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顺灭清1644》 第一章 危局 永昌元年,四月十六日傍晚。 北京城朝阳门城墙上,一个身材魁梧,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正朝着东北方向眺望,看着阴沉沉的天际,他深深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他的身后站着三个人。 左侧那个披甲执剑,满脸胡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是前明降将,现新辽东营威武将军许勇。 中间那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头是大顺京城火器司总管周世昌。 右侧那个文质彬彬,看起来有些像书生的是新辽东营军组织参将王浩。 他们三个正在向大顺军新辽东营果毅将军李来亨汇报着最新的备战情况。 “辽东营五千将士已经全部集合完毕,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开拔东进。” “除去前朝遗留下来的五百支番邦鲁密铳,四千余支鸟铳,这一个月来,火器司又新造了一千三百支新铳,三十门火炮,火药,火绳等物资也均在加紧生产……” “大王出征后,末将又在京城中收拢了不少马匹,如今营内尚有四千匹马,运送大炮的移·动车架也已经备好,运送物资的马车正在加紧筹备……” “另外,城墙上的小炮也已经拆下了四十余墩,装上移·动车架便可运送到阵前。”王浩继续补充道。 “你们说……”李来亨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双手紧紧握住了城墙上的砖块:“我们准备的这些,到底够不够对付关外的那十万鞑子兵呢?” 当然不够! 可是不够也得够,不行也得行,李来亨体内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绝不允许四百年前华夏山河倾覆,削发易服的民族悲剧再次重演! 是的,此李来亨非彼李来亨,身体还是历史上的那个抗清名将李来亨,灵魂却已经被另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经济学历史迷博士李来亨所取代。 当过两年兵,痴迷历史,军事的李来亨已经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三个多月了。 凭借着对这段充满争议和惋惜的明末历史的了解和养父李过在大顺军中的地位,李来亨在大顺军东征过程提出了不少颇有价值的策略,如今已经成为了大顺军主管后勤的最高将军,新辽东营的最高指挥官。 当然,历史上,这个所谓的新辽东营并不存在,而是李来亨为了在即将开始的山海关大战顺军惨败后阻击尾随的清军而筹建的,所属士兵全部来源于投降的辽东明军,足足一万五千余人。 当意识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了这个国破家亡,百姓如猪狗的时代后,李来亨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不能让后世那些亡国灭种般的无差别屠戮再次重现。 只是,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位置还太低,在大顺军中说不上话,只能是凭借着养父的关系,一步步向上爬。 说来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养父李过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当自己表现出要在大顺军中占有一席之地,并有此能力的时候,李过当即给予了巨大的支持。 也正因为如此,仅仅三个月,李来亨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底层军官升到果毅将军,攻破北京城,组建了新辽东营后,还拥有了自己直属的成建制部队。 这两年来,大顺赢的太快了,特别是大军东征之后,不到两个月,便攻下了北京城,夺取了大明的天下,在看似乾坤已定的表象下,是根基不稳和急躁冒进。 降军降将多于本部军队且没有整合,只要局势一不利于大顺军,这些没有任何民族气节的军阀随时可能投敌叛变。 陕西,河南,湖北的根据地虽然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从上到下,从官府到农田的各项建设,生产也在逐渐恢复,可是毕竟时间太短。 而且这些地区连年灾荒战乱,生产力本就落后,根本不足以支持大顺政权和武装到牙齿的满清决战。 没有强大的后勤,没有源源不断的火器供应,优质兵源,历史上的大顺又如何战胜得了裹挟了十几万投敌明军,有着稳定大后方和红衣大炮的满清军团呢? 那支经过几十年的建设的百战之师,无论是后勤供应,军队组织度,单兵战斗力,还是枪支,大炮等火器的装备率,在这个时期的东亚,都属于最强。 这也是为什么大顺军一败再败,南明一败再败的重要原因——后勤比不上,军队组织度比不上,火器比不上,无论是大顺还是南明,对满清几乎都不占据优势。 满清虽然只有十万兵,可随着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广,也裹挟了越来越多的明军,拥有越来越广阔的战略大后方。 一旦让其入关,整个**北方局势便会立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战争后期,那时候的满清已经是可以承受一败再败的强大敌人了,没有持续不断地胜利,根本打不败对方。 可是持续不断的胜利依靠的是持续不断扩大的优势,可这些无论是大顺,还是南明,亦或者是最后的大西军,都不具备。 其实李来亨也曾经尝试过通过养父李过劝谏李自成,大明江山要徐徐图之,先南后北,稳扎稳打,以免让关外的鞑子占了便宜。 但是李自成却不这么认为,甚至于整个大顺军高层都觉得满清鞑子不过就是加强版蒙古鞑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况且,就连明军都可以抵挡他们几十年,横扫明军的大顺军想要对付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其实这也怪不得大顺军的高层,怪不得李自成,他们从来没有和满清交过手,能够作为参考的也就是蒙古人和内地的二流明军了。 于是,历史依旧沿着原本的轨迹运行,大顺军依旧兵分两路,很快灭亡了明朝,崇祯皇帝还是按时在煤山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和历史不同的是,大顺军内多了一个主管军队后勤,一心收拢降军中的关外辽人和明军火器的李来亨。 他看过无数关于大顺军失败的原因,不善火器与根基薄弱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项。 根基薄弱这块以李来亨现在的身份还没有办法解决,但是火器这一块,他却可以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利用养父李过的权势,通过组建新辽东营的方式,打造一支能战善战的火枪劲旅。 满清后背力量不足,只要能够在北京挡住满清,满清必然不敢硬拼。 如果能够在北京挡住满清军团半年,等满清高层内部发生战略了分歧,演变成内斗,李来亨和大顺军便能趁机进攻,将满清鞑子赶出关内。 只要满清退出关外,大顺也便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待天下恢复,民力复苏,再举全国之力平定关外也便指日可待。 “将军,关外的辫子兵真的会来那么多吗?”许勇眉头紧皱,急切地问道。他本来就是辽东明军,对于满人的厉害,至今还心有余悸。 “辫子军有什么怕的,整个大明江山都是我大顺的了。”王浩不屑一顾,他是顺军老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满清不屑一顾。 “好了,随我下去吧!”李来亨不想再听他们的争辩,微微调整情绪,朝新辽东营军营中走去,其他三人紧随其后。 他心中实在是不踏实啊! 李自成只比历史上多带了一万兵马,失败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 若是历史照着原本的轨迹发展,还得死多少百姓啊! 扬州十日,江阴八十一日,嘉定屠城,广州大屠杀,几十万,几十万人地死。 黄河流域千里无人烟,四川湖南十不存一,繁华的江南各州县凋零破败,满目疮痍。 