带我去休息休息。”
“休息?”秦牧调侃道:“这才刚见面就直接休息吗?不叙叙旧?”
琳琅长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秦覆雨款款温声道:“秦叔。”
秦覆雨微笑道:“小琳琅真是好久不见了,老爷他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见怪。”
琳琅长老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么多年,习惯了。”
秦覆雨脸上的笑容罕见的收敛了下去,闻言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秦牧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急忙带着三人去到客房休息。
分开之后还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秦覆雨见状笑着调侃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小琳琅还是没有忘掉老爷。”
先前秦牧的话可不是胡说,要不是因为秦长鱼他娘,当年两个人说不定真的就走到一起了,只是可惜,匆匆两百多年就这么过去,秦长鱼他娘早已经死去,而小琳琅却还没有忘记。
“早知道刚刚就不提起这段话茬了,头疼。”秦牧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秦覆雨微笑道:“小琳琅是个好姑娘,老爷不妨考虑考虑。”
秦牧摆了摆手,回头望着紧闭的客房门口,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抹落寞之色:“天下大势啊,七录斋可比我秦家安全多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三金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第三百一十七章 屋顶月光
秦覆雨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动手。”
秦牧嗯了一声,旋即又问道:“右相那个老阴货,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安静的不太正常。”
“自从表少爷受到刺杀之后,右相和关虚白等人就始终都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朝歌城的探子说他们好像在暗中有什么动向,只是究竟是什么,很隐秘,暂时还打探不到。”
秦牧冷哼一声,不屑道:“这还用得着打探?刺杀小北的凶手是个死士,而且行踪抹除的及其干净,半点线索都查不出来,这桩刺杀也就成了无头公案,有这么好的前车可以栽赃嫁祸,你说那个老阴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秦覆雨问道:“老爷的意思是,他们也会暗中对表少爷动手?”
宁北的身边现在有着俞飞保护,之后等赵三金办完了事情之后更是会亲自贴身,在这样的力度之下,就算是右相和关虚白等人有心想要动手,只怕也没有机会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秦牧眯着眼睛说道:“右相是个真正的老狐狸,老谋深算,做事情滴水不漏,他如果要下定决心动手,只怕不好防备。”
“那老爷您打算?”
秦牧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就在这个贼动手之前,先把他的手给剁了。”
......
七录斋是所有顶尖势力当中第一个到达的,并不是其他势力太慢,而是七录斋太快了,按照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通常类似于三大派和七录斋西蜀剑阁这样的顶尖势力,应该是在寿宴开始前三天到达的。
七录斋却提前到了前十天,让人意外的同时也纷纷感叹秦家交友广泛,在各个势力当中都有着深厚的人脉。
“来的竟然会是徐白柳,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意思?”
夜晚,整座秦府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由于前来祝贺的世家和小宗派等人越来越多,寿宴虽说是在十天之后正式开始,但今天就已经开始摆列宴席,供客人彼此吃喝。
宴会上就是如此,在重点大戏开场之前,所有人都要游走开拓自己的小圈子。
这些二流势力不指望能够抱的上秦家的大腿,他们只要能够在这次的机会当中多增加一些人脉,对自己家族或者宗派来说就已经是受益匪浅了。
在秦家后院一处无人的地方,秦长鱼和宁北还有苏幕遮三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白天去颍川逛了一大圈,见识了不少人,好家伙,那些来祝寿的从秦家大门口都能够排到城外去,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有得到请帖的。
不过既然来了那也不能拒之门外不是。
好在整个颍川都是秦家的,安顿下这些人倒是并不麻烦。
秦长鱼和苏幕遮都是知道通天路的事情的,也是知道宁北曾经写信告诉过徐白柳,但是徐白柳却并没有回信。
这样的态度让人有些捉摸不定,虽说从棋道对局当中能够感受到一个人的手段和性情,宁北对此有着不小的把握,所以才会写信过去。
可始终得不到回复,依旧会让人忍不住皱眉。
可这次的寿宴徐白柳竟然是跟着七录斋长老一同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来了,总会见面,等到见了面,所有的疑惑自然就会得到答案。”宁北淡淡道。
今晚的月色不错,要比他们第一天来到颍川那晚要来的更好,月亮更圆,散发的光芒更亮,唯一的遗憾就是密集的星辰被月亮的光芒所掩盖,导致看起来稀疏一片,谈不上是什么好景色。
“他身边那个七录斋弟子你们注意到了吗?”秦长鱼想起了白天里在徐白柳身边见到的那个瘦小弟子,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那个弟子白天看向他们目光极为不善,还带着挑衅。
“二境巅峰,修浩然气,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是个好相与之辈。”一直躺在边上的苏幕遮忽然开口回答道。
秦长鱼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你观察的还真仔细。”
苏幕遮没有说话。
秦长鱼跟着躺在他身边,笑着问道:“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说不定就是给俞子期报仇来的,怎么样,你打不打得过他?”
苏幕遮淡淡道:“胜了俞子期的是宁北,你应该问他打不打得过。”
秦长鱼抬脚踢了一下宁北。
宁北瞥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
那个小东西身上的气息虽然带着侵略感,让人感到不适,但却并没有多大的压力,不是他们三个对手。
论起实力,想来比起曹小宝都要略差一线。
不过这也不能说他弱,恰恰相反,这个七录斋的小弟子应该算得上是个天才,只是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他和宁北等人比较起来,无疑是要差上不少的。
“真希望他能挑挑事儿,正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秦长鱼躺在房顶上伸了一个懒腰,百无聊赖的说道。
他们和七录斋是没有仇怨的,只是当初和那位小圣人俞子期的见面着实算不上有多么友好。
“相较于关注那个人,我倒是更想知道舅舅和七录斋那位长老的关系。”宁北忽然说道。
秦长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伸着懒腰的动作也是随之停顿。
他们虽然没有听见秦牧和琳琅长老之间的对话,但回来之后从别人的交谈中也得知了过程,自己这老爹,好像和这位琳琅长老,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还什么当年不先认识我娘就没有我了。
这是人说的话?
秦长鱼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要是老爷子和这位琳琅长老焕发第二春了,或许也是一件好事,省的这老家伙自己在家无聊,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弄个小东西出来。
而且那个琳琅长老长得好像也不错,性情也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争家产,到时候再来一场家庭内斗,可就有意思了。
他抬头望着月亮,心里面想着以前听过的话本,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下棋
“你去哪里?”
宁北从房顶跳了下去,将秦长鱼从臆想当中唤醒了过来,他倒是并不介意秦牧和琳琅长老之间的事情,甚至还有撮合的意思,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去问问秦覆雨,探探口风再做打算。
“去下一盘棋。”宁北摆了摆手,随意找了一个无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长鱼撇了撇嘴,道:“侧院那个破池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和空气下棋?”
苏幕遮道:“他不去那里,那里自然没有人,但他去了,那里自然就会有人。”
秦长鱼眯了眯眼睛,重新躺了回去,不再说话。
初秋总是最让人沉醉的季节,无论是温度还是其他都刚刚好,不多不少,不轻不重,不薄不厚。
在这样的夜里你甚至都不需要去海棠园里,只需要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屋顶的青瓦片上望着月亮,就已经是一件极美的事情。
正如秦长鱼所说的那样,侧院当中除了一个破池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这个破池子也是一个快要干涸的水池。
在边缘处生长着水草,借着月光还能够看到水池当中的水呈现深绿的颜色,散发着阵阵的幽深。
如果是在客栈夜场的戏文或是说书先生的嘴里,这样的地方通常来说都不干净,要么就是有一个长手的大鲤鱼拖你下水,要么就是有含冤而死的女子从水塘当中爬上来。
在深夜对着月亮唱歌,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让人不寒而栗。
可事实上这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池子,里面没有长手的大鲤鱼,也没有女鬼要找你当做替身,就只是一片的平静,平静到入耳能够听见的就只有风吹过墙角树叶和水面的声音。
当然,即便是真的有说书先生口中的女鬼,想来对于宁北来说也就是一道剑气的事情。
宁北在水池一侧找了一块干净的空地,并不能算得上是宽敞,只能说是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和一张棋盘。
他抬头看着一眼天色,然后就盘膝坐在那里,安静的等候着。
就这样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侧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木门摩擦产生了嘎吱的声响,在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你果然还是来了。”宁北睁开双眼,并没有回头。
“我想找个人下棋,但很可惜,这里没人是我的对手。”徐白柳腋下夹着一张棋盘,手里提着两个棋罐,走到了宁北的身前坐下,淡声说道。
宁北看着他,平静道:“我也在等人下棋。”
徐白柳和他对视:“可你甚至就连棋盘都没有。”
“有人会带,我自然没有多带一张的必要。”
“凡事没有绝对,不能依靠他人,我今晚若是没有带棋盘,你该如何?”
宁北轻笑一声,说道:“我会下盲棋。”
徐白柳沉默了一瞬,然后将棋盘摆在了二人的中间:“像你这样的人,总是有办法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宁北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好事,可这个世上是容不下两个聪明人的。”
“这世界很大,聪明人也绝对不单单只有两个。”
徐白柳将手伸进棋罐里握住了几枚棋子,然后道:“可现在,就只有两个人。”
宁北随手从棋罐里拿出了两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这间院子很小,这个池塘也很小,装不下一个人,更装不下两个人,走出去的世界很大,可以装的下很多聪明人。”
他猜双数。
徐白柳将手掌摊开,四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宁北猜对了,执白先行。
“棋盘上最终能够放下多少棋子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会只有两个。”
在他们这样的高手对决当中,先后手能起到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大上很多,单纯论棋艺,宁北比之徐白柳是要差上一线的,可若是先行占据优势,并且在徐白柳的开局定式当中做到不落下风,还是有机会一较高下的。
可徐白柳不是俞子期,宁北想要在他的开局定式下占据优势,难度无疑极大。
“我看了你给我写的信。”
宁北先行,徐白柳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波动,跟随落子的同时说道。
“我一直在等你的回答。”
“在回答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但说无妨。”
“俞子期在七录斋的地位最高,未来基本必定可成圣人,你也为不选他,反而选我,如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被个人恩怨所束缚。”
徐白柳看着宁北,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即便是宁北和俞子期之间有着不小的恩怨,但如果涉及到这种级别的大事之上,想来这种个人恩怨是不介意被暂时放到一旁的。
宁北并不意外他的这个问题,早在最开始写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徐白柳可能会这么询问。
他落下棋子,在开局百步当中终归还是弱了一筹。
“做一件事是需要志同道合的,志同道合未必要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恩怨,但我和他,并不是志同道合的人。”
宁北并没有说的太过于直白,但他相信徐白柳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
“你觉得他并不合适?”
“最起码,他没有你合适。”
徐白柳沉默了一瞬,然后又问道:“知道这件事的,都有谁?”
“你,我,秦长鱼,苏幕遮,妖国的古落提,西蜀剑阁唐书,神主教会姜白柳,广陵道宋南,儒院洛留。”
“人还真是不少。”
宁北淡淡道:“着眼于整个天下,这些人还是太少。”
“可每一个都拥有改变天下的力量,不是吗?”
徐白柳望着宁北,目光中带着最后的审视,二人的棋局也已经到了尾声。
“如果最后成功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宁北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说什么天大宏图的话,而是很干脆直白的说道:“没有。”
“那你想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吗?”徐白柳又问道。
棋局已经到了尾声,宁北终究还是输了三目。
“想过。”
他轻声道。
没有想过天下,却想过自己。
这绝对算不上一个好答案。
但徐白柳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遗憾,然后将手上棋子放下。
“我加入。”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小辈间的晚宴
两个人在破池子一旁就只下了这一盘棋,说了这些话,然后徐白柳就带着棋盘起身离去。
幽绿色的水潭,坑洼的边缘,远处有些破损的墙壁,还有水面上的杂草和身前不远处一棵刚刚生长出来大概手臂长短的纤细树苗。
树苗上的嫩叶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但却紧紧地挂在树枝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掉落下来。
秋天已经到了,树叶枯黄落下是迟早的事情,就算是这棵小树苗再怎么的茁壮成长,依旧无法改变开花和落叶这样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宁北还没有离开,静静地看着那棵小树苗,低着头沉默不语。
......
......
距离寿宴越近,时间也就过得越快。
前来贺寿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多,那些最顶尖的大势力也已经陆续来人,金陵曹家,洛阳,长安,还有朝歌城的五大氏族等等。
十三郡丞的人也已经抵达。
在热闹的同时,火热的气氛之下也有着一层诡异存在,真是因为来的人太多了,反而是愈发诡异。
这些势力当中有仇怨的极多,再加上各自立场不同,以及中立派的存在。
宁瑶的人在这几天游走的很是欢快,想方设法想要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去拉拢那些以前距离京城太远的人。
同样,宁北这一脉的人也是自发起来去挨个拜访,基本上关家和右相等人的人刚刚去拜访结束,他们就立刻接着拜访。
转眼间,距离寿宴开始的日子,就只剩下了三天。
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所有的势力前来贺寿的人全都已经到齐了,就连神皇也是派了一位宫里的五境内侍亲自过来。
今晚的颍川举办了一场酒宴,各家的长辈并没有到场,来赴宴的都是一些小辈。
儒院的洛留,神主教会姜白柳,西蜀剑阁的唐书。
他们在昨天就已经到了,被宁北带着去逛了一圈海棠园,又到颍川北面的一家火烧店吃了顿驴肉火烧。
遗憾的是昨天海棠园里没有起风,美景虽然依旧让人感到沉醉,但和那天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一筹。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老相识,比如关海,齐帷语,还有白马寺的佛子,年殊。
广陵道在昨日也和儒院等一同到来,只是宋南却并没有出席今天的宴席。
秦长鱼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简单的食物和一壶好酒。
看起来简单,因为就只有那么三五盘就事物,其中有两盘还是有些青涩的果子,可却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这几盘食物真的很简单。
两盘玉虚果,服用之后不仅能够治愈体内的暗伤,甚至还能固本培元,让自身修为更加夯实。
另外的几盘也全都是极珍贵的宝贝,寻常修士能够得到其中之一都会为其大打出手,眼下就作为这场宴席之上的下酒菜。
让不少人都是暗暗咂舌,感慨着秦家的手笔之大。
今晚这场晚宴并不在秦府当中,而是颍川的一处巨大的庭院里,平常也就是种一些稀罕的花草,由秦家的下人打理,这么多年来生长的一直十分不错。
景色看上去虽然是远远比不上海棠园,但胜在精致。
没有那种波澜壮阔,但却能让人静下心来安静的欣赏。
“再过三天就是家父的寿辰,诸位能来祝贺,是我秦家的荣幸。”秦长鱼环视场中,微笑开口。
能够坐在近前的全都是在神朝当中真正有地位的存在,至于那些二流世家宗派的子弟,若非是那种名声显著的,只能坐在最外围。
偌大庭院当中,一眼看去有着差不多数百人存在。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是举起了酒杯,即便是关海等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留下话柄,都是面带微笑的静静听着。
“大人们的事情太多,也太复杂,我们小辈做不来,也没到去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所以今晚咱们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安心喝酒,安心赏花,安心看月亮。”秦长鱼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天空,然后笑道:“虽然今晚上的月亮并不大,也没有多么诱人。”
放下酒杯,所有人都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一片和谐。
秦家在庭院里还有着十几个专业的乐师,琴瑟鼓箫样样俱全,听在耳中宛若清风拂面,和这庭院当中的景观搭配起来相得益彰,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生平静,想要就这样安静的听下去。
可总有人会出来煞风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要出来打破这份平静。
一道掌声突兀响起,起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渐渐地伴随着音乐缓缓提高。
直到打破了在场融洽的气氛,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是吸引了过去。
秦长鱼抬眼看了过去,一双眼睛轻轻地眯了眯。
“无牙儿?”
看着鼓掌的人,他感到有些意外,第一个出来找茬的竟然不是关海,也并非是齐帷语这些人,而是这位七录斋的弟子。
这几天时间里他也弄清楚了无牙儿的身份,是俞子期那位小圣人的表弟,今年才不过十四岁,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无牙儿鼓掌走了出来,站在宴席中央,对着主位上的秦长鱼行了一礼,然后环视了一圈人群,最终目光落在了宁北的身上,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有那两排尖锐的牙齿。
“我叫无牙儿,七录斋的弟子,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听身边师长提起神朝,说是什么神朝天骄浩瀚如繁星,数不胜数,让我在修行路上万万不能骄傲。”他咧嘴笑着,明明是个稚嫩的少年,却偏偏给人一种凶残之感,让不少人都是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心生厌恶。
“我很听话,但也因此一直对神朝天骄敬仰且好奇,尤其是去年的时候,我师兄俞子期去往应天府,两次失利。”
“什么离坚黄,还有儒林路。”
他目光看着宁北,眼角闪烁一抹猩红,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罢了,动的全都是嘴,口舌无双,就是不知道动起手来,禁不禁打?”
第三百二十章 南开郡,徐凡
这个无牙儿,在问禁不禁打?
不少人的目光都是微微一凝,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稚嫩少年,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当初宁北接连两次压下俞子期,传出去之后名声大噪,可谓是踩着那位小圣人扬名的,对于这一点没人质疑。
但现在到了无牙儿的口中,却成了口舌之利。
这话用心,倒是恶毒。
“怎么?七录斋输不起?”还没等宁北开口,一旁的宴席之上,就有人开口驳斥。
大家都是神朝的天骄,哪里还轮得到你一个七录斋的人如此狂妄?
真是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无牙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然后缓缓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开口说话之人:“你是什么人?”
“南开郡,徐凡。”
无牙儿嗤笑一声,然后目光陡然之间变得极为凌厉:“我在问宁北,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无名之辈也配开口?”
秦长鱼的脸色已经是冷淡了下来,偏头看着宁北,目光中带着询问。
如果你不打算动手,那他可就要动手了。
这个无牙儿一点都不懂规矩,太过让人厌恶。
在这种场合之下,即便是关海等人想要找茬,那也是要通过其他手段,如同这种上来直接挑衅,然后就要开打动拳头的方法,粗俗没用不说,而且还会让人不屑。
挑事儿,找茬,那也是要有方法的。
宁北轻声道:“或许,用不着你动手。”
秦长鱼挑了挑眉,然后看了一眼那个靠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摇晃的徐凡,忽然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不再多说,反而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静观其变。
另外一头。
关海看到有人出来找茬,本来还饶有兴致,可看到眼下这一幕之后也是摇了摇头,不屑道:“七录斋的野猴子,做事就连脑子都不动一动。”
齐帷语面色平静,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上方的宁北等人,淡淡道:“无牙儿以前跋扈惯了,真以为这里还是和七录斋一样的规矩,本来还指望他能造成一些麻烦,至少也要让这场宴会没那么好看,可现在看来,他好像太年轻了一些。”
“年轻气盛和没有脑子,还是有分别的。”关海喝了一口酒,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壁,然后看了一眼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的徐白柳,目光微闪道:“只是不知道,徐白柳为何没有阻拦。”
徐凡穿着一身的蓝衣,面容俊逸,看上去甚至有些阴柔,尤其是此刻躺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看起来就更有一种贵公子之感。
听着无牙儿的讽刺,感受着对方眼中的凌厉,徐凡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惧或是忌惮,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嘲弄:“无牙儿,我听说过你。”
“小圣人俞子期的表弟,生来天赋异禀,体内自带一股子凶煞之气,导致战斗之时可以爆发出同辈修士两到三倍的力量,并且手段凶残,哪怕是同门也不愿意招惹你。”
无牙儿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看上去有些森然:“想不到,我在这天骄如过江之鲫的神朝当中,也有几分名气。”
徐凡将酒杯放下,脸上的嘲讽却是并未减弱,反而是扩散的愈发明显:“不过就连你那个小圣人的表哥都败在了神朝天骄手上,你觉得自己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还是说你认为...”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带着讥诮:“还是说你认为,你自己真的很强呢?”
无牙儿的面色开始变得阴沉下来,双目当中的猩红已经是彻底的攀爬上了眼眸。
无形的煞气浮现,就连他的牙齿,也跟着染上了暗红之色。
“很好,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
徐凡淡淡道:“是吗?我或许是第一个,也或许是最后一个。”
“哦?看来你已经预见到自己将会被我打死。”无牙儿舔了舔嘴角,然后双腿用力,一个爆闪消失在了原地,眨眼间就已经踏碎了好几张桌子,出现在了徐凡的面前。
他的战斗方式很特殊,虽然也是修行浩然气,但是因为体内煞气特殊的原因,导致他在战斗的时候更加倾向于武修的战斗方式,不像是文修,一身实力反而是发挥的更好。
今晚的这次挑衅也并不是真的没有脑子,而是故意如此,他年纪不大,只有十四岁,所以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来让这场晚宴不好看。
无牙儿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稳胜宁北,但那并不重要,只要能够搅局,那就足够了。
眼下徐凡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籍籍无名之辈,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对手,自己一个七录斋的弟子,不过刚刚十四岁,不说能够赢下几人,只要能胜几场,传出去那也是对自己有利的场面。
同时还可以把自己最开始说的那番话也传出去。
宁北胜过俞子期并非是真正的胜过,动嘴皮子而已,算不得数。
至于秦家的颜面,还有琳琅长老和那位秦家家主的关系,他都不在意。
这个世上不单单只有神朝当中才是有内斗的,七录斋里同样也是如此,琳琅长老和俞子期向来是不对付的。
若是因此得罪秦家,回去宗门之后自己固然逃不过责罚,可琳琅长老同样有着监管不力之责,到时候俞子期能够操控的事情,就太多了。
所以这世上没人是傻子,就算是一个刚刚十四岁的跋扈小子,也同样不傻。
如果真的将其当做是鲁莽冲动的傻子,那自己才是真的蠢。
他想的很好,将一切后续都已经在脑海当中一闪而逝,通过这个对神朝来说不起眼的无脑挑衅,继而去影响七录斋自身的势力格局。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
但很可惜,他算错了唯一一点。
徐凡并非是什么无名小卒。
他是南开郡徐凡,南开郡郡守徐择予的儿子。
神龙榜上第二十三位的天骄,受神朝国运笼罩之人。
所以无牙儿这气势凶猛,充满煞气的一拳,就这么被徐凡接了下来。
两双眼睛对视。
徐凡嘴角的讥讽更浓:“或许是我杀了你,也说不定。”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闹剧
南开郡,神朝十三郡之一。
郡守徐择予,出身应天府,乃是名副其实应天府一脉的官员,只是个性儒雅,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时谁也不招惹。
再加上南开郡地处十三郡的最中间,地理位置极好,极其的平静繁荣。
也没有谁敢去得罪,所以徐家在南开郡的小日子过得可是特别滋润。
神朝疆域极其辽阔,通常来说,一郡之守就相当于是土皇帝,手上掌控着堪称尊贵的权力,在各自的郡府当中军政一把抓。
所以能够担任郡守的人全部都是神皇的心腹,一手提拔起来,信任程度比之六部还要更高。
当然,在得到极大自由度的好处同时,也就意味着十三郡守必须要远离京城的权利中心。
不过即便如此,十三郡守行事依旧会尽量的选择稳妥,避免让朝中人生出他真的天高皇帝远的猜忌。
在这种情况下,徐凡身为徐择予的儿子,本也应该一脉相承儒雅老好人的个性,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惹是生非,可偏偏,徐凡行事极其霸道,虽说和欺男霸女这种纨绔行为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是得罪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是五大氏族的后人,在面对徐凡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开罪。
现在无牙儿竟然主动找了上去,还动起了手,不知道多少认识徐凡的人在这一刻都是冷笑出了声。
手掌用力,将无牙儿的拳头紧紧攥住,徐凡的眼中带着冷意,旋即双眸当中闪过一抹青色星芒。
“兑字,水缚灵。”
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大八卦,兑位轻轻闪烁光亮,无牙儿的身体四周在一瞬间出现了一圈的道灵,奇形怪状,将其死死的囚禁在中央。
在自己的拳头被徐凡接住的刹那,无牙儿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体内的煞气开始疯狂的向外翻涌,与浩然气结合在一起,欲要将束缚自己的泽水之力冲开。
但他的实力虽强,甚至可以说胜过在场的九成之人,但他面对的是徐凡。
神龙榜上排名第二十三位的徐凡。
“冥顽不灵。”看见无牙儿想要挣脱束缚,徐凡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然后向前踏出一步,另外一只手掌迅速的贴在了无牙儿的胸膛之上。
两个人挨的很近,几乎已经贴到了一起,他贴着无牙儿的耳畔,轻声开口:“巽字,隐杀。”
脚下八卦转动,有无形的风凭空生出,如刀似剑般切割着四周。
徐凡松开了手,无牙儿的身体忽然倒飞出去,紧紧贴着地面拖行出去十余米方才缓缓停下,浑身上下被风刃切割出了数十道细碎的伤口。
“看在七录斋的面子上,这次我饶你一命,下次记得,在神朝,你要管好自己的嘴。”狂风停歇,蓝衫落下,徐凡掸了掸刚刚因为风起落在肩上的灰尘,转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请帮我倒一杯酒。”他偏头看着一位秦家的侍女,微笑说道。
“啊,好的。”秦家侍女还在看着刚刚爬起来的无牙儿,闻言才急忙将酒倒满。
无牙儿此刻看上去十分的狼狈,煞气已经布满了面庞,猩红的双眼开始充血,一股极端的力量仿佛压制不住似的自其体内向外扩散。
他败了,败的极为干脆,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而且无牙儿感受得到,在刚刚的交手当中,徐凡根本就没有将他当做是对手,就连最后的攻击也是看起来威力十足,但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戏弄自己。
“怎么,还想继续?”徐凡喝了一口酒,目光从身旁那位好看的侍女身上移开,挑衅问道。
无牙儿咧了咧嘴,煞气已经在周身凝聚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人的气息开始逐渐攀升,本来他就是二境巅峰的修士,但在这一刻竟然再度诡异的提升了起来。
徐凡依旧是玩味的看着他,脚下刚刚消失的八卦再度若隐若现。
“住手。”就在无牙儿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徐白柳的声音忽然响起,阻止无牙儿继续动手。
但无牙儿却置若罔闻,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体内的气势攀升的越来越高,浓烈的煞气甚至让他的皮肤都开始浮现了漆黑的条纹。
“我让你住手。”徐白柳看着无牙儿,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
只是语气和先前比较起来,要冷淡了一些。
无牙儿眼中的血腥缓缓褪去,皮肤上的条纹因为煞气的收敛也跟着隐没,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凡,然后回到了徐白柳身旁坐下。
对于徐白柳,无牙儿并不尊重,但他深知徐白柳的个性,如果自己继续动手的话,下场一定会比现在还要惨。
在自己还不是对手之前,他不会傻到去和徐白柳对着干。
至于今晚的挑衅,想要借着神朝这些人来算计七录斋内部的计划虽然失败了,自己还丢了一个大脸,但是他却并不在意,毕竟以后有的是机会。
“无牙儿年少冲动,无意冒犯,还请诸位不要见怪。”看着无牙儿坐下,徐白柳开口,替他先前的无礼道歉。
开口接话的依旧是徐凡,他笑吟吟的看着徐白柳,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有会和一个小屁孩计较呢,论起战力,他差的远,但你还可以。”
徐白柳转头看了他一眼。
徐凡手中拿着的酒杯陡然破碎,酒水洒落在地上。
徐白柳收回了目光:“无牙儿学艺不精,这并不代表七录斋门下无人。”
虽然他和无牙儿并不对付,但在这种涉及到宗派尊严的时候还是要出手挽回一些七录斋的颜面的。
而且以他的眼力更是一眼就看出了无牙儿的打算,只不过他对于七录斋内部的争斗并不感兴趣,两边谁占据上风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自然也就懒得理会。
徐凡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将被酒水打湿的手掌在衣服上随意的擦拭了一下,也没有介意,偏头对着刚刚那位侍女说道:“麻烦再帮我换一个酒杯。”
一场挑衅就这么结束,看上去颇有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在场的神朝之人脸上都是带着淡淡的讽刺。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题
看到事情结束,秦长鱼便开口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天之骄子,彼此之间切磋交流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说,只是他脸上的冷淡却没有半点减少。
俞子期那个小圣人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这个表弟无牙儿更是基本不长脑子,让人厌恶。
“这个徐凡的实力,好像不在你我之下。”秦长鱼对着宁北小声说道。
宴会上的气氛再度变得热络,依旧有着不少人去到徐白柳的面前敬酒。
看笑话归看笑话,搭关系也要搭关系,和七录斋搭上交情,对于自己或者自己的家族宗派都有着不小的好处。
至于一旁的无牙儿,则是没人理会。
而经历了刚刚的事情,无牙儿也是罕见的安静了下来,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的四处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北点了点头:“徐凡没有加入应天府,也没有选择三大派,而是一直留在南开郡修,不入广陵道却能够将道果修到如此地步,以他的天赋有此实力不足让人感到惊讶。”
神朝之大,藏龙卧虎,纵使宁北几人已经处于同辈当中的顶尖层次,但要说真的没有对手,那也未必。
“南开郡郡守是应天府一脉出身的官员,如果论起亲疏的话,算得上是自己人。”秦长鱼望着远处正在戏弄自家侍女的徐凡,轻声说道。
晚宴之上的人都在到处奔走,做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人来了兴致开始切磋起来。
没人注意这里,也没人敢过来轻易打扰。
实在是宁北身旁的人身份太高。
秦长鱼,苏幕遮,洛留,姜白柳。
尤其是姜白柳这位神主教会的堂堂小圣人,据说上次在青崖海钓到了一枚青云果,在回到教会之后就变成了青云娃娃,如今更是已经栽种出了青云树。
姜白柳也借着青云娃娃突破了第三境,成为了四境修士。
领先天下同辈修士一步。
要知道就连七录斋的俞子期,虽说距离第四境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到现在还没有跨出去。
“十三郡守地位特殊,权柄极重,如果不是有绝对把握的话,无论是我们还是宁瑶那一头的人都不会轻易试探。”秦长鱼道:“当初十三郡丞当中有数位上书请陛下恢复你的宁远侯爵位,徐凡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刚刚徐凡主动出手替你拦下了无牙儿,看样子他们的确是站在咱们这一头。”
在场来的都是各家的小辈,秦长鱼开口一一为宁北分析着那些人各自背后的势力立场。
宁北道:“十三郡丞的影响力虽然不小,但对于京城的影响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大,他们的立场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最后的底牌。”
什么是最后的底牌,那就是到最后拥有掀桌子的能力。
宁北和宁瑶之间的博弈虽说都在尽可能争取整个神朝范围内的势力倾斜,但说到底众人都明白,最终如何要看的还是京城。
作为神朝的权力中枢,朝歌城拥有着辐射天下的能力。
可以说,朝歌的胜负,就是二人的胜负。
如果要动用朝歌之外的势力,那就不再只是争斗,而会变成兵变。
那样的结果并不是双方都想要看到的,最起码,不是现在的双方想要看到的。
十三郡丞也深知这一点,所以除了隐晦的表明立场之外,基本上都不会真正派人下场参与到这些博弈当中。
就算是支持宁瑶的郡丞大人遇见了宁北依旧会正常接见,甚至会提供帮助。
反之亦然,徐择予虽然支持宁北,但如果是和右相等人碰上,依旧还是会笑眯眯的继续充当老好人。
从徐凡的身上收回目光,对方显然并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立场这东西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纸,你我站在烛火之后,能够看清楚白纸对面的模糊模样就好,没必要将这层纸撕开。
政治就是如此,太白,是万万不行的。
“张悬壶还没有回儒院吗?”宁北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一场寿宴已经能够看出很多问题,他偏头看着洛留,开口询问。
洛留正在与姜白柳说话,上次在京城没有接触,这次在宁北的牵引下两个人结识,倒也算得上是相见恨晚。
姜白柳是神主教会的人,而且还是下一任的教皇,自身学识极深,再加上神主教会传承无数年来的底蕴和见识,总是能够随意说出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话。
而洛留身为儒院这一代的代表,那位荀圣人的弟子,读过的书了解过的事情同样不少,两个人谈论起来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师兄上次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洛留拿起了一个玉虚果咬了一半,警惕的看着二人,他还记得他们三个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面。
简单的几盘子剩菜,这两个人趁着自己说话感慨的时候全都吃光了,到最后自己就着一杯酒吃完了一碗饭。
“师兄以前与杨师兄的关系最好,只是后来杨师兄要回淮海,师兄则是开始闭关修行,现在杨师兄身陨,死在了神隐手上,师兄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洛留倒是并不担心张悬壶的安危,神朝诸多大修行者当中,张悬壶被誉为是站在前三的人。
这样的实力自然要在寇长秋之上,即便是遇到了神隐的诸多大修行者,也可以全身而退。
洛留的脸上带着遗憾,还有落寞。
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张悬壶。
他很了解自己的师兄,外冷,内里也冷,修行这么多年身边全部都是师兄弟,而在这些师兄弟当中,唯一一个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就只有杨春来一个。
而现在,杨春来死了。
他没办法体会到张悬壶的心情,或许师兄还是那张雷打不动的死人脸,但他能够想象得到,那感觉大概就相当于师父他老人家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洛留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上一刻还在一起吃饭喝酒的两个人,下一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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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枯燥和去南境
张悬壶在追杀寇长秋,可神隐行踪向来隐秘,寇长秋身为神隐当中的领导者,行事隐秘,手段诡异,可以说只要他没有愚蠢到和张悬壶死战不退,那就不会死。
而张悬壶真的只是为了追杀寇长秋吗?
一部分原因是,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要限制神隐,只要他永远跟在寇长秋的屁股后面,那么留给寇长秋动手做事的时间就很短。
如果再度发生和上次淮海县一样的情况,寇长秋绝不会再像上次那么惬意,只要敢出现,不超过一个半时辰,张悬壶就会赶到。
也就是说,张悬壶的出现将寇长秋从今往后所有的谋划和行动,全部都压制在了这一个半时辰当中。
这时间太短,平常或许看不出什么,可若是到了关键时刻,很可能会对一些事情产生影响。
“读书,修行,明理,以前就觉得枯燥,一句话常常要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才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最舒心,什么都不用想,只是满足口腹之欲就好。”洛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和回忆,儒院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地位超然,底蕴深厚,门内氛围极好,号称就连大门的门槛都被浩然气蕴养的百邪不侵。
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成长,是天下人都为之向往的事情。
可凡事就是这样,有人想要挤破头往里进,有人想要削尖脑袋往外出。
“那你现在不觉得枯燥了?”秦长鱼挑眉问道。
洛留将手上剩下的半个果子塞进嘴里,满口留香,汁水四溢,不去谈论玉虚果的功效,单单就是这个口感,就足以让人为之享受了。
“当然还是枯燥,你是武修,不知道读书的折磨,从小到大每天不停的看书,背诵,蕴养浩然气,偷个懒就要打手板,严重了还要去面壁思过。”洛留撕下了一个饼,长出一口气接着道:“小时候不懂为什么要读书,长大了虽然懂了,但懂了和枯燥是两码事,就像我不爱吃这大饼,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得吃下去。”
秦长鱼没有在意他的感慨,只是听到了洛留在嫌弃自家大饼。
而且这也不是大饼,哪有人会在晚宴上用大饼招呼客人的?
洛留是喜欢读书的,无论他口中说的多么枯燥,多么抱怨,可他的确是喜欢读书的,这一点改变不了。
因为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没办法有这样的成就,没办法看完儒院里所有的藏书,没办法蕴养出如此精纯的浩然气。
他只是不想成了一个书呆子。
再好的天赋,不出去到外面走走都是会被浪费的。
上次俞子期到儒院胜过洛留的事情至今他依旧没有彻底放下,不怕输,但输了就要赢回来。
师兄张悬壶压了七录斋二十年,没道理到自己这里反而被对面压住。
“想去哪儿?”宁北忽然笑着问道。
他听的出来,洛留并非真的是在抱怨,而是想要离开儒院去外面走走,只是他境界太低,身份太高,意义太重,所以不能轻易离开。
洛留将嘴里的大饼咽下,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了远处的唐书,说道:“南境。”
宁北道:“南境的人很多,不缺你一个。”
洛留脸上挂着微笑,轻声道:“总不能让人说神朝就只有裴旻一个男人。”
神朝的男人很多,可在西蜀剑阁那群人眼里看来,只有裴旻才是值得敬重的那个。
“想好了?”宁北眼中也难得的带着认真之色,他去过南境,所以深知南境有多危险,黑连山已经被摧毁,但如同黑连山那样的地方远远不止一个。
裴旻去南境的时候已经是四境修士,当年更是神龙榜上仅次于公主宁瑶的存在,饶是如此依旧是经历了不知多少生死磨难,才能够走到今日的地步。
洛留点了点头:“想好了。”
“和荀圣商量了吗?”
“这事儿能告诉他?”洛留学着秦长鱼的样子将眉毛挑了挑:“要是和他说了,我还能出得去?”
秦长鱼刚刚正在喝酒,听到这话险些被呛到,就连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姜白柳,也是诧异的看了过来。
这家伙,竟然想着背着儒院偷偷离开。
“儒院的林长老随你一同前来的,你打算怎么甩开?”宁北询问道。
这一次儒院来参加寿宴的总共有五个人,一位大修行者的长老,剩余四位全都是弟子,洛留想要偷偷离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显然洛留自己早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闻言有些自得的说道:“这一点难不倒我,早就想好了,等寿宴结束之后,我就说和你们去京城游历一月,林长老自小宠我,绝不会不答应。”
宁北想了想,然后道:“南境很危险,我并不反对你过去,但要等你突破第三境的时候才行。”
洛留是二境巅峰,想要突破到第三境的话并不算困难,但按照修为进境粗略计算的话,大概还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到第三境。
不过对于洛留这样的天之骄子来说,时间显然并不是一个衡量境界的标准。
所以在听到宁北的话后他脸上的笑意没有半点减少,很干脆的同意了下来:“之前境界就有松动,只是想着暂时没有破境的必要,就一直没有尝试,既如此,那就这两天吧。”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目光当中的坚定却没有半点动摇。
看过的书越多,懂得的事情也就越多,古往今来,无数的好与坏都变成了文字记录在书籍之上,然后被人们所吸收学习,也就是所谓的知识。
懂得的知识越多,就越难将自身找到一个完美的定位,在儒院很多人将这种空虚和孤寂称之为被知识诅咒的人。
洛留未必是懂得最多的那个,但他一定是最想出去走走的那个。
“南境当中除了神隐和魔教的人之外,还有许多的西蜀剑弟子,如果遇到危险,不要逞强。”宁北叮嘱道。
洛留点了点头:“放心,我离开前特意问师尊学了一招遁术,只要不是碰到大修行者,安全问题用不着担心。”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团体
洛留的准备很充分,在和几人说完自己的打算后,他就起身离开了座位,向着远处的唐书跑了过去,对于南境的了解只单纯的局限在书籍上,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果真的要去,那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他打算向唐书取取经。
作为宁北小团体的一员,得知通天路和神域的存在,洛留并不担心唐书会隐瞒什么。
何况,这本也就是一件小事,也没有什么好需要隐瞒的。
“看来他是认真的。”秦长鱼皱了皱眉,觉得有些棘手。
洛留已经二十岁,论年纪要比宁北和秦长鱼都要大,但是面上的稚气却始终都没有脱下去,再加上心性较为纯良,所以几人聚在一起交谈的时候,洛留反而是受到关照的那个。
“杨春来的事情,刺激到的并不单单只有张悬壶一个人。”宁北望着正在唐书交谈的洛留,目光中的平静微微紊乱,轻声说道。
在儒院张悬壶是除了荀圣之位声望最高的那个,儒院上下不知多少弟子都在以其为榜样,洛留自然也是如此,尤其他们都是荀圣的弟子。
洛留又自小在张悬壶和荀圣二人的身边长大,张悬壶在闭关休息之余也会亲自教导自己这个小师弟,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就和宁北与国师还有陈尘一样。
所以宁北很能够理解洛留尊敬张悬壶的心。
而现在张悬壶离开儒院满天下追杀寇长秋,身为师弟的洛留坐不住了。
年前败给俞子期,后又结识宁北等人,然后又收到了关于须弥古教和通天路的消息。
他没办法继续在儒院里修行下去,无论是读书还是蕴养浩然气都需要一颗平静的心,而显然,洛留这颗心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平静。
“林长老想必是知道的,或者说那位圣人也是一清二楚。”秦长鱼说道。
宁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洛留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的伪装还是差了一些,骗不过儒院的那些老狐狸。
要知道秦家和儒院的交情也是深厚,素日里往来都是有专门的长老负责,林长老并不在此列,但这次来贺寿的却偏偏是他,是这位平日里最宠洛留的长辈。
其中定然是有着那位圣人的授意的。
“要不要知会唐书一声?”秦长鱼问道。
宁北收回了注视着远处二人的目光,淡淡道:“不需要,唐书想必已经猜到了洛留的来意,以后在南境会替我们多加注意,更何况,雏鹰总是要飞起来的。”
相较于他和秦长鱼一直处于博弈的漩涡当中,洛留就过得很安逸,哪怕足够聪明,但毕竟经历不够。
侧目看向了姜白柳,关于通天路的话二人之间还没有交谈,而且这里显然也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地方。
“青云树生长的如何?”
上次姜白柳来信,说他已经借着青云娃娃的帮助踏足了第四境,俞子期这次没有亲自过来,一来是不想在姜白柳面前矮一头,二来也是正在处于闭关修行当中。
两位小圣人之间若是齐头并肩,那才叫小圣人,若是距离被拉的太开,那可就太丢脸了。
对于青云果这个在青崖海当中得到的宝物,姜白柳显然是十分满意的。
“生长的极好,而且青云娃娃还可以催熟,等你什么时候踏足三境巅峰的时候,送你一枚。”
每一个青云果都是十分重要,价值昂贵,拿出去就算是七录斋和西蜀剑阁这样的大修行宗派都会感到眼馋。
为了得到甚至会愿意花费大代价。
可却被姜白柳如此轻飘飘的送出了一枚。
“我翻看过很多藏书,但无一例外,没有一本上面有关于通天路的记载。”姜白柳忽然说道。
这里本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可他却还是提了起来。
宁北眉头微皱:“我看过的应该不是假的。”
这世上的确是有人能够做到故意制造出类似于这般的假象来迷惑世人,可以宁北的能力,对于真假还是分辨得出的。
既然不是假的,那就是还有姜白柳没看到的地方。
“我虽然是下一任的教皇,在教会当中权柄不小,但毕竟还不是真正的教皇,总有我没资格进入的地方。”姜白柳想着教会当中的某处禁忌,轻声说道。
“看来想要弄清楚,还是要去须弥古教一趟。”宁北道。
神主教会传承无数年,是这方天地当中目前传承最久,底蕴最深的势力,可以说其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隐藏程度之深,放眼整个教会,想来也就只有教皇等少数不超过一手之数的人才能知晓。
“不急。”姜白柳摇了摇头,他们的境界太低,神朝的内斗太重,须弥古教的事情太大,目前来说显然是不能去做的。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如果教皇知道有关于通天路的事情,那么这也就证明以前的教皇也全都知道。”
从万年前的战争到今日,神主教会的教皇更换了六个人。
如果说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么为何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留下什么后手作为应对呢?
通天路造就了神隐,分离了神教,可神主教会却对此闭口不谈。
是不知道,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姜白柳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他很了解神主教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还要更加了解的了,同样,他也十分了解现在的这位教皇,也就是他的师尊。
可伴随着了解事情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也就看到了教会当中隐藏的越多。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姜白柳并不怀疑自己的师尊,因为他知道这位教皇是真正的心系天下,有大慈悲。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绝对信任。
其中或许有什么原因存在,姜白柳和宁北等人没时间去猜测是什么原因,那么就只能绕开,不去赌那可能性不知道大小的慈悲。
将这件事真正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够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寿宴开始
今晚这小辈之间的晚宴还算得上是波澜不惊,除了刚开始无牙儿出来无端挑衅之外,剩余时候气氛都很热切。
临散场时徐凡对着宁北等人举了举杯,然后拍了一下侍女的屁股,转身离开。
庭院之内的人全都各自散去。
“怎么,感到意外?”宁北看着秦长鱼脸上的诧异,轻声问道。
从始至终关海还齐帷语还有礼部尚书的孙子李兆乾,乃至于以前就有不小仇怨的白马寺佛子年殊,这些人一直都特别的安静,没有出来说过话。
这的确让人感到意外,因为这很不正常。
就连无牙儿这样的外人在今晚都不会这么安生,那关海等和宁北有间隙的人,没道理会如此安静。
秦长鱼点了点头:“我可不认为他们是大发慈悲又或者心中忌惮,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平静,我反而不太习惯。”
五大氏族虽然比秦家逊色一筹,但在京城也是底蕴深厚,手下势力错综复杂,水深得很,更何况这是小辈之间的事情,就算做得过分了些,长辈也是不太好出面的。
那关海等人今晚为何这么安静?
“现在不动手,自然是为了以后动手。”宁北望着庭院门口散的一干二净的空旷,拿起一枚玉虚果吃了一口,月光照在果子身上显得十分通透碧绿。
关海等人当然不是良心发现,那么今天不动手肯定是因为今天在场的都是一些小辈,就算做了什么最后传出去也就是小辈之间的争强斗胜。
就像是当初在应天府闯归墟秘藏之时被关庭找上门来阻拦拖延一样,虽说关庭最终失败了,但即便就算是他成功了,对于宁北的声望打击程度也算不上严重,顶多是被人议论议论罢了。
小辈间的斗争,除非惊世骇俗,否则能够影响到的就只是小辈之间罢了。
虽说宁北双方的身份会将这份争斗而进行放大,可终归有限。
自从宁北进入到朝歌城以后,关海就一直被压了一头,到后来宁北胜俞子期,去淮海县,参与黑连山,清剿神隐。
更是将关海压下了不知多少。
他不甘心,他想要翻身,想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前压过,那么就一定挑选一个全天下人都关注着的一个场合。
这个场合并不是今晚,而是三天之后,秦牧真正的寿宴上。
几人都想到了这一点,秦长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到时候出丑,自己骑虎难下。”
宁北道:“既然是挑衅,而且还要堂堂正正的压下我们,那就一定是双方都有胜算,唯有如此才会让人找不到破绽,只是相对来说肯定是他的胜算更高罢了。”
“这么一说,我反倒是开始有些好奇了。”秦长鱼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冷笑一声说道。
洛留揉着自己的腰,和唐书并肩站在一起,感慨道:“神朝内里的束缚太多,当我们着眼于外的时候,总会有这些琐事捆住手脚。”
唐书没有说话,他对于神朝内部的事情本就不感兴趣。
姜白柳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盘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晚宴散去之后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为了通天路和神隐以及天下格局志同道合的人。
他们在为了这个目标前进着,可却因为种种束缚而没办法全身心的在这些事情上前进。
偌大神朝眼看凋零,神主教会藏着就连姜白柳自己都无法窥探的秘密,他们要做成这些事情相当于是行走在冰面上,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瞬会不会跌落进水里。
宁北抬头望着天上,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外面要去看,内里的事情同样也要解决。”
苍穹之外的世界太过遥远,想要前往做到,那么苍穹之内的麻烦就不能忽视。
几个少年或坐或立在庭院里,在这一刻都是抬头看着天上,万里清明,繁星点点。
这个世界上需要这样的清明,不单单局限在天空之上,还要落于大地。
......
......
三天之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当中,秦牧的寿宴终于是正式开始。
这三天当中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迫不及待,因为每个人都清楚,这场寿宴不会是单纯过寿那么简单,这一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究竟是是什么事,没人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定不会是小事。
这场寿宴是颍川秦家向整个天下发出的宣告,宣告着这个低调了十七年的神朝第一世家,天下第一世家的复出。
而这样的世家,复出一定是高调的。
秦府内外,无比热闹,乃至于整个颍川当中,都是无比的热闹。
前来祝贺的人早已经排列出去不知多远,秦府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客人,所以既然秦府当中坐不下,那么就在外面继续设宴。
如果站在秦府大门口朝着左右两个方向去看的话,就可以看到两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宾客。
并且左右都有着秦家地位重要之人负责,绝不会让人感觉受到了冷落。
能够坐在外面的基本都是二流势力末尾或者达不到二流的人,以他们的身份一开始就连秦家的请柬都是收不到的,完全是自发前来,所以也不期望能够进入陈府当中,能在外面有一席之地,还有秦家的五境长老客卿亲自招待。
这可以说是给足了颜面,不知多少人都是兴奋地满脸通红。
而在秦府之内,则都是一些有名有姓的人,哪怕是墙角的一桌,放到外面都是要在开封崔家之上的二流势力,家中五境的大修行者在两名以上。
在最中心处,则是五大氏族,十三郡丞,三大派以及神朝之外的几个大修行势力,除此之外还有七十四爵的人。
这些就是神朝当中当之无愧的最顶尖势力,真正站在山巅的一小撮人。
其余包括金陵曹家等人都要略往后坐。
整个秦府内的气氛显得极为热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是真的来享受这场宴席一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居士图
“今天的人来的还真是齐全。”秦牧坐在主位上,听着一旁秦覆雨口中高声念诵着的祝寿词,辞藻极尽华丽,无比完美,听上去应该是出自秦牧自己的手笔,以他在文圣一脉的修为造诣,写一篇简单的寿词还是并不困难的。
秦长鱼和宁北等小辈坐在长辈的后面,在这样的场合当中,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即便是宁北的地位也不能独自一桌坐在前头。
其他人比如关海,徐白柳等人也是在各自的长辈之后。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姜白柳,这位神主教会的小圣人,他是和神主教会的一位红衣大主教并肩坐在一起,不过也没人会多说什么,毕竟这位可是堂堂的小圣人,而且修为更是已经达到了第四境,有足够的资格。
祝寿词念诵完毕,将这场寿宴推向了更高潮,尤其是秦家的下人们提前排练好的走位和舞蹈,看上去不仅大气磅礴,而且足够的美轮美奂。
鲜红色的红花丝绸在他们的手上排列成了潜龙出渊的模样,虽然无比喜庆,但当做后龙首抬起的刹那,一股摄人心魄之感扑面而来,让所有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还不待众人开口,明亮的苍穹忽然间变得暗沉下来,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之上出现了十数条蛟龙纵横游动,在云海之中闪现。
带动的紫蓝色电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寿字在暗沉天空上闪烁。
这一幕再度让在场的所有人瞳孔微微一凝,心中震撼。
哪怕是相隔遥远依旧能够感受到这些蛟龙的气势,应当都是距离五境只差半步,其中领头的三条更是已经有着褪去蛟身化成真龙的征兆。
在当今天下,真龙一族虽然没有灭绝,但也十分稀少,而且除了在各处山川大河担任河神的之外其余的基本都在神朝疆域之外,不属于任何一处势力。
所以用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形容真龙十分恰当,半点都不为过。
真龙之下,是为天蛟,也就是淮河河神的程度。
天蛟之下,则是蛟龙,通常来说蛟龙的修为境界都是在第四境的程度,只有成为大修行者才能化为天蛟,蜕变成为龙身,但如果想要化作真正的真龙,还需要雷劫洗礼才行。
只不过雷劫无比的危险,成为真龙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这么多年来,淮河河神也一直没有尝试。
相较于真龙来说,蛟龙的数量则是要比较多,却也不算太多,而且基本上都隶属于云梦泽掌控,也就是传闻当中埋葬神魔的八百里云梦泽。
只是到了现在,更多的人则是称呼云梦泽为洞庭,因为其中水道蜿蜒,深不见底,如同洞庭世界,并且到了如今扩散到了接近三千里的程度。
八百里云梦泽也就成了三千里洞庭泽。
神朝疆域内没有被封为河神的蛟龙一族全都生活在洞庭泽。
洞庭泽并没有淮河长,但却深不见底,是整个天下最深的水域,甚至有传言称比海还深。
而负责镇守洞庭的,正是一条真正的真龙。
......
在神朝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虽说每个人都知道颍川秦家交友广泛,可却没想到就连与洞庭泽都有着如此深厚的交情。
寿宴当天,十余条蛟龙在天空之上排列出一个寿字,虽然简单,但却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微微缩成一点的瞳孔恢复原貌,众人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口中不停地出声夸赞着这一幕。
至于秦府之外,早已经是形成了成片的哗然声,议论纷纷。
“秦兄的三百岁寿诞可是重中之重,我们这些人自然是要来的齐全一些,只有如此才对得起这个大日子。”关虚云拿起酒杯对着主位上的秦牧举了举杯,面上含着笑意,听起来就像是老朋友之间的叙旧。
由于现在神朝当中的敏感形势,再加上需要避嫌等等,基本上来赴宴的并没有各家的家主,全都是地位尊崇的长老等人。
关虚云身为关虚白的长兄,关家这一代的家主,乃是五大氏族当中唯一一个家主级别的人物,率先开口也合乎常理。
“关兄言重了,算算日子咱们这些老伙计也有差不多十几年没见过面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年轻时候的种种,仿佛还近在眼前。”
秦牧并没有拿起酒杯,而是摆出了一副满脸唏嘘的叹息回忆的模样。
关虚云也不介意,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美酒,然后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细细想来,从当初京城一别,到现在差不多快要二十年了,二十年谈不上沧海桑田和物是人非,可许多东西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秦牧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已经老了,要是再不出来走走,只怕就要被这个世界给丢下了,到时候可真的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关虚云哈哈一笑:“不谈这个,今天是秦兄寿辰,当然要谈些让人开心的事情,来之前,我特意在家中备了些薄礼,还请秦兄不要嫌弃才是。”
秦牧闻言摆了摆手,豪爽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多年未见,你就算是送一坨屎,我这心里也是开心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是有些憋不住笑。
就连关虚云也是胸膛起伏了一下。
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就算是秦家和关家之间再如何不对付,最起码面子上的功夫都是要做到位的,送一泡屎?
这话说出来纯纯就是在恶心人。
偏偏他还不能发作。
只能眯眼笑道:“秦兄这是哪里话,我前些年在与人做生意的时候,偶然间得到了一张居士图,是丹青大家唐寅的手笔,栩栩如生,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这些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中欣赏半个时辰才能心满意足的入睡,今日秦兄寿辰,我就将这居士图当做寿礼送与秦兄,聊表心意。”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关海。
关海拿出了一个锦木长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分为二
木盒锦绣,但却并没有半点古意,很显然是最近新做成的盒子,不说其中画作如何,单单就是这个锦绣木盒,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宴席上的人都是静静看着这一幕,听着两个人之间的交谈,没有人插嘴,也没有人多话。
能被派遣过来代表各自势力贺寿的全都是心思玲珑之辈,知晓这场寿宴不会那么简单,关虚云也没那么好心真的送上一件厚礼。
他们不开口,每个人的脸上都维持着热烈的笑容,但在这副笑容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算盘。
神朝的官员最擅长的就是表面功夫。
尤其是当关虚云说他要送的是一幅居士图的时候,还是出自唐寅之手,一些对于此道颇有研究的人立刻就提起了精神。
心里暗道一声来者不善,这场寿宴上的第一个交锋,应该就要开始了。
居士图大多画的都是一些厌倦了世俗,又或者是郁郁不得志的人隐居山林,因为得不到重用,又或者是因为自身没用,却又不甘心就此无人问津,于是就干脆自称某某隐士,以一种淡泊名利之态高谈阔论,从而在民间博取明王之辈。
在名望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被人或者自称为某某居士。
然后等待那些大势力之人上门来请。
而唐寅更是郁郁不得志的代表,他画出来的居士图,极具讽刺。
关虚云从关海的手上接过锦绣盒子,然后在众多注视的目光中将其打开,露出了其中的画作。
他将居士图拿在手上,自上而下垂落,露出了其中负手而立,站在山川脚下,河流之上的中年男子。
这的确是唐寅的手笔。
只是一眼,在场目光毒辣之人就看出了端倪,这幅画很值钱,最起码要比那个锦绣盒子还要值钱。
整幅画上的意境几乎已经溢了出来,即便是再如何不懂画的人,也能够从中感受到上面的没落和凄凉。
那种郁郁不得志的绝望。
这是在摆明了告诉秦牧,属于你秦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高调复出不是明智之举,还不如继续乖乖地低调下去,或许等到宁瑶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还能继续保留你秦家的威风。
这样的寿礼,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挑衅。
不少人都是面色微凛,含着的笑容跟着稍稍淡去。
秦府之内何止数千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只是让所有人想不到的这场寿宴并非是秦家率先动手,而是关家率先发难。
关虚云将居士图提在手里,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这居士图送给秦兄,寓意着淡泊明志,洁身自好,唯有秦兄这样的高雅之人,才能够配得上唐寅的丹青妙作。”
秦长鱼有些愤怒,但却被身侧的宁北给按住了手掌。
秦牧脸上的笑容不变,闻言反而是哈哈大笑出声:“好,让关兄费心,我生平最喜欢的就是唐寅的画作,这份礼物我就厚颜收下,只是希望关兄日后回去,可不要睡不着觉才是啊,哈哈哈。”
秦覆雨上前将居士图收了过来。
秦牧拿在手中反复欣赏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忽然,所有人都听见了咔嚓一声轻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布条被撕裂的声音。
抬头看去,只见原本还好端端的居士图,这一刻竟然是被一分为二,撕成了两半。
关虚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秦牧则是哎呀呀的惊叫一声,满脸懊恼:“完了完了完了,昨晚练功出了岔子,今天这手上的力气没把握好,不小心竟然是将关兄的宝贝给撕坏了,罪过罪过,真是罪过。”
他歉意的看了一眼关虚云,然后随意的将一分为二的居士图扔在了地上,笑眯眯的问道:“关兄想必不会怪罪于我吧?”
关虚云眼中闪过一抹阴冷,旋即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哪里哪里,既然已经送给了秦兄,那自然就归秦兄处置,只不过修行上出了问题可不能马虎,否则一点小问题,很容易就会变成大问题。”
众人在两侧席位上默不作声,十三郡丞的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虽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人选择了站队,可这种时候受制于身份并不能直白的表达,拐弯抹角让人看不起,还莫不如安静的看着。
至于其余顶尖势力乃至于更远处的二流势力的人,都是有些惊讶关虚云这次的态度竟然是出奇的强硬,着实让他们感到意外。
虽说关家的实力当属顶尖,可和颍川秦家较量起来,那肯定是有所不如的。
既然如此,关虚云如此步步紧逼,他的底气在哪里?
沉思间,忽然又是有一道声音在宴会上响起,数千人闻声看去,便见到代表了南开郡席位上,徐凡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伯父寿辰,家父身居要位,远在南开无法亲自赶来,甚是遗憾,临行前百般嘱咐小侄一定要将礼物带到,亲手送给伯父,祝伯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如同秦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在秦牧过寿的时候一定会到来无数有头有脸的人,为了保证宾客尽欢,在宴席之上通常都会做几处小小的更改。
比如加上几个小小的阵法。
这些阵法没什么特殊的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保证在宴席之上,每个人起身大声说话都会被其他所有人听见。
这样就可以确保所有人全程都有参与感,不会因为距离遥远而感到冷落或是没办法参与到一些事情当中。
至于视线,虽说数千人听起来很多,但按照席位摆列其实也就是那么大的一个空间。
不要说是大修行者,就算是一些初境二境修士,也是能够清晰无比的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和神色。
现在关虚云第一个出来送出贺礼,而且还被秦牧给当众撕成了两半,虽说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可在场人全都心知肚明,这两个人都恨不得将对方给当场斩杀。
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可接下来按理来说应该是三大派又或者其他和秦家私交甚好的势力出来,开口送上一件好的礼物,算不上解围,但却能够让这气氛松弛下来。
可他们想不到,这第二个开口的竟然会是徐凡。
这个南开郡徐择予的儿子。
他站出来,要做什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回春木
广陵道默然不语,宋南打着哈欠,松散的道袍穿在身上,看上去就像是没有睡醒一样,昏昏欲睡。
儒院的林长老端坐身姿,面上含笑,满脸儒雅。
洛留同样是跪坐在那里,稚嫩的面孔遮掩不住体内精纯的浩然之气。
白马寺是标配,一位上次见过面的戒律长老,一位护法金刚,还有佛子年殊,和前两次见面时候比较起来,年殊看上去仿佛成熟了不少,目光平和中正,并不因为与宁北有仇怨在身就故意开口搅局什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三大派是如此,除了南开郡的其余十二郡也是如此,包括七十四爵,庙堂诸公,五大氏族。
七录斋的琳琅长老一双妙眼始终在秦牧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徐白柳目光低垂,面无表情。
无牙儿用余光看着四周,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西蜀剑阁并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事情。
神主教会那位红衣大主教却在静静看着眼前,一幕也不肯错过。
神朝的衰败和日暮西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件发生的小事堆砌在一起,才能够让这个偌大神朝,庞大势力,如堤坝一样坍塌。
妖国也在看着这场好戏,琅一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中的讥讽却是根本不加掩饰。
论起实力妖国和神朝差的多,天下十方圣人,神朝独占其五。
妖国两位,七录斋,西蜀剑,神主教会各一位。
如果不是神朝当中五位圣人不团结,神朝庙堂内斗严重的话,妖国说不定早就已经被消灭了。
虽说和历代神皇一向主张的格局稳定也有不小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神朝始终在内耗,导致没有办法拧成一股绳。
就像是一个大人和孩童打架,固然大人看上去稳赢,可若是这个大人的四肢当中有三肢不听使唤,又或者是四肢各走各的方向,那未必就能够胜得过这个孩童。
所以神朝的日暮西山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一个提升各自势力的机会,尤其是对于妖国来说,就更是如此。
如若神朝败落,拥有两位圣人的妖国,无疑会成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
所以琅一很喜欢看到这一幕的发生,神朝内部争斗的越是厉害,他就越是开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徐凡,想要看看这位南开郡的公子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想说什么,又要做什么?
徐凡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南开郡,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这么远,而且第一次出门就是来为秦牧祝寿,但他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面色平静,浑身气势完全就是一个贵公子模样。
他先是对着秦牧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了关虚云的身旁,拿起了那个装着唐寅居士图的锦绣盒子。
关虚云眉头微皱,不知道徐凡想要做什么。
徐凡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将锦绣盒子举了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可以保证所有人的目光都能够清晰落在上面。
然后朗声道:“后辈徐凡,没什么名声,想来在座诸位前辈或许都没有听过,不过这没什么,也并不重要,因为我要说的是这个木盒子。”
木盒子?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就连十三郡当中几位和南开郡相交甚好的人都是不知道徐凡现在站出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凡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无比的平静。
他拿着木盒子走到了妖国使者琅一的面前,开口问道:“有件事想请教琅一先生。”
琅一目光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何话题忽然就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轻声道:“但说无妨。”
前段时间琅一刚刚成为五境的大修行者,放眼天下都属于顶尖层次,一身实力颇为不俗,虽说才刚刚破境不久,境界未必多么稳重,但以妖国修行者的特殊来看,一旦化作大妖之身,本就不俗的实力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很是难缠。
徐凡拿着木盒子在众人的面前来回踱步,边走边道:“年前,妖国七皇子被陆海棠斩杀,虽然不知真假,但神朝为此做出了让步,为了弥补双方之间的间隙,陛下决定向妖国开放回春木的生意。”
他刚一开口就揭开了妖国的伤疤,让在场的十几位妖国使臣都是面色一僵。
“我说的可对?”徐凡对着琅一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眼神,表示自己只是单纯的述说缘由,并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
琅一虽然目光一寒,但是面上却是笑容不变的点了点头,就连语气也是含着笑意:“确有此事。”
回春木价值极高,尤其是对于妖族来说更是绝佳的宝物,无论是修行还是用之蕴养身体都是极佳的选择。
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放在那里,都能够静心养神,大有裨益。
但回春木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别说是妖国没有,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也就只有神朝南开郡里才有生长,而且数量并不算多。
只不过虽说是价格昂贵,但若是能够得到回春木,妖国就算付出几倍价钱,也都咬着牙认下。
之所以陆海棠这么久都踪迹难寻妖国却一直没有发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和回春木脱不开关系。
徐凡将手上的木盒子高高举了起来,淡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木盒子就是回春木所制造而成的,那么,既然如此,晚辈心中就又多出了一个问题,想请教琅一先生。”
他看着琅一,目光平静,举在手上的锦绣盒子看起来是那样的华丽且昂贵。
琅一没有说话。
徐凡笑着问道:“第一批回春木在年后的第二个月就送到了妖国,我托人打听过,负责和我神朝交易的妖国官员,正是您,琅一先生。”
“可直到现在,妖国都没有将钱送还,就连我们神朝一方派去运送回春木的队伍,也是没有半点消息,琅一先生,今天刚好有缘见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解个惑?”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国之间没有小事儿
宴会之上的气氛陡然一变,本以为徐凡站出来是打算送什么礼物,可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出现送礼的环节,反而是来了这么一出。
他问这些是打算做什么?
难道还指望从琅一的身上要出钱来不成?
虽说回春木的价值昂贵,但妖国七皇子都死了,按照潜规则,这第一批的回春木应该是要免费赠送的才是。
徐凡乃是徐择予的儿子,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
琅一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听到询问还摇了摇头,一副胸襟宽广的模样说道:“国内这段时间忙着处理一些事情,有些周转不开,公子放心,不出一个月,这一批回春木的交易就会彻底完成。”
他很和煦,完全没有半点被当众质问的难堪,无论从哪一点去看都是一个大国使者的模样。
徐凡闻言点了点头:“琅一先生心里有数就是,哦对了,有件事我忘记说了,由于南开郡距离妖国太远,所以这一批回春木的运送虽说是由我郡府护卫担任,但中途的承接移送和与妖国之间交易都是关家负责。”
他将锦绣盒子放回了关家席位的桌案上,然后看着关虚云笑吟吟的问道:“回春木售卖南开郡不屈分毫,由关家负责移交国库,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关虚云皱着眉,不明白徐凡问出这句话的意思,但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能否认,因此便点了点头:“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徐凡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掰碎了锦绣盒子一角,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回春木只有南开郡才有,这么多年来每一根去到哪里郡府账册当中都有明确的记载,而制作这个锦绣盒子的回春木,显而易见,是去岁最新的一批回春木,而去岁一年之中,南开郡仅有的一批回春木就是送往妖国的这一批。”徐凡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收敛,目光中的平静也化为了冷淡,他看着关虚云,丝毫不忌讳对方的身份以及辈分,直言不讳的继续问道:“在郡府护卫护送这一批回春木离开之前,我曾吩咐过,除非是见到了妖国的回款,否则一根木头都不能让人挪用。”
“郡府的护卫就是军人,而南开郡的军人对于上级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我吩咐过他们,那么除非他们面前站着的是陛下,是姚帅,才能够撤销我的命令,否则任何人都不行。”
“而现在,妖国的货款并没有付清,但这批回春木却出现在了这里,而从运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郡府护卫就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我很想问一问关家主,这个锦绣盒子是关家自己雕砌而成的,还是妖国送与关家的?”
这话一出,宴会之上的所有人脸色都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看向徐凡的目光中从一开始平淡多出了一抹审视,什么时候开始,徐择予那个和善的老好人,也能生出这样霸道的儿子了?
关虚云的目光也是立刻阴沉了下来,半晌都没有开口。
徐凡先前说的话很多,而之所以说这么多的话,就是为了将一切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个清楚。
南开郡通过关家向妖国送了一批回春木,并吩咐护卫没有见到货款之前绝对禁止任何人使用回春木。
可现在货款没有见到,回春木却被人使用了,而且还是雕刻成了锦绣盒子的模样。
是谁用的?
关家?
可这是陛下开口,为了弥补两国裂痕所送出的昂贵交易,关家敢在这样的事情上伸手,关虚云只要敢承认,明天张晟就能把他关家派系的官员给从上往下撸个干净。
可若不是关家,那就只能是妖国。
是琅一。
货款不付清,南开郡护卫不可能同意回春木的使用,那既然现在用了,而护卫们又数月没有消息,下场如何基本已经不用说出来了。
为了弥补两国之间的交情,但你妖国却杀了我们南开郡的人,抢了我们的回春木,拒不付清货款。
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你琅一对两国平和的战略方针有意见不成?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个弦外之音,一个个看向徐凡的目光都变得审视且谨慎,就连宁北等人,也是目光微凝,尤其是苏幕遮,更是不解的看着场内,不知道徐凡为何会突然出头。
“关家主是没有听清楚晚辈刚刚的问题吗?”长时间无人说话,徐凡再度开口,只是声音和先前比较起来,已经是无比的冷厉起来。
徐凡很霸道,对于在场一些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的性子,包括关海。
但却没想到他霸道到了这种程度,就连关虚云都敢直接质问。
关虚云的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徐凡,今天是秦兄寿辰的大日子,这种事情你大可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再去询问也不迟,现在问出来,太冒失了。”
他没有回答,反而是给徐凡扣了一个冒失,不懂事的帽子。
一个晚辈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上质问长辈,目无尊卑,喧宾夺主,这样的举动当然是十分冒失。
“我的问题很简单,并不会浪费什么时间,关家主就只需要回答一个解释即可,遮遮掩掩,反而是失了体面。”徐凡面无表情,转身对着秦牧行了一礼:“相信伯父也不会介意晚辈的小小胡闹之举。”
秦牧听了哈哈一笑,豪爽道:“贤侄继续即可,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也对这问题很是好奇,有人天天打着两国友好的大旗,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烦得很,烦得很。”
“谢伯父体谅。”徐凡起身,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了宁北等人,然后看着关虚云,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个问题避不开。
所有人都在看着,关海却忽然开口说道:“两国之间的事情没有小事,单说是说不清楚的,不如等宴席结束,我等坐下来详谈,到时候是非公道,自有结果。”
徐凡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在看着关虚云,等待着他口中的答复。
第三百三十章 暴起,杀人,一把刀
南开郡来了一位大修行者,此刻本该出面阻止徐凡的追问,免得当着大家的面前谁都下不来台,而且回春木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个潜规则,不大不小,从来不会有人抓住不放。
但他却并没有出面阻止,反而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任由徐凡在前面胡闹。
“既然关家主不想开口解释,那么我就当做两个可能尽皆有之了。”
徐凡道。
关虚云目光中已经逐渐有了森然之意,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妖国使者琅一却是忽然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谈:“这个锦绣盒子,是我做好送给关兄的,徐公子认为,有何不妥之处吗?”
琅一看上去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一身白色衣裳,上面渲染着墨色图案,让其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儒雅。
再加上那张脸上始终都噙着淡淡的笑意,自有大国雅量之感。
“琅一先生做好的?”徐凡挑了挑眉,转身向着他看了过去:“货款既然没有付清,琅一先生又是如何得到回春木的?”
琅一没有说话,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少人目光微变。
徐凡嘴角掀起了一抹嘲弄:“我南开郡虽然地处于十三郡的正中央,常年无战事,可南开郡的军人也是军人,他们没有死在保家卫国的沙场之上,而是死在了这样两国友好的交易当中。”
他侧目看着关虚云:“而关家主在明知南开郡军士被屠戮的情况下,还接受了妖国的赠礼,如今还堂而皇之的当做是装作寿礼的盒子,在我的面前显露。”
徐凡抻了抻自己的衣摆,目光中的冷厉涌现出了三分寒意:“我很想知道,是关家欺我南开郡无人,还是陛下的和平方略对于妖国来说,不值一提,可以随意破坏?”
关虚云冷喝道:“徐凡,你不要小题大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被一个小辈质问,还是将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给捅了出来,他的脸面上可是过不太去。
“小题大做?”徐凡身上并没有任何的气势迸发,因为他知道自身只不过是二境修士,哪怕是再如何尽皆全力对于大修行者来说也是不足一提。
但即便是没有任何的气势迸发,这一刻的他依旧让人感到畏惧:“关家主认为我南开郡的军士被无辜屠戮,只是小题大做?”
这话太诛心,关虚云阴沉着脸,不可能回答。
徐凡眯了眯眼睛,将视线又放回到了琅一的身上:“琅一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琅一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不对,但是他却并不害怕,一来自己乃是大修行者,二来他乃是妖国派来的使者,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按照规矩那也应该由礼部和妖国之间交涉,从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那之前,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神皇定下的和平方略对我妖国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这份和平。”
徐凡闻言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一个和这件事并不相关的问题:“如果刺杀七皇子的陆海棠被抓到,贵国会如何处置?”
琅一脸上闪过一抹冰冷:“自然是杀了,相信无论是神皇还是我皇,都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个肆意破坏两国友好和平的人存活在这个世上。”
徐凡闻言再度点了点头:“所以琅一先生的意思是,任何恶意破坏两国和平的人,都要被处死,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琅一眉头微皱,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了宴会之上的所有人:“相信大家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任何胆敢破坏两国和平的人,都要被处死,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
宴会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不清楚徐凡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大氏族,三大派,七十四爵的人都是不知道他今天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宁北知道,秦长鱼知道,苏幕遮也知道。
三人对视一眼,眉头都是微微皱起,他们还没有动手,徐凡却率先走了出来。
“徐凡,你闹够了没有?”关虚云身上已经隐隐有着凌厉气息散发出来,被徐凡这么一闹,关家的脸面可是丢了不小。
“闹够?”徐凡没有回头去看他,冷淡的目光注视着琅一,然后缓缓地抬起了手。
看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有任何的气息出现,就是这样简单的举起了手,手掌轻轻握着,就像是在握着一把刀。
这时候应该有一把刀。
“铿锵!”
一声长刀出鞘的摩擦声凭空响起,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不远处的苏幕遮面色微变,低头看去,他挂在腰间的那把从边境送来的刀已经只剩下了刀鞘。
而刀身却是出现在了徐凡的手里,就这么被他轻轻握着刀柄。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当着整个天下势力的面前,一刀向着坐在案席之后的琅一斩了过去。
所有人面色剧变。
就连关虚云都是想不到徐凡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或者说这把刀的刀光太快。
苍穹,云朵,地面,青砖。
沿途的一切都被这一刀分成了两半。
包括那张摆满了灵果菜肴的桌案,包括那个坐在桌案之上,眼中冷笑还未曾褪去的妖国使者,琅一。
“咔嚓。”
是兵器破碎的声音,在徐凡斩出了这一刀之后,他手里的这把刀就因为力量耗尽而碎成了碎屑掉落在地上。
这一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斩杀了琅一。
让人无法反应。
“姚济世。”
关虚云面色苍白,从口中说出了这个名字。
普天之下,只有姚济世能够斩得出这样一刀,只有姚济世能够仅仅只是使用凝聚而出的刀意就直接斩杀一位大修行者。
身体被一分为二,但却没有半点血迹流淌,直到死亡来临琅一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安然无恙当中。
关虚云想要动手,但却又不敢动手。
因为这是姚济世的刀,因为此刻南开郡那位始终闭目养神的大修行者,已经睁开了眼睛。
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站了起来,满目骇然。
第三百三十一章 看不到的地方
自从徐凡说出这番话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找麻烦,但却没有人想得到他竟然是真的敢杀人,而且就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用最粗显的理由和把柄,一刀斩杀了妖国的大修行者琅一。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是姚济世的刀,在苏幕遮身上佩戴,当着秦牧的面前,在寿辰当天这样的大日子上杀人。
边军为何会参与到这件事情里?
秦家和南开郡是不是早就提前准备好这么做,所以徐凡才会毫无顾忌的当场发难。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秦牧想要做什么?
杀一个妖国使者,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接连的疑问在呼吸功夫就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即便是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势力,在这一刻也全部都是眉头微皱,并不清楚今天这场寿宴的走向最终会往何处而去。
琅一身后的十数位妖国随行而来的使节全都是骇然的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到了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程度。
骇然过后就是愤怒和不安,十数人同时围在了一起,警惕的看着周遭的神朝之人。
“徐凡,你好大的胆子。”关虚云面色阴沉似水,低声喝道:“琅一先生乃是妖国此番前来为秦兄贺寿的使节,即便是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也应该交由礼部处理,由陛下定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动手?”
在场有不少人都是宁瑶一脉的,在这种时候已经是不能再装成旁观者,都是出言斥责徐凡,增添压力。
其中还包括五大氏族之一的常家和齐家。
京城五大氏族,其中之三开口呵斥,这样的压力就算是徐择予亲自来了,也得慎重考虑,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七十四爵的人,原本还十分平和美妙的宴会氛围,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而且这样的人数绝对算不上少,当今天下,神朝当中,支持公主宁瑶的人,绝对要比站在宁北这一头的人多得多。
徐择予虽然近些年在神朝当中没有露过几次面,出过几次头,但却是有名的老好人,既然是老好人,那么面对诸多质疑的时候就会显得谨慎,做事情的时候也通常留有余地。
但徐凡不会,他面对在场这些人的呵斥和责备,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半点的退缩生出,不仅如此,反而是带着淡淡的嘲弄。
“琅一欺上瞒下,克扣回春木货款,杀我南开郡军士,这样的举措无异于挑起两国争端,众所周知,陛下主张和平,妖皇也是同样如此,既然是主张和平,那么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望着那些呵斥他的人,微嘲道:“所以这件事一定和妖皇无关,那就只能是琅一自作主张,对于这种自作主张,包藏祸心,意图挑起两国战争的人,各位认为有留他性命的必要吗?”
关虚云的目光更加阴沉,同时心中也有着忌惮,徐凡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可以说是做的滴水不漏,完全是将道理两个字给占够了,所以眼下虽然是扣上了这么一个大帽子,他们却没有办法反驳。
“当然没有。”还不等那些人开口,秦长鱼就立刻接下了徐凡的话茬,淡笑说道:“对于这种无君无父,无家无国的人,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凡闻言对着秦长鱼露出了一个笑容,面带歉意道:“本不该扰了伯父的寿宴,只是自小家父就教导晚辈对于这些包藏祸心于神朝不利的奸佞绝不能手软,一时气愤,愤然出手,望伯父见谅。”
秦牧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贤侄这是哪里话,为国分忧,当属典范,想必在场诸位都不会介意。”秦牧开口,将这件事直接定性下来。
就连寿宴主人都不介意,旁人再如何也只能沉默了下去,没办法开口。
关虚云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徐凡动手斩杀琅一,这其中一定有秦牧的参与。
还有那把姚济世的刀。
边军插手这件事是出于和妖国之间的仇怨还是其他?
当初琅一设计一举坑杀武院弟子的事情关虚云等人也是有所耳闻,如果边军只是单纯找个借口报当年的仇也就罢了,可若是姚济世入局是因为宁北的话......
想到这里,关虚云强迫自己没有继续往下思考,因为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可就糟了。
徐凡回到了徐家的席位上坐下,翘着二郎腿轻轻倚着,面上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就好像是明着告诉所有人,杀琅一就是找一个借口,而你们却拿我没有办法。
秦家的人开始动手清理琅一的尸体和地面上的血迹,至于剩下的那十几个妖国使者,则是战战兢兢的坐回了椅子上,不敢离开又不敢说话。
这个院子里坐着的全部都是神朝当中最有权柄的势力,一个小小的妖国使团,没有了主使的存在,也就只能夹着尾巴了。
“继续,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诸位可别因为这么一点事情而失了乐趣,那可不行。”秦牧看着人群抬了抬手,示意送寿礼的继续,不要停。
十三郡的代表依次开始出来送出自己所带的礼物,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极难得之物,无比的珍贵。
刚刚因为徐凡斩杀琅一的阴霾似乎已经是完全消失,秦府当中的气氛再度变得火热,所有人都是举杯高谈阔论,除了妖国使者以及地面上那一滩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血迹。
“看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场好戏正在上演着。”宁北望着远处把玩着酒杯的徐凡,还有端坐在主位上正满脸沉醉看着那些华贵寿礼的秦牧,开口轻声说道。
秦长鱼点了点头,目光微闪:“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让赵叔亲自去做。”
“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一定不会是小事。”
“看来寿宴结束之后,这天下说不准都要动一动。”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根回春木
有人在明处,有人在暗处。
明和暗之间的判断很容易区分,被更多目光注视着的就是明,而没有被目光注视到的就是暗。
基于不同的人来说,明和暗也是不尽相同的。
而现在,此时此刻,对于神朝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颍川就是明处,秦府当中这个聚集了天下势力的院子,就是明处。
明处在颍川,那么暗处自然就是在颍川之外。
秦牧笑吟吟的欣赏着旁人给他送上来的贺礼,无论双方立场如何,他都要加以感谢,客套几句,看上去极好相处,没有一点第一世家家主的架子和威严。
“前段时间我外甥宁北在京城遭遇了刺杀,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贺礼还在持续,已经到了七十四爵,但秦牧却忽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让场中的气氛再度凝结了一瞬。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刚刚徐凡杀了琅一还嫌不过瘾,现在又要再杀人?
众人注视着,秦牧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飙的迹象,反而是带着满脸的笑容:“我妹妹就这一个儿子,独苗,死了就没了,所以还望大家有心可以帮忙查探一下杀手的身份,若有发现的话,我必有重谢。”
说完,他拿起举杯对着众人举了举,然后示意贺礼继续。
很平淡的一番话,没有任何的营养,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可如同秦牧这样的老狐狸,真的就只会说出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话?
关虚云和常家长老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着一抹不祥的预感,他们猜不透秦牧的打算。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在寿宴上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被这里注视着,可到现在,却还不知道秦牧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难受。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关虚白或者右相那些真正的对手的话,说不定能够察觉一二,可关虚云和常家乃至于齐家还有其他人,终归还是差了一些。
......
......
神朝十三郡,每一郡都具有自己的特色,每一郡都有自己的驻军,郡丞更是有着独断之权,节制郡府内的所有人。
再加上军队的存在,所以郡丞在各自的郡县当中都是绝对的说一不二。
南开郡自然也是如此。
徐择予出身应天府,平时很和善,从不得罪人,而且还很爱帮人。
所以在朝中人缘向来不错,这样的人最适合做南开郡这个地处最中心的郡丞。
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也不用担心会被徐择予在心脏上捅一刀。
刘家,南开郡阳渠城的一流世家,论起实力不在金陵曹家之下,虽说地理位置比不上曹家,但有一点,却是曹家拍马也赶不上的。
那就是刘家在京城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
礼部尚书李承焕的妻子,也就是李兆乾的奶奶,是刘家的人,刘家也就相当于是李承焕的势力。
外面有这个顶尖的一流世家,京城有李承焕做根基,可以说是如同铜墙铁壁一样屹立不倒。
也正因为有着李承焕的存在,刘家这些年来在的发展虽然是谈不上气势如虹,但也是处处高人一等,隐隐有着南开郡前三世家的势头。
不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是要避其几分锋芒。
在南开郡更是根深蒂固,像是一棵大树一样,还在不停地开枝散叶。
而且虽然势力庞大,但毕竟还要受到朝廷约束,所以平日里除了行事霸道一些,也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南开郡每天来到阳渠城的修士也有不少,都想要加入刘家做一个客卿的位子。
而现在,这个平日里繁荣热闹的阳渠城却显得无比安静,街道之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连以前街上最常见的小贩都是连影子都瞧不见。
街道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就仅仅是数万名身穿铠甲的军士,漆黑色的铠甲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地面上染着大片的血迹和倒着满地的尸体。
数万甲士围绕在刘府这个顶尖的一流世家四周,挺身而立,面上遮着面甲,让人根本看不清面容和表情,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尊尊修罗一般。
“郡丞大人,刘家的家主和长老以及客卿已经尽数斩杀,剩下的人要怎么处理?”郡丞徐择予身旁,一个看上去像是狗头军师一样的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开口问道。
今天是秦牧的寿宴开始之日,一大早他们就从南开城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阳渠城,开始清理刘家的人。
现在太阳升到最高,正是晌午时分,刘家上下九位大修行者已经被悉数斩杀,一个不剩。
现在就只剩下刘家的后人和一些护卫侍从什么的。
这些人全都颤抖的跪在地上,惨白着面色直到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明明上一刻大家还在嬉笑,怎么下一瞬屠刀就落在了身上?
刘家虽说是行事霸道了一些,可这些年来也没有的罪过郡府,毕竟郡府代表了朝廷,再给刘家几个胆子也是不敢违逆,既然如此,怎的今日郡丞大人突然就来了,而且还是率军前来。
来到刘家之后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动手,就连一点理由和原因都不讲。
就连家主搬出了礼部尚书这尊大佛都没用。
现在所有的大修行者都已经被斩杀,看着郡丞大人身后的那数位大修行者,这些人都是感到发自内心的胆寒。
这就是世家和朝廷之间的差距,堂堂的顶尖一流世家,面对郡府的清剿,竟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他们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可现在听到那个军师模样的人这么询问,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众所周知,郡丞大人徐择予是一个宽厚性子,出了名的老好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刘家都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这些剩下的,应该是可以保住一条性命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徐择予。
徐择予骑在马背上,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望着刘府当中的那跪到的数百人。
“杀了。”
“都杀了?”军师多嘴又确认了一遍。
徐择予调转马头缓缓往城外离开:“我说的很清楚,你听不懂吗?”
军师急忙低头,不敢再问。
......
......
(凌晨应该还有一章,不用等,明天再看)
第三百三十三章 杀了三家人
杀了。
都杀了。
一个不留。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不单单只是发生在阳渠城的刘家门前,极遥远之外,距离京城只有三百里距离的小东山上,也正在发生着这样一幕。
“赵三金,你们秦家疯了不成?”
常老太爷面如金纸的瘫坐在地上,身上撕裂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致,惊惧的看着面前的赵三金,不敢置信的问道。
今天虽然是秦牧的寿辰,可也是常家祭奠先祖的日子。
每年的这一天,常老太爷都会带着常家之人前来祭祀,因为小东山和常家有着不小的渊源。
可却没想到今年在祭祀之时,赵三金等一行人却忽然出现,不由分说便将在场的数十位常家护卫侍从尽数斩杀,就连两位随同前来的五境客卿也是难逃一死。
至于常家嫡系,也是被斩杀了三人,其中还包括一位大修行者级别的长老。
常家乃是京城五大氏族之一,在外人看来,论起实力虽然比不上秦家,但也只是略逊一筹罢了,但只有真正身处势力顶尖的人才知道,常家和秦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差的可不止一筹。
而常老太爷则是常家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大修行者,平日里威严隆重,地位辈分奇高,就算是右相见了也得喊一声前辈。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瘫坐在地上,骇然的看着面前的赵三金。
秦家一旦和常家开战,将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秦家凭什么敢做?
而且凭什么敢做的这么直白?
赵三金站在常老太爷的面前,低头俯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两个月之前,宁北在京城遇刺。”
常老太爷面色难看道:“这和我常家有何关系?”
赵三金淡淡道:“这件事和你们常家的确没有什么关系,但你们常家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和我秦家有关。”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常老太爷沉声道。
五大氏族无一不是掌控着庞大的资源,自身也是庞然大物,放眼偌大神朝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上的人,如同这样的氏族,就算是皇权更替都不能影响。
因为这样的氏族之间都有着规矩和限制,可现在,秦家却无视了这个规矩,在小东山截杀他们,所引发的后果很有可能让整个神朝为之动荡。
而且最关键是常家如果发了疯的全力报复,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赵三金看着四周,世外桃源般的小东山在这一刻已经被摧毁的不成样子,遍地狼藉一片。
“举秦家之力却查不到半点关于那个杀手的线索,这样的好机会你们当然不会放过,所以自然而然便要利用这次机会,再度动手刺杀宁北,无论成功失败与否,都可以将你们的刺杀推到那个不明杀手的幕后之人身上。”赵三金眼中带着冷意:“很不错的想法,但你们似乎太小看我秦家了。”
常老太爷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一点,难看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赵三金,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说些什么罪名安在头上都可以,你凭什么这么说?”
如果随便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动手杀人,那神朝上下也不会安稳到现在。
要杀人,尤其是大势力之间要杀人,要动手,总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的。
赵三金道:“你们派出去的人现在已经到了太行山,在等着宁北回去动手。”
他很准确的说出了常家派人的动向和准确位置,甚至就连要准备做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这话中透出的意思只有一个。
在你们常家,又或者是关家,右相府,李府当中,有我们秦家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深得你们信任,唯有如此才能够参与到你们的这个计划当中。
常老太爷是活了不知几百年的老怪物,当然是一瞬间就听出了赵三金的言外之意,整个人的面色瞬间大变。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也就是说在宁瑶这一派当中,有一个身份地位绝高,而且备受信任的人是秦家的人。
“这件事情败露,也就意味着你在我们这里安插人手的事情跟着败露。”常老太爷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的说道。
他的伤太重,巨大的情绪波动都会引起伤情的反噬。
“这不重要。”赵三金淡淡道:“因为你们永远也不可能找的到这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也都知道一些别人的秘密,像是常老太爷这样活了不知几百年,并且位高权重的存在,那颗苍老的心里更是藏匿着数不清的秘密。
有人会选择在临死前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用这些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但常老太爷却并没有这么做,他脸上的阴沉收敛:“动手吧。”
他比不过赵三金,除了等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赵三金点了点头,二人也算是有交情,但显然不是什么好的交情。
可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常老太爷却又忽然问道:“今日之后,交锋就要真正开始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赵三金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在这样的事情上永远都不会做好准备,我们所能够做到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真正的交锋早就已经开始了。”
小东山上亮起了一道金色的光。
当这道耀眼的光芒消失之后,赵三金等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而在狼藉的山道之上,常老太爷已经没有了生息。
还剩下几个跟随而来的常家嫡系后辈没有身死,浑身颤抖的呆立在原地。
这一次常家来到小东山祭祀的人共有四位大修行者,尽数身死。
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神朝,秦家沉寂近二十年之后的第一次高调复出,就是以京城五大氏族为垫脚石。
这注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又或者正如赵三金所说的一样,交锋早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以后,注定会更加的血腥,会死很多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机关鸟送图
暗处发生的事情在没有被阳光照到之前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阳渠城和小东山的鲜血也不会这么快就流淌到颍川。
颍川当中依旧是一副热闹景象,宾主尽欢。
先前斩杀琅一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在场众人,或许已经影响到但却没有人表示出来,在寿宴开始之前,绝大多数人就都已经意识到了今天的不同凡响。
“各位都已经送完了礼物,不知道小侯爷准备了什么?”在七十四爵都送完寿礼之后,齐帷语忽然开口对着宁北询问道。
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和好奇,他们可是知道今天是这对舅甥的第一次见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从场面上这份礼物也应该过得去才是。
至于抱着找出宁北所送礼物之瑕疵从而进行打压这种想法,基本上是没人有的,就连齐帷语和关海这些人,也不会这么做。
因为那太粗糙,而且真的没什么用处。
送个礼物罢了,你打压什么?言语嘲讽两句吗?那样做只是让两头都丢人,都讨不到好处。
齐帷语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想顺势引出接下来的动作而已。
被这些人注视着,宁北目光还是那么平静:“我已经准备了礼物,算算时间想来应该已经就快要送到了。”
快要送到?
一众人都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份礼物宁北并没有随身携带,而是让人在寿宴当天送来。
“看来小侯爷这是已经准备一鸣惊人了。”齐帷语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给宁北带了一个高帽子,想要看看他这么高调准备要送出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牧坐在主位上也是有些好奇,他询问过秦长鱼宁北会给自己送什么礼物,但秦长鱼却没有说,只是告诉他寿宴当天不要惊讶就是了。
能让他惊讶的东西,在这个世上可着实不多。
“谈不上一鸣惊人,只是尽些心意罢了。”宁北看了一眼齐帷语,以及齐帷语身旁目光有些冷意的关海。
妖国和宁瑶一脉之间在暗地里是有合作的,这一点瞒不过旁人,能够得到回春木,并且遮掩南开郡军士被杀的事情,这就证明琅一在与他们的合作当中扮演着地位不低的角色。
而现在琅一却当着他们的面被徐凡杀了,哪怕是明面上有了说法,妖国也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太行山抵达的时间拿捏的很讲究,刚好是宁北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只机关鸟就从天上飞了过来,并不大,只有手臂长短,上面也没有坐着太行山的人,只是在鸟嘴当中衔着一个方形盒子。
机关鸟在天空之上盘旋了两圈,一双眼睛亮起了绿色光芒,然后停在了宁北的头顶,张开嘴巴将方形盒子扔了下去。
稳稳的落在了宁北的手上。
“太行山的机关鸟?”看到这一幕,齐帷语和关海都是挑了挑眉毛,虽然早就听说了宁北在来到颍川的途中在太行山参悟了一天的千机变,可却没想到宁北今天要送的礼物竟然和太行山有关。
那日的事情在刻意的隐瞒下有关于登龙图的消息被掩藏的很好。
宁北将方形盒子打开,目光却在看着关虚云,轻声道:“关家主先前送了一幅居士图,很碰巧,我要送的贺礼,也会一张图。”
也是一张图?
关虚云目光微凝,要知道,就算是古圣亲手画的图,价值无比昂贵,可那也不值得在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用机关鸟带过来这样高调。
足够让人震惊,但达不到震撼的效果。
所以这是什么图?
关虚云和在场宁瑶一脉的那些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秦牧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饶有兴致的看着。
秦长鱼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等这张图被打开之后,这场宴会再想要热闹,就不太可能了。
宁北并没有卖关子,他将那幅图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将其打开。
潜龙出渊。
一条真龙自深渊当中飞出,向着云海之上腾挪而上,有着撕裂天地之势。
“登龙图?”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然后所有人的脸色都跟着剧变起来,不单单只是宁瑶一脉的人,就连站在宁北这个阵营当中的那些人,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发生。
秦牧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愣神的看着面前的这张图,他承认,秦长鱼说的是对的,自己这一刻的确是被感到了惊讶。
登龙图虽然是一幅画,但却不是一幅寻常的话,所谓不寻常并非是他和十七年前的谋反案有关,而是因为这幅画并不是用笔画出来的,而是机关画。
虽然无论是触觉还是视觉都和真正图画一模一样,没什么差别,但它的确是机关画。
在惊呼过后,寿宴上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关虚云等人震撼于宁北的胆大包天,竟然就连登龙图都敢拿出来,他想做什么,难道他不怕死吗?
虽说现在皇位继承人悬而未定,神皇看上去也是两不相帮,可若是宁北真的做出了忤逆犯上的事情,说不定就会立刻被清除。
他们不相信宁北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可他为什么还敢拿出登龙图?
这就像两个人打架,还没分出胜负,一个人忽然给了自己一刀一样。
而宁北阵营的人也都是看不懂这个举动,拿出登龙图除了能够得罪神皇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作用?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起了这一点。
秦牧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他已经明白了宁北的意思,也猜到了宁北对于当年那件事所抱有的怀疑,但这一步棋,可着实是一步险棋。
“这是登龙图,前些日子途经太行山,心血来潮试了一次千机变,成功,所以就请太行山的人帮我画好一幅,于今日送来,当做寿礼。”
宁北起身,对着秦牧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着宴席上的所有宾客,开口说道。
秦覆雨上前数步将登龙图接了过来,即便是这位老管家,在这一刻脸上的笑容都是随之收敛了起来。
......
......
(因为那啥封闭小区,三两连吃了一个月土豆,万般期盼之下终于在昨天订到了猪肉套餐,码这章之前兴高采烈做了顿排骨,味道还不错,但有几块排骨上面长了和牙齿一样的不知名东西,三两才疏学浅,不知道这是啥,但心理极度恶心,现在十分乏力,今儿应该就这一章,最后,起码证明了一件事,心理可以影响身体,我应该是没中毒的,但的确特别难受,不说了,呼之欲出,呼之欲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天衍图
场中还有宫里的人在,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将会事无巨细的传到神皇的耳朵里,就连徐凡之前说的话都会一字不落,更别说是此刻宁北送出的这一副登龙图。
对于任何一位帝王来说,谋逆都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如果当年那件事真的没有半点内情,那么今日之后,宁北就算不死,也会被押回青坪镇,终生不得外出。
宁北很清楚他这么做的后果,但他更倾向于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从师父还是秦牧的表现来看,亦或者在青藤园里见到神皇的那几句话。
这是最后的一次试探,也是最激进的一次。
只要自己事后能够安然无恙,那就证明他猜对了。
除了秦牧之外,没有人知晓宁北的打算是什么,所以这就导致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都是怔怔的看着那张登龙图,还有在天空之上盘旋一周之后掉头飞远的机关鸟。
太行山的机关术十分神奇玄妙,这个机关鸟的构造就算是一个不懂行的人也能够从外表一眼看个清楚,但是却偏偏不知道为何这么简单的构造就能够发挥出如此神妙的作用。
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宁北的预料当中,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反应,登龙图这件寿礼,是需要时间去发酵的。
“不错,小北用心了,一看到这张登龙图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你时候的模样,小小的屁大一点,如今一转眼已经能够肩扛天地了。”秦牧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带着唏嘘,一副长辈对于晚辈的成长而感到欣慰的模样。
看到秦牧这样的表现,关虚云等人的眉头再度紧皱起来,他们不相信秦牧不知道这一张登龙图所能够引发的后果,可对方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件事,应该还有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寂静的宴会无人开口,除了乐师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在这样的死寂和各怀心思当中,总是需要有个人去打破这份寂静的,秦长鱼很善于做这样的事情,他朝嘴里扔了一个小干果,抬头望着齐帷语问道:“怎么样,齐师弟觉得,这份礼物如何?”
他们都是同一批加入应天府的,但是按照当初大选时候的排列名次,秦长鱼要在齐帷语的头上,因此叫上一句师弟,再正常不过。
“不错。”齐帷语目光微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的确很不错,虽然不清楚宁北是不是别有目的,但最起码,就现在的形势来看,这幅登龙图一出来,对于他们这一方的人来说,利大于弊。
短暂的停顿后,齐帷语继续说道:“小侯爷的礼物的确很好,让人大开眼界,不过今天毕竟是秦家主的寿礼,这可是个大日子,若是没有一点节目助兴,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一些。”
节目?