这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至暗时刻! 如今,这华夏大地的亿万生民就只能靠自己的这五千精兵来扭转乾坤了! 只是这五千精兵到底够不够? 够不够让大顺逆天改命,能不能让亿万生民绝境求存? 【作者题外话】:明末有很多英雄,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可是那样一个时代,真正的英雄注定悲情,不得善果。 李自成,李过,李来亨...... 我希望,能在书里改变这一切;我希望,英雄都能有善果;至少,他们的事业,成功了! 第二章 备战 经过三十余年的发展,满清军团早已经成为了一只冷热兵器混用,拥有红衣大炮这一战略武器的东亚最强军团。 这支军队可不是垃圾电视剧里面的那些手持长矛大刀,身着薄马褂的散兵游勇。而是一支披着厚甲,手持火枪,能架大炮,拥有极强战斗意志和严格纪律的步骑兵混合军团。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当今东亚各大政权中,装备,纪律最好的军队,就是大明边军的火器装备率也比不上满军,更不用说刚刚稳定下来不到两年的大顺军了。 军队组织度和纪律就更不用说了,若是比较单兵数素质,都是人,鞑子也强不到哪里去,但是经过几十年的演变,满清鞑子军的政治框架和军队制度都已经相当成熟,就算是抢劫也会按纪律,依命令行事,往往能够做到井然有序,随时可以再投入战斗。 这远不是腐朽的明军或者还未成熟的农民军可比的。 而满军最恐怖的地方还远远不是这些,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往往取决于其后勤能力的强弱,一旦后勤崩溃,纵使是再强大的军队,前线大概率也会跟着奔溃。 这其实也是明军屡屡战败的原因——看似庞大且占有优势的大队人马实际上压根没有稳定的后勤和统一的指挥,往往一触即溃,亦或是被各个击破。 而相对于腐朽不堪的明政府,满清的政治动员效率可称神速;相对于年轻,尚未完成内部整合的大顺政府,满清的政治框架可谓成熟。 由此不难看出满清政府为何能在原来的世界中会屡屡获胜,这可是一台花了几十年时间打造出来的战争机器啊! 东北地区矿产丰富,资源充足,早在努尔哈赤时期,后金就开始仿制明军的火器,意图加强军队战斗力。 进入皇太极时期后,满清更是成功利用俘虏自明朝的工匠和投降的明军仿制成功了红衣大炮,并在锦州等地形成大炮制造基地。 从此以后,明清之间的战争进入了“炮战时代”。双方都为了击败对方而大量制造红衣大炮,辽东战场也成了这时东亚地区重型火炮最密集的地区。 只是,明政府这台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国家机器逐渐在这场斗争中失去了优势,甚至已经被超越。 而现在,更为致命的问题是,大顺最高领导人李自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比起明政府,他甚至更加看不起满清政权。 “按大军的行进速度,大王此时应该已经到永平了。”许勇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的阻击计划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就是新辽东营军中的士兵至今还不知道。“七万大军,若是没有辫子军,吴三桂必死无疑!” “吴三桂和鞑子打了那么些年,难道就这样叛国投敌了?”王浩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他的一家老小三十几口人都还在大王手上呢!” “哼,那些老爷可不管你,就算是杀了他全家几百口人,他也是说叛国便叛国。”许勇啐了一口,恨恨道,他这句话暗指的显然是“大名鼎鼎”的尚可喜。 这年头,军队里的军头和士兵,从来不和你讲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怀,只要有钱粮就给卖命,只要打不过就加入,反复横跳,朝夕易主都是常态。 走到城下,李来亨放慢了行进的脚步,眼神真挚,十分珍惜地看着北京城的一切——战争即将会毁掉眼前的一切。 “你们应该都明白,若是吴三桂叛了国,和鞑子勾结在了一起,那大王就危险了!”李来亨脸色阴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又缓缓问道:“周世昌,现在火器司恢复得怎么样了,每日可以产多少鸟铳?” “回将军的话,如今火器司已经完全恢复,花重金在天津招的数百工匠和十几个夷人前两日也已经就位,现在火器司每日可产鸟铳四十多支,每月可产小炮十三余门,红衣大炮三门,火药炮弹也是生产充足。”周世昌躬着腰,毕恭毕敬回答道。 如今火器司的工匠实行按件计薪,分工合作的劳动模式,虽然没有办法实现标准化的流水线生产,但是效率也至少提升了两倍。周世昌管了一辈子火器司,都没有想得出来这样的法子,他对眼前的这个十项全能的将军简直就是心服口服。 “嗯。“李来亨点了点头,“工匠的待遇一定要保障,若是谁能将火器的性能改进,官升两级,赏银一千两。” “诺。”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十分重视火器的运用,特别是火炮,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作用巨大。不奢望达到怎样的地步,至少即将和满军死战的一万五千辽东营将士在装备上不能弱于敌人,否则这仗便很难打。 “王浩,吩咐你转运的东西进行的怎么样了?”李来亨又问道。 为了提高大顺的火器装备率,李来亨如今正筹划着在陕西再建一个火器司,专门生产火炮和火枪装备顺军。万一将来守不住北京城,也可防止大顺无火炮可用的困境发生。 李来亨依旧记得历史上的潼关大战,这个时代,东亚地区,红衣大炮的威力确实所向披靡。 不过,碍于如今北京局势严峻,陕西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李来亨只是转移了北京火器司三分一的产能,剩下的还得留下了为死守北京城做准备。 “将军放心,工匠和工具都已经上路了,生产火器所需的铜铁铅,生产火药所需原料都已经传令各地供应长安了。”王浩面色严肃,一点不敢含糊。 “如此就好,咱们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满人的进攻超出预料,北京守不住了,也得给大顺留点家底。”说实话,李来亨对于这支全部来自明军降兵,紧紧加急训练了一个月,还没有进行过实战的新军并没有多大把握。 背后的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许勇,王浩所在的辽东营必然会是守卫北京的主力,周世昌管理的火器司也肯定得留下了。 若是败了,满人攻下了北京城,那他们三人必死无疑,但是凭借着这些日子在将军手下做事的经历,他们三人又隐隐约约间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毕竟,从东征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将军的预测之内,那击败满人,又有何不可? 在几十个亲兵的护卫下,李来亨和三人走到存储粮食的仓库。 北京城的粮仓位于朝阳门和东直门之间,经过历朝历代的扩建,能够存储得下着上百万石粮食,不过这几年灾荒,加上明朝廷腐败,北京城十几个大型粮仓的存粮已然不多。 为死守北京城,稳定军心,李来亨早就让王浩花费几十万两白银,从京城附近的地主富户手中买了十几万石粮食,足够五万士兵吃上一年了。 “将军要求购买的粮食已经悉数存入粮仓和地下,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完成!”王浩主动汇报道。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李来亨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为什么认为满人一定会打到北京来,但是只要是李将军说的,一准都没错,而且作为军人,作为李来亨提拔上来的人,他必须完成将军布置下来的所有任务。 “除了米麦,肉和油脂买得到吗?”李来亨环视一圈,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这个特殊安排。 之所以只训练出了五千名能战之兵,除了战马,火器缺乏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是军队的伙食跟不上。 要想对士兵进行严苛的训练,没有充足的食物供给是不可能实现的。 要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训练出一支能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对抗甚至战胜满人虎狼之师的劲旅,那就必须每顿有肉,油水管够,否则士兵哪里来的力气完成如此高强度的训练? 可如今北京城的状况,根本无法支持这种程度的大规模训练,而且李来亨只是一个果毅将军,若不是有养父李过在背后支持,管着大顺军需,哪里能够抖出那么多银子养辽东营。 “连年灾荒,北京人口又众,这些还未筹措充足,目前所得还不足计划的两成,不过已经在想办法了!”王浩微微叹气,脸色有些难看,看起来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之前让你去找晋商解决,你去了吗?”李来亨转过头,看着王浩严肃地问道,这件事关系到不久之后守城的数万将士的士气,李来亨不得不重视。 “末将已经安排人去了,只是现在还未传回消息!”王浩说得极快,看起来十分紧张。 他出生富农,读过几年书,之后又从军,后来军队溃败了,又加入农民军,算是经历丰富,文武双全的人才,加上为人公正,又懂变通,是士兵委员总代表,军组织参将的不二人选。 只是,王浩对于商贾始终轻视,甚至是敌视,若不是李来亨数次催促,恐怕对方还真的不会去向晋商购买物资。 可是李来亨知道,晋商那群人本事大得很,只要有银子,很多紧俏的物资他们都有本事弄得到。 “嗯,那就好,等消息就是了。”肖恒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关外的满人,其他的,等统一了天下怎么打都行。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着那件最大的,才不会老是犯错误,这是你们一定要明白的!” “是,末将谨遵将军教诲!”王浩拱手弯腰,语气坚定道,他知道李来亨是在说他。 这三个月来,他一直跟着李来亨,哪里能不知道对方的谋略和本事非常人所能及,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得多的将军,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走,去第一大营看看!”李来亨朝辽东营驻地挥了挥手,大声喝道。 这是李来亨几日之后,在碣石山接应李自成,伏击清兵的唯一倚仗。 就是不知道,这支用现代军事思想,管理制度来组织和教育的军队能不能完成它的历史使命! 第三章 新式军队 为了保障军队的训练,新辽东营驻地设置在了北京东城外。 大军分别安置在了成“品”字型布置的三个大营里,各有一个威武将军统制。 每个大营驻扎着五千人的正规作战部队,专管训练,附带着上千名徭役负责打杂运输,保障后勤。这个待遇可谓是整个大顺军中最好的了。 守在第一大营门口的四名精悍士兵,见到李来亨带着一众人马走了过来,连忙将加装了肩带的鸟铳挂在背上,招呼人手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从几位高官手里接过缰绳,面色恭敬道:“将军!” 李来亨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进了军营里。身后跟着几十个人。 明日便要开拔了,营中士兵全都在井然有序地准备着。 军营里,十余座崭新的红衣大炮一字排开,威武霸气,火炮队的士兵正在仔细养护,调试,确保几日后能用它将鞑子轰个粉身碎骨。 李来亨继续往前走,左顾右盼,观察着军营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第一大营里的五千士兵都是李来亨精挑细选出来的,已经训练了一个月,是由威武将军许勇统制的新军主力。 这只军队装备了大顺军中最好的五千支火铳,其中还有五百支是鲁密铳。 除了全军装备火铳外,第一大营的每个士兵还配了一把腰刀,一把一尺长的刺刀,插在改造过的火铳上还可用于近战。 最为重要的是,这只军队还装备了一百余门大小火炮,这就不容小觑了。 这个时代的火铳射程有限,操作复杂,威力不算十分巨大,还容易炸膛,在战场上很多时候还得依靠近身肉搏。 但是火炮就完全不一样了,若是数量足够,弹药充足,足以成为重创敌军,扭转战局的利器。 相对的,另外两个大营则仅仅装备了不到一千支火铳,十几门小火炮,训练强度也仅仅是第一大营的一半不到。 这已经是李来亨在大顺军和投降的明军里面搜刮殆尽才得到的了,那些明政府留下的劣质火铳自然是不能要的。 李来亨前世也不是什么军政大佬,对于治军并没有什么创新之举,他能做的便只是倚仗着现代军事理论和管理制度,学习教员的方法来改造这支中世纪的军队,并借此打造出一支不同于明军,胜得过满军的新式军团。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首先便是进行部队的编制改革。 李来亨将全军分为三个营,每营五千人,由威武将军统制。而每个营又下属四个连队,单编一个火炮队,各由都尉统制,另外还有一个将军亲卫队,一个军组织督战队,以及一个侦察队。辎重队,卫生队等则不在战斗人员的编制里面。 通过合理的军队分工和编制改革,李来亨使得这支明军降兵面貌一新,并希望借此实现军队战斗力的最大化发挥,而即将到来的阻击战便是检验这一成果最好方式。 其次是军组织建在军队里,这才是李来亨从现代带来的治军利器。 在军队的各级各部中建设军组织,十人小队设军组织小组,百人中队设军组织支部,连队、大营则有军组织委员会。 然后在对应各级各部中挑选有威信,有理想的士兵和军官进行思想教育,利用加饷吸引人才,发展军组织成员,组成军组织委员会。 这是李来亨打造新式军队的最大倚仗,通过军组织这一机构重新整合军队,使得国家意志能够在军队中顺利实现,这是新辽东营区别于同时代的其他军队的最重要一点,对提升一支军队的战斗意志和纪律而言尤其重要。 而且军组织还是建设士兵委员会和实现官兵平等的基础,这在以前的明军中更是不可想象的,甚至于说,对整个中世纪的军队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 在军组织制度的保障下,组建士兵委员会,选举士兵代表,保障士兵权益,进而实现军队廉洁,官兵平等,减少甚至杜绝军队中的贪污,欺凌和压榨,是提升军队战斗力和战斗意识的重要手段。 而且军组织制度的建立使得新军中各层级形成了双首长负责制。 将军负责军队的训练和指挥,军组织参将专做军队的思想工作和经济工作,督促士兵委员会履行职责,在军队内实行民主主义。 士兵委员会主要设在百人中队这样的军队最重要的组织单位里面,配合军组织监督和管理部队的伙食和经济情况。 在军队中通过军组织和士兵委员会实行民主主义制度,保障士兵权益,将士兵与将领军头的利益分离开来,这样才能形成官兵一致、上下平等的新型官兵关系,最大限度激发士兵的战斗力。 最后则是强调军队的纪律,这是明军中最缺乏的,却是满清军队的优势。 “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百姓不得伤,一切缴获要归公”。 闯军的纪律也是时好时坏,军队有粮食的时候,对百姓基本能做到秋毫无犯,可若是没粮,便又是杀人不眨眼,屠城乱杀的贼兵了。 李来亨作为一个现代人,最起码的人文主义情怀还是有的,他自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士兵做出那样的事情,所以军纪这一块他尤为重视。 用“三个一切”,在军中大力整顿那些不守纪律的前明士兵,着力提升他们的的组织性,纪律性,也是对其进行思想教育的重要方面。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些工作都已经全面推进,无论是军组织,还是士兵委员会,无论是编制变革,还是三个一切,至少表面上,这支军队已经有了一点人民子弟兵的样子。 当然,这中间砍了三个掌旅,一个都尉,还有十三个士兵,受罚的人更是数以百计,任何一件事情的改变都从来不简单。 继续往前走着,绕过一排帐篷,转过弯后,李来亨看到了一群士兵在卸大车上的棉甲,不远处还有士兵在分装火药,他们正在把火药装成一个个易于携带的药囊里。 另外一些人在收拾铅子儿,一些人则拿着短刀,把火绳切成一段一段的,以供战斗时使用,军营中充满了备战的气氛。 李来亨看看地上架着的一排排火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鲁密铳。于是拿起一杆摸了上去,金属机件和实木枪身都做得十分精致光滑,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开上几枪,试试这大名鼎鼎的鲁密铳的威力。 