秦长鱼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和宁北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关家的准备到了该拿出来的时候了。
在秦牧寿宴这样天下人难得汇聚一堂的大日子里,如果不做一点什么抬抬自己,压压宁北的事情的话,那反而是不太正常。
齐帷语说完这话后就不再开口,而是偏头看向了关海。
关海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一闪而逝,速度之快让外人无法捕捉得到。
无论宁北拿出登龙图的用意是什么,那都是以后才会知晓的事情,而现在,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前证明一件事。
他们,是比宁北更强的。
关海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卷轴,放在手心上,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就这样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楚。
这张卷轴通体呈青色,上面烙印着玄妙的纹络,仿佛蕴藏着极强的规则,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会深深的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只要意识沉浸其中,卷轴就会在脑海中不停放大,逐渐变得如同山岳一般遮天蔽日。
无比的震撼。
“这是,天衍图?”姜白柳看着关海手上的卷轴,目光微微一凝,旋即说道。
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所有人都是紧紧地盯着那幅卷轴,同时也想要听到关海的肯定。 关海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愧是小圣人,见多识广。”
传说天地初开,大道规则孕育三幅天衍图,每一幅图都有着无比强大的功效和能力,一旦得到,甚至可以媲美圣人。
而现如今三幅天衍图究竟流落何处,传言良多,但却始终都没有一个准确的信息。
如果关海手上这的确是三幅天衍图之一的话,那价值将无法言喻,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圣人,都会为之眼热。
听到关海承认下来,寂静的宴席之上陡然传出了无数的桌椅碗筷掉落的声响,一双双眼睛也都是变得炙热起来。
“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天衍图。”但就在这时,姜白柳却是再度开口,轻声说道。
宁北也是淡淡道:“无数年间,历代圣人都有过仿造天衍图的举动,其中尤其是以兵圣和墨圣仿造最多,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手上的这幅天衍图,应当就是当年兵圣仿造的作品之一,只是究竟是哪一幅,单单从外表还看不出来。”
圣人是无数人都难以触摸的境界,在修为入圣之后就意味着拥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圣人毕竟不是天,圣人仿造出来的天衍图虽说也有着不凡的能力,但与真正的天衍图比较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纵然依旧十分珍贵,但还达不到让无数人争抢的地步。
因此在听到姜白柳和宁北的话之后,刚刚纷纷有些失态的一众人,全都坐了回去。
就连神主教会的那位红衣大主教,七录斋的琳琅长老以及西蜀剑阁的大修行者,也是微松了一口气。
关海看着宁北,眼中带着赞赏:“不愧是小侯爷,通读天下,见多识广,这的确是出自兵圣的手笔,天衍图,三军演武。”
“早就听闻小侯爷无所不精,无所不懂,无所不能,那刚好,莫不如就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咱们进这三军演武图里,较量一二,输赢倒是不重要,权当助兴,如何?”
......
......
(哈哈,兄弟们,是脆骨,心理问题解决了,今天三更三更)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双方人选
权当助兴,这话说得很好听,不给宁北半点拒绝的余地。
更何况当着天下人的面前,以双方的对立立场来说,关海如此开口就等于是发出了挑战,而这样的挑战,宁北是没办法避开的。
所谓三军演武,乃是当初兵圣仿造天衍图而出用来练兵和磨砺军中将领所用。
进入其中,两方人马会各自领导一个国家,双方攻伐,直到一方被覆灭为止,在这里面最能够考验的就是知人善用,调兵遣将,还有民用后勤等等。
可以说,就和真正执掌一个小国家没什么分别。
一旦经历过其中磨砺的,走出去都能够成为不错的将领。
真正会打仗并且能打好仗的人绝不单单只是强于用兵,为将者需通天文,识地理,知奇门,晓阴阳,看阵图,明兵势,掌民生,会内政。
唯有如此,才能够在任何绝境之下,都有着反败为胜的机会。
“三军演武,想不到你对领兵打仗,也有几分心得。”宁北看着关海说道。
关海笑了笑,天衍图依旧托在掌心之上:“不敢说心得,只是看过几部兵书,略懂一二罢了,怎么,小侯爷没兴趣?”
宁北道:“权当助兴而已,试试也无妨。”
关海嘴角掀起一抹嘲弄,又迅速的隐没下去,旋即说道:“两个人太没意思,三军演武可是以一国之力为舞台,不如我们各自再挑选三人作为搭档,如何?”
他不怕宁北胜过他,他只怕宁北不答应。
因为宁北不可能胜得过他,这三军演武的天衍图他已经进去尝试过十几次,对于两个国家之间的状况和兵力分布都了解的极为透彻,可以说天然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只要宁北同意,那么对于关海这个详细了解宁北一国中兵力分布的先知者来说,就等于是天然处于不败之地。
当然了,三军演武按照规矩每一次进入之后场景兵力地势什么都会发生改变,可作为掌控着的关海能够决定变或是不变。
所以只要宁北同意参与,就等于是上了他的当。
宁瑶与宁北双方之间的争斗目前来说基本上是难分伯仲,朝堂内外的眼睛都在一刻不离的盯着。
而这次的三军演武可不单单只是助兴那么简单,说到底考验的是双方的带兵和内政的能力,如果在这上面将宁北胜了,那朝堂上的风评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换。
一个未来可能会继承皇位的人,却败给了关海,甚至都还没有与宁瑶比试交手。
这样的人哪里会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可以说,只要宁北今日失败,声望就会彻底的跌落谷底,这可和小辈之间的争斗完全不同。
这就是关海的算计。
他料定宁北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一定不会怯战,而结果也很显然,宁北的确是上钩了。
每一方额外挑选三个人,也就是说总共是八个人,四人对四人。
四个人就要调动全国之力,哪怕是这个国家并不大,可也是很不容易,十分考验彼此默契和能力的。
“好。”宁北点了点头,平静的面色像是根本看不出这是关海的阴谋一样。
关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然后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人使了一个眼色。
然后就有三人齐齐走了上来。
宁北等人转头看去,三人当中有两个都是熟悉的身影,齐帷语,李兆乾。
剩下的一个则是比较陌生,还是第一次见面。
秦牧和关虚云等长辈都是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既然是助兴,那么就让小辈之间自己去处理,而且不得不再说一次关海这个时机挑选的极为完美,今日这个场合之上,这场交锋是注定躲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的。
“廊城齐帷语,应天府李兆乾,至于这位,中山军谭庆。”
中山军谭庆?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都是眉头微皱,显然都是听说过,就连洛留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也是有所耳闻。
谭庆,中山军年轻一代最杰出之人,如今是第三境的修为,极受宁远侯关虚白的重视,未来注定是接替关虚白执掌中山军的人,而且还是宁瑶一脉培养出来的心腹,他之前还有着进入应天府或是三大派的资格,但是却都被谭庆拒绝了。
可以说,无论是能力还是天赋,他都无可挑剔。
最关键的是,宁北在神龙榜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中山军谭庆,神龙榜第十八位,紧靠排名第十七位的佛子年殊,比排在第二十一位,二十二位,二十三位的关海,齐帷语,徐凡还要更高。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当初这个谭庆曾经进入过姚济世建立的武院进修过一年,在那一年里,他的成绩,排在第二位。
而苏幕遮,则是第三。
谭庆的年岁并不算大,如今是二十三岁,第三境巅峰,在这个年纪修为达到第三境巅峰并不值得让人感到震撼或是忌惮,因为在场的无论是宁北还是苏幕遮亦或者哪怕是关海等人,在二十三岁的时候都可以达到这个境界,甚至更高 也不是不可能。
真正让人感到忌惮的是谭庆这个年轻将领在军事上的能力。
先前所说的为将之道,除了内政不知如何之外,其余的,谭庆都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那个,而且他当初还赢过苏幕遮。
在心理和气势上,就已经占据了上风。
这个人选,完全弥补了关海一方的缺点,这也是关海说是要四个人对决的原因,光是自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还不够,他还需要谭庆的存在来查缺补漏。
想要赢得一场战争光是有稳占上风是不够的,还要有在落入下风绝境之时翻盘反败为胜的能力,而显然,谭庆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人已经选好了,不知小侯爷选的人,都是谁呢?”
关海笑吟吟的看着宁北,轻声问道。
那张脸上带着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而谭庆的目光则是一直放在苏幕遮的身上。
面对这个曾经对手的注视,苏幕遮面无表情,目光却是稍稍避开。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看到这一幕,关海眼中浮现一抹冷笑,看来谭庆说的没错,当初在武院里,苏幕遮败得很惨,以至于到现在面对他依旧是心有忌惮。
而宁北也一定会选择苏幕遮,论起行兵布阵,边军出身的苏幕遮是一定当仁不让的。
这就是他们做的准备,将所有的可能和后手全部都考虑周到,就像是一个连环一样,环环相扣。
关海在决定拿出三军演武之前,就已经将宁北身边所有人都考虑了进去,作为唯一知兵的苏幕遮,自然就是要重点考虑的。
宁北回头看了一眼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都是默契的走了上来,四个人已经确定了三个人,还剩下最后一个。
姜白柳不可能插手,他是神主教会的人,神朝之外的大势力。
洛留想上来,但却被林长老给按住了肩膀。
这场较量表面上看是小辈间的比试,但实际上却是两个阵营之间的碰撞,苏幕遮可以参与是因为他以前就参与过秋日祭,而且苏幕遮也不能代表边军,但洛留却可以代表儒院,这时候是绝对不能插手的。
唐书没有起身,看上去就像是置身事外。
徐白柳静静看着,无牙儿在他身旁眼中带着猩红冷意。
宋南懒散的坐在桌案之前,目光看着的只有面前的丰盛餐席,对于场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关注,也不在乎。
四人还差一个人。
宁北忽然将目光放到了前方的徐凡身上,徐凡原本并没有要参与的打算,但见到这一幕后就伸了个懒腰,主动开口道:“早就听说过这三军演武的大名,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参与过,不知道小侯爷愿不愿意将这最后一个名额让给我,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他站出来开口,其余的十二郡代表之人目光都是微有变化,想不明白这南开郡怎么突然之间就和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样和宁瑶做对了。
在场十三郡丞当中起码有半数已经选择了各自的立场,但无论是支持宁瑶还是支持宁北的,都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得太明显。
如此也好为日后失利留下了一个回旋的余地。
徐凡这么做,那等日后万一宁瑶胜了,坐在那个位子上,那南开郡的郡守肯定是要换人的。
而就算是宁北赢了,徐择予依旧还会是南开郡的郡守,升无可升,那现在这么出力干嘛?
“求之不得。”宁北对着徐凡点了点头,微笑说道。
现在双方人选都已经齐全,关海看了一眼徐凡,这个人的参与倒是的确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过以他对以往徐凡的了解,这个人虽然知兵,但却称不上是出色,比不上苏幕遮。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关海走到了中间空地,然后将手上的天衍图三军演武抛到了空中,化作了一团漩涡模样的门户浮现在地面之上。
“进去之后你我双方会被自动分配到两个国家当中,两国之间国力相等,并无优劣之分,而且各国之人会绝对的听话,也不会有内奸存在,保证绝对的公平。”
关海说着三军演武的规则,同时也是在强调着这一场较量的公平性:“天衍图之内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在其中一个月相当于外界的一刻钟。”
双方再度进行了最后的确认,然后就相继走进了天衍图当中。
“看来我们有乐子看了,就是不知道这场戏,能唱多久。”秦牧笑吟吟的看着那处漩涡,然后对着关虚云说道:“关兄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也看见这天衍图里面的景象?”
关虚云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抬手扔进了那如同漩涡的门户当中,旋即所有人就看到一点亮光自那漩涡当中生出亮起,射向了天空之上,紧接着,图内的世界就呈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只能看见大概的版图,标注着双方各自的城池,但是却没有办法拉近距离观察看到双方人选,这也是当初兵圣的手段之一,为的就是防备有人内外勾结,从而导致影响三军演武的胜负。而想要看清楚局势也很简单,双方每次攻伐都会导致城池的颜色变换,关海一方是白色,宁北一方是黑色。
只要黑色变成白色,又或者是白色变成黑色,就意味着双方攻占的胜负结果。
高高升起的天衍图也引起了秦府之外那些宾客的注意,在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全都来了兴致,洽谈之余目光始终都不离开半空之上的天衍图。
而这图案也足够巨大,足以让所有人都看得真切。
天衍图内的世界很大,只是每次使用之后都需要补充能量,看上去双方都没有时间限制,但实际上这个三军演武最多可以开放百日时间,供双方进入。
外界百日,在里面有着堪称漫长的跨度,所以基本上对于参与的人也就谈不上是时间限制。
所有人都在看着,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一个时辰共有八刻钟,外界一刻钟相当于里面一个月的话,那想来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就可以分出胜负。
记得以前有过关于三军演武的记录,最长的一次足足持续了六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天衍图内的四年。
三军演武虽然是兵圣仿天衍图而造出来的,但这世上却并不单单只有一幅三军演武,传闻兵圣当年仿造了好几个,具体数目并不知道。
最近书卷上最详细的记录是四百年前,在神朝当中同时出现过两幅三军演武,只是后来几经流转不知去向,想不到其中之一竟然是在关家的手上。
就在所有人谈论之余目光紧盯着半空之上的时候,忽然发现宁北一方边境上的一座城池,忽然变成了白色。
“这么快?”有人惊呼一声,算算时间,里面应该才刚刚十日左右的时间,想不到关海一方竟然捷足先登,率先攻占了宁北一方的一座城池。
而且这座城的位置十分考究,像是一把利刃一般自中间将左右城池一分为二,对于关海一方来说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地。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也嫌麻烦
十天时间,足够宁北关海双方将各自国家的信息都调查清楚,这座城地处位置如此关键,宁北等人不可能不知道,一定要加倍防范才行,为何如此简单就被攻占?
如此疑惑几乎是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即便是再如何不知兵的人,也懂得要地两个字的含义。
如今关海拿下这座紧要城池,不仅撕开了口子,而且进可攻退可守,还打通了后勤运输粮道,可以说是真正占据了主动权,想打就打,想撤就撤。
反观宁北一方,则是陷入了被动。
看似只是简单的一座城,却能够辐射向全国范围。
关虚云老神在在的坐在桌案之后,目光迅速的闪过一抹得色,这些城池的分部他看过不止一次,关海也在这两国之间练习过三次以上,现在又占据了要地,这场较量虽说才刚刚开始,但却已经足以预见结果。
天衍图内。
宁北坐在京都皇宫当中,看着手上边境传回来的折子,浮海城已经被敌国攻占,守城将军陈龙阵亡,浮海城四周的三座城池都已经开始戒备,并且传信回来请求支援。
“谭庆的动作果然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将浮海城攻下,局势对我们有些不利啊。”秦长鱼将地图摊开在桌面上,看着上面已经被攻占的浮海城皱眉说道。
其实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重要程度,而是从双方进入天衍图的第一天开始,关海等人就一直在攻伐另外一处。
如果将视野调高升空,将两国边境拉开成长线的话,浮海城就在这条线的中央处,而关海等人这十日以来一直在进攻最右侧的薄弱地带,一旦成功就可以毁了宁北一方最大的养马场,所以在第一天,徐凡就亲自前往最右侧防守。
想不到这些天的猛烈攻势竟然全部都是佯攻,关海等人的真正目的一直都是浮海城。
苏幕遮说道:“浮海城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地理位置极好,在这里基本上就切断了我们抽调左侧军队支援徐凡的可能,一旦谭庆打算重新大举功法右侧养马地,我们就只能抽调军队走阳午道,那里地形崎岖难走不说,后勤保障也是个麻烦。”
着眼全国,可以支援徐凡的总共有三条路,第一条就是从左侧走边境直接支援,但这条路已经因为浮海城的丢失而否定,因为一旦支援的话,就必须要途经浮海城,可关海等人竟然已经攻下了浮海城,那就一定会重兵防守,绝不会让宁北一方左侧军队跨过一步。
同理,第二条路虽然不需要途经浮海城,但是因为浮海城之后是一大片平原的原因,身后十几座城池也都是易攻难守,关海等人完全可以不停地派兵骚扰,所以这一条路也是不能走的。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阳午道。
两国各有城池两百余座,宁北一方名唤燕国,关海一方名唤赵国。
每座城池驻扎军队大概三千余,边境相对要更多,全国上下的兵力加起来大概在八十万左右,两国差相仿佛。
阳午道则是燕国京都直接通往右侧养马地的大道,平日里很少会有大军在上面行走,就连战马运送也是走的中间那条路。
可现在却没得选择,不得不走。
“依你看来,谭庆是真的打算强攻养马地?”宁北看着苏幕遮问道。
当年二人交手,无论胜负如何,最起码苏幕遮是一定了解谭庆的。
听到宁北的询问,苏幕遮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盯着面前的地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方才说道:“谭庆用兵向来是正奇结合,大开大合之际却也绝不缺少奇谋神兵,他要攻养马地不假,可也绝不仅仅只是进攻养马地。”
秦长鱼看着地图,仿佛能够看到右侧战线上激烈无比的战场厮杀:“徐凡去支援沿途带了五万人过去,再加上右侧各方城池差不多三万人左右,总共八万人如果运用的好的话最少可以抵挡接近半年的时间。”
守城永远都是比攻城容易的,从浮海城溃败的战报上可以推断得出,进攻养马地的赵国兵马差不多是二十万不到,如此兵力数量差距并不算太大,甚至只要后勤跟得上并且兵源可以一直得到补充的话,养马地基本上就等于是永远也破不掉。
纵然是在得不到补充的前提下,也最少可以坚持半年的时间。
在两国之间这样的大战上,半年时间绝对算不上多么长久。
可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这个时间很长。
“关海在拿出三军演武之前一定已经熟悉过很多次,这次当众挑衅就是抱着胜券在握的想法,所以他一定不会愿意拖太长时间。”宁北轻声说道。
时间拖得越长,关海赢得就越不甘心。
如果将两个人调换角度思考,他一定想以最快的速度赢下自己,只有赢得越快,自身威望才会跌的越低。
“不过巧得很,我也不想在这里拖太长时间。”
宁北并没有去看桌面上的地图,而是走到另外一张长桌拿笔写了几封密信,招来禁卫的人命他们快马加鞭的分别送往战线左侧,以及身处养马地的徐凡还有京都最后方的神机军。
神机军乃是燕国最精锐的军队,八十万兵马神机军独占十分之一,也就是八万人数,平日里就在京城之后操练,有着拱卫京都之责。
现在两国才刚刚开始宁北就调动神机军。
“你想要做什么?”苏幕遮皱眉问道,现在的战局虽说是有些不利,但对他们来说还构不成什么大威胁,神机军目前来说最主要的职责就是随时准备应对谭庆可能不知从何处到来的奇谋攻势,如果宁北将其冒然调度的话,很可能造成到时候来不及防备,从而被谭庆大军单刀直入的场面。
宁北走到窗前站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哪怕是相隔遥远,似乎也能听到沙场之声。
他偏头看着二人,淡淡道:“这世上的三军演武不止一个,进入过其中的,也不单单只有关海一个人。”
“燕赵两国,我比他更熟。”
第三百三十九章 奇兵
浮海城被攻占,所造成的后续结果就是浮海之后的城池因为兵力薄弱再加上易攻难守所以接连被攻占了十余座,谭庆在宁北的手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缺口,将整个燕国防线彻底的一分为二。
而且由于养马地还在被不停攻伐的缘故,导致左右两侧边军无法同时合力出击。
目前来说宁北一方的局势已经彻底变得不利了起来,右侧被进攻,随时有被攻破的可能,中间已经失守,只剩下左侧还比较平稳,一直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经过探子查探,赵国八十万兵马,养马地有二十万,浮海城有十万,国内上下加起来有三十万,留作二十万随时备用。
大国之间的战争向来如此,名义上举全国之力可以有八十万兵马,但这八十万人却不是你想用就能全部都用的。
能够抽调五十万出来都是最多的情况下,紧巴巴的凑着。
“现在距离我们进来天衍图已经过去多久了?”关海站在谭庆身旁问道。
齐帷语留在赵国过度居中调度,李兆乾在右侧统领二十万大军负责攻伐,他们两个则是在浮海城,随时准备出奇兵。
“二十天。”谭庆说道。
谭庆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又或者说从边军出身的人话都不算多,他算不上边军出身,但毕竟在武院修行过,自然而然沾染了不少边军气息。
“二十天。”关海站在城墙上望着燕国境内,这二十天的时间里他们已经通过抢先攻占浮海城而连续占领了十余座城池,基本上边境这里已经宣告大获全胜,再往里就是燕国的江淮城,江淮成是燕京之外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座大城,易守难攻之程度还要在养马地之上,昨日得到消息在江淮成里最少有着五万守军。
五万守军,依托江淮而守,基本上不可能会有城破的可能存在。
所以谭庆的军势在江淮成之外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尝试。
“我们假意攻打养马地,夺先机占了浮海城,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不过算算时间,宁北的反击应该就要开始了。”在这样的战场当中,任何人的反击都值得被重视和提防,但关海的眼中却带着淡淡的期待,因为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无论宁北如何反击,这场战争的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这就是对两国边防了解深浅不同的优势。
他几次演练过,所以可以直接动手,但宁北等人第一次进来,在动手之前一定要先做调查才行,而那些调查再如何详细,也终归是比不过亲身经历两国颠覆数次的自己。
谭庆淡淡道:“燕国兵马八十万,同样最多只能抽调五十万出来,与我等相当,养马地八万,江淮城五万,再加上被我们消灭的六万人以及左侧边防的五万人,总共是二十四万人,只动用了半数兵力,谋定而后动,这倒是很符合苏幕遮的作风。”
两个人以前在武院就沙盘演武过,所以他很了解这个老对手的能力和风格。
“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反击?”关海问道。
谭庆思考了片刻,然后道:“我很了解苏幕遮,同样,他也很了解我,李兆乾攻伐养马地最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这还是在养马地防备兵力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所以他知道我一定会出奇谋,燕国剩下的二十几万兵马,有半数会按兵不动,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去养马地或者去左侧边防,再或者支援江淮,而剩下的半数就是苏幕遮用来应对我们奇谋的准备。”
二人正在探讨,手下军士忽然来报说燕国左侧边防开始举兵朝着浮海城压了过来。
关海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挥了挥手让探子退下:“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谭庆点了点头,道:“我们聚集在浮海城的兵力有着十万上下,而且后续随时可以增多,他们现在在担忧我们出奇谋的同时也在担忧我们会从浮海直接转去养马地,如此一来万一养马地告破,再加上浮海被撕开,燕国就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苏幕遮调动左侧边防的五万大军前来并不是要抢回浮海城,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没办法分心去增兵养马地,如此只要继续拖下去,早晚会抓住我们的破绽。”
而且毕竟还有江淮的五万大军也在虎视眈眈,虽说这五万大军的职责是守城,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出城的可能。
这就是军力相当的两国之间的战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和摧枯拉朽,事实上在这样的军力下和举国上下一心的基础上,几乎是不存在国破的可能。
“你准备怎么做?”关海询问道。
谭庆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道:“既然你说这场演武不能拖太久,那我们就没必要和他们拖沓下去,既然苏幕遮一直在等我的奇兵出现,那我就给他。”
他看了一眼左侧遥远处渐起的烟尘,转身走下了城墙,拿出一张地图摆在面前:“养马地,浮海,左侧边防,一国疆域可不单单只有这一条线而已,调五万人走凉州,务必要在一个月内赶到凉州,不惜一切代价杀进去。”
谭庆用手点了点燕国的凉州城。
凉州之外是一片荒野,虽然谈不上寸草不生,但却和荒漠也没多大差别,昼夜温差极大,而且环境无比恶劣,行兵从这里攻打,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尽数折损,如果说从这里走的话,倒也的确称得上是奇兵二字。
“凉州有五千军士防备,而且两侧各拱卫着一座城池,一旦被攻打可以随时支援,我们的人走凉州荒漠定然无法携带太多干粮,一旦短时间内无法破城,等待他们的就是被苏幕遮增援包围的下场。”
关海说道。
谭庆目光漠然:“你还记得第二次演武,我用过的那一招吗?”
关海闻言瞳孔猛地缩成一点,旋即方才恢复正常,微笑道:“原来如此。”
第三百四十章 鱼儿已经上钩了
调兵遣将从来都是一个需要时间的事情,并不是我现在在这里动动嘴皮子,手下的人下一刻就能出现在想要他去的地方。
燕国的左侧边防五万大军留一万留守,剩下的四万人一直都在浮海城四周牵制,这四万人对关海等在浮海城的十万人来说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但身后毕竟还有江淮的五万和苏幕遮的备用大军虎视眈眈,所以战况就这么僵持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什么事?”关海偏头看着谭庆问道。
就在刚刚,有探子送来了一封密报,谭庆看完之后就眉头紧锁,始终都没有说话。
将密报递给关海,谭庆说道:“咱们的人在阳午道发现了燕军大部队增援留下的痕迹,最少是五万大军去了养马地,如此一来养马地就有了十万人以上,基本上绝无可能再被攻破,只是这五万人根本没有必要被派去增援,苏幕遮究竟在想什么?”
这并不太像是苏幕遮的用兵风格,明知在高枕无忧的前提下却依旧派兵过去养马增援,这样的打法太过保守了一些。
“除非,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增援,而是要牵制,牵制李兆乾的二十万人让他们无法离开。”
谭庆转身看着两国的地图,眉头紧锁,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用意,所以才会这么做。
只是这个特殊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终于,良久之后,谭庆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寒意,手指死死的点在了赵国的右后方:“这里,原来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这里。”
关海视线看去,那里是赵国的薄弱地带:“苏幕遮难道还会派兵去攻打我们不成?那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谭庆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不,这并不是苏幕遮的用兵风格,如果我没猜错,燕国主战的人并非是苏幕遮,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另有其人可能是秦长鱼,也可能是宁北,但绝不会是苏幕遮。
因为这个举动太弄险,苏幕遮身上背负的压力不允许他使用这么弄险的方式。
关海也是眉头微皱:“如果他们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逼迫我们退兵的话,这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一些。”
即便是赵国后方受到奇袭,居中调度的齐帷语也可以瞬间抽调国内三十万大军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万大军抵挡,有这十万大军存在,基本上燕国的攻势不太可能起到效果。
谭庆点了点头:“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但却有可能会发生意外。”
“什么意外?”关海挑眉问道。
谭庆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后道:“看来我们的步调,要加快了。”
二人商量完毕,派人分别给李兆乾和齐帷语送去了两封信。
提醒李兆乾燕国增援养马地五万大军的事情,并嘱咐牵制找机会就好,不用急着破城。
另一封则是提醒齐帷语提防燕国奇袭后方的可能。
现在看来左侧边防牵制浮海城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替养马地和江淮城分担压力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要将他们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从而达到遮掩燕国奇兵的效果。
“有意思。”谭庆面无表情,他忽然很想知道,在和自己博弈的究竟是何人,宁北,亦或者是秦长鱼?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和发酵,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完。
十天后,谭庆安排奇袭凉州城的五万大军终于开始进攻,并且攻势十分之猛烈。
燕国迅速的抽调了五万大军过去防守,但饶是如此,依旧是慢了一步,致使凉州城被破,凉州之后再也无险可守,赵国大军如蝗虫过境般在燕国境内肆虐并且自养自足。
好在燕国的五万大军总算赶到,将其攻势拦住,双方再度僵持起来。
进入天衍图的四十天后,燕国的十九座城池都变成了代表赵国的白色,和总共的两百余座城池比较起来,乍看上去十九座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两国之战胜负可并不是说一定要将两百余座尽数侵占才行。
通常来讲只要占据其中那些重大关隘,就等于是占据了不败之地,事后取胜也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外界,寿宴上此刻已经是没有人说话,全都是直勾勾的盯着头顶的天衍图三军演武,除此之外还在不停的用余光打量着关虚云和秦牧两个人面上的表情。
外面现在才过去了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燕国就已经被侵占成了如此模样,而且无论是浮海还是凉州地理位置都极佳,等于是从内部将燕国给生生撕开。
明眼人都知道,按照这样的情形下去,宁北等人就输定了。
看来这个宁瑶一脉的人还真是要给秦家一个下马威,当着寿宴和天下人的面前,用如此碾压之势取胜。
“秦兄,看来这场演武的结果,已经就快要出来了。”
关虚云的表情平淡,看上去好像没有把这场演武的结果放在心上一样,可那双眼睛却带着不同寻常。
今日这场结果之后,只怕朝廷百官,乃至于边军看待宁北一方的态度都会发生一些改变。
他们输了影响不大,因为宁瑶没有亲自下场,但宁北可是亲自下场的,若是输了,无论哪里都不好看。
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更何况关海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输得。
秦牧脸上依旧是挂着寿宴开始那副豪爽的笑容,即便是此刻谁都看得出来宁北一方落入下风,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没有消退半点。
“关兄可不要急,这演武还没结束,鹿死谁手可尤未可知,我这大外甥,最喜欢做的就是让人跌破眼镜。”
关虚云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可就拭目以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抬头朝天上看去,按照这样的进度进行的话,或许用不上一个时辰,这场演武就会分出胜负。
......
......
“凉州被破,你的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实施?”苏幕遮看着宁北,皱眉问道。
从始至终宁北都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却始终没有说是什么计划。
宁北没有去看桌上的地图,转身走到一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鱼儿已经上钩了,但这还不够,我在等鱼儿自己跳上岸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兵行险招
凉州告破,谭庆的奇兵起到了效果,但是却因为燕军坚壁清野的缘故,再加上得不到增援孤悬于外,导致已经渐渐处于下风,军心有着崩溃的趋势,照这样下去估计支撑不到两个月就会被消灭。
也就是说这两个月里谭庆必须要有动作,否则这支所谓的奇兵,就成了白白送死的了。
“该有动作了,否则凉州这只奇兵估计撑不了太久,你在等什么?”关海看着谭庆问道。
按理来说,在十天之前凉州城破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就已经要开始了,但谭庆却迟迟没有动作,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谭庆面无表情,淡淡道:“凉州的五万兵马只是弃子罢了,所谓的奇兵就是为了分散燕国的兵力,吸引他们的注意,所以只要这五万人没有死光,我们就不急着动手。”
关海眉头微皱,他知道谭庆用兵向来是兵贵神速,从无半点拖沓,可现在却迟迟拖延不动,那一定是有什么必须要在意的原因。
目光在地图上扫过,最终再度定格在了赵国的右后方上:“你是在等齐帷语的消息?”
谭庆点了点头:“如果让这场战争无限制拖延下去的话,凭借我们现今的优势早晚可以取得胜利,但那样固然能赢,却赢得不够漂亮,不够好看,可既然要速战速决,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宁北等人想来也是这么想的,知道拖下去再也没有获胜的希望,所以打算兵行险着,毕其功于一役。”
“这样的用兵方式太过弄险,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无论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秦长鱼还是宁北,都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只是我很奇怪,苏幕遮为何没有阻止。”
在明知胜算不高的情况下弄险用兵,但凡是知兵之人都不会这么做。
他可不信苏幕遮是阻拦不住,现在就只需要安静等候齐帷语的消息,如此就可以看出自己的判断对不对了。
在天衍图中,传递消息的方式就只有最原始的一种方法,骑马送信。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十日时间,在苦等当中,齐帷语终于是送了一封信过来。
“果然,与我预料的一样。”谭庆看完信上的内容,然后递给了关海说道:“黑车城被燕军攻破,领头的是秦长鱼,总共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是燕国的最精锐神机军,看来对方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打算。”
燕赵两国各有一支精锐队伍,燕国的神机军,赵国的破阵军,人数都是八万,战力也是不分上下。
关海也在看着齐帷语的信,这几日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
就连神机军都被派到了黑车城,看来是真的抱着围赵救燕的打算,想要破釜沉舟了。
不过让他仍旧有些疑惑的是神机军在攻下黑车城之后就没有后续的动作了,一直在城中养精蓄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秦长鱼打算做什么?”
堂堂的神机精锐,没道理在破一座黑车城之后就一动不动了,以燕国这十万大军的能力,再加上赵国之内防御空虚,破阵军也被调来了浮海城,秦长鱼最起码可以一口气连破十几座城池。
谭庆冷笑一声,道:“黑车城的确是我赵国的薄弱之地,看来我有些小看秦长鱼的胃口了。”
“什么意思?”关海问道。
谭庆解释道:“现如今燕国左侧边防的五万大军一直在不停地骚扰我们,虽说双方都有损伤,但也都在保持着克制,五万人除去守备的一万还剩下最少三万余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放弃浮海城于不顾,转而与秦长鱼合兵一处,如果大意之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他们突袭直接插入我国京都也说不定。”
这一招何止是弄险,简直是不能再险。
“既然他们要和我们比速度,那我只能说宁北他们打错了算盘。”谭庆将目光放到了江淮城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场演武,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燕国八十万兵马,有三十万分散在全国两百余座城池各处无法抽调,十三万在养马地,五万在左侧边防,八万被牵制在凉州,江淮城还有五万守军,现如今又被秦长鱼抽调了十万在赵国黑车城,其中还包括最精锐的神机军。
也就是说现如今宁北手里还能动用的所有军队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万人。
这十万人要分顾所有战线,完全可以用分身乏术来形容,即便是不再增援,十万人全都用来守备京都,那也成不了什么大患。
反观赵国这一头,养马地二十万兵马,再减去凉州的五万人,同样加上守备全国的三十万,还有着二十五万大军可以调度。
其中包括最精锐的破阵军。
战争绝对不单单只是算算人数就可以得知结果的,如果是强攻江淮城的话,这二十五万大军数月之内都破不掉,如果再算上宁北手里的十万人,再打十年都无法破城。
但是战争,依靠的可不单单只有军人。
“该我们动手了。”谭庆看着江淮成十里之外的大运河,眼中的冷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传令,七杀军的五万人留下来看守浮海城并随时将燕国左侧军方的援兵切断,务必要保证在我们破城江淮之前绝对不能放任何一名燕军走过来。”
“剩下二十万人今晚开拔,七天之内,我要登上江淮城的城墙赏月。”
看着终于准备开始动手的谭庆,关海的脸上也是跟着露出了笑容:“想来宁北他们绝对想不到,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谭庆淡淡道:“他的应对很好,在先行失去了浮海城之后,知道不能与我们拖延下去,所以选择了弄险,如果江淮城能守住的话,胜负还尤未可知,但很可惜,这江淮虽坚,但他却守不住。”
这就是他们提前熟悉过三军演武的优势所在,这场较量,已经可以彻底的分出胜负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图穷匕见
从记载上去看,大运河是燕国百年前所开凿,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全国的货物以及粮草各种资源可以更快速的运转到每一个地方。
河道绵长无比,水深更是不知多少。
大运河距离江淮只有十里长短,如果碰到潮汐时间城内还能够听到河水咆哮拍打水岸的声音。
燕国每年拨款治理大运河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现在,天色漆黑暗沉,天空当中更是没有一点光亮,走在夜路当中肉眼看去可见度不超过三丈。
谭庆和关海二人现在就站在运河边缘。
二十万大军在左右两侧分散,马蹄之上全部包裹着柔布,避免发出声响。
“动手吧。”
伴随着谭庆一声令下,大运河的堤坝被彻底掘开一个大口子,肆虐的洪水如同出笼的猛兽,顺着低矮地势向着江淮城飞速流淌。
“结束了。”谭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旋即骑上马背对着身旁副将吩咐道:“天亮之后将堤坝堵住,从今往后,这天下将再也没有燕国的存在。”
这场大洪水足足持续了一夜,将整个江淮方圆百里都变成了一片沼泽,待到天亮将堤坝堵住之后,河水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出现了下降。
放眼望去,无数零碎东西飘荡在水面之上,木门,窗户,牛羊尸体,还有数不清的百姓。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了。”谭庆望着这一副堪称是生灵涂炭的场面,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
水淹江淮城这一举动有违天和,但毕竟这只是天衍图内,一切都是虚假的,这些死去的百姓等到下次还会活过来。
五天后,方圆百里的河水消失的差不多了,露出地面上一望无际的燕军尸体,都不需要仔细去数,大概扫一眼就知道最少有两三万人。
“走吧。”谭庆用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开始缓缓移动脚步。
江淮城当中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整座城池安静的就像是一座鬼城。
“守城的五万大军看来并没有全都被淹死,还有半数侥幸活了性命。”毫不费力的破掉了江淮城,关海与谭庆并肩走在城墙四周,打量着江淮内外。
这场大洪水侵入了城内,淹没了房屋,唯有站在最高处的城墙之上才能侥幸活命,拥挤踩塌之下,不知有多少人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城内外的尸体一眼看去,何止百万之多。
如同江淮这样的大城,其中居住的百姓足有百万之多,占据整个燕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
如今,就这么全都死在了这一场大洪水当中。
“残兵游勇罢了,就算是侥幸活了一条命也已经被吓破了胆,起不到什么作用,如今江淮以破,燕国京都失去了门户屏障,我们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谭庆抬头看着天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已经有月亮的雏形浮现在夜空当中。
七天还没到,他已经站在了江淮城的城头之上看起来月亮。
什么破凉州的奇兵和养马地的攻伐,全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决堤大运河,水淹江淮城,这是结束这场演武最快的方法。
宁北等人初来乍到第一次参与,肯定不会有所防备。
而等到江淮一破,再想要找机会,已经为时已晚。
关海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明天派人去给李兆乾送封信,让他留十万大军在养马地牵制,剩下十万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等我们两方兵马汇合,便踏破这燕国京城,结束这场较量。”
谭庆点了点头,虽说他们现在的人数也是占据优势的,但想要攻破京城还是比较困难的,如果宁北等人据城不出,严防死守的话,短时间内依旧拿不下来。
只有和李兆乾的十万人汇合,以三十万大军压倒之势,才能取得最终胜利。
“想必此刻,外界那些人的嘴脸,一定十分精彩。”关海淡笑一声,轻声说道。
外界寿宴之上的这些人面色的确很精彩,宁瑶一脉的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宁北一脉的人则是黑如锅底。
在之前秦长鱼带兵攻占黑车城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场战争局势要被扭转,可谁想到这才刚刚高兴一会儿,屁大的功夫,转眼间江淮城就变成白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以江淮城的坚韧程度,最少一年都未必破的掉,这怎么一转眼就给破城了?
江淮有失,这就等于是将燕国京都给暴露在了赵国的铁蹄兵锋之下,至于后撤,丢不起那个人。
抛弃京城撤向其他城池,固然能够拖延个一年半载,但这脸可就真的丢光了,还莫不如直接投降认输来得好。
“秦兄,看来现在,胜负已定了。”关虚云淡淡说道。
这一次,就连秦牧也没有说话。
姜白柳和唐书洛留等人也都在抬头看着,眉头虽然微微皱起,但是那一双眼睛当中的担忧之色却是并不浓重。
从始至终,他们都相信宁北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而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那就是因为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所产生。
眼前的局势,就是不可能。
外界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天衍图内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当黑夜结束太阳升起的时候,关海派去通知李兆乾的斥候却再度折返回来,而且面上带着慌张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关海眉头皱起,开口喝道。
斥候跪在地上:“禀将军,三十里外发现了燕军行踪,正在朝着江淮奔袭而来,我还尝试过其他方向,可却全无例外,所有离开的道路都被燕军封锁,根本送不出去。”
“嗯?”关海眉头皱的更深,有些意外,然后偏头看向了谭庆。
谭庆没有说话,快步的走到了城墙之上,抬眼望去,江淮城四周都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燕军,将他们给死死的包围在了其中。
防震罗列,清晰可辨。
那数量,竟是足足有着十五万之多。
而在军阵最前方有着一黑一白两匹马,马背上坐着两个人。
宁北,苏幕遮。
谭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燕国的十五万大军将江淮城包围,平淡的目光中闪过冷意:“本想着等李兆乾的兵马到了再说,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放弃了京都城墙之利,反过来意图包围我军,想法是好的,但很可惜,你们的兵力太少了,在这样的碰撞下,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分别。”
“用兵,光凭胆子可还不行,兵力,军势,实际,都要面面俱到才是,而这一点,你们差的远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城下有棵木
“宁北,你的大胆,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江淮城墙之上,谭庆俯视下方的宁北与苏幕遮二人,淡声说道。
之前他一直疑惑燕军用兵之人到底是宁北还是秦长鱼,可自从秦长鱼的身影出现在黑车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从始至终燕军所有动向全部都是宁北指挥的。
这的确是让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如同小侯爷这样的人,用起兵来竟是会如此弄险。
勒马停住,宁北抬头望着城墙之上的谭庆和关海,平静道:“这场战争出乎你意料的事情还有更多。”
谭庆冷笑一声,目光漠然的扫过江淮四周的十五万燕军:“能够在江淮出事的第二天就迅速集结起十五万大军,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的能力,但单凭这十五万,想要翻盘是不可能的。”
都不需要李兆乾的兵马支援,单单是在此处的赵国军队就有着足足二十万之多,还包括了最精锐的破阵军,而燕国神机军则是远在黑车城,这十五万人拿什么与他的二十万大军抗衡?
“成与不成,试试不就知道了。”兵力悬殊,战力同样遥远,但宁北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和忌惮,他看着谭庆,平静的声音中反而是带上一丝挑衅:“还是说,你怕了?”
“怕?”谭庆脸上的冷笑收敛转为冰冷:“我是怕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得不说,对于江淮城被破之后宁北的应对谭庆还是表示肯定的,在明知留在帝都等死必输的情况下主动出击来围困江淮城,在城内所有粮草都被一场大洪水淹没之后,不需要太久,只要能够围城超过十天,他这二十万大军将会由于粮草不足而军心涣散乃至于生出哗变。
但很可惜,围而不攻这种方式,只适合人多打人少的情况。
宁北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更像是无计可施的最后搏命。
“宁北已经没得选择了。”关海的手掌在轻微颤抖,明亮的眸子带着难掩的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要战胜眼前这个男人,而且还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可以说等到这场演武结束,神朝之内的格局将会被影响变动一些。
谭庆俯视宁北,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既然你想要拼死一搏,那我就成全你,这场演武的确已经拖了太长时间,再拖下去,哪怕胜了,我也是办事不力。”
城内二十万大军从四方城门当中缓缓走出,铺开阵列与宁北的十五万大军对峙,无论是从军容还是从气势上来说,赵国军队全都是稳占上风。
“你们输了。”
宁北淡淡道:“胜负结果还没有出现,你又何先下定论。”
谭庆道:“为将者最重要的是还要有一双能够准确判断时局的双眼,这场战争进行到这里,胜负已经分明。”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破阵军精锐向着燕军所在便迈步冲出。
以破阵军对抗燕军普通士卒,想来要不了太长时间,一个照面就能够将燕军撕开,这场战争最多持续到日暮,然后宁北和苏幕遮会带着燕国的数万残军逃走。
之后战争再持续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天下就会彻底安定下来。
谭庆的脑海当中飞速的衍化着之后的状况,并且在思考是先要和李兆乾汇合冲破养马地,还是先安排破阵军回去夹击秦长鱼。
两国大军,在演武开始的三个月之后,终于是以王见王的方式彻底的碰撞在了一起。
但结果,却是出乎了谭庆和关海的预料,让他们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在碰撞当中,赵国的破阵军并没有撕开燕军的布防,反而是陷入到了僵持当中,这一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什么时候燕国普通士卒,也能和破阵军这样的精锐抗衡了?
所谓精锐,自然是一国当中最顶尖的存在。
不说以一当十,但最起码,即便是面对数倍与己的兵力,依旧可以抗衡乃至于战而胜之,更别说现在还是他们自己的兵力占据优势。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谭庆的双眼眯了眯:“神机军。”
他没有在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普通士卒不可能挡得住破阵军的冲锋,可现在既然挡住了,那么就只有神机军这一个解释。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可能。
“原来如此,难怪你敢搏命。”他看着宁北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钦佩,难怪宁北会选择走出帝都与他在江淮硬碰硬,难怪秦长鱼的十万大军在攻破黑车城之后就没有了后续行动。
起初他还以为是为了配合左侧边防随时折返,现在看来原来那八万穿着神机军铠甲的士卒就只是燕国的普通士卒,不继续攻城是为了不将自己并非神机军的状况暴露出来。
让他们故意以为燕国神机军在黑车城,其实却以逸待劳的等在帝都,不得不说,这的确算得上是好算计。
如果当初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谭庆是派遣破阵军回去增援的话,今日说不得就要吃个大亏。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
破阵军依然留在这里,就算是燕国的神机军就在此处,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浪。
“小侯爷,不得不说我开始有些佩服你了,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结果。”
“不过,在我水淹江淮城之后,你还能聚集出十五万兵马,这倒是的确不在我的计算当中。”他本以为水淹江淮之后,宁北最多就只有留守帝都的十万预备军罢了,想不到竟然还能不知从哪里多抽调五万大军出来。
“我早就说过,这场战争当中出乎你意料的事情,还有很多。”宁北面无表情的看着谭庆,然后道:“而你又怎么知道,这江淮城,不是我拱手相送的呢?”
拱手相送?
谭庆目光微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的意思是,这整座江淮,被大水吞没的百万百姓与三万燕军,都是你为了引我上钩而故意送出的鱼饵?”
他的嘴角忽然掀起了淡淡的嘲弄,似乎是在讥讽宁北的大言不惭。
第三百四十四章 布军如棋盘行弃子
且不说宁北如何会知晓他会掘开大运河水淹江淮城,单单说这百万百姓和三万余燕军士卒,又岂是那么说放弃就放弃的?
谭庆讽刺的看着宁北,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些什么。
战场的厮杀还在继续,宁北的脸上有的只是犹如深潭般的平静:“死在这场洪水当中就只有百姓,并没有燕军。”
他开口说道。
谭庆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旋即瞳孔微缩:“那三万燕军,全都是百姓穿上的燕军铠甲装扮而成?”
宁北点了点头:“看样子,你还并不是太笨。”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的燕军会比自己预想的多出五万,原来就是江淮之前的五万守军,谭庆面色微变,目光有些忌惮的看着宁北:“想不到为了胜利,你竟然能视百万百姓于不顾,反而让他们留在江淮等死,引我上钩。”
百万人,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就在这场博弈当中被宁北轻飘飘的当做了弃子。
就连关海此刻也是目光审视着宁北,似乎从这个小侯爷身上发现了从前他们没发现的特质。
宁北淡淡道:“这只是一场演武,所有的人都是沙盘上的旗帜,并非真实,既然如此,相对的取舍和抛却就不需要去深思值得与否。”
“说的没错。”谭庆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道:“但就算是如此,你依然还不是我的对手。”
没错,即便是如此,眼下场中还是赵国战局优势,现在战场上的天平也在朝着赵国的方向倾斜。
宁北摇了摇头,然后道:“既然我早就算得出你要水淹江淮城,凭什么你认为我就没有一点后手准备呢?”
“后手?”谭庆闻言微怔,旋即轻笑道:“你燕国所有可调遣的兵力已经尽数被我所分散,还能有什么后手?”
三十万人全都分散在整个国家两百余座城池之上,就算是宁北打算拼死一搏,抽调这些兵力也是无比的麻烦和困难。
所以这三十万人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既然如此,还能有什么后手?
宁北没有说话,身旁的苏幕遮拿出了一个袖箭,抬手释放到了天空之上,一个大大的燕字在空中炸开,足以让极遥远距离都能够看得清楚。
大地也在这时候震颤起来。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遍了所有人的耳中,甚至惊动了正在浴血交手的三十五万大军,所有人包括谭庆和关海都是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在江淮之后,通往帝都的高大平原线后方,有着滚滚烟尘铺天盖地生出,随后,足足十万燕军从大后方飞速的奔袭而来,向着除宁北谭庆四人所在的另外三个城门的战场当中,猛然的插了进去。
十万大军的突然出现震慑住了所有的赵国军士,更遑论这还是十万骑兵,所带动的兵势几乎已经成了碾压之效。
在这一刻,谭庆和关海的面色终于是彻底变了。
“怎么可能?”谭庆望着这十万燕军,无比难看得低声吼道。
燕军这十万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宁北看着二人,淡淡道:“这场演武你们并不想拖得太久,但我又何尝不想早些结束,与你们交手,太过无趣。”
“你这十万人,是从何处调遣而来?”关海用手死死的抓住马匹缰绳,在这一刻他的面色竟然是变得有些苍白。
宁北看着场中的战局变化,也没有想要隐藏的打算,开口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的算计。”
“什么?”谭庆双眼死死的盯着宁北,生怕错过他口中说过的任何一个字。
宁北道:“浮海城并不是我没时间防备,而是我故意让给你们吃下,包括浮海之后,江淮之前的这十几座城池都是一样,你们想要掘开大运河,水淹江淮城从而尽早结束演武,但却又没有十足把握,既然如此,那我就配合你们,让你们有十足的把握。”
“你们派遣奇兵去破凉州,那是完全送给我吃的五万人,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的兵力,没关系,我就调遣给多的人过去让你以为自己的目的达成,不仅如此,我还派遣秦长鱼去了黑车城做出要背水一战的假象。”
“而结果正如同我所预料的这般,你们确保了万无一失,所以开始水淹江淮城,但有一点你们忽略了,那就是你们的探子发现我派遣了起码五万大军走阳午道支援养马地的消息,其实并不是我派兵支援,恰恰相反,是我给徐凡写了一封信,从养马地抽调了五万大军分悄无声息的赶回来掩藏。”
“所谓的痕迹不过是掩人耳目,给你们造成一个假象罢了。”
谭庆和关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不到他们从始至终自以为得计的每一步都在被宁北牵着鼻子走。
没有派遣五万大军去支援养马地,相反反而从养马地抽调了五万人回来,这就相当于有十万人不在赵国的情报当中,一直隐藏在大后方不被发现,随时准备用来扭转战局。
而现在,事实上这十万人也的确起到了他们该起到的作用。
“现在养马地其实就只有三万不到的人在把守,只要李兆乾昼夜不停地攻坚,不出一个月必定可以破城,但很可惜,在得到消息之后你们就认定养马地不可攻,所以这些天一直以来都是围而不攻。”
宁北的声音很平静,但听在谭庆和关海两个人的耳朵里却带着十足的嘲弄。
让二人的面色都变得铁青下来。
以三万人不到的兵力,牵制了李兆乾足足二十万大军,如此一来燕国当然可以预备出更多的兵力来抗衡他们。
身旁的苏幕遮也是第一次完整的听到了宁北从头到尾的所有谋划,暗自震惊于宁北的胆大和弄险。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是不成功就成仁,太过于博那一线生机。
从让出浮海城,再到让出江淮城,抽兵去凉州,派遣十万人去黑车城,这些所有的举动都可以说是弃子,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等眼下这一刻。
其中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现错误,但凡谭庆和关海迟疑稍许,选择了更稳妥的打法。
这两国之间,宁北都再无翻盘的可能。
这位小侯爷用兵,太过弄险。
第三百四十五章 日暮透过月光
当宁北说完,谭庆和关海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们震撼于宁北的算计和胆大,同样也不解于宁北凭什么敢这么做。
正如苏幕遮所想的那样,但凡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但凡是李兆乾生性冲动一些,发现了养马地的端倪进而破城,那么燕军就是真正的兵败如山倒,再也无法挽救。
“你凭什么敢做出这样的判断?”良久之后,当战场的厮杀声逐渐开始减弱,谭庆面色复杂的看着宁北,开口问道。
凉州,黑车城,浮海,养马地,水淹江淮,从头到尾仿佛全部都是按照这位小侯爷的料想在行走一样。
宁北偏头看着关海,轻声道:“这三军演武,青坪镇也有一幅。”
关海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整个人的面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起来,就连一旁的谭庆也是彻底的沉默了下去。
兵圣手笔,仿造天衍图,三军演武,数百年前曾一同出现过两幅。
后几经流转,皆是不知去向。
如今其中之一出现在关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另外一幅则是在国师的手上,这三军演武,宁北以前和师兄陈尘不知博弈过多少次。
其中的数十种变化早已经是烂熟于心。
当今天下或许都找不到比他更熟悉三军演武的人,燕赵两国每一处地形地势,每一处山脉水泊,他都像后花园一样了然于心。
“为将者除了所必须要的品质之外,还要对敌方将领的心性和想法有着足够的了解,你们想让我在天下人面前输,想让百官的意见发生分歧和更改,所以你们一定不想让这场演武拖延的太久,因为那样纵使是最终赢了,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宁北看着他们两个,四人周遭的战场声音愈发减弱。
“而想要最快攻破江淮的方法只有一个。”宁北抬手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继续道:“掘开大运河,水淹江淮城,这就是你们的目的,而在一场战争当中,在早就知晓了你们最终目的的情况下,再想要作出应对,那就太过容易了。”
宁北的目光在平静中带着一些淡漠:“你们输了。”
奔袭的十万铁骑如同长枪利剑撕碎了赵国军士的阵列,这场战争已经结束,如果这时候谭庆退兵回到江淮城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而且在浮海城毕竟还留了五万兵马,只要这里的消息传出去,等浮海城与李兆乾的人来增援或者反其道而行之攻破养马地,赵国就都还有一战之力。
这场演武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但谭庆却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消息传不出去,也知道浮海城的五万人被燕军左侧边防给牵制的死死的。
而按照先前商定好的计划,李兆乾现在根本不会强攻养马地,而是会静静等候他的捷报传递过去。
远在赵国居中调度的齐帷语也不会冒然抢夺黑车城,因为他还在忌惮秦长鱼手下的神机军。
看似收拢兵马还有着一战之力,但实际上,在种种谋算过后,这种希望已经是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苏幕遮很了解谭庆,正如谭庆也很了解他一样。
只怕此刻谭庆并不撤军回守江淮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败了,从头到尾的每一步都败在了宁北的手上。
这是心高气傲的谭庆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当谭庆发现自己一直都在被牵着鼻子走的这一刻开始,燕赵两国之间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日暮,鲜血染红大地。
和江淮四周土地上还未曾完全散去的河水晕染在了一起。
倒映在水里的暗褐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血光。
“进城吧,还要劳烦二位屈尊一些时日。”宁北策马走到谭庆和关海身旁,淡声说道。
这一场战役已经奠定了燕国胜利的基础,但毕竟还没有彻底结束,还要解决李兆乾和齐帷语,攻破赵国京都才行。
赵国二十万大军十万战死,剩下十万被俘,跪倒在地束手就擒。
燕国战死六万人,负伤者无数,那十万铁骑在这样的平原上奔袭而来所造成的影响太大。
“这十万人怎么解决?”苏幕遮上前询问。
如果是真正的两国交战,这十万人可以当做免费的劳力被分散到全国各处劳作,时间长了自然会被同化。但正如先前所说,这只是一场演武,哪怕再真实,这些人也不是真正的人。
“杀了。”
宁北没有回头,只是说道。
谭庆和关海瞳孔微缩,苏幕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下达了军令。
在落日城墙之下,密集的十万人俘虏跪成一排被当场斩杀。
宁北并没有与谭庆和关海多说什么,派人将他们关在了江淮城的一处牢房当中,并不担心逃跑,在三军演武的世界当中,外界的修为都会被压制成普通人的状态。
现在的他们就连撕碎牢房门口铁锁的力气都没有。
“想不到这次竟然又反而成就了他。”关海背靠墙壁,阴沉着脸说道。
本以为能够当着天下人的面前压住宁北一头,并且将其从的声望从高台之上拉下去,本以为是胜券在握的一场较量,想不到最终竟然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虽说赵国现在还没有输,举国之力还有着五十万的兵马,看似能够坚持很长时间。
但要知道,他们落败的消息被封锁的死死的,明天估计宁北就会亲自带兵平定浮海城,等到齐帷语和李兆乾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了。
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说用人外有人来形容更加合适。
谭庆沉默着,听着他的抱怨没有说话。
关海偏头看着他,皱眉道:“你在想什么?一场失利罢了,他也只是胜在对三军演武比我们更熟悉,如果是在外面交手,你不会输给他。”
谭庆目光平静,忽然道:“宁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很愿意追随他。”
关海面色微变,低声喝道:“这样的话切记,在你我之外永远不要说出口。”
谭庆没有说话。
关海仰头靠在墙壁上,顺着头顶仅有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浅淡月光,目光跟着变得复杂。
......
......
小超人状态,么么哒兄弟们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上兵伐谋
江淮城告破,寿宴上的气氛跌落到了谷底,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对宁北有着极强信心的姜白柳等人都是跟着沉默了下来,实在是江淮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远胜浮海与凉州。
如果这场战争想获得胜利,最起码江淮城是绝对不能丢掉的。
可现在却丢了,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赵国黑车城被破的时候,众人都还以为是宁北等人终于开始绝地反击,可没想到紧接着被破掉的不是赵国的城池,反而还是燕国的江淮,这场演武当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关虚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开口和秦牧说话,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脸上笑容所表达的意思,胜负已分。
就连江淮都已经丢了,燕国还拿什么打?
“看来这宁北是输定了。”无牙儿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像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因为俞子期的缘故他很厌恶宁北,再加上前几天又被徐凡给当中教训了一顿,基于此,他巴不得看到宁北等人惨烈败北才好。
“在一场战争结束之前,永远不要提前下出结论。”徐白柳望着头顶的天衍图,淡淡说道。
无牙儿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江淮失守,就等于是燕国丢失了半壁国土,京都将直面赵国兵锋,落败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相较于外界,天衍图当中的世界时间流速很快,就在寿宴之上的气氛低迷,众人三两之间小声的交头接耳之时,头顶上的图案再度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刚刚说话之间才变成白色的江淮城,竟然再度重新变回了黑色,速度之快,也就是五个呼吸左右的时间。
掐指算算,天衍图内大概也就是过去了短短的一日夜,这座城就这么易主了?
就算是守城的是几万个馒头,也得让宁北等人啃上好几天才吃的完吧?何至于如此迅速就被重新夺回去?
关虚云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常家包括那些宁瑶一脉的人都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而宁北这一头的人则是纷纷精神一振,一个个都是有些激动的死死盯着头顶地图之上的变化。
当震惊来临的时候,总是接二连三来不及反应的,还不等他们对江淮恢复的原因进行讨论,便看到地图上被赵国夺取的城池一个接一个的恢复成了燕国的黑色。
短短的两天时间,浮海之后,江淮之前,被攻占的十余座城池尽数转回漆黑,五日后,浮海城同样变成黑色。
与此同时,先前燕国被攻破的凉州城也重新恢复了黑色,这就代表谭庆的那五万弃子已经被消灭。
短短的十日不到时间,原本大厦将倾的燕国,竟然奇迹般的生生扭转了局面,速度之快,情况之诡异,让人根本就意想不到。
“这场演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关虚云面色开始变得凝重,甚至下意识的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当一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时候,这就代表了这个国家的衰败和对待敌人的无能为力,可就是这种几乎代表着亡国的状况,却在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让宁北将所有失去国土尽数收复。
在场很不少也算得上是知兵的人,都是明白一点,能够造成眼下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始至终燕国所有的国土都是宁北故意丢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关海等人下套。
等待最后的收网。
这样的手笔不可谓不大,但凡是失误丁点都会就此败亡,可现在看来,宁北成功了。
“看来这场豪赌,已经见分晓了。”唐书拿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姜白柳面上带着笑意,从宁北离开青坪镇踏进朝歌城的那一刻起,所走的每一步都可以被称之为奇迹。
“看来表少爷早就是胸有成竹。”秦覆雨站在秦牧的身后,面带微笑的轻声说道。
秦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扫过关虚云等人的目光之中,略有戏谑。
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宁北陆续收复了燕国境内所有丢失的城池,并且将所有兵马都聚拢到了一起。
“算上左侧边防的人我们现如今手上有着二十三万人,养马地的战事依旧平稳,李兆乾带兵素来讲究一个稳字,徐凡手上的三万人每天轮换依旧是摆出一副十万人的架势让其投鼠忌器,凉州捷报也传了回来,谭庆派去的那五万人只能死守凉州城,但是却没有粮草供应,这么多天下来军中战马都已经被吃光,消灭这五万人并没有付出多大的代价。”
宁北看着凉州传回来的捷报,前去支援的八万人再加上当地的守军总共也就阵亡了八千不到,竭尽全力可以抽调十万人前来支援,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没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
“总共是三十六万人,再算上秦长鱼的十万大军,我们总共能调动的军队在四十五万上下,而反观赵国现在真正能全力调度的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三十万,这样的力量算不上悬殊,如果被李兆乾和齐帷语反应过来,他们合兵一处这场战争还会被继续拖延下去,所以我们目前来说要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解决掉李兆乾的这二十万人。”
宁北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时间紧迫,想要等到凉州的十万人增援回来最起码也要一个月以后,那样耽搁的时间太久,谭庆和关海被俘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可若是现在动手,二十六万人对上李兆乾的二十万大军,虽说有着神机军的存在可以胜出,但却没办法阻拦对方逃走,不能抓住李兆乾终究是一个后患。
苏幕遮看了一眼宁北,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一场战争当中谋略计策无疑是最重要的,你已经做得很完美,没必要去强迫自己做得更完美,当数十万大军摆列一起对抗的时候,谋略有时候已经很难起到作用。”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兵者,诡道也
宁北的这一连串谋划之所以能够成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利用了关海和谭庆等人急于求胜的心里,和自以为更加了解三军演武的轻视。
所以才能够在如此弄险的情况下成功。
但李兆乾不同,他的二十万大军就在养马地外安营扎寨,营盘如同铁桶,不会主动出击,也不会被什么计谋给诱惑。
“或许有一个办法。”沉默良久,宁北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苏幕遮说道。
“什么办法?”苏幕遮问道。
宁北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在那里摆放着笔墨纸砚,以供他们随时准备信件。
苏幕遮眉毛微挑,明白了宁北的意思,转身推开门朝着外面走去:“我去准备赵国的军旗。”
......
“报。”
一身穿赵国铠甲的士卒喘着粗气跪倒在了李兆乾的面前,将信件双手递了过去:“禀将军,谭帅已经攻下了江淮城,特请将军分兵十万前往增援,一同踏破燕国京城。”
李兆乾原本正皱眉坐在营帐当中,这么多天过去关海等人的消息却是迟迟没有传过来,他一直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本来打算再过几日就再度强攻养马地试试,毕竟这二十万人在这里人吃马嚼每日的粮草消耗都是一笔大数字。
幸好,关海和谭庆没有让他失望。
拿过信件,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李兆乾微有些提着的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放了下来。
“说说当日的详细经过。”他看着面前的士卒,脸上带着笑意的询问。
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基本奠定了赵国的胜利,将宁北狠狠地打压下去。
士卒低着头,将水淹江淮,伏尸百万的消息说了一遍,顺便还提了嘴全歼江淮城的五万守军等等。
听的李兆乾不住点头。
“好,今日且在营中歇息一夜,明日清晨,我会分十万大军随你一同前往。”
“属下遵命。”
士卒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旋即起身告退。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夜。
翌日。
清晨。
站在城墙之上的徐凡能够清晰地看到三十里外的赵国军队动身开拔,足足分出了半数前往江淮方向增援,李兆乾根本就没有隐藏行踪的打算,就是明摆着告诉你徐凡,燕国已经完了,宁北败局已定,你们南开郡选错了人,站错了队。
“将军。”身后有副将开口问道。
徐凡望着下方,淡淡道:“既然他们这么入戏,那我们要是不陪着玩玩,那多没意思。”
“传令下去,出城阻敌。”
两万铁骑从城门当中一涌而出,向着那些前去增援的十万人飞速奔袭而去,但也就在他们刚刚出城的同时,李兆乾的另外十万人当中也同样出现了数万骑兵上前阻拦,双方鏖战一个时辰,徐凡兵败退回养马地。
这一举动也让李兆乾更加确信了燕国败局已定,居然要沦落到要靠北包围的养马地出兵阻击,如此下去,宁北坚持不了太久。
“徐凡,要怪就怪你们徐家选错了队伍。”李兆乾远远望着屹立在城墙之上的徐凡,微嘲说道。
从养马地到江淮城最少也要走上将近二十天的路程,中途还会经过浮海之后,江淮之前的几座城池。
远远望去,能够看到城墙上留守的赵国军士与旗帜,在敌国腹地能够看到自家的旗帜,这是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也让这十万大军赶路的速度跟着更快了一些。
覆灭燕国,让赵国一家独大,这是每一位赵人终其一生的念头。
“再走两天就可以抵达江淮城下,与谭帅汇合。”报信的士卒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然后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那是赵国的一位将军,之前是李兆乾的副将,现在被安排带领十万大军前往支援。
“要不了多久,燕国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赵国副将看着地图,双目当中满是炙热,就连连日以来赶路的疲乏都仿佛已经消失不见。
“能有谭帅领导,乃是我赵国之福。”报信士卒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副将哈哈一笑,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停军休整,今夜好好地休息一夜,明日开始全力赶路。”
“诺。”
两日后,十万大军抵达江淮城外,并没有按照惯例在十里外停下,因为报信士卒明确说了谭帅军令让他们这十万人直接去往江淮城内汇合,休整三日后便要攻伐燕国京都。
副将自然不疑有他,领军赶到了江淮城下。
“将军稍待,小的进城向谭帅复命,然后再请将军入城。”报信士卒行礼说道。
副将点了点头,兵马大军停驻城外,听从将帅军令再做调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怀疑什么,何况虽然因为江淮城墙太高再加上铠甲的缘故看不清上面士卒的面貌,但赵国的军旗就在那里插着,迎风而立。
一刻钟后,城门没有开。
半个时辰后,城门依旧紧闭。
副将此刻已经是眉头微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为何迟迟没有人出来。
就在他策马上前打算询问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雷霆在咆哮一般,但一时间还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声音。
并且这声音越来越大,十万人左右看着,他座下的战马开始慌乱的不停踏步。
终于,远处出现了一道嘶吼翻涌的白线。
副将瞳孔缩成一点,面色剧变:“是洪水,所有人抓紧撤离。”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慌乱无比,十万人中有数万骑兵朝着各个方向奔跑,慌不择路间,副将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哪只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整个人顿时亡魂皆冒。
只见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原本的赵国旗帜已经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燕国军旗正高高的插在那里,随风而立。
副将顿时明白自己等人是中了燕国的算计,至于谭帅等,只怕也已经战死沙场。
无数人在哀嚎。
但这些哀嚎声注定无法持续太久,一场大水淹没了一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演武结束
直到傍晚,洪水彻底消退,苏幕遮才率军出城开始收割起了这十万被大水冲的七零八散赵军的生命,整场收割一直持续了两天时间。
和上次谭庆关海水淹江淮城的大水不同,这次宁北只是单纯的利用洪水冲散赵国军队,造成一定伤亡的情况之后,赵国军队在得知上当和主帅身陨的情况下就会完全的丧失斗志,变得犹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走吧,这场演武持续的时间太久,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宁北骑在马背上,举起手臂朝前轻轻地挥了挥,身后的数十万大军正式开拔,一眼望去犹如洪流一般遥遥无尽。
凉州方向的十万大军已经赶了回来,现在面对赵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先解决李兆乾,然后全军压境,拥有着如此大的优势,已经是不再需要想什么计策谋略了,就应该施王道之师,硬碰硬的一路平推过去。
一个月后,宁北与徐凡内外夹击,一举全歼李兆乾部。
短暂休整数日,由徐凡带领二十万大军与秦长鱼汇合,从黑车城方向开始向着赵国国都攻伐,宁北和苏幕遮则是率领剩余的军队从浮海城方向攻打。
双方合力,齐头并进,齐帷语手忙脚乱,难以兼顾。
两个月后,赵国覆灭,演武结束,八个人都被传送出了天衍图。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们八人的身上,一双双眼睛无比复杂,这场演武的结果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而且就连过程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想要知道天衍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明明就是大优势,为何突然之间就被宁北翻盘?
宁北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胆魄,竟是硬生生敢以半个燕国为诱饵,就是为了最后绝地翻盘的一击。
虽然不能亲眼目睹这场三军演武当中每一处细节,但光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冷汗直流。
这个小侯爷,似乎太过于全能了一些,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事,就没有能够难倒他的事情。
人们总是会在事后去惊叹过程的曲折,从而对事件当中的主角感到尊敬。 众人看着宁北的目光都是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一个知兵的继承者,是绝对有资格成为一个合适的帝王的。
经此一役之后,关家的算盘不单单只是落空这么简单,还无形当中帮宁北再度提高了威望,等这件事传回京都之后,只怕那些朝堂上的中立派官员都要开始动念头了。
尤其是再联想到边军在这里扮演的角色。
中立派可不是能够被忽视的小力量,其中以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为首的中立派清流,拥有着很大程度上可以倾斜天平的能力。
而且上次在青崖海之外的平原上中立派清流被右相等人利用不得已得罪了宁北,这段时间本就是一直在尽力弥补着关系,这次过后,只怕态度会变得更加暧昧。
当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虚云的脸色已经是无比难看,面目阴沉的说不出话来,直到场中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之后,他才对上秦牧那略带讥诮的笑容,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的说道:“小侯爷不愧是将帅之才,知兵用兵如鬼神,老夫敬佩。”
他说着敬佩的话,却还在挖坑暗讽。
这些老狐狸说话就是如此,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偏偏要让人听出不同的意思来。
宁北微微欠身:“关家主谬赞了,一场演武罢了,微不足道,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为上位者,自然要懂得多一些。”
关虚云扯出一抹微笑,没有说话。
齐帷语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包括李兆乾也是如此,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上一刻还是胜券在握,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下一刻宁北就率领燕国的大军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落败。
自从当初应天府大选的时候开始,齐帷语就开始视宁北为对手,一直想的就是能够有机会压下宁北,但却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直到前段时间的应天府大考,但却还是败的彻彻底底,无论是从哪一点来看,都是远远比不上宁北。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却还是输得一塌糊涂。 都是神朝年轻一代的领军之人,凭什么你宁北就能够每时每刻都在出风头?
而他,只能在一旁听着别人对你的呐喊?
谭庆想着江淮城外两人的那场交谈,然后看着宁北问道:“如果是在天衍图之外,你还会不会用江淮城做诱饵?”
掘开运河,水淹江淮,百万民众死在了这一场大水当中。
宁北转过视线,与他对视,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是在天衍图之外,你还会不会水淹江淮城?”
这个反问很有分量,谭庆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那不一样。”
对于谭庆来说,当时的江淮是敌国城池,对待敌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胜利的方法那就是好方法。
可对于宁北来说,江淮是自己人。
谭庆没有再问,宁北也没有回答。
天衍图在天上化作一道光芒重新回到了关海的手里,被他用力抓住,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都已经结束了,继续多说下去除了让人看笑话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宴会当中明显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差异,一种兴高采烈连续痛饮数杯喝得红光满面,到处挑衅的目光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另外一种则是情绪低落,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强撑,一双双目光深处都是有着散不去的忧色浮现。
今日当着天下人的面前让宁北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风头,这位小侯爷在神朝的地位和威望,将被再次夯实,并逐渐变得难以动摇。
“怎么样诸位,我这外甥还算是有两下子吧,没枉费国师他老人家的悉心栽培。”秦牧哈哈一笑,不咸不淡的随意提了一句国师大人,让不少人再度目光一沉。
尤其是关虚云,更是闷哼一声,那张老脸更难看了一些。
......
......
还有三章。昨天欠的今儿补回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让所有人参与的小玩意儿
寿宴的气氛在三军演武之后被推到了高潮,上下内外都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每个人心中都知道,真正的高潮还没有到来。
秦牧高调宣布并邀请天下人来参加他的寿宴,这是低调了十七年后的秦家第一次高调做事。
既然高调做事那就必须要做几件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或是敬畏的就事情,可从寿宴开始到现在,除了送送礼,大家热切交流交流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连三军演武这个还算不错的插曲,都是关家主动送上门来的。
秦牧的筹划是什么?
众人喝着酒,彼此畅谈之际一个个都是目光闪烁,猜测着秦牧什么时候会有所动作。
“要不是你在信里说有绝对的把握,我还真是捏了一把汗。”徐凡看着身旁的宁北,装模作样的甩了甩额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水说道。
徐凡也算得上是知兵,并且对于内政等方面的都可以把控的很不错,出身南开郡这个特殊之地,各个方面什么都要懂一些,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宁北这个计划的弄险。
一旦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致使全盘皆输。
现在看来,宁北不单单只是知兵这么简单,他对于关海谭庆等人的心里,更是完美的把握到了极致。
“无论是战争还是什么,都有一根无形的线在吊着,看似是在弄险,但只要能够时时刻刻确保这根线不会断裂,就不会出现问题。”宁北轻声道。
徐凡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之意,然后道:“可能够看见并且握住这根无形丝线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宁北没有说话。
徐凡笑了笑,然后打着哈欠朝着南开郡的席位走了回去,在天衍图当中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虽说离开之后就会恢复到进入之前的状态,但心理上的时间感和差异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抹除的。
宁北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与秦长鱼苏幕遮二人回到了席位上重新坐下。
姜白柳和洛留唐书等人看到这一幕后彼此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无声的对视一眼,同时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七录斋方向,无牙儿猩红的眼角闪过一抹乖戾,不屑的看着关海和谭庆等人:“还真是没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输了这场较量。”
抬头看着身旁的徐白柳,无牙儿咧嘴一笑问道:“师兄好像对宁北一行很是看好。”
他的目光之中带着审视,就像是想要看出什么破绽一样。
徐白柳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酒,就像是听不见无牙儿的话一样。
“秦兄今日大寿,单单只是这么喝酒可着实没什么意思,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乐子,能让我们全都参与参与的。”常家二爷抿了一口酒,忽然出声主动开口问道。
他的耐性向来不好,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想着秦牧到底会做什么事情,却一直得不到答案,他不想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赵三金一直没有出现,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会平白无故缺席秦牧的寿宴?
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秦牧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平易近人十分的容易相处:“只是一场生日宴罢了,普通人家过生日的时候只吃一碗长寿面,我家境丰厚些,这过寿的场面自然也就大些。”
常家二爷刚欲再度开口,就听见秦牧继续说道:“当然了,既然是大喜的日子,何况今天我还特别的高兴,那总要找个乐子助助兴,刚刚是他们几个小辈之间的较量,人数太少,而且看不到过程,太过无趣,我就连一壶酒都没有喝光。”
秦牧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那个有些微微挺着的肚皮,然后走到了常家二爷的面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宴席上的所有人说道:“我前不久发现了个好东西,很适合在场的诸多年轻人,刚好今天高兴,索性就拿出来,让大家都参与参与,也跟着乐呵乐呵。”
这位天下第一世家的家主在这一刻就像是隔壁村里的老汉,笑眯眯的说着一些细碎的家常话。
“适合在场所有年轻人的好东西?”
常二爷侧目看着秦牧,开口确认了一遍。
秦牧点了点头:“并不能说是适合所有的年轻人,只能说是适合四境以下的年轻人,像是姜小圣人这样的境界,虽然还年轻,但却已经不能算进在座的年轻一辈了。”
秦牧说得很轻飘飘,但以他的地位和威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凝神静听,生怕错过丁点分毫。
他对着身后的秦覆雨点了点头。
秦覆雨躬身退去,片刻后又重新走了回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了过去,庭院之内的数千人都是如此。
他们在看着那个被秦覆雨捧在手上的花盆。
在花盆里生长着一根干枯像是已经死亡的树枝,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树枝,上面就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光秃秃的看上去奇丑无比。
这是什么东西?
不少人皱起了眉,不知道秦牧命老管家拿出这么一个花盆是想要做什么。
这个东西,就是所谓的适合四境以下所有年轻人的东西?
常家二爷目光闪烁,不知道秦牧在耍什么花样。
关虚云阴沉着脸没有开口,三军演武出现变故以这样的结果收场,在助长宁北威望的同时对于关家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白马寺的戒律院长老将目光投了过去。
儒院的林长老皱眉苦思,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广陵道的长老闭口不言。
七录斋的琳琅长老一双眼睛始终在秦牧的身上,西蜀剑阁面无表情,对于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十三郡丞,五大氏族,数百一流世家都在猜测着秦牧的打算。
唯独神主教会的那位红衣大主教,始终平淡的脸色在这一刻微微变化。
秦牧将花盆从秦覆雨的手上接过,然后放到了自己面前的地面上,脸上的笑容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看在众人眼中却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凌厉了不少,让人下意识的避开视线,不敢直视。
.......
还有两章,吃个夜宵
第三百五十章 青铜树
在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带有属于自己的特殊气场,全部都是后天培养而出,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孕育。
有人霸道,有人阴冷,只是看上去第一眼就能够有着大概的体悟,这就是各自独特的气质。
身为颍川秦家家主的秦牧整天看上去豪爽大气,给人一种十分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感觉,但当他显露自身哪怕只有一丝丝气息的时候,都会让人感到窒息和不敢直视。
“两年前偶然得到的玩意儿,当时就感觉这东西不一般,后来翻了翻资料,查了查以前的典籍,发现这玩意叫做青铜树。”
秦牧用脚踢了踢面前的花盆,盆里的枯木枝却像是一根坚硬的钢铁一样不动分毫。
“青铜树?”听到秦牧的话,常家二爷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人完全没有了五大氏族的风范,那模样,就和一个刚刚走到京城的外地人一样,满脸的震惊。
不单单是他,整个秦府庭院当中的数千人,全都在这一刻猛地站了起来,包括七录斋和神主教会这些神朝之外的大修行宗派都是被震撼的表情失控。
等看到秦牧满不在乎的踢了花盆两脚之后,所有人都是眼皮直跳,紧张的呼吸几乎都快要停了下来。
即便是一向和秦牧敌对的关虚云等人都是呼吸急促,颤抖着声音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当真是青铜树?”
白马寺的戒律院长老表情凝重,儒院的林长老微张着嘴巴终于是想起了书上的记载。
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目光凝成一点,藏在袖中的手掌下意识的握紧,即便是以神教之底蕴,在听到青铜树这三个字的时候,依旧是忍不住的为之心惊。
而像这样的至宝,秦牧又是如何得到的?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浮现出了这一个疑问。
甚至就连秦长鱼都是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老爷子,很显然就连他都是不曾在事先得到过风声。
难怪在寿宴开始之前老爷子总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说是要在当天给所有人一个大惊喜,可他却是万万想不到,这个惊喜竟是能够大到这种程度。
就连宁北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铜树,是什么东西?”苏幕遮看着场中众人的反应,皱眉问道。
他倒是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场中所有人的表现好像全都知道。
宁北看着那个暗红色的花盆和里面干枯笔直坚硬的树枝说道:“天有卷中记载,神明创造世界,在世界创造之初规则大道并不完全,为了能够稳定维持世界运转,创出四方圣兽背负苍穹一角,支撑天地,而青铜树便是传闻当中圣兽朱雀的所栖息的树木。”
听到和四方圣兽有关,苏幕遮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东西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
难怪所有人都是一副无比震惊的模样。
有关于四方圣兽的记载很多,天有卷只是其中之一,各个典籍都能够相互印证,所以可以确定四方圣兽的存在并非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而是确有其事。
据传圣兽实力之强大,每一只都是圣人境,而且在圣人当中还属于绝强顶尖的那种。
现在的真龙一族就是当初圣兽之一青龙的后代。
后来大道规则完全,四方圣兽也就渐渐融入了大道当中,成为了这方天地的一部分,就此消失。
传闻四方圣兽在合道之时都曾留下传承,而这青铜树便是朱雀的传承。
“传闻朱雀居于青铜树之顶,其下枝干蔓延,无数信徒居住于枝干之上,伴随朱雀合道后一同陨落,也就是说如果眼前这个当真是青铜树的话,那么不仅仅可以在其中得到朱雀传承,还有可能得到那些传承自远古的福泽。”秦长鱼目光中罕见的出现了炙热之色,接替宁北的话茬继续为苏幕遮解释着。
这可是真正的机缘,甚至比之青崖海还要更加的有诱惑力。
青崖海内的机缘福泽固然极多,但却需要凭借运气,哪怕是宁北这样的人物,最终也只不过是钓了个青青上来罢了,而且青崖海内的机缘层次和青铜树比起来也要差一个层次,毕竟青铜树可是有着朱雀传承的存在。
单单就是这一点,二者就比较不了。
“时间总是在向前,修行也是如此,万古前的种种未必就强的过如今,但在这无数年里不停变换间也有着许多高绝秘术因为各种原因而失传,青铜树就是给我们一个去重新修行这些失传秘术的机会。”秦长鱼渐渐平复了情绪,但眼中的炙热却是并没有消散。
远古之时的种种秘术未必会比现在更强,但是却因为天地初开伊始的缘故,与现在相比会更加纯粹,而且因为那时候大道规则尚未完全,所以距离道也就更加接近。
如果能够得到,再和现在的修行方式所结合,一定是事半功倍,对自身有着绝大好处的。
甚至有机会能够让身处五境的大修行者,有机会望一望那遥不可及的圣人境也不是不可能的。
青铜树所引起的震撼胜过了这百年来出现的一切秘境机缘,就算是即将揭晓的神龙榜与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树枝比较起来,也都是无法相提并论。
所有人现在的念头都是一样,不可置信,然后后悔莫及。
后悔自家没有多带一些小辈过来,竟然是活生生错过了这么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在这种时刻,谦虚或是什么已经没必要了,十三郡丞的代表,七十四爵的人,还有五大氏族,三大派以及神朝之外的几个大修行势力的大修行者全部都走上前来,面色从先前的震惊转变为凝重。
“秦家主所言非虚?”
青铜树的存在太过重要,如果流传出去只怕任何人都要为之大打出手,可现在秦牧却将其拿了出来,还要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秦家这么好心?
就算是和秦家站在同一阵营的人,这一刻都是猜不透秦牧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
......
(困了困了,还欠一章,明天睡醒继续还)
第三百五十一章 进得去,未必出的来
秦牧看着这些或是怀疑或是震撼的目光,也不多说,直接抬起一掌就拍在了这根干枯树枝之上,这一巴掌势大力沉,下面的花盆都被这一掌给碾成了齑粉。
泥土散落一地,但这根枯木枝依旧就这样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没有倾斜,没有跌落,也没有半点受到伤害磨损的迹象。
这下子不需要秦牧开口,所有还存有质疑的人全都闭上了嘴巴,目光中有着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火热之色。
大道规则尚未完全之前,四方圣兽各自背负苍穹,青龙立于云雾之上,白虎踞于磐石,玄武藏匿深海,朱雀沐浴火焰。
而在火焰燃尽之后,方圆千万里一片赤地,唯独剩下一棵青桐树尚且存着,于是朱雀就开始栖身在青铜树上。
传说青铜树不死,不倒,不开花,不枯萎,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其摧毁分毫,永生永世屹立在那里。
直到后来四圣兽与道合,垂天之云消散,虎踞磐石风化,玄武深海蒸发。
青铜树也跟着消失,但与其他三大圣兽不同的是,朱雀有着浴火重生的能力,所以在无数年来的传闻当中,消失的青铜树在有朝一日会再度出现,与之一同的还有圣兽朱雀所留下的传承。
秦家虽然已经低调了十几年,秦牧这十几年时间里也没有动过手,但他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在一掌落下竟然就连让这根枯树枝动一动都做不到。
单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让人重视了。
只是如果眼前这个真的就是传说当中的青铜树,那么秦牧又是如何得到的?
“两年前偶然间在墙角看到的,觉得很坚固就想拿去当做烧火棍用,可厨娘总说太短,用着不习惯,后来就随便找了个花盆插在里面,本来没在意,前不久忽然看到了天有卷上的记载,觉得这东西很像是青铜树,就按照上面的方法试了试,发现的确是青铜树。”秦牧拍了两下手,
众人的呼吸早已经是随之急促,吐出的气带着温度。
听到秦牧竟然用这个传说中的东西去当成烧火棍使用,都是嘴角直抽,颇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为好。
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和西蜀剑阁以及三大派的人全都是在猜测秦牧这么做的原因,如同青铜树这样的存在,任何势力一旦得到都会死死的守住这个消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一旦得到青铜树上藏有的秘密,那么对于自身势力来说将会是无比巨大的提升。
毕竟那上面有着远古朱雀追随者的诸多传承,如果将青铜树单独给到如七录斋西蜀剑阁这样的大势力的话,只怕用不上五十年,整体实力就会得到飞升。
简单来说,青铜树的秘密,拥有着能够更改如今天地之间势力格局的能力。
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却被秦牧主动拿了出来,让天下人一同参与。
在这之前,没人知晓秦家有青铜树,也没有发生什么所有人联手逼迫秦家交出青铜树这样的桥段,但他却自己主动将这个黑暗中的秘密暴露在了阳光下。
如同秦牧这样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收益一定会比付出更大,现在就连青铜树都主动拿了出来,那么他的盘算到底是什么?
念及此处,一些有心之人都是暗自一凛,有些不太敢去深思。
“你刚刚说,让所有年轻人全都参与其中,是怎么回事?”关虚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面对着青铜树这样的圣物,即便是知晓秦牧可能后续会有什么计划也暂时顾不得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牧,尤其是那些年轻一辈的人,本来以为这一次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却万万想不到最终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大好处。
秦牧说道:“四方圣兽与道合之后,唯独剩下朱雀栖息的青铜树涅槃留存,其上沾染了一丝大道完全初生的天地之力,其内自成朱雀道则,孕有小洞天,无数传承藏匿其中,进入者收获如何各凭机缘。”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说出了让所有人为之更加激动的话。
“但是因为青铜树好像才刚刚涅槃重生不久的缘故,其中的规则之力还很微弱,并不稳定,我曾尝试过,最多只能容纳三境及以下修士进入其中。”
听到这里,众人才明白为何秦牧会加上这么一个限制。
“前辈既然早就派人进去查探过,那朱雀传承是不是早就被你们取走了,只剩下些没人要的打发我们。”人群中,有人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几乎是在话音响起的瞬间,那说话之人的面色就变得苍白了下来,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
这可是秦家发现的东西,人家不拿出来又能如何?
现在主动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参与的机会,你还在这里质疑,这不是找死的话?
秦牧朝着说话之人看了过去,那人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冷汗,刚刚被青铜树冲昏了头脑,贪婪左右了情绪,一时之间说话没过脑子。
但秦牧却并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机缘都在,花落谁家,你们各凭本事,但有句话切记,青铜树之内固然机缘传承无数,但同样也存在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别进入里面机缘没得到,反而是将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再多再强再大再珍贵的传承,和自己的性命比较起来终究还是远远不如的。
“我会将青铜树的门打开三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期间任何想要进去的人只要符合资格都可以进去,但你们要清楚一点,一旦进去了想要出来可不容易。”
听到这话,刚刚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众人都是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秦牧请教道:“为何?”
秦牧解释道:“根据天有卷上的记载,只能够打开通往青铜树之内的大门,但是天有卷上却并没有记载如何出来,我秦家连续付出了几十条人命最终方才找到从中离开的方法。”
第三百五十二章 火灵
“在青铜树之内有着天然生存的火灵,这些火灵没有意识,完全是由朱雀遗留的精华所凝聚而成,实力强弱不一,最强者甚至有着大修行者的实力,由于它们脱胎于朱雀火焰而形成的缘故,所以不会受到规则排斥,在里面可以如鱼得水。”
“斩杀火灵可以得到一枚火精,而只要捏碎火精,就可以离开青铜树,但其中究竟存在多少火灵,火灵具体都在什么地方,以及随之衍生出的所有问题,我都没有答案。”
跃跃欲试的人们闻言就像是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凉水,满身的火热都随之熄灭了大半。
秦牧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所以我只能保证你们进去,但却并不能保证你们能够出来,或者说是能够出来的多少人。”
他的视线在这些人的身上扫过,认真道:“这是真正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进得去,可能得到传承,未必能够出的来。
综合下来用这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如果出不来的话,就算是得到了朱雀传承,那也没有任何用处。
一瞬间,就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诸如关虚云和常家二爷等人还想要继续询问些什么,但秦牧却并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上前按照天有卷的方法唤醒了青铜树。
一扇通体古朴,缠绕着如同岩浆流淌的门户就这么从那根枯树枝之上一点点生出,然后扩大成数十丈大小,悬浮在半空当中。
与之一同的还有扑面而来的炙热感,那些距离太近的桌椅等等都是在一瞬间被烤成灰烬。
所有人都急速的朝远处退开。
秦牧抬手在身前写了一个禁字,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将这道火焰门户包裹,这令人窒息的温度方才随之下降恢复正常。
刚刚退到远处的众人也跟着重新走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燃烧着火焰的这座青铜门。
从一开始在听到青铜树之时所带来的震撼就始终没有消失过,到这一刻显得更加浓郁。
“这就是青铜树,圣兽朱雀栖息之所在。”秦牧看着这些人,淡声说道:“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之中,你们若是想要进去随时都可以,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我就会将这扇门关闭。”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脚步,虽然还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有什么,但是就单单从其上所传递而出那若有若无的远古气息,就是让人感到敬畏。
那是发自灵魂的敬畏。
在场的所有年轻一代基本上都是跟着自家长辈一同前来,所以哪怕这扇门就摆在眼前,无比庞大的利益诱惑在眼前,依旧没有冲动的直接进去,而是要慎重考虑。
这不是三军演武的天衍图,也不是神朝的青崖海,进入之后无论怎样都不会危及性命,哪怕最终一无所获也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秦牧已经说的很清楚,进去之后,是很有可能出不来的。
已在场这些人的地位,注定了这些年轻一代未来都是各自家族的扛鼎之人,一旦折损其中,都将会是重大损失。
难以承受的那种。
“秦家主之前既然派人进去过,那么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其中的火灵有多少?”有人开口询问,火灵的数量关乎着所有人的命运,由不得不重视。
秦牧回答道:“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火灵是可以再生的,一旦被消灭,经过数年或者数十年的时间孕育就会重新出现。”
听到这个回答,场中的气氛随之变得轻松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沉重,毕竟谁也不想在这里面凭白生活个几十年,之前秦牧提到过青铜树里还有着大修行者级别的火灵存在,这几十年时间就算是不饿死,保不齐也会被火灵给烧死。
人们对视着,终究还是抵抗不住朱雀传承的诱惑迈步走了进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然后所有人全都陆续走了进去。
“老爷子可还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秦长鱼抬头望着面前的火焰门户,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
就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老爹的想法了,有这好东西留着自己用不好吗?非要大庭广众的拿出来,现在参与之人无数,朱雀传承花落谁家还尤未可知。 要是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话,那不就是百分百可以得到传承了吗?
宁北低头看着这一根干枯树枝,他同样是猜不到秦牧的想法,不过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猜测,只要知道对自己等人没有坏处,那就足够了。
“进去吧,这对于我们来说同样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总不能错过。”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幕遮等人,然后吩咐青青留在外面等候,并请老管家秦覆雨帮忙照看之后也走进了门户当中。
秦长鱼,苏幕遮,姜白柳,洛留,唐书,徐白柳等人也是相继进入。
关海和齐帷语等人一直没有着急,而是等到宁北等人都进去之后方才动身。
“看来这里面应该没有猫腻。”关海轻声开口。
从刚刚秦长鱼和宁北几人的反应当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于秦牧突然拿出青铜树的举动也是感到十分意外,现在又先他们一步进入当中,秦牧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儿子和外甥都害吧?
齐帷语点了点头:“朱雀传承太过虚无缥缈,是否能够得到尽力而为便好,没必要太过于执着,万古之前传承无数,能够得到任何一门都足够我们受用。”
真正的顶点只有一个,所有人都在奔着高山之巅攀爬,在这样考验运气和实力且概率不高的情况下,莫不如将视线转移到半山腰上,同样会大有收获也说不定。
正常宴会,无论庭院内外的所有符合要求的年轻人全都走了进去,唯独有一个人例外。
广陵道,宋南。
他正斜倚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你不进去?”广陵道长老开口问道。
宋南道:“太累了,人活一生,淡泊一世,争争抢抢夺夺太没意思,世上无数机缘,总不能尽数得到,该放则放。”
“宁北也在里面,以他和我们广陵道的那层关系在,若有内情他定不会不帮你。”
宋南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长老不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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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昨天欠的一章 三两挑灯夜战
第三百五十三章 青铜树内
白马寺的年殊,儒院洛留,广陵道宋南,神朝三大派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性格也是截然不同。
年殊高傲,而且心狠,虽然修行佛法,但却多有怒目金刚之举。
洛留个性淡然,却又不失童真,在蕴养浩然气的同时心中也有诸多无奈和期望,整个人很复杂,或许上一刻还在悲天悯人,下一刻就偷摸的去找东西吃。
但这两位都有着十足的上进心,为了更高的境界而不停地努力着。
在白马寺的圣人住持被宁北许下的大宏愿而从悟道状态中搅扰苏醒之后,年殊就开始仇视宁北,从起初的只是想要出一口气,演变到现在如同水火不容的状态,但他毕竟是佛子,当世最顶尖的一小撮人之一,哪怕是在朝歌城外被宁北的四句偈破了心境之后依旧能够稳住境界不跌,单从这一点来说就足以得到肯定。
洛留也是如此,辩论败给了俞子期,等于是儒院向七录斋低下了那颗昂着二十几年的头,身为张悬壶后继者的他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听话了二十年的洛留做出了要偷偷离开神朝,前往南境历练的决定。
他知道自己不是张悬壶,没有师兄那样举世无双的天赋,就这样留在儒院修行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赶得上俞子期。
洛留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比得上谁,但他在乎儒院是否胜得过七录斋。
想要提高修行速度,最快的方法就是徘徊在生死边缘,每一次历经生死,都会有所提升。
要想赶超非常人,就要去使用非常人的方法。
和他们两个相比较起来,宋南则是根本没有什么进取之心,他之所以会成为广陵道的弟子就只是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那里,甚至都没有怎么修行,修为提升到哪里也是得过且过。
他甚至对于这个道君的殊荣也并不感兴趣,什么神朝,什么神隐,什么天下纷争,都与他无关,背负责任的人数都数不清,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他宁愿躺在广陵道后山的竹林里看风吹竹叶摇动一天,也不愿意去做那些看一眼就觉得麻烦的事情。
所以哪怕青铜树里可能会有朱雀传承,哪怕以他的实力得到传承的可能性很大,他都不愿意走进那扇门,任由广陵道的那位长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也是一动不动。
“秦家主将青铜树拿出来,不知是抱着何种打算?”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扇缠绕着火焰的门户,神主教会的红衣大主教走到了秦牧的身旁站下,轻声问道。
即便是以神教的底蕴,面对青铜树这样的存在依旧是感到口干舌燥,只是很可惜,这一次神教的年轻人就只来了姜白柳一个,而姜白柳修为已经达到了第四境,没有办法参与,这一次注定只能在外面干瞪眼了。
神朝居中稳定天下,其中少不了神主教会的帮助,秦家平静低调了十七年之后刚一亮相就拿出了青铜树这样的宝物,哪怕是以神主教会的立场,依旧是不可避免的会想要弄清楚这背后的缘由。
红衣大主教地位超然,绝不亚于神朝的六部尚书和十三郡丞亲临,即便是秦家也会保持尊重,但秦牧听到他的话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但就目前来说,显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走进青铜树内的过程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短则数日,长则数月都有可能,最起码在今天这场寿宴结束之后,进入其中的人是绝对出不来的。
青铜树内的世界和外界不同,与青崖海和三军演武也是大有差异,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小洞天,但里面却并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河流湖泊等等。
宁北刚刚踏足其中就感到四周传来的一片炙热的烧灼感,让他下意识的运转灵气将这股炙热隔绝在外。
目光环视四周,一片暗沉色的天空,干枯的大地裂开缝隙,目光所及之处还能够看见有岩浆流淌在缝隙当中。
至于和他一同进入的秦长鱼苏幕遮洛留等人则是完全看不见身影。
“看来走进那扇门之后就会被随即传送到各处地点,只是这样的地方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够寻得到那些隐藏的传承?”宁北将周遭地形尽收眼底,自己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处山崖之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看不见一个人影,没什么危险。
他迈步走到了山崖边缘,脚下的地面因为长期处于被火焰炙烤的原因下而变得十分坚硬,但边角处却还是会因为干裂而脱落,细碎的泥土受到踩塌而朝着山崖之下跌落。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空旷,一条巨大绵长的岩浆如同河水一样在下方流淌。
释放出来的温度让得空间仿佛都跟着变得扭曲起来。
稍稍低下头就能够感到炎热的火浪扑面而来,让宁北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后退一步之后这种感觉方才减弱许多。
单单就是这些岩浆的话,都能够将他们葬送其中。
宁北并不知道火灵存在于何处,但想来应当与岩浆分不开关系,在寻找传承之前,更重要的还是要先得到一枚火精才行,否则无法离开,那可就有意思了。
在这样的地方别说是生活数十年,能活个三五年都算是了不起了。
转身走下悬崖,片刻后就来到了山下的岩浆河流一侧,宁北的身体开始紧绷起来,他并没有见过所谓火灵,外界的所有书卷上也都没有对于这东西的记载,在不知道深浅的情况下决不能冒然行进,必要的警惕是一定不能缺少的。
将自身注意力提高到极点,就可以在危险出现或是来临的一瞬间做出反应,从而从容应对。
岩浆像是河水一样流淌,散发出来的温度让宁北有一种整个人开始燃烧的感觉,但他依然没有后退,一点点的缓步朝前走去,平静的目光也是变得越来越谨慎。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五境火灵
伴随着他的靠近,平缓的岩浆开始变得沸腾起来,就像是一锅开水不停地冒着泡泡,岩浆在向外迸发,落在地上带着刺眼的暗红色。
宁北的衣角被岩浆穿透,出现了一个小洞不停地扩大着。
岩浆流淌是有声音的,想是水,但更像是雷声,流淌地面侵蚀燃烧一切所发出的声响,在流淌过程中闪烁着跳动的蓝色火焰,一眼看过去有着无比巨大的压迫感。
明明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却好像是自身随时都会被吞噬一样。
这种感觉很让人不舒服,就像是人类本能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就像是在天衍图内面对江淮城外的大洪水一样,那种层次的灾难即便是修士也会感到心悸。
忽略掉岩浆流淌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没有树木,没有一点绿色,全部都是干裂的大地和顽固坚硬的石头。
还有暗沉呈红色如同岩浆倒悬在头顶的苍穹一片。
这里是没有白天与黑夜区分的,也看不到曾经朱雀生活过得痕迹,不过说来也对,对于那种浑然沐浴在火焰当中的圣兽来说,即便是有什么痕迹也早就被烧的一干二净。
宁北没有继续朝前走,在距离那条岩浆河流还有差不多数丈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侧过视线,目光放在了地面上的一颗散落石子之上。
石子很小,或许完全可以用小石子来形容,大概就只有一个指节大小,就这么在地面上滚动着,可这附近没有风,地面也很平整,没有坡度。
小石子不该滚动才是。
宁北的眸子轻轻眯了眯,体内的灵气开始调动运转起来。
那颗石子还在继续朝着一侧滚动,碰触地面发出摩擦的轻微声响,被岩浆流淌的声音压下盖过,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宁北的衣角再度被迸出的岩浆打穿,距离最近的已经落在了他的脚边,只差一点就能会落在脚面上,但他却一动都没有动,目光依旧凝视着那颗石子。
一滴汗水从额头生出,然后在出现的一瞬间被炙热温度所蒸发。
下一瞬,小石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踏过一样在一瞬间蒸发。
并非是被踩踏成粉碎,而是蒸发,变成了气体。
只有极高的温度才能够达到这个效果,与此同时,一股和岩浆一般的炙热感扑面而来,甚至是要比岩浆还要更加炙热,温度还要更高。
那感觉,让宁北有一种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的灼热感。
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在这一刻笼罩着宁北,让他有一种来自灵魂的颤栗感,虽然早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危险的准备,但在这一瞬,巨大无比的炙热与压力让他根本就无法动弹。
“五境火灵!”