第四章 军法处置 鲁密铳是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传入,由前朝火器研制家赵士桢所改进的一种火绳枪,重约七八斤,长约两米,床尾还有钢刀,如果在战斗中有敌人逼近,即可作斩马刀用。 其有效射程达150米,穿透力也强于倭人传入的鸟铳,是当前东亚地区最先进的手持火器,也是如今李来亨最为看重的单兵利器。 “将军,您喜欢火枪?一瞧您就是行家啊!”说话的是第一营第一连队鲁密铳特别中队的一个掌旅,名叫冯西,他见是李来亨将军走了过来,立即恭恭敬敬地站在身侧,奉承道。 “我过来瞧瞧,想试试这枪的威力。”李来亨将枪拿在手里,熟练地摆弄了起来。“这枪的准度怎么样?” “若目标在是一百米之内,准度是相当高的。”冯西赶紧说道,“不仅是准度高,在所有的火绳枪中,鲁密铳还是最毒最远的,威力极大,三十步内,完全可以打透重甲。” “这枪好使吗?”李来亨又接着问道。 “好使得很呢,这枪是用扳机勾住火绳来发火的,可以直接用双手平端来瞄准,比原来的火绳枪要好用多了。”冯西一面说,一面用两手比划着给李来亨介绍。 李来亨见状笑了笑,又打趣道:“我可听说这枪容易‘砰’的一声就炸膛了!” “诶,这可不是昏明发的家伙,我大顺的火枪哪里能炸得了膛!”冯西连忙摆手否认,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明政府吏治腐败,六部长官向上欺瞒皇帝,贪赃枉法,户部拨下来十万两军费,到了最后,剩不到五千两。为了交差,只能向下压榨工匠和作坊,生产出来的火器质量十分低下,经常出现各种问题,尤其是炸膛最为严重。 士兵若是正常装药,枪管则承受不住火药燃烧时产生的巨大压力,直接爆炸,枪毁人伤,若是安全装药,那还不如抡起大刀长矛能在战场上活得久些。 这也是为什么大顺军一路缴获了大量火器,李来亨却还是无法完全装备辽东营的原因。那些玩意根本不敢用啊,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吧! 李来亨握住枪管,往里看了看,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板起了脸,又问道:“你们这一个月来的实弹训练打多少枪了?” “一百……一百多枪……”冯西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他也不敢说谎,李来亨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过的,辽东营的军纪他更明白,若是敢欺瞒上级,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为什么?”李来亨面色冷峻,转头看向许勇:“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按照我的要求来训练?” 李来亨为了让军队尽快适应使用火绳枪,提高射击精准度,是要他们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面每人打掉五百颗子弹的,如今还不到一半,这还怎么上战场!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三倍于己的满清军队啊! “将军!”冯西连忙跪了下来,解释道:“不关许将军的事,是属下们……” “说!” “大伙想留着火药和子弹打鞑子,舍不得训练的时候就打完了,所以才……”冯西叹了口气,低下头。“是属下不遵从军令,请将军按军法处置!” “起来!”李来亨厉声喝道。“说过多少次官兵平等了,为何还下跪?” “将军,我……”冯西一时紧张,更加不知如何言语。 虽说李来亨极力倡导军队内官兵平等,但从军十几年流传下来的习惯,哪里是一朝一夕就改得了的,现在能做到的只不过是伙食平等,军饷足发,霸凌减少罢了。 “还不快起来。”许勇在一旁提醒道。 “嗯……是……是,将军!”冯西这才在手下士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边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无论是本来在一边就地休息的,还是在整理武器的士兵,见自家长官突然跪了下来,都忍不住好奇心,纷纷围了过来。 “解释清楚,为什么不按**来训练!”李来亨微微皱眉,勉强维持面色如常。“那些火药和子弹都到哪里去了?” 李来亨最痛恨的便是军官倒卖军火,克扣军需之类的事情。若是被他撞到了,绝对不会手软,直接砍头都算是大发善心了。 “我们要留着火药打鞑子!”一旁的士兵突然嚷道。 “对,留着火药打鞑子!”周围的士兵七嘴八舌响应起来。 “安静!”李来亨大喝一声,举起手比了个手势,士兵们见状纷纷闭上了嘴巴。“留着火药打鞑子?这是给你们平时训练用的,平时不训练好了,拿什么打鞑子?“ “训练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俺们使了三四年火枪了,都没打过那么多枪!“ “要是上了战场,又不发火药,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火枪谁不会用啊,老子要留着这些火药,打烂鞑子的脑袋!“ “把他们都杀光,打回关外老家去!“ “杀光鞑子,打回关外老家!“ “杀光鞑子,打回关外老家!“ “杀光鞑子,打回关外老家!“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 都是前明太过腐败,就连火器部队最基本的弹药军需都无法供应充足,导致了士兵们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而且,哪里只是弹药供应不充足呢?就连军队最基本的粮饷都常年克扣,一支吃不饱饭的军队,不抢劫,不投降,难不成还能打败全副武装,吃饱喝足的满军? 这支不过是一支十七世纪的军队罢了! 所以李来亨前世的明末历史上便有了十分可悲的一幕:投降清廷的明军在吃饱饭后战斗力倍增,转头就将老东家打了个人仰马翻,帮着满人打败了华夏大地上的所有对手。 “大顺不是昏明,火药你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李来亨昂首直立,信心满满,胸有成竹道:”杀鞑子还不简单吗?一枪就可以打爆他们的脑袋,看他们还嚣张不!“ “对,打爆鞑子的脑袋,打爆鞑子的脑袋!“ “打回老家去,杀光鞑子!“ 军营里,一时间又群情激愤起来,他们原本都是辽东汉人,和满人是有着杀父夺妻的血海深仇的,只怪明朝廷腐败无能,丢了关外的大片土地,使得关外汉人非死即为奴。 这些辽东汉子,本就人高马大,血性十足,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领导罢了。如今有了杀回家乡,报仇雪恨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本将军明白了,此事是我错怪你了。但是,你不按军令行事,私自减少训练,也必须按军法处置!“李来亨面色严肃,他是不会忘记自己制定的军法的,更不希望自己的军队里出现法外开恩的先例。”来人啊,拉下去,按军法杖责。“ “诺!“ 第五章 生死存亡的一战 夜幕落下,古老的北京城内万籁俱寂,一盏盏黯淡的烛光在连绵的院落里稀稀疏疏地亮了起来;街道上,一排排漂浮在半空的暗红色火光在黑暗中四处游动,偶尔传来兵器摩擦衣服的声音。 高大雄伟的城墙上,黑漆漆的炮口恐怖阴森,风声沙沙,火盘里摇曳着金红色的火团,映照在了一张张朴实坚毅,饱经风霜的脸上。 城外的军营里,金黄色的火光与洁白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士兵们摩拳擦掌的声音,不由得使人精神紧张起来。 李来亨这一晚没有回北京城,而是待在了第一大营的营帐里。此刻,他正独自端详着桌上的地图,眉头紧锁,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的话虽然引起了李自成的注意,却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李自成依旧还是那么自信,只是把原本会留在北京城的刘芳亮,李友所率的一万老本给带上了,换成了自己的新辽东营镇守北京城。 李来亨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开了上帝视角,知道了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可是李自成不知道啊,李来亨原本也不应该知道的啊。 若是自己贸然劝谏,说了不该说的话,哪里解释的清楚那些情报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自己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说不得直接就被李自成罢了官职,甚至还会连累原主的养父李过。 面对十万满清军,和五六万吴军激战了两日的大顺军就算再加上一万人也未必可敌,山海关一战,顺军必败无疑了。 而且之后还会在永平被吴三桂率领的一万多满清军追上,然后又被打败一次。 而那里便是李来亨计划中阻击清军的地方——碣石山。 在山上架好火炮,到时先轰它个人仰马翻,打乱对方的阵脚,然后五千火枪骑兵再冲锋抵近,先射击一圈,再冲锋砍杀。 那一万多清军就算战斗力再强,奔袭一日也已经人困马乏了,对付溃败的大顺军可以,但是对付李来亨精心训练出来的五千精兵以逸待劳,就很难说了! 而且,李自成溃败时还有数万大军,若是在辽东营冲击敌人后再加入战场助力,那局势就很明朗了! 只不过,若是清军过于顽强,后续又有部队增援,或者说历史发生了偏差,清军不止一万多,那局势就很难说了! 这是一场硬仗,不确定性极大,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赢了便可借机消灭一部分清军的有生力量,延缓清军入侵北京的步伐;输了,那北京就危险了。 北京危险,则山西危矣,直隶危矣;山西,直隶沦陷则华夏危矣,那便是亡国灭种,生死存亡的家国大事了。 李来亨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否则华夏将再次从世界的顶端坠落,长夜难明,黯淡无光数百载。 这一战,他必须要赢,也一定能赢! 只要在碣石山阻击成功,就不只是消灭上万满清军有生力量那么简单的事了,而是可以借此为在北京构筑起强大的防御工事,为火器司生产更多的弹药争取时间。 只要新辽东营加上李自成留下来的士兵能够守得住北京三个月以上,那些明朝降军自然不敢叛变,大顺军留守新占领区的四五万老本也不会就此损失殆尽。 李自成还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完成政策调整和战争动员,安抚地主阶级和大西军,一面派白旺和李过继续南下平定南明,一面坐镇北方,调集十几万大军前来助战,那局势便可以立即逆转了。 而满清那边,本就矛盾重重,只要一时间无法取胜,又占不到便宜,那满清统治集团本来就不稳定的内部必然会出现战略分歧,多尔衮和豪格的争斗自然也少不了。 在中原天下这块大蛋糕面前,任何内部矛盾都不值一提,可若是没了关内这块大蛋糕,那鞑子们只能在窝里卷了,如此,满清自然不战自退。 而且,就算满清八旗内部团结和睦,一致对外,蒙古八旗和汉人八旗也不见得会死命效力,大明都亡了,朱家都死绝了,大顺都建立了,这天下已经变了! 那几万满清兵战斗力再强顶得住多久,耗得了多久,死得了多少? 其实历史上最可恨的还是那些源源不断投降的明军,那些帮着外族人屠杀同胞的刽子手,他们才是满清夺取天下的最大助力。而只要把满清军队阻挡在北京,或者消灭在北京,那这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所以,碣石山阻击战必须胜,北京守卫战必须胜,就算战到最后一兵矣卒也必须顶住! 看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城市,北京,天津,太原,西安,济南,淮安,扬州,苏州,常熟……李来亨握紧了拳头,眼神更加坚定冷峻。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既然命运安排他到了这个时代,他就必须去做些什么,就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而且,不只是抗清,更重要的是抚顺,将大顺朝建设成一个真正造福于民,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开明王朝,而不是另一个吃人的大明朝。 大西军虽然有李定国这样的英雄,但张献忠毫无深谋远虑,不足为惧;南明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是吃人喝血的老朱家早就失去了天下民心,又无正统继位,改朝换代,天下归顺已经成为了天下共识。 大顺在关内是没有对手的。 蒙古早就被磨平了棱角,成为了二流民族,满清虽然强大,但毕竟是小族,若是面对新兴的大顺王朝,根本就耗不起。 依靠中原地区庞大的生产力,大顺可以输一次,两次,甚至四次,五次,可是满清那点人,只要输一次,就很难东山再起了。 只要关内统一了,大顺举全国之力,不需十年,便可光复辽东,抄了满清的老家。 李来亨知道,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现在,最关键的便是永平,便是碣石山的那场阻击战,那将决定整个华夏民族的生死存亡。 “报,将军,汤若望传教士求见!”门外守卫禀报道。 汤若望?他怎么会来,难道是新型大炮研制成功了? 李来亨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快,让汤教士进来!” 第六章 意外收获 汤若望,德国科隆人,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 二十四年前,即1620年来到澳门,为了传教,辗转到北京为明王朝效命。 在原来的历史中,明王朝败亡后,他又为清王朝效命,得到了顺治帝的赏识,在中·国整整生活47年之久,是继利玛窦之后最重要的来华耶稣会士之一。 李来亨进入北京城后,便派人将汤若望抓了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真理”使其认识到了大顺王朝即将成为中原正统,要求其为大顺王朝效力。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汤若望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历史的车轮滚到了这个时期,中西方的科技水平其实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差距,在近代科技的很多方面,西方都已经开始领先,大顺若想迅速发展起来,必须借助传教士的力量,将西方的科技文明成果在短时间内化为己用。 汤若望曾经受崇祯皇帝的命令,成功造出了大炮,还写出了一本《火攻挈要》,记录了欧洲16世纪的火炮制造知识,是这个时代有关西洋大炮的最权威的著作,作用十分巨大。 不止如此,汤若望还翻译了德国矿冶学家阿格里科拉的《矿冶全书》,中文名叫做《坤舆格致》,里面涉及到了矿业和相关冶金工序的每个阶段,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科技宝书。 只不过在原来的历史中,由于战乱频繁,该书未及刊行,便在战火中遗失了,实在是华夏的一大损失。 不过,这些历史都不会重现了,李来亨早就安排人把《坤舆格致》印刷了数百本,为了预防不测,还将其中几十本交给了回长安建设火器司的队伍。 “李,好久不见啊!”汤若望此时已经五十二岁了,受明朝官员的影响,也留着一摞长长的大胡子,手上提着一个箱子,身体看起来十分健康强壮。 “哈哈哈,汤,你这么晚还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李来亨心中窃喜,想来应该是造出了新型火炮,不然汤若望不至于大半夜过来找他。 李来亨说服汤若望效忠大顺王朝后,便立即安排他到火器司去造火炮了,一方面是因为汤若望的技术和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助他的人脉和身份招揽更多的洋人加入火器司,提升火器司的制造能力和水准。 “哈哈哈,李,你真是太聪明了。”汤若望大笑起来,然后神神秘秘的问道:“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李来亨眼前一亮,激动地问道:“炮,是新炮造出来了吗?” “不不不,李,不是这个。”汤若望笑着摇摇头,他显然不能感受到李来亨的迫切希望。 作为一个外国人,若不是为了传教,他根本不会来到华夏大地,所以李来亨看得比命重要的国战,在他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反正凭他的本事,谁赢了跟谁就可以了,只要可以传教。 “那……那是还有好东西。”李来亨脸上不见了刚刚的激动,神情有些低落,但为了不扫汤若望的兴,还是勉强问了问。 “李,我知道你在忧心战争,很需要大炮,但是,战争不只是大炮有用!”汤若望看出李来亨的异样。 “哦,汤,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汤若望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望远镜。 “这,这是望远镜?”李来亨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汤若望手里还有这种东西。 汤若望心中一惊,李一个农民,怎么会知道这个叫做望远镜,而且不止如此,李还知道上帝,知道天主教,知道东正教,知道圣经,李真的是太博学了,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农民。 “李,你居然知道,噢,上帝,李,你居然知道!你果然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中国人!” “这个真的是好东西,汤,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李来亨笑了笑,又连忙问道:“你现在有多少望远镜?” “十八套,李,我这里有十八套!” “太好了,谢谢你,汤。” “不用谢,汤,我愿意为大顺效力。”汤若望面色虔诚道,他也知道若是要在新朝顺利传教,必须要有些功劳。 “好。”李来亨点了点头,又说道:“汤,大顺也愿意为了宗教传播提供便利。” 两人正相互吹捧,说着客套话,李来亨突然听见营帐外大车的声音,想着应该是王浩派去购买油脂和牲畜的队伍回来了,眼神示意汤若望有要事处理后,立即转身从营帐中踱步出去,却只见一辆辆大车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将军,我们迟了一步。”阮森低着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我们赶到太原的时候,晋商已经把物资运走了,那里的仓库什么都不剩了。” “运去了哪里?”李来亨微微蹙眉,又问道:“运到了长城外吗?” “嗯。”阮森点了点头,“我们把人抓了起来,打了一天一夜,那人才招供,是运到大同外去和蒙古人交易了。” 李来亨心想,虽说大明朝败亡的主要责任不在晋商,但是在国家如此危急的时候,将各种军用物资卖给敌人,这算什么? 不过,除了要赚钱,这些人还在乎什么呢?家国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这样的大明商人,这样的大明,哪里有不亡的道理? 他一边感叹,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大车,极失望地低下头,摆了摆手:“你们去休息吧!” 李来亨走回营帐内,心情有些低落,心里算着时间,不时向外张望,他记得王浩前前后后派出去了三路人马,各一个中队,现在还有最早出发的一队没回来复命,万一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李来亨来到这个时代后,从来没有过这样彷徨,可是不久之后的守城之战,真的要靠这些物资啊! 虽然现在火器司已经恢复了正常运作,可是北京城里制造枪炮的原材料并不充足,前明工匠的制造出来的东西质量也还待商榷,这也是李来亨要王浩去找晋商购买物资的原因。 如果能把晋商卖到关外的铁器和火药买过来,那便有充足的物资来守卫北京城了,而且这也是削弱满清后勤的有效手段。 但事情总是这样,越是想,它越是不来,汤若望早已经回城,李来亨却一直睡不着,一直等到了后半夜也没发现一点动静,那队人马是最早出发的,现在好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第七章 满载而归 李来亨在营帐内不停踱步,心里始终不踏实,其实他已经不对最后那一支队伍抱有希望了,已经出发二十五天了,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应该回来了,怕是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 山西直隶两个地区都不过是刚刚占领,许多地方很难说是真的归顺了,路上遇到乱军或者地方武装也很正常,只不过装备着鸟铳和钢刀的一个中队,整整一百号人,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消灭啊!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李来亨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已经做好了被满军围困半年的准备了。 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李来亨突然听到了营帐外一阵嘈杂,那不是简单的士兵喧闹声,里面有牛羊马匹嘶叫的声音,大车碾着地面驶进来的声音,还有拉车的马蹄甩在地上的嗒嗒声…… 这是怎么回事?李来亨心里正烦着呢。 等他走出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一切又让他愣住了,牛羊车马混杂着士兵,一路喧闹嘈杂,汇成了一条洪流,在军营里弯弯曲曲地流动着。 在月光和火盘灯火的照耀下,迎面走来的是迟迟未归的那支队伍,一个个蓬头垢面却咧嘴大笑着和周围的兄弟打着招呼。 “回来了,回来了!” “收获大着呢,都不用银子。” “抢的,都是抢蒙古鞑子的。” 中队的掌旅叫李林,出发的时候只有一百匹马,一百个人,结果现在带回来了几百个人,数不清的牛马羊,还有上百辆大车,上面满满的载着各种物资,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另外两队人马办不到的事情,他们做到了。 跟着便见到李林苦着脸跑过来,到李来亨面前单膝一跪。 “将军,卑职回来了。” “嗯。”周世显面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心中却早已大喜过望。“事情办得不错,你是怎么做到的?” “卑职向将军请罪!”李林不敢抬头,语气中满是自责。 “怎么了?”李来亨微微蹙眉,心中一紧,难道这些东西是从百姓那里抢来的? “卑职杀了驻守大同的都尉!” “你把大同都尉给杀了?”李来亨眉角轻轻一挑,悬着的心反而是放了下来。“李掌旅为什么杀了大同都尉,以下犯上,私杀长官可是死罪!难道是那个都尉通敌卖国了?” “不是,是……是卑职的火枪走火了。”李林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狼狈不堪地说道。 “还有这种事?”李来亨也不生气,沉声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还带了那么多东西?” 张天琳虽然被调走了,但是大同守军包括投降的明军在内,大概有四五千人,这一百人的中队就算装备精良,在这个时代的枪支射速下,也不可能突围成功,然后还带着那么多物资回到北京啊! “卑职……卑职曾经就是大同守军,那里很多兄弟都认得卑职,再加上有将军的手令,当时枪走火后,卑职也不知道为何,嘴里就直接蹦出了‘那人通敌’的话,然后手下将士又迅速控制了那位都尉的亲信,加上有之前兄弟的帮助,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李林有些心虚地说道,声音也愈来愈小。“卑职本不想杀他的,可是他一直阻挡卑职出关追踪晋商车队,结果火枪就走火了,离得那么近,自然活不成了。卑职该死,给将军惹·了·大·麻烦。” 原来如此,李来亨心里虽然觉得李林做得不对,但是这样一个随机应变,镇定自若的人才可不多,留在手下必定有大用。而且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 再说了,谁能保证那个都尉不是真的通敌了,就算不是通敌,也极有可能收了不少银子,大同可是晋商走私货物的重要通道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该被火枪走火打死的原因,错杀了就是错杀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可是又有谁知道呢?如今国破家亡之际,李林这样的人才难道要一命抵一命浪费掉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起来吧。”李来亨一面弯腰扶起李林,一面平静地说道,“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把这些物资弄到手的?” 