在这股压力出现的瞬间,宁北就已经感受出了这个无形存在的实力,唯有大修行者级别的强大,才能够给他这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身体似乎正在燃烧,宁北体内灵气在这一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身体在这一瞬之间化作虚无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在落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整个人无法控制的踉跄了两步方才堪堪止住身体,抬头死死的盯着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瞳孔缩成了一点。
只见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本来空旷的地面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形生物,浑身燃烧着火焰,穿着一身赤红色的铠甲,但身体却是骷髅,没有半点血肉存在。
那一双空洞的眼眸之中跳动着蓝色火焰,像是要将一切焚烧。
他看着十丈之外的宁北并没有继续动手,而是站在那里,像是一位将军守护着自己的领地。
“这就是五境火灵?”宁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完全不顾入口的灼热空气,在那一瞬间,他是真正的体验到了死亡临身的威胁,若不是之前在归墟秘藏当中得到了身玄法,说不得就要栽在这里。
只是自己这运气,未免也太过倒霉了一些。 刚刚被传送进入青铜树就遇见了五境火灵,换做是其他人在这里,这时候估计骨头都已经化成渣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动手追杀他,之前秦牧曾经说过,青铜树之内的火灵并没有灵智,完全依靠本能生存,并不会思考。
刚刚身玄法的全力施展让体内灵气一瞬间消失了四成左右,还可以再施展一次。
圣兽朱雀栖息的青铜树隐藏着万古之前的隐秘和传承,火灵天生天养的前提下是因为有着朱雀合道之前遗留下的涅槃之火,所以这里面的一切都可能与朱雀传承有关。
宁北不想就这么离开,他相信,就算是在这青铜树里,大修行者级别的火灵也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
对方明明看见他却没有攻击,他想要借此机会弄清楚火灵的行为模式。
念及此处,宁北朝着前方迈了第一步。
火灵没有任何反应,单手持枪竖立身侧,就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一样。
他迈出了第二步,火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是第三步,直到二者之间只剩下七丈左右的距离,一直一动不动的五境火灵终于是抬头看向了他,周身燃烧的火焰似乎跟随着翻涌了起来。
宁北的脚步一顿,心脏随之加速跳动起来。
六丈半,火灵身体之上翻涌的火焰开始变的猛烈,那双空洞骷髅的眼眸中跳动的蓝色火焰也是跟着大放。
宁北凝神以待,随时准备施展身玄法,然后再度向前走去。
六丈。
在二人之间的距离达到六丈的时候,那个火灵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杆沐浴着火焰的长枪在宁北的瞳孔中放大。
宁北身体再度变为虚幻,重新退回到了先前的位置,同时伸手握着腰间的玉佩,死死的盯着这个火灵。
果然,火灵的身体动作再度停顿,不再追逐宁北,而是回到了刚刚站立的地方重新站下。
第三百五十五章 火精
这一举动让宁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下来,就目前所知晓的信息来说,火灵都有着自己的活动范围,就像是妖兽都有自己的领域一样,轻易不会离开。
至于什么原因会导致火灵离开,宁北并不想再继续尝试下去,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身体当中传来了一阵疲惫感觉,两次全力使用身玄法让他气海之内的灵气就只剩下了两成不到,所幸,这青铜树内的灵气并不比外界稀缺,恢复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五境火灵身体当中的火精是肯定取不出来的,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
盘坐在原地将气海重新填满充盈之后,宁北方才转身顺着这条看不见尽头的岩浆河流的上游方向行走,在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那个身穿赤红铠甲的五境火灵身体再度变为虚幻透明,然后逐渐的消失不见。
这种类似于隐身的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算得上是神技,但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因为就算是将身体隐去,可透出来的气息依旧无法遮掩,当然,要是能够在隐去身形的同时遮掩气息,或者创造气息在别处给人以假象的话,那倒是很难对付。
不过对于这些没有灵智,只会依靠本能行动的火灵来说,显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就连刚刚那个五境火灵都不行,其他的甚至会不会隐身都还两说。
岩浆始终散发着炙热的温度,人体在身处这样的环境当中很容易就会缺失水分,好在有灵气可以运转庇护周身,在阻隔温度的同时也能够锁住体内水分不会那么轻易流失。
在这样陆续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宁北的视线之内终于是发现了一个远远地身影,正在和一个浑身沐浴着火焰的怪鸟交手,看样子很明显对方正处于下风,辗转腾挪之际好不狼狈,就连头发都被火焰烧焦了大半。
这应该也是火灵了,看来火灵的存在形式并不单一,不会局限于人身的姿态,奇形怪状尽皆有之,从气息上可以感应得出这怪鸟火灵应该只有二境程度的修为,正与其交手的那个也是一位二境修士,实力显然比不上这火灵,估计最多还能再坚持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会被火焰所吞噬。
宁北在距离一人一鸟十丈之外的距离停下脚步,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没有冒然出手。
进入青铜树争夺机缘本就是生死有命的冒险之举,能活下来那是本事,送了命也怪不得旁人。
曹千元刚刚被传送进来的时候就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坡里,被四周狰狞的岩浆和温度所惊了片刻,然后方才提起精神试探着循着岩浆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去,可刚走几步就碰上了这只火灵怪鸟,起初还挺高兴,毕竟这火灵也就只是二境修为,杀了它正好可以拿到火精随时准备离开。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出身顶尖一流世家的曹千元却不是这个火灵的对手。
面对着怪鸟周身缠绕的炙热火焰,他的所有攻势都很难起到效果,对于一名武修来说,这无疑是很棘手的问题。
万万想不到,刚刚走进青铜树,还没有来得及大显身手,就要死在一只鸟手上。
正当曹千元满心绝望之时,忽然发现了有人朝他走了过来,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那满脸的绝望顿时涌现出了希望。
可宁北却停在了他的十丈之外,看上去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让曹千元大惊失色:“小侯爷快救我,我是曹千元,曹小宝的兄长。”
声音之中带着急迫和恐惧还有央求,一下子就传进了宁北的耳朵里,让他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是曹小宝的兄长。
他上次去往淮海县途经金陵城的时候可是没有看到过。
不过对方既然是曹家的人,那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只是二境程度的火灵的话,解决起来倒是并不困难。
宁北向着曹千元冲了过去,十丈距离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足以感到。
火灵没有灵智,不会思考,但就算是仅仅只是依靠本能行事,对于危险依旧能够有一定程度的感应,本能并不代表愚蠢和麻木,恰恰相反,依靠本能才能够最快做出反应来应对。
当宁北出现在身后的同一时间,火灵怪鸟就抛下了面前狼狈不堪的曹千元,然后周身火焰大放,硬生生将周遭温度提高了不止一筹,试图逼退宁北然后再伺机而动。
但很可惜,体验过五境火灵的炙热和压迫感的宁北,对于怪鸟释放出来的温度并不感到恐惧,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火焰,他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毫不退让的迎了上去。
宁北抬起了手,手掌举在身前,自掌心中出现了一道剑气,将扑面而来的火焰硬生生的一分为二。
剑气撕裂火焰斩在了火灵怪鸟的身上,只是一个碰面就将其也斩成了两半。
怪鸟伸长脖子仰头发出一声鸣叫,然后就迅速的蒸发消失,在地面上则是落下了一枚像是枣核一样的东西,宁北伸手将其捡起来,感受着其内的火热以及和这方洞天若有若无的联系,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秦牧口中提到过的火精了。
手掌握紧,用力将火精捏碎,顿时一道光束从天空之上落了进来,笔直笼罩住宁北的身体。
宁北抬头看去,将手里的碎屑扔在地上:“看来只是单纯的捏碎还不能离开,必须要在光束临身之时做出确定才行。”
将火精捏碎,并且心神与洞天连接,在光束笼罩全身的同时心神一动,就可以离开青铜树,回到外面。
他在刚刚明显的感受到了那股牵引之力,但想要出去必须还要自己主观动念才行,这应该也是避免意外捏碎火精的情况发生。
又或者是防备被人故意暗中使手段将竞争对手送离出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赤红传承
光束消失,牵引的感觉也随之离去,宁北转头看向了身旁气喘吁吁地曹千元。
这位曹小宝的兄长看上去和洛留年纪差不多大,衣衫褴褛,头发被烧焦一片,满脸漆黑,十分的狼狈不堪。
“武修因为近战的缘故面对炙热火焰防身的火灵一时间慌了手脚也很正常,但你到最后却连一点反制的手段都想不出来,太失分寸。”宁北看了他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行走。
现在漫无目的,并没有传承明确的位置或是信息,除了顺着一条路走下去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
被训斥了一句,曹千元有些尴尬的起身,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而牵扯了伤口被疼的咧了咧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闷闷的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宁北身后。
在曹家年轻一代总共有十几位兄弟姐妹,其中最出色的自然是当属曹小宝无疑,往下其他人都是要逊色一筹。
大家族中最难以避免的就是内斗,尤其是当兄弟姐妹众多的情况下,曹千元在曹家年轻一代中排行第四,性格也是得过且过,说好听点的是不争不抢,说难听的就是胸无大志。
可胸无大志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自己没什么大的理想,却还偏偏希望能够天上落下馅饼不偏不倚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然后一飞冲天。
这次的青铜树在曹千元眼中看来就是这样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只是心中的热血刚刚升起来,还没来得及流转全身,就被一只鸟给揍了。
顿时,满腔热血冷了个干净,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什么传承,什么一飞冲天,这样的馅饼都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能活着出去都算是了不得了。
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思考和犹豫,曹千元自然而然就开始跟在了宁北的屁股后面一起走,最起码跟着这位小侯爷安全可以得到保障,更何况父亲前不久都已经同意正式加入了宁北一脉,那自己就是自己人,同为自己人,总不能把自己扔下不管吧?
如此一想,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安稳了不少。
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跟着有了力度。
宁北没有拒绝,他很清楚曹千元的想法,但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去关注。
一路上碰见了不少人,但无一例外,全都是远远对视一眼,然后就各自散开,没有人互相接近,这里和外界隔绝,里面无论发生了什么外面都不知道,换句话说,就算是自己在里面死了,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是谁动的手。
更何况如果结队前行的话,碰到传承之后该怎么分?
只怕还不等外人来,自己一个队伍的人就开始大打出手了,在没有绝对信任的前提下,单独行动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这条岩浆很长,宁北已经沿着流淌的源头方向行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存在。
正当打算停下休息片刻的时候,在左侧大概十里之外的地方忽然有一道赤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看那架势,就像是要把苍穹都破开一个窟窿似的。
“这不是有人离开的接引光束。”宁北抬头望着,哪怕是相隔如此距离,依旧是能够感受到一股仿佛来自远古的气息隐隐传来。
腐朽的古意却偏偏还带着宛若新生的交织,就像是一个万古之前的人于此刻苏醒一样,沧海桑田尽在这开合之间。
曹千元呼吸急促着,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地说道:“会不会是有人得到了朱雀传承?”
宁北仔细感受着这股气息的变化,然后摇了摇头,道:“不会,大概率只是圣兽朱雀的追随者所留下的传承。”
如果是朱雀传承被人得到的话,想来动静会比现在大得多,而且这股气息虽然足够年久沧桑,但显然和天有卷上记载的朱雀气息大相径庭。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曹千元询问道。
“当然要去。”宁北没什么犹豫,与其这么漫无目的的朝上游行走,莫不如去那处地方看一看,抢夺传承这种事他是不屑去做的,但要是能够从中找到这青铜树内诸多传承之间的联系,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十里距离其实算不上有多么遥远,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就是两刻钟的时间就可以赶到,宁北和曹千元也没有全力赶路,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方才来到这个出现赤红色光柱的地方。
赤红颜色并没有消失,而是始终保持着,在里面盘坐着一个少女,看上去应该是正在接受传承,在传承还没有结束之前,这道赤红光柱都不会消失。
此时在光柱四周已经出现了数十人,而且远处还在不停地有人赶过来。
进入青铜树的人加起来大概有着数万人之多,毕竟不单单只有庭院之内顶尖世家,那些在庭院之外的二流世家的年轻一代也全都参与了进来。
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是极少一部分罢了。
数十人围在四周,皆是目光闪烁的看着盘坐在赤红光柱之内正在接受传承的少女。
“看那穿着,好像是大溪河的弟子。”曹千元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不算下,再加上一身造型独特,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一开口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让那些目光变得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大溪河只是一个二流宗派,无论是实力还是人脉都算不上太强,现在这么一个二流宗派的弟子得到了传承,还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这个传承是什么,显然这个少女都没有守住这份传承的能力。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这里,一刻钟后已经差不多接近百人,倒是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注意到了满身狼狈的曹千元,然后又看到了站在曹千元身前一步之处的宁北。
先是一愣,然后大惊。
眼眸当中的蠢蠢欲动和贪婪在这一刻尽皆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是小心翼翼。
这位小侯爷,怎么也来了这里?
第三百五十七章 传承中夹杂的信息
他们看着宁北,那一双双眼眸深处都是有着忌惮之色闪过,显然,以宁北的实力和地位,如果他也对这个传承有想法的话,在场这些人多半是要给些面子的。
毕竟还不知道眼前这是何种传承,没有必要因此得罪这位地位显赫的小侯爷。
当利益足够动人心的时候才会让人忘记恐惧,但很显然,单单只是眼前这个传承,还不足以让他们产生与宁北撕破脸争夺的念头。
“小侯爷与大溪河有旧?”曹千元看着面色平静的宁北,小声问道。
现在周遭的人注意力全都放在宁北的身上,虽然不大可能发生什么动 乱,但毕竟以防万一,曹千元还是很惜命的。
宁北摇了摇头:“没有。”
曹千元松了一口气,对着周遭的数十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家都听到了,我和小侯爷也就只是过来看个热闹而已,并不会插手这件事。”
四周的人闻言目光闪烁了一瞬。
宁北则是看了曹千元一眼,原本是这些人忌惮他们,可经过曹千元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自己忌惮这些人一样。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开口道:“既然小侯爷不会插手,那我们就承下这个人情,之后若是再遇见,但有吩咐,必定遵从。”
宁北没有说话,站在干裂的地面上静静地看着赤红光柱内还在接受传承的少女,到现在赤红光柱已经开始逐渐减弱,看样子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结束。
四周的人群开始移动脚步,以赤红光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确保在传承结束之后这名大溪河的女弟子没办法逃离。
大概又过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直冲苍穹的光柱终于是彻底消失不见,连成一片的赤红颜色也进入到了少女的身体当中,她那紧闭的双眼,也是随之缓缓地睁开。
近百人都是紧紧地盯着她。
少女起身环顾四周,看到眼前这个情形之后她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一样。
同样都是二境修士,人群中还有数位乃是三境修士,对付她一个弱女子,并没有多少难度。
“将得到的传承交出来,你可以活命。”一位三境修士迈步上前,双臂环抱对着少女说道。
“这是王家的二少爷王琦,今年二十四岁,修为前不久刚入第三境,做事心狠手辣,在神朝也算是一号人物。”曹千元站在宁北身旁小声为他介绍着这个开口说话之人。
王琦,宁北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大小也算得上是天才,白羊郡王家二公子,颇有些名气。
王家也是一流世家,实力虽然比不上金陵曹家,但也不是大溪河这个小宗派可以比得了的。
二境修士面对三境修士,绝对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即便是再如何天才也没办法跨越境界之间的沟壑。
但少女却依旧没有任何害怕的模样,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周遭围上来的这近百人,开口说道:“传承就只有一个,而你们却有近百人之多,这好像有点不太够分。”
此言一出,围绕过来的众人脚步都是齐齐一顿,刚刚还整齐一心的队伍顿时发生了变化,彼此在包围少女的同时也在警惕的身边的人。
这就是贪婪和利益,也是人性的弱点,哪怕明知道这女子说的话是在故意挑拨离间,让他们互相内讧,可依旧改变不了这话就是事实的真相。
传承的确就只有一个,再说这些人本来就是临时凑到一起的,相互之间绝对谈不上信任两个字。
“我们如何分配还轮不到你来管,只要你将传承交出来就好。”王琦冷哼一声,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压力,让他身侧的几人都是下意识的退到一旁。
王琦看着少女,警告道:“这青铜树内的传承,有能者居之,我劝你还是不要为大溪河招惹麻烦的好。”
现在逼迫,言语中又在用女子的宗门做威胁,不得不说这个王琦的行事作风的确狠辣。
少女目光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然后道:“青铜树内的传承无数,就算是我们数万人每人分一个都分不完,有这个逼迫我的时间,阁下倒不如自行寻找,或许会更容易也说不定。”
王琦的眸子开始微微眯了眯:“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给了你这么大的底气。”
从始至终这名女子都没有露出任何恐惧,反而像是胸有成竹,就像是自己能够把握一切一样,那种态度让人厌恶。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少女看了一眼四周停下脚步的众人,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一个你们关于如何寻找青铜树内这些传承的方式。”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目光就跟着变换起来,如果真的能够有这样的方式,那么倒也的确不必纠结眼前这一个传承。
王琦沉默了一瞬,环抱的双臂缓缓放下,然后问道:“我如何确定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少女在所有人之前得到了传承,她的话有很大可信度,因为传承当中可能有着与之相关的信息,但同样,这样并不排除她会故意如此说,让众人以为这一点。
少女淡淡道:“你不需要确定,因为你只能相信,是让鸡下单,还是杀鸡取卵,我想这并不难选择。”
王琦脸上的冰冷并没有消散,他的手臂轻轻抖动,一把匕首从袖中滑出被他握在手上:“杀了你,拿到传承,我同样可以知道这个秘密,而且还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真实性,所以我为什么放着这么简单的方法不用,而去听信你可能是编造出来的秘密?”
少女看着他手里的匕首,眼中闪过了淡淡的讥讽:“如果你杀了我,传承被你得到,那么谁又能保证你告诉在座各位的秘密,就没有保留呢?”
这话一出,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王琦的眉头也是跟着缓缓皱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小看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溪河弟子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两种方法
这就是掌控主动权的优势,一个弱者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掌控现场的场面,这也是争抢之人太多的一个明显弊端。
所有人都想要,所有人都不想被别人得到,所有人又担心别人心存不轨。
这样一来就没人敢先动手,哪怕是王琦也是有所忌惮,毕竟在场的近百人当中,可不止他与一个三境修士。
就在无人说话的时候,那大溪河的少女却是微微一笑,然后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轻声道:“我想,小侯爷也不希望得到一个假的秘密吧?”
宁北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眯了一瞬,这女子,是在借他的手活自己的命。
心机城府很深。
不过这一点倒的确是被她给说中了,他现在的确想要知道有关于传承和这青铜树内的信息,包括火灵,地域分布,朱雀传承的信息等等。
在所有人都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这第一个传承所拥有的信息就会被无限放大。
提到了宁北,心狠手辣的王琦也是收敛了一些,如果现在只有他和宁北两个人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将这位小侯爷斩杀在这里灭口,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存在,他可没把握杀光所有人。
要是有人逃走将消息带了出去,别说是他,整个王家上下几代都得被灭族,就连鸡蛋都得摇散。
宁北看着少女,淡淡道:“前提是你所说的,的确是真的。”
得到了宁北的回答,少女脸上的笑容仿佛更浓了些:“我可以保证将传承当中所有有关于青铜树的消息全部说出来,但前提是小侯爷要保证我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反悔做出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来。”
少女名叫安溪,在接受传承的过程中就感受到了四周靠近的这些人,虽然她那时候在闭着眼睛,也不能有所动作,但却可以清晰看到每一个出现的人。
起初还觉得很麻烦,可在看到宁北的那一瞬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不会出事。
这位小侯爷可是个正人君子,并且她相信宁北一定很想知道有关于青铜树的消息,所有用这些消息换自己的一条命,宁北肯定不会拒绝。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判断的一样。
“可以。”宁北开口道。
听到他的话,不少人都是对视一眼,就连王琦眉头也是皱的更深,但紧接着就舒展开来,只要这个大溪河弟子说的是真的,那么和这些信息比较起来一个传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青铜树里的传承多的是,没必要非要争抢这一个,就当做是卖给这位小侯爷一个面子,之后若是再见,说不定还能有些情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安溪便开口说道:“我们所身处的这方空间的确是青铜树的内部所在,因为圣兽朱雀在合道之前留下了一缕精魄和本命火的缘故而形成,自成规则,其中传承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乃是当年追随圣兽朱雀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所留下。”
“这些人的修为绝大多数都是四境及以上,其中还有两位圣人存在,这些传承都有着各自的特色,每一种都是如今已经绝迹了的秘书神通。”
说道这里,安溪停顿了一会儿,留给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而在场百人则是已经被她的话所震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传承?
那别说是一人分一个,就算是一人两个,只怕还会有剩余。
而且其中竟然还有两位圣人所留下的传承,那等诱惑可不比圣兽朱雀所留下的传承要少,圣人啊。
四方圣兽的实力也不过就只是圣人顶尖而已。
要是能够得到,别说是一飞冲天,就算是将天给捅出一个窟窿都没问题。
圣人传承和圣人弟子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义,圣人弟子只是可以得到圣人教诲,比如洛留,姜白柳,年殊,宁北这些人。
得到圣人教诲意味着天资足够优秀,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教导终归无法真正做到贴合每一处。
但圣人传承却不一样,它会将圣人的一生所有种种全部让你如同身临其境的亲身体会到,而且包括对于秘术神通的掌控程度和体验等等,相当于是把一位圣人的所有经验和经历一股脑的塞进你的身体当中。
就算是个傻子,得到圣人传承之后都可以成为实力绝强的大修行者,至于是否能够有望圣人,那倒未必。
毕竟成圣可不单单只是需要资质,运气和缘法都少不了。
看到众人脸上的震惊消退的差不多了,安溪心中冷笑一声,然后继续说道:“朱雀传承的确是存在青铜树当中,但是具体存在在哪里没人知道,就连这些留下传承的人也并不知晓,但却有两个可以寻找传承的方法。”
“什么方法?”王琦开口询问。
眼看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有人都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看着急迫想要知道的众人,安溪淡淡道:“方法有两种。”
她伸手指了指天空:“第一种很简单,传承留下就是为了让人继承,所以当年那两位圣人在圣兽朱雀合道之后便为青铜树增添了一个规则,那就是每当有人进入之后,那些隐匿的传承就会感应每一个途经周遭的人,只要与之契合,传承之力就会自动出现,主动选择合适之人。”
“而在主动出现的时候,头顶的天空也会发生细微变化,只要抬头就能够看得见,这也是一种考验传承的方法。”
传承主动选择了你,但也会提醒别人这里有人正在接受传承,至于你接受之后能不能保得住,会不会被别人抢走,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很冷酷的方法,但这也是挑选适应之人的必经之路。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抬头朝着头顶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果然发现原本暗红色的天空之上不少地方都是发生了细微的颜色变化,在与之对应的地面下方,应该就是传承出现的地方了。
不过距离他们最近的,目测也有着百里以上的距离。
“那第二个方法是什么?”王琦再度开口询问。
......
......
还欠一章,三两没忘...
第三百五十九章 火灵将
安溪轻展笑颜,目光扫过周遭之人脸上的贪婪,然后继续说道:“但凡是有传承所在之地,必定会有火灵存在,等级越高的火灵所守护的传承也就越强,在我得到的信息当中有记载,一些极特殊强大的传承之处更是有着火灵将看守,而这种传承可遇不可求,而且就算是真的遇到了,没有解决火灵将的能力也是无法得到的。”
火灵将?
宁北目光一闪,想到了自己出现时候的那处山崖之下遇到的那个身穿赤红铠甲的五境火灵,那会不会就是所谓的火灵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安溪,并没有人看见宁北眼中一闪而逝的思考,王琦对着安溪开口问道:“如你所说,那岂不是我们根本就没可能得到那些真正的顶尖传承?”
既然有火灵将看守,而他们又注定不会是火灵将的对手,那么该怎么得到传承?
这岂不是等于陷入到了死循环当中。
安溪解释道:“我所得到的传承当中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但我想既然留有传承,那么自然就会有将其得到的方法,火灵将的确很强,却也未必代表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话说的很漂亮,在绝望之中给人留以希望,但王琦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他听到安溪的解释后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将自己知道信息全部都说出来,如果有所保留的话,岂不是害了我们?”
四周的人也在看着安溪,的确,没有人能保证她是不是还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没有说出来。
这些人依旧是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安溪目光平淡:“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诸位不会是打算反悔吧?”
王琦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目光中渐渐有着森然浮现:“除非你能够证明自己毫无保留,否则今天还真是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离开。”
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这对王琦来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不过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是在看着安溪,但是眼角余光却是在瞥着远处的宁北,如果是场中还有谁能让他有所忌惮的话,那就只有这位小侯爷了。
安溪冷笑一声:“我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阁下若还是要强人所难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说完这句话后又转头看向了宁北,问道:“莫不是小侯爷也打算言而无信不成?”
曹千元看了一眼宁北,又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近百人,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明明是个顶尖一流势力的公子,却天生一副怂样。
“我说过,只要你将知道的信息如实说出,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宁北看着安溪,淡声说道。
安溪道:“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宁北道:“你可以离开,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近百人里早晚都会有人得到传承,到时候自然就可以分辨得出这名大溪河弟子是不是对他们有所隐藏。
如果没有倒也罢了,若是有的话,只怕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尤其是王琦。
王琦本来打算阻拦,但是听到宁北开口让这名大溪河弟子离开,他的目光闪烁了一瞬,终究是没有开口,将匕首缓缓收了回去。
包围上来的人群也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让开了一条道路,但是安溪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朝着宁北走了过去。
这一幕让王琦的目光阴沉了一瞬,这个大溪河弟子,行事还真是称得上周密。
不仅是他,在场不少人都是眉头一皱,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虽说抬头看见天空之上的异象就能够知晓何处出现了传承,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进入青铜树的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一点,而跟随异象所前去争夺的人也会更多。
以他们的实力未必有资格参与,倒还不如找机会得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强的人。
本打算等宁北离开之后就悄悄跟在这个女子身后伺机而动的,可现在看来这名大溪河弟子显然也猜到了他们的想法,竟然是没有单独离开,而是选择跟在宁北身后。
这倒是的确有些不太方便下手。
宁北自然是看得出安溪的心思,但他却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没有理会,爱跟着就让她跟着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自己事先说过会保证她的安全。
“小侯爷不会介意吧?”安溪看着宁北,开口问道。
宁北没有说话,转身顺着岩浆流淌的上游方向继续前进,站在地面朝着天空之上看去,会发现四面八方都会有传承被人得到,但最密集出现次数最多的方向还是要当属上游方向最多。
相信很多人都是抱着差不多的想法,这青铜树内的洞天之所以会形成就是因为圣兽朱雀的缘故,而这些岩浆与火灵也是因为朱雀传承的原因才会凝聚天下精火而出现。
那么只要找到这条河流岩浆的源头,或许就可以找到圣兽朱雀遗留的传承也说不定。
目视着宁北三人向上离开,王琦等人也没有阻拦,全都是各自散去。
传承很少,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早晚会发生内斗,既然如此还不如尽早散开,各自去寻各自的福缘。
顺着岩浆往上行走,按照之前的经验与岩浆相隔十丈以上的距离,避免碰到强大的火灵。
曹千元目光一直在瞥着安溪,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看这个女的不顺眼,而且这女的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自以为是之感,让人喜欢不起来。
安溪仿佛并不知道曹千元对他的态度,也不介意宁北的冷淡,反而是微笑询问:“小侯爷就这么轻易相信我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看着宁北,红唇微启,看上去是在微笑,但目光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十分的平淡。
“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宁北淡淡道。
安溪笑了笑:“传承是我先得到的,小侯爷可是后来者,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杀人夺宝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一样?”
第三百六十章 简单的交易
修行者的世界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杀人夺宝很正常。
但有些人是有原则的,争夺机缘可以,但在别人已经得到的情况下还要出手抢夺,是做不来的。
所以安溪在讽刺宁北,明明是对方的过错,现在却好像是成了自己不说出这些秘密就成了罪人一样。
曹千元有些恼怒,就要开口呵斥,在曹家一众兄弟姐妹当中,他因为胸无大志,不争不抢,反倒是和曹小宝之间的关系最好,再加上知晓自己父亲已经选择了站在宁北这一头,所以自然而然就要维护宁北。
但还没等他开口,宁北却是率先说道:“首先,我并没有要夺取你所获传承的意思,所以你的生死与我本就没有关系,其次,你我之间做的是交易,你告知我传承中所有有关于青铜树内的消息,我保下你的性命。”
“这是一场交易,所以很简单,现在我保下了你的命,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的隐瞒,否则我随时可以将你的命收回去。”
没错,在宁北看来,这只是一场交易,你给我货物,我给你银钱,就这么简单。
就像是在别来院和梅仁脉做交易时候一样简单。
安溪没有说话,目光轻轻一闪。
青铜树里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就算是距离那条岩浆河流超过了十丈距离,这一路上依旧是遇到了好几个火灵,二境的都被三人杀了,三境以上的都只能选择避开逃离。
就这样又过去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依旧是看不到这条岩浆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甚至都不知道剩下的距离还有多远。
由于在青铜树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单单只是看天色的话是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的,四周天空之上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异象,那都是有传承出现的代表。
粗略计算下来的话,目光所及之处总共能看见的传承已经出现了近百个之多。
虽然和总数量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相比较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但这可不是什么路边的石子,摆在那里就能让你弯腰捡到。
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就接连出现近百个传承,这已经是足够了不得的数字了,想来应该是因为这无数年来青铜树之内第一次有人进入的缘故。
所以才会在第一天就出现这么多人得到传承,估计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天空当中出现异象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三十个,有缘法的都已经得到了,剩下的不能说都是无缘之人,但福泽显然还没到。
“刚刚有三位大溪河弟子路过,你为何不跟随他们一同离开?”三人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歇息,距离岩浆遥远了些,炙热的温度也随之下降不少,曹千元看着依旧在跟着他们的安溪,皱眉问道。
他虽然庸庸碌碌,但毕竟是金陵曹家的公子,面对大溪河这种势力天然便带有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并不是蔑视,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远远看见了三位大溪河的弟子,虽然没有交谈,距离也不算近,但从那和安溪一模一样的服侍上来看也可以得知那三人的身份。
这次秦牧寿宴,一流世家等等都只来了两三位年轻一辈,反倒是那些二流势力拖家带口,来的人不少。
安溪轻声解释道:“一个势力之间并不是上下一心,我想这一点曹公子应该也并不陌生。”
“想不到就连大溪河这样的宗派里也是避免不了勾心斗角。”曹千元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在曹家的处境,感同身受的感慨了一句。
安溪嗯了一声,说道:“任何势力都是如此,有时候真正危险的并非是外人,反而是自己人。”
宁北一直在听着他们两个的交谈,并没有开口插话,同时也对曹千元的印象和判断更深了些,这个人很蠢。
或许这么说很没礼貌,但他的确不怎么聪明,或者说对于一些事情的嗅觉没有那么敏感。
眼前的安溪显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从刚开始遇见一直到这几天里的相处都能够感受的出来,只怕并不是其他的大溪河弟子排斥她,而是她一直在算计其他的大溪河弟子。
安溪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只能骗一骗曹千元这样的人,并不能瞒过宁北,所以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不再开口。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起码在青铜树当中的这些复杂情况上,跟着宁北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安全。
这四天里也碰到了一些人,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但在看到宁北之后都是打了个招呼就全都退去,并不是他们不敢杀宁北,只是没有不让消息走漏的把握。
三人在大石头上休息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刚要开始赶路却忽然感到地面猛地震动了起来,幅度并不剧烈,持续时间也不长,但的的确确是发生了震动。
还不等他们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方十里之外的天空之上忽然变了颜色,而且和这几天看到的细微变化不同,这一次的颜色竟然是呈现深蓝。
在暗沉的苍穹之下显得无比夺目耀眼,而且从那里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相隔十里依旧可以感受的无比清晰。
那感觉,就像是一面无形的墙壁出现在了眼前。
压力之巨大,远胜于之前安溪得到传承之时的所产生的气息。
“天空刚有颜色变化,尚未有光柱升空,还没有人得到传承!”曹千元惊呼一声,心脏抑制不住的加速跳动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如此夺目的颜色,甚至影响到了他们的这里,可想而知这一次的传承该有多么强大。
安溪的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她的感受最为清晰,而且综合自己之前得到的信息可以推测得出,这份传承当中,最少也是大修行者级别留下的,而且并不是普通的大修行者,其中的秘术神通,定然恐怖。
“去不去?”曹千元看着宁北询问道,整个人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
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或许他们可以捷足先登也说不定。
第三百六十一章 争抢
曹千元的心很是激动,和之前安溪得到的传承对比,眼前出现这个最起码也是大修行者级别的,若是能够得到,说不定自己就可以在曹家出头。
他知道曹家这一代就只有曹小宝一个人在撑着,可父亲偏偏不喜欢自己这个天资卓越的女儿,挑选继承者也是将曹小宝摒弃在了候选名单之外。
如果自己能够有所精进,从而被父亲看中,就可以和小宝联手一起管理曹家。
他对于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很信任的。
“当然要去。”宁北望着十里之外的这处传承,以他的身份地位所能够接触到的资源自然并不是非要得到传承不可,但这青铜树里的传承毕竟是和圣兽朱雀有关系,说不定就可以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所以如果不是一定得不到,尽量还是不能放弃。
三人向着十里之外飞速掠去,只用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就已经赶到,目光所及之处,四周一大片的人影朝这里赶来,足足有着数百人之多,估计方圆五十里的人全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天空之上的深蓝色异象所对应的地面正在不停地破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破土而出似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传承。
只要在其破开干裂地面出现的一瞬间将其抓住,就能够获得这份传承。
岩浆顺着缝隙流淌,像是溪水填补着干裂的土地,但泥土却在不停地蒸发,好像引力出现了逆转,细碎的向着天空升起。
碎石干裂,然后不停的爆开。
点点深蓝色光亮如同萤火一般附着在泥土散乱成的碎沙上,一点点朝着天空飘起,像是要和那暗沉苍穹之上的深蓝颜色汇聚到一起。
所有人都知道,当这两点深蓝相互承接之后,这份引人注目的传承就到了真正现世的时候了。
每个人都在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数百人都默契的在距离传承之地十丈之外同时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的彼此对视,那一双双眼睛当中满是警惕。
传承只有一个,人却足足有着数百人之多。 怎么抢?
一双双目光开始闪烁起来,然后各自向后倒退,将彼此之间都留出一个足够时间反应的距离来。
宁北在人群中扫过,其中发现了王琦的身影,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但却并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意思,显然,王琦并不想放过这个传承,哪怕这位小侯爷也出现在了这里。
除此之外,宁北还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比较熟悉的人。
李兆乾。
这位礼部尚书李承焕的孙子,他与关海等人都是进入到了青铜树内,看样子这几天也是没有相互遇到。
李兆乾也注意到了宁北,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远远地拱了拱手。
宁北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其实李兆乾的个性不错,整个人始终都是温润谦逊,行事也比较低调,因此一直以来都是名声不显,但他的确是一个本领不俗的人。
纵然是比之不上关海齐帷语,但亦是没有差上多少。
四境以下的年轻人都拥有着进入青铜树的资格,这代表了三境修士在其中是占据主要战力的,二境修士在面对三境修士的时候通常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二境修士就没有参与争夺的资格,否则的话就没有进来的必要了。
想要得到传承,实力,运气,缺一不可。
而且在这二者之间,运气往往占据的比例是更大的。
深蓝色萤火还在继续上升,越来越高,逐渐与苍穹之上的深蓝星光碰触到一起,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盯着这一幕,然后,上一瞬还很平静的四周,下一瞬就变得无比纷乱。
有人身形闪烁向前掠去,有人直接就对着身旁的人发动了攻势。
面对着这个可能是远古大修行者传承的诱惑,什么外界的身份,地位等等都被抛到了脑后,大家各凭本领。
“小侯爷,咱们上不上?”曹千元原地蹦跶了两下,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倒是没想过传承只有一个,他们有三个人怎么分,在曹千元简单的脑袋里唯一想的就是先抢在别人之前把传承得到。
“不急。”宁北随手抓住了远处不知道是谁射过来的一支箭,将其扔在了地上,平静的目光看着四周,脚步却是没有移动。
现在的场面很乱,冒然出头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站在这里静观其变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其他人终归还是对他小侯爷的身份有些忌惮的,因此在动手的时候都是尽可能的避开了这里,让他们所处的地方形成了一小块真空,难得的平静。
争抢机缘可不是简单分个胜负就结束的,尤其还是这么多人的混战,一个不小心就是死于非命的下场,现在短短片刻功夫,地上躺着的尸体就已经超过几十具了。
其中不乏一流世家大族的公子。
湛蓝色光芒上下已经是彻底连接,崩裂的地面终于是彻底的分散,一道像是卷轴模样的东西从地底之下破土而出,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在场正在厮杀的数百人都是停顿了一瞬。
然后一双双眸子都是绽放出了光亮,同时调转身子朝着传承卷轴就冲了过去。
有人耍心机,在还没有出现之前就一边与人交手一边朝着蓝色光柱所在地点缓慢靠近,所以当传承刚一出现的时候,他就立刻抽身脱离战场,向着传承卷轴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别说,这小心机还挺有效,这个人的确是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距离那漂浮在深蓝色光柱之内的卷轴也就只有最后十几步的距离,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势在必得,眼中有喜悦之色浮现的时候,一根箭忽然从身后的人群中射了过去,这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一箭刺穿了身体,将其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宁北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在那里有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正在一边以灵活的身法闪避,一边张弓搭箭,射杀着距离传承最近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动手
这和先前射向宁北的箭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中。
“三境修士?”宁北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觉得有些惊讶。
秦牧之前说过,所有四境以下的年轻一辈都有资格进入到青铜树当中,三境就在四境之下,自然也是有资格的,但除了修为之外还有一个要求。
年轻一辈。
何为年轻一辈?
二十五岁以下。
神朝虽说是这片天底下的最强势力,年轻一辈也是人才辈出,天之骄子如同过江之鲫,但能够在二十五岁之下成为三境修士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进入青铜树的数万人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只有两千余人。
当然,整个神朝肯定远远不止,虽说来参加秦牧寿宴的基本各个势力都来了,但也不是所有天之骄子都出现。
估计跟随长辈来到颍川的也就只有四分之一左右。
两千余人在数万人当中占据着很少的比例,散落到各处基本上每一处传承争夺之时能够碰到十来个都算是自己倒霉。
三五个才是正常的。
眼下这处传承的动静之大,所以吸引近二十位三境强者出现这并不让宁北感到意外,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黑衣人。
看上去不过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修为却已经达到了第三境,从刚刚他接下的那一箭之上可以感受到对方还并不是那种刚刚突破境界不久的,一身修为最起码已经到了三境中期。
所幸那一箭原本的目标不是他,只是误射到他手里,剩余的力量没有多强,否则宁北想要挡住可不容易。
像这样的人不该籍籍无名,甚至名声会比王琦还要更高,可宁北却没有听说过。
人群还在向着卷轴传承掠去,有靠近的人都会被身后的拉起或者踹飞,地面上倒地不起的已经超过了百人,原本密集的战场瞬间清空了大片。
这些倒在地上的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重伤无法起身。
这就是代价,想要争夺机缘,想要比别人更强失败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个射箭的黑衣人,你可认识?”宁北对着一旁的曹千元询问道。
曹千元顺着宁北的视线看了过去,皱眉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从没见过这号人。”
他也很疑惑,想自己虽然胸无大志,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平时最爱做的就是认人,因为不想得罪人,所以就把神朝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都认了个全面,可还真是没见过这个用弓箭的黑衣青年。
“小侯爷,我们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看着那些人距离传承越来越近,甚至刚刚有个人差点就将手放在了卷轴之上,曹千元有些站不住了。
身后的安溪也是早就想动身,只是宁北一直没有动,她也只好强行压下心头的急迫,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现在那些三境强者之所以还没有得手,就是因为彼此之间都在相互戒备,谁也不想冒然做这个出头鸟。
在必要时候这些人还会联手,将所有逼近的二境修士给斩杀或是逼退。
所以直到现在依旧是处于没有人得到传承的局面。
在这样的局势下,突然插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正像曹千元所说的那样,如果再不动手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总得试一试才行。
“动手,记得小心些。”他偏头嘱托了一句,然后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传承卷轴就掠了过去。
曹千元也是紧随其后,和宁北一左一右齐头并进,将沿途挡路的人尽数逼退。
至于安溪则是目光闪烁,稍稍落后了二人两步。
她知道自己不是宁北或者曹千元的对手,若是这么一起公平竞争肯定没有自己的机会,那就只能想些别的手段,至于什么光彩不光彩...
安溪心头冷笑一声,只有得到的传承才是真东西,什么光彩和脸面,那都不重要。
宁北就像是太阳,并不是说有多么耀眼或者是不可缺少,只是因为太阳出现在那里,自然而然就会被所有人看见然后关注。
这位小侯爷可是那个位子的竞争者,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来形容也不为过,除非是逼不得已或者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否则大家都不愿意对他动手。
何况在场的数百人当中起码有半数以上的家中或者宗派都是中立或者宁北一脉的人,那就更不会对自家老大动手了。
传承可以再找,得罪了自家老大,那不是给九族找不自在吗?
甚至还有的人发现宁北打算参与之后,短暂权衡过后还会出手帮宁北阻拦或是清扫前进路上的阻碍,借此机会刷一波脸熟。
出去之后别的不说,相互之间再见到,能与宁北说些话,喝杯酒是再正常不过的。
所以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宁北就已经穿过了人群,距离那份传承越来越近。
可有人帮他,自然也有人出手阻拦。
有五六位二境修士就联手拦在了宁北和曹千元的面前,不想让他过去得到传承。
“小侯爷你先过去,我对付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曹千元冷哼一声,脚步加快就要替宁北将这几人拦下。
别看他不想得罪人,可在这种时候却也不怕事儿。
抓紧时间表现表现,说不定等寿宴结束之后小侯爷路过金陵和自己父亲喝顿酒,随意提自己两句,家主之位不就稳了吗?
有些人胸无大志只是因为没有完成远大志向的本事,一旦有了这份底气和筹码,脑袋里瞬间就会出现很多个远大志向。
如同宋南那样有本事但却真的懒散的人太少太少。
可曹千元脚步刚刚加速,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感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寒意,当下不由得一惊,要知道这可是青铜树,圣兽朱雀所栖息之所在,有的就只有一个温度,炙热。
区别只在于有点热和很热以及特别热。
绝对和冰寒凉爽这样的感受沾不上关系。
于是曹千元急忙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面色顿时再度一变。
因为他看到不知何时宁北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把通体雪白,薄如蝉翼的剑,剑身之上所散发出来的森然寒气,竟是将周遭炙热都是生生逼退。
“神兵。”
他惊呼一声。
能够让兵器附着在身体之上,平时看不出来,但在战斗之时取出,这样的能力只有最高等级品质的武器才可以做到。
第三百六十三章 拦路
因为在修行界一直秉持着修为至上的法则,再加上炼器师衰落,所以从远古演变到如今,很少有人会去特意费尽心思拿到一把顶级神兵。
再加上修行的特殊性,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墨笔,在大修行者手中使用的时间长了也会变得不普通,修士成就兵器,如此一来所谓神兵的说法就再度变得薄弱了不少。
所以对于这种神兵,不说全部,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有则更好,没有也无所谓的态度。
可神兵毕竟是神兵,在修行刚刚起步的时候还是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的,足以帮助一个人战胜同等修为的对手。
现在面前有六个人,宁北并不将这六个人放在眼里,可想要冲过去还是要浪费一些时间的,争抢传承,争分夺秒,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
于是宁北选择直接拿出了这把在应天府归墟秘藏,藏剑溪当中得到的剑。
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陆海棠交给他的行剑难就被宁北用了出来。
苍穹束缚大地,山峦囚禁树木,堤岸围绕河流。
这六个人在宁北走过来的一瞬间全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子强大的压力,就像是深陷囚牢当中,举目望去空无一物,就像是独自行走在荒漠之中,目光所及没有半点人烟。
强烈的孤独感深深袭来。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剑光与六人擦肩而过,宁北口中轻声喃喃,身形跟随剑光前进,手里这把薄如蝉翼的剑也随之再度消失,回到了手腕之上。
曹千元和安溪紧随其后,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六个缓缓倒下的二境修士身影,目光当中都是带着震撼之色。
虽然早就知晓小侯爷的实力很强,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强到了这种程度,那可是足足六个人,而且其中两个曹千元还认识,都是出身顶尖世家,实力并不自己差。
可就是这样的六个人,却在一个照面就死在了宁北的剑下,甚至完全没有一点的反抗之力。
宁北出剑的一瞬间,跟在身后的他甚至都感受到了一股如同寂灭的压力,这就是当今小侯爷,应天府大选第一,颍川秦家表少爷,圣人国师弟子,胜过了七录斋俞子期的实力吗?
曹千元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无比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没有和小侯爷发生冲突,反而紧紧抱住了这根大腿。
“小宝啊小宝,不愧是你的眼光,还真好。”
他想起了在大考之前曹小宝给自家送来的建议,结交宁北一脉,现在看来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公主宁瑶神龙榜第一,被誉为最接近圣人的存在,天赋无双。
可小侯爷也不差啊。
至于安溪的内心则是更加的汹涌起来,在奔跑的过程中还用余光看了一眼那死去六人身上的伤口,全部都在眉心处,一剑毙命。
这就是修行五道当中最重杀伐的本命剑一道。
让人忌惮。
不过,她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传承卷轴,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不少,隐隐要与曹千元持平。
大溪河只是一个二流宗派,门内没有什么真正顶尖的神通秘术,但能够成立一个宗派自然是有着一技之长的,大溪河的长处就是气息绵长,比较偏重持久。
因此无论是在战斗还是赶路安溪通常都会留有三分力。
宁北的移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看到他如此轻易的就斩杀了那六位拦路修士,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一把大戟忽然从遥远处飞来,以极快的速度超越了宁北,插在了他身前地面。
坚硬的地面再度裂开缝隙,如同蜘蛛网一样蔓延而开,宁北的身体随之停下,那杆大戟就插在他脚尖前方,散发着威压和冷冰。
宁北转头看向一侧,在那里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男人正朝着他缓缓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身材修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高大,一张面容如同刀削般凌厉坚韧,只是朝着他们走来就能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男人走到宁北的面前,伸手将插在地面上的大戟拿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宁北,淡淡道:“这里的事,小侯爷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的态度说不上客气不客气,但言语,足够疏离冷淡。
都不需要去猜测他的身份,就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阵营的人。
宁北还没说话,曹千元就开口道:“机缘福泽,有能者居之,你凭什么拦我们?”
蓝袍男子看了曹千元一眼,那杆大戟划破空气发出嘶鸣横在了曹千元的肩上:“有能者居之,你觉得你们有这个能力吗?”
曹千元面色铁青,感受着脖颈上的锋锐,却是没有再开口。
他可以感受得到,眼前男子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凡他敢再多说什么,自己的脑袋今日说不得就得搬家。
蓝袍男子就大戟横在曹千元肩上,但目光却是一直没有离开宁北的身上,说的话,也是在对着宁北所说。
在三境修士面前,二境修士单凭自身的实力没有胜出的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宁北看着眼前的男子,就像是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一样,平静问道。
“常思佾(yi)。”
听到这个名字,宁北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眯了眯:“京城常家?”
常思佾点了点头:“常家,常思佾。”
身后的曹千元铁青的面色微微变化,难怪这人行事如此霸道,原来是常家子弟,别说是砍了自己,就算是把自己给煮着吃了,曹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五大氏族的威慑力,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敬畏。
“你要拦我?”
宁北再度开口问道。
常思佾淡淡道:“书上常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小侯爷看过很多书,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退后一步,之间的距离很近。
“拦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很好奇,小侯爷打算如何让我付出这个代价?”
常思佾的目光冰冷,微嘲说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碎石和断戟
一个二境修士扬言要让三境修士付出代价,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很可笑,而且不会有半点威慑力,只会让周遭的人感到他不自量力。
但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宁北,众人心里就没有任何的笑意,有的只是惊疑不定。
难不成这位小侯爷有什么底牌不成?
这里是青铜树,圣兽朱雀的世界,宁北携带的玉佩的确无比强横,但在这个只能容纳四境之下的特殊洞天当中,他若是动用玉佩的力量,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得洞天崩塌,或者所有人都被强行送离出去。
那些大修行者级别的火灵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他们是由朱雀残存力量所衍生出来的,同出一脉,而显然,国师大人的力量和圣兽朱雀并非出自一脉,被排斥是唯一的下场。
宁北的语气很平静,目光也很平静,不像是在威胁,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哪怕这个所谓的事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同样一句话出自不同的人口中是有着全然不同的效果的。
常思佾嘴角的嘲弄缓缓消退,侧目看向了左侧,在那里有一位身穿黑色紧身武衣的人,正在张弓搭箭,遥遥指着他。
常思佾此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刚刚一样,但是在那身蓝色衣袍之下,身体却已经紧绷起来。
在五道修士当中,能够用弓箭的就只有武修和浩然气两道。
而就算是这两道当中,使用弓箭的人也是极少数,没有几个,并非是不强,而是因为个人喜好原因。
但无一例外,敢使用弓箭作为武器的,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保持一定距离之上,一箭射出,神出鬼没,往往让人还没有防备就已经死在了箭下。
“你是什么人?”常思佾缓缓将大戟从曹千元的肩膀上移开,转身面对着黑衣男子,开口问道。
他的脸上看起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中却带着凝重之色。
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个黑衣人的实力,并不亚于他。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如果你继续站在小侯爷的身前,那我就是要你命的人。”黑衣人目光平淡,开口说道。
四周之人闻言都是在心中猜测,看样子这个黑衣人应该是宁北一头的人,只是为何从未见过?
就连在场的其余三境修士都是眉头微皱,他们彼此也算是认识,毕竟能够在这个年纪成为三境强者多少也算是同一个圈子里面的,可这个张弓搭箭的黑衣人,却是从未见过。
一个如此修为实力的人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曹千元摸着自己的脖子,这才发现刚刚这短短片刻自己竟然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偏头看着宁北,难怪小侯爷面对常思佾一点都不忌惮,原来是身边有人帮忙。
可先前小侯爷不是还问过这个黑衣人的身份吗?
难道他自己也不认识?
可既然不认识,那对方为何要来帮忙?
宁北的确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因为常思佾依旧拦在身前,没有半点移开的打算。
“要我命的人?”听着黑衣人的话,常思佾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修长挺拔的身姿显得更加魁梧,他将大戟抬起,遥遥指向黑衣人:“就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看起来依旧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但弓上的箭,却已经消失不见。
“铛!”
在那根箭消失的瞬间,一声巨响同时在所有人耳畔炸开,常思佾的身体在地面倒退滑行出去一段距离,众人偏头看去,只见他将那杆大戟横在了胸前,而在戟刃之上,一根箭正射在上面,强横的力道让箭身不停地旋转着,像是要将拦路的一切都洞穿一般。
“砰。”
木箭倏然炸开,化作一团羽雾散落,常思佾冷哼一声,身形自羽雾之中穿过,向着那黑衣人爆闪而去。
一个擅于使用弓箭的人,在近身战斗当中绝对不会是一个使用大戟之人的对手。
但同样,一个擅于使用弓箭的人,轻易也不会让人近身。
所有人都深知这一点,常思佾自己也很清楚,一旦被这个黑衣人拉开距离不停地用弓箭消耗,早晚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所以绝对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不过让常思佾包括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是,面对着手持大戟疾驰而去的常思佾,这个使用弓箭的黑衣人却好像没有一点打算拉开距离的意思。
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打算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和常思佾近战不成?
一个弓箭手,不去玩弓箭,开始玩上拳脚了?
这一刻,就连另外的十几位打算趁此机会将传承抢夺到手的人,都是下意识的停下了各自的打算,同时看着这怪异的一幕。
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众目睽睽之下,黑衣人将那张弓背在了身后,双手垂在身侧,就这样静静注视这常思佾的到来。
“装神弄鬼。”
常思佾冷哼一声,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打得什么算盘,但都无所谓,只要近身,他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转眼间,两个人的身体就只剩下了两步之遥。
和常思佾的高大比较起来,黑衣人的身材就要显得消瘦许多,尤其是他长得比较清秀,看上去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甚至就连常思佾手中的那杆大戟看上去都要比他巨大。
在这样的威猛气势之下,一个弓箭手放弃了自己的优势,选择以短攻长,结局似乎可以预见。
常思佾眼中冷意爆闪,大戟当头斩下,就像是能够斩碎一座山峰。
地面出现坑洞,泥土砂砾崩裂。
黑衣人低着头,侧开了身子。
抬手。
握拳。
“砰。”
所有人只感到眼前一花,黑衣人放下了手臂,掀起的衣角缓缓下落。
半截破碎的大戟插在地面上,再往后看,常思佾的身体镶嵌进入到了一块巨石当中,碎石崩裂。
第三百六十五章 第五长思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也很迅速,让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更是不知道刚刚那二人之间的短暂碰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看上去是常思佾占据上风,手持大戟以力劈华山之势当头斩下,怎么一下子就反而被打出去了?
二人交手的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是死死的盯着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心,变得震颤起来。
同样都是三境修士,对方还是五大氏族的常家子弟,可却被这个黑衣人以碾压之势取胜,那在场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绝大部分人是看不清刚才的动作,但宁北知道在场的三境修士应该都可以看得清,因为就连他也捕捉到了二人碰撞刹那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黑衣人看似只是出了一拳,但实际上在这一瞬间却是打出了十几拳不止,而且每一拳都如同箭矢一样迅速猛烈而又强大。
连续十拳打在了那杆大戟之上,然后大戟断裂,后又几拳打在了常思佾的胸口处,断戟插在地面,常思佾身体倒飞出去。
这就是那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这个黑衣人是一位武修,而且还是一位极强的武修。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宁北目光中带着不解,开口轻声说道。
他并非是不解这个黑衣人的来历,而是不解以这个黑衣人的身份为什么会帮自己。
他虽然是个小侯爷,但这个世界不是围绕宁北转的,并不是说在路上随便碰到一个高手都会看得起他然后出手帮助。
帮忙,无论是大忙还是小忙,都是需要理由的。
小忙可能是心血来潮,大忙,那就一定有非帮不可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是什么?
宁北看了一眼身体镶嵌巨石之内的常思佾,没有想通。
“他是什么人?”曹千元急忙开口问道。
这未免也强悍的太过出人意料了,就连身后的安溪双眸之内的瞳孔都是猛然紧缩。 “白羊郡,第五长思。”
第五长思?
曹千元愣了一下,身后的安溪也是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并不是这个人有多么了不起,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曹千元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搜寻各个天骄,论起对神朝天骄的了解,估计没有人比得上他,但他却从未听说过这个第五长思。
而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就连他都没有听说过,那么小侯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在场没有人知道,如果是秦长鱼或者关海等人在这里应该也可以猜得出这个黑衣青年的身份,但其他人哪怕是李兆乾也是绝对猜不出来的。
第五长思,神龙榜第八位,排在宁北前一位,修为在第三境巅峰,乃是一名武修,擅长拳脚与弓箭,可以说无论是近战还是远战都极为擅长,十分全能,没有什么缺点。
只不过无论是高怜生还是秦长鱼都是提到过第五长思最喜欢穿白衣,而且为人低调,低调到了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地步。
所以宁北才没有第一时间就朝这个方向去思考。
可现在看来,能够一击击败常思佾的人,就只有可能是第五长思才能做到。
但这也是让宁北不解的原因,他与第五长思没有交情。
无论是秦家还是应天府,都和第五长思没有交情,那么这个低调到了极点,从来不轻易站在世人面前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出手帮他?
常思佾的身体从巨石之内滑落在地,胸前染着血迹,双臂在不停地颤抖着,那双原本还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已经是被惊骇所取缔。
“第五长思?”显然,他也听见了宁北的话,第五长思在天下或许没什么名声,但在五大氏族这样的势力耳中,还是有些名声的。
“你为何要帮他?什么时候起白羊郡的游侠也开始插手皇位上的事情了?”他用力站起身,目光扫过断成两半的大戟,眼中的惊骇转变为了一抹阴沉。
第五长思远远站着,双手轻轻垂在身侧,波澜不惊的说道:“游侠只插手江湖上的事情,与庙堂无关。” 常思佾擦拭着口中溢出来的鲜血,刚刚那一次交锋,他的手臂和胸口都已经断裂,这样的伤势让他没有了争夺这个机缘的资格。
“有时候江湖和庙堂,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分得清的。”他声音阴冷,似乎是在警告什么。
第五长思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拿起了背后的长弓,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常思佾眼底闪过冷色,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宁北:“小侯爷不愧是小侯爷,无论是走到哪里,身边总是不缺少人跟随。”
说完,他就缓缓退出了这场传承的争夺。
宁北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这话虽然是在嘲讽,但怎么听都有一种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感觉。
“多谢。”
宁北对着第五长思遥遥行了一礼,表示对对方的感谢。
虽说不需要第五长思出手他自己也能解决,但对方既然帮了忙,他自然是要感激的。
第五长思没有说话,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了在场剩余的其他第三境修士,虽说波澜不惊,但其中所带有的警告,却是不言而喻。
十几位三境修士目光闪烁,没有动作。
他们的修为有的还不如常思佾,剩下的也不过就只是和常思佾相当,自然不可能会是这个第五长思的对手。
可这个传承就摆在眼前,要是就这么退去,那可真是有些...不太甘心啊。
十几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同时移动身形,向着那传承卷轴疾驰而去,就算你第五长思的实力再强,难道还能同时拦下他们十几个人不成?
不单单是他们,那剩下的近二百位二境修士也是不甘于后,所有人之间的战斗都是停了下来,开始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传承卷轴冲了过去。
数百人现在没有对身边的人出手,比拼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哪个的运气更好。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趁乱浑水摸鱼的话,那自己等人距离这个传承,可就真的会越来越远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算计,利用
就算是实力强如第五长思,也不可能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这数百人全部拦下,除非是他自己亲自下场参与争夺,那么估计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但很显然,第五长思并没有要夺取这个传承的意思。
他在看着宁北,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宁北看懂了他的意思,目光一凝:“动手。”
话落,他的身影就再度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传承卷轴掠了过去,曹千元和安溪则是紧随其后。
前方拦路的二境修士基本都被他轻易避开,而一旦有三境强者打算出手阻拦的时候,就会有一枚箭矢精确无比的出现将其阻拦。
人群如浪潮,密集不可分。
宁北的身体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总是能够抓住每一处缝隙,以最短的距离前进,二十步,十五步。
深蓝色光芒传递而出的压力让他感到肌肤仿佛要被撕裂,但这种感觉只是错觉,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片刻,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往前。
一位三境修士躲过第五长思的箭矢一拳向着宁北轰了过去,拳势笼罩周身,巨大的压力吹拂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宁北飞速前进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停顿,然后脚下用力向着一侧生生移开,躲过了这一拳后继续前行。
十二步,十一步。
那名三境修士的眼中同样闪过不可思议之色,刚刚宁北那个速度是如何做到停顿?
在极动和极静之间竟然是转变的如此完美,这该是多么恐怖的掌控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的不可思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脑后就被一根紧随而来的箭矢刺穿,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生机摊倒在了地上,甚至因为这一拳的力道没有消失而在地面上滑行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方才停下。
这下子让周遭打算阻拦宁北的几个第三境强者都是面色一白,不敢再出手阻拦,都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传承卷轴掠去。
和三境强者比较起来,宁北的实力终究还是弱了一筹。
十步,只剩下最后的十步距离,但以自己的速度显然是来不及的。
如果施展身玄法的话倒是足够,但是身玄法这种足以保命的底牌,能不提前暴露就不提前暴露为好。
“曹千元。”念及此处,宁北目光微闪,开口喊了一声。
“在。”
曹千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宁北身体停顿,回头抓住了曹千元的手臂然后将其甩了起来,紧接着凌空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胸口上,将曹千元的身体踢飞出去。
速度之快,竟是一举超过了最前面的几位三境强者。
曹千元此刻只感觉自己耳侧生风,胸口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甚至都有一点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小侯爷为何突然对他动手,抬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传承卷轴。
当下心头大喜,抬手就向着卷轴抓了过去,只要能够碰到,就可以得到传承。
父亲和妹妹的决定太对了,高瞻远瞩,高瞻远瞩啊,跟着小侯爷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现在碰上传承竟然还让给自己。
跟着这样的人哪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
曹千元看着面前的卷轴,心里再度想起了自己那个一飞冲天的念头。
胸无大志的人如果得到大宝贝,也可能变得志存高远也说不定。
但很可惜,就在他马上就快要触碰到的时候,身体却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了出去,眼睁睁的与这份传承擦肩而过。
回头去看,将他打飞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安溪。
这个大溪河弟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就这么越过了所有人,然后打飞了他,抬手握住了那个深蓝色的传承卷轴。
冲天光柱猛然震动,然后一股强横的力量将安溪包裹在了里面。
深蓝色光芒所化作的铜墙铁壁将堪堪赶到的那几位三境强者尽数击飞出去,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传承已经有主,最起码在安溪接受传承的这段时间里,是没有办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的。
曹千元的身体在空中翻转后稳稳落地,迅速的走回了宁北的身侧,目光不善的看着正在接受传承的安溪:“这个该死的女人。”
就差几寸,就差那么几寸,他就可以得到这份传承,可现在,却前功尽弃。
那几位三境强者同样是脸色难看,一些二境修士则是时不时的瞥着宁北,眼眸深处带着讥讽,就算你小侯爷身份尊贵,实力强横,还有第五长思保护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被人算计,金冠旁落?
宁北也是眉头微皱,他自始至终就没有信任过安溪,因为在初次见面之时对方的利用之心就已经十分显而易见。
但他没想到刚刚那一瞬间这个大溪河弟子竟然可以跨过十步距离,仿佛一个眨眼就出现在了曹千元的身后。
他看到了一点赤红光芒一闪而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之前得到的那份传承之中有什么秘术可以做到这一点。
“怎么?大名鼎鼎的小侯爷也有被算计的一天?”远处,常思佾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嘲弄说道。
自己辛辛苦苦抢夺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却被一个小小的大溪河弟子给算计了,想来此刻宁北的心里一定很有意思。
宁北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曹千元依旧有些愤愤:“小侯爷咱们不走了,等她出来之后就宰了她,就连我们都敢算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被人算计很难接受,被人利用同样很难接受,尤其是这几天曹千元还算得上是照顾安溪。
如果是公平竞争的话,安溪拿到传承他也不会抱怨什么,反正一开始自己也没抱着能够得到的打算,可安溪却利用了他们两个来获取传承。
这无疑是找死的举动。
宁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深蓝色光柱之内的安溪,那双眸子轻轻的眯了眯。
他有预感,眼前这名大溪河少女,一定还隐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否则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当场翻脸。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运气不错
四周的人都在围观。
第五长思远远站着,他只是答应尽可能保护宁北的周全,至于是否能够获得传承,这一点在他的眼中并不重要。
可以更好,不可以也没什么。
人群在窃窃私语,前一刻还杀的头破血流,地面上躺着百余具尸体,这一刻就已经开始默契的停下了冲突。
传承一旦被获得是可以再次被抢夺的,也就是说哪怕安溪得到了这份传承,在传承结束之后依旧还要面对众人的围堵,尤其是要面对宁北。
哪怕是传承当中带有保命的能力,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不惜得罪宁北,也要抢到这份传承?
这就是在场一些聪明人所思考的问题。
也是宁北在思考的问题。
目光在人群当中流转,不知何时,李兆乾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看来他已经知道留在这里争不过宁北,所以就悄无声息的离开。
“小侯爷,你竟然还能这么平静,我现在越看这个女人越生气,恨不得当场生吞了他。”曹千元呲牙裂嘴的不停骂着。
被人利用很难接受,被人算计很难接受,但更难接受的是你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所以不怕对方的算计但却偏偏被对方给算计了。
这会显得自己很蠢,很自以为是。
所带动的情绪就会更加难堪和愤怒。
宁北没有看他,只是说道:“愤怒是所有情绪当中最没用的一种,你可以想要杀她,甚至挫骨扬灰都没问题,但唯独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愤怒是每个人都不可或缺的情绪,但愤怒是会影响情绪和思维的,会让你做出错误和不理智的决定。
所以这个人该死,那就找机会杀了她,就这么简单。
保持理智和冷静,这是师兄自小就教会他的东西。
曹千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心中对宁北的钦佩再度加深了不少。
一个不会被情绪左右的人,可以随时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显然,这位小侯爷就是这样的人。
深蓝色光柱冲霄而起,声势浩大,但却并没有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因为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方圆五十里之内应该都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
接受传承的过程会持续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没有人离开,哪怕是知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得到这份传承的人也没有离开。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等到这名大溪河弟子接受完传承之后,这里还有一场好戏要看。
时间缓慢流失,青铜树内没有风,虽然距离岩浆遥远,但依旧能够感受到火热的温度,就像是炎热夏日里头顶上最严酷的日光。
“你抓不住她。”
不知什么时候,第五长思已经走到了宁北的身侧,望着马上就要结束传承的安溪开口说道。
第五长思身材并不高大,只是与宁北相仿,身着黑衣,容貌清秀,看上去没有什么压迫感,也没有什么戾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简单的一个照面就将常思佾给打成了重伤。
“为何?”宁北看着他,询问道。
曹千元也是看了过来,对于这个刚刚帮了他们又实力非凡的人感到敬畏。
第五长思没有解释,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向着深蓝色光柱之内指了指。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刚刚还耀眼无比的冲霄光芒已经开始消散,然后盘坐在其中接受传承的安溪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晦涩的气息在其身周环伺,无形的气吹拂着她的衣衫与发丝扬起,在场数百人都是同时眯了眯眼睛,只感觉一股凌厉之感从面前一闪而逝,让他们下意识头皮一紧。
然后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单单就是从这股子气势之上就可以感受得出这名大溪河女弟子所获得的传承有多么强横,估计即便是在这青铜树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传承当中,也是属于顶尖上乘。想到这里,不少人又纷纷将目光放到了宁北的身上,想要看看这位小侯爷打算怎么做。
到手的机缘被别人抢走了,正大光明争夺也就算了,偏偏是被人利用算计了。
坏事儿敌人都让宁北顶着,到了最后分好处的时候直接上去把好处都分走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小侯爷。”深蓝色光芒彻底消散,安溪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宁北,脸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是什么传承?”宁北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开口询问了起来。
对于他的反应,安溪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深知宁北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看到自己不顾后果的抢夺机缘,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有从容离去的方法。
“一位五境的大修行者,在青铜树内的传承里也算得上是上乘,虽然比不上朱雀和那两位圣人的传承,但也足够常人受用一生了。”
“接连得到了两个传承,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宁北淡淡道。
安溪笑了笑:“那就多谢小侯爷夸奖了。”
她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自得,因为从一开始遇见宁北之后她就已经计划好了后续的行动,安溪深知宁北绝对不会错过这些重大传承,所以只要跟着这位小侯爷不仅可以让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紧要关头还可以凭借这几天的相处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一举得手。
现在看来,她的计划实施的很好。
很完美。
虽说这可能会得罪宁北,但只要离开了青铜树,她相信这位小侯爷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和她一个小小的大溪河弟子计较。
宁北望着她,道:“但再好的运气也会有用光的时候。”
这话可以理解为威胁。
安溪轻轻施了一礼,浅浅含笑:“那就等到运气用光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小侯爷认为我说的可对?”
所有人都在看着,宁北也问出了之前就一直想要询问的问题:“在接受完第一个传承之后,你对我们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并非是全部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欠下一碗酒钱
最开始只是怀疑,但看到安溪的行为之后就基本上确定了,尤其是刚刚第五长思也说了那句话。
“没错。”安溪点了点头,即便是面对着在场的数百人围绕那张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恐惧,而且和上一次笃定宁北会救她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就像是真的无比自信,有着万无一失的底气。
能够让她这么自信能够从容离去的,一定和这两份传承有关。
“到了现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了,在青铜树里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传承可供人争抢。”安溪环视四周所有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也就意味着在场的数百人没有一个人是获得过传承的,不知道是应该说太过倒霉还是什么。
“不过这个规矩只限于五境传承之下,在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当中,在你接受完毕之后,都可以选择一个方向随机传送到百里之外。”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宁北的身上,笑盈盈的说出了这句话。
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曹千元也是呆了一瞬。
宁北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露出了恍然之色,难怪,原来竟是如此。
他猜想过不少的可能性,包括现在安溪说的这一种,所以在得到答案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太过于惊讶。
其他人则是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之前比较熟悉的比如王琦等人一张脸跟着渐渐难看了下来。
怪不得她有恃无恐。
选择一个方向传送到百里之外,以在场这些二三境修士再想要将其追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在之后的过程中再度相遇。
但那可能吗?
得到了这么大好处的安溪,说不定离开这里之后就要准备猎杀火灵走出青铜树了,到了外面,谁难道还会因为里面的一次传承而去追杀到大溪河吗?
这毕竟只是大修行者的传承,如果是朱雀传承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
“我们应该还会再遇到。”宁北看着她,轻声说道。
安溪笑了笑:“不劳小侯爷惦念了,等离开这里之后,我就会直接走出青铜树。”
宁北没有说话,安溪再度看了一眼曹千元,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讽刺的笑,然后身形闪烁,消失在了原地。
目视着她的离去,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数百人争夺,付出了百余人的性命,本以为还能再有一场,结果到了最后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憋着一口气,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场最愤怒的人应该是那位小侯爷。
哪怕宁北看上去并没有被这件事所影响。
“可惜,竟然让她给跑了,等出去后要不要我暗中找人教训教训大溪河?”曹千元咬了咬牙,有些恼火的说道。
以曹家的实力,教训教训大溪河完全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但宁北却是摇了摇头:“不需要。”
曹千元有些诧异,他虽然不太了解宁北,可也知晓这位小侯爷不是那种被人算计之后不出气甘心吃亏的人。
“因为她不会离开。”宁北望着刚刚深蓝色光柱之下的地面,一片平整,没有半点痕迹留下,如果是此刻看上去根本就猜不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会离开?”
曹千元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北淡淡道:“她是一个很大胆的女子,也是一个很贪婪的人,而大胆又贪婪的人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离开的,她还想要更多。”
曹千元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她还想要得到那两个圣人或者圣兽朱雀的传承?”
可这可能吗?
就算是再有心机,修为也只不过只有二境罢了,得到圣人传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之前不可能,但现在很难说。”宁北道。
安溪已经得到了两份传承,而是修为本就是处于二境巅峰,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踏足第三境也说不定。
正如他刚刚所言一样,一个有野心的女子,是绝对不会懂得见好就收这四个字的含义的。
这里的事情结束,周遭围着的人也都是陆续散去,第五长思还没有走,依旧是站在宁北身侧,安静的像是一棵树木。
“能告诉我原因吗?”宁北不再去想安溪的事情,转头对着第五长思道了声谢,然后询问道。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那第五长思帮他总是需要理由的。
“陆海棠。”第五长思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在耳中却十分的清晰,或许是因为眼前之人擅长使用弓箭的缘故,被那双平淡的眼睛扫过之时总会不自禁的身体紧绷。
“陆海棠?”宁北有些诧异,不知道怎么又和陆海棠扯上了关系。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第五长思便如实说道:“两个月前,我打算离开白羊郡外出,在郡碑之外碰上了他,我们打了一架,我输了。”
第五长思用最简短的语言述说着当时放生的事情。
陆海棠成为了神朝通缉犯,十三郡每一处几乎都贴着他的画像,再加上那一张无比完美足够让任何女人沦陷的脸,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
第五长思自然也认了出来,但他并非是想要抓陆海棠,而是想要单纯和这位传说中无数年才出一位的天才比一比。
三境打四境自然会输的毫无还手之力,何况面对的还是陆海棠。
所以第五长思输了,他请陆海棠喝了一碗奶酒。
付账的时候发现钱袋子在打斗之时掉落,这碗本来是他要请客的酒最终变成了陆海棠结的账。
第五长思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哪怕是一碗酒。
所以他询问陆海棠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陆海棠便提到了秦牧的寿宴,让他过来有备无患。
在秦家宁北的安全当然是一定能够得到保障的,陆海棠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第五长思真的能够帮到什么,只是随意开口说了句。
就像是在路边随手摘了多花,踩断了一根草。
没什么区别。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远处流淌岩浆的山峰
但第五长思很认真的听了,并且真的来到了颍川。
坐在宴席之上喝了几杯寿酒,顺便还送了一份薄礼。
之后就是现在,秦牧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拿出了青铜树,所有四境以下的年轻一辈都可以进入参与,第五长思也跟着宁北走了进去。
并且进去之后并没有在乎所谓的传承,只是不停地行走,同时打听着有关于宁北的消息。
凑巧,在这里遇到了。
听到了事情的全部过程,宁北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曹千元则是震惊的看着小侯爷,好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小侯爷竟然和通缉犯关系如此要好,如此说来也对,难怪陆海棠逃了差不多半年都没有被抓到。
原来是上面有人。
宁北和陆海棠的相遇很戏剧性,那日晚上在街上碰见,陆海棠要让他去参加秋日祭,就此结识。
事后宁北也询问过为何他会突然过来,但陆海棠并没有回答,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甚至还找了什么夜观星象的借口。
后来也就没有再询问过了。
“还真是会给我增加心理负担啊。”宁北嘴角掀起一抹笑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可以说他能够逆天改命重新修行,和陆海棠的倾力帮助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再到后来菩萨庙里陆海棠出现帮忙,和现在的第五长思。
还有别来院和梅仁脉的交易等等。
回头看去,他走过来的这一路上都离不开陆海棠的脚印。
只是宁北却只能在暗中照拂陆海棠,没办法帮他彻底的撤销神皇发布的追捕令。
杀了妖国七皇子这样的大事,除非是妖国灭了,或者是自己坐上皇位,否则陆海棠永远都走不到太阳里。
第五长思没有再开口,既然遇到了宁北,那就一直跟着,等离开了青铜树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诺言,还清了欠下的那一碗酒。
曹千元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耳朵都堵上,暗暗责怪自己竟然听见了这个秘密,可了不得。 宁北瞧着他的鹌鹑模样没有搭理,他与陆海棠之间的关系早晚都会露于人前,相信不需要太晚,哪怕是现在估计右相和关虚白等人都已经是有所察觉也说不定。
“走吧。”
看了一眼周遭遍地的尸体和一点点被蒸发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宁北转身顺着岩浆的方向继续朝着上游行走,苍穹之上代表着传承出现的异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
“之前安溪曾经说过,除了自主出现选择继承者的传承之外,传承还会出现有火灵存在的地方。”宁北感受着周遭的气息波动,轻声说道。
如果只是寻常的二三境火灵自然是不会有传承伴生的,甚至就连四境火灵也未必会有。
只有那所谓的火灵将身侧才会十成十的有传承存在。
可火灵将全部都是大修行者级别的存在,就算是遇到了逃跑还来不及,又要如何得到呢?
将其打败这个可能是不需要去考虑的,因为不可能做得到。
那就只能是其他的方式。
如果不是现在时间还早没必要着急的话,宁北还真想回到自己刚刚进入到青铜树的那处小山峰下,仔细研究研究那个防守着十丈范围的火灵将。
有着身玄法的存在,他可以不停地进行尝试,说不准就可以找到什么方法。
曹千元闻言说道:“我们现在对于这青铜树里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太少,单单只是听别人口中转述,还是要差上不少的。”
宁北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看那距离大概在千里之外又降下了一道深紫色的光柱,看样子和先前的一样,也是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
只是他们显然是赶不过去的,不知道这次是谁能够得到。
三人就这样行走了大概三四天的时间,具体是三天还是四天记不太清了,在青铜树里当中是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的。
刚开始还会特意记一记,等到时间长了也就不太在意了。
在这三四天的时间里火灵已经被斩杀了十余个,大部分都是二境存在,少数的几个三境火灵全都死在了第五长思的手上。
沿途倒是没有碰见过什么熟人,比如秦长鱼苏幕遮唐书洛留等人都是不见踪影,甚至就连之前见过一面的李兆乾也没有再见到过。
“小侯爷,前面有山。”三人走上了一个小土坡,曹千元忽然伸手指着遥远前方开口说道。
宁北抬头望去,只见在目光所能看见的最远处,地平线之上有着一座高耸的山峰,赤红岩浆如同瀑布一般从山峰之上往下流淌。
看样子好像这座山就是身边这条岩浆河流的源头。
曹千元的面色有些兴奋,走了这么多天,总算是看见了一点希望。
人生追逐目标就是如此,虽然你还不知道那座山上有什么,甚至不知道眼前这条岩浆河流到底是不是从那条山上流下来的,但那并不重要。
这就像是希望,不需要去在乎山上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能够登上这座山,就代表了这一段路没有白走。
代表了这段路程是有意义的。
“看这山峰的距离,大概要再走七八天左右才能抵达。”
第五长思的眸子眯了眯,算了算三人的脚力和此处距离山峰的距离,开口说道。
他很少说话,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十分低调,低调到了偌大神朝几乎没有人认识这位能够登上神龙榜排进前十的人物。
“七八天时间。”宁北并不在意这个时间,进入到青铜树里本也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过程耗费多长时间都不重要。
“走吧。”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侧,此刻走到附近发现了远方那座山峰的人不单单只有他们三个,目光所及一眼看去差不多有着六七百人之多。
几乎不需要思考,山的四周方向还会更多,甚至会不会有人已经提前登上了那座山,都还不知道。
宁北将袖子轻轻挽起,顺着沸腾刺眼的岩浆一侧迈步前行。
......
......
(之前欠的一章,三两终于补上了)
第三百七十章 纸上的四个字
在青铜树内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但是在青铜树外面,每一天都会有人掰着指头数,规模盛大的寿宴早已经结束了,但前来赴宴祝寿的各大势力却没有离去。
不单单只是五大氏族,十三郡丞,七十四爵这种顶尖存在,包括那些二流势力也都没有离开。
因为他们各自都有弟子或是子侄进入到青铜树当中,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天,但出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许多人都是提心吊胆,看到有人出来就赶忙询问有没有见到过自家弟子,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继续提心吊胆。
只不过除了关注青铜树内诸多年轻一辈之外,还有人更加关心的是秦牧那里。
沉寂十七年突然高调举办寿宴,在宴会之上除了杀了一位妖国使节琅一和拿出青铜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很不正常。
斩杀琅一,对神朝之内的诸多世家宗派产生不了什么威慑力,至于青铜树固然是让整个天下震惊的宝物,但是须知道,震惊和威慑这两个词语可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颍川秦家要的是宁瑶一脉的畏惧。
可现在看来,显然并没有什么好需要畏惧的,单从这一点上去看,这一次让天下人关注的寿诞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
但秦牧既然高调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那么就不可能会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
所以他究竟在想什么,或者说究竟打算做什么?
这是关虚云和在场所有宁瑶一脉的人一直都想不通的事情。
“外面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秦府一间客房之内,关虚云皱眉站在窗前,与之一同的还有常家二爷以及几位一流顶尖世家的长老。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等消息,也猜想过会不会是外界哪里出了问题,可始终都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禀家主,还没有。”一位关家之人闻言恭敬回答道。
“奇怪了。”关虚云眉头皱的更深,更觉得猜不透秦牧的想法。
“关兄不必多想,就算是他想做出什么大动作,又能做出什么?”常家二爷冷哼一声,并不在意。
五大氏族虽说不如秦家,但在他看来也没有差上多远,就算是秦牧要做出什么事情,他也不在意。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像是秦牧的作风。”关虚云摇了摇头,愈发觉得事情奇怪,按理来说青铜树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那些人都该传个消息过问一下,最起码他弟弟关虚白是一定会派人送信过来询问的。
可现在十六天时间过去,就连关虚白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这其中可就透着古怪了。
“颍川距离京都遥远,才不过十六天,估计就算是有什么消息,也还来不及送过来。”常家二爷开口说道。
之前常家在双方立场当中一直都表现的比较隐蔽,很少会看见常家子弟亲自下场,但自从和金陵曹家发生冲突之后,常家也就随之展露人前。
到现在直接与关虚云待在一起,也是没什么避讳。
听到他的话,关虚云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关家之人叮嘱道:“这几天一有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家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关虚云望着窗外不停走过的其他势力之人,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有人在担忧,还有人在练字。
“这臭小子的笔洗还真好用,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和以往是不是有所不同?”秦牧将笔放下,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掌,颇为得意的看着自己这幅字,对着身旁的老管家秦覆雨询问道。
圣人留下来的东西,果真不同寻常。
秦覆雨搭眼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孤家寡人,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知晓家主始终都没有放下过当年的那件事情。
“的确不同。”老管家微笑回答。
秦牧闻言更加得意:“既然你都说不同,那看来我的造诣的确更深了不少。”
能够在书法上有所精进,这是每一个修行文圣一道的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虽说字的好坏不能够对战斗之时的强大产生影响,但读书人之间,大多数情况比的都不是谁打架更厉害,而是谁读的书更多。
谁的知识更渊博,谁对某件事情有着更独到的见解。
谁的文章最好,哪个的字最让人垂涎欲滴。
秦牧在文圣一道当中的本就有着不低的声望,现在得到了这个圣人笔洗,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愈发精进。
有没有望圣人不好说,但肯定会比现在要更强。
“老爷,算算时间,差不多。”秦覆雨轻声提醒了一句。
秦牧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点了点头然后道:“的确,估计再有两天三金他们就该回来了,那就没必要拦着了,和外面的人说一声,让那些送信的都进来吧。”
“是。”
秦覆雨缓缓退去,书房当中就只剩下了秦牧自己一个人,他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这四个大字,凝视许久之后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孤家寡人说的是我,还是你。”
天下的消息总是流传的极快,就比如宁北去了开封城发现了崔家和神隐勾结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神朝,无数百姓都在感慨着这位小侯爷的圣明和明察秋毫。
但消息总是在不同更新的,之前觉得震惊的下一刻或许就会被别的消息所掩盖。
比如妖国使节琅一在秦家被南开郡郡守之子徐凡借边军姚济世的刀斩杀这件事,让不知多少人都是惊的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在得知被斩杀的理由之后,一个个更是大跌眼镜,就因为一棵回春木?
据说因为这件事,京城朝堂之上的百官们接连争吵了数日,有的说徐凡胆大包天,要求撤掉他父亲徐择予的郡守之位,同时将徐凡押送妖国平息妖皇夫妇怒火。
还有的人说琅一斩杀南开郡军士这乃是对神朝的不敬和挑衅,该杀。
吵着吵着就从琅一该不该杀突然转到了关家私通妖国欺上瞒下的话题上面,百官争吵的更加激烈。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后续
关虚白自然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虽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关家一定和妖国之间在暗地里有交易合作,但这件事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尤其是其中掺杂了南开郡士卒无故被杀这件事,要是这帽子扣下来,关家就等于是私通妖国残骸神朝军士,就算是之后翻篇了,也注定关虚白会在神朝军中失去声望。
甚至就连自己掌控的中山军可能都会发生一些波乱。
毕竟没有军人希望自己在前面保家卫国,结果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自家人从背后给捅了一刀,而且这个捅了一刀的人还是军中威望仅次于姚济世的二号人物。
争吵是吵不出结果的,但之后又接连发生了两件事情,让整个朝堂之上的争吵声尽数平息,并不是得到了解决,而是这两件事太过骇人,哪怕是这些朝廷命官,也是忍不住感到心悸,一时之间被惊骇的不知该怎么办。
第一件事,常家老太爷在前往小东山祭祖的时候被赵三金出手斩杀,同时死去的还有其他三位常家的五境强者,总共四人被斩杀。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这是真的,在得到了确认之后就连关虚白甚至是一向老神在在的右相都是坐不住了。
甚至看到了事实之后,百官依旧是不敢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那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那可是常家老太爷,京城五大氏族之一,在整个神朝拥有着偌大权柄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存在,却死在了赵三金的手上。
这就是秦牧高调复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他怎么敢?
他如何敢?
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没有人想得通,虽说神朝上下并不禁制世家之间相互争斗,毕竟摩擦总是会有,今日你家覆灭,明日我家崛起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所以朝廷通常不会插手这样的事情。
但这可是常家,说动就给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警示,就算你秦家乃是第一世家,可事后面对常家疯狗般的报复,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吧?
而且现在宁北和宁瑶之间正是斗的最敏感的时候,秦牧这么一动手,说不定就成了点燃导火索的那颗火星。
大战一旦掀起,后果只怕没人承受得住。
这样的道理秦牧不可能不明白,可他依然这么做了,为何?
在沉默之余,百官们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包括张晟等人也在思考。
常家不可能会咽下这口气,甚至会联手其他几个家族也说不定,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无法避免的时候,又是一个消息轻飘飘的传进了京城。
常家密谋意图暗杀宁北,并且派人蹲守在太行山上,被秦家的人抓了个正着,并有着几个隐晦的证据。
证据真的很隐晦,因为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留下什么真凭实据,但以朝堂上这些老狐狸的眼睛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前因后果。
一瞬间,所有站在常家一头声讨秦家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就连神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暗杀小侯爷,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之一,这样的事情不被发现还好,既然被发现了,那肯定免不了被报复,甚至神皇没有让绣衣使半夜去常家登门,这都算得上是仁慈了。
秦牧只是让赵三金杀了一位老太爷,没有把你常家掀个底朝天,这都是仁慈之举。
这下子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情,就连关虚白和右相等人都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过这件事情才刚刚平息,就又有一个消息传了过来。
南开郡郡守徐择予派人送来京都的折子,快马加急。
他将刘家给满门抄斩了。
神皇将折子甩在了地上,左相战战兢兢的捡了起来偷瞄了一眼神皇的脸色后开始读了起来,越读就越是胆颤心惊,等到读完之后,百官们都是傻了眼,然后一双双眼睛全都放在了李承焕的身上。
众所周知,刘家乃是这位礼部尚书的人。
不逊色与金陵曹家的顶尖世家,这些年来和李承焕内外联手,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二者相辅相成。
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礼部尚书妻子母族,却被徐择予带兵给灭了,满门上下一个不留,听说就连刚孵出来不久的鸡崽子都被捏死了。
而徐择予给出的理由,乃是刘家私自砍伐回春木然后贩卖私通妖国。
私通敌国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毕竟只是做些买卖,通常很少会有人上纲上线,再加上刘家背后还有李承焕做靠山,基本上大小官员都要给这个面子,就连神皇知道了也是懒得搭理。
可就是这样的事情,却被徐择予当做了把柄,当做了杀人的利刃,而且没有任何的禀报,选择了先斩后奏,人头滚滚落下,折子方才刚刚进入京城。
这还是那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吗?
这还是那个不争不抢,遇到事情只会选择退让的老好人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徐择予感到了一些陌生。
而礼部尚书李承焕在听完这些内容之后什么都没有说,铁青着脸跪在了神皇的面前,一言不发。
事后,神皇派了一位绣衣使去了南开郡,并且暂时取消了徐择予的兵权,并且勒令其没有旨意不得离开南开郡半步。
至于其子徐凡,等回去之后再做追究。
这样的处置已经是最大限度了,取消了徐择予的兵权算是给李承焕做出了交代,但郡守的位置却还没有撤掉,每个人都知道,兵权早晚还会回到徐择予的手上。
但这也没办法,本来十三郡丞就全部都是神皇的心腹之人,这次杀刘家之人虽说是过了界,但却在法理之内,无论是证据还是理由都足够充分。
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两个消息并没有在京城停留太长时间,等到处理结果出现之后就立刻被关虚白和常家或者其他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了颍川。
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两件事虽说已经有了结果,但真正的结果,却还远远没有出现。
第三百七十二章 热闹
晚秋的雨从天空中落下,枯黄的树叶被洞穿了不知多少个碎片,初秋时候泛黄的野花到现在已经凋零的看不到踪迹,只有一些生命力极强的野草还在不停地生长着。
秋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距离宁北离开青坪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多。
满山的黄红色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美感,如果忽视掉生命的没落的话,凋谢和熄灭未尝不也是一种美丽。
秋风渐凉,越靠近冬天就会越冷,只是距离下雪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是。
颍川的风相较于其他地方倒是相对于要暖和一些,只是海棠园里的那些海棠花还是不可避免的落了大半,估摸着最多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会只剩下那些光秃秃的树枝。
在第十八天之后,外面的消息终于是传了进来。
赵三金等人也已经回到了颍川。
“赵三金在小东山杀了常家老太爷,还有其他三位常家的大修行者。”
“南开郡那位老好人郡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一鼓作气将阳渠城刘家上下满门抄斩,听说陛下得知消息之后大怒,直接剥夺了他的军权,还派了绣衣使过去监督,啧啧,这下可有意思了,让那个徐凡前几天那么张狂,后院起火了吧。”
“你脑子要是不用就拿去喂猪,那刘家可是礼部尚书妻子的家族,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就只是剥夺了徐郡守的兵权,人家的屁股还在郡守的位子上坐着呢,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你还在这里嘲讽徐凡?”
“话说回来常家竟然密谋暗杀小侯爷,这还真是胆大包天,难怪赵三金会亲自动手,陛下也没有任何惩罚降下。”
“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陛下大人大量,涵养好,现在别说常老太爷,估计整个常家的脑袋都被送到小东山上陪葬去了。”
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这两件事接连传遍了整个颍川,这里可是聚集了天下势力,以这两则消息的爆炸程度所引起的惊动该有多大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
甚至都已经压下了对青铜树的关注。
同时也有聪明人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赵三金斩杀常老太爷,徐择予动手覆灭阳渠刘家,这两件事之间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只要想一想都知道,二者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
看来南开郡已经是站在了宁北那一头,难怪徐凡之前表现得那么毫无顾忌,本还以为是他为人霸道不顾后果,现在看来,徐择予更霸道。
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身为当事人的常家二爷更是面色铁青,青一阵白一阵的大口喘着粗气。
“秦牧,赵三金!”他紧紧地攥着拳头,双目赤红无比,就连体内的气息都是无法控制的纷乱起来。
奇耻大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而他,现在竟然还在参加秦牧的寿宴,常家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屈辱。
“冷静一些。”关虚云看着他,开口说道。
关虚云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有不祥的预感,但却始终猜不到会发生什么,万万想不到最终秦牧的高调复出竟然是如此大手笔。
上来就拿礼部尚书妻子的家族和五大氏族的常家开刀。
那可是常家老太爷,虽说不是家主,但却德高望重,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被赵三金给动手杀了。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秦牧就是欺我常家无人。”常家二爷死死的盯着关虚云,低声吼道。
此刻但凡换了任何一个家族,或者说哪怕刺杀宁北的事情没有被暴露出来,常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可现在却只能强行憋住这口气,将其咽进肚子里,因为神皇的存在。
神皇已经不在意宁北谋逆之后的身份,并且给了他公平争取皇位的机会,这就是继承人,而且还是神皇的亲侄子。
任何人任何势力对宁北出手都可以被视作为对神皇的挑衅。
常家现在没有被神皇摘了脑袋都已经是偷着庆幸了,这时候要是还敢再提什么报仇的事情,下场如何没人知道。
关虚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次秦牧突然出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口气只能忍下去,相信京城那头已经开始准备方法了。”
“忍下去?”常家二爷冷哼一声,盯着关虚云阴沉道:“死的不是你关家的人,你说的倒是轻松,可别忘了,这件事可不是我常家一家的主意,这口气要是出不出去,大家都别想好。”
关虚云的目光也跟着冷了下来,暗骂这个常家老二说话不动脑子,这样的话是能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的吗?
“常发,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吃了个大亏,公主殿下那里也不会坐视不管,你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我不介意替你管管。”
常家二爷面色变换,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看到常发不在开口,关虚云的脸色方才好了一点:“我们的谋划绝对没有任何漏洞,但却还是被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清不清楚?”
常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想直接去找秦牧算账,但好在没有被冲昏头脑,知道自己现在过去也只是给秦牧一个连他一起杀了的理由。
尽量平复情绪,常发想着前因后果,然后道:“有内鬼?”
没有疏漏的计划被人得知,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之中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的地位还不低,能够参与到这场计划当中。
可这个内鬼会是何人?
知道这个计划的一共也没有几个,如果这几个人当中有内鬼存在的话...
常家二爷面色再度变得苍白,那后果,可是真的不堪设想。
关虚云没有说话,脸色也是十分的认真和凝重。
他有些不太敢想下去,如果这几个人里真的有宁北一脉的人存在,那他们这段日子所做的所有一切,可就都成了笑话了。
......
......
(今天几个作者朋友都在说五一假期加更的事情,大家知道的,三两对于加更向来是敬而远之,但编辑说可以试试十张月票加一章,那不是要我命吗,最终据理力争之下,五十月票加一更。)
再括号(其实五十月票等于是我就是在偷懒,哈哈哈。)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这是亲舅舅
接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颍川所掀起的轰动无疑是巨大的,就连三大派和七录斋西蜀剑阁以及神主教会这样的大势力,都是感到了惊愕。
但没有人敢去质问,甚至就连询问都没有。
青铜树还没有结束,颍川内外看上去依旧是一片祥和之感,但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到风雨欲来之势。
秦家刚一复出就拿了常家和礼部尚书开刀,而且还是名正言顺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这份锋芒毕露就算是右相等人只怕暂时都得捏着鼻子认下。
消息已经传到颍川数日时间,可无论是常家二爷常发还是关虚云又或者是其他人都是连面都没有露。
震惊过去,暗地里的议论始终没有停止,明面上所有人都是不再谈论,转而将目光重新放回了青铜树上。
小小的一根树枝如今已经有三分之一变成了火红色,这是之前秦牧派人进去探索之时没有发生过的状况,经过推测这个火红颜色应该是和青铜树内洞天开放的时间有关。
现在已经攀爬了三分之一,等到青铜树尽数被染红的时候,估计也就是其内洞天关闭的时候。
至于洞天关闭之后会不会发生什么类似有人被关在里面无法出来的事情,没人知道。
可能会被关在里面,也可能会被自动送出来。
为此还有不少人都在询问秦牧,想要得到一个回答,秦牧老脸直抖,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青铜树这模样,自然是不知道洞天关闭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之前的几次尝试都没有任何问题,怎的现在突然如此,莫不是进入其中的人太多了?
秦牧有些担心,青铜树本就是他拿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常家和李承焕开刀,让宁北宁瑶两脉之间险些就打起来。
所以他才会提前拿出青铜树,给天下人一个好处,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两件事得过且过了。
“唉,这下褶子了。” 秦牧叹了口气,有些担心。
他向来是个很宠溺自家儿子的小老头儿,否则秦长鱼也不会自小穿锦衣,吃玉食,以至于床榻稍微硬一点都睡不着。
现在见到了宁北自然更加宠溺。
可现在自己这儿子和外甥一股脑的被他忽悠进了青铜树,本来以为没什么大危险,可现在突然出了这么一茬事儿,万一等到青铜树完全变红之后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该怎么办?
人就是不能胡思乱想,一想就停不下来。
老管家秦覆雨微笑安慰着,说什么两位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语。
赵三金则是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遥远处小门外立在地上插在盆栽里的青铜树,淡淡道:“既然现在怕了,索性就不要让他们两个进去,更何况宁北被你送进去做诱饵,那份危险和这根烧红的木头比起来好像不遑多让吧?”
秦牧看了他一眼,说道:“里面都是些二三境修士,小北就算再危险也不会真正出问题,但青铜树不一样,这东西我们没办法掌控。”
从一开始拿出青铜树就有两个含义,第一是想要借此给天下人一个好处,对于秦家的高调复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也能堵住这次常家和右相等人的嘴。
第二就是让宁北进去,以身为饵,在朝歌城发生的那一次刺杀事件到现在也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查不出真凶总归是个隐患。
秦牧不是一个喜欢坐在那里守株待兔的人,所以他开启了青铜树,让宁北进入其中,在里面发生任何事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那指使暗杀的人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种事情在第一次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或许会让人无法追查得到,但只要有了防备,第二次第三次,次数多了,总会露出马脚。
对于这个打算,赵三金最开始是反对的。
但秦牧一意孤行,赵三金又要去小东山走一趟,所以最终还是让宁北进入了青铜树,并且因为要尽可能保证最真实,秦牧根本就没有给宁北透露过半点消息。 “可惜,字写歪了。”秦牧看着纸上的一行诗,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歪了一点,瞬间就让整幅字的意境都跟着下落了不止一筹。
赵三金望着小门外,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人等在青铜树外面,对着出来的人开口询问里面的状况和发生的事情。
青铜树到现在已经开启了差不多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伴随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外界的人对于其中的了解程度也是越来越深。
像什么火灵,火灵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传承之类的,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赵三金想着那日他在小东山上故意说的那句话,然后道:“右相和关虚白他们,估计未来一段时间都无暇他顾。”
这两次行动很可能会招来宁瑶一脉的报复,自身这头说不定也会有些损失,但这一点赵三金和秦牧在计划实施之前显然就已经想到了方法解决。
“在他们费尽心思猜测内鬼的时候,这两件事所带来的后果早就已经尘埃落定。”赵三金淡淡说道。
秦牧将桌上的纸折起来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内鬼有时候并不一定要真实存在,虚幻的同样也能够让敌人自乱阵脚。”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秦牧喝了一口茶,然后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白纸,将笔放进笔洗当中涮了涮,然后继续低头练字。
练字是雅事,可以静心,屏气,凝神。
秦牧每天最少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在书房当中度过的。
相对而言赵三金却是没有练字的兴致,他一直在看着小门之外的青铜树,眉头微微皱着,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圣兽朱雀所栖息之地,这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会出现什么东西,都没人知道。
“看这样子,大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会结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如何。”
赵三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练字的秦牧,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这老东西...
第三百七十四章 山巅石壁泛着光
外界暗潮汹涌,风雨欲来。
青铜树内同样有不少的麻烦,从小山坡到远处山脚下的这一路上宁北三人走的并不算是顺利,沿途甚至还遇见了几个四境火灵,如果不是足够迅速的话就算是不死只怕也要跟着脱层皮。
不过五境的火灵将倒是始终没有遇到过,除了最开始进入洞天之时山崖下的那个之外。
至于传承沿途也碰见了两个,宁北和曹千元各自得到了一个。
不是什么承圣境界的大传承,就只是四境的小传承,名叫再回灵,是一种可以迅速恢复灵气的手段,虽然只是辅助性的神通,但对于宁北来说却是刚好契合,足以帮助他多使用两次身玄法。
而且他也从传承当中得知了不少的信息,除了一些散乱细碎的之外,比较重要的基本都和安溪之前说的差不多,另外传承当中还提到了青铜树这方洞天的形成。
和天有卷上记载的大致相同,都是朱雀合道之前所遗留的空间,方圆足有百万里之广大,在如此巨大的范围当中,能够得到什么传承可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依靠运气。
三个月的时间甚至还不够从南走到北的,指望不错过任何一个传承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你正在最南头,而朱雀传承已经在最北方被人得到了你都不知道。
高山仰止,这话是用来表达对一个人的崇高尊敬,但放在这里似乎也可以表义使用,当宁北三人站在山脚下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此山高绝不可攀的念头。
山上本没有路,因为上山的人太少,现在也没有形成路。
好在对于修士来说简单的攀登倒也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难事儿,宁北抬头可以看见在山峦上有着许多的身影都在向上爬。
避开中间飞流直下的岩浆,在两侧周遭向上爬去。
山顶应该没有传承出现,因为这八天的时间里山顶都没有出现任何的光芒,但这也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地方,因为上去的人都没有下来。
和陡峭的攀爬过程不同,山顶很是平整,因为巨大连绵的缘故可以容纳很多人,当宁北一行爬到上面的时候,已经有接近千人左右出现在这里。
山下还在不停地有人朝这里走过来,看样子这次进入到青铜树的数万人当中,最少有十分之一都集中在了这里。
“还真是热闹。”宁北望着四周,喃喃说道。
目光在人群中环视,最终定格在了山顶中央处一道青色光亮之上,看来这就是所有人上来之后都没有下去的原因所在了。
山顶并不是岩浆的源头,顺着鲜红颜色往后看会发现这条岩浆从山峰的另一面流淌了下去,这一幕无比之怪异,让人难以理解。
以山为中心,同一条岩浆河流却在顺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在流淌,那么山上的岩浆为何没有流干?
下方也没有多余深不见底的储存,就这么铺在表面上的薄薄一层,却偏偏流淌不尽。
说不出的怪异。
“这是什么东西?”宁北望着那个青色光亮,对着身边的一个人随口问道。
那人看到宁北也不敢隐瞒,直接说道:“估计应该是一个传承,在下也是刚刚上来不久,小侯爷不妨去问一问西蜀剑阁的唐书,他是第一个登山的人。”
唐书?
宁北的 眉毛挑了挑,然后顺着这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一袭白衫,背后还背着一把剑的唐书正站在青色光亮之前,静静看着。
“多谢。”
道了声谢,宁北就笔直向着唐书走了过去,山上站了很多人,都各自找好了位置,看见有人穿过本想阻拦,但看到是这位小侯爷之后都是把斥责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身份和声望这东西的确是有些作用的,或者说有着很大作用。
曹千元和第五长思静静跟在身后,唐书这时候也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宁北,目光不着痕迹的在身后的第五长思与曹千元身上扫过,然后摆出了一副平淡的模样。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与宁北之间的关系,并不想暴露的这么快。
“唐师兄可知晓这青光为何物?”宁北也没有宣之于众的打算,上前行了一礼,而后开口询问。
唐书用西蜀剑阁的礼仪回了一礼,然后淡淡道:“七天之前,我刚刚登山山顶之时就在石壁上看见了一点青光,那时候还只是如同萤火大小,远不如现在明亮。”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也没有可以微小,山顶上的近千人都可以听得清楚,也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之前也有人询问过唐书,但都没有得到具体的回答,现在宁北开口,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每隔一天青光都会愈发明亮,而且也会从石壁之中溢出更多,照这样的情形下去,或许几天,或许十几天之后,这青色光亮就会彻底溢出,到时候传承说不定也会随之出现。”
这是唐书的猜测,有理有据,也很贴合实际,最起码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一点推测。
只是传承毕竟就只有一个,而等待在这里的却有千余人,而且看一眼山脚下四周得人影,这个人数在未来几天当中还会继续增加。
到时候数千人都在等着这一个传承...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渗人。
竞争无比激烈,目前在场中的三境修士大概有着一百多人,全都是站在距离青色光亮最近的位置,虎视眈眈的等待着传承的出现。
进入洞天当中的三境修士总共才两千余人,这里就出现了一百多,而且估计未来几天还会再度增加。
剩下的二境修士虽说占据着极大的数量,但面对这百余三境强者来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争抢余地的。
不过宁北倒是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全,在场的百余位三境强者有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或明或暗站在他这头的人,这些天在颍川或多或少都见过面。
算得上是脸熟。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有青光落天上
不过机缘这东西靠的毕竟还是实力和运气,宁北也没有抱着自己地位高就让身边人强行让给他的打算,能得到就得到,得不到也没什么。
说句老实话,身为国师弟子,院长徒孙,神皇侄子的他,也并不是那么缺少这些传承的神通秘术。
“唐师兄可见过其他人?”
沉默了一会儿,宁北又开口问道。
这些都是闲聊的话,旁边的人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书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其他人包括了秦长鱼,苏幕遮,洛留这些自己人,都没有见过那应该是不在附近,洞天毕竟有着百万里之巨大,或许直到他们都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够见到一面。
唐书也是第二境的修为,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数月时光并不足以让修为境界有所突破。
通常来说,以最正常普通的资质,从二境到三境需要修行五年左右的时间,三境到四境要十年,四境到五境就没有基本的时间概念了,完全看天赋和机缘。
而在场这些在二十五岁之下突破到第三境的人看上去好像连普通人都不如,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基础。
这两个字是修行中最重要的一点,而三境以下就是在打磨基础,让身体的每一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细节都打磨的完美,直到不可提升之后才是进入到下一境界的最好时机。
如果将这个完美的过程比喻为十成的话,普通人只能将身体打磨到三四成,然后就无法提升从而被迫走向第三境,看起来要较之旁人更加迅速,但实际上以这样的基础是不足以支持他突破到更高境界的。
这也是很多人卡在第三境无法寸进的原因所在。
能够被称之为天才的人最少也可以让身体被打磨到六七成。
而如同秦长鱼关海他们这样的人,必定会打磨到十成十,以完美无瑕的姿态踏足下一个境界。
换句话说,与其说这个判断二十五岁以下天骄的进展优秀程度是看境界的话,莫不如说是要看谁打磨的速度更快,更完美。
有的绝世天骄或许一两年就已经打磨的极为完美,但却依旧不急着突破,就像宁北所说的那样,没有必要,所以并不着急。
修行时间大多数都是在十三四岁之后方才开始,两年入初境,五年进二境,再五年踏足第三境。
这就是普通人的修行时间。
很少会有人去细算修行的过程,但只要有心去计算,就会发现普通人与天才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
自身天赋是无法改变的,这世上也从没什么真正的公平可言。
好在神朝的历代帝王和大多数官员都时刻深深铭记自身的职责,身处高位并不会颐指气使,反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承担责任,尽可能的让这个天下更加的美好。
让那些就连修行都无法修行的人也能够安稳的生活一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神朝才会流传万年,神朝子民出去说话都会挺直腰板。
秦长鱼,关海,眼前的唐书,包括宁北自己都已经将二境基础打磨圆满,随时可以踏足第三境,这也是他们身处青铜树洞天之内并不慌乱的原因,大不了最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破境,然后再大杀四方就是了。
至于二境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来不及而被杀死,这一点倒是并不太需要担心。
且不说大多数人都会忌惮他们的身份,即便是有人悍不畏死想要动手,以唐书秦长鱼这些人在家族或是宗派当中受重视的程度,哪个身上还没有个保命的底牌?
暗沉的天空像是乌云压下一片,昏沉没有亮光,洞天之内整体的色调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尤其是这里身后不远处诡异流淌让人说不出清楚的岩浆。
好在面前这块石壁之下溢出的青色亮光更加明亮了一些,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变换着。
没有黑天和白昼之分,以往大家基本上都不太在意时间,但这一次不同,自从登上山顶之后都在心中默默算着。 从宁北三人登山到现在已经又过去了差不多五天左右,而面前的青色光亮几乎已经要完全的破体而出,所对应的苍穹之上更是有着青色云朵如龙卷般在凝聚。
虽然只是刚刚才出现,但声势之大,比之之前安溪所得到的那个五境传承,还要更加浩荡。
要知道,这才只是青色光亮刚刚露出一缕气息,还没有全部释放出来,就已经有了这么浩大的场面,风云龙卷甚至让始终暗沉的天空都变了颜色。
就连脚下这座连绵巨大的山岳,似乎也随之在震颤着。
经过五天的流逝,山峰之上的人数总共加起来已经有了数千人,三境强者更是有着足足三百多人。
在苍穹山岳变幻的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紧紧缩成了一点,在那一双双眼眸当中,都有着震撼浮现。
每个人的心里都闪过了同样一个念头,一个让他们浑身颤抖,呼吸急促,感到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说,这份传承,可能是朱雀传承?
念及此,一时间不少人都是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原本还在平静的面色也跟着逐渐疯狂起来。
以这样浩荡的声势去看,即便不是朱雀传承,那应该也是那两位圣人传承的其中之一了吧?
本来在场数千人起码有八成都是抱着看热闹和捡漏的心态,抱着随便试试,能插一脚就插一脚,不能就躲开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是圣人传承的话,那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得搏一搏才行。
在这时候,什么小侯爷,什么三境强者,都没人在乎。
就算你们三百余位三境强者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他们几千人一同争夺。
而且山巅之上地形狭窄,虽然平整但却没有防护,就算是三境修士一个不小心也可能会掉下去。
他们未必没有可能得到。
数千人的目光变得火热,隐隐不善。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明身份
人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作用,这要看具体有多少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人少的一方配合默契程度如何,等等。
如果将地点换成平原之上,身份变成神朝军士,三百位三境士兵结成军阵彼此配合默契面对十倍于己方的二境修士也可以做到从容不迫。
完全不需要担心半点。
但这里不同,这是高山之上,平整但狭窄,空间并不足够腾挪,万一失足就会跌落,纵然是三境修士,也会有生命危险。
何况还紧邻着岩浆。
所谓修士,就是在修行的过程中拥有更改天地的力量,但三境修士显然还不足以能够达到身处岩浆高温之中而安然无恙的程度。
可以使用秘术神通抵挡片刻,但总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无法达到如履平地那样简单。
伴随着青光的愈发兴盛,高山之上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肃杀起来,数千人分为了两个阵营相互戒备着,二境修士的虎视眈眈,三境强者眉头紧锁。
面对着可能是圣人传承的诱惑,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抛却了恐惧。
而且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一旦等到传承真正现世,那就没有争夺的机会了,要争,就只能现在争,把拦路的都给赶下去。
争分夺秒,气氛在肃杀之余,变得更加紧张。
不知是谁踩落了一颗石子,就像是敲响了进攻的战鼓,吹响了交战的号角,数千二境修士前仆后继的向着那些三境强者们冲了过去,声势壮烈,大有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三百余位三境修士眉头紧锁,面色难看,不过却并没有退让的打算,堂堂第三境若是被二境修士给吓退,那干脆也不要活着离开了,直接自己从山顶上跳下去,如此也算得上死的有风骨。
如此大规模的修士之间战斗还是宁北自小到大第一次见,相较于天衍图三军演武当中普通士卒厮杀,修士之间的战斗无疑要更加干脆和惨烈的多。
光是他看到的,就有不止一位二境修士刚刚从后面冲上来,还没来得及真正到前面与三境修士交手,就被不知道什么术法给波及到送了性命。 短短片刻时间,尸骸已经遍地。
有人跌入岩浆,有人落入山下。
但没人停手。
在这种时候,就算是宁北也没办法开口阻拦,而且他也不能开口阻拦,就算是拦下了自己那一脉的人不让他们动手,可这种情况下不动手就等着被人杀。
圣人传承已经冲昏了头脑,极端状态下除非是张悬壶这种声望的人出现才能够喝止的住,宁北声望固然不低,但威望终归还是受到限制,差了不少。
“尽可能小心些。”宁北对着几人轻声说道。
由于他们几个身处最中央的位置,一时之间这场乱局暂时还没有波及过来,但也要做好准备,是迟早的事情。
青色光亮从石壁当中绽放的光芒开始逐渐减弱,这就代表了这持续绽放了半月的传承终于是到了快要现世的时候。
苍穹之上的青色光亮也是随之愈发浓郁,宁北抬头看去,无数的青色如同星光在迅速的呈现然后聚集。
山巅之上的战局也是变得愈发火热,三境修士之间形成的圆环已经被突破,诸多二境修士全都冲了进来,有几个人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然后开始动起手来。
只有几个人,实力显然是不够的,轻而易举就被宁北等人解决。
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闯了进来,开始向着宁北出手。
曹千元率先迎了过去,他虽然比不上曹小宝,但也算得上是有着不错的天赋,通常来说寻常二境修士并不是其对手。
曹千元也怎么将面前的这几个人放在心上,但刚一交手,他的脸上就变了。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四个人彼此配合却极为默契,而且四人之间各占方位,隐隐有成阵法之势,只是一个碰面就将曹千元给震退回来。
接连后退数步方才踉跄停下。
这四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就连表情都是一样没有任何波动,在震退曹千元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向着宁北就冲了过来。
四人脚步变换,每一步踏出彼此身形都在随之变换,一股强大的压力,向着宁北袭来。
这四人,有些不对。
宁北眉头微皱,抬手拦住了打算继续迎上去的曹千元,因为他看的很清楚,这四个人好像并不是冲着传承而来,反而更像是朝他来的。
因为在奔袭过程中,这四个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没有一点的偏差和动摇,哪怕头顶的传承气势再如何浩大,也不能将这四个人的注意力移开分毫。
他们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宁北的双眼微微眯起,身旁的第五长思刚想要动手,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身后。
在那里,有三位和眼前四个人穿着同样衣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到了宁北十步之内。
第五长思没有说话,将手上的弓箭挂在了背上,然后紧了紧有些宽松下来的衣袖,身形一闪,面无表情的迎了过来。
唐书在一旁静静站着,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场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战局。
他低垂着眸子,但余光却在不停地扫视着左右,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是想要争夺传承,而是要杀宁北。
只是让他有些想不通的是这些人的身份如何,来自哪里?
这样的漆黑一身的服侍看起来像是魔教中人,但这些人的功法手段却很明显并非是魔教手段,反而是玄妙非常,单单只是说那四个二境修士彼此配合的合击阵法,就极为高超,哪怕是西蜀剑阁这种级别的合击剑阵也是罕见。
四人以阵法联手,所展露出来的实力极强,基本上没有几个二境修士能够阻拦,或者说也没有什么人会阻拦他们对宁北动手。
以宁北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总归是个隐患,现在有人敢对这位小侯爷出手,于不少人来说都巴不得看见。
倒是有宁北一脉的人打算过来帮忙,但却被宁瑶一脉的人给拦住。
面对这位公主殿下,宁北毕竟根基尚浅,有所不如。
“手段不错,时机也很好,看来你们和之前朝歌城刺杀我的那位应该是一起的吧?”宁北看着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四人,平静的目光透着寒意:“不过很可惜,你们太弱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杀人
阵法很不错,可以显著提升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实力,但这并非代表着无敌,一个弱者,再如何提升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
这四个人彼此配合默契,阵法步伐娴熟,一看就是配合了不知多少年的结果,所以就连曹千元在他们的手上都是就连一个照面都没有走过。
但很可惜,宁北不是曹千元。
这四个人的实力固然还算得上是不错,于他来说,却是有些不太够看。
身体在四人临身的瞬间侧开,强大远胜于常人的神魂之力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合击之阵的薄弱之处,宁北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后,然后一步踏出,却是刚好踏在了这个人运转阵法的下一步位置之上。
现如今方位被宁北踩住,那人的那张死人脸上闪过了惊讶之色。
不过他的惊讶方才刚刚浮现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却发现宁北的脚掌已经消失不见。
很短的时间,就是这么一个极其短暂的时间差,当他再度反应过来的时候,宁北的手掌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体内灵气运转经脉自掌心之中迸发,化作精纯剑气涌入那人的体内,一瞬间便将其浑身生机尽数撕碎摧毁。
那人脸上的惊讶依旧没有消失,但身体却已经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原本还完美无瑕的合击阵法,一瞬间就缺失了一角。
阵法可以变换,四人可以变成三人,三人还可以变成两人,总是在不停地改变和纯熟,但宁北的动作太快,快到了剩下三人根本来不及更换合击阵法的程度。
他们抽身散开,三个人分别往向三个方向,在人群中还有不少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正在被阻拦无法快速靠近,但只要汇合,就不会害怕宁北。
但他们太慢了,或者说在宁北的眼中来看太慢了。
当初陆海棠教他三式剑招的时候所顺带配合的步伐乃是一等一的身法秘技,远不是这几个人可以比得上的。
转身,踏步,身形交错之间又是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宁北修行的是本命剑,而且他以自身身体为本命,将自己按照本命剑来打磨,唯有如此才能够承担突破境界所带来的反噬和压力。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破境就是有这样的一个至关重要原因。
这条路没有人走过,每一次破境都意味着身体无法承受,或许三境四境可以,但五境之后呢?
破境所提升实力的同时也意味着他的身体会变得愈发破烂。
幸好,现在有着那两位古圣赠予的浩然气还没有用尽。
双腿用力,身形向后倒退,看着左右两侧逃走的剩余两人,宁北双臂交错,手掌结成剑指,两道无形剑气瞬间穿过了这二人的后心。
从交手,到这四个人被解决,前后加起来总共只用了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
宁北倒退的身体也重新停下,体内翻涌的气息随之平复下来。
看的一旁曹千元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骇,虽说早就知道小侯爷实力高绝,这一路上也看到宁北出过几次手,但都没有这一次感受来的更加直观。
他自己在这四个人手上没有走过一个照面就被打退,可这四个人同样也就是在宁北的面前走了一个照面就被解决了。
二者之间的差距,一下子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他可是知晓,小侯爷还没有拔剑。
那把剑甚至都没有拔出来都这么强,要不是修士之间的境界的确无法跨越的话,曹千元甚至怀疑小侯爷能不能和三境修士过两招。
四个人被解决的很快,身后第五长思却还没有解决战斗,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三个三境修士,而是六个。
六位身穿黑衣的三境修士彼此结成法阵,将第五长思封锁在最中央,哪怕是神龙榜第八位,一时之间也是无法挣脱束缚。
“还真是不小的手笔。”
看到这一幕,宁北眼中的冷色更浓,事情到现在变得有意思多了,看来这个要杀他的人能量还真是不小,竟然能派这么多人来到颍川而不被发现。
他有预感,这或许还不是全部。 百万里洞天之内,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黑衣人存在。
不是神隐与魔教,也不是右相和关虚白等人的人,那么这要暗杀他的势力,究竟来自哪里?
宁北心中迅速的闪过了诸多念头,但很快都被一一否定。
战局依旧一片混乱,刚刚方才斩杀了四位黑衣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有六人突破了其他修士的封锁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这六个人并没有穿着同样的衣服,但看六人之间的站位所结成的阵法就可以知晓他们和刚刚的四人来自同一个势力。
宁北目光扫过山顶,在场数千人当中,最少应该还有几十个这样的人存在。
这些人只不过是普通的二境修士,培养起来算不上多麻烦,单打独斗论起实力甚至还不如曹千元,这样的人在神朝一抓一大把,拿个砖头随便扔出去都能砸到百十个。
真正让他们实力增强的是这个合击之术。
阵法可以连通这些人彼此之间的气息,让多位一体,所呈现出来的实力倍数增长。
这才是不好对付的原因。
宁北目光锐利,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拖沓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还会出来几个人,四个人的合击可以杀,六个人也可以杀,但之后八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人呢?
而且若是有三境修士出手该如何?
所以不能拖。
苍穹之光还在垂落,脚下的青色光亮已经完全从石壁之下溢出,最多再有半刻钟的时间,这个传承就会彻底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唐书脚步微不可察的侧了侧,背后的剑在颤动,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帮忙的准备,哪怕这可能会暴露二人之间的关系,但也无妨,毕竟以前在黑连山脉有过合作的交情,现在出手帮忙也不会让外人想到更深。
但宁北却不着痕迹的给了他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插手。
然后右手垂下,手掌虚握,一把通体冰寒,薄如蝉翼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所散发的寒意,冻结了身周的碎石。
第三百七十八章 寒霜映着剑光
霜寒乍现,而后蔓延,就连滚动的岩浆仿佛都在这一瞬缓慢了不少,炙热的温度骤然下降。
前方六人脚步齐齐一顿,目光注视着山巅表面覆盖着的一层薄霜,眼眸当中都是带着惊色,这还是这些死人脸的表情上第一次出现波动。
六人合计天衣无缝的阵法,竟然在这股寒霜的影响下,而出现了短暂的滞涩。
这是什么剑?
六人眼中的惊讶尽数化作了凝重,直到此刻他们才忽然想起来,这位小侯爷乃是修行的本命剑,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宁北自从修行以来基本上没有动过几次手,而且就算动手也很少会拔剑,都是赤手空拳的状态。
就连刚刚面对那四人合击之时也是如此,这才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一名剑修手上应该有一把剑这样的事实。
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所表露出来的实力不说天壤之别,但也有着不小的差距和增长。
就连唐书也是将目光放到了宁北手里的这把剑上,他是西蜀剑阁的弟子,天下再也没有比西蜀剑阁还要更加懂剑的人。
这是一把好剑,就算是西蜀剑阁当中也很难找到一把这样好的剑。
他的目光中带着欣赏,一把好剑就应该让一个好人来用,而显然,宁北就是这样一个有资格的好人。
此好同优秀。
提起的暗劲悄然散去,唐书知道,宁北并不需要他的帮忙。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和面对之前四人合击的时候一样,宁北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就这么持剑迎了上去,有剑在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凌厉程度全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六人联手的合击阵法所带来的庞大压力,也在凌厉剑光之下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初在青藤园里,陆海棠总共教了他三式剑招,分别是行剑难,分剑式,还有合剑式,对应着二境,三境,还有第四境。
现在宁北所能够使用的招数就只有行剑难一式罢了,不过武学看的是精,而不是杂。
会的多且精的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陆海棠而已。
六人合击,占据六个方位将宁北包围在了中央,六位一体,强大成倍数增长的压力如同潮水般不停地向着宁北碾压过去。
这六个人很聪明,而且显然深深懂得对付剑修的方法,剑修之强大,一半在于剑,另一半在于自身。
只要自身被封锁,再如何锋利的剑也没有作用。
他们显然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
高山之巅不停地有人身陨,然后掉落进入岩浆或是山下,甚至还有几十名三境强者也已经陨落在了这样的乱局之下。
混乱的人群相互忌惮却又不肯停手,宁北可以敏锐的看见,还有人在一直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显然和这六个人是同一伙的。
这让他感到有些棘手,这次的寿宴上,这些人到底是来自哪里的?
混进来倒是不困难,毕竟秦牧寿宴没有对外来的人有所限制,只要你们来了,哪怕不够资格进入院子,也可以在秦府之外的颍川街上由秦家长老招待。
这也就是说外面的人想来就来,没人会调查和阻拦。
所以青铜树里能够混进来这么多神秘人宁北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到底是什么势力,能够悄无声息的调动如此擅长合击阵法的修士。
而且服从度极高,绝大多数人如果在杀宁北和争夺传承之间做选择的话,基本上都会选择争夺传承,可自始至终,要杀他的这些人目光从来都没有看一眼身后的青色传承。
哪怕,这可能是圣人传承。
这样的服从性是让人感到可怕的。
六人当中有三位道修,两位浩然气,一位武修。
彼此配合默契,如果是换做其他人,在被困住之后就再无脱身的可能,但显然,宁北并不是其他人。
他之所以会被封锁在中央,也完全是因为自身不想要离开的缘故。
“我很想知道,你们的身份是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要杀我。”宁北看着这六个人,目光平静,开口询问。
但还没等这六个人说话,他就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但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会说,很可惜,不过如此也好,反正死人,也是没必要开口说话的。”
他握着剑,然后举了起来,很随意的动作,速度也算不上多快,但剑身之上所散发的锋锐却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周身强大的压迫力。
站在宁北对面的那名二境武修忽然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青铜树里明明没有风,但是他却感到了有一阵风吹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风很冷,让岩浆所散发的高温都随之下降。
他感到自己的脖子上满是寒意,抬手朝着喉咙处摸了过去,闭合的眼睛也随之睁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具无头身体正在抬手摸着空荡荡的脖子,在那里没有一点鲜血喷出,因为在断裂处覆盖着一层冰霜很好的阻隔了血液的流淌。
这是自己的身体。
这名二境武修脑海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那双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生机湮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就只看到了宁北把剑抬起来,自己同伙的脑袋就到了天上,所谓的合击阵法在这一刻竟然是没有起到丁点作用。
“一个。”宁北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轻声喃喃计算,然后身形转动,如若惊鸿般一闪而逝,斩断了身后的道术枝蔓,踏碎了脚下的隐现八卦,剑锋将笼罩四周的浩然气劈开。
那五个人的脚步方才踏出两步,阵法处于转换完成的边缘,尚且存留一丝破绽。
宁北的剑出现在了破绽当中。
在其中一位道修的眼中不停放大,那人面色苍白,水泽之力一瞬间在面前形成了一个护盾,意图将宁北阻拦在外,想要拖延到阵法合璧成形。
但这不可能。
长剑泛着寒光,一点岩浆迸出打在了碎石上,被冰霜冻结,寒冰上倒映着剑光。
还有飞起的人头。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飞剑,又是飞剑
用剑杀人通常是不需要砍头的,因为那样太浪费体力,而且也不符合剑修素来的干脆利落。
眉心一点殷红,飘然拂袖而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才是剑修该有的样子。
宁北也不是真的想斩下这两颗头颅,只是他的剑太快,哪怕是动作幅度比较大的斩头此种依旧无法影响到自身。
而且在面对着不停有人朝他这里赶过来意图插手的情况下,宁北出手没有任何的留情和余地,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竭尽全力,没有任何的保留。
速战速决,这就是他想要的。
因此也就并不太在意杀人的方法,人头落地还是洞穿心脉,都没什么差别,哪个更快,就用哪个。
“第二个。”
宁北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平淡没有任何波动,明明很轻,听在剩下的这四个人耳朵当中却像是来自幽冥的夺命之声。
这四个人的眼中都是带着骇然,面色苍白,彼此对视一眼竟然是抽身急退,不打算再和宁北纠缠下去。
眼前的小侯爷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六人合击联手竟然没有一点招架之力,要知道六人联手,如果是对付刚刚曹千元这样的人,基本上就是吊打,搓圆捏扁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现在面对宁北竟是如此状态,同样是二境修士,彼此之间的差距竟是大到了这种程度。
这就是胜过了佛子年殊,接连两次挫败小圣人俞子期的实力吗?
四人心潮颤动,不敢再战。
但他们想走,宁北却没有要放他们离开的打算,目光所及之处,人群中有着差不多十几个人都朝他走了过来。
自己虽然很强,但是面对这十几个人合击联手,就算能胜也是惨胜,谁又能确定这洞天当中是否还有着这些人的同伙所在。
更何况,第五长思那里的战况还在僵持当中,这位神龙榜第八位的绝顶天骄此刻所面对的足足有着九位三境修士联手,即便是他,也是颇为棘手,一时之间无法解决。
再拖下去,情况不利。
“大道如青天。”
宁北站在原地,持剑之手却是缓缓松开,那后退的四人见状都是一愣,不知道这位小侯爷怎么突然就不追了,不过四人却也并没有因此就松了一口气,一双双眸子反而是紧紧地盯着他。
经过这短暂的交手,他们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位小侯爷的强大和恐怖。
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大意,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确是训练有素,单单就是这份临阵对敌的思虑就极为周全,不过可惜的是,哪怕他们已经尽可能的高估宁北,最终却还是低估了。
长剑脱手而出,却并没有落在地面,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悬浮于半空当中。
“我独不得出。”
宁北望着那四个人,悬浮在半空的长剑化作一道剑芒一闪而逝。
“飞剑?”那四人面色剧变,从出场到现在第一次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样的两个字。
飞剑,明明是第四境剑修才有资格使用的能力,眼前这位小侯爷竟然能够在第二境之时就用出来?
这怎么可能?
传闻竟然是真的?
他们之前也听说过这一点,但私下里却都是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修为不到第四境怎么可能操控飞剑隔空杀敌?
但现在这一幕切切实实发生在眼皮底下,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瞬间,四人就分散到了四个方向,就算飞剑再强,怎么也没办法将他们尽数斩杀。
只要逃到了人群当中与其他人汇合,到时候不仅性命无忧,甚至还能卷土重来。
但很可惜,四人的身形刚刚分散,就同时听见了宁北的声音漠然响起。
“行剑难。”
一瞬间,四人同时感觉到自身周遭环境发生变化,明明还是高山,还是岩浆与混乱的战局,但是却偏偏有一种身处苍茫天地,茫茫渺渺无人见的孤独感。
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行走于无边无际的镜面之中,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来路。
无法离开,亦无法归去。 明明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束缚,却偏偏无法移动脚步,这就是陆海棠的剑招。
锁心。
这一剑斩的是身体,但却是对心的囚禁和封锁。
飞剑在半空中流转,画了一个半圆依次穿过了这四个人的心口然后回到了宁北的手上。
剑身冰寒,没有任何鲜血沾染,这的确是一把好剑。
轻轻呼出一口气,宁北的脸色也是稍稍苍白了一些,这两场战斗看起来游刃有余,但他基本都是在全力以赴,没有半点松懈。
无论是心神还是灵气都是在高强度运转,可以说很是疲惫。
“你的剑不错。”
身后的唐书忽然开口说道。
宁北看了他一眼,唐书的目光却在看着另外一处。
在那里,之前见过一面的李兆乾正在静静地看着宁北,在他身侧,还有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常家常思佾。
“这些人的来历很神秘。”宁北看了李兆乾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单单一个李兆乾,还没办法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唐书轻声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离开之后,我会在暗中查一查他们的身份。”
西蜀剑阁并不善于调查这些东西,但他们很善于去调查所有有关于神隐和魔教的事情。
有唐书帮忙,最起码可以确定是否与神隐有关。
哪怕现在宁北可以排除神隐的可能,但凡事总有例外和万一,查一查总不是坏事。
“这些人的数量不少,你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提早离开未必不是好事。”唐书再度开口说道。
宁北摇了摇头:“我已经进来了,就这么离开,太仓促。”
并非是逃命有多么可耻,保全性命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明知道前面有把刀在等着,过去就会被劈死,你却偏偏还要过去,美名其曰热血。
那是愚蠢。
宁北不想离开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秦牧的打算,明白了秦牧开启青铜树的打算。
第三百八十章 星光洒落石壁
所在这些人方才刚刚浮出水面,什么线索都还没有得到,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何况,他并不认为这些人真的能够杀死自己。
“你心里有数就好。”
唐书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没有在多说什么。
宁北刚刚的飞剑所带来的震撼显然是不小的,让距离他比较近的战局都是停顿了刹那,一张张脸上都是带着惊容。
明明只是二境修士,却能够使用四境剑修才能够掌控的飞剑手段,这样的威慑力在无形中大大增加,距离最近的人甚至还悄悄地朝着外面移了移,生怕这飞剑不小心的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李兆乾和常思佾并不是在这里第一次碰见,在上次争夺那个五境传承的时候就已经相互见过,后来散去之后就一同行走。
常思佾的地位并不亚于李兆乾,而且自身还是三境强者,算得上是李兆乾的兄长一辈。
“果然是飞剑,看来他的确能够熟练掌控。”常思佾目光微眯,略有些阴沉的眼睛不停地在宁北和第五长思的身上流转。
之前被第五长思一招重伤,这颜面可是丢的不小,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不介意找回场子。
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常思佾就算是再不动脑子也很清楚,现在有一个不明势力要杀宁北,他在一旁旁观倒还没什么,一旦参与进去,出去之后秦家和张晟这些人就敢把刺杀的事情扣在他们的脑袋上。
这屎盆子戴不得。
去年在国宴之上,宁北与佛子年殊交手,就已经使用过一次飞剑,只是那时候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极其耗费灵力的招数,能使用的次数不多。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这把剑竟然可以在宁北的手上随心所欲的变换,甚至可以做到像是手臂一样指哪儿打哪儿。
这可了不得。
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
“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活着离开。”李兆乾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他为人低调,也没什么心狠手辣的心思,与宁北对立完全就是立场和责任的不同,如果宁北真的就这么死在了这里,想来在高兴之余,也免不了会有些失落吧?
常思佾冷哼一声:“我看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是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
在混乱的战局当中,又有十几人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这十几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伤,显然从如此混乱的场中脱身出来也是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
合击阵法,人数每增长一倍所爆发出来的力量都会增强数倍不止,很难对付,这也是神朝军队能够被天下势力所忌惮的原因之一。
军阵配合默契,辅佐以军魂,所能够展现出来的实力无比可怕。
让这十几个人联手,宁北只怕又会陷入到一番苦战。
“必要时候,我会出手。”宁北持剑而立,身后的唐书声音悄然响起。
“十五个人,还可以。”
宁北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双眸子,却是闪烁着冰冷杀意。
“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的确很强,难怪上面要杀你,你的存在,会影响这片天地的格局。”十五个人向着宁北走过来,和之前的一言不发不同,这一次有一个脸上带着半个面具的青年男子走到了最前方,对着宁北说道。
在面具青年开口说话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是停下了身上的动作,看得出来,这一行人应当是以他为首。
若有若无的压力从面前的面具青年身上隐隐传来,让宁北握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如果天地间的格局可以被一个人所影响,那这格局未免也太小了些。”
面具男子摇了摇头:“天地间的格局从来不小,但你一样不小。”
这个人的实力很强,宁北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与关海齐帷语这种同样的压力,甚至可能会比肩秦长鱼也说不定。
“以你的实力,应该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宁北望着他,问道。
面具青年笑了笑:“这世上有不少没有名气的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出身皇族。”
“想杀我是很困难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这里的人可有不少。”
经历过刚刚的战斗,面具青年承认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不是宁北的对手,但他自小修行合击阵法,只要与身后的人一同联手,要胜过宁北,应该可以做得到。
“我刚刚在猜测你的实力可能与秦长鱼或者苏幕遮比肩,但现在看来,最多也就只是关海的程度。”
虽说关海,齐帷语,秦长鱼,苏幕遮,宁北,曹小宝这几个人在进入应天府的时候一直齐名,但学子们的心里都有杆秤。
这些人中宁北,秦长鱼,苏幕遮是同一档的,关海齐帷语弱一筹,曹小宝要再弱一筹。
这面具男子应该和关海齐帷语的实力相当。
“无所谓了,反正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我的实力如何都不重要。”面具青年没有被人轻视的愤怒,摊了摊手,浑身有着淡淡的金色光亮涌现。
他是一位佛修。
并不多见,修行五道当中,佛修的数量是最少的。
“确实,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实力如何,却是已经不再重要了。”宁北握着剑,剑身之上寒气涌动,如同细小龙卷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
衣衫鼓荡,长剑在这一刻与体内灵气完美无瑕的连接在了一起。
自从在藏剑溪上这把剑选择了他,而宁北也握住了这把剑之后,二者就已经极为完美的契合。
虽然不是本命剑,但却也不差多少。
不远处的曹千元咬着牙,随时准备配合宁北跑路,面前这十几人联手所展现出来的威力和先前的六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归根结底还是这个面具青年的实力强悍,所以才能更好更完美的将合击阵法的强大发挥出来。
远处的李兆乾和常思佾静静看着。
身侧的唐书袖中的手掌动了动。
对峙之间剑拔弩张,混乱的战局一刻都不曾停下,每时每刻都有人从山巅坠落。
但就在这个时候,连绵的高山忽然震动了起来,那自苍穹之上垂落而下的青色星光,终于是与地面石壁连接到了一起。
大半个天空都被风云笼罩,方圆数百里卷动狂风。
岩浆开始停止流动。
恐怖的威压从青色光柱当中释放而出,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去,一团跳动的星团,自石壁之下缓缓升空,如莲花般绽放。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七片花瓣
这个在石壁之上绽放了半月有余的青色光亮终于是在这一刻绽放出来。
一朵莲花,通体青色,上面生长着就七片莲叶,就这么漂浮在半空当中,被青色光柱所包裹笼罩。
明明只是单纯的青色,但一眼看去却忽而有一种七彩玄妙之感,待到定睛仔细去看,就又恢复成了淡青色。
流淌的鲜血在蒸发,混乱的战局也随之停顿了下来。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所有人都朝着那朵莲花掠了过去,在这样的场面和混乱之中,那十几个人根本就没办法对宁北动手,甚至一个不注意还可能被撞落山崖。
有速度足够快的人已经伸手触碰到了那如同星光一样的光幕,并且半个身子都已经穿了过去。
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些落在后面的人更是面露焦急和懊恼,本打算躲在后面捡捡漏,却不曾想这传承出现的太过迅速,就连一点反应和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
最先进入其中的乃是一位三境强者,看上去极为的擅长身法,所以才能够领先所有人,他的手掌已经触碰到了那朵青莲的身上,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整个人的面色都是兴奋地有些扭曲起来。
这样的威势,必定是当之无愧的圣人传承,一旦得到,不说未来能够踏足圣人境,但最起码在天下大修行者当中,可以做到出类拔萃。
按照以前的规则,只要有人能够率先碰触到传承,就可以获得。
但这次,结果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传承将要尘埃落定的时候,那朵漂浮在青色光柱之内的七瓣莲花,却忽然间化作七道光束散开。
就在那个三境修士手掌碰触到青莲的一瞬间,莲花的七个花瓣同时脱离,化作七道光芒冲破了青色光柱的束缚,在众人的头顶来回的乱窜着。
“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三境修士脸上的兴奋之色在一瞬间僵住,抬头望着那七道飘忽不定的光芒,眼中满是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如此。
而与此同时,那自苍穹垂落下来的青色光柱也是消散而去,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卷动的风云恢复平静,头顶天空重新变成了暗沉颜色。
所有人都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也有人试探着跳到高处想要将那七道花瓣抓住,但都是扑了个空。
有的是没有碰到,有的是碰到了但却根本无法握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我们没有资格得到圣人传承吗?”有人双拳紧握,难堪说道。
明明传承就摆在眼前,却偏偏没有办法得到,这岂不就是在说他们在场的人都没有资格吗?
宁北也是在皱着眉,他之前得到的传承当中并没有关于如何得到圣人传承或是朱雀传承的信息,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如同圣人传承这样级别的所在,在挑选后继者应该不会如同先前那些传承一样简单。
圣人,应该是会有门槛的。
眼下没有挑选,应该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在场之人没有资格去承接这份传承。
七道光束还在空中飘飞不定。
高山之上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那诡异流淌的岩浆在这时候开始沸腾起来,边缘的山石在融化,有砂砾开始变得透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抬头看着,没有移开分毫。
就在众人都以为就要这么和这圣人传承失之交臂的时候,那七道花瓣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定格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一动不动。
然后其中四片花瓣忽然散开,化作四道流光向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在天空之上留下了四道痕迹,无比迅速地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自动择主,那四片花瓣分别去寻找了足够资格接受传承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圣人传承不单单只有一个,而是有七个?”
“不对,并非是有七个,而是将一个完整的传承分为了七份,每一片花瓣都代表着一份传承。”
人群中传来议论和猜测,不得不说,这些人的推测很有道理。
圣人传承就只有两个,不可能会出现七个,显而易见应该是这位圣人在留下自身传承之时特意将其分成了七份,每一份都代表着其自身不同的神通秘术。
唯有如此,方才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那这里还剩下了三片花瓣,难道说我们还有机会?”
有人看着头顶剩下的三片花瓣惊呼一声,隐隐有些激动,七片花瓣只离开了四片,还剩下三个是不是就代表着此处有三位足够资格接受传承的人?
众人心头一动,气氛陡然间跟着紧张起来。
原本就是僧多粥少,现在还打翻了四碗,自然是变得更少了。
所说刚刚的交手已经死了不少人,可和山顶上的庞大人数比较起来,死去的那些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别想了,就凭你们这些货色,也妄想得到圣人传承?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看着四周这些人眼中的贪婪,面具青年不屑的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们的幻想。
“你说什么?”
他的话引来了不少人的怒目而视,颇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姿态。
面具青年却是毫不在意,淡淡道:“圣人传承自有其灵性和眼界,单凭争夺是不可能得到的,只能等,等待着传承的主动挑选。”
他望着头顶的三处传承,漠然继续开口:“这里还剩下三片花瓣,也就是说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有三个人是足够资格获得传承的。”
有三个人足够资格?
人群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最终目光都是似有似无的放到了宁北的身上。
在不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谁,只能凭空猜测的情况下,怎么看这位小侯爷的可能性都要更大一些。
传承出现之后并不能持续很长时间,所以这三个人究竟是谁的答案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在那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所有人的心跳都是跟着加速跳动起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接受传承
山巅之上鸦雀无声,就连有人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都能够听的清楚。
那三片花瓣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从一动不动的状态发生了改变,在空中来回移动,最终向着人群中俯冲下去。
速度并不快,足够让所有人看得清晰,有人在过程中还不死心的想要伸手阻拦,却都是无可奈何。
没有半点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瓣向着其他方向移动。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片花瓣缓缓地停在了宁北的头顶,然后就像是寻找到了主人一样围绕着他不停地转着圈圈,最终进入到了他的体内。
果然。
不少人都是目光微沉,以这位小侯爷的天赋,获得其中一道传承,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么第二片会花落谁家?
人们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移开,第二片花瓣在这样的注视下落到了唐书的身上,与这位西蜀剑阁这一代最杰出的人融合在了一起。
“是唐书。”
“如果是他的话,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
唐书本来就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也是第一个看到传承出现的人,再加上自身的天赋异禀,得到一份也在情理之中。
在场的数千人里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天才,但天才与天才之间的鸿沟要比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还要更大。
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在和宁北以及唐书比较起来,要差得远了。
而第三片花瓣则是左右两个方向来回移动着,先是出现在了面具青年的头顶,然后又是悬浮在了第五长思的面前。
花瓣不停动摇着,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第五长思目光平静,并不在意,他来这里本来就是受到陆海棠所托帮助宁北的,对于所谓的传承并不上心。
面具青年则是冷笑着,也不开口,看上去对于这传承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因为自身所修行方式特殊的情况下,他对于圣人传承也是可有可无,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垂涎欲滴。
第三片花瓣在不停摇晃,最终伴随着一阵疯狂颤动,还是进入到了第五长思的身体当中,与其融合。
至此,三片花瓣传承都已经择主完毕。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失落和羡慕。
还有的人带着嫉妒之色,目光不停闪烁,似乎是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够将这圣人传承抢夺回来。
“没用的,我奉劝你们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面具青年眼带不屑的看着周遭的那些人,淡淡道:“早就说过,以你们的资质根本就不配得到圣人传承,还真以为他们三个不在这里这三片花瓣就是你们的了?”
“别做梦了,他们三个要是不在这里,就连这三片花瓣都不会留下,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没有得到传承,现在还被人如此讽刺,在场的人脸面上哪里挂得住?
纷纷不善的看着这个面具青年:“你不是也没有得到传承,不知道在这里张狂什么?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一直在针对小侯爷吧?怎么看他得到传承你好像比他还要高兴?”
面具青年也不在意,轻笑道:“杀人很有意思,但杀人的过程更有意思,只有猎物越强,在将其杀死的时候才会愈发有成就感,这样的道理如你们这等被神明所抛弃的人,是注定无法体会得到的。”
有人忍不住想要动手,但看到了面具青年周身的二三境强者,都是纷纷压下了这个念头,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这个人,到底是来自哪里?”遥远处,李兆乾眉头微皱,目光打量着面具青年,有些弄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这个面具青年的实力应该还要在他之上,如同这样的人不该是籍籍无名才是。
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的势力,也不会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势力。
而且还精通合击之术,与宁北有仇怨。
他想过每一种可能,但最终都被一一否决了。
常思佾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之前争夺五境传承的时候就已经失手了一次,现在争夺圣人传承也是如此。
“希望他能得手,否则等到离开之后,这些人都无法活着离开颍川。”
在里面暴露了身份,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暴露身份,显而易见,面具青年这些人都没有活着离开的打算,只要能够在青铜树内将宁北斩杀,那就算是功成。
或者说他根本不害怕暴露,其或许掌握着可以从容离开的手段也说不定。
“还真是运气好。”李兆乾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
刚刚的情形对宁北已经算得上是十分不利,第五长思也被困住,只要继续下去,说不定这位小侯爷真的会被斩杀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就是这样的紧要关头,圣人传承忽然出现,还选择了宁北。
如今宁北,唐书,第五长思三人正在接受传承,周身方圆数丈之内都有着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青色光亮浮现,阻隔着外界的一切危险。
在这个接受传承的过程当中,是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的。
而等到传承结束之后,不出意外应该是和五境传承一样有着可以传送离开的能力。
到时候再想要碰面,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山顶上的人群没有散去,哪怕传承都已经有主,明知自己已经没可能得到,依旧是没人离开,因为不甘心,所以都想要等到这三人接受传承结束,亲眼看着。
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接受传承的经验,所以这一次宁北很快就熟悉了下来,在莲花花瓣入体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进入到了空明的状态当中。
自身不再是处于高山之上,身周也没有了虎视眈眈的数千人。
睁开双眼,入目都是一片的浅青色,像是鸡鸣山下的野草,连绵成一片,只是这里没有野草,有的只是如同星光一样的青色。
带着淡淡的温暖。
和洞天之内的炙热不同,这种淡淡的温暖更像是躺在朝歌城的旧院子里晒着太阳,没有任何的压力,不需要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带着惬意。
在青色光亮的最中央生长着一朵莲花,上面有着七片花瓣,其他六片都是暗淡无光的,就只有正对着宁北的一片是泛着淡淡的晶莹。
一阵一阵的玄妙从上面透出。
......
......
今晚没状态,写的一般,给诸位大大行个礼
第三百八十三章 神明
安静极了。
一切喧嚣都消失不见,安静的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宁北走到了莲花之前,他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意识空间,因为那片花瓣的缘故而形成了这样的幻象,并不是真的处于这样的环境当中。
花瓣在轻轻动着,就像是生长着湖边偶然被吹起了一阵风。
脚下的淡青色变得像是湖水,身体从上面走过会带动一阵阵的涟漪, 就像是湖面泛起波澜。
但是却并没有湖水所带来的滞涩感,迎面也像是有一阵阵微风不停地拂在脸上。
地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水天连成一线,纯粹的让人分不出究竟是天空还是脚下。
那朵莲花就这样静静地浮在面前,盛开着淡淡的光亮,让人忍不住就会被其吸引。
“这是圣人传承?”宁北走到莲花之前停下,目光微微有些恍惚,带着一丝不确定。
圣人在这个世界里是一直都高高在上的,寻常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看见一次,更别说是发生交集。
但对于宁北来说,却并不算是陌生,因为他自小就是在圣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的。
对于圣人气息也是十分熟悉和敏锐。
但眼前这朵莲花给他的感觉却大不一样,甚至完全可以用大相径庭来形容。
“这不是圣人传承。”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
水天一色的识海空间当中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存在,他的话自然也不是说给其他人听,而是在自言自语。
但就在他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的同时,脚下忽然间发生了波动,然后一团火焰出现在了湖水当中。
没有温度,一团火红,就这样跳动在莲花之下,但宁北却没有退后,反而是抬头看向了天上。
因为脚下是天空的倒影,这团火也并非是在莲花之下,而是在头顶上。
纯粹的苍穹染上了一点火红,一团火就在那里跳动着,散发着恐怖的威压,然后在宁北的注视中,火焰当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头。
人头在不停变化,在片刻后变成了一个人。
穿着红色锦缎长袍,赤着双足屹立在天空之上,他的一只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托在身前,掌心中跳动着深红色的火苗。
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个人并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着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火。
他的容貌端正,一双眸子不怒自威,眉心烙印着火红的印记,低头俯视着宁北。
宁北也在抬头看着他。
两双眼睛对视,宁北只感觉自己眼前扑来一团火焰,整个人瞬间被烈火焚烧,脑海也是轰的一声失去了所有意识。
他在那双眼中仿佛看到了日月的出现,看到了无数年前的沧海桑田,世界的诞生,道则的显现。
一切古好像都隐藏在那双眼睛当中,闪过,不停地闪过。
吞噬身体的火焰消退,那个人依旧在俯视宁北,冷峻的目光当中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是在看着路边的一块石头,远处的一棵野草。
“凡人。”
男子屹立苍穹,明明没有张嘴的动作,但声音却让宁北听的很清楚。
他称呼宁北为凡人。
“你是什么人?”
宁北抵御着足以压迫世界的恐怖威压,抬头问道。
他的腰,挺拔笔直。
似乎是不屑于回答宁北的问题,又似乎是早已消散太久而忘记了很多东西,在听见宁北的问题后,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并未开口。
眼前的人并非是朱雀,最起码宁北可以肯定这一点,但并非是朱雀,也不是圣人,却拥有着足以媲美圣人的强大气息和压力。
那会是谁?
凡人?
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可太强烈了,让人下意识的就会忽略那个可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北抬手触碰到了莲花,触摸着唯一亮起光芒的那片花瓣,这片花瓣就是选择了他的那片花。
手指碰触,像是探进了风里。
花瓣陡然破碎,然后化作无数光点向着天空之上飘飞而起。
一点点像振翅的蝴蝶与纷乱的萤火,飘荡在纯粹圣洁的湖水之上,夹杂在风里,然后纷纷洒洒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在光辉中变得神圣,火焰依旧在跳动。
男人在皱着眉,仿佛回想起了曾经的事情,冷淡的脸上也变得复杂起来。
“我是....”
他看着自己托着火焰的手掌,火光映衬着微皱眉头的面容。
“我是火神,祝融。”
良久过后,男人的眉头舒展,面色重新恢复成了冷淡模样,低头看着宁北:“凡人,你有资格接受我的传承之一。”
火神,祝融?
宁北面色一变,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就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一样。
没错,这四个字的确代表了难以置信。
在沧海澜卷当中有着关于神明的记载,而火神祝融便是其中之一,传闻神明拥有着不亚于圣人的强大力量,从出生到死亡终其一生都在这个境界上停留着。
神明这两个字就代表了强大和威严。
只是经过不知多少年的传承到如今,神明早已经成为了书籍当中记载的不可知之物,有关于其是否存在也无法 论证。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说他是传说中的火神祝融,如果当真的确是如此的话,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神域这个未知的地方的确存在?
宁北心中震撼,同时也想起了当年创建神隐的那位教皇建立通天路的事情。
如果神域当真存在,那么那位教皇在登上通天路之后见到了什么?
在那之后就创建了神隐,这其中的断层一定藏有着惊天的秘密。
一瞬间,无数念头接连出现在宁北的心里。
“凡人,你的身体,似乎不太一样。”祝融看着宁北,身形下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距离很近,大概就只有三步左右,宁北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和炙热。
神明创造人类,人类追逐神明。
在这个过程中便是所谓的修行。
“晚辈宁北,拜见火神大人。”无数思绪在心头闪过,宁北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间是个失败的作品
眼前男人的真实身份如何宁北无法做出确定,但这里是青铜树,是圣兽朱雀栖息之所在,万古之前天地未开。
在那时候或许真的有神明降临也说不定。
可若真是如此,那神明为何没有回到神域,而是留在了人间?
宁北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他不再有所顾忌,因为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就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有件事想请教火神大人。”
祝融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北问道:“既然您是神明,为何没有回到神域,反而留在了青铜树上。”
或许是太久时间没有见到人,太长时间没有说过话,祝融在听到他的询问后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开口回答道:“因为无法离开。”
他看着那朵莲花,淡声说道:“神明创建世界,神域为此发生过争执,派遣五神下界督查,最终决定人间留下还是毁灭,人间的存在对于神明来说是负累,所以五神最终决定,凡人并没有留下的必要。”
听到这话,宁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因为现在人间还存在,这就证明当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果然,祝融继续开口:“凡人的生命是神明所赋予,所以凡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神明,但却可以达到所谓的圣人境,超脱凡俗,与神明相当。”
“这很了不起。”他看着宁北,威严的声音中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夸奖。
“但对于神明来说,凡人是失败的作品。”祝融似乎是在回忆,头上燃烧的火焰仿佛也黯淡了一些。
失败的作品?
宁北眉头一皱,不太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融看着他说道:“神明天生孕育,自大道规则而生出,为先天生灵,但却有寿命终了的一天,这个过程漫长,或许是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总会有化为尘埃的一日。”
起初神明认为自己是永生不灭的,直到神域当中有了第一位死去的神。
从那之后所有神就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是会死亡的。
“神不怕死,但却有一件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要面对。”似乎已经过去了太多年,或许是因为自身早已经死亡的原因,祝融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用十分平静的态度去面对:“那就是神明无法繁衍,并且伴随着所有规则的完全,意味着不会再有新的神出现,那么有朝一日,所有的神都会死,自此以后神域将不会再有神明存在。”
宁北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感到难以置信。
仿佛无所不能的神,竟然无法繁衍?
祝融继续说道:“所以神明创造出了可以繁衍的人类,希望可以从中得到帮助或是启发,但结果却是毫无用处。”
“人间无法让神明生存太久,神明也没有办法让更改自身贴近人类,而且花费神力创造出来的人间会加大神域的负荷,让神明的生命更早结束,所以对于神域来说,人间和人类都是失败的作品,没有用处,自然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宁北听着,轻声道:“但人间现在还存在。”
祝融点了点头:“的确还存在,因为当年并不是所有的神都希望人间毁灭。”
他看着宁北,托于掌心的火焰缓缓跳动:“我撞碎了通往仙域的道路,将人间隔绝在神域之外,在神域修复这条路之前,四方圣兽已经开始合道,等到人间大道规则周全完善,哪怕是神域也无法再出手将其摧毁。”
听到这里,宁北已经明白了当年所有的前因后果。
眼前的火神应该就是当年的五位神明之一,沧海澜卷上所记载撞倒不周山的事情也的的确确是真的。
“现在是多少年以后?”祝融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从四方圣兽合道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太多太多年,仿佛所有的时间都已经没办法衡量这个跨度。
久远到了已经数不清的程度。
哪怕是记载着青铜树的天有卷也只是根据口口相传的传说记录,具体时间早已经无法考证。
祝融沉默了下来,屹立在大地与苍穹之间,就像是撑起了这一方天地。
“在人族的历史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件事,我想要请教您。”宁北将通天路的事情说了一遍,希冀能够从祝融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搭建通天路前往神域吗?”祝融轻声道:“看来人间的确已经变得越来越出色。”
虽说圣人已经和神明处于在同等境界当中,但是想要搭建通天路可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就算是绝大部分神都无法做到。
当年那位教皇能够做到这一步,很了不起。
足以当得他的夸赞。
“但很遗憾,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祝融说道。
通天路上发生了什么,神域如今会是什么样子,那位教皇为何会背弃神明创建神隐,祝融都无法给出解答。
哪怕是神,也不可能在万古前就看得到以后的种种。
宁北没有说话,祝融的回答并不让他意外,只是这次交谈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了解到了书卷上不曾记载的隐秘。
神域的存在,神明的死亡,人间的创造等等。
现如今都有了一清二楚的源头,不再像以前一样云里雾里,以后再面对此般种种,就都有了底气。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该接受传承了。”祝融转头看着宁北,掌心中跳跃的火焰向着他缓缓飘了过去。
就是一团看上去很普通的火焰,但宁北却无法移动,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团火朝着他飘过去,缓缓地融入进身体当中。
四周的平静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湖水与天空都是为之波动起来,闪烁不停,就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凡人,我能够感受到神域的流逝,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祝融眉心处的火焰印记缓缓消失,整个人的身体也是变得透明然后不见,唯独剩下声音还在响起,似乎带着告诫和警示。
第三百八十五章 神性,死树,寒冬
宁北想要追问,但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开口说话,而祝融的身影也已经是彻底的消失不见,就连面前的青色莲花也开始化作虚无,逐渐隐没。
如同星辰的光亮像是一层粉末洒在宁北的身上,让其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种熠熠生辉的状态,他闭着眼,眉头时不时的皱着,就像是极为痛苦一般。
双臂摊开,无形的气从脚下生出,然后一点点的席卷蔓延全身,这种气与众不同,不是灵气,也不是修行五道当中的任何一种,是宁北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带着威严,就像是一切原始的存在。
有些像大道规则,带着神性。
与祝融刚刚身上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神的气息,一瞬间,宁北明白了这陌生气息所代表的意义,整个人的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存在于传说当中的神明于今日悄然出现,并且留下传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圣人传承更加珍贵。
因为天地间自古至今的圣人不少,有关于的记载更是从未缺失过,但有关于神的记载到了如今却基本断层,能够得到祝融的传承,代表了对人类诞生之前的认知补全。
一点火焰像是花朵,盛开在了指尖上,跳动不停,随风摇曳,在湖水的镜面上倒映着浅蓝色的光亮。
然后变得火红,蔓延全身,很炙热,这种感觉十分的奇怪,宁北明明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甚至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但他的内心却可以很清晰的意识到这个火焰很炙热,甚至比青铜树内的岩浆还要更加炙热。
火神,这是和圣兽朱雀同等级别的存在。
天有卷中记载,四方圣兽乃是神明创造而出为了使人间大道规则完全的产物,但从祝融的传承记忆当中却可以得知并非如此。
四方圣兽也是神明,而神明之间是没有绝对高下之分的。
朱雀掌控火域,祝融同样是火之道则,二者同为火之帝王,应该是难分伯仲的。
火焰迅速的包裹全身,在这个过程中,宁北也在不停地接受着祝融的传承记忆,从中感受着天地初开时期的波澜壮阔。
在那个所有人都无比茫然的时刻,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百家争鸣。
神明创造人类,并且赐予修行之法,并非是修行五道,如今的修行方式比如浩然气乃至本命剑一道都是后来人族的大才创造出来的。
或许从今往后再过不知多少年还会有人以无法形容的姿态创造出第六个修行之路也未尝没有可能。
祝融的传承记忆并不复杂,并没有有关于神域的记载,也没有合道之后的记录,就只有创造人间再到四圣兽合道中间的这段时间,没什么辛秘,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值得注意的事情,对于宁北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对于当年天地初开有着一个最真实最准确的了解。
五方神明都已经在人间死亡,祝融与共工联手推翻了通往神域之道路,成全了人间的同时也等于是断绝了自身之退路。
神的传承是无法完全由单独一个人类承担的,所以祝融将自身传承一分为七份,挑选七个人接受传承,每个人获得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宁北获得的是祝融的神性,还有对火焰的绝对掌控。
天地无数火焰莫不在大道规则之下,而这些火焰,并没有办法对宁北造成任何伤害,也就是说哪怕他现在走到那洞天之内的岩浆当中洗个澡,自身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这种能力,完全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甚至已经是不讲道理的状态。
燃烧的火焰将身体笼罩,当宁北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和脚下已经不再是干净的水天一片,而是一片燃烧的火域。
无数种火红或是漆黑,七彩等等的颜色火焰在疯狂的燃烧跳动着,一个与祝融先前额头上一模一样的火苗印记出现在了宁北的眉心当中。
鲜红色的火焰印记散发着光芒,宁北的目光所及之处火域之内无数火焰都是疯狂摇晃起来,就像是臣子见到了帝王,纷纷弯下了自己的腰肢。
“这就是...”宁北的身体缓缓落到地面,看着出现在自己掌心中跳动的火焰,目光闪过明:“火神的力量吗?”
火域在狂暴的燃烧,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深深地席卷着宁北浑身上下的每一处。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是片刻之后一股灼热感忽然从他的眉心处生出,刚开始只是很微弱,但这种灼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直到最后灼热感开始从眉心处散发,让宁北的整个头颅都有一种被架在火焰上炙烤的疼痛感。
然后是身体,再到四肢,最终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火海当中,却已经没有了神性的庇佑,就像是要活生生的被烧死一样。
疼痛,无法形容的痛楚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肤。
让宁北几乎是险些昏厥过去,这种感觉比之当初在锦绣阁轰碎道树改命也是不遑多让,但这一次,却不会再有神朝国运来拯救。
神明和人类之间有着一个绝对的差距,那就是身体强度的差异和不同。
神性,是人类身体所无法承受的东西。
所以在短暂的力量感之后,神性在为宁北带来质的提升的同时,也在损耗着他的身体。
宁北的身体本就是一棵死树,去年侥幸开出了一朵花,但却是在透支着生命力,说不定会凋零在哪一场寒冬之后。
所以他一直没有突破境界,因为每一次突破在提升自身的同时也会加大损耗。
他不知道自己在破境之后是先提升到更好,还是会先枯萎凋零。
但现在接受祝融的传承之后让他已经无法再主动选择,神性的加身所带来的庞大负荷让他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无法运转。
强大,的确强大,只要能够中和这股力量,那么宁北将会再度有质的提升。
但这所有的前提都是能够先将神性所带来的压力解决掉。
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丧命。
神明的恩赐,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夺命的镰刀。
剧痛在每一寸皮肤侵蚀,这种难以承受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方才缓缓好转,宁北眉心处的火焰印记开始一点点淡去。
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没有大口喘息,因为就连呼吸的力气仿佛都已经用尽,如果不是之前在轰碎道树之时体验过这样的痛苦,他甚至会就忍不住昏过去也说不定。
缓缓地睁开眼睛,周遭的场景一切都在发生变化,火域消失,眼前重新出现了山顶上的模样。
地面的尸体,流淌的岩浆,暗沉色没有昼夜之分的天空。
还有那没有下山的数千人同时注视过来的目光。
面具青年有些意外,因为眼前的宁北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对决一样,整个人气息萎靡,面色苍白,看上去就像是提不起半点力气。
甚至给他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极端虚弱感。
“看来这个传承有些不太一般。”面具青年望着宁北,嘴角掀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对于宁北获得的传承内容很感兴趣。
远处的李兆乾和常思佾也是眉头微皱,明明别人获得传承之后都是神清气爽大有精进的模样,怎的到了宁北这里就变得半死不活一样?
“你们倒是好耐心。”宁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当中烧灼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这种感觉迟早会再度出现,到了那个时候,他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过去。
而且现在身体一阵阵的虚弱,想要恢复保守估计也需要五天以上的时间才行。
偏头看着唐书和第五长思两个人,他们还在接受着传承,而且周身气息温和,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看来只有自己接受了祝融的神性,所以才会带来难以承受的反噬。
“毕竟是圣人传承,能够亲眼得见,回去之后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面具青年含笑说道。
“或许你们并没有什么机会回去也说不定。”宁北看着他,淡声说道。
面具青年闻言耸了耸肩,指了指宁北周身快要消散干净的青色光亮笑着道:“如果小侯爷再不走的话,可能就会先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宁北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仅存的青色光亮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当中,然后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高山之巅,不知去向。
面具青年叹了口气:“还真是麻烦,不过猫捉老鼠,就是这样的过程才更有意思。”
他看了一眼宁北消失的地方,转身向着山下走去:“走吧,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高山之上有着数十道身影跟随他一同离开,对于剩下的第五长思和唐书两个人看都不看,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宁北,除此之外无论是普通传承还是圣人传承,他们都并不关心。
......
......
距离那座山峰五百里之外,宁北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一片空地之上,周遭一片黄土,存在着数十口岩浆,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升腾而起,让四周如同炼狱一般火热。
但对于已经接受了祝融火之道则传承的宁北来说,这样的温度并不能给他带来半点不适。
迈步走到岩浆一侧,宁北迈步缓缓地走了进去,眉心处的火焰印记再度浮现,散发着祝融的气息将他全身包裹,就这么站在了岩浆之内,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在身体没有恢复之前,这里也不失为是一个隐藏的好地方。”宁北将整个身体都藏匿在岩浆之下,闭目开始恢复着虚弱的身体。
不得不说这是一处很好的地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而且就算是遇到了危险还能够跳进去躲藏。
有了这一点,基本上就等同于是处在了不败之地。
毕竟能够进入青铜树的最高只不过就是三境修士罢了,还做不到能够无视岩浆的地步。
身体沐浴着火焰,宁北开始逐渐一点点的恢复着。
青铜树的洞天很大,足足有着方圆百万里,在这样的地方别说是藏在岩浆里,就算是随便蹲在一个小土坡后面别人都未必能够找得到。
三天的时间,宁北就感觉自身的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紧随而来的是那股子剧痛之感再度袭来,整个人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瞬间虚弱萎靡下去。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经过了七天的尝试,他终于是确定了一件事,自身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
因为一旦恢复到巅峰状态就会开始无法抑制的与神性相融合,而这个融合的过程,是他的身体所无法承受的。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岩浆深处,宁北的眉头紧皱,拧成一团。
......
十天的时间过去,之前的那座山峰之上早已经没有人停留,第五长思和唐书两个人在发现宁北已经离开之后也选择了随机传送到五百里之外,希望能够与宁北碰面,但很可惜,三人选择的方向并不相同。
至于曹千元则是没人理会,他也甘愿做个小透明,混在人群里悄咪咪的离开。
但在下山之后并没有选择离开青铜树,而是在里面继续四处闲逛着,心想碰碰运气,万一自己也能够碰到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那出去之后也可以一飞冲天了。
深谙保命之道的他在与宁北分开之后就一直秉持着一个宗旨,那就是人多的传承咱不参与,万一一个不小心把性命折损进去,那多不值当?
人少了,修为都不高的时候,自己再去尝试,就算争夺不到最起码保命是没有问题的。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李兆乾和常思佾也是选择了结伴一同而行。
“只是一个普通的传承,还有些用处。”睁开眼睛,李兆乾周身的赤红光亮消失不见,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太满意。
本来能够获得传承就是一件好事,但有了宁北圣人传承的珠玉在前,他的心里很难平衡下来。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放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适用。
常思佾望着四周,淡淡道:“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找到宁北。”
他们两个已经走了十天时间,这期间各自都获得了一个传承,但是却始终都没有碰见关海齐帷语等人。
就连那个来历神秘的面具青年也是不曾见过。 虽然不知道来历,但是如果宁北能够死在这些人的手上,那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李兆乾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很难。”
从立场角度去看,他很希望宁北死在那些人的手上,但从个人欣赏的角度去看,他也不希望宁北出事。
而且说句老实话,一个堂堂小侯爷,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院长大人的徒孙,这样一个人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或许那群人可以让宁北十分狼狈,但想要杀他,估计还差了一些。
常思佾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却还是希望能够有变数出现。
“继续走吧,若是到了无人之处,我们或许也可以插上一脚。”
李兆乾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下来。
关海等人之所以不能对宁北出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人太多,只要被人看见了,就可能将面具青年等人的来历安插到他们的头上。
这可不是好事。
但如果是四周无人的话,那么顺水推舟做做尝试,也不是不可以。
再如何完美的计划也避免不了发生变数的可能,获得传承之后随机传送出去五百里方向,这很大程度上已经避免了再被人找到的可能。
但变数,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
面具青年站在了一个山崖上,下方是百丈的地面,在这里视野开阔能够看清楚很远,也能够对那些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之力感受的很清楚。
他相信只要再有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出现,宁北一定会过去参与,到时候就可以将其斩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身后,一名三境修士走到了面具青年的一侧,开口说道。
虽然是在提醒,但态度却很是恭敬。
在场的数十人当中,三境强者有着九位之多,正是之前联手对付第五长思的那九个人。
不过很显然,他们的实力境界虽然更强,但还是以这个面具青年马首是瞻。
听到他的提醒,面具青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们的人进入青铜树的有多少?”
“七十六位。”
七十六个人,和数万的庞大基数比较起来完全不值一提,就像是朝着大海里扔下了一粒沙子,掀不起任何让人注意的水花。
“现在还剩下多少?”
“五十一人。”
五十一人,在场的有三十二人,还有剩下的十九个分散在各处。
“宁北是个天之骄子,他很出色,殿主说过,如同这样出色的人越多越好,对于我们和人间都是好事,但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就要死。”
面具青年眼中带着冷意,目光望着山崖下的一望无际:“青铜树结束大概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看来这场猫鼠游戏,要加快进度才行了。”
暗沉的苍穹有三分之一已经被血红沾染,他很清楚,一旦整个苍穹都被这种颜色染红,那么这个青铜树的洞天将会结束,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强行传送出去。
“你们似乎是在找人。”就在他的声音刚刚落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个女子的声音。
面具青年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从后方缓缓走了过来,面色平静,面对他们这几十个人都是没有露出半点忌惮。
“你知道我们要找谁?”面具青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双臂环抱好奇问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来找你。”
女子面色平静,眼中却带着淡淡的自信。
“听你的意思,你知道他在哪里?”
白裙女子轻笑一声,就这么走到了面具青年的身侧站下,淡淡道:“我在宁北的身上留下了气息,只要他没有走出万里之外,我就可以感知到他的所在。”
这个女子正是那名大溪河弟子,抢夺了五境传承的安溪。
就像宁北所说的那样,安溪是个很贪婪的人,欲望无限深,她在得到普通传承之后就想要承圣级别的传承,得到了五境传承之后就想要圣人传承。
人的欲望就像是深渊,永远也无法填满。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听说宁北得到了圣人传承之后,安溪几乎要嫉妒的发狂,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自己也在那座山峰上面的话,说不定圣人传承也会有她的一份。
面具青年感到事情变的更有意思了起来,于是便道:“说说你的条件。”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尤其是帮他杀宁北这样的大忙。
没有条件是不可能的。
安溪看着他,目光闪烁,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甚至是协助你们杀了他,条件就是我要他得到的那个传承。”
“那个圣人传承?”
“没错。”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反悔,将你杀了?”
安溪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打探过那日在山峰上发生的事情,圣人传承明明可以选择你,但你似乎颇为不屑,所以那份传承最终才落在了第五长思的身上,所以你并没有反悔的必要,你我合作,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阁下这些人虽然很强,但想杀我,估计还没那么容易。”
安溪身上的气息若隐若现,赫然是已经突破了境界,成为了第三境修士,而且再加上获得的那两个传承,在青铜树之内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别的不敢说,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面具青年嘴角再度掀起笑意:“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安溪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转身向着山崖之下走去。
面具青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着淡淡的嘲弄一闪而逝。
自作聪明的女人,即便是到时候杀了宁北,圣人传承这样的存在也不是你想要就能够要得到的。
“走吧,这场游戏该结束了。”他伸了个懒腰,身旁数十人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下山
宁北已经从岩浆当中走了出来,知晓自己没有办法恢复到巅峰状态之后,他就不在继续进行尝试,将自身状态大概维持在五六成左右,有着神性的加持发挥出来的实力要比之前的全盛时期还要更强。
青铜树里的炙热已经没办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四周的天空时不时地还有着传承出现之时的所带来的异象,其中甚至还有着承圣级别的传承,但宁北都没有去在意。
就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循着一个方向前进。
这个方向赫然便是刚刚进入青铜树落在悬崖上的那个方向,对于他现在的状态来说,即便是获得了那些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也是没什么作用。
“现在的身体,还真是有些糟糕啊。”宁北感受着体内生机的枯萎,有些无奈的喃喃说道。
肉身无法承受神性所带来的反噬,继续这样的下去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痛苦当中死去,再也睁不开双眼。
“不过若是能够得到朱雀传承的话,或许可以改变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从祝融的部分记忆当中可以得知,朱雀拥有涅槃之力,它的火焰也带有这种能力,如果可以得到,还说不定可以让身体好转。
但百万里洞天,朱雀传承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
所以宁北想起了自己刚刚落地之时的那个山崖下方,那个浑身披挂着赤红铠甲的火灵将,传承越强的地方就会有越强的火灵负责镇守,这些天里他也遇到过一次五境传承,守护在那里的火灵将很强,周遭聚集了几百人都只是远远看着,根本不敢靠近。
但宁北可以感受得到,那个火灵将远远不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个。
他想试一试,反正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既然摆在面前的就只剩下了这一条路,那就放心大胆地走上去,不要去想这条路上会不会有深坑陷阱。
大概在心里算了算,从现在这个地方走到自己最开始的出现地,最起码也需要行走将近二十天的时间。
这个时间不算短,尤其是现在三分之一的暗沉色天空都被染成了鲜红。
宁北从传承当中得知这是青铜树即将关闭的警示,当鲜红色完全铺满头顶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送出去。
时间紧,任务重。
“要是能御剑飞行的话,那该多好。”宁北走到一条岩浆河流一侧站下,低头看着面前沸腾翻涌的滚烫,忍不住咧了咧嘴。
大修行者拥有短暂踏空的能力,西蜀剑阁的承圣强者也是如此,但他们飞行的方式却没什么不同,脚踏本命剑这种事情只发生在朝歌城的话本里。
但宁北却觉得这种方式很不错,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试一试。
就这样又走了差不多五天左右的时间,这期间神性的反噬再度发生了两次,很幸运,凭借着强大坚韧的意志力都安然无恙的撑了过去。
但与之同时带来的还有体内力量的越来越强,那是快要突破到第三境的感觉,而且他压制的越来越困难,已经到了快要压制不住的地步。
以前倒也罢了,突破就突破,这是好事,没必要强行压制。
但现在不同,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若是再突破境界,估计神性只怕会彻底反噬,再也无法控制。
那样的后果可想而知,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
短暂的休息过后,宁北还在继续赶路,中途遇见别的人或是碰见了什么传承都没有停下,自顾自的向着原路返回。
到了现在其实还留在青铜树里的人已经不多了,离开的,死去的,如今剩下的人估计也就是原来的一半。
并且这个人数每天都在不停地减少着。
青铜树的外面站着很多人,每当有人从中出来之后都会带着一些信息,比如有人见到了秦长鱼和关海打了两场,苏幕遮杀了好几个妖国子弟。
还有在那座高山之上宁北得到了传说中的圣人传承,以及有一部分来历不明的人打算要杀这位小侯爷。
青铜树已经染红了一半,所有站在这里等待的人都是面色微变,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争夺机缘而发生冲突这样的事情不少见,但连机缘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要杀人的,这可不多见。
尤其是要杀的这个人还是那位小侯爷,秦牧的亲外甥。
这就有意思得很了。
有聪明人已经联想到了朝歌城里的那场刺杀,心里开始对于秦牧这一次主动拿出青铜树的目的有所怀疑。
“老狐狸,我就说怎么这么好心会将青铜树这种至宝拿出来,原来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秦府一处别院当中,关虚云听到外面流传的消息,冷笑一声,暗道一句原来如此。
他一直对秦牧的举动摸不清楚,哪怕刘家和常家的事情被传回来之后他依旧是感到好像对方在隐瞒着什么事情,现在一看原来如此。
常家二爷的脸色依旧冷淡,这些天来他和秦牧等人也是碰过面,对方却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哈哈的打着招呼,而他却偏偏还不敢发作。
堂堂的常家二爷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憋屈?
“即便是为了引出凶手,用青铜树这样的宝物为诱饵,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常发开口道。
关虚云轻笑一声:“对于旁人来说青铜树当然是天地之间一等一的至宝,一旦得到甚至可以在百年之内创造出一个不下于三大派的势力,但对于秦牧来说,一百个青铜树也比不上一个宁北,或许在你我看来这么做很不值当,但在他的眼中可是值得的很。”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称量着世间一切的重量。
但衡量重量的标准却是并不相同的。
常发问道:“宫里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关虚云摇了摇头,道:“这两件事都被秦牧抓住了把柄,比较敏感,毕竟时间太早,不能这么着急的反击。”
“那我常家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难道就这么咽下去不成?”
“吃下去的亏早晚都会吐出来,有件事或许你听了之后会比较感兴趣。”
“什么事?”
“林九渊去了青坪镇。”
常发眉头一皱,旋即脸上露出冷笑之意:“看来这位对于神龙榜的这次排名,不大认同啊。”
十天之前,神朝发出新神龙榜,排列在上面的三十人也引起了整个天下的注视,大体上都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对于排在第一位的陈尘,天下人却都是颇有微词。
甚至还有一大片的不满之声,质疑这一届的神龙榜公信力有问题。
但是在这样的质疑声当中,朝廷却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保证榜单的排列没有问题,然后就什么都不说了,任由百姓和各个势力之间的议论在不停发酵。
热度一时空前,短暂的压下了人们对于青铜树的关注。
在这样的议论当中,空洞山上的那位,也就是排在神龙榜第三位的林九渊,第一次走出了空洞山。
林九渊修行浩然气,但是却拒绝了应天府和儒院以及七录斋的邀请,自顾自的留在空洞山当中独自修行,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天才。
和宋之问,韩冷,陆海棠四个人齐名。
而就是这么一个任何人提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任何势力都抢破头想要将其招揽的人,二十几年却一直都没有走出过空洞山。
但现在,他下山了。
在这一次的神龙榜排列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排在第一位的会是陆海棠,也从没有人去质疑这一点,但是结果出现之后,陆海棠却并没有上榜。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
人们对于陈尘的了解目前就只局限于两点。
第一,国师大人的弟子。
第二,小侯爷宁北的师兄。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神龙榜的名次排列质疑的人不少,声势浩荡,这一次林九渊下山挑战陈尘,如果赢了,那么连带着宁北的名声都会受到打压和抹黑,我们可以操作的地方可是不少。”关虚云眼中挂着冷意,这一次他们可是吃了不小的亏,总得找机会报复回来才行。
常发也是点了点头:“陈尘既然可以被排在第一,他的实力应该也已经达到了第四境,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不一定能赢,但若是林九渊的话,那就赢定了。”
关虚云也是点了点头,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你放心,常老太爷不可能白死,想杀我们的人,他秦家也得吐口血才行。”
他们看着窗外,院内的风景树掉下了两片叶子,被风吹落摇摇晃晃的掉下。
叶子落在地面,秋天已经越来越深,距离冬日更近了一步。
赵三金的目光从地面的枯黄树叶上移开,回头看着依旧在练字的秦牧说道:“那些人对宁北动手了。”
秦牧写着字,不慌不忙的说道:“急什么,不是已经安全脱身了吗,还顺便得到了圣人传承,看到了吗?这就是身怀大气运之人,随便进去一趟就是圣人传承加身,就算是咱们死了,估计这小子都不会死,还会活蹦乱跳的来给你我烧纸。”
老管家秦覆雨耷拉着眉眼,赵三金眼角一抖。
“关虚白和右相那个老不死的,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静?”秦牧将笔放下,拿起纸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着问道。
赵三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动静,常家刺杀宁北的事情陛下很不高兴,这段日子他们估计都会安稳一些,不过林九渊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走出了空洞山。”
“去了青坪镇?”秦牧挑了挑眉,问道。
“没错。”
“有意思,我还以为去找陈尘的应该会是韩冷,想不到竟然会是林九渊。”
赵三金说道:“林九渊的实力很强,如果他加入儒院的话,地位不会输给洛留,之前在洛留败给俞子期的时候就有一些流言说如果林九渊在儒院,一定不会输给俞子期。”
“林九渊胜过俞子期不是很正常吗?小圣人再如何是小圣人,境界也比林九渊低了一境,胜不过很正常,洛留日后未必就比不过他。”秦牧撇了撇嘴,不太在意。
赵三金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如果林九渊赢了,对宁北没有好处。”
关虚白和右相这些人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大做文章,背上篡改神龙榜的黑锅,饶是宁北也不会好受。
秦牧吹干了墨迹,十分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淡淡道:“担心这些有什么用处?难道你还能去阻拦他不成?既然没办法阻止,那就静观其变好了,而且你怎么就认为陈尘一定会输?”
好像所有人都不看好陈尘,无他,并非是国师弟子这四个字不够有说服力,而是作为对手的林九渊太强。
这个人二十几年都没有离开过空洞山,但天下人都知道他足够强。
强到了偌大神朝,所有四境修士当中可以排进前四的程度。
一个从不下山的人走下了山,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天下人的关注,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赵三金微微皱眉,也明白秦牧这话说的没错。
“昨天不是有人来求我的墨宝吗?将这幅字给他们,以后跟着我秦家,吃香的喝辣的,要嘛有嘛。”秦牧将手上白纸递给了身后的秦覆雨,然后拍了拍手欢快的摇头晃脑道。
略显肥胖的身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赵三金再度厌恶的皱了皱眉,转头继续看着窗外,不再多说。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只要等青铜树里的结果出现,整件事就算是正式落幕了。
用常老太爷和刘家来宣告秦家的复出,这份高调天下人都看在眼里,那些摇摆不定或者是刚要露出水面反对宁北的人,在这样的威势下都是被迫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下。
......
......
“你要去青坪镇?”
长安城,宋府。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但宋府的后院却依旧是一片绿意盈盈,木色的小桥横在流淌山泉水上,假山与真石排列的极为讲究。
在桥头两侧摆着四个青瓷的盆,上面生长着嫩绿的竹子。
整个后院看起来极为的赏心悦目,是那种会让人情不自禁就放松下来的构造。
溪水桥头不远处的矮墙拱卫着小院,墙壁上的青砖古朴优雅,这是让人见了就不忍心闭上眼睛的好地方。 在山泉小桥一侧的草地上摆放着一块方正的石头,石头两侧是木质的小椅子,在石头上摆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还有一盘子点心。
淡淡的茶香和山水的味道融合汇聚在一起,心旷神怡。
宋之问倒了两杯茶,然后端起来放在鼻尖下面轻轻闻了闻,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很喜欢喝茶,尤其是更喜欢茶的香味。
这会让他感觉是一种享受,比修行还要来得更加迷人。
林九渊坐在他的对面,从空洞山上下来并没有急着去青坪镇,而是路过长安城来见了宋之问一面。
二十几年,林九渊从来没有走下过空洞山,但这并不代表他和外面的人没有交情,宋之问五年前去过山上一次。
两个人见了一面。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需要多么热切,就已经足够信任。
一面,关系也算得上是不错。
“第一不是陆海棠,那我就只能下山。”
林九渊面无表情,淡声说道。
宋之问笑着道:“陆海棠杀了七皇子,注定是无法登上神龙榜的。”
他们四个都认为第一应该是陆海棠,或者说全天下都是这么认为,但现在却出了变故。
“陈尘是国师弟子,估计不太好对付,你别去了之后不是人家的对手,那可就难堪了,毕竟整个天下都在看着你。”
林九渊淡淡道:“我不在乎第一的人是谁,但他若是能够胜过我,那是最好。”
对于他来说,无论第一的人是国师弟子还是乞丐弟子都没什么差别,既然第一不是陆海棠,那他就要下山去看一看,去试一试,这个排在第一的人,有什么能力,有什么资格排在第一。
能胜过自己,他不仅不会恼怒,反而会释然,因为那证明了陈尘的确是有资格代替陆海棠排在他们的前头。
宋之问喝了一口茶,感受着唇齿之间的回味无穷,忽然挑眉问道:“如果这一次排在第一的是我,你也会下山?”
林九渊没有遮掩,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除了陆海棠之外,任何人排在第一,我都会下山请教。”
宋之问撇了撇嘴:“我可是第二,你才第三,说的好像你是第二一样。”
林九渊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看着他询问道:“听说陆海棠前段时间在白羊郡露了一次面。”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我很奇怪,自从他被神朝通缉直到现在,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过长安城。”
“离开干嘛?去抓他,还是去帮他?”宋之问拿起盘子里的点心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
山泉水在流淌,碰撞着石头发出流淌的声音,风吹进院子让桥头两侧的四棵嫩竹摇晃不停,竹叶偶尔会落下一片,看的宋之问心疼的直咧嘴。
抓肯定是不会抓的,帮也帮不到什么,那还不如安静的留在家里,品着茶,听着风,人生难得如此自在。
“宁北的事情,你怎么看?”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宋之问忽然想到了这个最近在神朝当中极为火热的小侯爷,想听一听林九渊的看法。
“还不错,但胜算不大”
林九渊的评价向来是言语极少且直击要害的。
他说的很中肯,从宁北离开青坪镇走进朝歌城开始,到现在做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声望也是如日中天,看起来足够和宁瑶媲美相争,这当然很不错。
尤其是宁北头顶还有国师大人与院长大人这两位圣人撑腰。
但林九渊还是说出了胜算不打这句话,因为圣人地位太过超然,超然到了已经不能随便插手天下事情的程度,超然到了神朝百官不需要去考虑圣人态度程度。
因为不会插手,既然不会插手,那么所谓的强大和威慑也就与自己无关。
除非是这两位圣人打破规矩,强行插手皇位传承的事情,但那样做势必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毕竟这天地之间可不单单就只有这两位圣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宁瑶,这位公主殿下,上一届的神龙榜第一,未来二十年必定可成圣人。
在这位公主殿下的面前,任何人都要低下一头,她已经拥有了身为一位帝王该有的全部威望和素质,唯一的差别就是她没有坐在那个椅子上。
面对这位足以让三大派不敢直视锋芒的公主殿下,任何人的胜算都不大。
宋之问点了点头:“一个人的出生就决定了他这一生所需要背负的责任,可惜了。”
他拿着茶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自古以来争夺皇位就没有好下场,赢的一方高坐在上面,输的一方身陨道消。
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离开青坪镇后,有什么打算?”宋之问没有说自己对于宁北的看法,而是问起了林九渊之后的打算。
“胜了,去找陆海棠。”
二十几年没有下山,如今第一次下山,浑身上下的精气神全都凝聚在巅峰,就连现在的宋之问都没有把握敢说自己可以赢得过他。
而一旦借着这股潜龙出渊的气势胜过了陈尘,那么自身气势将会再度突破,所以他才说要去找陆海棠,因为林九渊很清楚,唯有借着这股不败的,难以阻挡的气势,才有可能赢得过陆海棠。
宋之问再度挑了挑眉:“败了呢?”
林九渊的目光平淡却明亮:“败了,去南境。”
宋之问的目光也是微微变化,南境可不是一个好去处,到了那里的人,一个不小心都会丢了性命。
就连当年的裴旻也是几次险象环生。
“那你去之前可得来找我再喝杯茶,否则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宋之问调侃道。
林九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起身踏上小桥走到了门外。
“我不会输。”
......
......
(这两天都是三章的内容合在一起)
第三百八十七章 普陀山
林九渊下山已经快到一个月,听说现在已经到了西岐,最多再有一个月的功夫就可以到青坪镇,这还是他走的不急不缓的缘故,如果是快马加鞭的赶路,估计都已经到了。
整个神朝的人都在关注着两件事。
快要结束的青铜树,还有就是林九渊走出空洞山去青坪镇挑战陈尘。
对于天下人来说,目前来讲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两件事还要更加重要的,每一天都会有人一睁开眼睛就四处打探消息,然后满心期待着最新状况的到来。
神龙榜上天骄的交手,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
据说要不是因为敬畏国师大人的话,只怕青坪镇里不知道要钻进去多少人争先恐后要亲眼目睹这场对决。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日夜等候消息,准备随时蹲在清平镇外,哪怕不能近距离观看,远远的瞧上那么一眼,看到个三招两式,那也是不虚此行。
但就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却忽然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让整个天下震动的不知所措的大事,听说就连神皇都是摔碎了一个茶杯。
普陀山死了两位白马寺的看守长老,九层佛塔被打碎了两层,其中存放的舍利子被取走了三十六枚。
和万年以来白马寺高僧圆寂的舍利数量比较起来,三十六枚只是较少一部分,但那是白马寺的圣地,是脸面和尊严。
神朝有死者为大的说法,更何况还是存放着高僧舍利子的圣地。
最关键的是,出手抢走舍利的是寇长秋,那位神隐的领导者之一,之前意图水淹淮海的缔造者。
他抢夺舍利子要做什么?
没有人猜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每个人都清楚,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这段时间神隐的动作太多了些。
寇长秋的动作迅速,而且之前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动起手来雷厉风行,从打碎九层佛塔,抢夺三十六枚舍利,再到斩杀两位大修行者级别的五境长老后扬长而去,整个过程都没有超过半个时辰。
在天下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吸引在颍川的时候,这位神隐的领导者之一于悄然间完成了自己想要的。
白马寺上下震怒,有数位执法院长老离开寺院意欲将舍利追回来。
分布天下行走的白马寺弟子也是尽全力调查着身边有关于神隐和魔教的踪迹,对于他们来说,九层佛塔被毁,舍利被抢走,这种信仰被侵犯的感觉无异于杀人父母。
只是让不少人还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白马寺的那位圣人住持,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
按理来说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白马寺能够接受的底线,神隐做的太过火,如果拿神朝来举例子的话,就相当于是把锦绣阁给拆了。
虽说圣人超然于外,但面对这件事也能心如止水,这就有些不太正常了吧?
不过圣人的想法没人能够猜的清楚,寇长秋在离开普陀山之后也没人能够找得到,除了一直追在他身后的张悬壶。
没错,张悬壶依旧在追杀寇长秋,从来都没有停下过,但很可惜,二人之间的距离始终隔着一个时辰。
张悬壶追不上。
这位实力排在神朝前三,甚至也可能是天下前三的人,有着足够的能力始终锁定着寇长秋的位置,但却因为神隐功法的诡异而一直慢人一步。
但可以肯定的是寇长秋过得很不舒服,他只用了半个时辰解决在普陀山的事情并非是因为实力绝强,而是因为时间太紧,不敢耽搁。
一旦被张悬壶堵在了普陀山,再配合上守候在那里的白马寺镇守长老,那基本上就可以说出不去了。
九层佛塔里不会多一个舍利,但九层佛塔下方一定会掩埋一具尸体。
“寇长秋最近的动作,太多了一些。”秦府当中,书房之内,赵三金站在窗户之前看着小门之外已经染红了三分之二的青铜树,开口说道。
他一直觉得寇长秋做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其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足以惊天的大秘密,只是自始至终都遮掩的很好,没有流露半点的蛛丝马迹。
哪怕你知道他正要做什么,但是却没办法阻止。
秦牧淡淡道:“死心不改,长秋一直要做的事情太极端,表面是热的,心里却比石头还要更冷。”
赵三金眉头微皱:“你一直不肯说你们以前的事情。”
秦牧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他正在为自己的理想和这片天地在努力着,我也在为自己的坚持而坚持着,他认为他是对的,我认为我是对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信念相左是注定会分道扬镳的。”
秦牧的语气很平静,明明是传了出去就能够惊天动地的内幕到了他的嘴里就仿佛是喝茶倒水这样的小事儿。
天下很少有人知道寇长秋与秦牧是认识的,而且是年轻时关系要好的那种。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寇长秋加入了神隐,秦牧接手了颍川。
“可你当年本有机会可以杀死他。”赵三金面无表情,声音冷淡。
神隐是天下一切罪孽的源头,如果神隐消失,最起码世上会平静很长一段时间。
秦牧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赵三金,目光与他对视着:“如果在我们两个之间,他是对的,我是错的呢?”
赵三金眉头皱的更深:“我不了解你们的事情,也不知道对错,但如果你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为何还要坚持下去?”
秦牧叹了口气:“因为正确的结果,冷酷到了让人没有办法承受,所以哪怕明知道可能会是错的,也要坚持下去才行。”
这话让赵三金无法理解,从秦牧的口吻去看那岂不是说寇长秋是对的。
若是寇长秋做的是对的事,那也就代表了神隐是对的,天下哪有这样俗套且狗血的事情?
没办法理解,赵三金也不想要去理解,神隐的罪孽无法清洗,这是万年以来无数件事情的证明。
“最多还有二十天的时间。”他看着那根青铜树,淡淡说道。
再有二十天,那鲜红颜色就会彻底染红青铜树,到时候应该就是洞天开放结束的时候了。
宁北还没有出来,秦长鱼,苏幕遮,洛留,关海,齐帷语,李兆乾这些人都没有出来。
秦牧没有说话,转身朝老管家秦覆雨要了一张好纸,然后拿起了一根好笔,兴致勃勃的准备写一副好字。
......
......
宁北已经快要回到自己落地的那处山崖之下了,有着祝融的部分记忆传承,他对于青铜树的地图都十分的了解,脑海当中可以准确判断出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哪一个位置。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还有五天左右就可以抵达了。”宁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鲜红颜色染红了三分之二还多,估计洞天开放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天,虽然很短,但也还算是充裕。
“希望结果最好是如我所愿。”
青铜树里没有太阳,也就没有日出和日落,宁北一直在走走停停,累了就休息。
对于拥有祝融神性的他来说,沿途的炙热温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但身体却时不时的面临反噬所带来的剧痛,所以这段路走起来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走到一块巨石之上坐下,宁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了发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进来多久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许久时间都没有睡觉和吃东西,哪怕是对于修士来说身体也已经变得十分疲惫。
不只是他,相信进入其中的二境修士估计都是一样的感觉。
修行者的确可以从天地灵气当中得到滋补蕴养身体,但在修为没有超凡脱俗之前还是避免不了吃喝拉撒这种琐碎的事情。
他开始有些怀念白鹤楼的火锅还有张记的蘸料,其实细细想来青青做的几道菜味道也很不错,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青青在外面怎么样,有着舅舅的照拂应该不至于受欺负,何况身边还有姜白柳和那只小黄鸡,总不会苦闷。
正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小事,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片的脚步声,将宁北从发呆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回头看去,数十道身影从四面走了过来,将他包围在了中央。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之前自山顶之上见过面的面具青年,半张面具遮蔽着上半张脸,露出了掀起笑意的嘴角。
在面具青年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裙,面色平淡。
正是大溪河的那名弟子,安溪。
“我之前曾经和曹千元说过你不会走,我们也会再次见面,现在看来我说的是对的。”宁北望着来人,脸上没有半点的惊讶,反而十分的平静。
这样的反应有些出乎安溪的意料,她微微蹙着眉:“小侯爷言重了,机缘福泽,有能者居之,总不能让我干看着一动不动拱手相让才行吧?”
宁北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丝赤红色的气息从肩膀之处钻了出来,被他抓在手心里,然后轻轻捏碎:“我本以为你们的动作会更快,想不到让我等到现在。”
看着宁北的动作,安溪的脸色终于是微微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早知道我在你的体内留下了印记,但却一直没有清除,是想要故意引我过来?”
宁北淡淡道:“我是个好人,应该也算得上是个君子,但好人未必一定要大度,对于利用我的人我向来是没有好感的。”
安溪沉默了一瞬,然后体内气息震荡,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傲意:“我还真不知道小侯爷是自信还是自大,故意将我引过来,只怕你没这个本事杀我。”
她现如今已经是第三境的修士,与宁北之间有着境界上的差异,这是天堑鸿沟,任谁也没有办法跨越的了的。
感受着安溪身上的三境气息,宁北没有惊讶,依旧是十分的平静:“还不错。”
他淡淡夸赞了一句。
反而是让安溪的脸色冰冷了下来,一个二境修士,面对自己不仅没有半点的恐惧和忌惮,反而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口吻夸了她一句,这让安溪几乎无法接受。
她一直都想要往上爬,要变强,不择手段的成为更强者,为的就是得到旁人尊敬的目光。
可自始至终宁北那双眼中都没有任何尊敬,甚至没有一点肯定,那眸子里的平静在她看来更像是无声的嘲讽。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小侯爷今天必定会死在这里,至于你所得到的圣人传承,也将会是我的。”
宁北有些好奇,于是便问道:“你就不怕杀了我的事情被传出去?”
如果让外界的人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么安溪无论躲到天涯海角都免不了一死。
“这里的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人会将这件事传出去,甚至在青铜树关闭之前,都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死了,到时候我还是大溪河的弟子,并且在未来两年因为天资出众而被送到应天府进修,我的前途一片大好。”
听着这话,宁北感到有些好笑:“的确,如果我今天死在了这里,你所说的话都会成为现实,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天没有死呢?”
宁北不死,要么在这里杀了安溪,要么出去之后杀了安溪。
无论怎样,都逃不过这个下场。
安溪目光中带着嘲弄,看了一眼围绕在宁北四周的数十位修士,其中有十二人都是第三境的强者,在这样的阵容下,宁北凭什么不死?
又凭什么能够活着离开?
没有说话,因为一切要表达的意思都在无声之中表达的很清晰。
“看来你还真是吃定了我啊。”宁北摇了摇头,靠坐在巨石之上,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带来的隐痛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偏头看向了面具青年:“能不能等我先把这个女的杀了,你再动手?”
面具青年一直在听着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并没有打断,反而是听的饶有兴致。
现在局面已经基本明朗,宁北不可能逃得掉,所以他也就不着急动手,这么一个精才艳艳的小侯爷就这么死了,着实有些可惜。
死之前能够聊聊天,交流交流也是极好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但很可惜,我不能答应。”面具青年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唯一还算得上是优点的就是说话算话。”
宁北叹了口气:“那可惜了,看来我只好把你们都杀了。”
“哦?”面具青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就连周遭那数十位不苟言笑的人也是有些忍俊不禁:“我们这么多人,小侯爷杀起来不会很累吧?”
宁北摇了摇头,从巨石之上站了起来,握住了那把通体冰寒散发着冷冽剑意的长剑,微笑道:“可能会累些,但人生嘛,做什么都是要付出的。”
面具青年赞同的点了点头:“那我争取死的快一些,让小侯爷能够轻松点,别那么累。”
两边的人都没有动。
他们没有动。
宁北也没有动。
就这样相互对视着,但宁北的身上已经开始浮现了一层汗水,很快又被周遭的温度蒸发干净。
除去包括安溪在内的十三位三境强者远远看着没有动手之外,剩下的二境修士足足有着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一同联手使用合击阵法将宁北围困在了最中央,看似没有动手,但阵法之力却如同浪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不停拍打而来。
宁北之前可以对付四个人,可以对付六个人,甚至面对十几个人的时候也可以杀出一条路来,但现在却足足有着二十五人。
如果这二十五个人不懂得合击阵法,各自为战的话对宁北根本就造不成什么威胁。
“小侯爷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难道是之前碰到了什么火灵?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面具青年看着宁北有些苍白的脸色,十分感慨的说道。
宁北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站在那里,握着剑,一言不发。
单单凭借这样的阵法冲击之力可以对他造成一些压制,但想要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完全是不可能的。
周遭的二境修士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短暂的停手观察之后就选择了动手,二十五人同时出手,武修欺身而上,道修和文圣一脉站在后方使用诗词或者道术压制。
让宁北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刚一交手就被压制住。
“你说他能坚持多久?”面具青年抱着双臂,对着身旁的安溪询问道。
安溪淡笑道:“那要看我们想要多久结束。”
在她眼中,宁北的生死已经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了。
面具青年则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看啊,他不仅能坚持很久,说不定还能把这些人全部杀个干净。”
场中的宁北的确抱着同样的打算,他不仅不会死,还要将这些人全部杀光。
在被动招架了十几个呼吸之后,宁北的身影就化作一道剑光找准机会脱离了那几个武修的包围,在脱离的过程中,还划断了一人的脖子。
“行剑难!”