李林有些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心中有些不敢相信李来亨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自从加入大顺军以来,他便是李来亨手下的兵,深知这位将军铁面无私,做事不念情分。 但是今天,将军有些奇怪啊! 他起身时偷偷瞄了一眼李来亨的脸色,只发现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是多了几分期待。 “可卑职……这件事要怎么......” “大同守军都尉私通蒙古,意图引贼入晋,被李掌旅揭破,当场格杀。”李来亨笑了笑,给了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刚刚说了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林恍然大悟,心头一阵感动,连忙回应道:“是,是!将军说的是,事情就是这样的!” “那你给本将军说说,这么多东西,还有这些大车,这些军士是怎么回事?” “将军,那些物资都是从蒙古人手里抢来的。”李林一脸得意,笑眯眯地说道,“卑职曾经就是大同守军的一部分,自然清楚每月什么时候会有晋商的车队偷偷过关。这在以前都是极正常的事情,将军们都收了银子,大家伙也都有好处,加上昏明常年不发饷,自然没人管,甚至还会有兄弟给那些人放风,做保镖,多赚点外快!” “那保镖,你也做过吧!”李来亨微微挑眉,笑道。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为了生下去,前明军队什么没做过,不去屠杀百姓已经算是好的了。 “将军英明!”李林拱了拱手,谄媚道。“所以当初离开北京的时候,卑职看了看时间和地图,便想到了这一点,再加上曾经护送过晋商的车队到长城北面,知道他们交易的地点。所以才能直接带人追上,赶在他们交易前埋伏在那里,截杀了走私的商队和蒙古人,夺了这些物资!” “嗯,做的不错!”李来亨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夺了多少东西?” 李林听到这话,明白了李来亨没有一点怪他的意思,连忙答道:“晋商这边一共有二十二车火药,二十车铁器,还有不少食盐和粮草。蒙古人这边是一千头羊,一百头牛,六百匹马,还有二十几车的肉干……不过,有些东西卑职觉得北京已经有了,为了加快回京的速度,便没有带那些粮草和食盐。” “做得很好,李都尉!”李来亨再次投过赞赏的目光,他自然知道那些粮草和食盐去了哪里,但是这压根不重要。“你带着本部和那几百个一同回来的士兵到明日我这报道!” 都尉,将军这是要直接给自己升官? 李林心中一阵欢喜:“诺,卑职领命!” 军营内,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月光或火光继续缠绵着。 所有人都知道,明日,便是出征杀鞑子的时候了,他们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第八章 出征前 李来亨一夜未眠,他坐在营帐外,看着天空由深墨色逐渐演变为了深青色,东边的天际渐渐泛起白色的光晕,然后又被慢慢灼烧至赤色,直到阳光普照大地,大地迎来光明。 第一大营里的五千将士全都是老兵油子了,对于打仗这样的事情自然不陌生,可这一次,却让他们真真正正感觉到了是在为自己打仗,当兵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这自然离不开军组织代表的思想工作,离不开李来亨对军组织代表的思想教育,更加离不开这些将士们本身就是辽东人的事实,他们太想回家了。 当然,还离不开丰厚的军饷和奖赏。 需要将士卖命杀敌,第一件事情,就是钱。 在出征前,李来亨要在营中亲自监督发饷,不只是发这一个月的二三两银子,还有预支给将士们的杀敌奖赏,每人五两银子。并且承诺,若是战场上杀敌一人,再发十两银子。 满清十万人,不过区区百万两,前明官员随便一个巨贪,抄个家就够了。 其实当兵打仗也是为了养家糊口,粮够吃,军饷按时发放,杀敌奖赏多,将士们自然就会卖命杀敌。 如果抛开这些和将士谈理想,谈家国,那便是完完全全的书生气了,不仅没有一点用处,反而会扰乱了军心。 可若是带着这些东西和将士们谈杀敌报国,建功立业,那便是实实在在的激励士气了。 无他,将士们不是傻子,不相信那些空头支票。 这是新辽东营第一大营第一次发饷,更是第一次奖赏,消息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整个军营,一阵欢呼过后,众将士便以最快的速度,最整齐的军容完成了集结。 经过一个月来的严苛训练,第一大营的五千将士确实不负李来亨所望,单论军容,绝对是这个时代东亚地区最强最盛的。 李来亨立于全军阵前,身后是全副武装的亲卫队,每个人手上都握着这个时代最强的单兵真理——鲁密铳。 “将士们,拿到火药了吗?” “拿到了!”震耳欲聋。 “够杀鞑子吗!” “够了!”气势如虹。 “你们知道,这些火药从哪里来的吗?那是从鞑子手里抢的,就在大同北边!”李来亨振臂一挥,指着北边,威风凛凛。 全军哗然,震惊不已! “我要你们记住,鞑子并非不可战胜,当兵打仗,绝不是为了去送死,而是要送敌人去死,去打胜仗。诸位一直以来都是被鞑子撵着打,不是因为你们打不过,而是因为昏明太黑了。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昏明上面的那些将军其实不想打赢。打赢了,朝廷就不拨钱了,他们就没得贪了。所以你们明白了吗,你们打得赢。如果打不赢,这些火药从哪里来?” 李来亨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汉人对外天生勇武好斗。真正的汉人爷们从小就喜欢和别人比赛,从来都只崇拜胜利者,厌恶失败者,崇拜好斗者,厌恶怯懦者,真正的汉人不能容忍失败者,更加看不惯那些整日里想着投敌,去讨口饭吃的懦夫!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这,才是真正的汉人爷们!” 全军肃立,整个军营回荡着李来亨激励人心的话语。 “我们有天下最好的装备,最好的伙食,最高的军饷,最盛的士气!将士们,我们该可怜可怜那些鞑子了,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敌人是我们。我们不仅要打败他们,还要杀光他们,我们不仅要杀光他们,还要砍下他们的脑袋当夜壶,我们还要打到他们的老家去,在那里,发军饷,喝庆功酒!” 全军沸腾,一阵欢呼! “以后在战场上,我不希望听到你们说你们在坚守,你们顶住了这样的话。让鞑子们去守,让鞑子们顶不住。我们一直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我们不用守,让鞑子守,我们要打退鞑子的进攻,击破鞑子的防守,杀得他们一退再退,一退再退,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只能望风而逃!” “杀!杀!杀!” “这样,当你们凯旋而归的时候,你们会发现,鞑子,真的该感谢他们,不然哪里来的军功,哪里来奖赏,哪里来的那么多老婆!二十年后,当你们坐在椅子上喂孙子肉粥的时候,如果孙子问你:‘爷爷,灭清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们就不用说我北京铲屎了!你们可以直视他的眼睛,告诉自己的孙子:孩子,爷爷那时候起夜的夜壶,是鞑子的脑袋!爷爷那时候在大名鼎鼎的辽东营,爷爷那时候的将军,是那个天杀的混蛋——李来亨。” 没有哄笑,全军再次沸腾起来,每个人都拽紧了手中的武器…… “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会害怕,会胆怯,但是不用担心,我敢保证各位都会忠于职守,奋勇杀敌的。满清鞑子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做的就是歼灭他们,杀光他们。相信我,当你们摸到身边兄弟血肉模糊的脸的时候,你们不会胆怯,你们只会和我一起,冲,锋,陷,阵!” “冲锋陷阵,冲锋陷阵!” “我们要杀光满清鞑子,割下他们的老鼠辫!” “杀光鞑子,杀光鞑子!” 一番激励军心的话讲完,全军都到了最为亢奋的状态,李来亨环视左右,又大喝道:“全军立正,稍息,发饷!” 这一刻,全军的情绪到达了最高点,纷纷按着平日里的指挥,前后配合,井然有序,在李来亨的亲自监督下,拿到了足额的饷银。 第一大营的主帐前,临时搭建的发饷台子,军组织的王浩带着几名军组织代表,按照军官和兵士的军阶等级,把一包包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发到了每一个上来领饷的人手里。 