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行剑难瞬间笼罩面前的五个人,紧接着身形急退避开浩然气诵读诗词幻化而出的金戈,然后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迅速的划过那五个人的喉咙,重新回到了手上。
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宁北的身体在接住长剑的同时向前踉跄了数步,刚刚就在他长剑脱手的瞬间,后方之人的攻势已经落在了他的背上。
人数太多,太过密集,无法躲开。
二十五人还剩下十九个。
虽然自身受了些伤,但面临的压力却骤然一轻。
“你看,我就说他会将这些人全部杀光吧?”面具青年挑了挑眉,口中啧啧两声,十分欣赏的看着宁北。
安溪看了他一眼,瞳孔忍不住缩了缩。
这个人,同样无比冷血,明明可以让三境强者直接出手斩杀宁北,却偏偏不愿意那么做,哪怕是付出下属的性命也想将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到过瘾。
宁北还在继续,动作没有停下,因为他知道绝对不能给这些人留下反应的时间,能多杀一些,就多杀一些。
“我得下场了,否则真让他将这些人都杀了,我也是会心疼的。”面具青年对着安溪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了场中。
现在,围绕在宁北周身的还剩下十六个人。
短短说话的时间又有三个人死在了宁北的剑下。
宁北衣衫上已经沾染了血迹,腰腹处刚刚被匕首划破,不算严重,但却影响着身体的速度和灵活。
他刚刚躲过了一次攻势,在转身的瞬间控制飞剑向着一位道修刺了过去,这一剑很快,而且角度刁钻,难以防备。
但就是这样必杀的一剑,却没有起到效果,在即将刺穿那位道修心口的时候被一把扇子给打了回来。
抬头看去,面具青年已经走了进来,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宁北:“很快的剑,很不错的剑,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小侯爷,如果以后真让你成长起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和宁瑶较量较量。”
十六人将合击阵法的主要力量集中到了面具青年的身上,和之前的那些修士不同,从这个面具青年的身上,宁北可以切实的感受到压力。
“现在下场,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宁北看着他,因为受伤流血的缘故导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不少。
面具青年摇了摇头:“不晚,游戏就是这样,越到后面才越有意思。”
“亲自站在我的面前,或许你会死的很惨。”
“那我倒是很期待,就是不知道你的剑,能不能刺得到我的面前。”
二人对视着,没有立刻动手,看上去都是在试探彼此的实力,敏锐的捕捉着对方气息当中的薄弱之处。
在面具青年入场的同时,那些外面的三境修士都是朝这里走进了数步,确保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插手二人的战斗。
看得出来,这个青年的地位很高,和周遭这些抱着必死的态度前来杀宁北的人不同,这个面具青年就像是来体验一场游戏的镜外人。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杀人有很多方法
宁北很少与人交手,因为以他的身份就注定了很难有人会以切磋这种方式去提出挑战。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小侯爷的实力一定很强,但具体是强到了什么程度,没有一个准确的衡量,因为没有人见过他达到极限的模样。
就连去岁国宴上胜过佛子年殊的时候也是没有尽到全力就已经赢了。
面具青年既然是要来杀他的,自然是对他十分的了解。
“我的实力不如你,但在现在这个场面上,说不定还可以和你比一比。”面具青年用手中折扇指了指两侧的那剩下的十几位二境修士,有着合击阵法的辅佐,他还真不想要错过这个与宁北一较高下的机会。
毕竟,今日过后这世上或许就再也没有神朝小侯爷这个人了。
宁北提着剑,剑刃之上的冰霜向着地面蔓延,冰冻了方圆三尺,驱散了四周的炙热,让面具青年嘴角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
很强,虽说刚刚已经看到了宁北和自己手下人交手,对这位小侯爷的实力也已经有了大概程度上的认知,但从这一剑当中就可以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有意思。”
面具青年的双眼眯了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他的身形虚幻,脚步踩踏的方位诡异,明明可以看到他在移动,但手上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反应,给你一种上一刻还原地不动,下一瞬就忽然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错觉。
这身法神通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是换做一般人,就这一个照面估计都已经命丧黄泉了,但宁北不同,他体内道树崩碎,灵气运转毫无滞涩阻碍,要比正常修士快上那么一点的时间。
这一点足以在无数次生死之际存活性命,而最关键的是,他的神魂之力强大敏锐远超同辈,所以哪怕是视觉上无法反应,但当面具青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宁北还是移开了身体。
脚步踏出,身体微侧,然后一剑斩了上去。
长剑轻动,擅于点和刺,打的是快,求的是锋芒,但这并不代表斩击无用,相反,对于本命剑修士来说,斩击溢出剑气,反而是最常用的招式。
面具青年的反应很快,在看到宁北躲开了他的攻势之后,他的眼中先是流露出一丝兴奋,然后抬起折扇挡住了这迎面而来的一剑。
但只是轻轻触碰,他的身体就向后拉开了一段距离,低头看着扇面上覆盖着的一层薄霜。
“你这把剑,有点意思。”
手掌用力打开折扇,冰霜就这么被甩了下去,但就是这么极短的时间,面具青年都是感到自己的手掌变得冰凉。
宁北淡淡道:“藏剑溪的剑。”
面具青年闻言感慨道:“应天府啊,钟神朝之灵秀所在,能够孕育出这样的一把剑,倒是不让人感到意外,这把剑也的确配得上你。”
“你的扇子也不错。”宁北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折扇,类似于这样品质的,他只见过秦长鱼从青崖海里带出来的那个。
面具青年耸了耸肩,笑道:“山野散人,没什么好东西。”
如同这样天纵之才之间的战斗有很多种方式,热血暴戾,险象环生,紧张刺激。
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倒是没什么紧张到屏住呼吸的过程,虽说都是想要杀了对方,于结果而言是没什么两样的。
相较于战斗的时长来说,说话的功夫总是十分短暂的。
两个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杀死都是很难做到的,在交手了十几招之后,再度拉开了一段距离。
面具青年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剑痕,衣衫裂开缝隙,但却没有鲜血流淌出来,因为在伤口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而宁北的呼吸则是略显急促了一些,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
“如果不是有着合击阵法加持的话,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面具青年抬起头看着宁北,对于自己身上的伤势并不介意。
宁北望着他,握剑的手臂没有一丁点的颤抖:“即便是有着合击阵法的加持,你依旧不会是我的对手。”
面具青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再度朝着宁北冲了过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身上平静的气势也变得狂暴了起来。
这股狂暴的力量让他的实力比之刚刚与宁北交手的时候提升了不止一筹。
速度很快,宁北可以躲过去,但他却并没有躲开,因为他很清楚,与这个面具青年之间的交手并不是最后一场战斗,他还要面对周围的那些三境强者。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于自身的情况也就愈发不利。
只有速战速决,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来不及反应,唯有如此才能够出其不意的脱身。
如何才能够出人意料?
在敌人最强的状态下将其迅速的击败,那才是真正的出人意料。
所以面对这一击宁北并没有选择避开,而是选择了硬碰硬,最强剑招行剑难直直的迎了上去,长剑覆盖着一层剑气,宁北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忽然有剑鸣之声响起,明明这把剑就在手上,但却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剑鸣之声。
“剑心通明?”面具青年目光微沉,手上的力道猛然翻倍,掌控着合击阵法的那十几人的面色都在这一刻骤然苍白。
合击阵法固然强大,但也不是没有限制,类似如此这般将力量全部都输送到一个人的体内,对使用阵法的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负荷。
远处的十几位三境强者都是感到意外,想不到这位小侯爷竟然以区区第二境的境界就已经达到了剑心通明的程度,如果按照这样恐怖的速度发展下去,岂不是第三境就可以完全掌控剑意了?
如此的话,那未免也过于妖孽了一些。
面具青年的心里同样抱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兴奋之情,能够和宁北这样的年轻一代最顶尖高手交手,让他激动地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一想到自己或许能够将这位小侯爷斩杀在这里,这股子兴奋之情就更加浓郁,甚至已经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
人在极端的状态下所能够展露出来的实力往往都会更上一层,现在的面具青年就是这样的状况。
但他的兴奋只是持续了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不到就完全消退了下去,不仅如此,整个人甚至好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面具下的脸色勃然剧变。
眼前的宁北还是那个宁北,只是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在其眉心处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火焰一般的印记,他并不认识这个印记代表着什么,普天之下除了接受过祝融传承的七个人之外也不会再有第八个人知道这个印记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面具青年却从宁北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力,难以用言语表述清楚,就好像是面对着上位者,面对着高高在上的人。
只是一个简单的目光,都让人心里下意识的生出恐惧,而不敢直视。
这是什么气息?
宁北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够释放得出这样的气息出来?
面具青年的心底如同江海一般汹涌起来,脑海当中也是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咬了咬牙,强行压下了心头的不适,将手上的力量提升到最巅峰,意图用强大的力量感驱逐这股子想要低头的欲望。
二者碰触到了一起。
一把折扇,一柄长剑。
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倒飞了出去,巨大力量所产生的波动甚至让掌控合击阵法的那十几个人踉跄推开,强大的合击阵法也在这一刻分散消失。
面具青年身上出现了数十道伤口,最深的已经可以看见骨头,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萎靡,那脸上的半张面具也是裂开了缝隙。
他半跪在地上稳定身体,瞳孔放大,感受着在体内流窜的剑气,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这个宁北,竟然是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他本以为自己刚刚那一击就算是不杀了对方也能够将其重伤,然后自己就可以慢慢的将其戏耍而死,可万万想不到结果竟是如此。
刚刚那道气息,到底是什么?
和他一直以来在殿中的修行很相似,但那不可能。
面具青年抬头看着宁北,这位小侯爷身上的伤势同样不轻,而且似乎好像还牵动了之前身体内的暗疾,整个人看起来疼痛难忍一样。
“看来这样的手段对你来说,也是无法多用。”他开口吐出一口血沫,感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皱眉说道。
面具青年自己的伤势同样很重,最起码他也没有了继续与宁北交手下去的能力。
宁北握着剑,刚刚动用了神性的加持,导致反噬提前降临到了身上,现在浑身上下都在遭受着火烧一般的反噬,唯有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才能够借助这股冰凉减轻一些伤痛。
但他却还在强行撑着,没有让自己看上去太过惨烈:“我的手段,可还不止这一点。”宁北看着面具青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手指触碰发出响声,一点火焰燃烧衣衫的滋啦响声也在同时响起。
四周的人紧张的环视,最终目光全都放在了面具青年的身上:“少主小心。”
面具青年猛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只见染血的衣角此刻已经莫名其妙的燃起了火,并且这股火焰十分的难缠,根本无法将其摧毁。
远处的岩浆在沸腾,然后开始喷涌,一股一股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越来越高。
衣角上的火焰也已经蔓延到了面具青年的全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火人一样,周遭的三境修士全部都是面色大变,同时出手想要帮助他将身上的火焰熄灭,但却根本无济于事,起不到任何作用。
岩浆还在向外喷涌,已经流淌上了干裂的地面和低洼的石块。
宁北的这个火焰竟然是与这岩浆融为一体,一瞬间,面具青年就想到了之前在那个山峰上得到的圣人传承,现在看来,那个圣人应该可以操控青铜树洞天之内部分火焰的能力。
“该死。”
面具青年低声骂了一句,身上虽然燃烧着火焰,但眼中却是无比的冰冷,他伸手摸了摸指上的戒指,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而那始终燃烧不停的火焰也终于是落在了地上,缓缓的熄灭了下去,沸腾喷涌的岩浆也随之平静了起来。
抬手放在眼前,戒指上三个亮着光芒的小孔此刻已经消失了一个。
这是他能够用来保命的东西,就算是在大修行者的手上也可以从容离开,无论自身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哪怕是心脏被人洞穿,只要使用一次这个戒指就可以瞬间脱离危险。
身体重新恢复,那原本的数十道伤口也随之恢复如初。
面具青年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本来以为是一场稳操胜券的猫捉老鼠,想不到这只老鼠有着杀猫的本事。
再抬头看去,宁北的身影已经是消失在了原地,正在朝着远处遁走。
“追,这一次,你们直接动手就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具青年对着身旁的那些三境修士吩咐道。
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戏耍下去的心思,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冷淡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宁北背影,他的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的流露。
身旁的那些人看到他没事都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虽说这次的任务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杀了宁北,但和宁北的生死比较起来,显然还是这位少主的安危更重要一些,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也就没有出去的必要了,全都留在这里算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多活一段时间。
宁北的速度并不快,毕竟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体内神性的反噬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竭尽全力的赶路,所以只不过是片刻不到,身后就已经出现了那些人的身影,而且这个距离还在不停的拉近。
身边就有岩浆,他随时可以跳进去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宁北却并不打算那么做,他不是泥人,没有火气。
先是被人利用,然后又是出来这么一伙人莫名其妙的追杀,如果不是暂时没有办法将这个神性反噬的后果解决的话,他早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自身修为提升到第三境回来将这些人全都宰了。
不过,能杀人的方法有很多,不单单只有提升境界这一种。
宁北目光闪烁,奔跑的动作不仅没有提升,反而是缓慢了不少。
但却没有太过明显,而是一点点放慢,给人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这一次出手的不再是二境修士,显然这些人也很清楚,继续让二境修士动手的话,除了送命之外没有任何的其他效果。
所以上来就是第三境的强者直接出手。
一位道修使用术法禁锢住了宁北方圆数丈之内的地面,让坚硬的地面变得如同沼泽一般,让他的双脚深陷进去。
整个人一下子就停止了前进。
然后又有一位武修的三境修士欺身上前一脚向着宁北踢了过去,武修之间的战斗向来是简单且直接的,而且速度奇快,即便是宁北也就只来得及抬起手上的长剑匆忙挡住。
无形的剑气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
但却只能起到一个简单阻隔的作用,强大的力量依旧是不可阻挡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将宁北的身体硬生生从沼泽当中踢飞了出去。
后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的身体就这么撞飞在了石头之上。
然后滑落下来,鲜血瞬间就洒满了衣襟,石头也是裂开缝隙。
那位三境武修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在宁北面前站下脚步,感受着宁北无比脆弱的气息,确定了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后方才转身对着身后点了点头。
面具青年等人再度围绕了过来。
那把长剑已经重新回到了宁北的手腕上,一名本命剑修士现在已经没办法拿起自己的剑,这代表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能够坚持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你得出色。”面具青年俯视着宁北开口说道,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笑容。
那枚戒指可是至宝,整个天地都没有几枚,而且都已经没办法再度制造,也就是说他这三次保命机会用过一次就少一次。
平素面具青年根本就舍不得使用,就算是受到了再严重的伤势,面临再如何绝境的局势,如果不是真的死亡降临面前,他都不会使用。
可现在却在面对一个区区二境修士的时候被迫使用了一次机会,这让他感到很愤怒,哪怕是这个二境修士是那位举世闻名的小侯爷。
宁北咧了咧嘴,没有说话,或者说他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是没有力气说话。
靠在石壁之上,显得无比疲惫和虚弱,看起来就像是在等死,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宁北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拿起那把剑,甚至就连运转灵气都变得十分困难。
别说是在场的二境三境修士,即便是在路边随意拉过来一个初境的修行者,估计都能够一刀斩了他。
众人呈扇形包围着他,安溪走到了面具青年的身侧,目光中放着异彩。
她之前可是看得清楚,明明是必死的局面,但这个人却依靠着那枚戒指成功脱险,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那枚戒指之上一扫而过,同时心里也开始好奇这个面具青年的真实身份。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加入对方的话,那一定比自己留在大溪河要更加的有前途。
“公子可别忘了先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开口说道。
面具青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放心,我说话算话,等杀了他之后,他身上的传承我们不会去动,但能不能得到,还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安溪走到了宁北的面前,浅笑道:“公子放心,只要你不与我争抢,那么这圣人传承就一定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她又看着宁北淡淡道:“小侯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既然早就发现了我在你身上所留下的印记,那么提前清除不就好了,犯得着等到现在,凭白丢了性命。”
宁北看着她,哪怕是此刻已经重伤垂死,他的目光依旧是十分的平静:“如果提前清除了印记,还怎么将你们引过来?”
安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闪过嘲弄:“小侯爷好像还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是已经将我们引了过来,可是现在等死的还不是你自己?”
她很厌恶如同宁北这样的人,这样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恨不得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凭什么?
她也想更出色,也想爬得更高,也想天下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
本来以为能够在临死之前从这位小侯爷的眼中看到恐惧和惊慌,但想不到宁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还是和刚见面之时一样的平静,平静的让人感到烦躁。
“死的人真的会是我吗?”宁北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平静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讥诮。
这一幕让面具青年面具下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想不明白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宁北哪里还有的这种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安溪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或许是宁北眼中的讥讽刺痛了她卑弱的内心,她恼怒于一个快要死的人还凭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体内的气息开始透了出来,一股压力像是小山一样压迫着宁北的身体。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替公子出手,杀了他。”
安溪回头看着面具青年,声音很冷。
本来就已经撕破了脸皮,反正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么不妨就做的更绝一些。
面具青年刚要开口,但话语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一直靠在石头上的宁北忽然间有了动作。
没有起身,没有拔剑。
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将手伸进了衣衫里,然后再拿出来。
只是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位小侯爷的手上多了一个木质的,手指粗细长短的小东西。
地三百八十九章 机关术
东西真的不大,手指长短,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路边上随意捡起来的一个小木棍,不起眼,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在木棍上有着一个小小的类似于按钮模样的凸起。
看上去应该是按一下就可以使用。
面具青年眉头微皱,并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安溪刚开始还以为宁北手上还有什么了不起到足以翻盘的底牌,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可当她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之后,眼中的忌惮再度被冷色取代。
因为她从这个小木棍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强大气息,或者说就连一丁点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
众所周知,无论是什么法宝神兵,自身都有着无法阻挡的气息溢散出来,从上面传出的波动与威压就可以判断其威力如何。
“小侯爷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安溪淡淡道,退后的脚步又重新走了回来。
身旁的那些三境修士想要动手,将目光纷纷放到了面具青年的身上,询问着他的意思。
面具青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他不认为宁北这是虚晃一枪或是装腔作势,既如此,在无法确定的前提下,让这个大溪河的女弟子去试探试探也不是坏事。
宁北看着眼前的白裙身影,想着与安溪第一次见面时候对方的模样,讥讽道:“你还真认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你的想法前进吗?”
安溪没有说话,身形一闪做出了攻击的模样但下一刻却出现在了后方。
面具青年微微一愣。
宁北也是有些哑然,咳嗽了两声后说道:“看来你还是很怕死的。”
安溪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已经是到了最后一步,紧要关头,没必要因小失大,万一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这段时间在青铜树的一切努力岂不都是白费了?
面具青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有预感,如果这个女的能够从这里活着离开,那么未来一定能够闯出一番名堂。
因为她足够心狠手辣,又足够谨慎。
局面有些僵持,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敢于第一个动手,他们都看着宁北拿在手上的那个小木棍,忌惮着踌躇不前。
“如果你们想杀我,最起码得先动手才行。”宁北用手撑着石块强行站了起来,他现在虽然没有办法再调动体内灵力,但简单的移动身体还是可以做到的。
面具青年定睛看着他,然后对着一位三境道修扬了扬下巴。
既然不知道你耍什么猫腻,那不靠近就是了,使用道术八卦在远处一定可以杀人。
那位道修三境脚踏巽位,无形的风忽然从四周平地升起,如同刀刃向着宁北切割了过去,这是最紧要的时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这一幕。
“我不知道你还可以保命几次,但这次,你一定还要再用一次。”宁北无视着迎面切割而来的风刃,转头看着面具青年开口说道。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前,他举起了那个拿着小木棍的手掌,遥遥对准了面前的一众人。
数十人呈扇形包围着他,宁北背靠石头,然后按下了那个木棍之上的按钮。
“于掌教,希望你没骗我。”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同时也已经做好了随时脱身跳进岩浆里的准备。
按钮按下,并没有立刻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而是手中的小木棍在改变着形状,明明开始只是手指大小,却在按下的同时不停地发生着体积的变换。
木棍从中间裂开,扩散出了一个漆黑色的圆台,很巨大,足有两个宁北那么大,同时在手掌握着的地方也生长出了延伸的握手,一只手根本拿不住,需要两只手掌同时紧握才行。
漆黑色的圆柱体中间是个空心,从正前方看去能够看到里面有一枚淡红色的宝石光亮。
圆台蔓延前伸在变大的同时也成为了圆筒状,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淡红色宝石在发着光,积蓄能量,然后在宁北的操控下对着面前数十人狠狠地轰了出去。
这一切变幻的过程说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就只是在宁北按下按钮的一瞬间发生了改变,就连那位三境道修释放过来的风刃都来没有临身。
黑黝黝的洞口明明没有任何的气势,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和震慑,让面具青年等人都是神情微变,而等到那股能量从洞口当中喷射而出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彻底变了,那一双双眼中都是就流露出了极端的恐惧。
赤红色的光芒带着足以撕裂摧毁一切的恐怖能量从洞口当中射出,而且十分粗大,与其说是能量光束,莫不如说是一面墙壁一样向着正前方横推过去。
沿途的一切在这股力量下被摧毁,地面,岩浆,包括面前的这数十个人。
无论是二境修士还是三境修士。
无论是面具青年还是安溪。
在这股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根本没有抵挡和闪避的可能。
安溪面色变得惨白无比,双手结印不停地拍打而出意图阻止,体内还爆发出了一股极端强大的不像三境修士能够掌控的力量,看来应该就是之前获得的大修行者传承,难怪安溪不怕面具青年出尔反尔,有着这股力量即便是面对这些人的围攻,依旧可以从容离去。
可现在,在这赤红色能量的碾压下,她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小侯爷停手,我愿意就此离去,绝不插手此事。”安溪无比惊骇,同时开口喊道。
但很可惜,宁北漠然的目光已经给出了回答。
赤红色光柱朝着正前方推移数十丈距离,足足持续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缓缓消散,安溪的声音也在这个过程中变的惨烈且越来越小。
“砰!”
巨大的机关落在地上,宁北放下了微微颤抖的双手,抬头望着正前方狼藉一片的地面,看着地面上深邃的沟壑,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色。
之前太行山的于从龙掌教只说过这东西对付大修行者之下没问题,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第三百九十章 安息
而且这威力和场面,未免也太过于吓人了一些,谁能想得到从最开始一个手指大小的小木棍能够变成如今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宁北看着面前的巨无霸,第一次正式感受到了太行山机关术的强大。
也明白了为何天下修士都极为嫌恶这种方式。
要知道他刚刚的状态其实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但就是一个普通人的状态,却能够手持机关炮一举消灭十几位三境强者外加十几位二境修士。
这可比自身修行所得来的力量要快速和显著的多。
深邃沟壑当中,安溪以及那数十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并不是跑了,而是在这股力量下被蒸发,尸骨无存,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安溪...”宁北漠然的目光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下,你可以真的安息了。”
“不过,那个面具青年好像还没有死。”宁北回想着刚刚在赤红色光束之下隐约看到的一幕,在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加身之前,那个面具青年的身体再度变得和之前被火焰覆盖之时一样。
看样子应该还是那个保命的底牌,对于这种赖皮的能力,他其实并不在意,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一个手下败将就算是能复活无数次依旧是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宁北也没有去寻找的打算,他现在体内的神性反噬虽然已经熬过去了,但身体依旧极度虚弱,没必要冒险,机关术再强也是外力,还是有失误的可能性的。
将面前的巨大机关重新变成手指大小揣进了怀里,宁北转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向着自己第一次遇到火灵将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并没有停下恢复伤势的打算,边走边恢复,并不影响什么。
在他走后不久,面具青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原地,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势,但整个人的脸色却十分苍白,眼中甚至还残存着惊惧与愤怒。
而那半张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也已经被毁掉,露出了背后那张略显清秀的面容。
只不过此刻这张清秀的脸已经是变得扭曲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原本亮着的三个孔已经熄灭了两个,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个还在亮着,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本以为是一场轻松的猫捉老鼠游戏,却想不到到头来自己竟然是那只老鼠,而宁北才是一只猫。
谁能够想得到,这位小侯爷的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们甚至考虑了国师大人可能给自己的这位小弟子留下了什么底牌,但在青铜树这种特殊的空间当中可能会因为被限制而无法使用。
但万万想不到,宁北的手上竟然还有一章机关术的底牌。
机关术是纯粹的能量,与青铜树内的火灵相同,所以不会引起此方洞天的紊乱甚至崩塌。
数十人,到头来就只剩下了他自己,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着这个保命的至宝,他自己都已经被宁北杀了两次。
数十人,十数位三境强者,一同追杀一个区区二境修士,到头来却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尾,对手只有宁北一个人。
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无法接受。
虽说早就知晓自己比不上这位小侯爷,但如此未免也差的太多了。
“太行山!”
他用力攥紧拳头,几乎是从牙缝当中挤出了这三个字。
没错,如果到现在他还猜不出那是太行山的机关术的话,那就和傻子没有什么差别了,但谁又能想到,原本一个屁大一点的东西,一眨眼就变成了一个巨无霸,还释放出了这般恐怖的威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宁北远去的方向,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火精用力捏碎,整个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了洞天当中。
计划已经失败,等到宁北出来之后他很可能就走不了了,所以只能趁着这个时间提前离开颍川。
相信之前他们刺杀宁北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但现在他卸下了面具,而且变得独自一人,是不可能会被发现的,而且既然来了,自然早就做好了从容离开的准备。
暗沉的天空几乎已经被鲜红色渲染了全部,照这样的进度进行下去,最多还有十天的时间这方洞天就会关闭,等到下一次打开就要青铜树枝上的血红色褪个干净才可以。
渲染的速度要比宁北之前所预料的快了不少,不过倒也还可以接受,因为最多再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就可以赶回那个火灵将的所在之地。
沿途倒是没有碰到什么人,出奇的安静,火灵倒是碰到了几只,对于已经恢复了一些宁北来说不算是什么麻烦,打得过就直接杀了,打不过的也可以逃掉。
两个时辰之后,宁北终于来到了那个火灵将附近,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前方再走两步就是那个火灵将所镇守的十丈范围。
宁北目光闪烁了一瞬,然后向前走了两步,一瞬间,又是那熟悉的压力袭来,身玄法立刻发动消失在了原地,重新退回了两步之外,当他再度抬头看去的时候,目光中又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神隐。
一尊骷髅,穿着一身赤红色的铠甲,手上拿着一杆长枪,空洞的双眼当中燃烧着火焰,冷冰冰的注视着宁北。
无论是火灵还是火灵将,都只是单纯地依靠本能行动,没有脑子,没有心,也不会思考和记忆,所以自然不会想起之前见过宁北。
对于这个火灵将来说,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杀了所有踏足他镇守领域内的人,仅此而已。
“还是无法靠近。”
宁北眉头微皱,他可以肯定这个火灵将所镇守的方圆十丈范围之内一定隐藏着某个传承,是不是朱雀传承不好说,但传承是一定有的。
可问题是他现在无法解决这个大修行者级别的火灵将,寻找那个传承。
“有点麻烦。”
没有头绪也就没有方法,所有的计划和尝试都是要根据信息来制定。
可现在对于这里的信息一无所有,即便是祝融的部分传承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朱雀传承所在何处的记载。
这种东西要看缘法,缘分到了,就能得到,缘分未到,神明也不会强制干预。
第三百九十一章 笨法子
“看来现在,只能使用笨法子来试一试了,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宁北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身体瞬间出现在了十丈范围内的边缘一处,以极快的速度在上面飞速踏出两步,并且利用敏锐的神魂之力仔细感应,等到火灵将的攻击快要临身的时候再度使用身玄法退开。
“什么都没有。”他刚刚测试了那两步所在之处,并没有感受到传承的所在。
这就是笨方法,方圆十丈一共就那么大,只需要一步一步将每一处角落全都试探完毕,那总能找到藏匿着传承的所在之处吧?
这个方法很笨,也很浪费时间,但宁北现在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哪怕是再笨的方法,也不得不用。
只不过他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到巅峰,以现在的状态在使用过两次身玄法之后体内气海当中的灵气就已经几乎干涸。
“再回灵。”宁北运转起了之前得到的那个秘术,让体内干涸的灵气瞬间恢复了不少,然后身形移动,再度进入其中又以飞快的速度试探了两步,然后险而又险的在火灵将的攻势来临之前使用身玄法脱身出来。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再回灵最多只能用几次,这东西虽说对回复灵气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对身体也有着不小的负荷,没有办法一直使用。
所以只能在用过几次之后,休息半个时辰,恢复了一些之后再度开始尝试。
就这样反反复复,用最笨的方法不停地试探着。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浑身疲惫的宁北也没有去在乎时间,只是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天上,确定自己还有空余进行尝试。
“只剩下最后两步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打起精神后来望着十丈范围之内的最中心处,就是那里,就剩下了那里的最后两步没有尝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所谓的传承,应该就藏匿在这最后的两步当中。
等到体内灵气恢复,足够使用两次身玄法之后,宁北才动身开始准备进行最后的尝试,他始终留着一次身玄法的灵气没有动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附近会不会突然出现一个什么人。 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行。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北的身影如同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原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最中心处,然后踏在了那两步上。
强大而敏锐的神魂之力一瞬间将此处的所有异常不同都感应的清清楚楚,但结果却让宁北瞳孔微凝,目光变幻。
出意外了。
因为他没有从这里感受到哪怕那么一丁点的传承之力,甚至就连一点与众不同的特殊也没有感到。
“没有。”
这里没有传承,身玄法发动,他的身体重新出现在了十丈之外,让那个火灵将的攻势再度落空。
但宁北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因为这不可能。
实在是不可能。
传承记忆当中很清楚的解释着获得传承的方式,除了传承自主选择之外,还有就是被火灵将所镇守之处必定存在。
而且火灵将的实力越强,传承也就越好。
眼前这个火灵将的实力很强,估计实力可以和武院的那位武侯相提并论。
如此强大的实力所守护的区区方圆十丈的范围,如果说这里面没有隐藏着什么传承只怕狗都不信。
但事实却摆在眼前,让宁北不得不承认。
方圆十丈的每一个角落他都试探过,的的确确没有半点传承存在的感觉。
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这方洞天已经快要关闭。
“传承一定存在,既然没有出现,那就一定是我的方式有问题。”宁北平复着情绪,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想要获得这里的传承,就一定要将这个火灵将打败才行?
如果当真如此,那他就不用尝试了,干脆一点直接捏碎火精退出去,快马加鞭回到朝歌请徐公子看看病。
媲美武侯的火灵将,怎么打败?
就算是用手上的那个机关狂轰滥炸十天十夜,估计连对方的一个毛都打不断。
大修行者已经是接近超凡入圣的存在,五境之下就别想着对付了,没可能的。
但如果就这么放弃的话,宁北实在是不甘心。
他将目光放到了这十丈范围之后的岩浆里,既然是朱雀传承,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火灵将真正所守护的地方,其实是后面的这个岩浆?
念及此处,宁北也不犹豫,直接绕开火灵将跳进了岩浆里。
眉心处浮现祝融印记,弥漫周身上下,保证岩浆不会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但很可惜,结果却并不如他想象的这样,经过了仔细的查探过后,可以确定的是这片岩浆里也没有任何的传承存在。
宁北躺在上面静静漂浮,皱眉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
想法猜测一一出现,但紧接着又被他一一否决。
“算了,看来我和朱雀传承之间,注定没有缘分。”宁北紧皱的眉头舒展,放弃了这个念头。
能够得到祝融传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没道理要求这天下的好事全都落在他的头上。
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好遗憾的。
宁北从岩浆之上游动,缓缓靠近着岸边,但因为刚刚想的太过入神,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跟随岩浆流动了一段距离,当手掌放到地面上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自己再度进入到了那个火灵将所守护的十丈范围当中。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身玄法立刻就发动了起来,但只是刚刚运转,宁北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强行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火灵将,此时此刻对方根本没有过来杀他的打算,反而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歪着头,空洞跳动着火焰的目光狐疑的看着他。
的确,明明看不出任何情绪,明明只是单纯的依靠本能,但他的确感受到了火灵将狐疑的目光。
准确的说,并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他额头上的火焰印记。
那个鲜红的,祝融印记。
出了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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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这里的确是朱雀传承
这样的发现让宁北的精神为之一振,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随时都准备运转身玄法,确保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前提。
身体逐渐上岸,一点点的前进着作为尝试,那个火灵将就只是这么怔怔的看着宁北,一动不动。
也没有任何打算攻击的意思。
“难道祝融印记还有这样的作用?”这一发现让宁北感到意外,同时也忍不住苦笑一声,要是早知道只需要亮出印记就能够安然无恙的话,这些天碰到那些火灵又何必打生打死的?
在确定了眼前的这个火灵将的确不会攻击自己之后,宁北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试探着重新寻找此处的传承。
但依旧是一无所获,没有半点存在传承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不可能没有传承存在,宁北眉头微皱,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面前的火灵将身上,既然四周找遍了都没有,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出在这个守护着此地的火灵将身上。
虽说自己没有受到攻击,但他也不敢确保证这东西会不会突然之间来个发难,到时候要是一点准备没有死在了那把长枪之下,那才是冤枉的很。
一步一步走到了火灵将的面前,宁北在掌心中凝聚出了一缕火焰朝前伸去,动作很轻缓,并且双眼始终在盯着火灵将的一举一动,身玄法也在悄然运转,确保一旦突发意外自己可以安全脱身。
但很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面前的这个火灵将并没有一点打算攻击的意思,反而是将那杆长枪插在了地上,然后单膝跪在了宁北的面前,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对着将军行礼的士卒。
正在宁北有些惊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眉心处的祝融印记忽然闪烁起了亮光,跳动在掌心里的火焰也是随之落在了那个火灵将的额头之上。
空洞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的浅蓝色火焰在这一刻变成深红色,这个火灵将给宁北的感觉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就像是从一个只知道根据本能行动的傀儡变成了一个懂得思考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个半跪在地上的火灵将正抬头看着宁北,明明没有眼神,却能够从中感受到尊敬。
“你是火神的传人。”
半跪在地上的火灵将缓缓站起身子,从那张白骨身体中发出了声音。
看来刚刚祝融的能力帮助他短暂的恢复了神志清醒。
从一开始认为宁北就是祝融,到现在分辨出宁北只是祝融的传承者。
“没错。”宁北点了点头。
火灵将身上的火焰燃烧的很是旺盛,他打量着宁北,双眼中的火焰大放,片刻之后方才缓缓恢复如常:“你的身体很古怪,这是人间新的修行方法?”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是。”
解释起来很麻烦,还不如不解释。
火灵将道:“这种方式可以让你运转灵气的速度较之其他人更快,战斗起来也会比别人更强,但有一点隐患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
“清楚。”
“身体的超负荷运转,无法承受境界的突破,在以后每提升一个境界都会对身体带来几乎无法承受的透支,你应该可以撑到第四境,想要再往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就算是到了第四境也很难活多久。”宁北不知道这个火灵将的前身是什么身份,但单单就是这样的眼力,就已经胜过了天底下九成九的人。
火灵将继续说道:“你得到了火神大人最为重要强大的神性,这可以帮助你提升实力,但同样也等于是在你的身上加了一座山,让你原本勉强维系平衡的身体出现了垮塌的倾斜。”
“没错。”
“所以你想要找到朱雀大人的传承,利用涅槃之火平衡神性。”
这一次宁北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火灵将。
“你认为这里可能存在着朱雀大人的传承?”
宁北没有反驳,很干脆的点了点头,目光凝视着他,问道:“所以这里存在吗?”
火灵将一直都在看着他,他从宁北那双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坚韧,就像是一根青涩稚嫩的小树苗顽强的生长在荒漠当中,无论如何也不肯被风沙折弯。
“存在。”
火灵将也跟着点了点头,说出了让宁北在一瞬间心跳加速的回答。
“我够资格吗?”宁北问道。
“也许不够。”火灵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接着道:“也许足够。”
“火神大人选择了你,这证明你拥有着足够被神明所认可的天赋和心性,但也正因为火神大人选择了你,所以朱雀大人未必会选你。”
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比较绕口,但实际上很容易理解。
神与神之间是没有高下之分的,神明也是绝对强大且骄傲的,既然如此,朱雀的传承又凭什么非要选择你一个已经接受了祝融传承的人?
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朱雀要逊色一筹一样。
“我想试试。”宁北认真道。
天空中的鲜红色已经快要铺满苍穹,剩下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在离开青铜树之前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过要试一试。
火灵将的声音一直都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听不出人情冷暖,他只是提醒道:“你要清楚,就算是得到了朱雀大人的传承,中和了祝融大人的神性压力,但这并不代表是彻底解决了你体内的问题,只是在被破坏的平衡上增添了一个砝码,让这个平衡重新恢复,如此一来固然解决了目前的问题,但也就意味着加深了身体的负荷,以后破境,每一次都是生死,而你,可能永远也无法踏足第五境,更加无法攀登那个足以比肩神明的圣人境界。”
他的忠告很忠告,让宁北沉默了更长时间。
终于,宁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如果就连眼前的麻烦都没办法解决,那么又何必去想象未来会遭遇什么样的困难?”
第三百九十三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的事情用以后去烦恼就好,如果就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也就谈不上以后了。
想要让未来有麻烦,那么你首先要做的是必须先要有未来才行。
火灵将没有在劝诫,他只是万古前留下的一个早该死去的人,等体内的祝融神力消失之后就会再度变成那个只知道依靠本能行事的火灵。
他走到了一旁将插在地上的长枪拔了出来,然后走到了方圆十丈的中心处,拿起长枪用力的刺了下去,一人多高的枪身深陷进入地底。
然后地面生出裂缝,如同蜘蛛网一样蔓延而开,岩浆朝着裂缝当中流淌,转眼间就已经覆盖完全,炙热的岩浆流淌成了一只火焰大鸟的模样,然后绽放出了极为刺眼的光芒。
火灵将站起身子退到边缘处,对着宁北说道:“我只能帮你唤出朱雀大人的传承,但能否得到认可,还需要靠你自己。”
宁北看着这些夺目的光亮,听着耳畔响起的一声鸣叫,转身对着火灵将行了一礼:“多谢。”
岩浆形成的图案逐渐开始灵动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脱离了地面飞到了空中,并且没有停下的意思,向着苍穹之上的最高处振翅而飞,就像是要将这片天空都洞穿一个窟窿一样。
这道身影就是传说中的四方圣兽之一的神明朱雀,从外表并不能看清楚它是什么样子,因为浑身各处都燃烧着一层火焰,沐浴在火焰当中,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威压,整个青铜树世界内都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
无数传承无论是已经出现的还是刚要出现的全部都是收敛了自身的光亮,缩成一小团,就像是在对着他们的信仰而朝拜。
到现在还停留在青铜树里的人不超过三千人,除了死去的小部分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去,只剩下了这不到三千人还停留在里面,想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对于传说中的朱雀传承依旧抱着期望。
但在这一刻,剩下的所有人都是抬头看向了天上,无论是身处何地,哪怕是最边缘的百万里之处都是能够看到这个冲霄而起的朱雀身影。
“是朱雀。”
关海看着横空出世的火焰巨鸟,哪怕他从未见过,这时候依旧可以准确的判断出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兽朱雀,这个青铜树内最大的传承。
拿到外面可以让天下人争破头颅,甚至引来圣人关注的绝世传承。
“是什么人能够得到朱雀传承?”在他身旁,谭庆和齐帷语两个人也都是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内心当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就连面部表情都已经无法控制自如。
他们都清楚,获得了朱雀传承代表着什么,那几乎是代表了这个人未来有望圣人境。
要知道圣人境界可不是那么容易踏足的,全天下无数修士,如今也不过就只有十方圣人罢了,千年以来无数天之骄子,百分百可以肯定一定会入圣的就只有神朝的那位公主殿下和五道同修的陆海棠。
就连姜白柳和俞子期这样的小圣人,也只能说是有大几率成圣。
得到朱雀传承,就意味着给自身增加了一个这样的可能性,不敢说百分百,三成概率是一定有的。
而且即便是无法成圣,拥有着朱雀传承的人成为大修行者之后,也是整片天地少有敌手的存在。
同一时间,三个人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关海目光闪烁:“这件事说不好。”
哪怕是那位小侯爷,也未必就有资格得到,再说了,哪里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第一次进入青铜树,你宁北就能刚好得到朱雀传承?
要真的是这般的天命加身,那还怎么斗?
“走,我们先出去再说,就守在门外一个一个看着出来的人,总能够发现什么。”齐帷语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抬手拿出了一枚火精在掌心当中捏碎,现在,就只希望得到朱雀传承的不会是宁北,哪怕是七录斋西蜀剑阁甚至是妖国的那几个废物都要比落在宁北的手上对他们有利得多。
......
“你觉得会是谁?”
一块巨石之上,秦长鱼浑身狼藉的坐在上面,身上的锦衣已经凌碎了不少,沾染着许多血迹,看得出来,这些天里他经历过的生生死死可是着实不少。
苏幕遮抬头望着那只在穹顶之上不停盘旋鸣啸的朱雀,淡淡道:“宁北。”
秦长鱼挑了挑眉:“就不能是别的人?我看关海谭庆他们的天资也很不错嘛。”
苏幕遮面无表情:“他们不配。”
秦长鱼摇头笑了笑,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火精用力将其捏碎:“的确不配,走吧,出去看看,可惜那地方距离咱们太远了,想要过去看看都来不及。”
苏幕遮点了点头,从怀里也掏出了一枚火精,然后与秦长鱼一同消失在了青铜树内。
......
“你也得到了?”
“得到了。”
“看起来应该会是他。”
“是他。”
“距离我们不远,要不要过去看看?”
“过去就不必了,有几只苍蝇赶了过来,得先赶走才行。”
距离朱雀传承出现的地方几十里外,四道身影正站在一起,刚刚开口说话的两人分别是唐书和徐白柳。
在他们身后是儒院的洛留以及第五长思。
祝融传承一分为七,唐书宁北第五长思各一份,刚刚和结伴而行的徐白柳以及洛留碰面,询问后得知他们两个也各自得到了一份。
七份传承当中有五份都是自己人,剩下的两个还不知去向。
洛留指了指脚下,微笑道:“我比较懒,就守在这里,另外三个方向还请你们三个过去。”
唐书点了点头,朝着北面掠去。
徐白柳没有说话,向着与唐书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
第五长思则是去到了剩下的一个方向,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七录斋,儒院,还有西蜀剑阁的人能够走到一起,而且一开口就说出了彼此最大的秘密,那可是传说中的神明祝融,寻常人得到之后一定会隐藏的极深,绝不会暴露。
可这几个人见面就直接说了出来,看样子也不像是感情多深,打招呼甚至还有些泊淡。
第三百九十四章 洛留忽悠人
可就是这样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甚至各自势力还存在一些恩怨的几个人,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自顾自的决定了替宁北守住四面来人。
将所有离得近想要过来查探的人阻拦在数十里之外,确保这些人不会看到宁北,将这位小侯爷得到朱雀传承的事情给暴露出去。
第五长思有些想不通,但他隐约猜到了某个可能,所以也没有多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百万里洞天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分散到各处甚至还没有石头来的更多,恰巧出现在这个附近的人就自然就更少,少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所以四人阻拦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只是偶尔还是会抬头看看天上,毕竟这个时间,真的是不太宽裕。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最多再有一天这青铜树就会关了,别到时候传承还没接受完,就给送出去了。”洛留吧唧了一下嘴,用笔给自己画了一个扇子出来,自顾自的扇着风。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忽然眯起看着远处山坡上出现的小小人影,是白马寺的佛子年殊,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到了现在还没有离开。
自从上次在朝歌城外被宁北的四句偈给破了心境之后,这位佛子的动静就小了很多,不过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而且一身气息已经快要溢出,估计只要离开青铜树之后,随时都可以踏足第三境。
“这秃瓢,不愧是托莲而生的人,自有大气运加身。”
洛留想了想,转身将一张纸铺在了石块上,然后用笔画出了一个宁北的身影,眨眼功夫,白纸之上光芒一闪,一个活灵活现和本人没什么差别的宁北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出现之后看了洛留一眼,然后就在石头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洛留看了两眼,忽然又用笔在宁北的身上画了几下,一瞬间,这个宁北的脸色就变得惨白起来,身上也出现了不少伤痕,鲜血沾染,看起来有些凄惨。
“这样就差不多了。”洛留满意的将笔收了起来,然后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不一会儿的功夫,年殊就已经走到了面前。
看着盘膝而坐正在疗养伤势的宁北皱了皱眉,不是他?
如果获得朱雀传承的人不是宁北,那么又会是什么人?
洛留这时候也刚好转过身来,脸上一副愁苦模样:“佛子。”
他对着年殊行了一礼,开口道。
年殊双手合十回礼:“洛师兄。”
他看着宁北,眉头微皱。
洛留苦笑一声回答道:“小侯爷被人追杀,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第五长思和我恰巧路过,估摸着就要出事了。”
年殊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他虽然是在洞天当中一直没有出去,但是也听说了一些传言,有一伙来历神秘实力强大的人一直在追杀宁北,现在看来传言非虚。
“既然小侯爷在这里,那么现在是什么人在接受朱雀传承?”
洛留说道:“是一个神秘的面具青年,那人实力极强,我与小侯爷联手尚且不是对手,第五长思又去追杀其他人,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接受了传承。”
面具青年?
年殊刚刚才有些舒展的眉头一下子皱的更深,同时也在心里不停盘算着这伙来历神秘的人究竟来自哪里。
本来他还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可现在对方竟是能够得到朱雀传承,那可就不得了了。
“我去看看。”年殊开口,说完就打算向着前方走去。
洛留也不阻拦,只是提醒道:“虽说你我关系寻常,但看在长辈的交情上我还是要提醒你,朱雀传承现世,方圆十里一片炼狱火场,燃烧不灭神火,轻易靠近,一旦沾染,除了被烧成灰烬之外,别无他法。”
年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朝前行走,但是却在第十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确感受到了遥远前方隐隐传来如同炼狱的炙热温度,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洛留,发现这位的确没有一点想要阻拦他的意思,正戒备的站在宁北身前环视,一副紧张兮兮生怕再出现杀手的模样。
因为之前在国宴上洛留帮宁北出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年殊觉得洛留没这么好心,所以在故意前进试探,如果那里真的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看到的,洛留一定会露出马脚,可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还隐隐有些讥讽。
那模样就像是希望他一意孤行前进,然后被火焰烧成舍利子似的。
“洛师兄何时离去?”他转头问道。
洛留怔了一下,旋即指了指身旁的宁北说道:“等他苏醒再说吧,反正看这时间洞天估计再有十个时辰就会关闭,到时候和宁北一同传送出去就好。”
年殊点了点头,然后也不说话,就这么坐在了二人的身边,闭目念诵着经文。
洛留面上没什么波动,心头却是微微一跳,暗骂了句小秃瓢。
他将画像变成这个样子不算是太耗费灵气,但是难就难在要一直维系,而且还要根据修养的时间来调整宁北的气色。
这当中可有难度,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年殊看出破绽来。
“宁北啊宁北,你动作可别太快,要是提前结束,那可就暴露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祈祷着。
动作太快的话一定会暴露,最好是踩着时间线等到时间结束的时候刚好完成,这样一来就可以一同被传送出去,不会被年殊发现,而且事后还能将锅甩给那个面具人。
一举两得。
就是这过程苦了他自己,一点破绽都不能露出来。
石头上的宁北在闭目修养,洛留站在他的面前静静站着。
一旁的佛子年殊念诵经文,周身绽放朵朵莲花,这个在佛道上有着大气运大潜力的佛子,并没有因为宁北的四句偈而心境破裂,反而吸收了宁北话中的道理,用来巩固自身。
......
......
感谢要给我介绍女朋友的老哥,哈哈
第三百九十五章 南明离火
盘旋在穹顶的朱雀已经落下,双翼展开释放出来的炎热温度哪怕是他们相隔数十里之外都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炙烤。
这让闭目诵念经书的佛子年殊重新睁开了眼睛,照这样的趋势蔓延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连他们站的这里都会被这股火焰淹没。
“看样子他受的伤真的很重。”年殊看了一眼宁北,开口说道。
感受着这样的炙烤都无动于衷,没有太大反应,应该是受伤太过严重,所以导致在疗伤过程中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变化。
如果洛留没有在这里的话,倒不失为是一个好机会。
洛留拿出一把扇子不停地闪动,一阵阵风驱散着扑面而来的炙热:“你要是很闲的话,不如想办法帮帮忙。”
年殊微微一笑,然后拿出一枚火精将其捏碎,说道:“青铜树关闭在即,等到最后一刻被传送出去难免会有变故,这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火焰包围,洛师兄还是先想办法保护好小侯爷的安全才是。”
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里,离开了青铜树洞天。
洛留确定他已经离开之后转身掉头就往外跑,现在的地面已经开始有点烫脚了,再不跑说不定真的要被烤熟在这里。
至于那个幻化出来的宁北身影,在失去了灵气注入之后瞬间就燃起了火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连灰都不剩一点。
一口气跑出去好远, 洛留方才停下脚步,回头心有余悸的看了过去,这要是年殊继续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不需要太久,只要半个时辰,宁北在里面接受传承的事情就得败露。
“这火可真大。”洛留眯了眯眼睛,他虽然也是接受了祝融的一部分传承,但却与宁北获得的神性可以免疫火焰不同,其他六个人并没有这种能力,身上也没有祝融的神性存在。
所以依旧会怕火。
“就只剩下几个时辰了,你可得抓紧时间才行啊。”
洛留望着火焰的中心处,那只朱雀落下的地方,喃喃说道。
......
宁北已经在抓紧时间了,事实上现在时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他的整个人已经与朱雀融合在了一起,无法去准确的感受和判断时间的流逝。
或许自己感觉只不过才过去了一刻钟,外面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几天也说不定。
朱雀很炙热,和祝融的暴戾烈火不同,朱雀的火焰在猛烈的同时还有着柔和掺杂在里面,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够拥有那极神奇的涅槃能力。
他起初还在担心朱雀传承会不会选择自己,但当那道沐浴着火焰的朱雀身影与他融为一体的时候,宁北所思考的就是该如何利用这份传承让自己的身体达到平衡状态。
有着祝融传承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的融合过程并不算痛苦,同样的,在过程中宁北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神域,看见了四方圣兽自神域当中落下,各自驻守人间一方。
看见了朱雀合道,祝融与共工二人联手打断了通往神域的道路。
朱雀振翅巨大万丈,双目中流淌着火焰在凝视着宁北,想要知道这个人是否足够资格接受自己的传承。
宁北身姿挺拔,双肩挺立,与那双眼睛对视着,他在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去接受。
天地一片黑暗,朱雀屹立在山岳之巅,与宁北只见隔着一条无尽长短的火焰河流。
河流在沸腾,明亮的光芒撕开了这片漆黑天地的一处角落,山岳像是在俯首,宁北就在地面上静静站着,抬头仰望着直耸入云的山岳和万丈高大的朱雀,就像是一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蝼蚁。
蝼蚁虽小,却满是不屈。
朱雀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宁北身体当中的神性似乎感受到了对手开始试探着退缩起来,宁北目光微凝,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于是立刻静下心来全力吸收着朱雀的力量,一点点的注入体内,与祝融的神性维持在均衡状态。
两位神明齐聚在一具身体当中,并不会和平共处,而是会发生冲突,直到把其中一方给赶出去才算是结束。
神性的反噬,两位火焰之神爆裂的碰撞,让宁北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身体像是要被撕裂的痛楚,那种痛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险些没有忍住直接昏了过去。
幸好,自小到大养成的坚韧和越是濒临死亡越是冷静的心让他硬生生的撑了过去。
并且在自身强大神魂的帮助下,开始尝试着调整中和两股正在激烈发生冲突的力量,这个过程一定要快,绝对不能拖沓,因为拖得时间越久,对自己的损伤就越大。
这就像是两军交战,无论胜负如何,战场一定会被破坏的狼藉不堪。
眉心处的祝融印记不停闪现,时而消失,时而出现。
朱雀的力量也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他的身体之内,争锋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会更加激烈起来,即便是宁北的意志力再如何强大,也根本无法操控。
这毕竟是神性,而不是普通的什么东西。
要失败了。
宁北脑海当中迅速闪过了这一念头,看来这一次还是他太过小看神明的力量,或者说太过于高看自己,这才导致了这几近失控的下场。
但宁北却没有想要放弃的打算,而是依旧在竭尽全力的想要让这两股力量平静下来。
但收效,微乎其微。
就在他感到愈发乏力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股清凉温顺的力量凭空注入到了自己的体内,这股力量明明很平静,但却异常强大,只是刚刚进入就让这正在不停激烈碰撞的两股神性各自退让了一步。
“就是现在。”
宁北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利用这股力量开始平衡起了祝融与朱雀的神性,沸腾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平复下来。
一道冰蓝色的火焰花朵忽然在他的气海之中绽放盛开。
两股力量也跟着彻底的平息了下去。
宁北紧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然后伸出了手掌,冰蓝色火花旋转在掌心之中。
“这就是朱雀的涅槃火焰,南明离火。”
第三百九十六章 神明简单且纯粹
神性对待身体有着严重负荷,朱雀的涅槃之力可以均衡这种状态,这之前只是宁北从祝融记忆当中的只言片语信息所猜到的可能,做出的假设,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南明离火。”
宁北望着时手心的火焰花朵,与其是说是火焰,莫不如说这更像是一朵花,一朵冰蓝色的花,上面没有一点温度存在,任谁见了也不会生出这是一团火的感觉。
但这的确是一团火,而且是圣兽朱雀的本命火,号称无物不焚,永不熄灭。
祝融操控天下无数火,但唯独这一种,是在祝融掌控之外的。
“恭喜你。”
感受着体内的平静,两道神性的平衡,宁北终于确定了自身的问题已经被暂时解决。
火灵将朝着他走了过来,开口道贺。
明明是空洞的眼窝,却莫名能够从中感受到对于晚辈的欣赏之意。
“多谢。”
宁北对着火灵将行了一礼,由衷的感激道,如果不是火灵将帮助他将朱雀传承给唤了出来,他也没办法获得传承。
“这是你应得的,你很了不起。”火灵将摇了摇头,再度夸赞了一句。
当然很了不起,能够获得两位神明的传承,并且奇迹般的平衡了两道神性,这样的能力别说是现在,就算是放在他们那个时代,与神明之间还未曾有隔阂的时候,那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运气好些,曾得了先圣的帮助,这才能够勉强做到。”
没错,刚刚在胶着几乎马上就要失败的时候所流入身体的那股力量正是腰间小印当中那两位古圣的浩然气。
虽说一直在蕴养身体,但距离用尽可是还早得很。
“你该离开了。”火灵将抬头看着天上,赤红色的苍穹中间就只剩下了一点缝隙,估计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就要彻底的闭合,尚且还留在洞天当中的所有人都会被送离出去。
宁北没有动作,而是对着火灵将说道:“有个问题,想请教前辈。”
火灵将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北问道:“我想询问关于神域的事情,人间的存在对于神域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何祝融大人离开之时曾对我说神域的时间不多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想要得到答案,包括神隐与通天路的事情。
只是时间来不及,从头说起太麻烦。
出奇的,火灵将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后方才开口道:“人间是神域的累赘,我们这方世界的存在在不停的损耗着神域本就不多的力量。”
宁北瞳孔猛然的缩成一点,这才明白了为何祝融会说神域剩下的力量不多的原因。
只是这样的提醒代表着什么?
是让他警惕神域可能到来的覆灭人间,还是要让他想办法帮助神域?
时间已经到了,洞天上下连成一片,赤红颜色晃得让人睁不开双眼,宁北的身体也逐渐的飘离地面,并且变得虚幻。
火灵将望着即将离开的宁北,忽然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们现在的人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神域当中没有坏人,神之所以是神除了他们本身就是大道规则所化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神明没有私心,他们对善人行善,对恶人行恶,简单且纯粹。”
宁北闻言微怔,刚要再度开口身体却已经消失在了洞天当中。
下一刻,重新出现在了外界,秦府庭院之内。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千余人,分散在各处,让人一时间无法看个清楚。
“神明的存在是好事。”火灵将最后交代的话中要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可既然如此,当初建立人间之后为何又要将其毁灭。
试验场。
他忽然想起了祝融说过的这句话,或许对于那时候的神明来说,人间就只是一个刚刚建立,还没有几个人的小地方,这个时候的人间是没有情感寄托和所谓命运道则说法的。
对于神明来说就只是随手铸造了一块砖头,发现用不上后就将其仍开这么简单。
如果放到现在这样已经成为了和神域一样规则的天地,情况自然就会发生改变。
可如果神明的存在是好事,那么当年那位教皇走上通天路之后又为何会断掉通天路,又为何会创造神隐?
一个秘密的解开所带来的反而是更多的疑惑。
又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了,神明之间也会发生改变也说不定。
宁北相信那位火灵将的话,但是这也不代表他不会对另外一种可能保持警惕。
“你看上去很狼狈啊。”正在思忖间,秦长鱼的胳膊忽然搭上了他的肩头,看着他身上的凌乱和血迹,啧啧两声,像是在嘲笑。
宁北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比我还要更惨。”
秦长鱼眨了眨眼睛,然后用下巴扬了扬,指着另外一个方向的关海,笑道:“我的确很惨,但有人比我还要更惨。”
宁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关海也在看着他们,身上衣衫虽然很整齐,但从那张脸色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受到了不轻的伤势。
一下子宁北就明白了,看样子这两个人在青铜树里应该是打了一架,秦长鱼占了上风。
二人说话间,苏幕遮和洛留也靠了过来,至于唐书与徐白柳两个人则是各自回到了七录斋与西蜀剑阁的方向。
这里人多,能不聚在一起尽量还是要避开。
今天是青铜树结束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根树枝完全的变成鲜红色,基本上所有的势力代表全都聚集在了这里,场面之大,和寿宴当天比较起来不差分毫。
尤其是在最后出来的那两批人口中流传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有人得到了朱雀传承。
起初所有人都怀疑是宁北,虽说没有人敢当面做些什么,但背地里指不定会耍什么小手段,毕竟朱雀传承的价值太高。
可后来佛子年殊从里面出来带出来的消息否定了他们的猜测。
得到传承的不是宁北,而是一个面具青年,这一消息不仅没有让人群平静,反而是更加沸腾起来。
因为既然得到传承的不是宁北,那这些人可不会有半点忌惮。
明抢,也不怕承担后果。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面具青年,这是在场的人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了,第一次是有人从洞天当中离开之后带出来的消息,一伙神秘人正在追杀宁北,其中打头的就是那个面具青年。
这伙人到底是来自哪里,有着这样的能力无形渗透,其背后的势力一定不可小觑。
最后出来的一千余人暴露在了在场各个势力的眼前,一千多人听起来很多,一个一个找过去也足够麻烦,但在场围观的人更多,所以基本上就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这一千多人都看了个仔细。
并且还有人上前背书。
“这是我刘家的小子,实力虽然不错,但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对小侯爷动手。”
“这是我长山宗的圣子,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这件事与他也没有关系。”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续将这一千多人都给领回了自家阵营当中,全都是有迹可循,身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半点疑点。
而那个所谓的面具青年依旧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总不能就这样凭空蒸发了吧?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对方既然敢主动来颍川杀宁北,那么肯定有可以从容离开的方法,只是能在诸如秦牧赵三金这样的强者眼皮底下离开,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有几个?
许多人目光变幻,尤其是联想到在青铜树开启的过程中,秦家大开杀戒的举动,原来如此,竟然用自己的外甥当诱饵,秦牧这老家伙果然是心狠手辣。
关虚云和常家二爷等人对视一眼,面色微沉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秦牧会顺藤摸瓜找到那幕后真凶,还是将这口黑锅找机会甩在他们的脑袋上。
“青铜树已经关闭,相信大家在里面都有着不小的收获,成功获得传承的不要骄傲,静下心来领悟,没有获得传承的也不要灰心,因为等到这上面的赤红颜色消退之后,我还会将其拿出来,供天下人再度进入其中争夺机缘。”
秦牧弯腰将青铜树拎在手里,环视着在场众人,笑眯眯的说道。
今天庭院当中的人很多,从小门这里密密麻麻一片站满了整个秦家,所以就连说起话来也需要通过特殊的阵法才能够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进入到青铜树内争夺机缘的人加起来总共有数万人,如今还活着走出来的就只剩下了八成,其中两成都死在了里面。
剩下的这八成当中,得到传承的就只有那么不到一千人。
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的庞大数量比较起来,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冰山一角。
得到的自然万分欢喜,没有得到的虽然谈不上嫉妒的发狂,却也是垂头丧气,有些提不起精神。
那些各个势力的代表人,诸多五境的大修行者和各家各派长老人物本来都是眉头微皱,此刻听到秦牧这样说,全都是露出了惊喜和意外的神情。
本来青铜树就是秦家的东西,他们能够进去这一次已经是足够幸运了,同时也知道这是秦牧在利用这次机会想要做成什么事情。
所以也不打算能够有机会再进第二次,可现在却着实喜出望外。
听秦牧话里的意思,从今往后青铜树都将成为一个类似于神朝青崖海的秘藏,供天下人进去找寻传承。
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情。
往后不知道多少从青铜树里得到传承的人再见到秦长鱼都要给些薄面。
关虚云面无表情,目光深处却是阴沉到了极致,有着青铜树这样的至宝秘藏存在,可以说只要秦家自己不作死,那么这个天下第一世家的地位和名号,就永远也没有人能够撼动。
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这个青铜树是在寻常人的手上,有或者是哪个一流世家宗派的手中,都会成为大 麻烦,动辄就有灭门之祸。
可秦家却不同,没有人敢在秦家头上动土。
而秦牧主动拿出来让所有人参与机缘传承的争夺,这就是人情。
“多谢秦家主。”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都是拱手表示谢意。
七录斋方向,无牙儿咧着嘴冷笑说道:“这秦家主还真是好熟练度手段,先敲一棒子,然后再给个甜枣,这一下不知道多少人都倒向了秦家一方。”
先是拿常家和刘家开刀,用武力威慑所有人,但这只是威慑,让天下人都知道秦家哪怕十几年没有复出依旧拥有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然后拿出青铜树再给被威慑的众人一个无法拒绝的好处。
这样的方法很老套,但却很管用。
也能够很顺利的收拢到一大片的人心。
徐白柳没有说话,就像是听不见无牙儿的话一样,静静看着场中一些人的变化。
那个神秘的面具青年已经消失不见,这样让人在心有不甘的同时也开始怀疑起了朱雀传承究竟是被谁得到的真实性,应该不会是宁北,许多人都知道年殊和宁北之间的间隙,这位佛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替宁北说话的。
那难道真的是那个谁也没有见过真面貌的面具青年?
“寿宴到了现在算得上是完美结束,今晚我会在颍川大摆宴席,供诸位小聚。”
秦牧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领着宁北几人离开了小门之外,这些聚集了整个秦府的所有人也跟着一同离去。
今晚最后设宴,等到明天就算是此行圆满结束了,大家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在回去的路上多多思考一下之后该怎么站队。
这就是秦牧话中所隐藏的意思。
关虚云回头看了一眼关海,关海凝视着宁北几人的背影,然后朝着年殊走了过去。
年殊看着关海,没有询问,也没有说话,转身朝着白马寺的庭院回去。
关海有话想要询问,年殊也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看来这一次,秦家算是已经站稳了。”常家二爷阴沉着脸,冷声说道。
关虚云冷笑一声:“可别忘了一点,站得越高,摔下来也就越疼。”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夜晚和夜晚
秦府书房之内。
秦牧,老管家秦覆雨,赵三金,宁北还有秦长鱼和苏幕遮六个人聚在一起。
洛留和唐书等人都回到了秦家为西蜀剑阁以及儒院安排的别院里,正如之前所说,人多眼杂嘴也杂,有些事儿还是不能做的太过直白和光明正大。
何况他们在青铜树里也得到了传承机缘,需要点时间去参悟。
宁北将在里面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听的站在一旁的秦长鱼不停咧嘴,现在人已经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担忧之类的情绪,只是听起来感觉险象环生,让人有一种听故事的感觉,直到最后他竟然还摇了摇头,颇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宁北瞥了一眼秦长鱼,然后道:“那个面具青年应该还没有死,现在估计早已经离开颍川了。”
“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赵三金开口问道。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着自己从见到面具青年到现在开始的每一处细节,然后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在我接受传承的时候,曾听到他对那些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如你们这样被神明所抛弃的人。”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都是没有开口,同时沉默了下来。
如你们这样被神明抛弃,换个角度也就是面具青年自己并不是被神明抛弃的人,或者说是他认为自己在秉持神明的意思在做事。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可能来自两个地方。
神隐。
神主教会。
之前已经猜测过应该不会是神隐的人,那么似乎也就只剩下了神主教会这一个可能,可这个可能根本不可能。
良久,宁北轻声道:“晚上我去见见姜白柳。”
如果既非神隐,也并不是神主教会,那么这个世上是否还有第三个自诩为神明传承者的势力?
又或者说面具青年那句话要代表的意思并不是他们想象的这样,也有可能是故意说出来给宁北听见混淆视听,甚至达到祸水东引的目的。
秦牧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这一次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达成的目的只有两个,威慑和拉拢诸多势力,二来就是引蛇出洞,查出刺杀宁北的幕后真凶。
现在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但第二个却没什么进展,反而更加显得迷雾重重。
“无论是神隐还是神主教会我都会让人去注意,在没有查出幕后真凶之前,你行事且小心些。”
秦牧叮嘱道。
宁北点了点头,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隐藏在暗中随时会过来咬一口的毒蛇才是让人最忌惮的。
“散了吧。”秦牧摆了摆手,重新走到了桌子一侧开始练起书法来,老管家秦覆雨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还要开口夸赞两句。
宁北三人从书房中离开,没有回去休息,而是默契的来到了那天晚上的那间偏僻的荒凉小院子里,里面的那汪小池的水依旧不太干净,呈现着幽深暗绿的颜色。
之前留在青铜树当中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走出来之后才感到身体发生的细微变化,还有和天地之间的联系好像也更加亲近了不少。
只是稍稍感应宁北就从中感应到了国运的力量。
心中明白应该是神龙榜已经发布了,排列在榜单之上的三十人全都得到了神朝国运的照料,对于自身有着不小的好处。
第五长思已经离开了,并没有等宁北出来叙叙旧表达感谢之类的,从青铜树内离开之后,他就已经悄然离开。
秦长鱼和苏幕遮比宁北出来的要早上一天不到的时间,所以对于外界这段时间里发生的诸多事情全都了解的差不多。
“赵叔去小东山杀了常家老太爷和三个大修行者级别的长老客卿,同时还联系徐凡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南开郡郡守徐择予将礼部尚书的臂膀刘家给端了个底朝天,听说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差点没把李承焕给气死。”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估计你会感到惊讶,白马寺的圣地,存放无数高僧舍利的普陀山九层佛塔,让寇长秋给抢了,抢走了三十六枚舍利子,还杀了两位白马寺的大修行僧,听说现在白马寺已经派人出去报仇去了,不过估计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寇长秋这种人,只要他一心想走的话,还真没人拦得住。”
到了荒凉小院,秦长鱼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个小凳子,上面已经铺满了一层灰,他张口吹了吹,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早知道应该拿一根鱼竿过来。”
他看着面前长满杂草的小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准备周全。
宁北淡淡道:“这里没有鱼。”
秦长鱼感慨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没有鱼那才叫雅事,有了鱼反倒是落了俗套。”
苏幕遮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静静听着两个人斗嘴,说实话,在青铜树里将近两三个月的时间,此刻再次听见斗嘴声音,倒是颇为的怀念和安稳。
三人都没有说正事儿,因为晚上还要和那几个人聚一聚,现在说了到时候还得再说一遍,浪费唇舌。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哪怕见面次数不多,哪怕相处时间不长。
可默契这种东西说不清楚,该有则有。
到了晚上,明亮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光亮皎洁,将荒凉小院铺洒落满,每处角落都清晰可见,在月色下的明亮夜晚和日光下的白昼明明是同样的景色但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观感。
晚上总是更安静的,所以才有许多人用这份安静来填补内心当中的空虚和恐慌。
无以为继,只能用夜晚来度过夜晚。
将这份不算亮也不算暗的月光盛进面前的小池里,倒映在幽绿色的水面上,听着这初冬的风吹拂而过的野草摇晃和淡淡冰凉。
尤其是再有三五好友汇聚一堂,这样的夜晚比白鹤楼的美酒还要让人醉倒。
遍体生温。
......
......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月光,雪花,七个人
徐白柳是第一个来的,然后是唐书和洛留,最后姜白柳也来到了这间小院子。
人很齐全。
如果广陵道的宋南也可以加入到他们的阵营里,那把握就更大了些,但这很可惜。
几人见面都是没有说话,彼此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宁北再度将面具青年的事情和猜测说了出来。
没有什么头绪。
姜白柳则是沉默了一瞬,然后轻声道:“我会查。”
宁北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神主教会的事情他插不了手,也没什么人能够插手进入这个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庞然大物当中,所以只能依靠姜白柳自己去调查。
“都是自己人,拿出来看看。”秦长鱼用手肘碰了碰宁北的胳膊,忽然开口说道。
宁北没有什么犹豫,摊开手掌,一朵冰蓝的火焰花朵在掌心当中缓缓绽放:“这就是圣兽朱雀的传承,南明离火。”
几人都是看着这朵不像是火焰更像是冰花的东西,明明没有任何的气息和温度传出,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心悸之感。
很美。
南明离火美丽的足以让世界沉沦。
片刻后,宁北将火焰收起,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收回,姜白柳提醒道:“圣兽朱雀的传承意义很大,有传言称四方圣兽合道创建天地,所以得到朱雀传承就意味着可以得到天地承认,对于很多一辈子卡在五境没办法踏足圣人境界的大修行者来说,一旦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不会错过,哪怕铤而走险。”
所谓涅槃之力,意味着可以重塑自身,让原本受到天赋限制而无法突破的修为境界有着更高更上一层的可能。
对于那些如同崔老太爷一样寿元将近的大修行者来说,在走投无路之际忽然出现了这么一条路,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需要想也能够知道。
“我知道。”宁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不过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毕竟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认得南明离火这种存在,就算是宁北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使用,那些人估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说完了这第一件事,接下来就是要确定第二件事了。
“祝融传承。”
洛留忽然开口,这些传承之间彼此并不相通,也就是说获得了一份的人并不知晓获得其他六份的都是是什么人。
“我得到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宁北,秦长鱼,苏幕遮,唐书,徐白柳,还有洛留。
“也就是说我们六个人都得到了其中之一,而剩下的第七份则是在第五长思的身上,他受到了陆海棠的嘱托来到这里帮我,也算是自己人。”宁北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旋即说道。
祝融传承总共只有七份,现在得到这七份的全部都是自己人,如果将这个归结于运气的话,那这个运气未免与太好了一些。
毕竟论起天赋的人还有诸如年殊关海谭庆这种不逊色他们的人存在。
“祝融传承?”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姜白柳也是有些惊讶,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修为境界提升的太快了,以至于这次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十分精彩的桥段。
众人纷纷将自己所获得的部分传承记忆说了一遍,然后发现所有人获得的记忆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看来这是祝融故意为之。
神域之下,摧毁通道之前。
就只有中间的这段时间,至于获得的能力则是有所不同。
宁北得到的是神性,万火不侵,操控自如。
其他几个人得到的或者是一种神通,或者是一道火焰,还有加深沟通大道法则的秘术等等。
一位神明的传承价值无比昂贵,其中包含的简单一种秘术都足以让人抢破头颅。
“神主教会当中关于火神的记载是怎样的?”宁北对着姜白柳询问道。
姜白柳说道:“和你们记忆当中所呈现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出入,只是最后撞倒通往神域的通道这件事没有记载,在神教的典籍当中写着以祝融为首的神明降临人间,创造人类,包括四方圣兽。”
这样看来的话,神主教会当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因为缺少而被人类想象然后填补的。
“祝融和那位火灵将都曾说过,神域剩下的时间不多,我曾怀疑过当年那位教皇走上通天路后看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重新打断了通天路,然后创建了神隐。”宁北目光深邃,思考着这句话与神隐被建立之间的因果:“从最坏的角度去看,那位教皇得到了神明的旨意,为了维持神域的运转所以要毁灭人间,但这个说法有两个疑点。”
“第一,如果当真如此的话,神明完全可以自己下来动手,那位教皇也没必要重新打断通天路,第二,火灵将曾对我说过,神明是简单且纯粹的,不能以人类的善恶去辨别神明的立场,从他的话里可以感受到,神明拥有着纯粹的神性,在毁灭人类和神域毁灭之间,他们会选择神域毁灭。”
“可若是并非如此,那么当年那位教皇创建神隐的意义是什么?”
宁北皱着眉,这是他所想不通的疑点。
以前总是因为掌控的信息不多,所以没办法推敲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现在伴随着得知信息的越来越多,再解开了一点疑惑的同时反而是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其他人没有插话。
姜白柳也没有开口,哪怕他是神主教会的下一任教皇,但在没有成为真正的教皇之前,总归还是有些内容是没资格看到的。
“我现在感觉压力更大了。”洛留双手撑着地面,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们彼此联系在一起最初就只是为了解决掉神隐这个天地间最大的隐患,可现在随着接触的越来越深,还牵扯到了神域的存在。
让人心惊肉跳。
“看来迟早要去须弥古教一趟。”徐白柳淡声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围坐在小池一侧,借着洒下的月光将彼此的面容看的清晰无比。
“下雪了。”
宁北伸出了手,看着一片雪花自空中缓缓而落,飘在了水面上,被水打湿然后沉了进去。
明朗的月色下有着细碎的雪花翩翩落下,七个人抬着头。
看着月光透过雪,泛着晶莹的亮。
第四百章 窗前
秦牧的寿宴早已经结束,从秋天持续到了冬日的青铜树也已经关闭,天下各大势力前来祝寿的人也都在吃过昨晚的那场晚宴之后就启程离开。
已经在颍川耽搁了太长时间,这次的秦家高调复出还有青铜树的强大诱惑对于神朝的现有格局将会是一场巨大的冲击。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提前准备,有太多的态度需要暗自琢磨。
除此之外有一点是让各大势力都感到惴惴不安的是神皇的态度,这位帝王在得知宁北送出登龙图以及对于常刘两家的后续处理让那些宁瑶一脉的人都忍不住担忧。
这么长时间过去,神皇对于宁北的态度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这一次更是有着比较明显的偏颇,难道陛下真的打算要让宁北坐上那个位子?
可若是如此的话,十几年前根本没必要杀宁长安。
想不通,也捉摸不透,哪怕是庙堂上那些经验最老道,目光最毒辣的老臣,也是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猜不到,那就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
七录斋和西蜀剑阁以及神主教会还有三大派这种顶尖势力也都已经各自离去,七录斋的那位琳琅长老在临走之前还十分幽怨的对着秦牧看了好一会儿,直把秦牧看的满脸尴尬,不停挠头,恨不得直接找一块布将自己的脸给盖起来。
洛留偷偷走了,在天还没亮之前,与宁北等人聚在一起看完了月色下的那一场雪之后就背着包裹骑着一匹快马趁着夜色无人的时候离开了颍川。
他自然是去南境了,这个不甘心儒院在自己身上被七录斋压在头顶上的读书人,宁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南境磨砺。
为的就是日后可以堂堂正正的胜过俞子期,堂堂正正的从自家师兄的身上将儒院的沉重担子接过挑在自己的肩上。
一大早林长老就来和秦牧告了个别,同为大儒,秦牧在儒院也有着不低的声望,自始至终林长老都没有询问有关于洛留的消息。
看样子早就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来时熙攘,走时安静。
偌大的颍川再度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这持续了数月的热闹终于是恢复了清静。
宁北还没有回京城,天亮送别诸多势力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秦牧对待他这个外甥是极好的,吃穿用度就连院门口旁边路上摆着的石头呈什么颜色,生长着怎样的棱角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但凡品相略差一点,都没有资格待在宁北院子的四周。
被风吹过的树叶必须是有着韵律美的,一片树叶不按照规矩摆动都得给它剪下去。
自从进入到青铜树再到现在出来,接近三个月的时间。
宁北不想吃火锅,只是想喝一碗粥。
他回到了院子里,透过微开缝隙的窗户看见了坐在窗前微蹙着眉正在读书的青青,依然是那一身醒目的红裙,有些凌乱的发丝束在鬓角之后,她没有刻意打扮,只是束着简单而又清爽的高马尾,和淡淡的唇红搭配起来显得是那么相得益彰。
双手十指如同青葱,那个雪白的脖颈就像是湖边上的天鹅。
宁北会画画,也可以谈得上是精通,但在看到青青的这一刻他发现这幅场景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平日所画。
这个少女平常话不多,对于很多事情也不太懂,但她总是很安静的跟在宁北身旁,当你经历无数事情之后不经意的回头,在灯火阑珊之后总有一道穿着红裙的少女正站在桥头上,静静地望着你。
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昨夜里下的本就不大,今天还是个大晴天,日光落下积雪不停融化,现在就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估计都坚持不到傍晚,等到日头正午,这院子里的雪花就会消融干净。
“宁北。”
身影遮住了窗口落进来的阳光,青青抬头看去,眼中顿时露出了惊喜,立刻放下书小跑着来到了门外。
“我回来了。”宁北微笑道。
青青走到他的面前,小手抬起,踌躇了一瞬然后轻轻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惊喜的目光微微有些无措:“我等你好久了。”
自从在青崖海当中离开之后,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宁北身边这么长久的时间。
哪怕明知道对方就在眼前,哪怕秦牧对待她就像是对待外甥媳妇一样无微不至,可青青依旧是感觉空落落的,整日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想给宁北做饭,想帮宁北洗衣服,想帮他研磨。
这都是在朝歌城里经常做的事情,现在突然不做了,青青总感觉心里像是什么东西一下子消失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而且秦长鱼苏幕遮等少数她认识的朋友也都不在,这让青青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所以青青开始读书,因为她记得宁北说过,读书可以静心,可以解决很多烦恼。
说不定读着读着,小侯爷就回来了。
“我想吃饭,在青铜树里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宁北揉了揉自己的肚皮,轻声说道。
青青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不肯离开宁北的身上,小声问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宁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喝粥就行,太长时间不吃东西,太油腻的没胃口。”
“好。”
青青点了点头,转身就要朝着屋子里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就突然回来抱住了宁北的腰,然后将脑袋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
很短暂,只是持续了一瞬,青青就迅速的松开手跑进了屋子,
很短的时间却抱得很紧,很是用力,就像是生怕宁北再从自己眼前跑了一样。
宁北摇了摇头,迈步走进了屋子里,来到窗前的那张桌子上低头看着桌面,书很杂乱的翻着,是天有卷,看样子这小妮子应该是在一直关注着青铜树和朱雀的传闻。
窗并没有关严,刚刚露出的那个缝隙没有闭合,有一阵风忽然从外面吹了进来,恰巧吹动了桌角处被砚台压着的一张白纸。
第四百零一章 鸡狗
白纸上并没有写字,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只是一张画像,上面画着宁北睡觉时候的模样。
那是在朝歌城的旧院子里,墙角那棵树下,宁北躺在竹椅树荫之下,用书盖着脸在打瞌睡。
院内好像是有风在吹,吹动了书页在不停地翻动。
“画的还挺像。”宁北望着这张纸,想象着青青在一边回忆一边描绘时候的模样,嘴角掀起了一抹笑意。
......
这顿饭做的很快,或许也是因为足够简单的缘故,当宁北翻阅着天有卷的时候,青青已经从小厨房里端出了一盆粥和一盘子的馒头,还有两碟小咸菜。
白粥,馒头,咸菜。
最普通的食物,搭配在一起味道却是绝佳的美味。
三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宁北,我好想突破了境界。”看着宁北吃下了一个馒头,青青蹙着眉,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她没有修行过,也没有和人打过架,对于力量的改变和强弱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只是上个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些改变,翻了不少书,又问了问秦家的那个老管家爷爷,得知自己好像是突破到了第三境。
“我看看。”宁北伸手握住了青青的手,淡淡的微凉,还有些软软的。
将力量探入其中,青青并没有反抗,任由宁北的力量在她的体内流窜着。
“的确,你已经突破到第三境了。”宁北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讶色,觉得有些意外,虽说上次从那座神殿当中出来之后就有预感青青可能会有所突破,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感到意外。
常渐离曾经说过,在青青的体内有着两道封印,一道帮助她不停地突破境界,还有一道阻拦着她突破境界。
两种封印相互制衡,按理来说应当会保持不变才对。
可现在境界突破,这种平衡被打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青不懂这些,也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想法,听到自己突破境界后只是感到高兴:“那我以后就可以和你一起进入青铜树了。”
听到这话,宁北微微一怔,沉默了一瞬旋即轻轻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带着你一起。”
青青听到这话很开心,那双好看的眼睛逐渐弯成了月牙,她并不是开心自己突破了境界,而是开心以后可以帮得上宁北。
“什么时候回朝歌?”
“过些天,毕竟这么多年才来颍川一次,总要多待些日子。”
青青看着宁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你今年还没有去祭拜父母。”
她提醒着宁北,虽说在朝歌城的时候宁北很少会带她一同去青藤园,但青青对此也有着关注,知晓初秋时候是宁长安夫妇的忌日。
去岁那时候宁北才刚刚进入朝歌,第一件事就是去青藤园祭拜。
今年没有去,想来他一定很挂念。
宁北轻声道:“时间没来得及,等回去再说也不迟。”
两个人在说着一些闲话,大多是生活上的一些琐碎事情,青青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懂天地格局,每天生活里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装满了她的双眼。
这并非是格局不够,更多的是在宁北的有意保护之下,不让她去接触到那些一桩桩一件件让人感到心烦意乱的麻烦事。
生活不止有柴米油盐,但有时候仅仅只是有这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长风呢?”宁北看着屋内,忽然想起了那只小黄鸡,他从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少了些什么,现在看着碗里的白粥忽然想起了这只鸡。
“长风长大了。”青青说道。
“长大了?”宁北愣了一下,虽说灵兽这种东西一般都要比人类成长的要快,比如灵兽几岁就可以长的十分巨大,而人类要十六七岁之后才算是成年。
不过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能长多大?
“长成什么样子?”
青青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形容,片刻后说道:“很威风。”
很威风?
这算是什么形容?
宁北刚要开口再问,突然听见门口小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转身透过门口看了过去,只见雪地之上竟是掀起了一阵灰尘,旋即就看到了一条大黑狗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而真正让宁北傻眼的是此刻在那只大黑狗的背上正骑着一只鸡,通体黄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老母鸡一样,身材臃肿,几乎是胖成了一个球。
大黄鸡骑着大黑狗,翅膀上夹着一根木棍,咯咯咯的不停叫着。
声音嘹亮,足以绕梁三日而不绝。
还不等宁北反应过来,就看到秦长鱼拎着扫把从门外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对着大黄鸡大骂道:“好你个野鸟,连我爹养的狗都敢骑,今天要是不给你个教训,你就不知道一百两银子有多重。”
说着一个闪身就冲了过来。
大黄鸡昂首挺胸来者不惧,扑棱着翅膀就和秦长鱼战在了一起,风起云涌,白雪纷飞好不热闹。
好一会儿后,秦长鱼打的累了,将扫把往地上一扔,整理了一下腰间被挠碎的破布条,气哼哼的走进了屋子。
“宁北,你也不管管你家这只鸡,简直是无法无天,还骑到大黑的身上拉屎,真是天大的胆子。”
这狗可不是一般的狗,那是狗中之王,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跟着秦牧一百多年,看着秦长鱼长大的,用一句话来形容。
在秦家,秦牧的地位第一,这条狗就是老二,然后才能轮到秦长鱼。
“这狗不错,什么名堂?”宁北没有理他,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对着门外看戏的狗扬了扬下巴,询问道。
刚刚秦长鱼和大黄鸡大战的时候,这条老黑狗很人性化的蹲在一旁看戏,一双大眼睛灵动的很。
当然,秦长鱼肯定是打得过长风的,只是玩心大起,就来了这么一出。
生活需要调剂。
总是背负着压力迟早是会压垮自己的。
“好像是什么异种,听说实力和关虚白的那只金麒还有郑行文的黑海弄潮在一个层次,在家里你舅舅第一,它第二,素来眼高于顶的很。”
第四百零二章 破境
秦长鱼今早也没有吃东西,看到面前的白粥和馒头后眼睛都直了,一旁的青青笑了笑,然后走到后面拿出了一副碗筷。
秦长鱼当然不会客气,拿起一个馒头就开始大快朵颐。
“以前还真没发现,这白馒头这么好吃。”
在青铜树这几个月里他都饿的瘦了一圈,虽说修行者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但身处人间,哪能不食人间烟火?
那不是纯粹找罪受吗?
“我问过老头子,他也看不出来这只鸡究竟是什么品种,不够能够骑在大黑的身上满地跑,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宁北盯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大黄鸡,没有说话。
他看过所有记录着天地之间妖兽,灵兽之类的书籍,可上面都没有关于长风模样的记载。
因为这看上去就完完全全是一只鸡,哪怕他表现得并不像是一只鸡。
秦长鱼眯着眼睛:“估计应该也是和大黑一样的异种吧,这种东西基于灵兽妖兽之间,经过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异变,而且异变从来不可测,古往今来也不尽相同,书籍上没有记载,我们也没有见过,倒也不足为奇。”
院子里的大黄鸡已经翻了身,翅膀用力将肥硕的身子带到了空中重新落在了大黑狗的背上,然后拿起了之前的那根木棍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咯咯叫着。
大黑狗四肢摆动,咆哮着冲了出去。
“等再过些年应该就知道了。”宁北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无论长风是什么异种,都不重要。
秦长鱼则是有些高兴的说道:“之前我还以为一百两银子买只鸡亏大了,现在看来还是我冤枉了苏大人,像他这样的良心卖家,真正用温情做生意的人,整个神朝只怕都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你师兄的事情,听说了吗?”
吃着饭,秦长鱼忽然问道。
昨天夜里他本来想和宁北说一说这件事儿了的,但是因为看雪看的太入神,不小心给忘了。
宁北点点头:“听说了一些。”
神龙榜发布,被天下人寄予厚望的陆海棠没有上榜,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排在第一位的是宋之问还是林九渊又或者是韩冷这三个人的其中之一的时候。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出现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陈尘。
刚开始没人知道,都在好奇这是个什么人物,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随后就看到了陈尘名字后面的青坪镇三个字。
看到这里就已经不难猜测了,天下人都知道国师有两个弟子,一位是宁北,还有一位是宁北的师兄。
后来经过证实确认,陈尘的确就是国师大人的首席弟子。
声名不显,只在青坪镇附近有些名声,还都是教书教出来的。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说负责这次统计神龙榜的是高怜生,高怜生为了帮宁北铺路提高声望,所以故意将陈尘排在了第一位。
这位绣衣使的副统领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都不需要想,这种声音一定是右相等人散发出来的,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水滴石穿,日子久了流言早晚都会变成真的。
就在这样的一声声质疑当中,林九渊走下了空洞山。
在万众瞩目之下,朝着青坪镇走了过去。
“林九渊很强的。”秦长鱼夹了一口小咸菜,然后又喝了一口粥,说道。
宁北的脸上没什么波动,目光也很是平静,看起来并不担心。
他是真的不担心。
因为陈尘地区不会输。
秦长鱼叹了口气:“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到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出来,林九渊这二十几年从来都没有下过山,一直在养望,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打磨极好的利剑,蓄势到了巅峰。”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交手,那么林九渊和宋之问还有韩冷这三个人之间的胜负还说不好,但如果在林九渊带着打磨到最完美的精气神,最巅峰的气势下山的这时候交手,无论是宋之问还是韩冷都必输无疑。”
一把剑始终都没有出鞘,剑身之上的剑气就在一直积蓄。
当这把剑第一次离开剑鞘之后,所有的剑气都将在一瞬间倾泻而出,那其中的庞大气势和恐怖威力将没有人可以阻挡的住。
“师兄也很强。”宁北轻声道。
秦长鱼翻了个白眼,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了嘴里,转身走出了屋子:“这几天我要闭关突破第三境,不管有事儿没事儿都不要来找我。”
“吃饱了。”宁北看着秦长鱼离去的背影,然后将碗里剩下的一口粥喝光。
秦长鱼和苏幕遮都已经开始闭关尝试破境,显然大家在这一次的青铜树里都是收获颇丰。
“青青,我今晚上打算突破第三境,不要让大黄鸡闯进来。”宁北起身对着青青叮嘱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小屋里,开始调整着体内的气息,准备破境。
在青铜树当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破境的感觉,而且几乎无法压制,出来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虽说每当境界突破的时候都可能会造成惨重的后果,但只是第三境的话,危害还不是那么大。
何况自身还有着古圣浩然气以及国运之力还有南明离火辅佐,第三境应该是没什么压力。
青青并不了解宁北破境所面临的危险,只觉得能够提升境界是好事,将碗筷收拾好之后就跑到了外面将大黄鸡拎了起来,然后找到一位秦府的厨娘要了些食材,准备给宁北做几道补身体的菜。
“对了,还要加一味草药,好像叫培元子,书上说可以帮助修士稳固境界,疏导灵气。”青青想着自己前不久在书上看到的内容,转身小跑着去找了老管家秦覆雨。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宁北做什么,只能尽可能的做些自己会做的。
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
秦长鱼刚刚说的没错,算算日子林九渊的确应该已经就快要抵达青坪镇了,事实上当他们坐在一起喝粥闲聊的这一刻,林九渊就已经来到了青坪镇外。
望着面前只能容纳数万人的小镇子,静静站在那里。
......
......
咳咳,那个啥,虽说三两一向是没什么信誉,但这次还是想再努力一下,以后每天晚上八点开始更新,帮助大家养成良好阅读的习惯
第四百零三章 起的早些
青坪镇很安静,因为国师大人生活在这里的缘故,导致并没有什么人敢于在这里逗留或是过多打扰,不过林九渊来的这一路上,在青坪镇外相邻的城镇当中倒是见到了很多人。
很多江湖或是初出江湖的修士想要靠的更近一些,能够领先神朝其他人一步得知胜负的结果。
在陆海棠没有参与的情况下,许多人都认为这应该是神朝青年一代最巅峰的一场对决了。
林九渊的实力自然不用多说,在四境修士当中可以排进前四,尤其是二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浑身气势积蓄巅峰,即便是宋之问韩冷两人都要暂避锋芒。
陈尘虽然名声不显,但毕竟是国师大人的弟子,能被排在神龙榜第一虽说可能水分不小,但保守估计怎么也应该和林九渊等人同为四境修士。
这场战斗虽不能亲眼目睹,但哪怕就只是离得近了一点,也是心满意足,觉得心头火热。
青坪镇虽然和外界之间的联络不多,可对于神朝发生的大事多少也都会听说一些,陈尘排在了神龙榜第一的事情镇子里的不少人都是知道了。
一些交情不错的,自家孩子在鹅阳塾读过书的,都登门祝贺,送了几样简单的礼物。
比如一些腊肉,几坛子自家酿的果酒,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算不得多好,主要是心意已经表达到了。
“你今天起得很早。”
后院的满园鹤望兰里,国师大人品着茶,看着正在提着水壶给鹤望兰浇水的陈尘说道。
虽然已经进入到了冬季,但这片小院子里却是没有半片雪花飘进来。
陈尘笑着道:“弟子每天都起得很早,师父不是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吗?”
“但你今天格外早。”
陈尘抬头看了看天色,擦了擦额上流露的细微汗水,轻声道:“今天应该有一位客人要来,他来得早,所以弟子也要起得早些才行。”
“你师弟现在过得可比你舒服多了。”
陈尘微笑道:“小师弟才是这个世上最苦的人。”
“你想出去帮他?”国师看着他,问道。
“我很想出去帮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陈尘叹了口气,似乎是对此感到很是无奈。
国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速度快些,半个时辰后要开启蒙课。”
青坪镇这几年新生的孩童不少,和鹅阳塾有来往的也有几十个,长辈们厚着脸皮来拜访了好几次,这才求的国师大人为这些稚子开一堂启蒙。
日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定好了,就在今天,半个时辰之后。
估计现在鹅阳塾附近的邻居们都已经带着自家孩子早早地在私塾里等候了。
“半个时辰。”陈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那弟子回来顺便在陈叔那里给您带份早点。”
“蛋花汤要加醋。”国师大人提醒道。
陈尘挑了挑眉:“不喝豆浆?”
国师摇了摇头:“偶尔换换口味。”
陈尘笑道:“小师弟这些年从没有换过口味。”
国师大人摆了摆手,不在说话。
陈尘也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将被水打湿的手掌在衣服上所以擦了擦,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去了。”
鹅阳塾在青坪镇的边缘处,附近并不热闹,也没什么人会来轻易打扰,所以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除了国师大人偶尔会去私塾里教导镇子里的孩童读书之外。
从鹅阳塾走到青坪镇的入口不算近,但陈尘却走得很快,他来到镇口之后并没有出去寻找,而是坐在了镇口的一个小摊上。
他很少来这里,以前只是听宁北提到过几次这家的素糕很好吃,香甜软糯,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说来也是,无论镇子大不大,能够将生意做到门口第一位的,那味道一定不会太差。
“老板,要一碟素糕,一壶好酒。”
摊老板显然是认得陈尘的,这些年也知晓国师师徒三人在镇子上的风评,所以也没什么压力和恐慌,反而是应了一声后笑着道:“小陈道长怎的也喝上酒了?不怕国师大人回去罚你抄书吗?”
说起来这也有一桩趣事,陈尘很宠溺宁北,虽然宁北一直很懂事,但小时候总归会有数不清好奇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喝酒。 对于自家小师弟的要求陈尘总是会尽量满足,所以就给宁北买了一壶酒。
后来被国师大人知道了,罚他们师兄弟两个抄书五遍,让镇子里的人知道后都是忍俊不禁。
也就是从那次过后宁北就再也没有喝过酒,直到后来去了朝歌城,和陆海棠在一起喝了几次之后方才渐渐地习惯了下来。
陈尘也是笑了笑,轻声道:“今天有位朋友要来。”
有朋友自远方来,无论是喝茶还是喝酒,总归是要喝上一种的。
“是那个空洞山的?”摊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陈尘有些惊讶:“传开了?”
老板点了点头:“你们师徒身上发生的事情对咱们青坪镇来说都是大事,来往过路的那些外来人随口说上几句,我们就都知道了。”
看来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不透风的墙,好在陈尘也并不介意,便说道:“是空洞山的那位。”
“那是不是要打一架?”
“不用。”
“可我听说那人好像是气势汹汹,非要和小陈道长你分出个胜负不行。”
“等他来,见到我之后自然就不会那么想了。”
“真的?”
“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今天这素糕和美酒您放心吃喝,我请客。”
陈尘也没拒绝:“那就多谢老板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陈道长能赢,那也是给咱们青坪镇长脸不是?”
闲聊之间,三三两两的人影从镇口进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也就摊老板刚刚将素糕端上来,那壶酒刚刚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林九渊就从镇口走了过来。
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神龙榜上也没有各自的画像,但在见到彼此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林九渊走到了桌前坐下,望着面前的这个取缔陆海棠排在神龙榜第一的国师弟子。
一身道袍,面容平静带着笑容,目光温和,整个人看起来的第一印象就是温文尔雅,如水般平淡。
第四百零四章 分出胜负的手段不止一种
陈尘也在看着林九渊。
这个从空洞山上走下来的男人面色冷峻,身上的气息也带着山石的冷淡。
明明是个修行浩然气的人,却如同利剑一样咄咄逼人。
“这是我青坪镇的素糕,听小师弟说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陈尘没有开门见山的上来就准备动手,而是很友好的想要尽尽地主之谊,请对方先聊一聊。
这算得上是惯例了,在打架交手之前总要彼此说说话,然后才能开始分胜负。
不过这也很正常,除了那种有着生死大仇的仇家要一见面就大开杀戒之外,很少有人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动手。
无论胜负,以后总归要留分人情。
林九渊坐在他的对面,一动不动,并没有去拿起桌上的素糕,淡声道:“来找你之前,我曾去了一趟长安城,见了宋之问一面。”
林九渊看着桌上的那壶酒,接着道:“宋之问请我喝了一壶茶,很好的山泉水,味道很不错。”
陈尘歉然道:“我很少接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以为酒要比茶更适合一些。”
林九渊点了点头:“茶已经在长安城喝过了,来到青坪镇喝喝酒也没什么。”
他端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从没有下过山的林九渊这是生平第二次喝酒,第一次是宋之问上空洞山时候随身带的一个酒葫芦。
看到林九渊喝了一杯,陈尘也很是高兴,为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跟着同样皱了皱眉。
他也很少喝酒,这些年陆续偷过师父的好酒喝过几次,也曾偷偷醉倒过。
可师父的酒和这个酒味道好像有不小的差别。
“很多人都爱喝酒,但我还有些不太习惯。”陈尘说道。
林九渊很赞同他这句话,现在看来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着相同点的。
“这次神龙榜,高怜生将你排在了第一位。”喝完了酒,就到了应该谈论正事儿的时候了,林九渊放下酒杯,望着面前温文尔雅的道袍青年,开口说道。
陈尘很理解他的感受:“我也很意外。” 他的确很意外,因为这些年自己一直在青坪镇里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和人比试过,自身实力如何外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可高怜生还是将他排在了第一位,想来应该是小师弟说了些什么。
林九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本以为排在第一的应该是陆海棠。”
对于他的这句话陈尘深以为然,微笑道:“天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排在第一的是你。”林九渊望着他,平淡的目光变得有些冷:“一个从来没有显露过实力和名声的人骤然出现却排在了我们的头顶,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与国师大人有关。”
能够成为国师大人的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的,哪怕没有加入三大派,没有加入神朝之外的那几个大修行势力,就单单凭借国师弟子的身份都可以和那些圣子圣女们平起平坐。
所以身为国师弟子是一种荣誉,但同样也是一种压力。
就比如这次的神龙榜,在名次排列出现的之后,一些质疑声就不由自主的随之出现。
陈尘也不生气,轻声说道:“流言早晚都会消失,怀疑是遮掩不住真相的。”
林九渊认真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要看清楚真相如何。”
国师大人广陵道出身,但却也精通佛法,教出来的弟子很有意思。
大弟子陈尘修道果和浩然气。
小徒弟宁北却走上了本命剑的道路。
这绝对是很少见的事情,放眼天下师徒组合都很少见。
陈尘沉默了一会儿,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然后道:“出来之前,师尊他老人家给了我半个时辰的时间,算算还剩下不到两刻钟,我还要去陈叔那里带份早点回去。”
林九渊说道:“听起来你的时间好像不太够用。”
陈尘想了想陈叔做早饭的时间还有自己从这里回到鹅阳塾的路程,差不多用不上两刻钟,应是刚刚好,于是便说道:“刚好够用。”
“你不打算和我动手?”林九渊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便皱眉说道。
两刻钟时间不到,动起手来都未必能够分出胜负,何况还有回去的路程和所谓的等一份早餐。 陈尘微笑道:“有时候不用动手也能够分出胜负。”
林九渊眉头皱的更深,他不打算再继续废话下去,而是想要直接动手。
从空洞山走下来一直到青坪镇,单凭几句话就让他回去,那是绝无可能的。
陈尘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温和,如同春风般和煦。
无论是朝歌城还是其他各大城池的戏楼里每天总会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是在或说或唱那些得道高人一般的神仙人物。
书中的得道高人是什么样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
但任谁见了陈尘的模样都会觉得他就是那个神仙一样的青年公子。
这双眼很平静,仔细看去和宁北的目光如出一辙。
林九渊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打算,只有全力以赴才能真正分出胜负输赢,他从空洞山积蓄气势,万里而来每走一步气势便高涨一分。
就算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陆海棠,他都敢与之一战。
但面对坐在那里气息温和的陈尘,林九渊却是始终没有出手。
只有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从冷峻变成了疑惑,然后是震惊到不可思议,最终目光黯淡了一些。
“你比陆海棠更适合排在第一位。”
林九渊忽然说道。
陈尘摇了摇头:“陆海棠五道同修,我只修两道,若是他也如此,会比我更早。”
林九渊没有再说话,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青坪镇。
没有交手,没有战斗。
两个人就只是各自喝了一杯酒,说了两句话,然后林九渊就已经离开了。
对于摊老板来说满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只有陈尘和林九渊两个人才明白,什么都不做,却已经什么都做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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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玉佩,机锋,合作愉快
青坪镇很小,小到了一旦发生什么大事要不来多长时间就能够传的人尽皆知,当陈尘代替国师大人上完启蒙之后,林九渊到来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
然后被往来的零散修士将这个消息带了出去,逐渐开始流传到了整个神朝以及天下。
金陵城。
飞云落在了曹家的草场上,宁北一行五人则是走进了城里去往到曹家,自从离开青铜树之后,一行人又在颍川留了将近半月之后方才踏上了回归京城的道路。
赵三金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回去,秦家既然已经高调宣布复出,而且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一段日子里赵三金都不会闲下来。
所以还是要让俞飞继续担任保护宁北的责任。
金陵曹家,神朝当中的顶尖一流世家之一,扼守着四忘峡这样的地形优势,哪怕是对于常家的挑衅都敢做出回应。
曹瞒这个始终想要两头摇摆的曹家家主在这次见到宁北几人之后态度比之上一次要好上很多,也要热烈很多。
曹家已经选择了站队宁北这一头,之前还想着暗中摇摆一下,可见识了秦牧的手段之后曹瞒坐在书房里看了一夜的书,不是因为多么勤奋好读,而是睡不着。
甚至还会冒出冷汗,心底里的那点小心思短时间内是绝对不敢再起的。
这次听说宁北几人回到朝歌城路过这里,还特意主动出来迎接。
一流世家的家主,放眼天底下除了数得上名的那几个庞然大物之外,没人值得曹瞒亲自出来相迎,他现在走出来也不是为了迎接宁北和秦长鱼,而是表明态度。
对远在颍川的秦牧等人表明曹家的坚定立场。
他自己也清楚之前摇摆的墙头草行为有些过火,两头都想下注,都想要占好处,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操作的游刃有余,再加上神皇在上只要曹家不出格就没什么问题。
可秦牧用事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连常老太爷这种地位都说杀就给杀了,他要是继续墙头草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坟头草就几丈高了。
“小侯爷来的正好,小女两日前也刚好结束大考归来,正在府中休息,届时你们可以一同回朝歌。”
曹府门前,曹瞒上前拉住了宁北的手,对着他十分豪爽的哈哈一笑,然后拉起了家常。
知晓自己和宁北没什么交情,所以话题基本都在曹小宝和曹千元两个人的身上,在得知曹千元和宁北在青铜树里的交情之后,曹瞒着实高兴了不少,连带着看曹千元也比以往更顺眼。
怎么看都像是曹家的天骄,未来可以担当大任。
“听说林九渊去青坪镇寻了小侯爷的师兄挑战,可还没动手就已经认输了,真不愧是国师大人的大弟子,这次之后登上神龙榜第一将再也没有人诟病。”
曹瞒领着几人进了曹府,在飞云落地的同时就已经让下人备好了宴席。
林九渊不战而败的消息这几天传的是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不少声音都是在说这其中有猫腻,是林九渊和陈尘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才故意输的。
但这种言论虽然被提起的不少,但却得不到那些真正有眼光有能力修士以及势力的认可。
只能在街头巷尾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身上流传,对于曹家这种势力或者神龙榜上的其他人来说根本就不会相信。
林九渊是什么人?
接连拒绝了七录斋和儒院的招揽,在空洞山上生活了二十几年,这样的人一定是心如磐石般坚韧,就算是刀剑横在脖子上都不会皱半点眉头。
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
不会有半点猫腻存在。
哪怕这个过程的确是让人费解。
也有人想过可能是陈尘太强,以至于让林九渊意识到了彼此的差距,所以才没有动手,但这个说法同样不太可信。
就算是再强,也不至于打都不打就认输,蓄势二十几年下山,哪怕对面站着的是陆海棠,估计林九渊都得打一架才收手。 “曹家主谬赞了,师兄为人素来温和,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宁北坐在席位上,拿起酒杯对着曹瞒敬了一杯,微笑说道。
这话好像并没有错,自小到大他都没有见过师兄与人发生过冲突,唯一一次生气还是因为师父惩罚自己太狠了,师兄气不过和师尊干了一架。
后果就是两位师兄弟被一起受罚。
“国师大人虽说已经脱离了朝堂将近二十年,但却能够教导出这样天纵奇才的两位弟子,实在是了不起。”曹瞒将杯中酒喝下,一副十分感慨的模样。
宁北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秦长鱼则是说道:“上次送给曹伯父的那枚玉佩,不知道还在不在?”
身后站着的管家眉头微皱,曹瞒脸上的笑容却是半点不变:“是那枚南海海心石所铸的玉佩?”
秦长鱼点了点头:“正是。”
曹瞒道:“在,当然在,贤侄应该也知道南海海心石最是养人,伯父我可是随时都戴在身上,这些日子感觉身体都是好了不少。”
说着话,他还像模像样的活动了一下臂膀。
“那不知伯父能不能让小侄看一眼?”
身后的曹府管家已经开始屏住呼吸,毕竟那枚玉佩已经被自家老爷给捏成了粉末。
曹瞒沉默了一瞬,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递了过去,笑着道:“贤侄请看,这枚玉佩可有变化?”
秦长鱼并没有低头,甚至都没有去看那枚玉佩一眼,他的眸子始终在凝视着曹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笑眯眯的说道:“人常道玉养人,人也在养玉,现在看来这话果然不假,不仅伯父的气色变得更好了,这枚玉佩好像也晶莹剔透了不少。”
曹瞒的目光闪过一抹沉色,但脸上还是豪爽大笑的表情:“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哈哈哈。”
秦长鱼举了举酒杯:“合作愉快。”
曹瞒将玉佩重新揣进了怀里,也跟着举起了酒杯。
第四百零六章 妖灵推演
这顿饭吃的宾主皆欢。
一个多时辰方才散去,席间没有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只是闲聊,也没有冷场,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十分热闹。
结束后去了曹家的客房歇息,还是上次前来之时居住的那一间。
“看来这个老狐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二心了。”
秦长鱼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
上次留下的一枚玉佩,这次再度起到了作用。
第一次赠送玉佩的时候秦长鱼要表达的意思是你曹瞒站队要想清楚,我秦家给你什么你才能拿到什么,不给你的你就拿不到。
这次再度提起玉佩他想要说的是这枚玉佩是不是之前的都不重要,秦长鱼愿意让它是它就是,不愿意让它是它是也不是。
表达的依旧是秦家拥有着随时可以碾碎金陵的能力,再度给曹瞒一个暗示和威慑。
对于这种没有立场,想要两头捞好处的人来说,畏惧,永远比怀柔要来的更有用处和威慑。
“曹瞒和常家对立,这段时间神朝上下的生意被五大氏族暗里打压了不少,只要他不是傻子就应该清楚,在这种时候只有和我们联手才能继续生存下去,否则这金陵城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宁北对于曹瞒态度的改变并不意外,曹瞒是个不想担风险又想要取得大好处的人。
当他认为站队宁北的风险要比左右摇摆更低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但这并不代表曹瞒的态度不会变,因为本性难移,所以无论是秦长鱼还是宁北都在强调两个字,短暂。
这个短暂时间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最起码在新的变故之前,曹瞒的心思或许会动,但行动不会变。
秦长鱼喝了口茶,轻声道:“这次常家和李承焕吃了这么大亏,不会轻易罢休的,现在有陛下盯着,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但日后难保。”
无论是在什么朝代,夺嫡都是你死我活的戏码。
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被圈禁起来,永生永世没有办法踏出府邸半步。
宁瑶一脉的实力和底蕴本就大于宁北,一直没有动作说到底就是忌惮神皇和国师以及院长这三个人。
一旦哪一天这三个人出现意外,或者宁瑶踏足了圣人境,那么什么明争暗斗,什么蕴养声望都成了一张随时可以被撕裂的白纸,不堪一击。
京城看起来风起云涌,好像所有人都在为秦家的复出而感到紧张,但实际上这种时候恰恰才是最安全的时候。
因为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带来各方势力很敏感的反应。
提防是要提防的,但不至于紧张到风声鹤唳的地步。
“小侯爷。”
几人正在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呼喊声,听起来有些兴奋。
是曹千元的声音。
宁北起身将房门打开,果然,曹千元就站在门外,在他身前还站着曹小宝。
“小侯爷。”曹小宝对着宁北点了点头,微笑说道。
她依旧是一身飒爽的穿着,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充斥着干练的感觉。
应天府大考的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快要结束了,就连曹小宝养马这种耗费时间的考核已经在半个月前结束,评价不出意外是甲等。
这种简单却耗费时间的考核评价基本上都是甲等。
“好久不见。”宁北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回应道。
和宁北秦长鱼这些人比较起来,曹小宝的天赋略差一些,但要看和什么人比,神龙榜第三十位,虽说是最后一位,但却是神朝有资格登上榜的三十人之一。
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曹小宝早已经很详细的了解了不少,对于没办法进入青铜树,她当然是十分遗憾的。
“那个安溪后来怎么样了?”进入房间后,曹千元问出了他这些天最想问的问题。
他从青铜树离开之后再到青铜树结束的那段时间里还悄悄打听过关于大溪河的消息,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收获。
按理说那个安溪在里面得到了两个传承,而且有心机颇深,出来之后应该会有些名气的。
可却什么消息都没有,那似乎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她死了。”宁北并没有避讳这个问题,直接说道。
杀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何况是杀一个与自己有仇怨的人。
“我来这里是有件事觉得小侯爷可能会感兴趣。”曹小宝找了一个位子随意坐下,对着宁北说道。
“何事?”
“听说妖国前不久请妖灵一族通过推演计算出了陆海棠的位置,正在派人过来神朝境内打算亲自动手。”
宁北的目光微微一凝,并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实性不需要怀疑,但消息渠道总要问一问,毕竟就连秦家都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传过来,金陵曹家能量虽说不小,但绝不会在秦家之前得知。
曹小宝解释道:“天山距离妖国近一些,他们负责这件事的小队与向陛下递送消息的队伍一同前进,刚好被我碰见,算算日子,大概再有半月不到就会抵达朝歌城。”
曹小宝是乘坐飞云从天山回到京城的,所以速度要快上许多。
而妖国的队伍为了沿途保持礼节和彰显威仪,一城一进,行走的速度要慢上许多。
“实力如何?”宁北眉头皱起,再度问道。
曹小宝看着他,提醒道:“小侯爷这副模样,可和平日里的从容平静大相径庭。”
秦长鱼放下了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
他可以理解宁北的心情,因为他们和陆海棠之间的交情太深。
可以说没有陆海棠,宁北就无法改命。
宁北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曹小宝道:“还不清楚,但在队伍中有两位大修行者,听学府的教习说,这两位大修行者的实力很强。”
境界之间的差距是无法跨越的。
哪怕是五道同修,四境也不是五境承圣的对手。
“看来琅一的事情成了妖皇夫妇意图更进一步的导火线了。”秦长鱼停止了敲打桌面的手指,皱眉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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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妖灵左道
琅一身为妖国前去祝贺秦牧寿诞的使节,却在寿宴之上被徐凡给当众斩杀,虽说是有着足够的理由,但毕竟涉及到两国外交,而且死的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琅一前不久才刚刚踏足承圣境,在妖国的军队当中也有不小的声望,这样一个人死在了神朝,妖国不追究就怪了。
之前妖国就打算自己派人过来搜寻陆海棠,但却一直没有得到神皇的允许,所以礼部就始终在打太极拖着没有同意。
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妖国可不会放过。
宁北在心里迅速的想着这些事情,随即偏头看向了一旁的苏幕遮。
苏幕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秦牧知晓姚济世的计划,并且表示赞同,而且还是由徐凡主动动手,这也就说明徐择予也很清楚他们为何要杀琅一。
难道只是单纯的为了报当年的仇怨?
联想到现在妖国强行派人进入神朝搜寻陆海棠,宁北不禁怀疑姚济世等人要杀琅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苏幕遮并不清楚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内情,姚济世让他去杀琅一,他就去杀琅一,仅此而已,十分简单。
在军中,永远都不会去询问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秦长鱼淡淡道:“妖灵一族在妖国的地位比较特殊,传说其先祖曾侍奉于古妖一族,后来妖皇夫妇夺权,古妖一族被清洗,妖灵一族却留了下来,并且一直侍奉妖皇,传说妖灵拥有鬼神莫测之力,推演测算更是在行。”
左道。
基于修行正道之上,路走偏门,手段诡异,是为左道。
妖灵一族人数稀少,常年生活在妖国的阴气森寒之地,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据说是惧怕阳光,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所以这个种族向来神秘,被各方势力所忌惮。
宁北也是听过他们的名声的,只是纵观天下书籍,对于妖灵一族的记载都很少,就连妖物全录上也只是只言片语几句。
比古妖一族还要来的神秘。
“不知道妖灵一族会参与到什么程度。”宁北皱着眉,有些担心。
如果只是推算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若是亲自来到神朝,那可就有意思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确定两件事。”宁北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说道:“首先,要确定妖国是否真正掌握了陆海棠的行踪,其次,要确定妖国一行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不是陆海棠。”
七皇子的身份很重要,在没有杀死陆海棠之前妖国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派出妖灵一族用左道推算,然后大举进入神朝,单单就只是为了一个陆海棠吗?
而且除了这两点之外,姚济世和秦牧那头又是怎么想的?
当初杀琅一的时候是否已经想到了会变成今日这幅局面?
一瞬间,诸多念头从宁北的心底闪过,这就是身处高位所带来的坏处,因为整个天下的谋划和眼光全都会从他的身上经过,任何一个看似平常的举动,在深思过后都会感到意义深远。
“看来明早我们就要出发了。”秦长鱼将茶杯放下,砸了咂嘴,有些不舍。
酒好喝,茶也好喝。
喝酒是快意,喝茶是静心。
事不宜迟,以宁北现在的心绪,估计很难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本还想着多在曹家住几日,毕竟因为寿宴上的事情导致有不少世家大族都开始偏向宁北,刚好可以通过曹家这里传个消息。
却不曾想出了这个麻烦。
宁北没有说话,侧目望着窗外渐渐漆黑下来的天空。
苏幕遮和青青已经站了起来,秦长鱼叹了口气:“如此也好,那就现在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
......
乘坐飞云从金陵到京城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或许是因为飞云没有吃饱,所以直到天色蒙蒙亮起才看到了朝歌的轮廓。
天空飘着雪,一片一片像是零碎的树叶,很轻,并不沉重,被风卷起让飘落轨迹不规则变动,驻守在城墙上的巡防营远远就看见了巨大的飞云,但却没有理会,守城的统领目力极好,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飞云背上的小侯爷。
京城很大,天下势力来往出入其中,庙堂很安静,哪怕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右相等人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击。
看上去像是吃下了这次的哑巴亏,但很多人都清楚,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常老太爷不会白死,刘家更不会白白被灭门。
只是不少人一想到徐择予这个南开郡郡守都是后脊梁骨直冒冷汗,明明这么多年都是一个温顺的绵羊,对谁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这次的突然出手展现了其雷厉风行和心狠手辣的一面。
如果不是这次为了配合秦家,只怕不知多少年以后这位郡守大人才会在某一处最致命的地方露出獠牙。
但想要动徐择予是不可能的,一来十三郡丞都是神皇心腹,二来徐择予还是应天府一脉出身,根深蒂固,关系网四通八达,想搬倒他都不如去考虑怎么搬倒六部尚书来的更靠谱一些。
曹小宝也一同回到了朝歌,曹千元并没有跟来,留在金陵开始试探着参与到家族中的事业里。
飞云有曹家的人照料,一行人一路向着旧院走去,没有遮掩行踪的必要,不知道有多少探子跑断了腿。
宁北的归京无异于在目前这个勉强维持平静的水面上扔进去了一块石头,就如同去年时候一样。
“你们先回去,我去一趟青藤园。”
路过了立德街的岔口,宁北脚步停下,对着几人说道。
秦长鱼也停下了脚步,显然是要和他一同前去的打算。
俞飞并没有跟着,宁北让她与青青一同回去旧院,至于自身会不会再遇到如同上一次刺杀之类的事情,显然是并不需要担心的,最起码在京城里并不需要担心。
更何况,高怜生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找过来。
这城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全都逃不过绣衣使的眼睛。
第四百零八章 妖皇的一封信
青藤园四周依旧没有什么人,只是与去年比较起来不再那么荒凉,门口的白玉柱上的锈迹斑斑也修复了不少。
“可惜这次来的仓促,没带太多东西。”秦长鱼看了一眼手里的黄纸和元宝,和他去年的祭品比起来可差的太多了。
但附近距离最近的一家棺材铺里就只有这么点东西。
“心意到了就好。”宁北没有在意这些东西,人死如灯灭,除了白骨之外再无其他留下,除了圣人或可留存气息于大道之内。
头顶有神域,脚下却并没有幽冥。
还是那一座坟,在坟墓后面还摆放着一口漆黑色的棺材,表面上残存着风雨吹打的痕迹,地面也轻微陷落,一看就是已经放在那里很长时间没有被移动过。
秦长鱼对着坟墓行了一礼,轻声道:“这个世界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窥全貌的地步。”
宁北蹲下身子,南明离火在墓碑之前盛开,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温度,但却让黄纸和元宝燃烧的特别干净。
传闻朱雀拥有涅槃之力,向死而生。
若是用南明离火祭奠,或许可以传达些什么也说不定。
“落叶和枯木无论是沉在水下多久,早晚都会有浮现上来的那一天,我们的时间还足够,不急。”
宁北望着冰花一样的火焰,目光中满是平静。
他曾尝试过尽可能早的找到十七年前那件事的真相,但唯一的线索却死在了谯山的青树林,有人不想让他查下去。
秦牧也不想提起当年的细节。
如果是换做其他人面对着这些层层阻碍或许会更加想要查下去,但宁北不同,他知道意气用事除了会坏事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你现在不想让我查,那我就等到以后,你们总不能遮掩一辈子。
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这是师兄曾经教过他的话,也是宁北自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在铭记于心的内容。
将最后一张黄纸和最后一个元宝烧完,秦长鱼拍了拍宁北的肩膀,开口说道:“走吧,高怜生应该快到了。”
坟墓中埋葬着最亲近也是最陌生的两个人,宁北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一遍,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于是在听到秦长鱼的话后就跟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青藤园,那一座坟墓之前的南明离火还在绽放着,一点点的逐渐熄灭,和从空中落下的雪花混合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
......
“老板,来两碗馄饨,别放索菜,那东西味道太怪了。”二人寻了个最近的早餐铺子坐下,秦长鱼对着摊铺老板喊了一句。
冬天在四季之中本就是白昼最短的,从天蒙蒙亮起到现在,街上的行人方才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
馄饨味道很不错,很正宗,在这飘雪的寒冷日子里能够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混沌是足以称得上是享受的事情。
高怜生来的很快,并没有让他们等太长时间。
“老板,再来一碗。”秦长鱼敲了敲桌子,头也不抬的又喊了一声。
“好嘞。”老板应了一句,对于高怜生身上的绣衣使衣服稍稍感到敬畏。
宁北喝了一口热汤,问道:“听说妖国来人了。”
高怜生点点头,望着不远处锅里升腾的热气在冬日里肆意攀升,道:“来了,琅一的死成了妖皇的借口,礼部没法阻拦。”
秦长鱼听了冷笑一声道:“没法阻拦?我看他是巴不得妖国来人。”
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相当于断去了李承焕的臂膀,在这种情况下指望这位礼部尚书会全力与妖国周旋,显然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妖国一行能够顺利进行,背后还少不了这位礼部尚书的推手。
宁北接着问道:“有妖灵一族的人跟来吗?”
“有一位。”
摊铺老板将馄饨送了上来,高怜生伸手接过,舀起一个囫囵吃下。
他休息的时间并不多,自从成为绣衣使副使之后基本每一天都是在忙碌,不曾停歇过,拥有了位高权重,却也丧失了一些东西。
比如一大早出来吃上一碗馄饨。
“修为如何?”
“不知道,妖灵一族修行左道,气息诡异,没有动起手来很难从表面判断修为境界。”
“听说他们是为了陆海棠而来的。”
“应该只是借口。”
“真正目的知道吗?”
“不清楚。”
“妖灵一族真的推算到了陆海棠身处何处?”
“真的。”
“在哪里?”
“白羊郡。”
二人之间的交谈很直接,一个问一个答,没有一句废话。
听到陆海棠在白羊郡的时候宁北就沉默了下来,没有在继续询问。
他知道这个答案可能是正确的,因为第五长思就是在离开白羊郡的时候与陆海棠相遇的。
只是没想到时隔数月,这位浪荡子竟然还留在白羊郡没有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不过说来也是,天下虽大,在哪里对于陆海棠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沉默下去的宁北,高怜生轻声道:“这件事我不能插手。”
还是之前那个无法解除的死结,在两国和平的大战略下,不允许出现任何破坏规则的人出现。
徐凡杀琅一用了回春木的借口,但陆海棠杀七皇子却是什么借口理由都没有。
更何况琅一地位虽高,与妖国七皇子,妖皇夫妇的儿子之间定然是无法比较的。
所以妖国来人要杀陆海棠,有大义在。
除非神朝这头准备与妖国开战,否则绣衣使不能插手这件事,甚至就连神朝的各大氏族以及诸多宗派也不能参与进来。
这才是宁北沉默下来的原因。
两位大修行者,再加上一个不知深浅的妖灵一族之人,能够准确找到陆海棠的位置,这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是必死之局。
“什么时候动身?”宁北看着面前的高怜生,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再度开口问道。
“一个月内。”
高怜生将自己的馄饨吃了个干净,看着宁北说道:“这次事关重大,你不能轻举妄动。”
宁北没有说话。
高怜生起身:“因为除了妖灵一族之外,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妖皇的一封信。”
他转头看了一眼热锅内升腾的热气,转身离开了摊铺。
第四百零九章 大雪里的沉默
宁北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默了一些,就连向来傲气无所顾忌的秦长鱼这时候也是出奇的没有说话。
妖皇送来了一封信,虽然不知道信中写着什么内容,但能够让高怜生如此忌惮和郑重的提醒,显然那封信很不一般。
这就断绝了宁北最后的方式,让秦家出手。
现在有了这一封信在,神皇那里一定会压制秦家的人,甚至就连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俞飞或许都会被撤走。
起身付了饭钱,宁北回到了旧院里。
外面的竹椅已经被青青收了回去,但还是有些浅浅的痕迹留在树下,暂时没有被雪花掩埋干净。
大黄鸡蹲在墙上,看着隔壁六婶家里的一群母鸡,整只鸡也出奇的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宁北几个人一直朝他叫小黄鸡,现在看来自己真的就是一只鸡。
但这不对,他高贵的血脉怎能与鸡同日而语?
长风趴在墙上顶着风雪,耷拉着的脑袋一点点的昂了起来。
“看来应该早些回来的,今天真是没看黄历,就连一只鸡也和我们一起压抑。”秦长鱼看了一眼长风,叹气道:“姚帅也真是的,他们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不直接将人在边境宰了也就算了,甚至都不派人来通知我们一声。”
这样的抱怨当然不是真的抱怨,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寻个由头出出气。
雪还在下,从一开始的树叶般零碎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如同鹅毛般簌簌不停。
长风依旧站在墙头上,高昂着头颅仰望着苍穹,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大雪就已经落满了他的身上,青青推开窗户能够看见的就只有一只被白雪堆成的雪鸡,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长风蹲在那里的话,旁人见了只怕都会以为那是谁来了兴致堆在上面的。
宁北没有接秦长鱼的话茬,抬头静静看着天上,一片片的雪花总是在不停地遮蔽眼眸和视线,避开一片之后还会有另外一片,永远都无法干净。
在这场雪停下之前是看不清楚的。
青青看出了宁北的情绪不好,像是在担忧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又让他无能为力。
如同这样的情绪和表现在宁北的身上是并不多见的,或者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哪怕是面对生死也不会有半分恐惧。
但现在,她竟然从宁北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很浅,很淡,一闪而逝,但的确存在。
秦长鱼低声暗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大不了请赵叔过去,就不信那几个妖国人还能翻天了不成?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但宁北并没有接话,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经过常老太爷和刘家这两件事,现在右相等人的眼睛全都盯着高调复出的秦家身上,这种时候一旦赵三金参与到了这件事里,代价会很惨重。
有妖皇的一封信和没有妖皇的一封信完全是两个概念。
秦长鱼无奈道:“总不能真的让陆海棠死在白羊郡。”
高墙上的长风忽然扑扇了一下翅膀,抖动了身上的积雪落下,落到地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砸碎了大片雪花。
宁北就这样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出奇的沉默着。
......
......
应天府的大门一直开着,哪怕是年节前后的休沐时间也是会留下教习或者有事儿不能离开的学子们在学府当中修行。
这段时间的应天府很热闹,因为新生考核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奔赴神朝各地的学子们都已经回来了。
冬天的雪落满了应天府,状元桥下的溪河并没有结冰,水面下有不少锦鲤浅浅的游着,河水有些冰凉,宁北拿了一根鱼竿坐在一岸边上,鱼钩是直的,上面也没有挂着鱼饵。
这样的钓竿显然是钓不上来鱼的,也不会有任何鱼会傻乎乎的凑上来因为好奇而咬上一口。
但鱼漂还是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深深地沉了下去。
宁北没有用力,一只大乌龟就自己顺着鱼线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宁北的身边。 “你答应过我不来钓鱼的。”
大乌龟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了宁北的钓竿上,那副模样颇有一种惨兮兮的。
宁北轻声道:“拿着钓竿并不代表就一定是在钓鱼。”
大乌龟想了想,又觉得他这么久的确也什么都没有钓到,便放下了手,疑惑的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好。”
“你观察倒是敏锐。”
“要不要我把龟壳送你?”
“不要。”
“那我给你留着。”
大乌龟换了个姿势趴在宁北身侧,将脸埋进了水里,不停地吹着泡泡。
宁北放下了钓竿,轻轻靠在它的龟壳上,看着水里的泡泡一阵阵出现又消失。
“最近应天府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宁北忽然开口问道。
大乌龟想了想,将头从水下面抬了起来,说道:“颜回那个老头儿摔碎了两只碗,还把几位教习给训斥了一顿,这算不算有意思的事情?”
“算。”宁北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妖国来人的消息已经快要传了个遍,自然是瞒不过颜先生的。
大乌龟继续低头吹着泡泡,一双小眼睛却是在好奇且不解的偷偷瞄着宁北,不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是怎么了。
“过几天给你带些好吃的。”宁北起身拍了拍它的龟壳,然后走上了状元桥向着学府教习居住的地方走了过去。
“别太干,我这几天上火。”大乌龟冲着桥头上的宁北喊了一声,然后继续懒洋洋的趴在岸上。
虽然没有太阳可以晒,但偶尔淋淋雪,别有一番滋味在。
颜先生门前的那棵树生长的生机勃勃,和之前大不一样,就算是在严寒冬日也没有半点凋零的意思,整个小院门前路过的学子们很少,偶尔出现几个都是远远地绕开,在看到宁北之后还对着他挤眉弄眼,似乎是在表达颜先生近几日心情不太好,不要去打扰。
第四百一十章 这皇位不坐了
对于这些善意的提醒,宁北都是微笑致意,但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
他来到了门前,刚刚抬手还没有来得及敲响,院门就已经自动打开了。
颜先生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没有拿着水瓢,而是拿着一根笔,院内很整洁干净,没有一片雪花落下,花草都生长的极好,在冬日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于宁北的到来,颜先生并没有回头,而是皱眉在想着什么,握在手里的笔不知为何变得锋锐许多。
“颜先生在想什么?”
宁北主动询问道。
他从这位和蔼慈祥的胖大儒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冷冽和锐利,仿佛那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根笔,而是一柄剑。
颜先生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回头看着宁北说道:“陆海棠自小就很苦,所以跟了我之后我万事顺他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这才养成了如今这副性子。”
用什么去形容陆海棠呢?
大抵就是天空中的云吧,随风而生,随风而起,随风而动,这朵云会一直行走,始终前进,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处地方所停下。
直到最终被风吹散,到那时候就会发现这个世上或许再也没有他的痕迹,又或者说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颜先生不能动。”
宁北说道。
颜回看着他,说道:“陆海棠肄业的时候我没有动,他杀人的时候我没有动,他被通缉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动,如果现在依然不动的话,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动呢?等到我去就给他收尸的时候吗?”
“我是他的师父,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也该去顶着。”
宁北轻声道:“可您也是应天府的副院长,您一旦动了,应天府的其他人就不得不动,神皇那里会出问题,两国的所谓和平共处也会在瞬间撕破。”
颜回道:“你不是最反对和平共处吗?”
宁北沉默了会儿,然后道:“我的确反对,但我现在并不能做主。”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条绳索千千结,陆海棠就是被缠绕最多的那一个,无论是解开还是不解开,都避之不过。
“宁北,你好像变得瞻前顾后了。”
“接触到的东西越多,顾虑也就越多,瞻前顾后是难免的。”
颜先生也沉默了片刻,将手上的墨笔轻轻放到桌面上,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宁北笑了笑,道:“海棠的事情我会解决,颜先生就不用担心了。”
“你的身份比我还要更敏感。”
宁北回头看着门外,外面的雪好像变小了些,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密集,就是地面刚刚踩踏出来的脚印再度被覆盖上,过一会儿还要重新去走一遭。
“皇位而已,大不了我就不坐了。”宁北目光平静,想着从锦绣阁里掉出来的那一本春宫图,不自觉笑了出来:“反正本来我也没打算坐这个东西。”
颜先生再度沉默了下来,良久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宁北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回手关上院门,重新在积雪中走出了一行脚印,一样深浅。
......
......
身后的门闭合在一起发出咯吱的声响,十分轻微,宁北知道颜先生此刻很想打开那扇门,但他不能,和宁北放弃皇位比较起来,他走出那扇门就意味着应天府一脉的官员与神皇发生了割裂,神朝与妖国之间的战争会重启。
三大派与诸如七录斋神主教会这种大修行势力也会被迫入场无法独善其身,这样的后果就是神隐和魔教会极速扩张恢复元气。
万年来的平静在朝夕之间毁于一旦。
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和这样的恐怖后果比较起来,似乎牺牲一个陆海棠,就显得无足轻重的多了。
并不是说神朝懦弱,妖国胆大。
二者是一样的,妖皇夫妇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但在这种平静处于同等规矩的前提下,道理就显得极为重要。
这次是陆海棠理亏,所以妖皇清楚神皇会选择忍让。
相反,如果这次是妖国理亏,神朝派人进入到妖国,为了避免上述那种结局出钱,妖皇夫妇也会选择忍让。
在两个人都没有办法拿起刀剑的时候,嘴上的道理就显得尤为重要。
从颜先生的院子离开后,宁北并没有直接离开应天府,而是去找到了古落提,佛院的课程还没有结束,站在外面等待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古落提的身影方才从中缓缓走了出来。
看到宁北后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显然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宁北会过来找他。
“去哪儿?”
“随便走走。”
宁北转身在前面带路,说是随便走走其实就是在人比较少的地方转圈,毕竟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次你们进入到了青铜树,收获应该不小吧?”古落提开口问道。
秦牧寿宴的时候他和鱼柳几人留在应天府修行,并没有一同前去,因此也就错过了进入到青铜树里的机会。
宁北点了点头:“这件事之后我会找机会和你说,今天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
古落提笑道:“妖灵一族?”
“嗯,有记载说妖灵一族最初是侍奉你们古妖一族的,但后来妖皇夫妇清洗古妖,妖灵一族却还活的好好地,到现在又变成了侍奉妖皇夫妇的存在,我想你对于他们一定很了解。”
自古以来背叛者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当年古妖一族极为信任妖灵一族,地位就相当于现在神朝之内的广陵道,每一任国师都出自广陵道。
这样的地位和信任程度可见一斑。
但据说,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只是有流言称,当年妖皇夫妇之所以那么迅速无遗漏的清晰古妖一族,最大的功劳就是妖灵一族在事先做了内应。
这也是到如今妖皇夫妇还十分信任妖灵一族的原因。
“没错,当年我们古妖之所以会被清洗,和妖灵一族脱不了干系。”
......
......
四更八千字,距离昨天答应的万更还差一章,不急,先欠着,三两有时间再补上
第四百一十一章 看这片苍穹似海
应天府很大,学子很多。
两个人走的地方都是尽可能偏僻,而且凭借宁北的地位和威望,基本上也没人会靠得太近,大多是远远地路过点头致意。
古妖一族到如今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或者说是已经没有人了,除了眼前的古落提一脉之外。
“当年与神隐交手,我古妖一族损失惨重,古妖圣也重创沉睡封印。”二人走到了青墙下站着,飘雪落满了全身,古落提轻声说着当年发生的事情,神态轻松,就像是憋闷了近二十年的一口气在这一刻终于是有机会可以找到人一吐为快的感觉。
“世间的流言并非虚假,我们古妖一族当年之所以会落魄的那么迅速和彻底,的确和妖灵一族的背叛脱不开关系。”
轻缓而又沉重的声音就像是故事的开头娓娓道来,就在宁北以为古落提会一口气将当年的内情全部都说出来的时候,古落提却是话锋一转,说道:“这一次跟随而来的那个妖灵我听说过他,妖灵一族这一代的天之骄子,据说是个天才,但却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手,所以具体拥有多强的实力也一直都是一个谜团,但大概率是在第三境,还未曾到第四境,若是你与他交手的话,胜负两可之间。”
他并没有说出当年的事情,又或许是那件事牵扯到古妖一族的生死大计,所以哪怕是对于志同道合的宁北也不能和盘托出。
宁北没有继续,而是问道:“依你所见,妖国这一行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古落提抬头看着面前的墙壁,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陆海棠绝不是唯一的目的。”
和宁北几人猜测的答案一样,都知道妖国一行的背后有着其他的目的,但究竟是什么,无法猜测。
二人在雪里走了一会儿,抬头看见鱼柳和苏幕遮的身影在状元桥下另外一头对峙着,看上去仍旧是在发生着争吵。
这两个人见面只会发生两件事。
擦肩而过。
争吵。
“我该走了。”宁北看着桥对面的苏幕遮,轻声说道。
他和秦长鱼都知道苏幕遮和鱼柳之间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粗略一想就猜到可能是男欢女爱因爱生恨的那种俗套戏码。
这种人妖相恋是戏楼里烂掉牙的老戏。
不过人们之所以会觉得俗套戏码很俗套,无非就是因为这样的戏码经常发生在生活当中罢了。
因为看得多了,所以便也俗了。
古落提提醒道:“陆海棠虽说不是真正的目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发过陆海棠,恰恰相反,为了让这场超越两国边境的追杀看起来更加合理,他们在做那件事之前,一定会先取了陆海棠的性命。”
宁北的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向前走着,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离得远了听不太清,离得近了争吵的声音方才渐渐清楚。
无非就是些什么我杀了你,你杀了我之类的话语。
除了让两个人越走越远之外,起不到半点作用。
这就是初经人事死要面子的结果,宁北看过很多书,听师兄讲过很多故事,懂得自然也就多一些。
但他却没有戳破,只是走到了苏幕遮的身旁,轻声道:“走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转身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了应天府。
“何必呢?”
在他们两个离开之后,古落提撑着一把伞走到了鱼柳的身侧,将头顶落下的雪花阻隔,面无表情的说道。
鱼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古落提抬头看着天空,自从入冬以来,朝歌城还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压得他手上的纸伞都变得沉重了一些。
“看这片苍穹啊,如海一般,一望无际,深不见底。”古落提眯着眼睛,喃喃说道。
......
......
时隔数月没有回到京城,刚一回来就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与苏幕遮一同去到外面买了两份吃的后二人又折了回来,依照承诺,宁北先是给大乌龟送去了一份,然后又带着剩下的一份去了藏书阁。
不出意外,常渐离依然在这里担任着管理的责任,出入上下藏书阁的学府弟子络绎不绝。
将剩下的一份食物放在了柜台上,常渐离耷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脸上也是跟着出现了一道笑容:“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显得生分。”
他将食物打开,发现是学府门外的油炸糕和酥油茶,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在柜台后方的脚下摆着一个暖炉,往外散发着温暖足以驱散寒意的气息,其实教习们已经在藏书阁里增添了几道阵法,足以保证冬暖夏凉,只是不知道是这么多年习惯了还是学生们一向的逆反反应,常渐离总习惯在自己的脚下多放一个暖炉。
让四周的寒冷更加温暖一些。
“难得回来,总要见一面。”宁北在身边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他与常渐离之间的交情极好,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微末细节。
常渐离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眼,啧啧夸赞道:“不错嘛,出去一趟回来都已经踏足第三境了,你们这进展倒还真是整齐。”
“青青也破境了。”宁北说道。
常渐离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旋即思考了片刻说道:“那还真是有些古怪,我上次查探过她的状况,按理来说突破境界的可能性并不高,不过你也用不着多想,她身上的封印二者之间并无高下之分,现在境界还低,发生了变故提升境界,并没有什么大碍。”
宁北点了点头。
常渐离笑吟吟的望着他,拿起一块油炸糕放进了嘴里:“你来找我,应该不只单纯是为了这件事吧?”
关于妖国来人的消息不说传遍天下,但最起码在朝歌城里已经是人尽皆知。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怨气颇大,本来两国就有宿怨,陆海棠干了一件大事儿,给老百姓出了一口气,现在妖国却来人要杀陆海棠。
这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第四百一十一章 天命盘,乌龟壳
“妖灵一族精通左道,手段诡异难测,但如果是封印之术的话,或许可以做到隐藏行踪而不是测算出来。”宁北直接说道。
他和常渐离关系要好,做事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这就是来应天府的四个目的的最后一个。
看望大乌龟,见颜先生,与古落提打探妖国消息,寻常渐离帮忙。
听着宁北的话,常渐离带着笑意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妖灵一族窥探天机推演,依靠的是妖灵之祖死后身躯所化作而成的天命盘,从一个人的命格着手,陆海棠天赋无人可与之相比,冠绝天下,他的命格最耀眼,只要打开天命盘那光芒甚至可以亮瞎眼睛,妖灵一族能够得知他的所在并不意外。”
他先是为宁北等人解释了一遍妖灵一族测算推演的根本,旋即接着说道:“虽说使用天命盘的限制很多,代价很大,但不得不承认,一旦使用就算是圣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被查探的。”
听到这里,无论是宁北还是苏幕遮都是吃了一惊,圣人已经是超然物外,传说中可以与神明媲美的存在,这种存在甚至可以与道相容,高高在上。
妖灵一族这个天命盘竟然就连圣人也可查探,难怪当年一旦反叛就让古妖一族几乎灭族,这样的力量作为内应,再与妖皇夫妇二人配合,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会造成多大损害不言而喻。
看着惊讶的两个人,常渐离喝了一口酥油茶,满足的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接着道:“天命盘与命格因果有关,而命格因果基于大道之中却又超脱大道之上,便是圣人也无法窥探完全,所以想要遮掩在以前就只有一个方法能够做到。”
“封印之法,可以完美的隔绝自身因果不受外界侵扰,而目前来说,拥有这份能力的,天底下就我一个。”
说到这里,常渐离还得意的对着宁北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炫耀自身有多么强大,让这位小侯爷纳头便拜。
宁北失笑摇头,忽略了他的眼神,询问道:“你刚刚说在以前只有一个方法,那现在还有第二个方法不成?”
常渐离点点头,打了个饱嗝后伸长了脖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三人之间交谈之后,他才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还真有第二个方法,而且比我设下封印要来的简单的多。”
“什么方法?”
“状元桥下那只和你关系要好的大乌龟,他之前褪下的龟壳,穿在身上一样拥有遮掩命格,避开天命盘查探的效果。”
“大乌龟?”宁北和苏幕遮再度怔了怔,想到那个有些单纯憨傻的大家伙,实难想象对方的龟壳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难怪那个梅仁脉之前一直朝他所要龟壳,原来竟是如此。
常渐离眼中也是带着一些感慨,说道:“这只大乌龟跟随在朱熹圣人身边悟道,但因为心性纯良,虽然没什么修为,但却至简至纯,莫名其妙就拥有了这圣人也不曾拥有的能力,如果它能够将这份心放在修行上,到如今怎么也是绝顶的大修行者了。”
大乌龟实力一般,偏生龟壳带有的特殊能力如此强悍。
从某个角度去看,这也算得上是妖兽灵兽这种不同于人的生物所额外带有的能力了。
“所以你只需要将大乌龟的龟壳给陆公子套在身上,那妖灵一族的天命盘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常渐离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看起来还带有丝丝的调侃在里面。
宁北嘴角扯了扯,或许是想到了向来以英俊潇洒自居的陆海棠身上穿着一个龟壳的滑稽场面,他也跟着掀起了一抹微笑,然后摇了摇头道:“还是用你的封印之术比较靠谱,以那家伙的个性,估计是宁可身死也绝不愿意将龟壳穿在身上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陆海棠风流成性,整日一身白衣胜雪,站在那里哪怕用面具遮住半张脸依旧无法掩盖其如同太阳一样让人忍不住注视的光芒。
让这样的人藏匿在一个王八盖子里面,陆公子这朵云是万万不愿意的。
常渐离叹了口气,对于没办法看到陆公子穿上龟壳而感到遗憾,然后起身活动活动肩膀,道:“制作这样的封印比较麻烦,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有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
他看着宁北,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担忧。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想过了,我做得到。”
“以你的身份,贸然插手进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
想要让陆海棠使用封印之术的前提是宁北能够找到他,但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消息说这位陆公子在白羊郡,具体在白羊郡的什么地方,哪处角落只有妖国的这一行人才知道。
不能提前找到人,那就不能提前将封印之术送给陆海棠。
如此就只剩下了一个方法,那就是跟随妖国一行人之后一同前去,但这样一来就会无可避免的与妖国之人发生冲突。
以宁北的身份,就意味着撕裂了两国和平的战略盟约,下场只有两个。
神皇支持宁北,与妖国再度开战。
宁北被罚,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
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二个下场的可能性要更大,大到了第一种可能不会有人去想的程度。
“陆海棠可比皇位重要得多。”宁北看着地上的暖炉,里面燃烧着跳动的火焰,闪烁着红黄色的光映在炉壁上,偶尔会有一点火星跳脱出来。
常渐离将酥油茶放下,回手捡了一根柴扔进了炉火里,轻声道:“以你的个性,以后的麻烦事可不会少。”
宁北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常渐离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他看着常渐离的侧脸,眉头微皱:“你不会也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常渐离咧了咧嘴,笑着道:“我可是天底下封印术第一的男人,这世上对我来说还有什么麻烦吗?”
......
......
昨天就更了一章,今天继续写四章补回来,帅帅三两,不怕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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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黄鸡爱听戏
在修行五道之外,总会延伸出一些其他旁支,比如阵法,丹药,封印之术等等,这些方法虽然不能用来修行提升境界,但却是自身实力的一种独特延伸方式。
以常渐离的能力,如果想要保命的话,应该没有人可以威胁得到他。
“半个月后我再来。”
三人聚在一起聊了许久,等到外面的天色都渐渐黯淡了下来,宁北和苏幕遮才起身离开。
冬天的白昼总是要更短许多,街上的晚餐铺子才刚刚支起来,太阳就已经落山了,因为下了一天的雪,天空中漆黑黯淡,没有任何光亮,好在朝歌城里灯火通明,将地面照的很清楚。
“想好了?”
苏幕遮与宁北并肩走着,就像当初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
宁北走到了一处小吃摊子前站下,看到是秦长鱼很爱吃的炸丸子,于是朝老板要了几串,轻声道:“只有两头同样重量的事情才需要去考虑,这件事在我看来并不需要多想。”
皇位很重要,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更方便将他们几个人未来要做的事情做好,但与未来这个虚无缥缈的位子比较起来,毫无疑问,眼前的陆公子才是更重要的。
手里有两块糖,扔一块留一块需要思考。
但手里有一块糖和一块石头,当然不需要犹豫。
“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苏幕遮淡淡道。
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变故都不一样。
老板将丸子炸好递了过来,搓了搓手笑着说道:“二十文。”
从应天府到旧院的距离并不远,朝歌城长街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倒是小巷子里的还有不少残余,走在上面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件事的困难程度就在于妖国一行人占据着两国和平的大义,让宁北一脉的人都无法插手,无论是宁北一脉还是宁瑶一脉,说到底都是神朝的官员,都是神皇的人。 妖皇送来了一封信,这是帝王与帝王之间的交流,神皇不会再插手,也不会允许下面的人插手。
因为如此,宁北身边最大的助力,颍川秦家也不能插手。
所以想要救陆海棠就只能凭借宁北自己,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无论是宁北还是秦长鱼颜先生等人最担心的都不是宁北能不能救的下,而是他插手之后的结果。
院子里很热闹,走到门口还能听见长风的咯咯叫声与秦长鱼恼怒的呵斥。
推门进去,陆海棠的画像贴在门上一动不动,哪怕是今日这么大的风雪都没有损坏丁点。
院子里大黄鸡骄傲的昂着脖子,秦长鱼捂着自己的膝盖恶狠狠地盯着它,手里还提着一根木棍,大有一言不合今晚就要吃鸡的感觉。
青青则是在屋子里忙碌,小屋的烟囱上向上升着炊烟袅袅,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从屋内传来。
压下了雪花的冰冷,居住在这种小巷子里总有让人难忘的事情发生,比如每天到了饭点四周传来的烟火味道,那是在多少年之后都无法忘记并且会为之深深怀念的味道。
“又怎么了?”宁北将手里的炸丸子递给秦长鱼,看了一眼有些狼藉的院子,无奈的问道。
之前长风还小的时候倒好说,没办法兴风作浪,而且小东西伪装的特别好,一副十分听话的模样,可现在却变了,大概是长大了,叛逆期到了,整天要是不做点什么坏事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而且或许是因为在颍川留的时间太长,被秦牧宠着,所以无法无天,最爱找秦长鱼的麻烦,两个人隔三差五总会打上一架。
秦长鱼接过了宁北手里的丸子,看到是自己最爱吃的口味,恼怒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将手里的木棍扔在地上,冷着脸说道:“我在那里陪青青堆雪人,本来都快堆完了,这只鸡过来就给撞碎了,如此也就罢了,偏生还飞到墙上咯咯直笑。”
狼藉一片的地面散落了许多雪块,从上面的形状依稀可以看组合在一起时候的雪人模样。
宁北瞥了长风一眼,大黄鸡依旧高昂着脖子,一双小眼睛似闭非闭,看上去颇有一种睥睨天下英雄之感。
“你又去听戏了?”
离开青铜树在颍川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大黄鸡做的最多的事情除了和秦长鱼打架之外,就是骑着大黑狗跑去茶楼戏馆听戏,心情好了还会叼着一个钱袋子,也不管里面有多少钱,进去就直接仍在台上,然后蹲在桌子上大摇大摆的听戏。
一副我是大老爷,我来照顾生意的模样。
颍川本就是秦家的地盘,人们基本上也都认识宁北养的这只鸡,所以也都是见怪不怪,反而是乐的如此,毕竟长风每次出手都十分阔绰,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过听的戏多了,就喜欢去模仿里面的人物,上次宁北觉得有意思就和它一起去听,戏台上的角儿唱的好像是一个叫什么却道寻常的戏,里面有个剑仙萧泊如,样子屌屌的,大黄鸡听的入神,回来后就偶尔会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显然是已经将自己代入进去了。
骄傲的剑仙从不屑搭理人,所以长风就好像是没听见一样,脖子反而是昂起的更高了。
“明天把你的零用钱停了。”宁北瞥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屋子里走去。
大黄鸡似闭非闭,似睁非睁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要知道,朝歌城可不比颍川,要是没有钱人家茶楼戏馆可不会让它进,说不定还得挨顿揍。
念及此,长风的脑袋顿时就耷拉了下来,身形化作一道闪电出现在了宁北的面前,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大腿,就差年纪还小,还不会开口说话了。
宁北斜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身后的秦长鱼也好似抓到了大黄鸡的命门,冷笑道:“我可是这里最有钱的,你要是多巴结巴结我,说不定我可以把朝歌城里名气最响的角儿拉过来给你唱戏。”
他本以为这话一出大黄鸡必定会俯首称臣,却不曾想长风只是瞥了他一眼,再度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第四百一十三章 宾主尽欢,大家高兴
一只鸡是没有什么梦想的,长风也不指望什么京城里名气最大最响亮的角儿给他唱戏,只要能进去茶馆就行,听戏听的不是戏,是它无人能懂的寂寞。
再度被一只鸡无视,秦长鱼的脸色有些发黑,但闻着手里炸丸子的香气,恼怒的情绪又随之消散了一些。
“炸丸子有我一半。”苏幕遮忽然走到了他的身侧,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炸丸子,开口说道。
秦长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可这一共才只有十个。”
苏幕遮没有理他,伸手拿过了五个,走进了屋子里,闻着饭菜的味道,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秦长鱼低着头,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只觉得院子里的风雪更冷了一些,不仅能够寒身体,更能寒心。
青青的手艺愈发不错了,今晚做了四菜一汤,虽说看起来比较丰盛,但在座毕竟有着四个人在,风卷残云之后各自捧着半碗饭看着桌上的空空如也的菜肴默不作声。
“晚上吃少一些,对身体好。”宁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碗里仅剩的菜汤说道。
秦长鱼摸着自己的肚皮,看了一眼俏脸微微有些发红的青青,想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知道有个地方正在设宴,而且厨子全都是宫廷的厨子,手艺极好。”
“哪里?”苏幕遮问道。
自从杀了琅一之后,边军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所以苏幕遮平日里除了修行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做,何况今天还是第一天回到京城,修为也是刚刚突破到第三境,总不能一直修行,修炼一途张弛有度。
宁北也是看着他,既然是有地方设宴,厨子又是来自宫里,那想必一定不会是白鹤楼这样的地方。
秦长鱼看着几人,道:“礼部。”
宁北和苏幕遮目光微凝,明白了秦长鱼话里的意思。
数日之前妖国一行人来到长安城,按照两国外交的惯例,现在正居住在礼部,由于此行里的有两位大修行者,还有妖灵一族的年轻天才,所以接待规格很高,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有礼部侍郎亲自作陪,甚至偶尔李承焕也会前去。
按照规矩半个时辰之后正是礼部设宴的时间,现在动身不仅能够蹭顿饭,更重要的是还能够借此机会接近一下妖国的这些人。
只是因为刘家的缘故,现在李承焕整个人都像是一头压抑着暴怒情绪的老虎,平时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见到了宁北和秦长鱼,指不定会怎么样。
苏幕遮看着宁北。
秦长鱼挑了挑眉:“要不要去?”
宁北思考了片刻,然后道:“去,又可以查探敌情又可以蹭饭,为何不去?”
三人起来准备动身,青青伸手拿起碗筷准备收拾桌子,宁北抬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说道:“一起去,回来再收拾也不迟。”
青青看着他,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逐渐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好啊。”
宁北刚答应过她,以后遇见什么事情都尽可能带着,现在看来,说话很算话。
长风自然也是要一起跟着的,只是一只老母鸡抱在怀里总归是不太好看,就只能跟在后面一摇一摆的走着,偶尔走累了也会在几人头顶飞一飞。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日渐肥硕的缘故,导致长风在飞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
被秦长鱼一路取笑了好几次。
......
礼部。
今晚的礼部晚宴来参与的人很多,要比平常想象的还要更多,除了李承焕亲自到来之外,就连工部尚书苏小离的父亲苏大人,以及吏部尚书张晟也出现在了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关家的关虚云。
年轻一辈关海,齐帷语,谭庆和李兆乾也全都在。
“今天的人怎么这么齐全?”张晟是最后一个来的,入场之后也不顾周遭那些带着惊讶和审视的目光,一屁股就坐在了工部尚书的身边,自顾自的喝了两杯酒,然后眯着眼睛询问。
他环视在场众人,最终目光却是放在了工部尚书苏大人的身上。
在场这些人基本上全都是宁瑶一脉的人,他们与姚国之间在暗地里有着合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但什么时候你苏大人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参与到这里面来了?
要不是他今天凑巧要去花楼听曲儿遇见了苏府的马车,说不定还不知道这件事。
苏大人没有说话,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
他是出了名的中立派,今天来这里也不是因为倒向了宁瑶等人,就只是单纯想要见一见妖国的这些人,如此而已。
所以沿途的行踪也没有刻意隐藏,反而是注意到了张晟的行踪,所以让车夫特意将自己的马车赶到了张晟的视线里,将对方也引了过来。
他单独一人来这里传出去可能会引起不小的猜测,毕竟身为六部尚书之一,位高权重,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身份影响。
但现在在这个宁瑶一脉官员的宴会当中出现了一个宁北一脉的张晟,他工部尚书的到来相对来说就不会引发什么猜测了。
李承焕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晚宴而已,妖国使节远道而来,我们礼部总要尽心尽力的招待才行,本来还想着今天晚上太过安静,没什么意思,现在有着二位大人到来,那想来今晚一定会有意思的多。”
苏大人没有说话,目光在打量着妖国的一行人。
数量不多,就只有不到十个,其中有两位大修行者坐在前头,一位身披黑袍将全身都笼罩其中让人看不清面容的人坐在中央,这位应该就是妖灵一族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人了。
剩下的七个人都是四境修士,十个人加起来人数虽少,但却已经足够和神朝当中一般的一流势力较量一二了。
毕竟妖国的这两位大修行者,一身实力可是不同寻常。
就连身份,也是颇有来头。
听着李承焕的话,张晟笑眯眯的说道:“这话倒是没错,神朝与妖国之间素来平和友好,这些年也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摩擦,今晚这顿酒一定会宾主尽欢,大家高兴。”
第四百一十四章 晚宴
“听说前段日子李大人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节哀。”张晟拿起酒杯对着李承焕举杯示意,脸上还带着遗憾和痛惜的表情。
让一旁的工部尚书苏大人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觉得屁股下面的这张椅子忽然间变得十分灼热,很烫屁股,下意识的挪了挪身体。
他没想到张晟这么直白,而且一上来就直接拿刀子戳李承焕的心口,这就相当于我杀了你全家,事后还要去帮你吊唁一样。
李承焕没有当场掀了桌子那都是城府够深,涵养够好。
李承焕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一张脸上虽谈不上漆黑如同锅底,却也是面无表情,如果是白天在礼部当中上差的时候其他人见到他这幅样子,想必整个礼部一整天都会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劳烦张大人费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张晟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在桌面上,继续笑眯眯的说道:“就怕以后没有这个机会。”
两个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着,就连一旁的关虚云等人也在冷眼看着张晟,但张晟却无动于衷,满脸的不在乎,反正爷们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更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掌控着神朝内外所有官员的升迁和调动,只要他张晟一天坐在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你们这群鸟人就一天别想过上好日子。
关虚云不算愚笨,但也绝对和绝顶聪明这四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和关家真正做主的也就是他弟弟关虚白比起来,差远了。
看到场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工部尚书苏大人忽然插话说道:“今晚是为诸位妖国使节接风洗尘,你们两个虽说交情深厚,但日后有时间再叙旧也不迟,用不着急于今日。”
中立派的存在就是和稀泥的。
当宁北宁瑶两方官员争执的面红耳赤将要大打出手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的时候,中立派官员就会站出来做这个和事老。
十位妖国之人坐在右侧上位,为首的两位大修行者自始至终都在安静看着张晟和李承焕之间斗嘴,没有插话,就像是两个局外人。
以他们的能力自然早就知道神朝内部的派系斗争和官员立场,对于在座这些人的屁股朝哪个方向他们心里可都是明镜似的。
张晟闻言笑了笑,将视线移开,不在理会李承焕,而是将目光放到了那为首的两位妖国承圣强者的身上,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既然你们早已经确定了陆海棠的位置,为何不越早动手越好,还要等一个月之后才动身?据我所知你们妖国的天命盘好像并没有这种远程操控和得知信息的能力,就不怕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陆海棠得到消息,先行一步,到时候你们去了扑个空,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他的眼中带着调侃之意,眸子深处也带有审视,妖国的动向本就是神朝需要严加注意的,对方大张旗鼓的来到神朝,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即便是张晟等人都不清楚。
或许只有神皇才知道。
张晟拿起酒壶朝着杯子里倒了一杯酒,然后将酒壶放下落在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响声很轻,但却同时响起了三声。
众人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那是有人在敲门的声音,刚刚和张晟放下酒壶重新折叠在了一起。
这是礼部的客堂,有人过来都会有礼部的人负责接待或是通报,如同这样直接敲门的举动,可是罕见的很。
并没有人说请进,但门已经被推开了,有四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准确的说是四个人还有一只鸡。
一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喘着粗气的胖鸡。
“宁北?”
看到来人推门而入,关海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愕,有些讶然。
就连李承焕和关虚云等人都是眉头微皱,看了看宁北,然后又看了看张晟。
这两拨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其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与妖国的那两位大修行者悄无声息的对视了一眼,今晚人来的这么齐全,难道宁北等人有什么阴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查,宁北与陆海棠之间的交情对于在场这些人来说都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
现在妖国来人要杀陆公子,颜回那里却出奇的安静,就连应天府都没有离开过半步,这太异常了。
“不请自来,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宁北环视一周,在看到张晟和工部尚书苏大人之时目光停顿了一瞬,然后定格在了妖国一行的身上,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就这么目不转睛的说道。
李承焕深深地看了宁北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今夜是礼部招待妖国使节,小侯爷能够亲自到场,本官欢迎之至。”
“这两位是?”宁北看着妖国的两位大修行者,询问道。
妖国的人也在看着他,仔细打量着,显然对于宁北的名声已经早有耳闻。
“昌黎。”
“鹿来雨。”
他们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自己的地位和来意,就只是各自说了名字。
宁北并没有听说过,但能够被妖皇派来到神朝,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能力。
“久仰。”
宁北微微欠身,旋即走到了张晟身旁坐下,身后的秦长鱼,苏幕遮,还有青青几人也跟着坐在了后面。
妖国的那两位大修行者身后的其他妖国修士都在抬头看着苏幕遮,显然,论起仇恨和注意力,边军才是妖国人心里排在第一位的。
“听说贵使这次前来,是为了陆海棠?”
宁北坐在就张晟身侧,无视了坐在主位之上的李承焕,也不在意四周许多端送菜肴美酒的侍从,看着昌黎和鹿来雨两个人,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在无形中为场中带来了一丝压力,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是让人不敢轻视,可一年以前刚刚踏足京都之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
还有更新,最少两章,诸位睡醒在看
第四百一十五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询问
平静的目光像是一汪深潭,虽然没有任何波动但是却有着无形的压力。
哪怕是如同李承焕和关虚云这种大人物也都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张晟脸上满是满意之色,工部尚书苏大人则是目光微凝,在不知不觉之间,这个之前还好像是新人一样的小侯爷,已经拥有了十分扎实的地位和威望。
昌黎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鹿来雨则是点了点头,淡淡道:“陆海棠无故杀了我妖国七皇子,这是大罪,之前一直没有寻到关于他的消息,如今迫不得已陛下请妖灵一族使用天命盘找到了其所在,相信神朝应该不会阻拦我们得到一个公正。”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无论是走到什么地方,无论是去到哪里,这都是最公平公正的道理。
陆海棠杀了七皇子,那妖国的人就要来取陆海棠的命。
如此简单粗浅。
但公平公正这种言论是相对的 ,对于本就处于敌对的双方来说,公平这条本就不太清晰的线就会变得更加模糊,至于模糊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说到公正,我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二位大人。”宁北淡淡道。
妖国和神朝都是以国家为形态建立,虽然种族不同,体系也有差别,但都在庙堂之上,可称大人。
鹿来雨看着宁北,微微点头:“小侯爷请说就是。”
“陛下答应与贵国打开回春木的生意,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是贵国却私下里毁了规矩,杀害了南开郡护送回春木的军士,这件事又要如何看呢?”
晚宴上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闻起来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外面虽是冬日,可屋子里却十分的暖和,可当宁北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却生生驱散了这些暖意,让周遭凭白添了三分冰寒。
这件事已经在颍川被徐凡提起过一次,当时用这个为借口杀了琅一,清理了刘家。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在书页上翻开了另外一篇,但现在宁北又再度提了起来。 鹿来雨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语气听起来却是没有太大波动:“ 回春木的事情只是琅一自己自作主张,并不能代表妖国的立场,何况他已经死在了你们的手上,这桩事也算是了了。”
就在关海等人都以为宁北不会善罢甘休继续追问的时候,却发现宁北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说话,就好像是将这个让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话题带起来之后又轻飘飘的掀开了。
让人意外的同时也感到摸不着头脑。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这是什么意思?
关海与齐帷语对视了一眼,都想不通宁北此话背后所隐藏的含义。
别说是他们,就连李承焕张晟这种官场上的老狐狸也是没有理解宁北问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
身后的秦长鱼和苏幕遮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旋即隐没不见。
宁北不再说话,但张晟却不会让李承焕等人与妖国一行这场晚宴度过的那么平静,他看着昌黎和鹿来雨问道:“先前我询问的问题,二位大人好像还没有回答我。”
虽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能够恶心恶心对方那也是极好的。
这一次开口回答问题的并非是鹿来雨,而是昌黎。
“我们自然有我们确定的方式,在行动没有开始之前,不能透露。”昌黎对着张晟微微颔首表示尊敬的同时轻声解释道。
大修行者虽然地位高,但和六部尚书这种比较起来还是略逊色一筹的。
昌黎与鹿来雨两个人形象和个性都有着比较大的差异,昌黎看上去比较年老,也更加魁梧一些,而鹿来雨的外表则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文弱。
但这两个人的性格却是完全相反,外表粗犷的昌黎说话做事十分有礼,而鹿来雨则是心思阴沉,行事狠辣。
两个人这次的行动是以昌黎为主,鹿来雨为辅。
“还真是神秘。”张晟轻笑道:“我这胃口可是被二位大人给吊起来了,现在颇有一种想要与二位大人一同前去的冲动。”
昌黎看着他,片刻后说道:“张大人若是愿意前往提供帮助,我等乐意之至。”
张晟也在看着他,沉默了一瞬后摆手笑道:“我倒是想去,可京城里上下事情太多,我这每天太忙,实在是走不开。”
昌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那倒是十分遗憾。”
“不遗憾不遗憾,我虽然去不了,但小侯爷可不想错过这样的一场好戏,到时候还要劳烦二位大人多多照顾了。”张晟忽然将宁北提了出来。
让李承焕等人的视线再度被吸引了过来。
宁北要去?
宁北并没有看向张晟,因为并不想让外人看出来他们之间事先没有经过沟通,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因为张晟说的话也正是他今晚来到这里的目的。
“小侯爷前去,要做什么?”李承焕看着宁北,开口问道。
宁北目光低垂,平静道:“难得一见的场面,有机会的话总不能错过。”
李承焕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件事事关两国之间的和平大计,重中之重,小侯爷应该不会让它出意外吧?”
宁北道:“李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为国为民,我当然会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那就好,小侯爷可是我神朝的中流砥柱,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每走一步可都要小心谨慎才行。”
“不劳李大人费心。”宁北抬头看着昌黎:“大人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
今天的这场晚宴从张晟走进这扇门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现在宁北更是提出了这个要求,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到时候恐怕会出变故,但昌黎依旧不能拒绝。
因为这是吏部尚书张晟的推荐,是当朝小侯爷的自荐。
他不能拒绝,或者说是还不够资格拒绝。
论起地位,昌黎与鹿来雨两个人比之六部尚书十三郡丞这种要差一些,于未来有机会坐上皇位的宁北比起来自然也是差了不少。
因此昌黎在听到宁北的话后就微微点了点头:“不敢。”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神通生道,秘术合一
妖与人除了生命形态之位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妖国就同样有修行五道存在,在修行自身种族天赋的同时兼修五道,他们同样有书院,同样有酒楼客栈,甚至就连唱戏的馆子也不少见。
妖国同样是一种出色的文明,妖这个字与野蛮并没有太大关系。
除了宁北这些不速之客和刚开始的几句极具压迫感的交谈之外,整体来说今天这场晚宴都算得上是比较圆满。
“记得小侯爷在青铜树里得到了一份圣人传承,真是羡煞旁人,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二,也好解一解我们心里的好奇,毕竟现在大半个天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相信想知道的人应该不会少。”席间,关海举起酒杯遥遥敬了宁北一杯,同时微笑着说道。
如同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那种粗鄙的言语挑衅,然后双方大打出手分个胜负的伎俩早已经上不得台面,而且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是实力有所不如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世家大族,比拼的是底蕴和人脉,一个睿智的领导者,绝对比一个实力强的领导者要更为重要。
当然,前提是这个实力差距没有大到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世家的那种程度。
神秘的朱雀传承不知所踪,那个神秘的面具青年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一切就和之前在京城里刺杀宁北的那名刺客一模一样,基本上可以确定双方是来自同一个势力当中的人。
在朱雀传承不知所踪的前提下,这个在青铜树当中唯一出现过的圣人传承就成了不少人挂念和想要知道的目标。
当时被不少人看在眼中得到传承的只有三个人。
宁北,唐书,第五长思。
唐书远在西蜀剑阁,南境之上,神隐与魔教横行,人烟稀少,没人脑 子有病敢去西蜀剑阁追问。
宁北身份尊贵,地位超然,除非是活腻歪了,否则谁也不敢乱动心思。
与他们两个相比较起来,第五长思显然就是唯一一个适合下手争抢的目标了。
因为第五长思没有背景,虽说是登上了神龙榜的人物,天资纵横,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众所周知,在前途没有化作实力之前,再大的潜力都终究只是潜力。
这段时间第五长思过得并不轻松,要从他手里或明或暗抢夺传承的人不少。
身怀传承,只要将其斩杀,其传承在未曾完全融合领悟之前就会与尸体分割出来,再度重新挑选合适之人。
所以这段时间是第五长思最危险的时间。
至于当初宁北在青铜树里斩杀安溪的时候,安溪体内的两道传承也飘了出来,只是宁北瞧不上眼,任由其飘荡而走,没有争夺罢了。
不过虽然不能对宁北动手争抢,但好奇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传了出去,难保不会有一些寿元将近,无法破境的老怪物暗中活泛心思。
关海动的就是这个心思。
两个人的身份都注定了就算是再看对方不顺眼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动手,那就只能耍一些暗地里的小手段,即便是上不得台面,可也总比一动不动要来的更好。
宁北当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心思,但还没等他自己开口,秦长鱼的声音就带着冷笑从一旁响起:“关兄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吧,我也听说你在青铜树里获得了两个大修行者级别的传承,而且与自身大道十分契合,修为突飞猛进,怎的,要不你先说说自己的传承?”
秦长鱼怼人向来不在意场合,也很少去在意对方的身份。
不过关海不是什么没脑子没城府的人,听到秦长鱼的讽刺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将自己得到的两个传承内容给说了出来:“我得到了两位大修行者的传承,分别是神通生道和秘术合一。”
他只说了两个名字,并没有将具体的作用说出来,但说了就是说了。
摆出来的态度很明确,我刚刚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神通和秘术的差别其实不太好划分,甚至可以说是一样的东西,就像你用刀和用剑一样,施展运行方式和效果有差别,但整体呈现很细微。
“看来你的运气很不错。”宁北看着他忽然开口夸赞了一句,让关海有些意外。
可宁北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面色骤变,大吃一惊。
“所谓生道,便是最适合修行道果之人的神通,可以在提高自身在每一个境界与自身道则的契合程度,加深一分实力就能够多出一分,最高可以比同阶段的人加深五成,自己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半修士,而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相当于三个自己,这也就是所谓生道。”
关海猛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宁北,似乎是想要询问他是如何得知。
要知道这可是青铜树内的超远古时代传承,当年的秘术神通并不比现如今的强大到哪里去,毕竟时间是在向前发展的,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修行体系和各个方面都更加趋于完善,除了一点,那就是远古传承与大道契合度更深,而且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各种能力与信息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缺失。
青铜树里的这些传承拿到现在虽说不一定更强,但一定会从某个角度进行弥补。
一旁的关虚云已经脸色阴沉下来,就连齐帷语和谭庆等人都是眉头紧锁,诧异的看着宁北。
张晟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对着一旁的苏大人眨了眨眼睛。
苏大人面无表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妖族的那些人也看了过来,似乎也是感到了不可思议,对于宁北能够得知关海神通的具体内容而感到讶异。
对于这些目光和刚要开口询问的关海,宁北却是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说着他的第二个秘术,也就是所谓的合一。
“秘术不同于神通,修行方式要更加苛刻,所付出的代价也要更高一些,而所谓合一,也可以被称之为凝一。”
第四百一十七章 齐天
“前些日子林九渊走下空洞山去挑战我师兄陈尘,一身精气神凝聚最巅峰,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会超出平时正常状态时候的极限状态。”宁北的目光看着关海,看着对方脸上愈发铁青的神色,接着道:“而这种状态并无法持续太长时间,就像是胸膛之中憋着的一口气,一旦呼出之后就会消失,但秘术合一不同,使用这种秘术之后会在一瞬间拥有这种状态,根据境界不同持续的时间也不同,第三境,最长可以持续两刻钟。”
晚宴原本并不算安静,但在宁北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变得很安静,一双双目光都在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远古时期的神通秘术到现在本就已经断层,现今的书中几乎没有太多记载,但宁北却可以知道的如此详细。
关海铁青的脸色跟着变得阴沉下来,毫无疑问今天这场对话的内容一定会被传出去,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了他得到的神通秘术具体能力是什么,虽然没人敢抢夺,但却已经达不到作为底牌的作用了。
将自身能力明牌摆在别人面前,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很傻而且也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说了这么多,小侯爷还没有说自己得到的传承是什么?”齐帷语抿了一口酒,开口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宁北偏头看着他,淡淡道:“这世上值得好奇的事情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能够得到回答。”
齐帷语眉头一皱,关海面色更冷,这宁北竟然根本不打算透露分毫。
圣人传承这种东西又岂是那么轻易就可以透露的?
用自己获得的两个大修行者传承就想套到圣人传承的内容,关海这个算盘打的也太好了一些。
秦长鱼毫不掩饰的朝着他们几个投去了嘲讽的目光,就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异想天开。
一场对话又这么随之中断,双方互相看不顺眼的态度已经是不加半点遮掩,张晟坐在一旁看的是津津有味,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太累了,偶尔看看这些年轻人的斗嘴,也觉得很有意思。
晚宴还在继续,几位大人之间一直都在说话,张晟则是不停拉着工部尚书苏大人开口,弄得对方满脸无奈,这么一唱一和的闲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工部尚书已经成了宁北的人似的。
青青端坐着,一身气息出尘,红裙垂落,青丝如瀑,明眸如柳,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但却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而且最关键是她的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就好像是远在天边,偏偏又不远,近在眼前却并不近。
长风安静的趴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圈,但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就连秦长鱼偶尔顺着它的后背它都没什么反应。
显然这大黄鸡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坐在这里吃饭的都是什么人。
宁北今晚来这里只有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跟随妖国一行人一同去抓陆海棠。
第二个目的就是想要看一看那个妖灵一族的人,看看这个传闻中无比神秘特殊的族群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宁北一直没有看那个人,也一直没有和这个妖灵一族的人说话。
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冰冷,并不是温度极低的那种寒冷,而是像有一条蛇在暗中盯着你那种遍体生寒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意思。
宁北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眯了眯,旋即起身向着妖国一行人的方向走了过去,手里拿着一个酒杯,里面倒了三分之二的酒。
正在闲聊的秦长鱼和苏幕遮同时停止了言语,抬头看了过去。
不仅是他们,就连李承焕以及张晟这些人在相互说话的时候眼睛余光也是在瞥着宁北,今天晚上这场宴会宁北等人就不该出现,不速之客总归是要做一些不速之客才会去做的事情。
昌黎和鹿来雨望着宁北。
身后的那些妖国四境强者脸上带着警惕。
关海等人见此一幕都是心头冷笑连连,他们要比宁北提前更早数日接触到这个妖灵一族的人,对方可是冷淡的很,基本上从来没有与人交流过,甚至就连那黑袍之下的脸长成什么样子都没人知道。
宁北现在主动找过来,估计要碰一脸灰了。
宁北举着酒杯,径直走到了那个妖灵一族的年轻人面前站下,举杯示意:“早就听闻妖灵一族的名声,只是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短暂的沉默后,面前的黑袍无风自动,从中伸出来一只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那只手臂很苍白,是那种常年见不到阳光的苍白,带着些病态。
这一幕让还等着看好戏的关海等人都是愣了一下,之前他们与这个妖灵一族之人搭话的时候,对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别说是喝酒了,就连酒杯都没有动一下。
“应天府,宁北。”
喝了一口酒,宁北简单的介绍着自己。
“妖灵,齐天。”
黑袍之下传来了一道很是年轻的声音,但却让宁北的目光微微一凝,不仅是他,就连秦长鱼乃至于关海等人,都是为之皱了皱眉头。
因为这声音不仅很轻,而且很冷。
就像是有一把刀在身体当中打磨,并不痛苦,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在你的灵魂深处响彻。
这是齐天自从来到神朝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在场诸多神朝之人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没人能看见那张黑袍之下的面容,但是当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都在一瞬间生出了寒意。
虽然不清楚这个齐天的真实修为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实力很强。
“听说妖灵一族在以前是服侍古妖一族的,怎么现在又成了妖皇夫妇的近臣?”宁北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面前的齐天,目光虽然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李承焕和妖国的那两位大修行者更是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北,想不通他是为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好奇害死猫
对于神朝来说,古妖这两个字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妖国来说,曾经的王者古妖一族就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别说是当面光明正大的提起,甚至都没有人敢在私下里议论。
任何与古妖一族有着牵连瓜葛的存在,都会被消亡。
鹿来雨阴冷的盯着宁北,体内大修行者的气势隐隐有些失控,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压得宁北直不起腰来。
如果当场暴起,在场也没人能够帮到宁北。
俞飞没有过来,张晟还不是大修行者,李承焕等人肯定是不会出手的,虽说他们与妖国有着暗地里的合作,但如果能够舍弃妖国将宁北杀了,那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
“如果小侯爷想试探我妖国底线的话,那么恭喜你成功了,而这个代价,只怕你承受不起。”鹿来雨语气森冷,一道宛若凶煞的低吼之声凭空响起,让礼部的这座殿堂都是震颤了起来。
关海等人都是在一旁看着,不清楚宁北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可不相信宁北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引起的后果有多严重。
除了加深双方的裂痕之外,起不到半点的好处作用。
感受着鹿来雨的强大气势笼罩,宁北的身躯却是没有弯下分毫,这一幕让鹿来雨在眼中闪烁森然的同时也有着一点疑惑,要知道他虽然刻意控制,但流露出来的气势依旧可以压得四境修士无法抬头,眼前这个神朝的小侯爷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一样。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怪异。
对于鹿来雨的威胁和声音中不加掩饰的杀意,宁北相信如果此刻他身处妖国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从对方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哪怕是古妖一族被清洗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万年,妖皇夫妇依旧对于这个妖族曾经的帝王种族有着发自内心的忌惮。
眼前的气势很恐怖,但宁北却没有半点恐惧,因为这里不是妖国,而是神朝,哪怕自己身边没有五境强者跟随保护,对方也不敢动手。
别说是在礼部这里,就算是他此刻在关虚白的老宅里,对着妖国使节说这样的话,关虚白都得捏着鼻子把他的命保下。
所以宁北并没有去在意鹿来雨或是昌黎的反应,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看着面前这个将身体笼罩在黑袍当中的妖灵一族,齐天。
古落提透露了一部分信息,但宁北可以感受得到,对方隐藏的信息更多。
古妖,妖灵,妖皇夫妇。
这三者之间绝对没有现在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出乎意料的,与鹿来雨的戾气不同,齐天却表现得很是平静,从声音当中也听不见什么恼怒:“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恒古不变的法则。”
“这么说来,日后若是出现比妖皇陛下还要更强的人,你们妖灵一族也会毫不犹豫的倒戈了?”宁北看着齐天,平淡的声音带着挑衅。
齐天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时间,然后忽然抬起了手,轻轻将笼罩在头上的黑袍缓缓掀开。
露出了一张与手臂同样苍白颜色的面容,很年轻,大概与古落提鱼柳等人相似,最引人瞩目的则是他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和冰蓝颜色的头发。
让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妖异的气息。
冰蓝色的眸子与宁北对视着,那双眼之中就像是存在着万年不化的寒冰,仿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人冻结。
“小侯爷似乎对我妖灵一族很感兴趣。”齐天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道:“只是对当年的事情有些好奇。”
“猫有九条命,尚且会被好奇害死,小侯爷就只有一条,那么还是不要随便好奇为好。”
“没办法,生平就这么点喜好,遇到点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想要探个究竟。”
冰蓝色的眼眸与漆黑如墨的双眼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味深长,齐天目光闪烁了一瞬,旋即开口道:“既然小侯爷对我妖灵一族这么感兴趣,日后若是有机会前往妖国,不妨前去一叙。”
无数年来,妖灵一族从来都没有邀请过外人进入,别说是人类,就算是同为妖国的昌黎鹿来雨等人都是没有去过一次。
只是他这句话在这种时刻说出来给人的感觉不像是真的在邀请宁北,更像是一种威胁。
对我妖灵一族好奇,那很好办,我邀请你来,你敢不敢?
这样的弦外之音每个人都听得出来,宁北自然也听得出来,但他却好像是没有听出来一样,反而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和齐天面前的酒杯依次倒满:“以后若有机会去贵国,自当前去拜访。”
你邀请我去,那我就去,只要日后你自己不要后悔。
举杯示意,宁北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坐好,齐天则是低头看着桌上的那杯酒,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晚的晚宴到了现在基本上就已经是进入到了尾声,没有谈论什么要紧的事情,全都是在扯皮,宁北和秦长鱼几人除了与妖国一行说过几句话之外就一直都处于一言不发的状态,整场晚宴下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张晟在和李承焕以及关虚云扯皮,工部尚书苏大人偶尔也会插上两句话。
舞女在跳舞,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上等,能够被挑选进入到礼部在重要的外交宴会上跳舞,自身的条件一定是顶尖的。
看女人跳舞是养眼的事情,看美丽的女人跳舞是赏心悦目的事情。
尤其是一旁还有着宫廷乐师的演奏,将整场舞蹈的层次生生的提高了一筹。
昌黎举起酒杯,对着在场众人举杯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的晚宴不如就到这里吧,在此还要多谢李尚书和诸位大人的宴请款待。”
夜早已经深了,冬天并不是没有月亮的,反而会因为清冽的天气将月亮显得更加圆润。
但今天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头顶上的乌云还没有消散,自然是看不到月亮的。
殿堂里灯火通明,烛火与宝石的光亮交相辉映。
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就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宾主尽欢的晚宴一般。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想办法善后
夜路很好走,但如果是坐在马车上,那就更好走。
晚宴已经结束了,宁北刚刚离开还没走两步,就被张晟拉上了马车。
小心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发现的确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里,张晟方才小声问道:“你真打算插手陆海棠的事情?”
张晟一开始对于宁北的态度并不是十分明确地,但当看到宁北竟然出现在这场晚宴上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位小侯爷的想法。
他要救陆海棠。
所以在晚宴中张晟才会顺水推舟让妖国一行人在准备动身的时候可以将宁北一同带着,但推舟归推舟,却并不代表他就认可宁北的做法。
从来到京城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拥有了不小的基础,而且前不久还有秦家亲自高调复出,以南开郡郡守徐择予不惜捅破了自己维护了多少年的老好人形象,这些人都在为宁北铺路。
可现在却要因为这一件事而发生改变,甚至可能会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但凡是有关于皇位的争夺,从来都不单单只是争抢皇位的那两个人的事情,站在两个人身后的盘根错节才是最重要的。
宁北的举动就等于是宣告了张晟等所有人的失败,即便是未来不会受到清算,却也肯定比不上现在这么位高权重。
这也是宁北沉默,颜先生复杂,高怜生再三叮嘱提醒的原因。
听着张晟的询问,宁北笑着道:“我不是一直都在插手吗?”
他始终都在插手,从没有离开过。
“这次毕竟不同,妖皇派来了两位大修行者,还有一位妖灵一族的人,更是给陛下写了一封信,陆海棠活不成。”
“张大人,我知晓你始终都是站在我这头的,但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是我一定要去做的。”
听到宁北如此坚定地回答,张晟的眉头也终于是皱了起来,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插手一定要插手,但如何插手还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宁北道:“这件事的影响很严重,所以无论是你们还是秦家都不能插手,我自己去做就好。”
张晟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去询问宁北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对付两位承圣强者,因为他知道既然宁北说了那就一定做得到,这样一来也是宁北尽了最大的能力在放弃皇位的同时保全了他们这些支持他的官员。
“或许我们可以做绝一点。”
张晟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忽然说道。
宁北看着他。
张晟接着道:“让赵三金出手,在半路将他们截下,挫骨扬灰,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哪怕外人怀疑,也没有证据。”
只是刚刚说完,还不等宁北接话,他自己就又叹了一口气,显然很清楚这样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堂堂妖皇亲自写信派过来的人在你神朝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光了,还有两位大修行者存在,这事儿可是不小。
马车里变得沉闷下来,其实对于张晟来说,宁瑶与宁北两个人谁坐皇位都没什么区别,甚至对于神朝当中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如此。
男女有别只是一个借口,更多不让他们支持宁瑶的原因是野心。
一统天下的野心。
在神隐和魔教没有被清除之前,宁瑶就要大刀阔斧的对神主教会以及西蜀剑阁这种大修行势力一起动手,风险太大。
而宁北则不同,这位小侯爷的手段温和,不会将事情做到绝处,更不会将偌大神朝都拴在一根细细的麻绳上。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宁北拍了拍张晟的肩膀,然后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堂堂的吏部尚书被宁北拍肩膀是看起来很怪的事情,但张晟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是充满了沉思。
他注视着宁北和秦长鱼等人转身离去的背影,思考着这件事的善后。
“大人,咱们还去花楼吗?”外面的车夫等了半晌没听见张晟的声音,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已经跟了张晟十几年了,虽然只是一个车夫,但是地位却绝对不低。
每次张大人偷偷出来去逛花楼,都是他负责牵马放哨。
张晟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说道:“去左相府。”
既然这件事已经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 那就要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他虽然没办法直接插手,但间接做些什么,却还是不成问题的。
......
......
妖国来人居住在什么地方都有礼部官员专门安排,虽然谈不上多么的奢华,但一定是没有人能够轻易过去打扰的。
“齐天,你今晚对那个宁北的态度有些不大一样啊。”房间当中,昌黎,鹿来雨还有齐天三人坐在一起,鹿来雨看着齐天,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
妖灵一族在妖国地位超然,势力强大,按理来说鹿来雨是不敢这么和齐天说话的,但先前宁北的话实在是过于诛心,让人不得不多想。
以前妖灵一族可以背叛古妖,那么以后是不是也会背叛妖皇?
齐天并没有生气,他站在窗前,屋内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映在了窗台上:“神朝人曾经说过一句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神朝这一代注定会接替皇位的两个人,我无法见到宁瑶,但今日能够见到宁北,也算是可以多了解一些。”
听到这里,鹿来雨眼中的审视减轻了不少,昌黎则是询问道:“那你如何看待这位小侯爷?”
妖灵一族擅长左道,拥有得天独厚的能力,看人很准。
齐天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烁:“看不透。”
从宁北刚开始过来搭话,再到之后提到古妖,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无畏无惧且态度强硬的人,可宁北给他的感受却不单单只有如此。
那双眼当中一闪而逝的意味深长,还有特意提到的古妖一族。
七天目光低垂,将这些念头藏在心里,没有多说。
漆黑的夜闪烁着黯淡的光,窗内烛火照着人影映在了窗外。
第四百二十章 夜深
“不过有一点目前来说是可以确定的。”齐天注视着窗外,同时轻声说道。
“什么?”昌黎问道。
齐天回答道:“宁北要跟随我们一同前去白羊郡,他不是要帮我们杀陆海棠,而是要帮陆海棠杀我们。”
“你准备如何做?”
“无需在意,陆海棠要杀,我们的事也要做,单凭一个宁北,翻不了天。”齐天抬头注视着窗外天空的漆黑一片,这片苍穹,如海一样。
......
......
当齐天三人在议论宁北的时候,宁北等人也在谈论着他。
“这就是妖灵一族?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说话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秦长鱼站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用手拍打让雪人身体更加的结实,同时回想着宴会上齐天开口说话时候的声音,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倒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很妖异,就像是走在路上看见了一条没有毒的蛇,你知道蛇没有毒对你就没有威胁,但依旧会下意识的从一旁绕开,避免去惊扰到它。
苏幕遮淡淡道:“妖灵一族手段诡异,当年在边境就曾出现过一位妖灵一族的人带领妖国大军与我军交战,那一仗郑帅虽说胜了,却也吃了不小的苦头。”
这个种族人数不多,全族上下加起来也就是几千个人,数量甚至都没有一个一流世家来得多,一个一流世家宗派,不单单只有自身,还有下面的附庸。
而且家族和宗派不同,家族算上分散各地的旁系肯定超过了数千人,而宗派最少都是数万人起步。
偌大神朝,疆域辽阔无限,其内人口近两百亿,每一郡都有着十几亿以上。
妖国的数量比之神朝完全是不遑多让,在这样的恐怖体量之中,妖灵一族却只有少少的数千人,就像是大海旁边的一个水缸。
少得可怜。
可有些种族就是如此,贵在精,而不在多。
他们两个谈论着,却发现宁北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由得同时偏头看了过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宁北摇了摇头,走到了秦长鱼身边和他一起堆着雪人。
夜幕虽然漆黑一片,但屋内的光亮却可以很好的照射到院子里,让几人可以看的真切。
宁北刚刚的确没有想什么事情,只是回忆了一下从自己离开青坪镇到如今短短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很多,而且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是一环扣一环,让他每当结束一件事还来不及休息就立刻卷进了第二件事情当中。
等将陆海棠的事情解决之后,应该就可以歇息一段日子了。
“这次怎么不用水萝卜了?”
“被大黄鸡给吃了。”
“吃得好,胡萝卜做成的鼻子才是最好的,你却偏要用那个水萝卜,哪里还像是一个雪人?人家有孩子路过都在说是雪怪。”
“小孩子能懂什么欣赏?”
秦长鱼和宁北一边堆着雪人一边吵着嘴,青青坐在门口清扫出来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觉得很有意思,什么天下大事你死我活的,都没有堆个雪人,吃顿火锅更有意思。
苏幕遮则是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他赞同宁北的选择,但也在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救陆海棠可不是简单救下来就完事儿了,后续会引发一连串的事情要等着处理,而最让他在意的是姚帅那里究竟有没有想到这一点。
杀琅一只是为了配合秦家高调复出的一步棋,还是对于之后的这一连串事件所率先藏好的一手?
如果是前者倒还没什么,可如果是后者的话,姚帅是不是也将宁北的选择和做法也考虑到了?
边军就这么坐视不管,还是留有后手?
苏幕遮站在黑夜中,素来冷静的脸上也是有着不解和怀疑一闪而逝。
雪人已经堆完了,四下无声音,夜已经很深,小巷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睡下了,只有街道上偶尔会有马车和路人以及巡城军士的声音响起。
“小侯爷。”
就在几人打算睡下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然后推开了门,对着拍了拍手正准备回到屋子里的宁北喊了一声。
宁北和秦长鱼等人回头看去,然后眉头都是跟着挑了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怜生。
早晨才刚刚见过面,现在深夜前来,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高副使。”宁北对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道。
高怜生看了一眼院子里刚刚堆好的雪人,在那根相得益彰的胡萝卜上多看了一眼,旋即说道:“有人要见你。”
他并没有说什么人,但宁北等人却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
能够让高怜生大半夜的亲自过来跑一趟的人,除了神皇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
这也让宁北感到有意外,同时也让秦长鱼挑起的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这深更半夜的,陛下要见宁北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内幕?”秦长鱼开口问道。
他们这才刚刚从礼部晚宴上回到家中,神皇立刻就派高怜生过来,难道这位帝王准备亲自插手陆海棠这件事?
若是如此的话,就算是宁北再如何的不计后果,只怕也是没办法阻拦的。
高怜生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显然,无论是支持宁北还是宁瑶,在涉及到有关于神皇的事情之后,都要以神皇为先。
这个问题是得不到回答的。
但既然是让高怜生过来,而不是让那位绣衣使首领前来,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宁北询问道。
高怜生点了点头:“现在。”
“我知道了。”
宁北走进了屋子里,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让自己的精神更加专注了一些之后方才重新走了出来,冬日里的夜风吹在还有些湿润的脸上像是细碎的冰划过,原本有些疲惫的神情顿时精神了不少。
“走吧。”
他并不觉得神皇找他是一件坏事,恰恰相反,宁北自己很想再去见这位帝王一面,上次在青藤园一别之后,他愈发觉得当年之事不是那么简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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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天禄阁
第一次在国宴上见到神皇是忐忑的,第二次在青藤园里就要平静的多,现在要去见第三次,宁北的心里反而是多了一些期待。
“你不该去礼部的。”
马车上,高怜生坐在前头充当车夫,开口说道。
“我要救陆海棠。”
“无论你要不要救,都不该去礼部,这等于是亲手将自己的后路断掉。”高怜生的语气难得有些冷酷,像是带着愤怒,这是他与宁北交谈之时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悄无声息去救人,和妖国之人发生冲突。
光明正大跟着妖国一行人一同前去,然后光明正大的救人发生冲突,看起来没多大差别,但对于偌大两个国家来说,这中间可操作的东西谈不上大有不同,却也有诸多差异。
所以高怜生的声音中带着责怪,宁北此举就相当于将他给按在了桌面上,什么都无法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哪怕之前也无法插手太多。
从他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出神皇那里的态度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宁北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车轮滚动在地面碾碎冰雪的声音,然后道:“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无事。”
前进的马车戛然停止,车轮在积雪上延伸出去一段距离,马儿摇晃着脑袋打着响鼻,吐出来的气消失在夜幕里。
高怜生用手拉着缰绳,回头看着车厢里的宁北。
二人中间隔着一层门帘,阻隔着视线看不到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停止的马车再度缓缓前进,高怜生也没有再继续开口,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宁北的确可以不用去礼部,事后说不定还能扯扯皮,但他还是去了,高怜生知道,这位小侯爷是想向所有人说明一件事,救陆海棠的决定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他去了,高怜生,张晟,秦家,又或者是应天府这一脉,才能置身事外。
这是宁北在放弃皇位之前,唯一能够帮他们做的事情。
“到了。”
行驶的马车再次停下,高怜生掀开了车帘,轻声说道。
宁北下了车,威严的宫墙就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然后一口将其吞掉。
“青霄门?”
宁北看着眼前的宫门,去年他第一次来到皇宫,打算去见神皇结果却被带到了宁瑶的公主府上,走的就是这扇门。
“走吧,天快亮了。”高怜生走在前头,二人穿过青霄门,今夜值守在两侧的青霄卫,而且还是青霄卫的统领亲自把守。
宁北与他认识,算得上是老熟人,去年那次就是崔在一发现了他被宁瑶的人领走之后找到的高怜生手下报的信,才让高怜生在最后关头去到常乐宫将他带了出来。
这么长时间不见,当年的小队长崔在一如今已经成了青霄卫的统领,二人的目光对视一眼,宁北不傻,知道这是自己的人,于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崔在一目不斜视,但却微微低着头,表示尊敬。
“其实你原本有一副好棋的。”
走在宫墙之内,高怜生引在前面,轻声说道。
在外有秦家,三大派中儒院与他交好,广陵道掌教与国师大人是师兄弟,在内京城有应天府一脉和他高怜生,即便是皇城禁军也有崔在一这个青霄卫的统领在。
六部之首的张晟更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宁北。
无论怎么看在于宁瑶的争斗中都有不小的胜算,唯一的变数就是宁瑶自身太强,一旦这位公主殿下成为了圣人,那么再多的筹码都成了无用之物。
“下棋很简单,必须要在规则之内,可藏身天下,却总不能一直被规则束缚。”
皇宫里其实并不冷,因为宫墙很高,再冷的风落进宫里也不剩下什么,仅有的一些只能够掀起衣角一点。
皇宫中和民间流传的唯一相同点就是里面足够威严,足够冷清,行走其中下意识的会放小说话的声音,就连走路也会压低脚步。
沿途看不见内侍,看来应该是高怜生派人将这一条路的人都给清除干净。
有所得就有所失,在分岔路口上选择了一条路,就注定会失去另外一条路上的东西,无论好坏。
你总不能期望什么都是你的,走了夜路还想要太阳,选择白天还希望看到星海。
“到了,陛下就在这里。”
高怜生引着宁北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里,宁北抬头看去,上面写着天禄阁三个大字。
这是皇宫里的藏书阁,也是神皇经常会在这里读书或是批判折子的地方。
在这里见宁北,也就代表了是以私下里的身份,而不是帝王见臣子。
天禄阁内灯火通明,从外面就可以看见一道身影正斜倚在书桌之前,手里捧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
这一幕和之前见到神皇时候感受到的冷酷和霸气截然不同,想来就算是再如何顶天立地的的人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露出疲惫的一面。
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进来吧。”
门后的身影一动不动,声音却传了出来。
宁北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回手将门关上闭合,目光落在了手持书卷的神皇身上。
天有卷。
他认得这部书,而且早已经可以背的滚瓜烂熟。
“陛下。”
宁北上前,躬身行礼。
神皇今天穿着一身大紫色的常服,整个人看起来较为随意,长发散在鬓侧一缕,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双深邃却又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纵使是在黑夜,也足以洞穿一切。
“你想救陆海棠?”
神皇斜倚着座椅,坐姿随性,目光并没有从天有卷上移开,也没有去看走进来的宁北,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很直接,没有任何的嘘寒问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切入主题。
宁北没有说话,屋内的烛火摇曳闪烁,将他的身影映衬在桌面上,时长时短,时而偏,时而正。
神皇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书,空旷的书房里除了蜡油偶尔流淌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书籍翻页的摩擦声。
不停入耳。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神皇终于是将手里的书缓缓放下,那双深邃的眼睛也第一次看向了宁北,或许是从这个侄子的身上看到了宁长安夫妇的身影,也或许人越老就越是念旧,让这位支持了天下一千多年的帝王在这一刻竟是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小北,你觉得这天下大吗?”
他看着宁北,向来没什么波动的脸上似乎是闪过了一抹柔和,如果让人见了只怕很难相信,这位手段强硬,一己之力镇压天下十大圣人的帝王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宁北,就像是一位伯父在教导着自己的侄儿。
宁北并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事实上除了师尊与前不久才见过一面的秦牧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如此称呼他,陈尘则是称呼小师弟居多。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反驳,在短暂的沉默后回答道:“很大。”
天下版图,以神朝为中心,在外有妖国,七录斋,西蜀剑阁,神主教会,每一个都是有着圣人存在的强大势力。
在内有广陵道,儒院,白马寺三大派。
也都有圣人存在。
这些势力彼此之间相处的比较和谐,即便是有什么摩擦也都是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诸如生死勿论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万年,从当年联手共同对抗神隐到如今已经是过去了万余年的时间。
漫长到了几乎会厌倦生命的地步,万年时间,沧海桑田,潮起潮落,或许有一片海已经干了,或许有一块陆地已经被水淹没。
不知道多少个种族出现然后又消失。
但就是如此漫长的时间里,天地格局却从未变过,而促成这一切都是因为历代神朝的君王,他们苦心维系着天下,力求均衡和平静。
想要维持这种情况是很困难的,时间越久,就越难。
到了现在早已经到了支撑不住的地步,维系万年的局面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而在没有清除神隐之前发生内斗,那么这注定是一场乱局。
民不聊生。
所幸,千年前这位帝王横空出世,以极其强硬和莫测的手段再度活生生压制了已经快要分崩离析的天下,压得十方圣人不敢有任何异动。
但现在,这位帝王就快要死了。
他还能活多久呢?
几年?
又或者是几个月?
想必除了神皇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位帝王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原本还以为有着数十年光景,可上次国宴之后,这个时间就缩短到了十年。
所以这天下的确很大,大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窥尽全貌。
“这偌大天下,你肩负得起吗?”神皇望着宁北,平静的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内心一切。
窗外忽然又下起了雪,才刚刚停下不到一夜的时间里,就再度有雪花飘下。
这场雪在骄傲的宣告着冬季的到来,在寒冬中盛开着花朵。
宁北抿了抿嘴唇,继续沉默着。
他不知道神皇想要说什么,或者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在这种时候哪怕说一声试试也是不错的话,可事实上呢?
天下这两个字,扛得起就是扛得起,扛不起就是扛不起,从来都没有试一试的说法。
天下,苍生。
这四个大字足以压得任何一个人抬不起头,挺不起肩,直不起腰。
同样平静的目光,从这一点来看宁北与自己这个伯父的确十分相像,但有一点不同的是神皇的目光无比深邃,里面包含着世间万物。
无论是黑夜还是星辰都比不上那一双眼睛。
那才是真正能够扛起天下的眼睛。
“和你父亲还真像。”看着一言不发的宁北,与他记忆中那个十几年前一言不发的身影渐渐重合,神皇闭上了眼睛,用手指轻轻按揉着自己的额头两侧。
蜡烛在逐渐变小,天禄阁里再度变得无比安静,这一次甚至就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不在出现。
“你想要做成一件事,就意味着要放弃另外一件事,我知道你已经想好了,但这关系重大,你现在还无法明白。”
神皇的话里在藏着话。
宁北以前一直都想要询问,但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他这次不打算错过这次机会。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相信自己父母真的和传闻当中一样是死在了这位帝王的手上,他与神皇私下里见了两次面,每一次感受到的东西都是相同的。
他从这位帝王身上感受到了孤独,感受到了愤怒,还有无奈。
询问当年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敢那么做的,那就相当于是逆鳞,相当于当着妖皇夫妇的面前提起已经逝去的古妖一族。
没人敢问出口,但今夜在天禄阁里,宁北还是问了出来。
他想要知道,也认为自己应该知道。
出奇的,又或者说是预料之中的,神皇并没有生气,只是停止了按揉额头的动作,睁开了那双闭合的眼眸,深邃的目光深处闪过了疲惫。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没有解释,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宁北脸上带着不甘,却也没有再继续询问,他很清楚,无论是自己的师尊,还是舅舅秦牧,亦或者眼前的帝王,只要他们不想说,那就绝对不会开口。
只是这反而让他更想知道。
在不知不觉间,宁北自己或许都没有感受到,他的态度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中跟着改变。
以前的他面对这些守口如瓶会选择不在意,反正以后早晚会知道。
可现在却更加迫切的想要提前知道,这代表什么呢?
是自己更加焦躁了吗?
不是的,是因为他预感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是什么时间,冥冥中无法感应。
看着沉默下来的宁北,神皇说道:“这个天下很复杂,复杂到了终有一天在你得知真相可能会无法接受的情况,你总在询问当年的事情,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做好过准备,看清过这所谓天下。”
第四百二十三章 耍流氓
神皇的声音平淡,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什么波动,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双足以包容世间一切的眼眸。
这天下还隐藏着什么事情?
看清这背后的什么?
宁北从出生就是站在山顶上的人,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接触到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一切,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清了天下,因为天下的格局就摆在那里,甚至就挂在常乐宫的墙壁上。
可难道这个天下不仅如此?
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宁北忍不住在心里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神隐,神域,妖国,神朝,天下,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你现在坐着的是我的这个位子,那你还会去救陆海棠吗?”
看出了宁北的困惑,神皇却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问道。
帝王象征着的绝不单单只有无上的权利,更多的还是身处那个位子所需肩负的责任,你甚至不能为了自己而去做一个抉择,所有的抉择和旨意都要考虑到各方势力和苍生百姓。
所以哪怕陆海棠是神朝的第一天骄,让神朝上下百姓都为之骄傲的人,神皇也不能为了他去破坏天下的这片平衡。
一个帝王最需要懂得的就是平衡和取舍。
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也不见有人去换,快要消失的蜡烛就不可思议的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然后继续稳定的燃烧着。
天禄阁里烛火摇曳。
神皇问出这句话是在考究,还只是单纯的在询问,或许二者尽皆有之。
“如果我坐在你这个位子,陆海棠就不会被通缉。”
宁北抬头与这位帝王对视着,两双十分相似的眼眸碰撞在了一起。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神皇的面前驳斥着他的决定,如果一位帝王就连自己的子民都无法保护周全,那又能保护什么?
道理似乎的确是这样的道理,可相较于两个国家之间,这样的道理似乎又太过浅显了。
“或许当年不该让国师带你走。”神皇闭着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里,想到了被鲜血染红的秋北刑场。
宁北沉默了一瞬,道:“也许去岁就不该让我回来。”
神皇没有说话,天禄阁死一般的沉寂,鸦雀无声。
两个人之间原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现在却没什么话好说,一个把握着天下,秉持着秘密,一个想要着眼天下却无法破除那些禁锢。
再度对着神皇行了一礼,宁北转身打算离开天禄阁。
就在他伸手将门推开的同时,沉默不言的神皇再度开口问道:“宁北,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坐上来吗?”
宁北抬头望着夜幕之上的苍穹,片片雪花垂洒落下,自眼前缓缓飘着。
雪花流过眼前,目光如同这皇宫内的黑夜一样平静。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回身关上了天禄阁的门,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高怜生看着窗纸后面的人影,神皇没有开口,他也就跟着行了一礼随着宁北一同离开。
“看样子你们交谈的好像并不顺利。”
宫墙之内,安静的除了风吹雪花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了两个人的脚步声,高怜生看着沉默的宁北,想到天禄阁里同样沉默的神皇,开口说道。
宁北说道:“陛下并没有阻止我去救陆海棠。”
高怜生听懂了这话的意思,轻声道:“或许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也说不定。”
宁北道:“我知道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要懂得取舍,放弃少部分人的利益去换取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可我很难做得到。”
“这个国家交到公主殿下的手上,也许会不破不立也说不定。”
高怜生保持着和宁北之间的距离,就像是当初两个人在那一场大雨里一前一后一样。
不破不立,这四个字听起来有很大的魄力,但实际上都要建立在先破的基础上,可这个天下局势,不是那么好破的。
“高怜生。”
“嗯?”
“我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他们总是会说你这样的做法是错的,这个世上还有很多辛秘是你没有了解到的,可却始终不愿意告诉你那些辛秘是什么,却又渴望你做出正确的决定,这算不算是在耍流氓?”
宁北回头看着高怜生,平静的眼眸中罕见的带着怒气。
明明只要说出来就皆大欢喜,却偏偏不说,让你去猜测。
这不就是在耍流氓?
宁北的话很不好听,但这就是事实。
高怜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可你就是没有猜出来啊。”
宁北转回了身子,继续往前走。
高怜生忽然笑道:“所以也不能说你的决定是错的,不是吗?”他望着宁北的背影,接着道:“既然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那就没必要去因为这个决定去承担失去另外一种的愧疚感,天下大得很,个子高的比比皆是,你总不能因为屋子塌下来没有先砸到自己而惭愧吧?”
“这也的确没什么好惭愧的。”
宁北有些意外这位向来沉默冷酷的绣衣使副使能够笑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不得不说,这番话却是起到了作用。
“谢了。”
顺着来时的原路离开了皇宫,守在青霄门的依旧是青霄卫的统领崔在一,目不斜视,在风雪中挺直脊梁。
“用我送你?”青霄门前,高怜生看着宁北问道。
宁北摇了摇头:“不用。”
他独自向着马车走去,黑夜中有两个秦家的人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两侧牵着缰绳,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京城内的戒备更加森严了一些。
秦家对于宁北的安全照料也愈发周全,甚至暗中还会有一队绣衣使的人在侧跟随,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崔统领觉得小侯爷如何?”目视着马车在黑夜中渐渐远去,高怜生背对着崔在一询问道。
“小侯爷还是从前的小侯爷。”
崔在一回答道。
高怜生点了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啊,他从未变过,也正因如此,才会无法靠近那个位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以后总会知道的
在朝歌城的时间总是平静的,而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宁北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旧院,应天府。
偶尔也会去一趟白鹤楼与张记。
应天府中的修行对他来说只能够起到参考的作用,但其他一些辅助类别,比如阵法和封印一道的课程对于宁北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
而且现在已经是踏入了本命剑的第三境,可以在归墟秘藏当中也更进一步。
倒是得来了两样好东西,一个是步法,极为契合他,名叫道卦九步,是脱胎于广陵道的一种适合本命剑剑修所修行的步法。
迅速且凌厉,并且还能够在迈步之间提升自身的实力,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第二个东西倒是简单了不少,一种丹药,以前留下来的,炼制这枚丹药所需的一味主要材料现在已经是稀缺无比,稀缺到了几乎灭绝的地步,所以这枚丹药也就跟着无比珍贵。
功效也不复杂,可以治疗体内的伤势暗疾,同时蕴养身体和神魂,简单来说就是受了伤吃一颗就能好。
关键时刻用来保命很有用。
“今天起得这么早?”
天蒙蒙亮,秦长鱼就推开了宁北院子的大门,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打着一套长拳的宁北。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想不到宁北也一样。
拳势收尾,宁北轻呼一口气,伸手接过了秦长鱼提在手上的两笼包子和豆浆,说道:“昨夜睡不着,索性就起来早些。”
今天是个比较重要的日子,算算时间常渐离应该已经做好了能够帮助陆海棠逃避天命盘追踪的封印。
秦长鱼自然也知道,再加上他今天在武院里也有课,所以一大早就来找上了宁北,打算一同前去应天府。
再有两个月就是除夕,又到了举办国宴的时候,这也是应天府各院新生之间比试排名的时间,武院排名战开启的最早,今天就正式开始。
在武侯教习的强大压迫下,每一位武院的学子都不能错过排名战。 排名靠前的有奖励,靠后的也会有惩罚。
倒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大多是打扫厕所,门口清雪,打理学府破损的院子等等,都是一些琐事儿,但最关键是面子上过不去。
青青也已经醒了,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推开窗往外看着,长发有些凌乱,好看的眼睛带着些倦意,昨夜宁北没有睡着,她也在一旁静静陪着,导致自己也没什么精神。
倒是大黄鸡睡得很是安稳,躺在墙角那棵树下四仰八叉,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就差没有留着口水打呼噜了。
宁北和青青吃着早点,秦长鱼蹲在地上攥了两个雪球,瞄准了睡得正香的长风抬手就扔过去了一个,正好就砸在了它的肚皮上,肥硕的肚子颤了三颤,将雪球弹开掉在了树根上摔成了粉碎。
“咯!”
一声鸡叫从长风的口中响了起来,声音撕裂云霄直冲天际,无比的清脆嘹亮,让隔壁六婶家里正打算打鸣的大公鸡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小眼睛在院子里环视了一圈,最终盯在了秦长鱼的身上。
秦长鱼嘴角噙着笑意,一只手上还在上下掂量着雪球。
又是这家伙,趁小爷睡着偷袭,哇呀呀呀,今天必定要与你分出个胜负输赢。
长风嗷嗷叫着,扑扇着翅膀就朝着秦长鱼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如雷电一样迅猛。
秦长鱼原地侧翻躲开了长风的冲撞,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有意思,你这小东西还挺不简单。”
两个人在院子里打的鸡飞狗跳,宁北和青青安静的吃着包子默默地看着,对这一幕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半个月秦长鱼每次过来都会主动找事儿和长风打上一架。
好几次气的大黄鸡晚饭都没吃。
“这几天怎么没去找苏小离?”
饭桌上,宁北对着青青问道。
他自己虽说没什么大事,但也到处闲逛,留在家里陪着青青的时间不算太多,一个人相处总是会孤独无聊的,所以前些日子他就请了苏小离回来与青青一起。
两个人的个性都很好,又有长风在中间的事情可以说,所以感情倒是上升的挺快,算是有了个能够相互说话的人。
“小离说这几天要准备学府排名战的事情。”
吃过早餐,等秦长鱼和大黄鸡分出了胜负,宁北就向着应天府走去。
陆海棠的事情不能耽搁,宜早不宜晚,免得会生出什么变故。
“再继续下去,我都怕你赢不了它。”
路上,宁北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秦长鱼,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竟然能被一只鸡搞得如此狼狈,实在是有些丢人。
秦长鱼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你家这只鸡一定不一般,虽然我不确定是什么品种,但现在不过是不到二境的境界,就能和我打的有来有回,而且还十分的抗揍,怎么打也不受伤。”
长风从孵化到现在大概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境界已经到了初境巅峰,虽说妖兽下生就可能会处在二境或者三境这种层次,但那都是血脉几位高贵的存在。
显然,从长风这只疑似鸡的身上看不出有什么高贵的血脉。
“会不会是现在还太小,身上的特征还没有真正出现?”宁北猜测道。
显然,一只没有高贵血统的普通鸡是不可能和秦长鱼打的有来有回的。
虽说长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挨揍,但能挨住揍不受伤,那也是一种本事。
秦长鱼摇了摇头:“不清楚,上次和你说完之后我去到应天府还特意询问了擅长养灵兽的教习,他们也没什么头绪。”
应天府的正门已经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宁北停在门口给常渐离买了一份葱油面和烧麦,再带上了两杯豆浆。
常渐离不喜欢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比较爱吃。
“以后总会知道,不急。”
宁北轻声说道。
不知道是在说长风的问题,还是在说自己。
......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粪包住的金子
藏书阁的学子一如既往地多,常渐离依旧是老样子,靠坐在记录书册的柜台之后,身后脚下放着一个暖炉,散发的热量并不多,刚好可以驱散柜台里的寒意。
“来了?”看着联袂而来的两人,常渐离挑了挑眉,有些玩味的将手上一个圆环状的小东西上下抛着,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宁北手里提着的早餐上。
“没有蘸料?”
伸手接过烧麦,常渐离有些不太满意,烧麦这种东西一定要配上上好的蘸料才行,一碟酱油,两勺醋,再加一勺辣椒油,蘸着吃上那么一口,别提多美味了。
宁北在他身旁坐在,伸手摸了摸滚烫的炉子,炙热足以烤肉的温度对他来说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来的匆忙,忘记带了。”
常渐离瞥了一眼,也没多问,只是叹了口气,感慨一下现在的人心不古,求人办事都不做个全套,哪有买烧麦不带酱油醋的?
“不负所望。”
豆浆喝进肚子,胃里再度出现的饱食感驱散了连日以来的疲惫,常渐离将手里的圆环状物品丢给了宁北,咬着烧麦含糊不清的说道。
他扔的很随意,就好像只是简单的一文钱。
可无论是宁北还是秦长鱼都知道,能够屏蔽天命盘的封印究竟有多么困难,常渐离这半月以来想必一定是极为辛苦的。
哪怕是这个天底下最为擅长封印术的人,在自身修为还没有成就大修行者之前,强行作出这样的东西都是极为耗费元气的。
“谢了。”
宁北亲自帮他将葱油面打开,拿起筷子拌好,笑着说道。
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说谢很没必要,但这时候总要说上一句才行。
常渐离冷笑一声,然后道:“这东西使用起来很简单,看见圆环上的那个凸起了吗?只要将圆环戴在手上,确保自身灵气能够一直输送进去,直到凸起亮起就好。”
“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凸起被点亮之后可以坚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每隔一个月都需要用灵气将其充满才行,不能断。”
宁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这东西用起来还挺简单,不算困难。
将圆环待在手上,尝试着输入灵气进入其中,片刻之后,圆环之上的凸起就已经被点亮,消耗并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凸起被点亮的同时,一股子玄妙之感瞬间笼罩全身,就好像是自身被一股无形的气所包裹,隔绝着外界的探测。
宁北尝试着感应灵气和国运,发现都不会受到阻碍。
“不愧是天下第一擅长封印之术的人,了不起。”他将圆环从手腕上取了下来,对着常渐离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常渐离有些嫌弃的侧了侧身子,对宁北这个十分做作的动作并不感冒。
“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
宁北看着常渐离说道。
“说。”
常渐离点了点头,示意宁北说下去。
宁北将在青铜树里遇到那个面具青年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曾提到过我们这些被神明抛弃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推断出他的身份?”
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天下第一都无比的了不起。
或许常渐离能够知道或者猜出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被神明所抛弃?”常渐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为何,那双向来什么都不挂念的眼睛在这一刻竟然是有着浓浓的讥讽浮现。
就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一样。
“他的身份并不难猜,能够说出这种话的人,放眼天下就只有两个地方,神主教会,还有神隐。”
常渐离已经将烧麦吃了个干净,满是讽刺的眸子逐渐归于平淡:“神隐不会杀你,最起码现在神朝的内斗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所以无论如何,神隐都没有要对你动手的理由。”
秦长鱼在一旁忽然皱眉插话道:“可姜白柳和我们交情极好,神主教会又有什么理由要杀宁北?” 常渐离嘴角掀起一抹玩味,讥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们和姜白柳的关系极好,所以神主教会的人才要对宁北动手。”
炉火燃烧着木柴,火星迸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常渐离的目光望着某处地方,似乎是在回忆和厌恶着什么:“当答案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无论这个答案有多么离谱和难以置信,那他都是正确的。”
宁北沉默了下来,他猜到了那个面具青年的来历,或许也猜到了常渐离的来历。
“以后有事不要瞒着我。”
宁北看着常渐离,平静的目光满是认真。
常渐离一只手夹着葱油面,另外一只手拿着豆浆,听到宁北的话后愣了一下,诧异道:“说这干啥?”
话题转变的太快,让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宁北没有说话,仰头靠在柜台上,望着藏书阁的十三层楼,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之前你曾和我说过,近些年登上十三楼的算上我总共就只有三个人,那第三个是不是你?”
原本只有两个人,陆海棠和一个神秘人。
后来当宁北走完之后就变成了三个人,陆海棠,宁北,一个未知的人。
他曾经询问过学府的教习以及颜先生等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保密,后来也曾询问过有关于常渐离的事情,得到的答案也是保密。
自己早该想到的,一个小小的学府里,哪儿来的那么多秘密,原来所有的秘密都和眼前这个守在藏书阁不愿意结业不愿意离开的男人有关。
常渐离放下了筷子,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度叹了一口气。
幽幽说道:“想不到我这个被大粪包住的金子,还是被你发现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无论是埋藏在泥土里还是大粪里。
“金子可是很值钱的,而值钱的东西通常都会有秘密或故事伴随。”宁北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常渐离没有说话,咧嘴笑了笑,回身给暖炉里加了一根柴。
第四百二十六章 民心可使
拿到了足以遮掩自身命数躲避天命盘追踪的圆环,宁北就和秦长鱼一同离开了藏书阁,朝着武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觉得老常在隐藏着什么秘密?”秦长鱼将双手枕在脑后,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夹雪冷风,整个人再度精神了不少。
常渐离的身上是有秘密的,这一点到现在已经是不难看出。
可到底是什么秘密才能让这个全天下最擅长封印术的男人,几年都不肯走出应天府呢?
宁北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前提是常渐离的确与神主教会有关系的话。
但这个可能太过于可怕,甚至可以说是近乎于残酷,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宁北并不打算将其说出口。
他的沉默在秦长鱼看来可能代表了同样不知道的意思。
脚步停下,秦长鱼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要去武院了。”
武院的排名战今天就已经正式开始了,总共要持续差不多将近七天的时间,秦长鱼身为武院的两个小怪物之一,当然是不能不参加的。
“我在状元桥等你。”
宁北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转身朝着状元桥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乌龟还躺在岸上晒着太阳,今天的天气不算好,浓厚的云彩飘在天上,只露出阳光些许,甚至就只是刚刚有些亮度,根本就感受不到阳光落在身上的温暖。
“今天好像并不怎么适合晒太阳。”
宁北坐在了大乌龟的身旁,抬手拍了拍它的龟壳。
“水下比较冷。”
“水里不是应该比上面热一点吗?”
“不是冷吗?”
一人一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宁北微笑道:“也许是这条河的水要比较冷。”
大乌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旋即继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它的眼睛很小,眯起来就只剩下了一道缝隙,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那双眼睛究竟是在睁开还是闭合。
“你今天怎么来了?”
大乌龟有些疑惑,往常宁北可是很少过来的。 宁北解释道:“去见了一眼常渐离,取一样东西,现在在等秦长鱼武战结束。”
大乌龟虽然不怎么离开状元桥,但是对于学府当中的事情却是了解的不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大乌龟将头埋进河水里,轻轻地吐着泡泡,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憨态可掬。
宁北没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沉默了会儿问道:“有人想要你的龟壳,你怎么看?”
大乌龟闻言一愣,然后将脑袋从水下抬了起来,偏头看着他:“谁要?”
“外人。”
“那我不给,我给你留着。”
宁北笑了笑,动了动身子侧躺在它的身上,望着水下的鱼来回动着。
和以前一样,他并不打算要大乌龟的龟壳,无论这个龟壳的能力有多么强大,对他都没什么诱惑力,而且说实在的,与其背着一个龟壳隐藏自身,莫不如再去请常渐离去做第二个圆环。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秦长鱼和苏幕遮两个人一同从桥那头走了过来。
看样子这两个人第一天并没有碰上,身上的衣衫都不算凌乱,想来这第一天的排名战取胜的并不困难。
“走吧,再过几天,就该动身了。”
宁北和大乌龟打了一个招呼,旋即与秦长鱼苏幕遮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应天府。
由于距离并不算就特别远,所以并不需要做马车,三人沿途一路行走,街巷行人口中的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让三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谈论的事情有些太过于群情激奋了一些。
回到旧院里,苏小离刚好也在,正在与青青一同准备着晚饭,大黄鸡则是骄傲的站在院墙之上,像是一个大将军一样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双圆圆的小眼睛在看到秦长鱼之后身上的毛顿时就炸了起来,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誓要和秦长鱼分出一个胜负输赢。
但很可惜,今晚长风旺盛的战斗欲注定是得不到满足的。
三个人有正事要谈,并没有陪它耍弄的心思。
“如果所料没错的话,应该是张晟的手笔。”秦长鱼坐在石凳上想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刚刚三人从应天府回到旧院的一路上听见京城百姓们都在议论着有关于陆海棠的事情,还有妖国一行人来到神朝打算斩杀陆海棠的。
一个自己国家的英雄,被百姓们尊敬崇拜的第一天骄,现在要来个外人大摇大摆的走进神朝要杀了他,谁接受得了?
官府是做什么的?
应天府那些人又是做什么的?
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
神朝并没有因言获罪的说法,百姓们感到不公就敢说出来,无论对方是不是王公贵族他们都不害怕退缩。
让别的国家的人来到自己国家杀自己国家的天之骄子,这何止用奇耻大辱来形容?
简直他 妈的就是他 妈的奇耻大辱。
什么两国和平,什么以大局为重,不服就打,咱们神朝又不是打不过妖国,老子可以去参军,老子老了还有老子的儿子接上。
就不信打不过那什么狗屁妖国。
要不是朝堂诸公只顾着内斗,说不定姚济世早都把妖国给一锅端了,哪里还能留到今天?
类似于这样的言论比比皆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民间对于神朝纵容妖国来人去追杀陆公子这件事,不赞同。
甚至可以说是大力反对。
之前妖国来人的消息隐蔽性做的不错,即便百姓们知道也都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可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就已经达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
这还只是京城,宁北虽然没有离开朝歌,但他相信此刻偌大神朝十三郡当中,应该都是差不多的状况。
民为水,社稷为舟。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民心若是利用好了,绝对是无法阻挡的大杀器。
不过摆弄民心乃是大忌,说不定事后就会受到清算,而且如此大的手笔,单单凭借张晟自己应该是做不到的,或者说在如此短暂地时间里是做不到的。
“看来应该是有人帮他。”
宁北下意识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能量不会亚于六部尚书。”
第四百二十七章 流川云
在百姓的议论声中,民怨在神朝的许多个角落里悄无声息的沸腾了起来,像是一锅水,越来越多,逐渐交汇形成汪 洋。
十三郡当中每天都有官员向着京城递交折子,或是有民间德高望重之人通过城驿司传送书信,请 愿朝廷驳回妖国对陆海棠的追杀。
甚至还有不少读书人做诗词文章驳斥,泱泱大国就该保护自己的子民,敌人就是敌人,就算是现在有着短暂的和平日后早晚也免不了战争的再次开启,既然以后早晚都有那么一天,今天何必搭上一个陆海棠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侠义之士自发成立了一个江湖组织,意图护得陆海棠的周全,只是很可惜,现在陆海棠在哪里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出去,这些侠义之士也就起不到什么用处。
一个月前在白羊郡,如今一个月之后是否还在只怕就连宁北高怜生等人都没办法确定。
唯一一个能够侦测到陆公子行踪的,想必就只有妖灵一族的那个齐天了,只是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什么方法在如此遥远距离与天命盘产生联系的。
时间就在水汽蒸腾的过程中流逝。
天空一片阴沉,四方边际都呈深邃色,像是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往正中央缓缓拉拢闭合,等到整个天空都被黑云笼罩的时候,今天这场雪就会不可阻止的落下来。
宁北正在院子里浇花,一盆嫩苗,是昨儿从颜先生院子里掰下来的一根小枝,种在盆栽里生长着,冬天不是个适合花草生长的季节,但好在墙角那棵小树一侧有着空位,再加上阵法的保护可以帮助这株嫩苗很好的避过冬季里这寒冷的天气,顺其自然的生长着。
宁北将水瓢扔进水桶里,望着花盆里的嫩绿色静静看着,屋顶的烟囱向上升起了青烟,倾斜着不停升高。
青青刚刚做好了饭菜,走到门口打算喊宁北,可声音刚要出口就停了下去,因为旧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来的人是高怜生。
他走进来,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宁北点了点头。
宁北沉默了一瞬,然后转身对着青青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我出去些日子,虽然之前答应过你,但这一次,不能带你。”
这一趟过去算不上九死一生,甚至就连半点危险都没有,宁北有着绝对的把握可以阻拦或者斩杀昌黎与鹿来雨这两位妖国的大修行者,但这件事毕竟麻烦,一个人行动总要方便许多。
青青知晓事情轻重,自从一个月之前她就总能看到宁北魂不守舍的样子,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跑进了屋子,装好了一屉包子递给了宁北。
“路上吃。”
她的袖口微微向上卷着,如青葱一样的手指上贴着一个药贴,是昨夜做菜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可能带着平静,因为她不想让宁北因为担心自己而分心。
当初从青崖海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冷淡女子,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体贴姑娘。
长风趴在墙头上看着宁北,一双小眼睛不停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事儿不算困难,你不用挂念,秦长鱼和苏幕遮每天都会过来,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与他们说,如果是女孩家的事儿可以询问苏小离,那丫头单纯,一定会帮你。”
宁北抬手将青青的发丝顺到耳后,轻声嘱咐道。
“嗯。”
青青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让这片阴沉的天气似乎都变得好了许多:“那你可得早些回来,否则就错过除夕夜了。”
宁北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走了。”
青青侧着脸,双手背在腰后手指不停地卷动着,脚尖轻轻踮着,那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目光中的担忧不露分毫,满眼喜悦的看着宁北远去的背影,直到许久后方才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望着墙角的那盆小花发呆。
......
......
高怜生来找宁北,这就代表了妖国一行人已经开始准备动身,挂念了一个月的事情在今天终于是开始有所动作。
这一个月里虽说民声沸腾,但却并没有影响到朝廷上的决策,神皇依旧没有阻拦妖国一行人追杀陆海棠的打算,庙堂的这堵高墙阻拦着内外的交流。
倒并不是说孰对孰错,双方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也就不尽相同。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一个时辰之后。”
“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无论陆海棠能不能救得回来,最起码你自己要活着。”
“除此之外呢?”
“昌黎,鹿来雨,齐天,这三个人不能死。”高怜生在短暂沉默过后,说出了这个要求。
虽然是出自他口,但想必这也是神皇的意思。
这一次的妖国一行人毕竟是带着妖皇的信过来的,与之前的琅一等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绝对是不能出事的,或者说可以出事,但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出在神朝之人的手上。
不能杀人,但却还要救人,这很困难,可宁北却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妖国一行人并没有在礼部,而是在朝歌城外的鸡鸣山上,他们有专门负责赶路的工具,并非是飞云,而是一个古怪的三角形物体。
坐在上面很稳定,速度也在飞云之上。
“那是妖灵一族制造出来的流川云,速度大概比飞云要快上三成,但消耗同样不小,综合来说比飞云快,却不如飞云灵性,与广陵道的云舟比起来更是差得远。”
鸡鸣山下,高怜生为宁北介绍着这个古怪东西,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傲意,的确,与广陵道的云舟比起来,这个所谓的流川云要差得远了。
宁北的到来被昌黎等人看在眼里,大家毕竟还要维持表面上的热切,所以昌黎便笑着邀请宁北:“小侯爷且先上来歇息,半个时辰之后我们便出发去白羊郡。”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代价是相对的
“小侯爷独自一人,这一路上还要麻烦二位大人照料。”高怜生看着昌黎与鹿来雨二人,虽然言语客套,但是那张脸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秦长鱼和苏幕遮不能跟去,为了表明神朝对于宁北举动并不支持,所以也不会有人跟随宁北一同前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宁北会成为待宰羔羊,恰恰相反,在最终没有动手之前,有任何要杀宁北的人,昌黎他们都会拼命阻拦搭救。
陆海棠杀了七皇子就已经让妖国占足了道理,不停挑衅试探神朝底线,若是宁北也死在了妖国这一行人的眼皮底下,那他们还想继续杀陆海棠?
别开玩笑了,这几个人都不能活着离开神朝境内,而且事后,神朝一定会以此为理由疯狂压制妖国,到那时候就成了妖皇理亏退让了。
所以说昌黎和鹿来雨非但不能坐视不管,反而还要承担起护卫的角色,保护宁北的周全,当然,前提是宁北没有主动对他们出手。
“高副使放心,小侯爷既然信得过我等,我等自然也会保护小侯爷的周全。”昌黎开口说道。
“如此最好。”高怜生点了点头,旋即再度开口:“小侯爷在我神朝地位尊崇高贵,平日里素来我行我素惯了,陛下对此也只是顺从,若是一路上有什么冲撞,也要二位大人海涵才是。”
他的声音并不重,但却带有十足的威慑力,放眼神朝能够排进前十的高怜生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昌黎还是鹿来雨都是绝对不敢忽视的。
而这话的意思也很清楚,咱们大家都知道宁北跟你们一起去就是找事儿的,但那又如何?他不找事儿你们得供着,他找了事儿你们也不能对他如何。
这就是高怜生要表达的意思,语气很平静,却让昌黎和鹿来雨的目光深处都是为之阴沉了一瞬。
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高怜生已经离开了鸡鸣山,在场就剩下了宁北还有这十位妖国之人。
气氛很冷清,甚至有些冷淡。
如果是换做一些胆气小的人估计都不敢开口,甚至还会觉得如坐针毡,但宁北却没有任何压力,或者说这样的场面根本不足以让他感受到压力。
甚至还比不上自家师尊揍他的时候压力大。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齐兄能不能为我解惑。”
宁北走到了流川云上坐下,看着面前身体笼罩在黑袍之内的齐天,轻声问道。
流川云开始缓慢升空,然后向着白羊郡的方向前进。
天上飞的总是要比地上跑的速度更快,因为天空当中一片空旷没有障碍,走在地上还要绕路绕远,在天上却可以笔直前行。
从朝歌城赶到白羊郡乘坐流川云的话大概只需要二十天左右,并非是全力赶路,中途也可能稍加歇息。
白羊郡虽远,但和淮海比起来还是近了不少。
黑袍没有卸下,齐天的声音却从中传了出来:“但说无妨。”
或许是因为在礼部的那一场晚宴上两个人给对方都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也或许是因为宁北的地位的确足够尊崇高贵,所以即便是妖灵一族的高傲,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会有所收敛。
“之前前通过天命盘可以确定陆海棠在白羊郡,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齐兄又是如何知晓并且确定陆海棠依旧留在白羊郡,没有离开?”宁北望着齐天,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而对于他这种神魂天生强大的人来说,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是可以通过对方的气息波动从而判断是否说谎的。
妖灵一族在妖国用天命盘找到了陆海棠的位置,然后离开妖国都城抵达神朝,再从朝歌城到现在,加起来差不多是两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陆海棠离开白羊郡去到任何一处地方。
齐天闻言并没有拒绝回答,而是很直白的说道:“我天赋异禀,无论相隔多远距离都可以与天命盘产生连接。”
他没有选择隐瞒,让一旁的昌黎和鹿来雨都是眉头一皱,想要开口阻拦却已经为时已晚。
这么大的秘密,竟然让他这么简单的就说了出去,日后那些神朝之人岂不是会有所防备? 宁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我料想的并没有错。”
一个正常人在被神朝通缉的情况下,为了不被发现都会隔一段时间就去往下一个地方,轻易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
除非这个地方足够偏僻且吃喝不愁。
陆海棠这片云始终在飘荡,从不屑于停下,按理说应该不会在白羊郡停留如此长的时间。
可转念一想,如同陆公子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和选择来,又哪里是别人能够猜得到的?
这世上所有怪异的事情放到他的身上,都会变得不怪异,且契合的让人看不出异样。
能够无视距离与天命盘产生连接,这的确是很了不起的本事,宁北又问道:“我听人说,使用天命盘需要付出代价。”
不单单是使用天命盘,更准确的说是使用任何超出自身能力承受之外的宝物,都会付出代价。
比如圣人墨宝,如果让三境修士去强行发挥出圣人墨宝中潜藏的那一丝圣人气息,自身受到的伤害不会比敌人受到的小多少。
圣人气息,唯有大修行者这种承圣强者才有资格使用一二。
“会付出代价。”齐天平静道:“我最多能再活五年。”
宁北抬头看向了他,始终平静的眼眸第一次闪过了讶色。
他惊讶于齐天的坦诚,同时也惊讶于这个妖灵一族天之骄子竟然只剩下了五年寿命。
宁北道:“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些。”
黑袍遮挡着齐天的面容,让人看不见他的目光,但却可以感受到那双眼中的平静和坚定:“代价大小要看你想要什么,如果只是一碗面条,这样的代价的确很大,但如果你想要的是这片苍穹寰宇,那么还能剩下五年,已经是我平生所幸。”
.....
......
从开书到现在,儒林路,淮海菩萨庙,等等等等,一个节奏赶着一个节奏,三两总觉得有点太快了,想试着放慢点,之后会尝试尝试慢一点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以宁瑶的角度
流川云从鸡鸣山上向着白羊郡飞去,在京城不知多少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妖国之人来到了神朝要杀神朝的人,无论是不是为大局着想的考虑,这件事的发生都拨乱了许多人心里的那根弦,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就好像是某些东西正在潜移默化间发生改变。
明明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却反而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矛盾感。
“小侯爷重义,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值得意外,我们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选择支持他的吗?”
左相府里,吏部尚书张晟遥遥望着城外,就好像能够穿越空间看到飞在空中的流川云一样,他的声音很平静,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让人唏嘘的话。
张晟是神皇绝对的心腹,神皇让他往西绝不会朝东走,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这个养育着无数人的神朝着想考虑,他并不支持宁瑶,因为他觉得宁瑶的谋划太弄险,并不是认为那么做是不对的,而是在神隐没有被清除之前,那么做是不对的。
他在最开始支持宁北并不是因为宁北本身,而是因为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除了公主殿下之外就只有宁北才行。
从最开始迫不得已,到现在的逐渐真正用心去信任这位小侯爷,这当中的过程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年,宁北是有个人魅力的,任何一个被尊敬的人都有着自身独特的个人魅力。
正因为是真正用心去支持信任,所以当宁北做出了放弃皇位这个决定的时候,张晟才会感到无奈。
无奈他无法改变宁北的决定,无奈于自己所信任的正是这样为人的小侯爷。
倘若宁北没有做出这个选择,那么在这一年里也不会赢来他们这一派系官员的真心尊崇。
这本就是十分矛盾且在不停挣扎的。
与张晟比较起来,左相要显得更加平静,在朝堂上,六部尚书的地位高绝,与之等同的还有十三郡丞与御史中丞等,而在他们之上的略微高出半个脑袋的,就只有两个人。
左右两相。
相较于右相的威严和权柄,左相的存在感相对薄弱许多,这也和左相和稀泥的做法分不开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左相没有参与到皇位争夺当中,自然而然就会被双方一同忽略掉。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情况太严重,险峻到了几乎无有可能翻盘的情况,左相依旧不会暴露自己是宁北一脉支持者的身份,会继续漠不关心的安稳上下朝,遇到事情继续和稀泥。
等到关键时刻才会露出獠牙。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所以那天晚上张晟迫不得已去找了左相,想要在整个神朝范围内掀起民怨,必须要有左相帮忙才能做得到。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即可。”左相喝着茶,脸上看不出什么焦虑,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个。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着民心的支持可以很大程度帮助宁北缓解各方面来到的压力,可究竟能缓解多少,只怕就连他们两个也不清楚。
“如果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公主,你会怎么做?”张晟收回了注视着鸡鸣山的视线,回头看着满脸平静老神在在的左相询问道。
天色愈发阴沉,院子里渐渐有冷风吹着,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雪花。
左相望着茶杯上升起的热气,说道:“公主殿下的做法的确很激进,但那只是以我们的角度去看,你有没有试着想过去以公主殿下的眼光去看呢?”
他双手捧着茶杯,双肩佝偻着,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耸着肩膀的老农。
以公主的眼光去看?
张晟一怔,旋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左相拿起一个茶杯倒满,示意他坐下,然后道:“公主是这片天地天赋最高的那个,未来二十年内可入圣人境,甚至你我都很清楚,不需要二十年,或许十年内就可以成为圣人,那样一来殿下就会成为神朝万年以来第一位圣人境的女皇。”
“一个女皇可以做很多事,一位圣人也可以做很多事,而一位圣人境界的女皇,能做的事情远远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到的,一统天下,其中或许有神主教会神隐这种大阻碍,可对于一位圣人境的女皇来说,这些在你我眼中可以被称之为阻碍的东西,对殿下来说真的存在吗?”
左相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张晟,像是一位看穿了很多事情的智者,真正从宁瑶的角度去看待皇位和一统天下的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弄险,是在异想天开,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左相像是在问张晟,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得不说,这话看的很透彻,这应该也是第一个试探着去从宁瑶,从一个即将成为圣人境的公主殿下的角度去看待和思考这些所谓麻烦和弄险的问题。
张晟没有去喝面前的茶,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方才询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会选择宁北?”
左相看的很透彻,如此听来或许这位公主殿下的确可以创造一个真正的奇迹也说不定。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帮助宁北?
左相沉默了一瞬,抬头望着天空,轻声说道:“张晟,这个天下,可是复杂的很啊。”
他的目光中带着说不清楚的情绪,无比的复杂,复杂到了就像是解不开的绳结,哪怕是张晟,也是看不清楚。
两个人相对坐着,同时陷入到了安静当中,就只剩下桌上的两杯热茶不停地向上升腾着热气,在愈发寒冷的风中四下飘着。
......
......
与此同时,右相府要比左相府热闹的多。
之所以会更热闹,无非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更多一些。
关虚白,李承焕,右相,还有常家二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让人意外的人也出现在了这里。
宫中的副总管,陈琳。
以他的特殊身份能够离开皇宫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
第四百三十章 安静的常乐宫
自从那位很少管事的总管大人重新管事之后,陈琳在宫里的权柄就被分走了不少,现在根本做不到和以前一样的一手遮天。
陈琳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冷森森的,可笑容就是笑容。
他很高兴。
“宁北跟着妖国那些人一同去了白羊郡,要做什么咱们大家都很清楚,这次过后,他将和那个位子无缘,咱们的心腹大患,总算是彻底去除了。”
陈琳手里摇晃着酒杯,眼中已经是有了两分醉意,说出来的话也更加露骨。
让一旁的关虚白等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非得说出来才行。
右相闭着眼睛,老态龙钟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得意之色:“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不能急着下定论。”
虽说宁北的结局基本上已经可以预见了,但是预见毕竟不是真正的见到,中途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变故。
现在高兴,为时过早了些。
陈琳淡笑道:“相爷多虑了,以宁北和陆海棠之间的交情,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而只要他插手了这件事对妖国的人动手,那么就等于是断了他坐上皇位的道路。”
他可不信宁北跟着妖国一行人过去就是看热闹的,最后肯定会动手。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届时就没有人能够与公主殿下争夺那个位置,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水到渠成的进行。
右相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礼部尚书李承焕整个人依旧是显得郁郁,刘家的覆灭对于他的打击有些大,并不是说损失了一个一流世家就伤筋动骨了,关键是是这件事对他的地位和声望都是巨大的损伤。
六部尚书,每一个都代表着至高的权柄,这就相当于是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但他自己还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着,默默地将脸给缩回来。
难以想象的憋屈。
“不急,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做清算即可。”李承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被仇怨给冲昏头脑。
现在去做什么显然是不理智的,报复尤其是报复秦家乃至徐择予这种一郡太守,绝对不能太过着急,徐徐图之。
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不能给其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
常家二爷要更加冲动的多,但好在在座的这些地位都极高,他也不敢胡乱开口,今天完全是他兄长没来,他才代替过来,只需要带上耳朵即可。
陈琳喝了一杯酒,望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关虚白,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无论是总管还是高怜生亦或者是张晟等人,全部都是神皇刻意留给宁北的班底,为的就是让双方能够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可只要宁北犯错失势,这些班底毫无疑问在未来也会遭到撤换。
对于关虚白来说这更是一件好事,因为只要宁瑶当上皇帝,他就会跟着受到重用,与姚济世分庭抗礼将不会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好事,关虚白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喜色。
其他人也是看向了关虚白,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右相也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关虚白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金麒的头顶,望着窗外道:“宁北此举等同于将自己逼到绝路,主动放弃了皇位的争夺,可我们利用妖国来人促成这一点,陛下那里会怎么看?”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一凛。
不过旋即常家二爷就说道:“这是宁北自己主动选的,与我们无关,咱们可从没有插手分毫。”
关虚白淡淡道:“有些事看的只有最终谁受益,依靠敌国的力量来促成这一点,不太好看,但这并没有什么,最让我想不通的是公主那里,似乎有些安静的出乎想象。”
这么一说,李承焕等人也是眉头一皱,的确,之前还没太注意,现在仔细想想,公主殿下那里确实是太安静了一些。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公主殿下应该出来做点什么才行,甚至完全可以在言语上表明态度和宁北站在同一阵营中,在百姓心里再刷一波好感。
这样又可以将最近的民怨化为己用,又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
毕竟只是言语赞同,而没有下场参与,和宁北的亲自下场动手有着质的差别。
可以说只要如此做,宁瑶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妥,但她却什么都没做。
从一个多月之前得到了妖国来人杀陆海棠的消息开始,这位公主殿下就什么都没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右相和关虚白两个人安排掌控。
还有之前的一次也是如此。
这也是关虚白始终都想不通的一点。
李承焕看向了陈琳,如果说对于宫里的动向更加了解的话,那还是得陈琳这位副总管才行。
陈琳甩了甩头,运转灵气驱散了体内的醉意,然后回想着这段时间常乐宫的动向,说道:“不清楚。”
公主殿下本来就很少会离开常乐宫,基本上一年就只会离开那么几次,而且说句老实话,以宁瑶的境界实力,如果不想让人知道的话,就算是自己偷偷溜出宫去,都没人能够发现。
关虚白偏头看向了右相。
右相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会进宫一趟。”
关虚白移开了视线,但那双眼睛深处却还是有着疑惑不曾消失,上一次右相已经去了一趟宫里,可这次依然如此。
公主殿下究竟在想些什么,还是说距离圣人境不远,近来都在专心准备破境?
如果这些可能都不是的话,那么真相又是如何呢?
若是宁北插手之后该怎么做,若是宁北没有插手又该怎么处理?
总不能是殿下突然心软了吧?
身为宁瑶的心腹,关虚白很了解这位公主殿下强硬的外表下对于某些东西的在意,可旋即又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测否定。
一个注定会成为女皇的人,可以完美的掌控自身取舍,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哪怕不想杀宁北,可为了达成目的,该杀还是要杀。
殿下从来不会心软。
第四百三十一章 小西山
小西山。
从名字上看与常老太爷前去祭拜的小东山差不太多,但实际上这两个地方可是差的极远。
小西山在白羊郡内,而且还不偏僻,地处白羊郡的中心地带,桑祈和白离两座大城之间的千里道路一侧的密林之后。
桑祈城也是白羊郡中最大的一座城,郡守大人就在桑祈城里居住。
从桑祈往西走就是一座大的西山,再往西一点,临近白离城不远,大概二百里左右还有一座小山峰,因为在西山的西边,而且要比西山更小,为了称呼方便,当地人都喜欢叫它为小西山。
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固定了下来。
西山很昌盛,山上有一座道观,信徒不少,每天都会有百姓络绎不绝的过去上香,祈愿,或是求财运亨通,或是求子嗣兴旺。
道观当中有着两位广陵道的大修行者主要负责,门下还有自己的徒子徒孙等,而且就连郡守大人偶尔也会上山一次。
“这西山上的祈愿听说是灵验得很,上月桑祈城南铜锣巷卖猪肉的猪头王生了一场重病,他婆娘没法子上山去请
愿,你猜怎么着?回去之猪头王的病竟然就好了,别提多神了。”
小西山脚下,今天是庙会的最后一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西山上供奉着道观,小西山上则是一个寺庙,虽说看上去距离很近,但实际上两座山峰之间还隔着数百里的距离。
一座道观和一个寺庙相互之间基本上是碰不到面。
而庙会则是小西山的特色,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白离城的百姓和摊贩等基本上都会跑过来摆上七天七夜,虽说距离遥远,二百多里,但和这七天的收益比起来,二百里地这样的距离也就变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人多各种流言就会多,天南地北,大事小情,什么消息都能够听到一点。
这不,先前有人询问西山道观和小西山的佛寺哪个更灵验,就有人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这消息真的假的,就算是西山道观再灵验也不能这么快吧?”庙会上,一群人围着一个烤全羊的篝火摊子,一边吃着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消息。
人们总是喜欢听这些莫名其妙虚无缥缈的东西,以此来满足自己对于未知美好世界的好奇。
问这话的是一个穿着长衫的青年,无论是穿着打扮都是一丝不苟,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极为的舒服,只是那张脸上带着一个猪头面具,是庙会上售卖的东西,回头一眼望去来来回回不知多少人的脸上都带着这样的面具。
所以也就没人大惊小怪。
只是这个问问题的青年有些独特,身上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样总是会吸引周遭人的目光忍不住的投过去,哪怕他们根本看不清面具下的那张脸,但就是觉得这个青年一定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最开始提起猪头王的是篝火摊子的摊主,此刻翻转着烤全羊,满脸大汗的模样,但是听到青年的疑问,他还是满脸笃定的说道:“当然是真的,就是这么灵验,否则郡守大人也不会隔三差五就上山一趟不是?”
“那老板你知不知道那个猪头王患的是什么病,旦夕之间康复,竟是如此神奇。”
老板用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想了想后说道:“好像是发烧。”
篝火旺盛的燃烧着,火焰炙烤着全羊,滋滋流油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遭百姓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戴着猪头面具的青年也是傻傻的看着老板,虽然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出此时此刻那一张脸上是什么模样。
发烧这东西,也算是重症?
这病,想不好也难啊。
看到众人似乎有着质疑的意思,老板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太住,便轻咳了一声,强调道:“之前都没好,去了一趟西山道观回来就好了,这难道不灵吗?”
“老板要是非得这么说的话,那的确很灵。” 猪头面具青年点了点头,违背良心的附和了一句。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有着偶然性,当人们将这些偶然附加以神性的时候,也就成了所谓的信仰。
修行者的确可以帮助普通人做到很多事情,但这也是真实能力的一种,与虚无缥缈的神佛不同。
但一百个人去请 愿,有人要自己的娘子生个男孩儿,有人希望自己日后可以飞黄腾达,有一场作为。
生女孩的不会提这件事。
生男孩儿的会加以宣扬,飞黄腾达的人日后大张旗鼓的回来捐赠香火钱,让普通人见到了就会以为这个请
愿真的灵验,还有几十年前的人回来还愿。
可他们没有想过,一千个希望自己飞黄腾达的人只回来了这么一个。
他能有一场作为不是因为当年的请
愿,而是因为自身的出色。
得到了肯定,老板的脸上再度出现了笑容,撕下了一个羊腿递给了面具青年,好奇问道:“这位兄弟,我看你已经在我这儿待了七天了,就不打算去其他地方走走?”
小西山脚下的庙会总共只会持续七天时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现在已经有人开始陆续收摊了,准备等到日出就回到白离,老板这些年来参加过不知多少次的庙会,也见过不少人,可与这个面具青年一样从第一天就出现,什么都不买,在他这个篝火边上一坐就是七天混吃混喝的,还是第一次见。
面具青年的确是在混吃混喝,七天以来唯一一次花钱买肉还是第一天的时候从钱袋子里掏半天掏出来的五文钱。
五文钱花光了就一直不吃东西,第三天的时候好像还饿晕了,老板实在看不过去就每天晚上都请他吃一个羊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面具青年闻言似乎有些汗颜,也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混吃混喝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便道:“我在等人,估计最晚也就是这三五天时间要等的人就到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美妇人
“朋友?”
“算是吧。”
“那你这朋友可真是拖沓。”老板摇了摇头,开口感慨了一句,让这青年在这里等了七天的时间还没来,要不是恰巧遇到庙会,说不定就得上山去寺庙里蹭吃蹭喝了。
有心还想要多说几句他朋友的不靠谱,但却被周遭的顾客提出的问题打断了思路,继续说起了关于西山道观和小西山佛寺之间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发生了不少故事,当地人或许已经听腻了,但对于来往的客人来说,却一件胜过一件的新奇。
鬼神者,敬而远之。
可对于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来说,鬼神二字正是用来消遣和充当精神寄托的存在。
和神主教会当中所记录的那些神域之中的神明不同,民间大多是空想捏造出来,前人提出一个概念,后人不停地完善和赋予其意义。
口口相传之下就流传的越来越广。
面具青年将猪头面具向上掀起了一半,露出了嘴巴吃着羊腿,谈不上狼吞虎咽,可吃着的速度也绝对不慢。
虽然只是露了半张脸,却已经吸引了不少的女子忍不住的将目光撇过去,这些天一直没注意,想不到这个猪头青年竟然还长了一副如此俊俏的模样,只是可惜只有半张脸,就连鼻子都看不到,要是能够看到全部,那该多好。
几个美妇人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的拎起裙角就坐了过去。
“这位公子,难得逛一次庙会,怎的不将面具摘下来,等到夜尽天明,奴家可就要离开这小西山了。”
“是啊,我观公子言谈举止洒脱不羁,一身气质出尘脱俗,莫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出来历练?”
两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美妇人一左一右坐在了面具青年的两侧,长裙勾勒身体,在篝火旁被火焰映衬的皮肤微红,让人见了就忍不住的垂涎欲滴。
一走一过不知多少双眼睛都从这二人的身上扫过。
面具青年咀嚼着嘴里的羊腿,一只手搭上了一位美妇人的香肩,嗅着那淡淡的香气,调侃道:“你身上的味道,可是比这羊腿好闻多了。”
“讨厌。”美妇人害羞的用手捶打了一下青年的肩膀,身体很自然的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从下往上看去能够从面具之下隐约看到那张脸的些许轮廓,美妇人抬眼偷偷瞧着,顿时瞳孔如同地震一般,抬手轻轻遮住了嘴巴,发出一声惊愕的声音。
眼中的异彩更浓,那张好看的脸好似更加红润了一些。
另外一位美妇人见状则是不依起来,将青年手上的羊腿拿了下去,然后拿着对方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则是拿着羊腿喂着青年吃。
面具青年来者不拒,二者兼顾不停地说着一些曾经的见闻趣事等等,逗得两个美妇人花枝乱颤,让篝火四周的客人眼珠子都有点红了。
别说是他们,就连心善的老板也是眼皮直跳。
现在这是什么世道,人家只露出了半张脸就有人主动投怀送抱,看到这一幕只怕都会以为这面具青年是个左拥右抱的公子哥,谁又能想到他这七天里能不被饿死都是靠着老板心肠好。
“公子,夜里天凉,奴家在后面有一辆马车,里面铺着名贵的皮草,软和保暖,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去体验体验?”
美妇人抬手轻轻抚摸着青年的下巴,目光痴痴地看着。
听的摊老板脸上满是黑线,现在虽说是冬天,但自己这可是篝火摊子,一圈客人哪有一个不热的流汗,你们这两个小娘皮都是热的裙子贴在了身上,还说夜里天凉?
天凉你个球。
面具青年则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年纪大了,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昨夜下雪我这老寒腿的毛病也跟着犯了,正愁着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既然夫人盛情邀请,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话,青年就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剩下的小半个羊腿也不吃了,一左一右搂着两个美妇人就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身后的客人们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嫉妒的脸色都扭曲了起来。
“呸,小白脸。” 有人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心地善良的摊老板下意识赞同的点了点头,人生处处都是捷径啊,看那辆马车着实名贵,自己这庙会七天不停辛苦估计也就只能买下一个车轮。
这小子倒是好运气,直接就少奋斗了几十年,一步登天。
“老板,下个月庙会再碰到这种白吃白喝的人,你一定要喊我过来。”
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憋屈着说道。
老板一愣:“为啥?”
大汉用力的握着拳头:“我好打死他,免得再有姑娘走上这不归路。”
烤全羊很好吃,无论是羊腿还是羊排都极有味道,吃在嘴里不说回味无穷,那也是让人恨不得将舌头咽下去。
可现在篝火旁的客人们都是食之无味,尤其是看到那辆原本十分平静的马车这时候竟然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就更是满眼酸苦。
男人们眼中喷火。
女人们恨自己刚刚晚了一步,否则在马车上的就是她们了。
高高的月亮升在天空,只有三分之二的体积亮着光,剩下的小半块漆黑一片,今天是二十七,再有一个半月就到了神朝的除夕节日。
到了那时候整个神朝上下都会沉浸在春节辞旧迎新的美好当中。
会有无数烟花在空中绽放,盛开着九彩的颜色,美轮美奂。
据说除夕当天小西山和西山这两处地方都会暂停对外开放,上上下下都要安心过上一个好年。
马车摇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面具青年方才缓缓走了出来,让篝火旁的男人们嫉妒的发狂,让那些女人们后悔的肠儿都变成了青色。
两个美妇人还没有下车,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
面具青年对着老板挥了挥手,看上去像是在告别,不等老板回应就转身顺着小路向着山上走去。
他背对着众人,从袖中抽出了一个手帕,轻轻擦拭着指尖的暗红血色。
第四百三十三章 苍穹海
天亮了。
好大的太阳从山的另一边慢慢的爬出身子,从一点点的轮廓开始逐渐到全身。
面具青年擦了擦脸上的汗,将那块染血的手帕随意的扔在了山里,昨夜那两个美妇人很美,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姿都极为的诱人。
只是很可惜,那是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还真是有意思,一个魔教的人竟然与妖国的人凑到了一起,看来还真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可惜稚嫩了点,但皮肤真不错,虽说提上裤子就杀人有些不地道,可对待要杀自己的人,难道还和她们讲道义不成?”
青年在快要抵达山顶的位置停下,回头看着山脚下那个围着不少人的马车,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
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可以抵抗的住任何诱惑,但对于他来说,被诱惑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又没有吃亏。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
哼着小曲,青年走上了山顶,看到了小西山上的佛寺。
寺名灵意,大门紧闭,看上去好像是这几天还没有对外开放。
“寺名倒是不错,灵意灵意,有内涵,我喜欢。”
庙会的七天寺庙是不对外开放的,就算是今天结束了,也会多休息一日,等到明日太阳升起才会正式的接待香客。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在今日上山,放眼寺庙门前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竖起耳朵听了听,庙里有敲打木鱼和诵经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正在早修,听声音刚刚诵到大悲咒,之后还有十小咒和心经要读,早课结束之前是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来早了,早知道昨儿晚上多陪她们两个玩一个时辰好了。”
青年叹了口气,忽然响起了这小西山应该有神朝的山神存在,于是就跑到了一处空地上,用脚猛力的踩了踩地面:“山神,山神呢?出来叙个旧。”
他的动作很滑稽,踩踏地面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一个身穿灰色麻衣,手里拎着烟袋杆儿的老头儿就出现在了他对面的石头上。
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怎么山神都是你这个样子?就没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山神?”
青年闻着这有些刺鼻的烟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西山比不得西山,小西山的闪身也不如西山的山神,修为只有第四境,只是以前得过神皇的旨意,所以领了小西山的神位,自身与山脉融为一体,可以随心所欲的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
山神是有着神位的,无论是任命还是罢免都需要通禀神皇才行,或者是当地郡守在紧要关头也有裁断之权。
但也就是这两点限制而已,从大多数人的角度去看,山神不仅清贵,而且也没人敢得罪。
就连一直在这里的灵意寺也是与山神和睦共处,二者之间不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而且呼唤山神要沐浴焚香,准备祭品,挑选日子和时辰,才能将山神唤出,平常人可不敢如此无礼,山神不会理会不说,还将其平白得罪。
但很显然,面具青年不是普通人,他用力的踩踏地面,山神老儿就愁眉苦脸的叼着烟袋出现在了这里。
“小祖宗,你现在可是正在被通缉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喊我出来,让人知道了我这山神的位子恐怕都要换人了。”
麻衣老汉紧皱着眉头,吐出一口白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看到过眼前这个青年。
这人就是陆海棠,自从上次与寇长秋分别之后就没有离开白羊郡,只是在白羊郡中到处闲逛,一片飘荡的云是不会赚钱的,所以银子很早就花光了。
这段时间就在白离城和桑祈城里蹭吃蹭喝。
陆海棠蹲在了老汉儿的面前,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猪头面具,笑嘻嘻的说道:“外道了不是?咱们之间这关系还怕那个?何况我这不是还戴着面具呢吗?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来过?”
山神将烟袋放在石头边缘磕了磕,将里面的烟灰倒出来一些,愁眉苦脸的说道:“陆公子,我只不过是四十年前听颜先生讲了一次课而已,咱们又没见过,可不敢太熟络。”
陆海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斜着眼睛说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听了老头子一堂课,那也算是半个弟子,老头子就是你爹,我就是你弟弟,现在弟弟出了事儿,你这当兄长一点忙都不帮就打算撒手不管,撇清关系?”
听着他这些话,山神老汉已经是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自己只不过是听了一堂课而已,怎么就多出了一个爹?
人类之间的礼仪已经上升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离开过小西山,没有进入过白离城,导致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陆海棠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不用你帮什么大忙,咱们之间这关系我也不会坑你,就一个小忙。”他伸出了小拇指:“就这么大一丢丢的小忙,对兄长你来说绝对是举手之劳。”
山神老汉将信将疑的抽了一口烟,问道:“什么忙?”
陆海棠笑眯眯的说道:“告诉我苍穹海该怎么进去?”
“什么?”
山神老汉大吃一惊,就连声音都开始扭曲起来,整个人直接就是从大石头上摔了下去,就连烟袋插进泥土里都顾不上了。
“苍穹海的入口啊,这不算是大忙吧?咱们这关系,这些许小忙你该不会不愿意帮吧?”
“苍穹海还是小忙?”
山神老汉的声音都是激动地变了形,额头上都是冒出了冷汗,那模样就好像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过去。
那可是苍穹海啊,传说中存在于苍穹之上的海洋,那里的苍穹不可知,那里的海水不可知,那里的一切都是不可知。
传说中没人能够走进那片苍穹,传说中没人能够游过那片海域。
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禁地,就连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最多也就只能在里面生存一刻钟的时间。
第四百三十四章 好长的名头
传说中苍穹海的入口没有人能够找得到,甚至是否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都是个未知数,所以哪怕关于这个神秘存在的传说颇多,但却没有什么人会下心思寻找。
就连书籍当中都没有关于苍穹海入口的记载。
但现在,陆海棠却在询问一个区区四境的小小山神有关于如何进入苍穹海的讯息,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一定会摇头讥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个山神能知道什么?
可陆海棠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知道眼前这个山神一定知道苍穹海的入口。
事实上所谓的苍穹海入口一直都存在于这个小西山当中,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并不清楚。
“以咱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一个小忙,兄长应该不至于不帮吧?”
陆海棠取下了猪头面具,露出了那张世上只此一张的完美容颜,明明是很好看的笑容,落在老山神的眼中却显得那样可怕。
“陆公子应该知道,苍穹海意味着什么,那其中关押的东西,决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老山神满脸的严肃认真,生怕陆海棠不知道打开苍穹海的后果。
陆海棠点了点头,道:“放心,打开苍穹海意味着什么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进去就行了。”
山神老汉沉默了片刻,想要向后退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已经没办法移动,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了一张嘴巴能够说话。
“陆公子,你可不要乱来,我是你兄长。”
陆海棠微笑道:“告诉我入口,你就是我兄长,不告诉,那从今往后这小西山就只能换一个山神了,反正我已经被通缉了,多一条人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山神惊恐道:“陆公子,你这么做会让颜先生蒙羞的。”
提到颜回,陆海棠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老山神:“你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一盏茶过后,我送你归西。”
一盏茶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老山神满脸的恐惧,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儿就终结在了陆海棠的手上。
但令人钦佩的是,即便他满脸恐惧,到了一盏茶时间之后,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陆海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冷淡的脸上忽然再度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不停作揖:“老哥哥啊,我哪里敢对你动手,这入口对我来说有大用处,求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老山神没有说话,只是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陆海棠气急,一脚就将烟袋锅子给踩断了两截,许久后又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老汉儿的手。
山神满脸惊惧:“陆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海棠一头黑线,咬牙道:“闭嘴。”
他拿着山神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在袖口处有一个小牌牌,山神起初还有些抗拒,可当摸清楚了这个小牌牌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瞳孔都开始地震起来。
“你原来...”
“诶,住口。”
看到他要说出来,陆海棠急忙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并且轻咳一声,将小牌牌收了起来,斜眼看着他:“如何,现在可以说了吧?”
山神老汉点了点头,然后满脸复杂的看着他,道:“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陆海棠摆手道:“一场大戏而已,缺了这苍穹海就演不成了。”
既然有了这牌子,那老山神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苍穹海的入口就在灵意寺的莲花池里,想要将其打开并不难,只是莲花池是灵意寺重地,根本就不让外人靠近,你这牌子太过骇人,这事儿越少人知道就越好,不能对那群和尚说实话,你打算怎么进去莲花池?”
山神老汉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态度和之前比较起来热切了不知多少倍。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陆海棠得意的挑了挑眉,旋即叮嘱道:“知道这事儿的算上你加起来就只有五个人,你可不能说漏嘴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公子放心,老汉的嘴可是出了名的守口如瓶。”
侧耳听了听灵意寺里的动静,早课最后的心经已经念诵到了尾声,陆海棠拍了拍老汉儿的肩膀,说道:“记住了,往后无论谁来,无论是谁问起,咱俩今天都没有见过面,苍穹海也不是我打开的,是莫名其妙自动出现的,听到没?” 老山神用力的点了点头:“了解。”
陆海棠满意的嗯了一声,也不去捡仍在一旁的猪头面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朝着灵意寺门口走了过去。
老山神到现在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同时震惊于陆海棠背后的惊天大戏,他不知道这场戏会在什么时候开幕,但可以肯定的是,等到开幕的那一刻,将会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撼。
在这样的隐秘之下,自己竟然提前得知了一些内容。
想到此处,老山神顿时觉得一股豪气自胸膛当中生出,仿佛看到了神朝的光辉未来。
可转而就变得再度愁眉苦脸起来,他有些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者是无意识的暴露了什么,那可不太好。
“闭关,对,闭关冲击承圣境界,以老汉的资质最少也得冲击个十年八年的,这样等自己出来之后,真相岂不是早已经天下大白了?”
念及此处,老山神对自己的智慧满意的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书写了一篇山文之后就消失在了这里。
只要是神朝官员来到此地,想要通过官印找寻他的时候这篇山文就会出现,告知神朝官员他正在闭关破境,如此一来十年八年内都不会受到打扰。
不与人说话交流,这个秘密自然就可以保存的很好。
陆海棠没有去在意老山神的举动,他重新回到了灵意寺的门前,里面的早课声音已经停止了下来,转而是一阵阵的脚步声。
在诵读经书之后就会开始各自修行。
有的炼体,有的修心,还有的负责做饭。
整理了一下衣衫,陆海棠上前很客气的敲了敲门:“有人吗,应天府副院长颜回颜先生唯一关门弟子,神朝小侯爷宁北的结拜大哥,颍川秦家秦长鱼的义兄,京城花楼的常客,斩杀了妖国七皇子,正在被神皇通缉追杀的陆海棠求见。”
......
......
今天三章,大家没看错,的确是三章,往后每天争取都是三更,对了,有错字三两自己可能发现不了,大家看到的时候可以留言,三两 会去改掉。
最后,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么么么哒
第四百三十五章 引渡上经
名声是个好东西,有了名才会被人尊重。
就比如宁北小侯爷的名头,走到哪里与人见面对方都是先行礼的那个,再比如年殊,洛留,宋南这种三大派年青一代的领军之人,一样是各个势力的座上宾。
隐士养望,大儒深居简出,都是如此。
可名声这东西有好有坏,最常被人挂在嘴上的都是好名声,比如在下应天府弟子,颍川秦家,七录斋小圣人等等。
那些恶名的都是闭口不谈,甚至生怕别人知道,恨不得隐姓埋名,等到天下人都遗忘了再露面。
如同陆海棠这样的,这还是头一个。
灵意寺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小沙弥看上去还有些慌乱,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被神朝通缉了快一年的陆公子为何会出现在小西山,而且还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方式出现。
“陆施主。”
小沙弥对着陆海棠行了一礼,看上去有些拘谨。
这小和尚年纪不大,应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圆圆的脑袋胖胖的小脸,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陆海棠觉得有趣,忍不住逗弄两句:“不要叫我施主,要喊我陆公子,知道吗?”
小沙弥以为自己先前称呼错了,不由得圆脸一红,有些惭愧,低着头小声道:“陆公子。”
“这才对,你叫什么名字?”
迈步走进了灵意寺,寺院里不少的僧人都在看着他,显然他的身份有些敏感,可陆海棠对这些目光却是视若无睹,抬手拍了拍小和尚的后脑勺,笑着问道。
“小僧法号明性。”
“明字辈?”陆海棠挑了挑眉:“你这小和尚辈分还真低。”
广陵道和白马寺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辈分排列,白马寺目前辈分最低的就是明字辈,这小和尚刚好是个最小辈儿的,不过说来也对,这种年纪明字辈儿才是正常的,如同年殊那样小小年纪就能够成为圣人住持弟子的毕竟屈指可数。
辈分这东西自己是没办法决定的,跟什么师父就是什么辈分。
灵意寺很大,从大门走进去之后是一个供香客停留休息的广场,走出广场继续往前走就是灵意寺的第一座宫殿,山门殿。
山门殿再往里走则是天王殿,天王殿左右两侧分别是鼓楼和钟楼,沿途总能见到寺内的僧人,粗略算一算数量大概有着数百人左右。
这样的人数是一座寺庙的标配,不多也不少。
对于小西山这样地处白离与桑祈之间的名山来说,灵意寺当中最少也会有两位大修行者坐镇。
“你们住持在哪里等我?”陆海棠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偶尔还冲着那些注视过来的僧人报以一个微笑,浑然不在意这些神情微异的目光。
“在藏经阁。”
小和尚明性有些欢快的回答道,他五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到了灵意寺拜师,现在八岁,已经在山上修行了三年,每日诵读经书,日子过得枯燥乏味。
现在被陆海棠这么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笑着调侃几句,小孩子的天性就有些流露出来。
从天王殿往前走,途经两座偏殿,再穿过大雄宝殿,之后就来到了藏经阁。
藏经阁的门敞开着,里面盘坐着一位老僧,皮肤褶皱,模样苍老,那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老人斑。
身上穿着袈裟,坐在藏书阁中闭目养神。
不需要开口询问和交流,就只是远远这么看上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德高望重。
“陆公子,这就是我们灵意寺的住持。”
明性脚步停了下来,没有随着他继续往前走,而是行了一礼,面色重新变得平静收敛,轻声说道。
“我知道,戒能大师,我曾听老头子提起过,佛法精深在白马寺诸多承圣大师当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
陆海棠望着老僧人的背影,然后抬手拍了拍明性的后脑勺,轻笑道:“没必要总是一直板着脸,佛家讲究修身养性不错,可那意思是让你断绝恶性,圆满善性,可不是让你一直板着脸装老成就叫修心的,明性明性,你明白吗?”
小和尚挠了挠头,有些似懂非懂,眼睛里还带着困惑。
陆海棠微笑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说完,对着小和尚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吹着口哨走进了藏经阁。
藏经阁附近并没有其他僧人存在,就只有戒能大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上似乎是捧着一卷书,陆海棠走到身后搭眼看过去,开口道:“引渡上经,佛家还有这种经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觉得有些新奇,也有些意外。
应天府十三层藏书阁,陆海棠也是登完看完的,论起对于天下书卷的了解或许比不上宁北,可也差不了太多。
佛经也看过不少,而且佛门能够被称之为经的就那么几本,现在竟然又多了一本,要不是拿着这本经书的人是戒能大师,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小摊贩忽悠人弄虚作假出来的。
听到陆海棠的声音,戒能大师没有回头,而是将手上的经书摊开,让陆海棠可以看的更清楚一些:“你能看到这本经书?”
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的莫名,让人有些意外。
陆海棠也是感到意外,撇了撇嘴说道:“我虽然不学无术,却也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
戒能大师叹了口气,道:“可在我眼里,这就只是一页残缺的经书。”
“什么意思?”陆海棠皱眉道。
戒能住持平静道:“世间万物自有其缘法,你这一生里见到的人,受过的恩,结过的怨,都离不开一个缘字,看书也是如此。”
“我看这经书只有一页,昏黄残破,破旧不堪,寺庙里的其他人甚至就连一页都看不到,只有半页黄纸,寥寥数句经文,而在你眼中却是厚厚的一本书,甚至还能够看见书封上的名字。”
戒能大师回头看着有些吃惊的陆海棠,将手里的经书递了过去,然后道:“你出现在了这里,恰巧看到了这部经书,那这就是缘。”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世界因我才更加精彩
陆海棠没有伸手去接,干笑两声婉拒道:“大师,你总不会是想要让我拜入白马寺吧?那应天府那些教习们知道了,一定会扒我的皮,抽我的筋的。”
他是颜回的弟子,再去拜别人为师就是大不敬,何况还是直接换了道统,从应天府弟子变成了白马寺僧人。
要知道,修佛法和是否是僧人有着本质的差别。
每个人都可以修佛法,甚至古落提这位妖国的天骄也在修行佛法,但他们绝不是白马寺的僧人。
更何况,各个势力之间是有差别的。
三大派的弟子可以去应天府进修,因为应天府本质上更像是一个学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而且隶属于神朝皇室。
但三大派却是有着各自独特的信仰,彼此是冲突的。
广陵道的弟子可以去应天府修行,并且自身有着广陵道与应天府的双重身份。
但如果一位广陵道的弟子去白马寺修行,那这人从今往后就与广陵道没什么关系了,只能是白马寺的人。
这只是大概,倘若细分下来修行也有差异。
广陵道弟子心境有缺,去往白马寺修心固己,这是以拜访的名义修行,自身依旧是广陵道的人。
但如果是转修佛法,放弃道果,那就等于是自绝于广陵道,以后只能做白马寺的僧人,无法回头。
所以并不是说广陵道的人不能去白马寺修行,只是说有的能修有的不能修,要具体细分,视情况而分别。
如眼前这样戒能大师让陆海棠修行引渡上经,基本上就等于是转修白马寺功法,五道之中以佛修为主,放弃了颜回弟子的身份。
这是陆海棠所不能接受的。
被看他多长时间都不回去见颜先生一次,但这世上对他来说没什么是比那个胖大儒还要重要的,别说是一本引渡上经,就算是把白马寺住持的位子让出来,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依旧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戒能住持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修行就是修行,有益于自身即可,无所谓宗门,无所谓流派,引渡上经适合你,那你就不妨修行试试,陆公子依旧是颜先生的弟子,与白马寺也不会有什么牵连。”
“大师是想要将这引渡上经白白送给我,却还不要我承白马寺的人情?”
“正是。”
“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大师可莫要诓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
陆海棠眨了眨眼睛,摇头晃脑的思考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纠结,就好像是面前站着两个姑娘,一个小红,一个小翠,非要让他只能选一个的那种纠结和挣扎。
“不要。”
片刻后,陆海棠依旧是没有接过那本经书,拒绝道。
这次反倒是让戒能大师有些意外,他看着面带微笑的陆海棠,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该局限于门户之别的,有了这引渡上经,或许你两三年内就能够突破到承圣境界。”
陆海棠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双眼却很是平静,轻声道:“和老爷子一个模样。”
“嗯?”戒能大师没有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疑问。
陆海棠叹了口气,解释道:“师父他说我不能登上神龙榜,过于可惜,否则未来几年内必定可以踏足承圣境界,然后我对他说不需要登上神龙榜我未来几年依旧可以成为大修行者。”
“现在这句话同样可以对大师您说,没有这引渡上经,我两三年里一样可以成为承圣修士,如果我真的修行了这引渡上经,有朝一日世人也绝不会说是这本经书成就了我,而是因为我陆海棠修行了这本经书,它才会被世人所知晓。”
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无论陆海棠平日里多么的洒脱不羁,对于修为或是诸多事情都满不在乎,却依旧无法遮掩他就是一个骄傲的人这个事实。
五道同修,俱已经达到四境巅峰,距离大修行者的门槛就只剩下了半步。
这样的天赋没人比得上,他就是天下第一。
往上考虑五代,往下再数五代,也不会有人比得上陆公子。 他不需要登上什么神龙榜,也不需要修行这个所谓与自己十分有缘的引渡上经,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思议。
戒能住持沉默了下来,那苍老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陆海棠,目光虽然苍老,但是却并不浑浊,反而泛着光亮。
并没有被拒绝的羞怒,反而带着更浓的欣赏。
“陆公子心境无缺,未来天地圣人之位,必有你一席。”
戒能住持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泛着光亮的眼睛带着赞叹。
如同陆海棠这样的人,能够征服世上的每一个人。
将引渡上经收了回来,戒能住持问起了他的来意:“陆公子今日来到小西山,可是有事要灵意寺帮忙?”
现在整个神朝都知道妖国已经来人要杀陆海棠,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三两日的功夫,这么紧要关头陆海棠不想法子保命,反倒是来到了小西山灵意寺。
实在是让人想不通为什么。
要是说寻求灵意寺庇佑,以戒能大师的实力自然是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的,但问题是灵意寺是没办法插手的。
在神皇没有撤销通缉改变决定之前,三大派都不能在明面上光明正大的插手陆海棠的事情。
提到正事儿,陆海棠猛地一拍脑袋,道:“险些就耽误了正事儿,我来这里倒是的确有件事想请住持大师帮忙,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个小忙,芝麻大小的一丢丢小忙。”
说着,他还举起了小拇指,露出了一片小指甲那么大的体积,对着老住持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
“陆公子但说无妨。”
看到老和尚这么爽快,陆海棠干咳一声,摆出了一副正经的模样:“听说灵意寺里有一个莲花池?”
“没错,莲花池乃是灵意寺圣地,佛性最浓之所在。”
“特别浓?”
“没错。”
“那就好,我有段日子没洗澡了,想去里面洗洗身体,大师意下如何?”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戒能大师听到陆海棠的话,面上的和蔼之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莲花池是寺院圣地所在,陆公子不要信口开河。”
但凡圣地都是不容玷污的,尤其是前不久还有了普陀山被寇长秋给一锅端了的事情发生,现在白马寺下属诸多寺院都是憋着一口气呢。
陆海棠这么说,挑衅的意味很严重。
似乎是感受到了戒能住持的怒气,陆海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笑一声说道:“大师误会了,我的洗澡并不是普通的洗澡,而是对心灵的洗涤。”
“心灵的洗涤?”
戒能大师眉头微皱,目光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海棠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苦涩,说道:“自从我斩杀了妖国七皇子之后,就一直被神朝追杀,在十三郡各处奔跑,一路上总能避免不了会遇见想要帮助神朝抓住我的人,大师你说,以神朝和妖国的敌对关系,我杀一个七皇子怎么了?不把我当英雄也就算了,反倒是还落得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下场,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戒能住持没有说话,这样的问题他也并不适合表态,哪怕是在心里赞同着陆海棠的话,却依旧不能说出来。
陆海棠也知道戒能住持并不会开口,所以也没有等候,便继续自顾自的说道:“那些人是神朝的忠实子民,所以对于陛下的命令绝对遵从,要抓我,也要杀我,他们错了吗?没错,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可我也没有错,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碰到一次,我逃了,碰到两次,我也逃了,可总有逃不了的时候,总有不能手下留情的时候,这一年里陆陆续续也杀了不少人,没有细算,也不敢细算,因为我知道自己杀的都是好人,长久下来心境上就开始出现了裂痕,单单靠着念头通达是没办法修复的,所以这次路过小西山,才想着借贵寺的莲花池一用,借助佛法将心境重新冲刷干净。”
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完,陆海棠就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戒能大师,看上去十分的凄惨。
可陆海棠此刻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他在言语间将自己悄无声息的包装成了一个为了神朝出头却反而蒙受冤屈的义士,但凡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何况还是仁慈的白马寺大修行者。
戒能的人品就连颜先生也会十分赞同。
他相信,自己的请求并不会收到拒绝。
“花楼的姑娘或许会很吃陆公子这一套。”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戒能大师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让陆海棠有些傻眼。
这不对啊,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差别呢?
“大师,还知道花楼?”陆海棠有些讪讪的问道。
戒能住持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那双苍老的眼睛像是看穿了他的一切表象,直入内心。
陆海棠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需要莲池里面的一样东西。”
戒能住持依旧在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从侧门走,顺着长廊向外,莲池就在那里。”
“多谢大师。”
陆海棠躬身行礼,也不在过多停留,径直穿过了藏经阁,走出了侧门外,顺着建立在荷花之上的长廊向前走去。
这很有意思,明明是在山顶之上,却还有这样的一池荷花在,在冬日里也没有结冰,池水清澈透亮,衬托着荷花的圣洁无暇。
戒能大师望着长廊的方向,明明视线之中被经书和墙壁阻隔,但他的目光却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落在那个正在行走的陆海棠身上。
藏经阁的门没有关,从门外有风会吹进来,那本引渡上经就摆在蒲团之上,被风吹着微微掀起边角。
戒能大师将目光收回放到了经书之上,在他的视线里就只有一页发黄的经文在那里随风而动,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一阵风给不知道吹到哪里去。
“引渡上经。”他念叨着经书的名字,片刻后又将视线重新放回了远处陆海棠的身上:“颜先生,您的弟子还真是了不起。”
......
...... 从朝歌城出发到白羊郡内总共只花费了二十天的时间,不得不说妖国的流川云的确也有着它自己的优势。
不用像云舟那样耗费巨大,也不需要如同飞云一般需要时间休息。
只要人不累,就可以一直飞下去,并且还带有小型的阵法雕刻在上面,能够攻击会是防御,尤其是其中一个藏匿于天的阵法很有意思。
可以让流川云的表面颜色发生改变,与周遭环境完美的融入到一起,如果是有人站在地面朝着头顶看去只会看到和天空一样分不出差别的湛蓝色,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人乘坐流川云从他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阵法会将人包裹,随之一同发生改变。
宁北坐在流川云的后面,身边还趴着一只大黄鸡,慵懒的将头耷拉在流川云边缘,随着空中的风一动一动的甩着脖子,要不是偶尔还会有鼾声响起,说不定都以为它已经死了。
大黄鸡就是长风,在宁北一行人离开鸡鸣山几个时辰之后就追了上来,说是得到了青青的同意,要跟着他一起出去见见世面。
一人一鸡无法沟通,连比划带点头摇头的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宁北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一只鸡而已,没人会在意,就算打起来了妖国这几个人也不至于对一只鸡动手。
只是让昌黎和鹿来雨等人侧目的是长风的速度,要知道那可是在流川云先行移动了数个时辰的情况下,这只貌不惊人的肥硕大黄鸡竟然还能追的上来。
而且看它的境界分明就才刚刚只是初境巅峰而已,距离第二境虽然只有半步之差,但哪怕就算你是二境妖兽,也不该有这样的速度能够追得上流川云。
最让他们费解的是,自己绞尽脑汁,就连脑袋里的血脉传承记忆都仔细的搜刮了一遍,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一个品种。
但长风却又着实不同凡响。
让人忍不住心生好奇。
......
......
刚过完六一就到了端午,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么么么哒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抵达
“长风只不过区区初境巅峰的境界就能够拥有如此速度和体质,应当是从未出现过的异兽无疑了,小侯爷不愧是小侯爷,身边之物就没有一个普通的。”
流川云之上,昌黎看了一眼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大黄鸡,对着宁北开口说道。
他们是妖国之人,与天地之间的妖兽灵兽基本上属于是同出一脉,面对一个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异兽出现,要说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这也就是碍于宁北的身份,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见,绝对要将长风带回妖国培养才行。
所谓异兽,乃是对于那些特殊的妖兽所起的统一称谓。
妖兽与人类不同,更注重血脉和传承,一个妖兽的血脉如何就决定了他这一生所能够成长的高度,不同的妖兽之间结合所诞生出来的有概率会发生变异。
成为一个全新的物种。
会拥有全新的能力,虽然这种概率发生的可能性很低,但也并非是不会发生。
显然,在昌黎和鹿来雨等人的眼中看来,长风就是这样的一只异兽,虽然不知道其父母身份,但可以想象得到,一定不会太低。
血脉纯度甚至不会下于他们。
“只是运气好罢了。”宁北瞥了一眼打着呼噜的大黄鸡,轻声说道。
这一路沿途的二十日时间里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总共加起来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反正到时候都是要打架的,说的话多了万一培养出感情来,那可不太好。
倒是齐天和宁北之间的交流要更多一些,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同样是年轻人中的翘楚,所以能说的话也就多些。
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阳光明媚,风景无限好,从云层上去看根本就感受不到现在正处于冬日,只有目光垂下地面才能够从那些银装素裹当中感受到属于冬日的冷寂。
流川云的高度开始缓缓下降,让宁北衣袍之下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一些,他很清楚降低高度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了已经抵达了陆海棠的附近。
“到了?”宁北摸着大黄鸡身上的羽毛,轻声问道。
昌黎点了点头,用手指着下方的一座山峰,说道:“到了。”
他的余光在看着宁北脸上的表情,发现这位小侯爷即使是到了现在依然面不改色,无比平静,就仿佛是真的只是来看个热闹,而不是为了搭救陆海棠一样。
“幸好神朝这一代有两个人竞争,若只有一个的话,只怕这座王朝的太阳依然不会落下。”昌黎收回了目光,操控着流川云向着山上落下,同时在心里想道。
宁瑶很优秀,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同样十分优秀的小侯爷,神朝这座大山在二者的竞争下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裂痕,对于妖国来说,这是好事。
山下的路上积雪已经消融了不少,从上面依稀还能够看到马车与行人所留下的痕迹,从深浅程度上来看,大概是三日之前所留下的。
宁北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哪怕他对于神朝各处的地理志十分精通,但在没有参照物和地碑的情况下分辨出来还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是哪里?”
环视四周,宁北开口问道。
昌黎和鹿来雨走在最前头,身后则是跟着七位妖国的四境修士,他则是与齐天两个人走在中间。
听到询问,齐天掀开了遮在头上的黑袍,那双眼眸当中似乎是有着星辰流转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西山,地处桑祈和白离两座城池之间。”
他望着山顶,说道。
宁北眉头微皱,有些意外竟然是会在这里。
他当然知道小西山,也知晓桑祈与白离。
他还知道小西山上有一座灵意寺,寺庙的住持乃是白马寺以前德高望重的大师戒能,论起实力还要在昌黎与鹿来雨两个人之上。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海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
从妖国一行人来到神朝到如今,消息招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而白离和桑祈又是两座大城,陆海棠不可能没有听说这个消息。
按理来说应该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如果是打算寻求庇佑的话,显然隔壁的西山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西山的道观是属于广陵道的传承,与宁北有着同门之情。
眼前的小西山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几人并没有直接落在山顶,因为天命盘就只能确定陆海棠是在这里,并不能准确的定位到精准距离。
小西山的风景很好,绝对是能够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不过说来也是,来到灵意寺上香的信徒都有不少,除了灵验祈求一个心理慰藉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和这里的好风景分不开关系的。
长风在头顶转着圈,宁北跟着众人向上行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光,一边问道:“抓住了陆海棠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
齐天道:“杀了他。”
斩杀妖国七皇子的人,自然也要偿命才行,若只是单纯抓住什么都不做,那还来抓他干什么?
“没有活路?”宁北问道。
“没有活路。”齐天回答道。
一行人逐渐走到了山顶,一路上宁北再也没有问过第二个问题。
灵意寺开着门,两天之前就已经是开始重新的正式接待香客们的到来,只是冬天太寒,地面积雪并不好走,再加上前几天刚刚庙会结束的原因,这三两天并没有什么来人,让寺庙显得有些清冷。
在寺庙门口蹲着一个小沙弥,看样子七八岁大小,手里拿着一个比身体还要高的扫帚,正拄在地上打着瞌睡,身子一摇一晃的,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在地上。
一行人在门前停下,昌黎迈步走上前头,对着小和尚询问道:“有件事想要请教,不知小师傅可否解惑。”
他的声音并不大,就却一下子就将半梦半醒的小和尚唤了个精神。
看到自己的窘态被人发现,小和尚小脸一红,回了一礼小声道:“小僧明性,见过施主。”
......
......
今天应该只有两章了,端午节放个假,手动狗头
第四百三十九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昌黎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寺庙,从中他可以感受到两位承圣境界的大修行者存在,其中之一的气息更是如同云海一般浩瀚,他知晓,寺中的高人绝不是自己与鹿来雨两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如果只是抓不到陆海棠也就罢了,若是出了岔子将自己等人真正的目的给搅黄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态度上也是尽可能的平静温和,他看着小和尚问道:“我等来此是想要寻找一个人,贵国的陆海棠,不知道小师傅是否见到过。”
他问的很直白,并不担心对方是否会说谎。
毕竟有着天命盘的存在,找到人是迟早的事情。
“你们就是陆公子的朋友?”听到他的问题,小和尚的脸上闪过了惊喜之色,整个人变得更加精神起来。
听到这话,昌黎心头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明性将扫帚放下,然后说道:“前几日陆公子交代我,说是这几天会有人来找他,让我在门口等着,并且将这张纸条交给你们。”
纸条?
昌黎伸手接过:“这上面写了什么?”
小和尚明性摇了摇头:“不知道,陆公子说这上面的内容只能给你们看。”
听到这里,昌黎和鹿来雨二人对视了一眼,眉头微皱,有些想不通这个陆海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还是将纸条拿到了面前,缓缓打开。
纸条拿得很低,让站在身后的宁北与齐天两个人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上面只写了六个字,让昌黎面色铁青的震碎了纸条,让鹿来雨眼中的杀意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抓老子,干你娘。”
宁北嘴角掀起了一抹笑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的确很符合陆海棠天马行空的个性,这个人就是这样,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让你根本就无法预测。
齐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于这么粗浅的伎俩并不放在心上。
“他现在在哪里?”
昌黎铁青的面色逐渐恢复,对着明性询问道。
小和尚明性回答道:“在莲池,我每天都会给陆公子送饭,只是莲池乃是我们灵意寺的圣地,不经过住持大人允许的话,是不能进入的。”
“能带我们去见住持大师吗?”
“没问题。”
小和尚的年纪毕竟太小,又一直在灵意寺里没有出去过,不知道人心险恶,对于察言观色也没什么了解,看不出来昌黎等人的来者不善。
又自以为这些人是陆公子的朋友,所以在听到请求之时没有什么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走进寺庙,明性引路在前头,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僧众的目光,他们可不是小和尚明性,对于妖国来人要杀陆海棠的事情心知肚明。
一双双目光都是有些疏离,显然,三大派毕竟是神朝的三大派,对于妖国之人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好感的。
这也就是佛家无为不争,要是换做广陵道,估计都不会让他们进门。
同时,这些目光也发现了走在妖国一众人当中的宁北,纷纷一愣,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然后彼此对视一眼,摸不清楚小侯爷怎的也跟着一同来了。
“住持就在藏经阁里,诸位施主可以自行前去询问。”
明性停在了藏经阁之前,没有继续往里走,示意众人可以自行进入其中。
妖国的那七位四境修士默契的停在了外面没有跟随,从鸡鸣山开始出发到现在,这一路上二十天的时间这七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且彼此展现出了极高的默契,都不需要询问宁北就知道这七个人一定是妖国军中的人,而且还是不下于中山军那样的精锐。
昌黎,鹿来雨,宁北,齐天四个人则是一同走进了藏经阁。
住持戒能大师背对着他们盘坐在蒲团之上,手上在看着一本经书。
宁北搭眼看去,目光微凝,佛家够资格被称之为经的书卷就那么几本,这本他可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引渡上经?”
宁北率先开口问了一句。
让一旁的昌黎和鹿来雨等人闻言微征,他们两个就只看到了半页残缺,就连上面的经文都不完整,想不到这个小侯爷竟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经书,只能说不愧是传说中通读天下之人。
一旁的齐天也是多看了宁北一眼,他可以看到三页经文,却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好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一种文字。
听到宁北的声音,戒能大师放下了手上的经书,起身看向了他。
苍老的眼眸当中第二次出现了惊讶之色,这本书在灵意寺已经存放了几百年,来这里看过的僧人不知道有多少,但都没有人能够看的完全。
就连佛子年殊三年前来到小西山也只是看到了半本经书。
想不到这才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竟然就有两个人能够看的完全。
而且这两个人还都不是佛家的人。
“小侯爷。”
他对着宁北行了一礼,道。
宁北不敢受礼,急忙让开了身子,并回了一礼:“晚辈见过戒能大师。”
虽说小侯爷的身份要比大多数的承圣强者还要更高,但很显然这个大多数里并不包括眼前的戒能大师。
戒能住持看着宁北,目光有些和蔼,轻声道:“小侯爷慧眼如炬,只是可惜修行之路与众不同,无法修行这引渡上经,否则他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宁北面上没什么变化,目光深处却是暗暗吃惊。
这戒能大师的眼光的确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修行之路与众不同,其他的大修行者可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大师。”一旁的昌黎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交谈,打算询问陆海棠的事情。
可两个字刚刚出口,就被戒能大师开口打断:“诸位的来意老衲已经清楚,只是莲池乃我灵意寺圣地,并不对外开放,还望诸位海涵。”
言外之意就是我知道你们是冲着陆海棠来的,陆海棠也的确就在莲池,但不好意思,老衲看不过眼,就不放你们进去。
昌黎等人来到神朝追杀陆海棠是运用了规则。
他戒能不会也不能插手神朝和妖国的事情,但这里是灵意寺,你们要去莲池搅扰佛门圣地,不行。
灵意寺的规矩,他说了算。
第四百四十章 翻书,七天
从拿到了妖皇亲笔信来到神朝开始,昌黎等人就没有想过自己等人的行动会受到阻碍。
神皇没有阻拦,十三郡守,六部尚书都在看着。
就连颍川秦家也迫不得已无法参与进来,只能让一个修为不过是第三境的小侯爷自己亲自下场参与。
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无力的挣扎,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现在让人想不到的是戒能大师竟然也选择了下场,这位佛家佛法最高深的大修行者之一虽然没有选择将整个身子都探进水里,但是却已经伸出了一双脚。
就是这么一双脚,便将昌黎等人阻隔在了外面,无法踏足。
昌黎的目光微沉,压抑着自己没有说什么大不敬的话,但是鹿来雨却并不在乎这些,他声音阴冷,道:“我等奉命来追杀陆海棠,这是得到了神皇默认的,现在陆海棠就在莲池里,大师却不让我二人过去,莫非是打算包庇这个杀了我们妖国七皇子的真凶不成?”
“来雨。”话音刚落,昌黎就开口呵斥了一下,旋即对着戒能大师行了一礼,说道:“陆海棠无故杀了我国七皇子,还望住持大师可以通融一二。”
齐天默不作声。
宁北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黑脸红脸,这样的做法太司空见惯了一些。
这样的小伎俩对于戒能大师自然是没什么用处,只是上面的确有着妖皇和神皇两个人压着,戒能也不敢做的过头,伸出一双脚就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能力。
“二位大人误会了,老衲并非是想要保下陆公子,只是莲池对于灵意寺确实十分重要,不能轻易踏足。”
普陀山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就连妖国也同样知晓,所以现在看到戒能住持如此反应,反倒是让昌黎二人有些摸不清这老和尚是真的惊弓之鸟还是托词。
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昌黎便看着戒能大师说道:“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戒能大师褶皱的面容之上并没有什么波动,闻言只是微微闭目,道:“七天,如果七天之后陆海棠还没有从莲池出来,老衲便进入其中将其带出来。”
昌黎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身向着藏经阁之外走去:“好,那我就再等七天,如若七天之后见不到陆海棠,那我就会请妖皇法旨,由陛下评断。”
此言一出,戒能大师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脸上的沟壑似乎随之变得更深了一些。
倒是宁北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色,猛地回头看向了离去的昌黎三人。
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是随身携带着妖皇法旨,如此一来,这件事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妖皇法旨,等同于神皇的圣旨,都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天下修士感悟大道,圣人与大道融为一体,而帝王则是能够掌控大道,他让这座山是山,这座山便是山,他让这山上花草绽放,这山上的花草便会绽放。
坐在那个帝位之上,就等于是俯瞰天地,这也是神皇能够以一己之力压制天下十方圣人的原因之一,当然了,并不是说帝王就能够打得过圣人,实际上是打不过的。
二者只是大道的不同呈现。
但对于圣人没有什么用,对于大修行者还是足够做到压制的。
三人离开了藏经阁去到了外面的厢房中等候,而宁北则是留在了藏经阁,对着老和尚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师帮忙。”
戒能大师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两国之间的事情,老衲也没办法插手太深,否则不仅灵意寺难保,甚至还会牵连白马寺和陛下那里。”
宁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戒能大师现在能在水里伸进去一双脚完全是因为这场架打到了他的家门口,如果是在小西山外面,别说是让等候七天,他甚至都没办法插手一点。
“陆海棠为什么会去莲池?”
宁北询问道,他并不理解陆海棠的这个做法,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是要寻求庇佑的话,西山绝对是一个胜过小西山的选择。
戒能大师可以让昌黎等人等候七天,西山上的道观就可以让昌黎等人再等一个月。
如果要拖延时间,西山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戒能大师再度摇了摇头,道:“陆公子所作所为随心随性,或许有什么目的,又或许就真的只是想要洗一个澡也说不定。”
他回想着前几天陆海棠的回答,稍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宁北没有再问,他现在也不能去莲池,只能静静等待七天时间过去,从妖国一行人来到神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七天,就这么拖延下去,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随手拿起了蒲团上的经书,宁北将脑海中的复杂思绪甩了出去,说道:“引渡上经,我还是第一次见闻。”
戒能大师对于他的动作并不阻拦,反而是微笑道:“当今天下能够看清楚这本佛经的就只有小侯爷与陆公子两个人,这是佛缘,哪怕无法修行,也不妨一看。”
从交谈中宁北得知了这本经书的特殊之处,让他心里起了兴趣,于是便打开引渡上经翻看了起来。
他坐在蒲团之上,低头翻看着经文,当他将经书的最后一页闭合起来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却忽然惊觉七天时间已经悄然而过。
大黄鸡正趴在门外吃着小和尚明性送过来的斋饭,虽然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但还是可以隐约感受到其身上传来的哀怨之意。
要不是这灵意寺的和尚还算是有良心,它这七天吃不到东西最少都会饿的瘦上一圈。
现在的长风忽然有些后悔跑出来跟着宁北了,这要是在家里陪着青青一起,自己保证会顿顿吃的饱饱的,一点都不会饿到。
而且青青还那么漂亮,正所谓秀色可餐,可要比待在宁北身边强多了。
放下了手里的引渡上经,宁北的目光在平静当中闪过了空明之色,显然,这经书虽说对于修行没什么帮助,但却可以修心,而且效果斐然。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下水,卷裤腿
这是一部好经书,一部配得上经这个字的好书。
“如果是海棠看了这书,说不定闭关两个月就能踏足承圣境界,只是可惜。”
宁北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出了藏经阁去到了外面。
他自身体质不同,虽然懂佛法但却无法修行,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观看这部佛经,但陆海棠不同,对于那样的天之骄子来说,哪怕就只是大概扫上那么一眼,在之后的修行中都会情不自禁的按照引渡上经去修行。
所以陆海棠不能看,或者说要到五境之后才能去看。
藏经阁外,小和尚明性就站在那里来回的踱着步看上去十分焦急,整个人的小脸之上都充满了急迫。
“怎么了?”
宁北上前询问道。
看到他从藏经阁里出来,明性急忙跑了过来,眼中满是歉疚:“小侯爷,都怪明性不好,将陆公子的所在透露了出去,这才惹了祸事。”
这七天里他已经明白了昌黎那些人来这里找陆海棠的目的,整个人顿时大惊失色,这几天一直都是睡都睡不好,吃也吃不香,总觉得是因为他才会将陆海棠的行踪暴露。
宁北闻言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安慰道:“与你无关,这是陆海棠自己选择的。”
听到他的安慰,明性依旧还是显得有些郁郁,显然,小孩子虽然心思单纯,却也会受到限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想通的。
“他们人呢?”
七天时间已经到了,戒能大师又并不在藏经阁,想来一定是去了莲池,可又没见到昌黎等人的身影,让人疑惑。
明性耷拉着脑袋,说道:“他们都一同去了莲池,早晨的时候住持进入了莲池之后并没有将陆海棠带出来,所以那几个人等不及,就强行闯了进去,住持也没有阻拦。”
宁北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微笑问道:“莲池在哪里?”
明性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就在那里,住持吩咐说等小侯爷你醒过来就让我通知你过去。”
“好,我知道了。”
宁北望了一眼莲池所在的方向,被寺庙墙壁所阻隔,让人看不见那头的模样,但却可以感受到一股纯粹的气息,那是佛法的气息。
“长风,走了。”
迈步向着莲池方向走过去,同时挥手招呼了大黄鸡一声。
大黄鸡听到呼唤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还剩下小半盆的斋饭,不太想过去,却还是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的飞到了宁北的身旁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好像又胖了一圈。”
“咯咯咯。”
“真的,我没骗你,不信回去之后问问青青。”
“咯咯咯。”
“别骂人行不行?”
“咯咯咯。”
一人一鸡穿过了小路走上了长廊顺着荷花清池最终来到了莲池的所在。
所谓莲池,其实这里没有一朵莲花存在,入目之所在有的仅仅只是数百丈大小的氤氲之气,人身处其中如梦似幻,看上去像是虚无,却又真实存在的。
在莲池的边缘站着十一个人,分别是妖国的十人以及住持戒能大师。
而在莲池的深处则是站着一个青年,将裤腿和衣袖高高卷起,像是一个捕虾客一样在莲池当中不停地摸索着,对于外面的来人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的打算。
这青年正是陆海棠,不慌不忙,嘴里甚至还在哼着小曲儿。
“你这家伙倒是悠闲。”宁北看着他在水里胡乱摸索着什么的身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的确是十分悠闲,整个天下的人都在看着这件事情,大半个天下的人都希望他可以平安无恙的度过这次危机,可陆海棠自己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哼着小曲儿唱着歌,卷着衣裤摸着虾。
“呦呵,这不是小侯爷吗?怎的大驾光临想到来这里看我了?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听到宁北的声音,陆海棠终于是回头看了过来,摇头晃脑的调侃道。
宁北淡淡道:“我要是不来,谁替你收尸?”
“收尸?别开玩笑了,就这几个臭番薯烂鸟蛋,还想杀我?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看爷们儿我怎么反杀他们。”
陆海棠对于宁北的话似乎是颇为不屑,而且还好像是受到了什么特别大的屈辱一样,冷哼一声就开口骂道。
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鹿来雨的面色愈发阴沉下来,他双臂环抱,冷冽的气息从体内向外溢出,逐渐蔓延四周。
“大师如果不能将陆海棠带出来,那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
七天时间已经等了,现在到了眼前却还是不让进去,那就只能动手了。
戒能大师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不说话代表了反对,有些时候不说话代表了默认,还有些时候不说话代表了不知道自己该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同样都是沉默,根据不同情况去看待就可以分辨出不同的含义。
而显然,戒能大师现在的沉默代表了袖手旁观。
他已经找了借口拖延七日,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将再也没有借口可以找。
鹿来雨冷哼一声,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电光。
就在这时候,宁北忽然移动了脚步,从身后走进了莲池里,然后学着陆海棠的样子将裤腿高高卷起,一点点的向着深处走去,最终来到了陆海棠的身边停下。
“你在找什么?”
陆海棠望着许久没有见面的宁北,笑着道:“我在找一片海。”
“可这里就只有莲池。”
“莲池上面就是海。”
“既然在上面,你为什么要在水下摸索?”
“因为登天的梯子在水下。”
宁北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昌黎等人,问道:“能不能活?”
齐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鹿来雨阴沉着脸:“不能。”
“没得商量?”
“小侯爷可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否则悔之晚矣。”
“那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平静的目光变得冷漠,宁北站到了陆海棠的身前,伸手握住了腰间的玉佩,莲池之上忽而出现了星光,无比睥睨的圣人气息自玉佩之中开始缓缓溢出,压下了这片氤氲。
第四百四十二章 圣人碰撞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剧变。
昌黎和鹿来雨两个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北腰间的玉佩,感受着从上面传来的圣人气息,那两张脸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知道宁北独自一人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依仗在,也想过不少的可能,可是却从没有想过这位小侯爷手上的底牌竟然是强大到了这种程度。
那枚玉佩之上的圣人气息是那么的真实和清晰,仿佛就真的有一位圣人站在眼前。
“宁北,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插手这件事,就等于是神朝撕破了与我国的和平协议,两国边境将会再度掀起战争,生灵涂炭,这样的后果可是你一个区区小侯爷能够承受得起的?”
鹿来雨身上的气势在这股压力之下迅速的溃散,圣人之下皆蝼蚁,即便是大修行者也根本没办法与圣人抗衡一二。
听着他的质问,宁北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微嘲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所为而已,与神朝又有什么关系?”
鹿来雨冷哼道:“你是神朝的小侯爷,一言一行自然都与神朝脱不开关系。”
他在质问,但宁北却并没有回答,脸上反而是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鹿来雨眉头微皱,旋即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铁青起来,咬牙道:“好深的算计。”
一旁的昌黎也是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目光跟着不善起来。
在那晚礼部晚宴之上,宁北曾对鹿来雨质问过有关于琅一的事情,但当时鹿来雨回答说回春木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琅一一个人自作主张,与妖国无关,轻描淡写的将这个问题给翻到了下一页。
当时宁北在听到这个回答后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当时让关海等人都是有些意外。
万万想不到当日的不理解竟然是留到了现在起到了作用。
宁北用鹿来雨的道理驳斥了鹿来雨,而鹿来雨却是根本无法反驳,只能铁青着脸咽下了这口气,同时这也代表了宁北自己的做法没办法让妖国上纲上线牵扯到神朝。
圣人气息愈发浓郁,昌黎和鹿来雨两个人都是目光闪烁不定起来,很显然,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他们两个别说是杀陆海棠,自己这些人的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现在离开,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宁北望着妖国众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双方在对峙着,许久之后,昌黎忽然开口道:“不行。”
如果只是单纯要杀陆海棠的话,或许他现在已经选择避让了,但他们这次来到神朝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现在离开,将会错过这次的机会。
宁北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玉佩的手更紧了些,四下的风吹拂的更大了一些。
想要对付圣人,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圣人才行。
昌黎摊开手掌,掌心之上出现了一道暗金色的纸,质地坚硬,与其说是一张纸莫不如说是一块木头,亦或者是树皮。
通体呈现暗红色,上面刻画着玄妙纹络,一股掺杂着凶戾与绝世的气息从上面流露出来。
“请陛下法旨。”
昌黎面无表情的看着宁北,掌心当中的暗金色法旨缓缓地飘起升上到了天空,一股不亚于宁北身上传来的圣人气息同样开始散发出来。
两股气息分庭抗礼,整座小西山都被笼罩在了里面。
如果是在神朝当中,妖皇法旨与神皇圣旨的威力是相差不多的。
因为神皇有着国运加持,有着神朝子民的绝对信任。
而妖皇除了自身同样身处帝位之外,他还是天地间的十位圣人之一。
一位圣人帝王的法旨威力没有人敢于小觑。
除非是等到宁瑶成为圣人登上皇位之后,或许才能压住妖皇一头。
这还是千余年来第一次发生了圣人之间的碰撞,虽然只是圣人的一部分气息。
宁北和昌黎二人相互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身上的气息都在急剧上升,到了随时都会控制不住地边缘。 ......
......
西山道观。
“你的小师弟还真是豁得出去,竟然就连国师大人交给他用来保命的底牌都用在了这里。”
西山之巅,道观当中,白羊郡郡守欧阳柳站在一块大石头之上负手而立,眯着眼睛望着小西山的方向,两座山峰相隔数百里,对于大修行者来说,这并非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在他的身侧,巨石之上还坐着一个小老头,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大,但精神却是极好,生龙活虎的模样一看就能再活个上百年不成问题。
刚刚的话就是欧阳柳对着这个小老头说的。
小老头道号黄易子,正是当今广陵道的圣人掌教座下大弟子,绣衣使俞飞的师父,也是掌教大人七个弟子当中仅有的两个没有踏足承圣境界的存在。
小师弟宋南年纪小,而且为人惫懒,暂时肯定是突破不到承圣境界的,但黄易子身为大师兄,却还是第四境的修士,每年都要被不少关系好的师兄弟调侃一番。
他原本是在广陵道的,前不久才来到西山打算散散心,想不到刚好碰见了这么一桩事。
按照辈分,国师大人和圣人掌教是师兄弟,宁北自然就是黄易子的师弟。
所以欧阳柳这句话并没有问题。
黄易子很没有形象的挖着鼻孔,说道:“欧阳,咱们这些当长辈的就这么看着小辈受欺负?这样,你现在就回去调动军队,咱们一会儿就给这几个妖国杂碎给一锅端了,出了事儿我背着,怎么样?”
黄易子老不正经,欧阳柳心知肚明。
闻言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望着小西山的方向,感受着那两道圣人气息:“两位圣人气息碰撞起来一定会引起两位圣人的感应,妖皇远在妖国或许要慢一些,但国师大人此刻想必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情。”
他双手负在身后,眯着眼睛远远望着:“这些妖国的狗杂碎,总不能真的杀了陆海棠吧...”
第四百四十三章 掀起苍穹似海
国师的确已经感受到了妖皇法旨,也知道了小西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鹅阳塾的后院里种着一片的鹤望兰,在寒冬中绽放的极好。
“怎么了?”
蹲在地上正雕刻着木头人像的陈尘察觉到了自家师父的心不在焉,于是轻轻拍了拍手,抖落了手上的木屑,笑着问道。
国师大人躺在竹椅上蜷曲着身体,面前的木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清淡茶水。
“你小师弟和人打起来了,挺大的人,也不知道省心。”
陈尘轻声道:“有师父您在,小师弟总不至于吃亏。”
国师大人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
看着师父如此模样,陈尘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凝,说道:“要不要我过去一趟?”
“你还不能离开青坪镇,这次的事情就当做是一个教训吧,想要心怀天下,意气用事可不行。”
国师大人重新闭上了眼睛,躺在竹椅上渐渐有了睡意。
看到自家师父这副模样,陈尘就知道小师弟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免还是有些担忧,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手里刚刚雕刻好的木头人像放到了一旁,然后重新拿起了一块木头开始雕刻。
圣人之间轻易是不会发生交手的,所以天地之间的十方圣人究竟是哪个更强这样的争论一直都没有停歇过。
有人说西蜀剑阁的那位圣人最强,一把长剑敢将天地一分为二。
还有人说教皇大人才是最强的,神主教会传承无数年,底蕴没人能够比得上。
也有人说是国师大人,广陵道一门双圣人,夺天打造化,风头无量。
也有说是院长大人的,执掌应天府,为神朝培育出了不知道多少的治世良才和武道宗师。
并且院长大人的威望在十方圣人当中可排进前三。
但无论是多少人争论的再如何激烈,最终除了将自己气个半死之外也是争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可眼下就有了这么一个观看圣人交手的机会。
宁北握着玉佩,溢散的星光开始缓缓等凝聚成了人影,就像是深夜中的寒潭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倒影,开始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诶,找到了。”
就在宁北已经打算将玉佩捏碎的时候,陆海棠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将其从玉佩之上拽了下去,同时另外一只手从莲池当中拽起了一根细绳模样的东西。
强大的威压一滞,旋即骤然消散无踪,宁北的面上有着苍白之色一闪而逝,回头皱眉看向了陆海棠。
莲池的水已经将陆海棠的衣服浸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面打捞出来的一样,咧嘴对着宁北笑着,手里还提着一个细绳。
他这些天在莲池当中要找的就是这玩意,寻起来特别的麻烦,要不是老和尚帮他多拖了七天时间,还真是来不及。
“这是什么?”宁北问道,语气有些不善。
他都准备和这些人干一架了,结果拳头刚要挥出去就被陆海棠给拦了下来。
陆海棠微微一笑,没有解释,而是迈步走到了宁北的身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脚下莲池氤氲一片,这一幕让宁北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一点,他想起了菩萨庙的那一晚,在绝境之时同样是陆海棠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身前。
也正是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陆海棠拦住他的原因。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面对什么样的危险,陆海棠都是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才是,让一直被自己照顾的小弟站在自己面前,陆海棠觉得很别扭。
莲池边缘的昌黎托着妖皇法旨,也堪堪停在蠢蠢欲动的边缘,强行阻断了法旨的升空,这样的东西且不说制作起来极为困难,单说这里毕竟还是神朝地界儿,妖皇法旨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想通了?”
望着陆海棠,昌黎面无表情的开口。
陆海棠摇了摇头,那张脸上带着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没想通,你们那个七皇子就是我杀的,死的特别惨,我一点都不后悔。”
鹿来雨神情冰冷,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凝聚出了一个巴掌就像是陆海棠的脸上扇了下去:“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既然你想尽早寻死,那我就成全你。”
大修行者的力量并不是四境修士可以承受,简单的一个动作甚至将莲池都掀起了阵阵水雾喷涌。
但陆海棠却怡然不惧,眼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讥讽,在那个掌印扇过来的同时,他也用力的扯动了自己手上握着的那根细绳。
一瞬间,莲池之内的所有池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强大的引力一样,脱离地面向着天空之上升腾而起。
氤氲之气缠绕池水,池水化作不规则的墙壁将这一掌生生的阻挡在了外面,大修行者的掌印竟然无法穿过这些池水,甚至都没有办法穿过半点。
这一幕让鹿来雨的面色微变,也让一旁的昌黎乃至于戒能大师都是眉头紧皱。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何如此,只有陆海棠满脸笑意,仰头欣赏着这场美景。
在日光下,飘起的水幕折射着光亮,悬在空中无比的美丽。
池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发生着形变,逐渐排成了一条直线搭成了通往天空的水梯,在水梯两侧环绕着水雾生生不息,而在苍穹之上,水梯的尽头处则是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云朵消散,消失或是向着两侧退移。
湛蓝的天空之上忽然出现了波动,像是浪潮一样的波动。
海浪在轻轻拍打,一团水凭空出现,就这么悬浮在了那里。
伴随着水雾的上升,那团水也在迅速的扩散,然后在呼吸的时间里蔓延遮蔽了整座苍穹。
就像是一座海洋。
一座诡异悬浮在天空的无垠海洋。
浪潮拍打,从不停息。
昌黎和鹿来雨等人的面色在这一刻有了真正的骇然变化,两双眼眸当中甚至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而闪过了惊悸。
“是苍穹海。”
昌黎双拳紧握,低声吼道。
第四百四十四章 艰难的抉择
鹿来雨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哪怕这一幕已经切实发生在了眼前,他依旧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次他们从妖国来到神朝,说是要追杀陆海棠,但实际上他们几个却是奔着苍穹海而来的。
但苍穹海这种东西一旦现世就是会引起天下人争夺的东西,所以消息一定不能泄露出去丁点。
他们打算在斩杀陆海棠之后就暗中悄悄地打开苍穹海,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刚好碰巧进入其中,如此既不会与人发生争夺,又不会被怀疑。
所以他们并不在乎陆海棠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会不会离开白羊郡。
没有离开,索性杀了之后顺手打开苍穹海。
离开了,就当做找不到,扑了个空,然后顺手打开苍穹海,可以说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眼前的陆海棠竟然也打开了苍穹海。
他是怎么发现的?
苍穹海的秘密不是只有妖灵一族才知道吗?
想到这里,昌黎和鹿来雨都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齐天身上,刚好看到了齐天眼中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惊色。
不由得眉头微皱,的确,这件事应当与妖灵一族没有关系,毕竟万年以来妖灵一族都在侍奉妖皇夫妇,地位崇高,没必要也不可能做这些事情。
难道是凑巧?
宁北抬头望着天空之上漂浮的海洋,瞳孔当中带着十足的震撼。
他也是在书上看到过有关于苍穹海的记载,那是传闻当中当年圣战的地方,而伴随着这场圣战也发生了一件更改了天地格局的事情。
妖皇夫妇斩杀古妖圣人,覆灭古妖一族,夺取了妖国的政权。
自那以后,古妖一族彻底覆灭,妖皇夫妇执掌妖国。
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万年,残存的古妖一族加起来也不过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甚至还不敢暴露身份。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都在这苍穹海之中。
万年前的圣战遗迹,其中据说有着两位古妖一族圣人的尸身存在。
陆海棠望着正处于震惊当中的妖国等人,转身就顺着水梯向着天空之上攀爬而上,速度奇快,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登上了天空。
然后进入到了苍穹海之内,身形一瞬间就淹没到了海水里消失不见。
“怎么办?”
昌黎眉头紧锁,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鹿来雨先是看了一眼莲池之内的宁北,旋即说道:“苍穹海当中存在着圣陨的气息,进入其中的人都会受到侵蚀,即便是我等承圣修士进入其中最多也就只能待上一刻钟的时间,他就算再如何妖孽,也终归只是四境修士,待不了多久。”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或许都不需要他们进去,半刻钟之后陆海棠自己就出来了。
但就在二人商量好准备这么做的时候,身边的齐天忽然开口说道:“进入苍穹海的入口只有这一个,但离开苍穹海的出口却有很多。”
他看着二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何况,别忘了我们要做什么。”
这话一出,昌黎二人才猛然反应过来,古妖一族的两位圣人在万年前就已经陨落,但妖灵一族的天命盘上却再度出现了古妖一族的气息,很是虚无缥缈,没办法具体到什么地方,什么原因。
所以妖皇才会让他们一行人借着来杀陆海棠的理由进入苍穹海之中找寻到那两具圣人尸体,将其带回。
彻底消灭,从而确保后患无忧。
若是被陆海棠先行进入,不小心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可是担待不起。
“看来陛下的法旨是省不下了。”
昌黎抬头看着头顶苍穹,掌心的妖皇法旨瞬间化作了一道流光高高飞起直冲云霄,然后化作了暗褐色的光亮将这无垠的苍穹海尽数包裹封锁了起来,强大的气息让方圆数千里的修士尽数生出了折腰之感。
“我已经用法旨封锁住了苍穹海,只留下了这一个入口,他不可能逃得掉。”
昌黎说道。
齐天将黑色衣袍重新遮在了头顶,迈步走进了莲池,至于鹿来雨,则是直接飞身掠进了苍穹海当中。
昌黎并没有动身,一个陆海棠而已,有齐天和鹿来雨还有其他七位妖国的四境修士就已经足够了,他留在外面可以更好的做出应对。
看到妖国之人纷纷登上了水梯,宁北也打算上去,但是却被齐天拦住了去路。
宁北声音微寒:“让开。”
齐天淡淡道:“四境修士进入苍穹海当中最多可以坚持半刻钟的时间,但陆海棠毕竟是与众不同的人,或许可以创造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宁北没有理会,迈步走上了水梯,如果所谓奇迹真的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创造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是奇迹了。
齐天身体笼罩在黑袍之内,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陆海棠在里面未必会死,但如果你不能将妖皇法旨解决掉,那他才一定会死。”
这话一出,宁北的身体猛地顿住,瞳孔微缩,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齐天对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抓住陆海棠,对妖国来说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才是。
这一瞬间,宁北想起了那日与古落提的交谈,再联想到苍穹海,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收回了脚步。
齐天没有再说什么,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宁北擦肩而过,同样向着苍穹海当中走了上去。
望着他的背影,宁北退下了水梯,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昌黎。
“小侯爷看起来似乎并不甘心,只是现在大局已定,就算是你动用了那张底牌,也于事无补。”
昌黎迎着宁北的目光,平淡说道。
现在妖皇法旨已经封锁住了苍穹海,宁北如果动用圣人气息撕毁法旨的话就只会两败俱伤,而到时候,面对昌黎和鹿来雨这两位大修行者,宁北将再也没有可以使用的底牌。
要么留着圣人气息对付他们两个,祈祷陆海棠不会在里面被杀死。
要么使用圣人气息撕毁封锁,让陆海棠可以从其他地方离开,但却无法保证昌黎和鹿来雨等人的继续追杀。
这个选择,似乎很难,怎么做,都起不到作用。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他就是敢
“你一定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难的选择。”宁北与站在莲池边缘的昌黎对视着,目光没有什么波动,比这水雾还要平静。
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到了苍穹海当中,留给宁北选择的时间没剩下多少。
昌黎深知这一点,听到这话淡笑道:“难道不是吗?”
刚刚已经将利弊分析的很清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又能做什么呢?
宁北毕竟就只是宁北,并非是宁瑶。
目前就只是一个刚刚踏足第三境的修士罢了,如果不是自身身份太高,让人投鼠忌器的话,只怕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杀了。
“不是。”宁北摇了摇头,平静的目光中有着淡金色一闪而逝,然后缓缓地摊开了双手,像是在托着某种无形之物:“你凭什么认为,我所掌控的底牌就只有这么一张呢?”
伴随着他双手摊开,四周的水雾都随之停止了上升,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压制了一样无法动弹。
昌黎眼中戏谑慢慢消失,眉头皱起,并不知道这位小侯爷是打算做什么,但他却可以感受到周遭环境发生的变化。
好像是有一股子神秘的力量在凭空出现,并且影响着苍穹海以及妖皇法旨。
他低头看了一眼宁北腰上的玉佩,发现玉佩就挂在那里伴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没有什么特殊的,显然并不是这个玉佩的力量。
那会是什么?
昌黎体内的气息下意识的凝聚起来,双目紧紧盯着。
淡金色的光亮流转到了摊开的双臂之上,宁北的双脚缓缓脱离地面,身体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悬浮在了半空。
淡金色的纹络蔓延全身,然后顺着身体流转到天地之间。
神圣,高贵,俯瞰天下众生。
宁北的指印在变幻,这股子尊贵的气息也随之愈发浓郁,淡金色的纹络如同一根根针线一样将苍穹与地面串联到了一起,到了这时候,昌黎也终于是感受到了这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神朝国运?”
昌黎面色微变,开口惊道,那双眼中也是有着难以置信闪过,显然是没有想到宁北竟然会做出调动神朝国运这样大手笔的事情出来。
而且,这能够调动的国运似乎有些太多了一点吧?
众所周知,神龙榜上的三十人都或多或少拥有着调动国运的能力,只是差别在于多少而已。
可就算是再多,那也不能多到这种程度吧?
几乎漫天都弥漫着淡金之色,映衬着水雾就像是一场金色的雨。
难道是因为宁北身怀皇室血脉的缘故,所以能够调动的国运远远超过其他神龙榜上的人?
念及这一点,昌黎的目光再度变得阴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小侯爷,就算是你能够调动的神朝国运远超神龙榜上的其他人,可单凭这些就打算破掉陛下法旨的话,还差得远了。”
外力再强,也需要自身境界足够。
打铁还需自身硬。
以宁北第三境的境界,就算是动用了神朝国运,想要将封锁着苍穹海的妖皇法旨破坏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昌黎大人可不要忘了,这里是小西山,是白羊郡,是神朝的疆域,妖皇法旨在神朝疆域当中封锁着神朝的人,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宁北俯视着昌黎,淡金色纹络缠绕周身,平静的声音中带着威严和尊贵。
国与国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神朝国运与妖国国运如果放到一起绝对会打个你死我活才行。
现在昌黎用妖皇法旨来到神朝当中耀武扬威,宁北调动神朝国运抵抗,他只需要开一个头,以自身为牵引,神朝国运自然而然就会捍卫主权,将妖皇法旨击碎。
昌黎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忧,淡淡道:“神朝国运的确会主动迎击,但小侯爷有没有想过,你自身能否承受得住神朝国运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呢?”
如果将妖皇法旨比作是十的话,那么现在被宁北召唤出来的神朝国运就是四,想要将妖皇法旨击碎,那么国运就会变得越来越强,而伴随着国运的愈发强大,作为媒介的宁北所能够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以宁北的体质和境界,估计在神朝国运增长到了六或者七的时候就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碎,又或者是国运之力感应到宁北的身体无法支撑而自动选择放弃。
这是仅有的两个结果。
所以说依旧是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宁北没有说话,抬头望着国运之力不停碰撞妖皇法旨但却无济于事,他再度将手伸向了腰间,在昌黎的注视下最终放到了一枚小印之上。
那是儒林路之时得到的古圣印玺,其中蕴藏着孔圣和李耳两位圣人的浩然气。
一直以来都在不停地蕴养身体,确保自身在修行的过程中不会出现偏差和问题。
昌黎看着他的动作,并不知晓这枚小印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还是保持了一丝警惕。
手掌握住小印,白色的气息自指缝当中流淌而出,宁北的眼中没有什么犹豫,哪怕这枚小印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五指用力,封印着两位古圣浩然气的印玺随之破碎,无比精纯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天空,然后不停地朝着宁北的身体之内灌入。
唤出神朝国运受到的反噬在浩然气进入身体的同时不停被修复,然后再度被破坏,接着继续被修复。
在这个过程中,四周的神朝国运也是越来越强,威力跟着变得越来越大。
宁北身上的气息也是不停地萎靡和恢复,周而复始,不停地循环着。
在昌黎震惊的注视下,那神朝国运似乎是壮大到了足以媲美妖皇法旨的地步,咆哮着欲要撕开苍穹海的封锁。
“这宁北,难道是个疯子不成?”
昌黎眼中的震撼尚且残存,阴沉之色紧随浮现,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宁北此举毫无疑问是在走钢索,但凡出了一点偏差,自身都绝对逃不脱一个身陨道消的下场。
他怎么敢!
第四百四十六章 苍穹落下金色的雨
任何走钢索的举动都是动辄生死,但又何尝不是自信的表现。
在昌黎的眼中看来宁北此举就是在玩火,一个不小心就是玩火自焚的下场。
可在宁北看来,他有着绝对的把握和自信去做成这件事,并非是自信可以将妖皇法旨击碎,而是自信可以驾驭浩然气维持自身与国运之间的绝对平衡。
至于是否能够击碎妖皇法旨,那还要看造化,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事情。
神朝国运不停壮大,整个小西山的上空都在发生着变化。
苍穹海,妖皇法旨,神朝国运,古圣浩然气。
种种气息相互碰撞着,谁也不肯落于下风,时间马上就要过去半刻钟,进入苍穹海的人依旧没有出来,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最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陆海棠是暂时没有危险的。
隆重的国运让即便是左右数百里之外的白离和桑祈两座大城当中的百姓都能够感受到,在这一刻不知多少人抬头看向了小西山的方向,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昌黎望着天空之上不停碰撞着妖皇法旨的国运之力,细细看去,封锁着苍穹海的暗褐色似乎有着裂痕在一点点的生出。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目光看向了宁北。
继续这样下去,或许真的会出什么意外也说不定,万万想不到这个小侯爷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利用两国之间万年来的水火不容来促使神朝国运自动凝聚力量攻击妖皇法旨。
如果让他继续下去的话...
他往前迈了一步,走进了莲池当中,但就只是刚刚迈出了这一步,就被一直守在一旁的戒能大师拦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小侯爷乃是我神朝根本,昌黎大人可不要自掘坟墓。”
要杀陆海棠,他没办法插手,但是要杀宁北,老和尚说不得就要和你较量较量了。
昌黎沉声道:“追杀陆海棠乃是经过了神皇允许,现在宁北横生枝节强行插手,难道我还不能对他动手了不成?”
戒能大师双手合十,默然道:“陆海棠自己无意中打开了苍穹海入口,自己进入到了苍穹海当中,自始至终小侯爷都没有帮他分毫,现在出手也不过是针对贵国陛下法旨越界一事,与陆海棠无关,昌黎大人可不要信口开河。”
这话一出,让昌黎愣了一下,然后竟是生生被气笑了:“佛家不是有句话叫做出家人不打诳语,想不到大师竟然如此能言善辩。”
戒能住持老脸之上没什么波动,双眼半睁半闭,淡淡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所说自然就是真话。”
昌黎目光深处闪过冰寒之色,与戒能大师对峙了一会儿后就重新退回到了莲池边缘。
他不如戒能,没必要动手,反正要杀陆海棠只是顺带的事情,只要鹿来雨和齐天等人能够找到埋藏在苍穹海之内的两具古圣尸身,那么此行就算是圆满而归。
犯不着在这里和这个老和尚动手。
神朝国运如同天雷滚滚席卷,不停地冲撞着那暗褐色的法旨气息。
每冲撞一次,力量都会提升一分,宁北所承受的压力也就更大一分,悬浮在他周身的浩然气已经肉眼可见变得稀薄了不少,没有了那方小印的存在,消失的浩然气就不可能会被重新填补回去。
但又不得不捏碎小印,因为小印毕竟是有着限制,回复跟不上他的消耗。
漫天水雾形成了金色的雨,如果细细看去可以看到宁北的脸色已经是愈发苍白,显然,浩然气的回复已经是渐渐无力,跟不上国运的消耗。
这也没办法,他的境界毕竟太低了些。
想要插手到妖皇法旨和苍穹海这样的事情上来,还是太过勉强。
望着这一幕,昌黎淡淡道:“已经半刻钟了,大师觉得陆海棠还能在里面坚持多久?”
按理来说,四境修士是没办法在苍穹海里超过半刻钟时间的,但毕竟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人进入过其中,或许会发生什么变故也说不定。
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宁北已经没有能力击碎妖皇法旨。
就差一点,封锁着苍穹海的暗褐色就差那么一点,但肉眼可见的是,宁北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浩然气的输送也已经到了极致,没办法继续维持下去。
若是想要强行让国运变得更强,估计还没等到击碎妖皇法旨,宁北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昌黎的眼中闪过了淡淡的讥讽,大局已定,就算你再如何挣扎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这个神朝的小侯爷,确实让人钦佩。
宁北在抬头望着,双目之中闪过强烈的不甘,但这的确已经是他的极限,没有办法再继续提升。
......
......
“极限了吗?”
西山道观当中,白羊郡郡守欧阳柳感受着已经无法再继续提升的国运之力,有些遗憾的喃喃自语。
他贵为郡守,也可以操控国运力量,但是却没办法掺和到这里。
因为他没办法让自己调动的国运之力与宁北调动的融为一体,手持官印,调动国运之力加强自身。
而宁北是唤起国运自行对抗妖皇法旨,二者之间存在着绝对的差别。
黄易子少见的没有开口说什么调侃的话,目光望着小西山的方向,苍老的眉轻轻皱着。
......
如此大规模的神朝国运调动足以影响方圆数千里,除此之外还有神朝当中五位圣人想必也都是有所感应。
除此之外,神皇也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小西山上国运变换的事情。
身为神朝的帝王,国运可以说就是他的左右手。
“陛下。”
宫中内侍总管看到神皇望着窗外微微发怔,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喊了一句。
神皇的目光从小西山上收了回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翼:“这上上下下,都不让人省心啊。”
内侍总管闻言微微低头,不敢多问,心里却在猜测着是什么事情让陛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
明天就是高考了,三两祝愿各位学子金榜题名,必中第一志愿,么么么哒
第四百四十七章 雷霆深处的烈阳
妖皇法旨的封锁处于即将被破坏的状态,但奈何宁北已经竭尽了全力,没有办法继续提升神朝国运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顶国运雷霆发出不甘的咆哮。
戒能大师苍老的眼睛当中掠过遗憾,还差分毫,看上去触手可及,但却偏偏触碰不到。
很多事就是如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看来小侯爷似乎已经是黔驴技穷了。”昌黎抬头看着,脸上带着笑意淡淡说道。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周身浩然气疯狂的注入身体才能勉强跟得上恢复牵引国运多身体造成的伤害,就是保持现在的这个状态都要全神贯注不敢有半点懈怠,宁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眼眸深处却是有着点点疯狂,攀爬而起。
原本已经停止增长的国运气息在昌黎和戒能大师的注视下竟然再度不可思议的提升起来,淡金色的雷霆夹杂上了一丝火红。
抬眼望去,宁北眉心之处诡异的出现了一道如同火焰模样的烙印,鲜红尊贵。
“住手,你难道不要命了不成?”昌黎见到这一幕,眼中出现了惊骇之色,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小侯爷竟然选择突破了自身承受极限,硬生生的强行将神朝国运的力量提升。
宁北的身体,开始一点点的崩坏,皮肤生生裂开,如同干裂的大地般触目惊心。
然后在浩然气的作用下有所恢复,但还没等复原就再度变得更深,很显然,强行催动了祝融印记提升自身力量的宁北受到的反噬已经开始变得无法恢复。
神朝国运似乎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沸腾间变得更加强大,如同雷霆形成的浪潮,不停地轰击着那妖皇法旨。
覆盖着苍穹海的暗褐色再度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那股强大的妖皇气息,竟然是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无论是小西山还是西山,亦或者是白离桑祈两座大城当中,所有人都是被这一幕震撼的无法言语。
昌黎身处当场感受更深,看向宁北的目光当中更是有着浓浓的忌惮之情。
这个小侯爷,太过疯狂了一些,仿佛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同时他的视线也紧紧地放在了苍穹海上,眼含担忧,这里毕竟是神朝的地盘,在神朝国运的碰撞下,陛下法旨是否能够坚持到最后,就连他其实也不知道。
......
意识开始变得有昏沉,望着头顶的目光逐渐开始模糊,宁北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鲜血浸染,眉心处亮起的火焰印记也悄然褪去。
托着他身体的力量正在消退,宁北缓缓地从空中掉落到了地面。
苍穹之上,神朝国运似乎也感受到了宁北身体的崩坏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所以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随即开始缓缓散去。
宁北拥有皇室血脉,神朝国运自动护主,不会强行继续下去,以宁北的安全为主。
身体跌落地面,目光涣散无神,他已经尽了全力,拼着暴露祝融印记的风险也要强行提升国运的力量,可却依旧是无济于事。
那妖皇法旨看似摇摇欲坠,但实际上依旧保留了部分力量封锁着苍穹海,而他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将其击毁。
动用国师玉佩吗?
可用国师玉佩摧毁了妖皇法旨之后,在陆海棠等人离开苍穹海之后玉佩的力量就会消散,到时候又要如何去对付昌黎和鹿来雨?
似乎再度回到了一个死结。
从半空中跌落地面的过程很短暂,但却让宁北想起了从见到陆海棠的第一面直到现在过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为什么偌大神朝都想要牺牲陆海棠呢?
凭什么要用陆海棠去维系什么天下和平。
在来之前我答应过颜先生一定会救陆海棠回去的。
宁北目光无神的看着天上,流淌着学业的手掌再度放到了腰间的那枚玉佩上,无所谓以后,先顾好眼前。
头顶的神朝国运正在一点点消散,但却消散的很慢,似乎也在和他一样,满是不甘。
远处昌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长出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汗。 苍穹海就这么悬浮在苍穹之上,看上去恍若仙境,如同画卷。
暗褐色的法旨之力散发着阵阵气息波动,就好似是在讥讽宁北以及国运之力的不自量力。
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了。
但就在众人表情刚刚有所变化的这一瞬间,却同时惊讶的发现那已经消散的国运之力竟然再度聚合了起来,而且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昌隆国运煌煌,化身雷霆狰狞咆哮,在几人骇然的注视下再度轰向着妖皇法旨轰了下去。
在那密集如雨幕的淡金色雷霆深处,好似出现了一轮烈阳悬浮于国运当中,昭昭大日,睥睨天下。
这股力量带着绝对的强大和不可侵犯,只是出现的瞬间就将已经布满裂痕的妖皇法旨彻底击碎。
“轰!”
连串的巨响在空中炸开,暗褐色的法旨之力被淹没在了雷霆当中,彻底的消散干净。
雷霆深处的烈阳消失不见,无数的雷霆声音更强好似是在向着世人宣告自己的胜利。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也很短暂,短暂到了昌黎等人甚至都来不及去仔细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就都已经落幕。
法旨破碎,雷霆消散。
刚刚在神朝国运当中似乎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增强了国运的力量,那是什么?
昌黎想起了神皇,那位陛下一定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如果是神皇插手,那股帝王的气息是绝对无法隐藏的。
刚刚显然并不是。
他低头看着宁北,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起来,难道是这位小侯爷的惊人之举?
经过刚刚宁北一连串的动作,他对于这位神朝小侯爷的印象在短时间里发生了数次颠覆。
昌黎没有看清楚国运深处的烈阳,戒能大师似乎也没有察觉。
但宁北却很清晰的通过国运之力感受到了那轮烈阳的存在,那轮屹立在最巅峰照耀整个世界的太阳。
那是宁瑶。
第四百四十八章 九层海域,礁石
常乐宫常年都很安静,尤其是自从前两个月以后,公主殿下更是驱散了常乐宫里的侍从,除了日常打扫和主动召见之外,不允许有人过去打扰。
久而久之宫里就有传言流传,说是公主殿下已经来到了圣人的门槛,甚至已经半只脚踏了过去,每日有所感,所以才不允许有人随意打扰。
公主殿下的权柄是极大的,神皇下放了很多权利,所以也从没有人会主动来打搅,除了右相有来过两次,询问了两次关于陆海棠的事情。
公主殿下并没有回答,但右相却自以为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的离开。
从流川云自鸡鸣山上朝着白羊郡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宁瑶每天都会在窗口站上那么一小会儿,望着常乐宫外的高墙,微微发呆。
七天之前,宁瑶站在窗前的时间明显变久了许多,这位几乎从不离开皇宫的公主殿下眉头紧蹙的望着小西山的方向。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周身的国运之力平息隐没,宁瑶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显然,相隔如此遥远距离做到这一点,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
......
小西山上,灵意寺的僧人都在寺院之中静静看着,莲池之上就只有宁北,戒能大师,还有昌黎三个人。
国运之力已经消散无踪,妖皇法旨对于苍穹海的封锁也是被彻底解开,覆盖着的暗褐颜色消退隐没。
宁北挣扎着从地面起身,头顶还未曾完全消失的古圣浩然气重新朝着他的体内涌入进来,帮助他恢复着身体的伤势。
古圣浩然气已经剩余不多,估计最多就只能帮他恢复六七成就会彻底消失。
宁北并不知道宁瑶为何会突然出手帮他击碎妖皇法旨,按理来说陆海棠身死,他插手这件事失去对皇位的争夺对于宁瑶一脉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事后他将宁瑶插手的事情说出来,二者就会再度处于同一条线上。
宁瑶这么做,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的宁北并没有时间去细想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一刻钟的极限已经到了,而进入到苍穹海当中的人,依旧还是一个都没有出来。
陆海棠,鹿来雨,齐天,还有另外七名妖国四境修士,就好像是消失在了里面一样,没有一点水花出现。
不仅是他,就连站在莲池边缘的昌黎都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妖皇法旨被撕碎,他已经失去了对抗宁北的能力,现在就只能期望鹿来雨等人能够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将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否则继续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宁北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昌黎,浩然气已经尽数吸收完毕,让他崩坏的身体再度恢复如初。
“苍穹海里应该出事了,昌黎大人难道就不想要进去看看吗?”
宁北登上了水梯,顺着水梯朝着高空之上走去。
昌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不停变换,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上去。
有鹿来雨和齐天等人进入已经足够了,现在妖皇法旨被轰碎,万一陆海棠从苍穹海的其它出口离开的话,他留在外面刚好可以迅速追上。
而且现在一刻钟时间过去,鹿来雨等人都还没有什么消息,显然,里面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在这种情况下,急不得。
看到昌黎沉默着没有说话,宁北笑了笑没有再问,很快就登上了水梯最高处,进入到了苍穹海当中。
那是一扇门,一扇很普通的门。
用水幕做成,将手伸进去可以感觉到海水的湿润,迈步走进去,周身场景瞬间变换,门里门外是两个全然不同的场景。
从外面看去这是一座海洋,从里面看去也是一座海洋。
只是区别在于里面存在着许多个海,上上下下分成了不同的层次,抬头望去,在海水的最高处盘坐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看上去好似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模样。
虽然已经陨落,但这两具身体之上依旧有着极为恐怖的气息隐隐传出。
那是属于圣人才有的气息,从未见过,但宁北可以肯定,这就是传说中陨落在妖皇夫妇手上的那两位古妖一族的圣人。
想不到尸身保存的如此完好,看上去就和两个大活人一模一样。
目光移动,在上下多层的海水当中陆续找到了陆海棠等人的身影,这海水总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是深不见底,无边无际。
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明明一层海水都无穷无尽,无法跨越,但偏偏存在着九层,而且好像一层都无法看到尽头,但却偏偏还能够看到九层当中的事物,极为的矛盾。
此时的陆海棠正处于第六层的海水当中,站在一块礁石之上,满身衣衫凌碎,整个人的气息无比萎靡,看上去已经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而在第四层之上则是鹿来雨齐天二人的身影,他们两个也是屹立在一块礁石之上,而在第三层当中,则是漂浮着七具尸体。
正是那七位妖国四境修士的尸体,已经是没有任何气息,死的透透的。
显然,对于宁北的到来,他们三人也是发现了。
“宁北,你来替我收尸了?”陆海棠瘫坐在礁石之上,对着宁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挥了挥手,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鹿来雨则是和齐天对视一眼,然后目光从宁北腰间的玉佩之上瞥过,同时皱起了眉头。
既然玉佩还完好无损,那么妖皇法旨是如何被摧毁的?
外面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
宁北抬头看着陆海棠,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提起,而是指了指那七具尸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刻钟,按理来说他们都不该活着才是。
瞥了一眼那七具尸体和鹿来雨不太好看的脸色,陆海棠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然后咧嘴笑道:“这苍穹海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看到这每一层海域当中的礁石了吗?只要站在上面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但礁石位置是会随时发生变化的,一个不小心掉了进去,就是他们的下场。”
休息一天,明天日万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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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游海
九层苍穹海,宁北现在正站在第一层的海面上,脚踏着一块足以容纳四五个人的礁石,在他身侧还存在着许多个这样的石块,听到陆海棠的话后宁北顿时将身体紧绷起来,随时准备离开脚下的礁石。
同时也在观察着海面上的其他石块,发现果不其然,每时每刻都会有礁石消失或出现,最近的一个消失的就在他身旁不远,而且根本毫无规律可言,也就是说并没有办法提前作出预判,只能全神贯注,确保可以在脚下礁石消失的那一瞬间跳到身旁的另外一块之上。
“外面的法旨封锁已经被我毁掉了,只要找到苍穹海的另外出口就可以离开这里。”宁北环顾四周,同时对着陆海棠开口说道。
苍穹海无比巨大,横贯苍穹之上,蔓延数千里,范围之广泛还要超过白离和桑祈两座城,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抬头看着这个异象,同时想要寻找到入口进入其中,但很可惜,除了目前正在小西山上的人之外,外面的人想要进去是显然是来不及的。
苍穹海只有一个入口,但出口却有许多个,如果找到了千里之外的出口,就可以成功脱身,毕竟宁北的手上还有着常渐离交给他的封印手环,只要戴上就可以遮掩掉天命盘的搜寻。
说话间,脚下的礁石已经消失,宁北在身体下落的一瞬跳到了另外一块礁石之上,望着原本的那块石头沉入海中不知为何原因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样缓缓消失。
他的心里就闪过了一瞬的寒意。
如果自己掉下去的话,最多只能坚持几个呼吸,体内灵气只怕就会在这股恐怖的侵蚀力量下消散干净,到时候就只能等死了。
就在他刚刚踩踏在礁石上,还没稳住身体的时候,一个东西就撞进了他的怀里,将宁北身体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掉下去。
低头看去,这才看到是大黄鸡挂在了他的腰上,抻着脖子四下张望。
“出去。”
宁北脸色一黑,自己一个人在里面都够手忙脚乱的了,这家伙再跟着进来,除了添乱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但长风却是根本不听,躲在他腰后面一动不动,翅膀和爪子则是紧紧抓着他,死活不撒手。
六层海域之上的陆海棠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还真是没用,就连一只鸡都搞不定。”
宁北翻了个白眼,索性也就不管了。
齐天和鹿来雨两个人一直都没有插话,只是在听到宁北将妖皇法旨的封锁摧毁的时候都是有些难以置信,想不通这位小侯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同时也在关注着苍穹海的其它出口。
出口处总是在不停的变化,停留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消失,然后出现在其他地方,所以就算是发现了出口也要在半盏茶之内赶过去才行。
而想要从苍穹海中攀爬上去,就需要穿过头顶的海域才行。
这里面的规则很奇怪,从海面上掉落下去必死无疑,但从海底向上游到海面上,却不会受到侵蚀。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你无法穿过这片海域,在穿行的过程中不能停留,一旦停留就容易迷失方向,而迷失方向,就代表着死亡。
而且每一层海域的难度都要提升一个档次,陆海棠能够攀爬到第六层海域已经是极为了不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否则也不会是那一副伤势不轻的模样。
“要不要我上去帮你?”
脚下的海水在流淌,海浪拍打着礁石,宁北仰头看着陆海棠问道。
陆海棠身体离开礁石跳到了另外一块之上,然后满是嫌弃的看着他,鄙夷道:“就你区区三境的修为拿什么帮我?现在,我拜托你出去,好不好?”
宁北没有说话,目光游离四周,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正如陆海棠所说,他的修为就只有区区第三境罢了,就算是上去了也帮不到什么忙。
可总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看着,还是要做些什么才行。
思考间,宁北的目光从齐天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视线放到了最高处的九层海域之上的那两道死去的身影之上。
古妖一族两位圣人。
苍穹海,妖灵一族远赴神朝。
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将这几个词汇连接到了一起,看似毫不相关,但未免也过于巧合了一些。
念及此处,宁北的双脚瞬间用力,从礁石之上高高跃起,抬手触碰到了第二层海域海底的海水之上。
既然无法准确判断,那不妨就试一试,看看在陆海棠和那两具圣人尸体之间,你们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身体缓缓地融入了进去,长风则是紧紧地抱着他,将脑袋埋进去,一双小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不动。
在几人的注视下,宁北的身体进入到了第二层海域当中,顺着海水向着海面游动。
身体进入到海水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压力,甚至没有被海水打湿衣衫,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一道道无形的力量在上方牵引着指路,只要自身心无旁骛,顺着那道牵引的力量一直走下去,就可以穿过海水,来到海域之上。
过程中就像是身处黑暗,那道牵引的力量就是黑夜中的一束阳光,在穿行的过程中依旧可以看到陆海棠等人的身影,只要保持静心,就不会掉落。
这个时间是很漫长的,或者说在宁北自己的感受中是很漫长的,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漫长到错以为那双光越来越远。
可在陆海棠和齐天等人的眼中却很快,从他触碰到第二层海域的海底,再到露出海面,就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登上了第二层,宁北并没有停留,而是再度进入到了第三层海域当中,继续向上前进。
这一次除了黑暗和阳光之外,又多了几分冰冷,身体在穿行的过程中渐渐麻木,伴随着时间越长,对于自身的感官消失的程度也就越深。
等到最后,宁北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追寻着那道光亮,一直走下去。
第四百五十章 南明离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宁北重新出现在海面之上的时候,身体直接是传来了阵阵的虚弱感,整个人更是直接半跪在了礁石之上。
瞳孔扩散,身上并没有沾染海水,但是却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终于感受到了穿越海域的难度,目前来说身体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势,主要是精神上极度的疲惫,在冰冷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若是换做意志薄弱的人,只怕已经是被淹没在了海洋当中。
这还只是第三层,往后岂不是更加困难?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宁北抬头看了一眼陆海棠,然后再度毫不停留的向着第四层海域当中游了过去。
齐天和鹿来雨两个人就站在第四层海域之上,并非是他们太慢,而是宁北实在太快了,超乎想象的快,而且他们基本上在每跨过一个海域之后都会休息短暂时间,刚刚宁北进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是方才刚刚踏上第四层海域。
陆海棠也是刚刚登上第七层。
可宁北竟然片刻都不停留,刚刚登上一层就立刻去到下一层。
鹿来雨看着宁北的身影,让他觉得有些想不通的是这位小侯爷穿行的方向与陆海棠的方向不说截然相反,却也是大相径庭。
就好像是根本没有要与他汇合的意思。
他想要做什么?
鹿来雨眉头微皱,然后顺着宁北前进的方向抬头看去,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九层海域之上的那两具古妖圣人尸身之上。
当即就是面色微变:“不好,他是冲着两具尸身去的。”
一旁的齐天也是目光微凝,意外的同时也惊讶于宁北观察力和判断力的敏锐。
“看来我们的目的已经被他猜到了,你去追杀陆海棠,古妖尸身交给我就行。”齐天低头看着脚下海域当中的宁北,迅速的开口说道。
然后也不在停留,身形一动,向着第五层海域之上穿行进去。
鹿来雨也是如此,不过二人的方向却是分成了两头,一人奔着陆海棠,一人和宁北一样,朝着那两具古妖一族的尸身前行。
现在苍穹海内发生了异变,生出了礁石的存在,可以很大程度的分担其中所带来的压力,也就是说并不会再有类似于一刻钟半刻钟的极限要求。
只要不掉下去,就可以一直在里面待着。
看着三人的动向,陆海棠也是从中判断出了什么,抬头看着九层海上的两具尸身,然后站起身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穿行而去。
见到这一幕,鹿来雨的面色再度变得阴沉了一些,苍穹海太过巨大,陆海棠如此动作就等于是将他彻底引开,也就是说那两具尸身就只能依靠齐天一个人的力量才行。
“逃,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逃多远?”
鹿来雨一声冷哼,身体迅速的穿过了第五层海域,然后同样是毫不停留的向着第六层之上穿行过去。
大修行者的身体素质毕竟不是第四境修士可以相提并论的,陆海棠穿过了六层海域已经是身受重伤,继续下去还能走多远?
第七层,还是第八层?
早晚都会被他追上。
“还真是难缠,难不成你相好的在花楼里不小心被我睡了?”陆海棠从第七层海域当中走出,有些无力的坐在礁石之上,望着正在第六层海域里穿行的鹿来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平复了气海内翻腾不定的气息,然后有些犹豫不决的抬头看着第八层海域。
照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去看,若是强行闯第八层,只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现在海面上。
可要是不往上走?
看着已经快要冲出海面的鹿来雨,陆海棠嘴角抽了抽,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国出力,死则死矣。
再度叹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进入到了第八层海域当中,只是在双目闭合之前的最后一瞬,陆海棠还是看了一眼宁北和齐天两个人的状态,这一看不要紧,差点让他情绪波动过大,险些死在海水当中,急忙稳定意志,心无旁骛的开始游海。
刚刚登上第六层海面的鹿来雨也是发现了这两个人的异常。
只见齐天此刻已经是登上了第五层海域,正在第六层当中穿行,而宁北同样是越过了第四层,正在第五层当中穿行,两个人可以说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这也是让陆海棠和鹿来雨两个人都感到震惊的原因,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除了看上去精神比较疲惫之外。
齐天也就罢了,鹿来雨知晓妖灵一族手段颇多,诡异莫测,更是先后侍奉古妖一族和当今的妖皇夫妇。
而苍穹海就是古妖一族和妖皇夫妇决战的地方,妖灵一族有什么特殊方法能够保证自身也说得通。
可你宁北凭什么?
就算是你神朝小侯爷的地位再如何高,也高不到妖国这里吧?
齐天穿行畅通无阻也就罢了,怎么你宁北也能做到?
一连穿过了五层海域,就只是喘一喘大气?
什么时候第三境修士这么强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就连刚刚走出第六层海域的齐天也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宁北,眉头紧锁,不知道为何如此。
从上往下看去,只能看到宁北的身体表面似乎包裹着一层冰蓝色薄膜,但却又好像不是,就只是海水的折射而已。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宁北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踏上了第五层海域,然后没有停留的向着第六层继续攀登。
他需要帮助陆海棠拖延时间,最好的结果就是击败这个齐天,然后逼得鹿来雨不得不回过头来找他,如此陆海棠就可以安然无恙。
至于穿过海域而不受伤,其实并不难,包裹全身的那层冰蓝色薄膜也并非是齐天看错了,而是真的存在。
那是南明离火。
朱雀的火焰。
宁北并不知道为何管用,他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然后发现的确很有用,所有的不适状态都被南明离火隔绝在了外面,只留下精神上的疲惫无法消除。
但好在他的意志足够坚定,好在他的神魂之力天生就异常强大,所以与齐天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变远,反而是逐渐的拉近。
......
......
还有三章 昨天吹牛逼说了今天日万,那就日万,众所周知三两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吃个夜宵继续写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交易也是需要资格的
“你很让我意外。”
齐天站在第六层海域之上,俯视着刚刚触碰到六层海底的宁北,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带着欣赏,或者说更像是一个猎人看到了猎物的眼神。
这位神朝的小侯爷身上发生了太多让他感到意外的事情,而最意外的是在天命盘上,并没有宁北的踪迹。
在来到神朝之前,齐天使用天命盘查探陆海棠的时候也顺带着查探过宁北的命数,从上面可以看出宁北的命数在去岁除夕之后两月就已经断绝。
也就是说宁北现在应该早已经死了才对,可却并没有,反而是生龙活虎的出现,并且接连做出了诸多惊人之举。
这位小侯爷的身上充斥着很多奇迹,又或者说宁北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奇迹的代名词。
“但今天这件事太过重要,我不能陪你继续玩下去。”
宁北此刻已经穿过了第六层海域,来到了齐天的面前,这个过程中齐天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就站在这里,等待着宁北的出现,然后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刚刚脱离海域,南明离火从身体表面消失,宁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你们要这两具古圣的尸身,有什么用?”
从齐天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可以愈发肯定这一次妖国一行人前来神朝追捕陆海棠是假,借着追捕陆海棠的借口来拿到这两具古圣尸身才是真。
只是其中还有些疑点是宁北暂时想不通的,比如齐天等人准备如何找到苍穹海,陆海棠又是怎么想的突然要将苍穹海打开。
还有很多问题,就目前来说是得不到答案的。
两个人相对而立,齐天的冰蓝长发与海水看起来相得益彰,一身气息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平和,就像是逐渐的与这方洞天融为一体了一般。
“三个月前,天命盘上忽然有着古妖一族的气运出现动荡,隐隐有着复苏之势,气运起势巨大,追溯源头,便在这两具尸身之上。”
齐天看样子好像并没有急着与宁北动手,又或者是游海更高层,而是和他谈起了这件事情。 宁北听完了他的解释,抬头看了一眼九层海域之上的那两具古妖圣人,然后问道:“苍穹海留在这里永远都不会被打开,也就不会有人进入,而两具已经死去的尸身也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非要过去取走?”
齐天道:“天命盘上生出了预兆,我们自然需要提前做些防备。”
“所以你们也打算进入苍穹海。”
“没错。”
“拿到那两具尸身之后呢?”
“毁掉。”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们来到神朝,进入了苍穹海,才是让这两具尸身生出变故的原因。”宁北看着齐天,道。
在漫长的时间当中,无数书卷里记载了不少这样的事情,最简单通俗的,有人预言了一位少年将来会成为屠杀整个村子的祸害,然后村民们因为恐惧就在村长的带领下将少年捆上石头沉入海底溺死,更是将阻拦的少年父母一同投海。
后来少年运气好被人救下,多年后得知了真相就屠杀了这个村子。
这就是预言的一种,说到底全都是自作孽。
那么眼前这件事是不是也是因为如此呢?
齐天也在看着宁北,两个人的目光都是毫不退让的对视着:“小侯爷的意思是,你会成为这个变数?”
两具尸身已经就在眼前,阻碍他们的唯一变数就是眼前的宁北,只要这两个古妖圣人没有被宁北得到,那么就不会出现任何变数。
宁北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海水,淡淡道:“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们放过陆海棠,我不与你争夺这两具圣人尸体,如何?”
齐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听起来很不错...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交易就意味着双方是站在同一个层次的,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为了照顾到双方的利益,才会用一场交易来达成协议,让各自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目前来说,齐天并不认为宁北有着能够和他交易的资格。
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齐天身上那种与上下海域融为一体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开始飘了起来,就这么站在天空之上,向着第七层海域之上飘荡,但奇怪的是海水却自动避让开了他的身体,让其能够不被阻碍的向上飞起。
这一幕不仅是让宁北感到棘手,就连远处正在追逃的陆海棠和鹿来雨都是震惊的多看了一眼。
陆海棠更是因为这一眼险些直接从礁石之上摔落下去,急忙稳住身子,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现在已经登上了第八层,身体处于极限状态,可身后的鹿来雨也是正在处于度过第八层海域的过程中,时间并没有剩下多少。
只要被追到,以他现在的状态,就连逃跑都是一个奢侈。
抬头望着第九层之上,在那里出现了一个出口,可以维持半盏茶的时间,只要能够在这半盏茶之内穿过第九层,走进那道出口,就可以甩掉身后的鹿来雨。
时间真正的争分夺秒起来。
“宁北。”
陆海棠低头冲着宁北喊了一声。
宁北还在和齐天对峙,闻言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句。
陆海棠揉了揉无比疼痛的胸口,紧接着又放下了手掌,他现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揉不揉都没什么用处。
“在朝歌南溪巷里有一个竹园,我要是死了你记得替我收尸的时候帮我将手上的这个玉环放到竹园的第一棵竹子上面。”
“你这算是在交代后事吗?”
陆海棠扯出一个有些酸涩的笑容,叹气道:“你就当我是在放屁吧。”
说着,他瞥了一眼脚下已经上升到一半的鹿来雨,然后纵身跃起触碰到了最高的第九层海域之上,身体慢慢的融入了进去,开始上升。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以自己的状态是否能够游的过这第九层海,但总得要试一试,留下是一定死的,上去了或许能活着。
相信没有人会选择留下。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太慢了
听着陆海棠的话,宁北的神情变得冷淡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的齐天,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作为先后侍奉古妖和妖皇夫妇的妖灵一族拥有这样神奇的手段也不足为奇,但现在,我没时间陪你玩下去了。”
陆海棠那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和齐天关于那两具圣人尸体的争夺还要一段时间才行。
时间,不允许再继续拖下去。
伸手握住了玉佩,宁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力的捏了下去。
既然现在处于劣势,那就要拿出能够打破劣势的绝对力量出来。
可就在手掌用力捏下去的瞬间,宁北的脸色却是发生了变化。
齐天站在半空中俯视着他,冰蓝色的眸子带着摄人的气机:“你的玉佩,在这里没有用处。”
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的手掌捏碎玉佩,虽然宁北无法感受到这是什么力量,但他可以猜测得到,一定和头顶的那两具古妖圣人有关系。
齐天看着宁北渐渐变幻的脸色,说道:“苍穹海乃是四位圣人生死交手的地方,圣人的气息紊乱了这里的规则,所有人来到这里都会受到压制,圣人气息也不行,除非是是真正的圣人出现。”
这也就是说,玉佩没有办法在这里使用。
第一次,宁北第一次有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因为国师玉佩的缘故,无论是身处什么地方,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他都有着绝对的底气去扭转那些局面。
可现在,当这个底气被掐断的时候,宁北忽然有了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如果是自己的性命,就像是在青铜树当中的时候,他自己并不会感到什么压力,可现在是陆海棠的性命。
“看来你已经束手无策了。”齐天的目光冷淡,论起对苍穹海的了解,没有人比得上他们妖灵一族。
身体迅速的上升,以极快的速度超越了第七层海,向着第八层海上升,沿途没有受到半点阻拦,这也就代表着无所谓七八九层的约束,齐天不会感到任何压力。 宁北抬头望着,身后的大黄鸡咯咯咯叫了两声,好像是在轻轻的挣扎着。
“别动。”
宁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向着第七层海域穿行,南明离火再度包裹身体,这一次他的眉心之上出现了一道火焰印记。
二者力量的配合下,让他的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固然追不上毫无阻碍的齐天,可也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有意思。”齐天低头看着,冰蓝色的眼眸中再度出现了一抹惊讶,这个小侯爷的身上到底有着多少的秘密存在。
如果不是他们妖灵一族先天优势的话,说不定还真的就要被宁北给超越了。
第七层,然后是第八层。
当宁北触碰到第八层的时候,却发现齐天早已经站在了最高的第九层海域之上,站在了那两具圣人尸身的面前。
而在另外一处,陆海棠的身体也是从第九层海域当中游出,整个人刚刚出现就直接趴在了礁石之上一动不动,惨白的面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显得虚弱不堪。
这还是在这位陆公子的身上第一次出现这么狼狈的模样。
意识开始昏沉模糊,眼皮变得像是要比山岳还要更重,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睁开,就连手指都一动不动。
无法形容的疲惫感席卷着陆海棠的全身,就像是有个人不停地在他的耳边重复着一句话。
休息吧,你太累了。
休息吧,你已经太累了。
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声音,除此之外还有海水在被不停分开的声音,陆海棠知道那是鹿来雨,此刻对方已经处于第九层海域当中,随时都可以破开海面出现在自己的身侧。
“这差事还真是苦,早知道本公子就不接了,安静的在京城里当一辈子的公子哥难道不好吗?”
重如山岳的眼皮被缓缓撑开,陆海棠运转全身的力气强行支撑自己从礁石上踉跄着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模糊不清的看着头顶上的那个通往外界的出口。
幸好,半盏茶时间还没到。
双腿用力想要跳起来,刚刚发力腿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让他瞬间再度跌坐在了礁石之上,险些落入海里。
“还真是狼狈啊...”
陆海棠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再度用力的站起来,尝试着跳起,这一次没有再跌倒,但却也没有触碰到那个出口。
跳跃了一半距离便落了回来,所幸的是礁石没有消失,否则这一下是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过来的。
脚下的海水声音越来越大,这就证明鹿来雨已经随时都有可能破出水面。
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强行让头脑保持清醒,陆海棠再度朝着那扇门跳了过去,这一次他跳的很高。
那扇门也并没有消失,甚至他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出口的边缘。
但他却并没有离开,也没有从苍穹海当中消失。
因为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然后用力的将其扯了下来,狠狠地摔在了礁石之上。
礁石生出裂痕,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陆海棠的瞳孔都是扩散了一些,他看着屹立在天空之上的那个人。
那是刚刚走出第九层海域的鹿来雨。
大修行者,承圣境界。
如果是巅峰状态的陆海棠或许可以试着逃走,但现在重伤几乎是没有什么力气的他面对大修行者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想走?陆公子未免想的太美好了一些。”鹿来雨冷哼一声,身体缓缓下落到了礁石之上,在苍穹海当中,即便是大修行者也没办法保持长时间的踏空飞行。
只有齐天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陆海棠咧了咧嘴,笑道:“你的动作还挺快的。”
鹿来雨弯腰伸手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你太慢了。”
的确,陆海棠受的伤太重,以至于接连尝试了三次才勉强成功,但凡伤势轻一点,此时此刻都已经离开苍穹海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大鱼
“反正你们的目的就只是那两具尸身,又何必非要杀我呢?”陆海棠声音虚弱的说道。
“你这算是求饶吗?”鹿来雨讥讽道。
眼前这一幕可是和刚刚见面的时候全然不同。
陆海棠闻言再度露出了一个笑容,微嘲道:“求饶?向你们妖国?”
嘲讽过后,他又叹了一口气,偏头眺望着一个方向,目光中带着些遗憾:“早知道当初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就多看她两眼了。”
这句话让鹿来雨眉头微皱,同时目光变得更加不善起来,他想不到最终在这个青年的脸上看到的不是恐惧,不是害怕,甚至不是仇恨和怨气,而是这样没来由的一句话。
神朝的公子哥,真是让人厌烦。
下意识的,鹿来雨就问出了一句许多人在杀人的时候经常会问的一句话:“你不怕死?”
陆海棠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但转念一想这应该是自己临死前说的最后几句话了,便反问道:“你如何看待死亡这件事?”
也许是觉得胜券在握,也许是觉得如同陆海棠这么一个天赋出色到没有人可以与其相提并论的人就要死在自己手上很是复杂,向来冷淡的鹿来雨并没有急着将他扔进海里,而是回答道:“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结。”
身后,宁北正在穿行第九层海域,而齐天正在解除着两位圣人周身的气息封锁,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陆海棠道:“那你又是怎样看待生命的呢?”
鹿来雨眉头一皱,本以为是陆海棠为了拖延时间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可是当他看到那双眸子当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平静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陆海棠临死前想要说的一番话。
于是便道:“生命就是从出生到死亡之间的过程。”
陆海棠道:“没错,这个过程也就是所谓时间,任何的生命都离不开时间两个字,时间也是用来衡量生命长短的东西,可你有没想过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鹿来雨的眉头皱的更深。
陆海棠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我以前想过,以前在朝歌,我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早上在花楼睡醒,出去吃些东西,到桥边走一走,晚上再度回到花楼里,这就是今天的生活。” “当我晚上闭上的眼睛的时候,我知晓明天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过程,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就像是我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下午要去桥边走一走,看桥边那棵柳树上第二十七片叶子能被风吹多高,然后走下了桥晚上去应天府里蹭些银钱,之后再到花楼里,这就是我这一天要做的事情,但现在还只是中午,一天的时间还没有结束,我却已经知道这一天都会发生什么,既然如此,这一天是否又等于是早都已经结束了呢?”
“所以今天的一切是否要去经历,今天和明天又有什么分别?”
陆海棠的目光平静,自顾自的一直说着:“生命的精彩在于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意外,而不是一成不变按部就班的活着,这也是我会离开朝歌去杀七皇子的原因之一,生活与活着,是看似相同却又截然不同的东西。”
“可既然接受了意外,那就要接受所有的意外,死亡也是其中一种,或许从我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也说不定。”
他看着眼前的鹿来雨,虚弱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像是充满了某种魅力。
鹿来雨没有说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方才开口:“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陆海棠的目光里带着些讽刺:“你怕了?”
鹿来雨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拎着他衣服的手:“走好。”
鹿来雨的确是害怕了,也有着一些钦佩,能让他这样的人生出这样的感觉,在如此短暂地几句交流当中,可想而知陆海棠这个人的个人魅力有多么巨大。
如果陆海棠是妖国的人,鹿来雨愿意竭尽所能去帮他活着,但他是神朝的人,那就不能活。
在这一刻,鹿来雨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可以用七皇子的命去换陆海棠的命,否则等到日后陆海棠成为圣人,对于妖国来说将会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后患。
身体下落,然后坠入海中,陆海棠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正如他所说,自从离开朝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并不害怕死亡,只是目光中的遗憾并没有褪去。
如果早知道当初是最后一次见面,那他一定会多看两眼。
......
......
当宁北从第九层海域当中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齐天正在破除古妖一族两位圣人的封锁,然后第二眼看到的就是陆海棠落入海中的瞬间。
呆了一瞬。
身体微微有些颤抖,那双眼睛瞬间就涌上了猩红之色:“海棠。”
宁北的身体瞬间就朝着陆海棠的方向冲了过去,头脑在这一刻因为强烈的怒意而失去了思考。
陈尘曾经说过,永远都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永远不要在愤怒的时候做出任何决定。
可对于现在的宁北来说,这些告诫已经被丢到了脑后。
只是他的身体刚刚冲出了几步就被齐天给阻拦了下来。
“滚开。”
宁北没有与他废话,身体更是毫不停顿,两个人强大的力量碰触到了一起,然后各自向后倒退了十余步。
“我让你滚开。”
宁北稳住身形,眉心处的祝融印记深邃的快要流淌出火焰,就连那双眸子当中似乎都有着神火开始向外流淌。
齐天没有说话,掌印轻动,竟然是调动了四周的圣人气息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宁北笼罩在了当中。
远处的陆海棠还在下坠,正在被海水不停地腐蚀,宁北此刻早已经是心急如焚,如果玉佩可以捏碎他早就动用了。
“咯咯咯。”
忽然,一直挂在他腰后的大黄鸡叫了两声。
将宁北从强烈的愤怒中唤醒了一瞬,他回头看去,只见长风已经从他的身上跳下,煽动着翅膀飞了起来。
“咯咯咯。”
长风偏头看着远处落入海中的陆海棠,对着宁北再度发出了叫声,就好像是在询问。
“救他。”
宁北听懂了长风的询问,然后说道。
“咯咯咯。”
大黄鸡又叫了几声,然后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小小的身体淹没进入海洋当中。
然后。
一个身长数百里的大鱼从海水之下高高跃起,头上顶着昏迷不醒的陆海棠。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三成
悬浮于苍穹之上的海洋,从外看去近乎于接连天地,幽深的海水当中像是藏匿着无数巨兽,让人远远望去就仿佛可以感受到庞大的压力,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恐惧。
等走到里面,上下九层海域,每一层都深不见底,却偏偏很有规律的上下排列,看上去一辈子都无法游过一层海洋,但实际上却并不遥远。
这种诡异的广阔和触手可及之间的矛盾感让人身处其中会有一种明明身处其中却更像是游离在外的剥离感。
一层接着一层,九层海域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宁北的眸子睁的大大的,那双瞳孔在上下轻微颤抖,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齐天凝聚的圣人气息已经消散,遥远处的鹿来雨更是一个趔趄险些从礁石之上掉落,急忙稳住身形才没有跌落入海。
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偌大海域当中除了海浪拍打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他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也就是那条飞跃海面之上的大鱼。
这条鱼很大,足有数百里长短,在众人头顶就好像是天空倾倒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这条鱼的身子。
若不是因为苍穹海为特殊洞天,几人的视线说不定都会因为漆黑而看不见任何东西。
好在苍穹海内足够特殊,即使是所有的光芒都被压下,依旧可以看清楚东西,比如那条大鱼头上两侧的小眼睛,正在对着宁北一眨一眨的。
和巨大的身体比较起来,那双眼睛很小,但却依旧无法遮掩那目光当中的得意和骄傲。
除此之外,趴在大鱼头顶上的陆海棠也是十分显眼。
鹿来雨猛地回头看向了齐天,齐天将目光放在了宁北身上,冰蓝色的眸子带着十足的震撼。
宁北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眼眸中流淌的火焰也随之缓缓消退,脑海中的昏沉愤怒也逐渐消散,他看着那条大鱼,嘴角开始有笑意涌现出来。
他并不知道长风是怎么从一只鸡变成一条鱼的,还是一条这么大的鱼,但他可以肯定这条鱼一定就是长风。
那双眼睛不会出错。
小小的,很猥琐。
大鱼发出一道叫声,那声音极为空灵,却带着仿佛是来自灵魂的威压,宁北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但鹿来雨和齐天的面色都是苍白了一瞬。
那是妖族对于妖族之间的威压。
是来自高等血脉对于低等血脉之间的威压,可鹿来雨就不说了,齐天乃是妖灵一族的人,妖灵一族是妖族当中仅次于古妖和妖皇夫妇的种族。
长风是什么样的身份来历,竟然能够对妖灵一族造成这样的压力?
巨大的身体并没有沉入到海底,而是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仿佛是将天空当成了海洋,无所顾忌的游动着。
“长风,带他出去。”
宁北冲着长风喊了一声,大鱼再度发出了一声空灵之音,随后钻入到了一扇门里。
数百里的巨大身躯就像是真正的苍穹,那一瞬间来自灵魂的压迫让鹿来雨第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出手阻拦,直到长风带着陆海棠离开了苍穹海后,鹿来雨方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略有些紊乱的呼吸。
“看来这件事就要到此为止了。”宁北看了一眼鹿来雨,然后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齐天说道。
现在陆海棠已经逃了出去,短时间内不会被留在外面的昌黎追到,只要等宁北离开苍穹海去到了外面,就有了终结这件事的能力。
齐天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远处的鹿来雨则是阴冷的看着宁北,本来一切都是很顺利,可自从眼前这个修为不过只是区区第三境的修士插手之后,原本很容易的事情全都变得麻烦了起来。
对于这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宁北并没有在意,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无论宁北闹得再凶,那也是神皇的侄子,不能有事。
同样,就算是去到外面,宁北也不能真的杀了齐天等人,因为这几个人全都是带着妖皇的信件来的。
两具古妖一族圣人尸体散发着阵阵威压,伴随着齐天手上动作的加快威压也就变得愈发强烈,最终在四周形成了一个圆环隔膜,将一切隔绝在了外面。
这股强大的圣人气息,让远处的鹿来雨没有办法插手,甚至自身还因为这股气息而感到巨大的压力。
身为大修行者,在苍穹海之中固然要比宁北等人占有一些便宜,但相对而言,两具古妖圣人所散发出来的威压也有大部分是冲着他去的。
齐天看着身形被渐渐逼退的鹿来雨,皱眉喊道:“你去追陆海棠,这里交给我处理。”
鹿来雨闻言先是眉头一皱,旋即想到了什么,也不犹豫,转身就出现在了长风消失的那个出口上,然后在半盏茶结束的时间之前跟着走了出去。
只要陆海棠在外面被追杀,宁北就不可能全心全意的留在这里与齐天争夺这两具对于神朝来说没有一点用处的妖尸。
也就是说,只要宁北为了保护陆海棠离开苍穹海去了外面,这两具古妖圣人尸身就等于是齐天的囊中之物。
几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但宁北却并没有动身,而是对着齐天说道:“同为第三境修士,与我争夺,你认为自己有几分把握?”
齐天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三成。”
宁北道:“三成是一个很低的概率。”
齐天道:“三成的确是一个很低的概率。”
“你想用陆海棠让我分心,但同样,只要我一直留在这里没有出去,鹿来雨和昌黎也会分心,他们害怕我拿到这两具尸身,所以他们绝对不敢杀陆海棠。”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你认为这个可能的概率有多大?”
“三成。”
齐天道:“你说过,三成是一个很低的概率。”
宁北点了点头:“三成的确是一个很低的概率。”
齐天望着他:“看来现在我们双方都有各自的顾忌。”
宁北微微一笑,道:“那看来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角色
交易是建立在双方各自的需求上。
而公平的交易则是建立在双方公平的需求上,比如你的东西我可要可不要,我的东西你可要可不要。
也比如我知道我的东西你一定会要,而你也知道我的东西就只有你要。
双方处于同一条线上,进一步死,退一步也是死,只有两个人一起走才能活下去,这才叫公平。
而现在的宁北和齐天两个人,就处于这样的公平当中。
古妖圣人尸身所凝聚的威压禁锢了四周,宁北想要从中离开需要花费最少一刻钟的时间,这也是他没有立刻选择出去直接救下陆海棠的原因。
强行出去,很可能一刻钟之后自己既没有得到两具圣人妖尸,出去之后鹿来雨等人也可能已经抓到了陆海棠,只是还没有下杀手。
当昌黎和鹿来雨发现古妖圣人的尸体在齐天的手上之后,就会毫不犹豫的斩杀陆海棠,从时间上来看,想要动用玉佩也是来不及的。
而只要留在里面一直不出去,鹿来雨和昌黎哪怕抓到了陆海棠也会因为无法确定古妖圣人被谁得到了而不敢下杀手。
这个一刻钟的时间很让人厌烦。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陆海棠和鹿来雨二人离开的那个出口已经消失了,从其他出口追出去,相隔很可能在千里以上。
如果没有这个时间的阻碍,宁北大可以直接离开,他并不在意妖国要这两具圣人尸体有什么用,反正死去的人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大概率就是被妖皇夫妇使用某种方法给打的灰飞烟灭。
这也是现在所需要解决的问题,得到古妖尸身和搭救陆海棠总要做到一个才行。
一刻钟的时间过得并不太快,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就只花费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我可以帮你打开周遭封锁的圣人气息,让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去到外面。”齐天开口说道。
这是个不错的方法。
但得到两具古妖尸身的方法无疑要更加保险。
宁北摇了摇头,说道:“我大可以直接抢到这两具尸身,出去之后一样可以将陆海棠换回来,这个方法听上去更加保险。”
眉心处的祝融印记还没有消失,齐天可以从上面感受到摄人心魄的威慑,所以面对这样的宁北,他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就只有三成的可能性。
齐天淡淡道:“三成的概率很低,但却不等于没有,小侯爷有没有想过,若是自己失败了,不仅没办法得到妖尸,更没办法救回陆海棠。”
这一次,轮到宁北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现在的鹿来雨或许已经抓到了陆海棠也说不定。
现在出去很可能妖尸没得到,陆海棠也无法救回来。
至于先前和长风一同出去,这个想法他同样考虑过,但只是考虑一瞬就否定了,长风之所以能够离开,完全是因为那数百里巨大的身体所带来的冲击和对于鹿来雨灵魂的短暂震慑。
但要知道,长风毕竟只是初境巅峰,等到鹿来雨反应过来别说是带着宁北一起离开,就连陆海棠估计都带不出去。
短暂沉默了一瞬,宁北忽然问道:“据我所知,当年古妖一族并非是不可能取胜,如果你们妖灵一族没有背叛的话,或许死在苍穹海的会是妖皇夫妇也说不定。”
面对这样大逆不道触碰逆鳞的询问,齐天却并没有生气,他淡淡道:“天地格局自有其命数,除非是出现了能够打破命数的人才有可能改变这一切,万年前的古妖一族命数已尽,但他们却并没有出现可以改变命数的人,所以就应该由陛下和皇后建立妖国。”
命数,这是最近宁北经常听到的两个字。
在妖灵一族的天命盘更是极为神奇,传说中能够看到天下人的命数。
“可既然古妖一族这两位圣人的尸身没有被毁,那是否代表着古妖一族的命数,还没有彻底断绝?”
听到宁北的询问,齐天的瞳孔微微缩成一点,旋即说道:“命数自有天定,无迹可寻,无可触摸,没人知道。”
宁北闻言微嘲道:“可你先前才说过古妖一族万年前命数已尽。”
齐天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宁北并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没有什么意义,他转头看向了那两具古妖一族的圣人尸体,淡淡道:“时不待我,最好的方法就是这两具尸体你我一人一具,离开这里之后,只要陆海棠安然无恙,我自然会将我的那一具送还给你。”
这是很好的方法,也是解决这场交易的唯一方法。
前提是宁北能够说话算话。
“我的信誉应该值得信任。”宁北说道。
齐天没有说话。
这时候的沉默有着两种可能,第一,他不相信宁北可以说话算话。
第二,这件事太过重要,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所以他不能去赌一个人的人品如何。
宁北看着他,接着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没得选择。”
要么现在打一架,或者是七成可能两具古妖尸身都被宁北得到,又或者是三成可能被齐天自己得到。
要么两具尸身一人一个,出去之后用一具去换陆海棠。
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长久的沉默过后,齐天忽然对着宁北说道:“听说小侯爷与古落提的交情不错。”
就只是这一句话,却让宁北目光微凝,眼中隐有惊色。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样的场景当中,没道理会突然提到一句古落提,除非是......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除非是齐天知晓古落提古妖一族的身份,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若是如此,古落提早就应该被妖皇斩杀了才是。
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
他看着齐天,齐天的面色平静,目光却在他看过来的同时瞥了一眼那两具圣人妖尸。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一瞬间,宁北的心里闪过了诸多想法。
古妖一族和妖皇夫妇的对立必分生死,如果古落提的身份暴露,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可现在看这意思齐天显然是知晓古落提的真实身份的,可古落提依旧安然无恙,也就是说齐天向妖皇夫妇隐瞒了这个消息?
第四百五十六章 神隐来人
齐天为何会这么做?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妖灵一族的意思。
明明现在已经成为了服侍妖皇夫妇的近臣角色,却还帮古妖一族隐藏着秘密。
可若是说他们其实是站在古妖一族那头的,那么万年前又何必要反叛?
在这万年的时间当中,妖灵一族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们来找这两具古妖一族圣人的尸身真的只是为了永绝后患将其彻底摧毁吗?如果不是那真正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之前齐天曾经说过天命盘上显示古妖一族气运出现动荡,所以才要将其尸身摧毁,可天命盘说到底不就是妖灵一族操控的东西吗?
眼前这个人,是敌,还是友?
短短的一瞬间,宁北便将前后所有事情全都串联到了一起,同时那颗心忍不住停滞了一瞬。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那妖灵一族恐怕在酝酿一个天大的秘密。
若是如此的话,古落提又是否知道,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联想到离开应天府之前与古落提交谈的那一天,对方好像对这些有所意料,却偏偏不能说明。
“两具尸身,你我一人一具,去到外面换回陆海棠之后,我会给你。”
权衡良久,宁北再度开口说道。
还是和先前同样的话,但这一次,却明显带有了不同的意义。
而这一次,齐天也没有再反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果然如此,宁北心头微凛,感觉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插手到了一件大事当中,如果这件事当真如他所想的一样,那么打开苍穹海,停留在白羊郡长达数月不曾离开的陆海棠又是否知晓?
还是只是凑巧?
神皇默不作声是什么都没看到,还是将一切尽收眼底。
无数的疑问不停的从心头闪过,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你知道的越多,问题也就越多。
达成了协议,两个人也就不在拖沓,同时动手开始清除眼前的圣人气息残留,随后一人一具拿住了那两道尸身。
触碰到圣人尸身很难说清楚是怎样的感觉,宁北只感觉自己好像没办法去直视,那是大道规则不允许对圣人产生亵渎。
尸体好保存的极为完好,没有一点变化,除了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之外,甚至还能够感受到皮肤的弹性。
和妖皇夫妇一样,这两具尸身也是一男一女。
在以前的妖族应当和妖皇夫妇扮演着同样的角色。
禁锢封锁四周的气息都已经消失,两个踩踏着礁石,各自背着一具尸体,一前一后的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出口掠了过去。
现在就只希望从这个出口出去之后距离陆海棠等人不算太远,虽说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总归更早一些见面为好。
身体从出口处穿行而过,眼前的场景再度发生了变化,并不是在海棠之内,也不是在天空之上,而是落在了一处地面。
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凸起的小山坡上,环顾四周,前方十里之外是一个巨大的城池,哪怕是相隔十里距离都能够看到上面的两个大字。
白离。
“这是白离城外。”
宁北抬头看着天空之上,按理来说长风那般巨大的身影应该很轻易就可以看得见,但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到。
齐天长身而立,冰蓝色的眼眸当中有着一个命盘虚影时隐时现,须臾后,他转身指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道:“陆海棠在那里,鹿来雨和昌黎两个人也在。”
之前说过,他可以相隔千万里之外与天命盘产生连接,想要锁定几个人的所在,并不算难。
“陆海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齐天眉头紧锁,看起来好像有些难以置信。
“只不过什么?”宁北问道。
齐天说道:“只不过陆海棠并没有被鹿来雨和昌黎抓到。”
没有被抓到?
那是好事。
还不等他开口继续询问,就听到齐天继续说道:“在陆海棠身边,还有另外一名大修行者存在。”
另外一名大修行者?
宁北有些意外,是戒能大师?应该不会,戒能大师帮助拖延七天时间已经是尽了全力,继续插手会连累整个白马寺,肯定不会是他。
那又会是什么人?
神朝当中难道还有人会插手到这件事情里?总不能是颜先生亲自过来了吧,若是那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但齐天依旧是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眸子中带着些凝重:“也不是神朝的人,是神隐。”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面色苍白了一瞬,然后眼中的天命盘虚影也跟着消散,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是萎靡了不少。
连接天命盘,这样的能力得天独厚,但所需要承受的代价也极为庞大,观测大修行者的命数,对于齐天来说负荷太大。
听到他的话,宁北眉头也是紧皱起来,神隐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距离这里有多远?”
“大概四百里左右。”
四百里,以二人的脚力赶过去还需要些时间。
齐天看出了宁北的担忧,戳穿了古落提那一层窗户纸之后,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说出口,但都是心照不宣。
“流川云在我身上,赶过去的话速度很快。”
他取出了流川云放在身前,有这东西的话,四百里也就只是半盏茶的时间罢了。
二人乘坐在流川云之上,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四百里之外飞速而去。
神隐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是巧合吗?
还是专门来此。
来的人会是谁?
寇长秋?
宁北感受着遥远天际之位隐隐传来的大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波动,想起了当初淮海城时候的那个人。
对方来找陆海棠是为了什么?
他握着腰间的玉佩,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对于流川云来说,四百里的距离,转瞬及至。
当宁北二人来到四百里外的一片湖泊之上的时候,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只见湖水之上,昌黎半跪水面,寇长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抬起的一只手上提着鹿来雨的尸体。
第四百五十七章 寇长秋
长风已经恢复了大黄鸡的模样,撅着屁股趴在湖边上,浑身湿漉漉的,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而陆海棠则是站在寇长秋的身旁,已经从昏迷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看上去依旧重伤未愈的模样,虚弱的站在湖水之上,十分的无力。
昌黎半跪在湖面上,看着眼前的寇长秋面色无比的难看,就在刚刚,他和鹿来雨汇合已经追上陆海棠的时候,寇长秋突然出现,并且对他们两个出手。
前后不过是片刻功夫,昌黎就已经受了重伤,而鹿来雨更是已经死在了寇长秋的手上。
这个神隐的领导者之一,拥有着绝对在他们二人之上的力量。
昌黎和鹿来雨两个人的实力固然不错,但放到大修行者当中也就是中等水准,和寇长秋这种最顶尖的存在有着近乎无法弥补的差距。
如果妖皇法旨还在的话自是不必担心,可现在已经用了,昌黎身上再也没有足以对抗寇长秋的底牌。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而就连他自己是否还能够活着离开,都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神隐可是和神朝不同,神朝需要考虑到妖国,而神隐却并不需要考虑这一点,他巴不得此举能够将妖国惹火,最好是直接将天下搅乱才是最好的。
“寇长秋,你为何会插手这件事?”昌黎铁青着脸,开口问道。
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身为神隐的领导者之一,天下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近来寇长秋还在一直被张悬壶追杀,按理来说应该是自顾不暇才是,想不到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插手了这件事。
面对他的询问,寇长秋手臂用力,将鹿来雨的尸体扔进湖里,淡笑道:“你们两个大修行者以大欺小,仗势欺人,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见义勇为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因为见义勇为的代价不轻。
这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世界,就算是做好事也要有好处才行,比如能够得到人们的夸赞和认同,又或者是能够得到自己的认同和喜悦。
可什么时候神隐的人也学会见义勇为了?
昌黎沉声道:“陆海棠杀了我妖国七皇子,这次陛下更是亲自发布了追杀令,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到这件事里为好。”
神隐虽然很难处理,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人数太多太杂,没办法清理干净,如果硬碰硬的话,肯定会是妖皇夫妇的对手。
毕竟如今的神隐和魔教可是一位圣人都没有。
“可我已经插手了。”寇长秋似乎是感到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像是颇为无奈的说道。
不知道的看这模样还以为他是被迫参与进来的。
昌黎偏头看向了陆海棠,陆海棠摊了摊手,冲着他撇了撇嘴。
这一幕让昌黎的目光更加阴沉了一些,同时心中也闪过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那就是陆海棠与寇长秋之间有交情。
但这怎么可能?
一位是应天府出身,第一大儒颜回颜先生的唯一弟子,举世闻名的天下第一天骄。
另一位是人人喊打的神隐领导者,如果非要说这两个人之间可能会存在什么关系的话,那一定是敌对,而不是如同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要带他离开了。”寇长秋看着昌黎,淡声说道。
他的脸上虽说是带着笑意,但那双眸子当中却满是冷漠。
对于他来说,并非是不想杀昌黎,只是昌黎在他眼中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杀不杀都没什么影响。
昌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站起身子。
蔻长期看着他,挑眉道:“嗯?”
没有说话,但却有一股强大的威压将昌黎刚刚想要站起来的身体再度压迫的跪了下去。
“我似乎,并没有让你站起来。”
温热的湖水不停流淌,向上散发着丝丝白气,脚下的大湖是很少见的温泉湖,泉水滚烫,散发出来的热量驱散了冬日的寒冷,湖水四周还生长着一片的绿意,欣欣向荣。
昌黎闷哼一声,嘴角再度溢出了鲜血,体内刚刚凝聚起来的气息再度崩乱,面对强如寇长秋,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看来你并不介意。”寇长秋脸上的笑容浓郁了不少,然后侧身将陆海棠扶了起来,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宁北和齐天两个人也终于是乘坐着流川云出现在了面前。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寇长秋。”宁北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隙,眼中闪烁着冷冽:“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侯爷?”看到出现的宁北,寇长秋脸上出现了一抹玩味,随即伸手指了指漂浮在湖水上的鹿来雨尸体和跪在那里的昌黎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
周遭的一幕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宁北和昌黎同样想不通的寇长秋为什么会出手救陆海棠。
没有说话,宁北将目光放到了陆海棠的身上。
陆海棠先是对着宁北解释了一句:“老朋友,有点交情。”然后朝着旁边走了一步,对着寇长秋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多谢出手相救,我现在能离开吗?”
寇长秋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宁北,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在将陆海棠封锁了起来。
陆海棠见到这一幕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尴尬道:“看样子我是没办法离开了。”
宁北伸手握住了玉佩,对着寇长秋说道:“放他离开,我让你走。”
寇长秋看了一眼他腰上的玉佩,感受着上面的圣人气息,知晓那不是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但他却并不惊慌:“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先杀了陆海棠,而你拦不住我。”
寇长秋和陆海棠之间的距离很短,就算是动用了圣人气息也没办法阻止,在宁北捏碎玉佩的一瞬间,寇长秋完全有能力将陆海棠杀死。
宁北并不知道他带走陆海棠要做什么,但既然是神隐的做法,又能有什么好事?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可能的可能
两个人相互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
这一幕的发生是谁也想不到的,在宁北和妖国之间,没人能想到插手进来的不是其他神朝之人,而是寇长秋。
神隐的每一步谋划都不会是没有作用,尤其是寇长秋这两年来大动作不断,前不久更是刚刚抢夺了普陀山上的舍利子,按理来说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应该躲藏起来逃避白马寺追踪的时候,却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为何要救陆海棠?
“看来我们之间应该已经达成了共识。”寇长秋看着宁北微笑说道,然后带着陆海棠缓缓上升到了天空之上。
宁北的目光阴沉,不着痕迹的看向了陆海棠,陆海棠的脸上除了无奈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他并不想让寇长秋带走陆海棠,但这时候却也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抬手将常渐离做出的那个封印圆环向着陆海棠扔了过去,并对着寇长秋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而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寇长秋对着宁北微微颔首,微笑道:“这就不劳小侯爷多虑了。”
陆海棠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在跟随寇长秋一同离去的时候远远的与宁北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当中就说明了很多话,两个人都很清楚。
望着寇长秋离开的身影,宁北的目光不停闪烁着,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昌黎则是将鹿来雨的尸身收敛,旋即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看着宁北略带嘲弄的说道:“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神朝最出色的天之骄子,应天府颜先生的弟子,到头来竟然和神隐早有牵扯,相信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你们神朝上下一定会很有意思。”
宁北看了他一眼,寇长秋为什么会救陆海棠,陆海棠又为什么是一副半点也不惊讶,甚至就连挣扎都没挣扎就跟随其一同离去。
这代表了什么每个人都清楚,只是宁北没有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又或者说是刻意避开了那个念头。 看到他的反应,昌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对于妖国来说,陆海棠杀了七皇子,就是我们的敌人,而对于神朝来说,却不仅没办法保护自己的英雄,甚至还对其发出了通缉令,我想如果换做是我就处于陆海棠的处境,也会走到这条路上。”
这个天下就这么大,在同时被神朝和妖国追杀的前提下,他还能去哪里,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神隐。
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就只剩下了神隐之中还能够存留一片容身之处。
“你的废话太多了。”宁北瞥了他一眼,声音漠然道。
没人能理解他这时候的复杂情绪,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从头到尾泰然处之,但心里的复杂却没有言语可以形容。
他相信陆海棠不会成为神隐的人,因为陆海棠不是那样的人。
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时候容不得你按照自己的性情去做事,一个好人也可能杀人。
一个坏人在某种条件下也会做那么一两件微不足道的好事。
但这不是偷盗和抢劫,最终可以来一个浪子回头。
这是神隐,身上一旦被打上了神隐的烙印,那将会再也无法洗脱干净。
昌黎冷笑一声,还要再说却被齐天用目光阻止了下来,他这才注意到那具一直被宁北背在身上的古妖圣人尸身,明白了苍穹海当中的两具妖尸是齐天和宁北一人一具。
这才将刚要讽刺的话咽了回去,冷哼一声不在开口。
“事情以这样的方式落幕,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齐天忽然对着宁北说道。
陆海棠最终被寇长秋带走,宁北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对着苍穹海出手,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对昌黎和鹿来雨等人动手。
只要回去之后运作得好,大可以将他这次的出现称之为是为了争夺苍穹海的机缘,与陆海棠无关。
如此就不会对争夺皇位产生影响。
毕竟从一开始的破除妖皇法旨,再到之后的与齐天对峙,这一切都是针对苍穹海,而从里面出来之后,更是没有与昌黎和鹿来雨发生过冲突。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图,但意图并没有成为实际。
最终以宁北的地位和秦家以及张晟等人的运作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轻易。
听着齐天的话,宁北摇了摇头,目光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寇长秋和陆海棠两个人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事情以这种方式落幕,于我来说,才是最坏的结果。”
他并不在意自己失去皇位,毕竟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自保的挣扎。
坐上了就尽全力做好,坐不上也没什么失望的。
可陆海棠不同,他答应过颜先生会带他回去,可现在却并没有做到。
而且,那毕竟是寇长秋,是神隐。
......
......
“可以将我放下了吧?”云层之上,陆海棠靠坐在寇长秋凝聚的能量当中,摆弄着手里宁北递给他的那个圆环,同时说道。
和圆环一同附带过来的还有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张纸和一个小药丸。
关于圆环的使用方法和能力在纸上写的很清楚,至于那个小药丸则是宁北第二次闯归墟秘藏之时得到的那个可以治愈伤势的丹药。
别看陆海棠现在伤势严重,可只要服下了这枚丹药,就会立刻变得活蹦乱跳的。
寇长秋笑道:“现在还不行,张悬壶追我追得紧,刚刚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得多拉开些距离才行。”
陆海棠将圆环戴在手上,并没有服用丹药,而是揣进了怀里,吐槽道:“你还真是狼狈,竟然被张悬壶一直追到了现在,神隐难道就没有高手了吗?你大可以直接引过去,然后将张悬壶杀了不就得了?”
寇长秋看了他一眼,虽然知晓陆海棠是在调侃,但还是解释道:“张悬壶的实力很强,神朝之内,他可以排进前三,普天之内,可入前十,神隐高手不少,却只能击退他,而留不下他,一旦被他离开,我们这些露了面的人,将再也无法继续隐藏下去。”
“所以你就只能逃?”
“所以我就只能逃。”
......
真不好写,剧情好难
第四百五十九章 没钱了
“那这次还是要谢谢你了?”陆海棠挑了挑眉,微嘲说道。
能够在被追杀的百忙当中还抽空来将他救下,无论如何也是要说一声谢谢才行。
寇长秋并不介意他话语中的嘲讽,淡淡道:“宁北能救你一次,但很难救你第二次,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神朝官员,没有应天府的教习,甚至白羊郡郡守欧阳柳就站在西山的道观上远远看着,但他们都没有出现,这是为什么我想你很清楚。”
陆海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选择了所谓的大义,与大义站在对立面的他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被放弃的人。
这一次宁北可以救他,那么下次呢?
宁北身上就那么一块玉佩,之后再出现危险不仅没办法救他,甚至很可能会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二人从云层之上落下,落在了一处山崖上,白雪覆盖着山峰,山顶处没有人行走过的踪迹,留下了厚厚的一层雪,经过多日的阳光照射后变得凝实,踩在上面身体就只会稍稍陷落一些。
“这里的风景不错。”陆海棠看了一眼四周,雪花覆盖着常青树,地面还有散落的木屑和果核,身后的林子十分安静,偶尔还会有一两声鸟叫响起,在寂静的深林里响的很远。
他一屁股坐在雪面上,试探着活动活动手臂,除了还有些疼痛之外并无其他。
寇长秋走到山崖边缘站下,望着下方的白茫茫一片说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次之后,有了宁北赠予他的那个圆环,往后就再也不必担心会被妖国的人找到,偌大天下,大可以一直隐藏下去。
听到他的话,陆海棠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强行带我去神隐呢。”
“我不会强迫你。”寇长秋道:“路就在脚下,愿意走便走,愿意留便留。”他侧目看着陆海棠,接着道:“还是以前的那句话,只要你肯留在神隐,以后的神隐,你来做主。”
两个人说的话已经很多了,见过了数次面,该说的话早已经说完了,所以现在谁都没有再说话,站在山崖白雪之上相互沉默着。
片刻后,当山林里的鸟叫了数十声之后,陆海棠终于是站起了身子,很没风度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转身就朝着山下走去。
寇长秋并没有阻拦,只是目光放低了一些。
天下很大,可不能露面的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陆海棠想着一些事情,那是很大的事情,行走间踩碎了地面上的果核,将其压下埋进了雪里,山林深处的鸟叫声忽然停止,他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寇长秋转身看着他。
陆海棠耸了耸肩:“我身上没钱了。”
寇长秋道:“我有。”
陆海棠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似乎就只能跟你一起走了。”
寇长秋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常青树上的积雪抖落到了地上,当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山崖上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身影。
......
温泉湖泊之前,齐天和昌黎已经离开,宁北并没有乘坐流川云一同回到朝歌城,他留在白羊郡还有两件事要做。
就在刚刚不久,张悬壶从温泉湖上路过,瞥了宁北一眼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向着寇长秋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现在的湖边就只剩下了宁北自己,以及撅着屁股眼冒金星的大黄鸡。
长风并没有受伤,看样子好像是第一次变成大鱼,所以有些不太适应,从寇长秋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没有见到长风变成大鱼时候的模样。
只是将其当做了寻常的鸡。
“做的不错,只是我依然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异兽。”宁北上前将长风从地上薅了起来,帮它将湿漉漉的身体弄干,同时开口说道。
有的妖兽可以改变形态,这并不少见,但任何形态的改变都是有迹可循的,如同长风这种从一只鸡的模样直接变成那么大的一条鱼,纵观古今,可是从未见过。
而且一只鸡的长风除了比较抗揍和飞得快之外没什么其他能力,变成那条大鱼之后,不说其他的,单单就是那长数百里的体型,估计就能吊打一大票的妖兽了。
“咯咯。”长风扬了扬脖子,有些得意叫了两声,心道等以后鸡爷能说话了,说出自己的身份还不得吓死你个狗东西。
宁北听懂了它的意思,抬手在其脑袋上轻轻的敲了敲,说道:“回去之后让你喝小米粥。”
长风脖子扬的更高,根本不在意他的威胁,以前的时候还觉得小米粥难以下咽,可近段日子喝得多了,反而是能够体会到那其中返璞归真的醇香。
果然是大道至简,无论是修行还是食物都是如此。
看到自己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宁北又说道:“以后不给你钱听戏。”
扬起的脖子一下子僵住,长风转头看着宁北,整只鸡有些傻眼了,去茶馆听书,去戏楼里看戏,这可是它在朝歌城仅有的消遣乐子,叼着一袋子钱往戏台子上一摔,然后听着上面的名角儿说上那么一句谢谢鸡爷,这就是它最大的乐趣。
它这小半辈子,就靠这乐子活着呢。
短暂的犹豫了一瞬,长风将脑袋贴在宁北的胸口处上下蹭了蹭,咯咯叫了两声,和先前的骄傲得意不同,这次的叫声当中满是谄媚。
一人一鸡缓缓离开了温泉湖,沿途还能听见相互斗嘴的声音。
“你说你血脉这么好,回去之后有没有兴趣生个孩子,我看隔壁六婶家里的那只大母鸡就不错,浑身毛发金灿灿的,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咯咯咯。”
“不愿意?人家一天能下三个蛋,能不能看得上你都还不知道,你倒是还嫌弃上了。”
“咯咯咯。”
“那就算了,不过还别说,在苍穹海里面看到你变成大鱼的时候,我还惊讶了那么一下。”
“咯咯咯。”
“对,就只有一下,没有惊讶太多,你别这么看着我,小眼睛是没有眼神的。”
“咯咯咯咯咯。”
“骂人?我怎么教导你的,怎样都可以,就算是打人都行,但就是不能骂人,哎呀,你来真的?”
皑皑白雪之上,大黄鸡身体变小了好几圈,趴在了宁北的头上,脖子伸得老长,一副得胜者的骄傲表情。
头顶的苍穹海已经消失了,两个人走上了官道,顺着上面路标的指引向着桑祈城而去。
他打算去一趟西山,去道观里问件事情。
......
......
青坪镇。
侧身睡觉的国师大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身子叹了口气:“本想着借着这次的事情让他吃个教训,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陈尘手里的木雕还没有雕刻结束,听到师父的话后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笑着说道:“这不是很好吗?陆海棠能活着,总比死了要好得多。”
他虽然不知道过程发生了什么,但从国师大人的话中还是可以推断得出,陆海棠并没有死,宁北也没有出事,事情以另外一种方式落幕结束。
国师大人点了点头:“陆海棠没有死当然是好事,但可别忘了一点,在这之前,很多人都是没有让他活下去的打算。”
一位没有人比得上的天之骄子,却在权力的平衡和大义的车轮下成为了轻而易举被抛弃的弃子。
如果有以后的话,这枚弃子是否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国师想着这件事,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毕竟他知道宁北不会看错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在先前宁北凝聚的国运当中看到了一轮太阳。
圣人拥有不可测的能力,但也不是说能够随时随地想看便能够看清楚任何地方发生的事情的。
他可以看到那里除了是一直在关注之外,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
第一是他的气息凝聚在宁北腰间的玉佩上,无论相隔多远都可以有所感应。
第二就是他毕竟是神朝的国师,论起对国运的感应,同样是再熟悉不过。
陈尘将手上的小人放到石桌上,一个清晰地人像,赫然便是陆海棠:“如同陆公子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做出让人失望的事情来。”
国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们只不过见了一面,你的语气倒是很笃定。”
陈尘微微一笑,说道:“弟子当然很笃定。”
“为何?”
“因为他是陆海棠啊。”
陈尘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
相信有的人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见微知著的去抛出一大堆的分析,相信他就只是因为他就是他就已经足够了。
如同陆海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呢?
陈尘拿起了一块木头,继续开始了他的雕刻,刻刀很稳,仿佛比手指还要更加灵活,能够将任何一处细微的地方雕刻的完美无瑕。
不一会儿,又是一个人像出现在了桌面上。
胖胖的身体。
那是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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