对这些前明降兵来说,这一刻就仿佛在做梦一样。他们是真的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领过一回军饷了。 不按时发,拖欠一两个月饷银其实也说得过去,可是粮也不发,哪里有力气杀敌? 看着眼前这些明晃晃的真金白银,所有将士都喜笑颜开,高兴不已。 在前面领到饷的人,有开心得咧嘴傻笑的,也有激动得不能言语的,还有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完全没了刚刚王者之师即将出征的气势。 而还没领到的人,则伸长了脖子拼命向台子上看去,生怕又和以前一样,没轮到自己就被领光了。 他们是兵,也是人,看不到实实在在的东西自然不会卖命,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也不可能毫无烟火气。 这些人里面,肯定有那种毫无畏惧的亡命之徒,也会有惜命的普通人,想让他们下死力气卖命,最关键的,也许还是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钱财,以及活下去的希望。 很快,发饷的事情解决了,按着原定计划,轻骑兵做前军,其余各部紧随其后,炮兵压阵,全军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向着永平的碣石山开进。 第九章 山海关之战(上) 正如李来亨所料,李自成所率的大批人马,自四月十三日从北京城开拔,沿路经过密云,走了四日后,已经到了永平,距离山海关只有一百五十里地了。 在永平,大顺军遭遇了吴三桂的第一道防线。 不过这条防线的主力基本上由乡勇组成,轻易就被大顺军击破了。 当天晚上,李自成还遇到了吴三桂派出的求和代表团,虽然他不完全相信使团代表的说法,但也未将他们杀掉,只是将那六人随军监禁了起来,一同带往山海关。 之后李自成又派了前明降官,密云巡抚王则尧以兵政府尚书的官衔去山海关同吴三桂谈判。 说到底,李自成对于招降吴三桂,仍然是报有希望的,他如今正处于人生巅峰,心中自然无比自信。而且,他实在想不明白,吴三桂除了投降自己,还有什么出路? 再加上一路过来都没有见到吴军的主力,吴三桂派来的六个当地士绅也是声称关辽军只是怕被坑,要见到李自成本人才肯投降,所以李自成并未多想什么。 不过,因为吴三桂在撤回山海关时,对沿途实行了“坚壁清野,夷灶塞井”的计划,使得大顺军需要绕道取水,整顿休息,从永平到山海关,大顺军又走了四天。 而在这八天时间里,吴三桂的关辽军不仅修补了西罗城城墙的缺口,还派人将守卫宁远城的大小火器运到山海关的西罗城中。 面对严阵以待的关辽军,李自成决定当天晚上养精蓄锐,不发动攻势,反正对于李自成来说,迟一点早一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吴三桂不投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原本李自成是认定了吴三桂是一定会来投降的,也就有了计划要派吴三桂率本部人马作为南征的先锋,投降新朝的表率,南下招降明将,平定南明的,如今却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降,那边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李自成只比当初拟议的计划多带了一万本部兵马,如今凭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他发现山海关守军的火炮威力十足,绝对是要强于大顺军中所携带的的小火炮的。 李自成率大顺军来讨伐吴三桂时,全军并未携带大型火炮。 一来是大顺军多年来习惯于流动作战,没有火器制造基地,也不重视火器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 二来则是匆忙东征,李来亨又将大部分火器用来装备新辽东营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火器可以携带。 而最让李自成担心的是,山海关的西罗城上有红衣大炮,那玩意威力太大,太恐怖了,若是炮口对准了宽阔而无遮掩的石河滩,那他的大顺军就很难攻得上去了。 要压服吴三桂,六万人其实已经绰绰有余,多出来的那一万,是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满清鞑子的。 李自成一直在中原和官兵转战,从未跟满清辫子军交过手,尽管也听说过满清辫子军能战善战的传闻,但前明军队都能抵挡他们几十年,这算得上哪门子的能战善战? 在李自成眼里,那不过就是加强版的蒙古鞑子罢了。 在西北,那些蒙古鞑子,还不是被他的大顺军教训得服服帖帖的。 虽然不怕,但以防不测,他还是多带了一万人马,又让唐通多带了一万前明边军中的精锐,总共比计划中多了两万人。 第二日清晨,红瓦店。 “父王!”李自成的养子张鼐带了几个骑兵,一路纵马,飞奔到他的身旁,“各部人马已经全部就位,吴三桂的军队全都缩在了关内,不敢出来迎战。” “关外有什么情况吗?”李自成语气平淡,不动声色。 “探子已经回来了,没有异常。”张鼐很肯定地说道。 李自成听罢有些不满道:“李来亨那小子一直说要小心满清鞑子,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要是这次满清鞑子没出现,我回去就撤了他的官职!” “父王,李弟也是为了父王着想,就是这段日子像变了个人似的。”说罢,张鼐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将各营兵马的情况报告给了李自成听。 权将军刘宗敏率中权亲军,一万八千人; 刘芳亮率左营,两万一千人; 刘希尧率前营,六千人; 贺锦率革左老营,八千人; 唐通,白广恩率边军精锐,两万四千人; 总计七万七千人。 李自成听了,微微点头,这七万多人,是他不影响其他地方军队调度的情况下所能腾出的最多人马了,足够了。 “王则尧现在有消息吗?”李自成关心地问道。 李自成前几日专门派了他赶往山海关,去做说服吴三桂的最后努力,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半点音讯。 “还是音讯全无,”张鼐摇了摇头,“父王,事到如今,您就不必再对吴三桂这反贼抱有任何希望了。” 李自成微微垂眉,叹了口气,心中还是不解,这吴三桂为什么要反叛他呢?就算是老刘强占了他的那个宠姬,那又如何,就为了一个女人?这怎么可能。 李自成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将军的秉性,别说是一个女人了,就算杀了他全家,只要荣华富贵具在,那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自己这里就有荣华富贵啊,老刘今日不就是想要女人有女人,想要钱财有钱财吗?李自成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说,吴三桂为什么放着父子两个侯爵不要,偏偏要造反,拿鸡蛋碰石头呢?“李自成眼神中满是不解,“他的关宁兵虽说战力强劲,但也不过三万人,其中他所能依靠的亲信,不过三千之数,再加上关门总兵高弟的一万余人,一万辽东的乡勇,充其量也就是五万人,难不成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凭借这五万人来争这天下不成?” 张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垂下头,不再说话。 李自成见状,也不再问些什么了,抬头看了看天,声亮如钟。 “好,传谕下去,全军按部署出击,一口吃掉吴三桂,拿下山海关!” 第十章 山海关之战(下) 山海关西罗城前,军队行进,立阵的声音、将军指挥,士兵叫喊的声音,马蹄踏地,兵器擦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响成了一片。 很快,双方就已经列阵完毕,李自成将指挥所设在了红瓦店。 大顺军的前锋面对的是高弟和杨坤在石河布防的关辽军第一道防线,大约8千人的原山海关守军,分别驻守西石河防线的南北两岸。 吴三桂则亲自率领大约3千人的亲信精锐防守在东石河第二道防线。 两条防线中间还部署了大量的火炮提供火力支援,打击缺少火器的大顺军。 双方战斗了大半天,如原本历史上的一样,虽然来来回回,互有胜负,但是大顺军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好不容易从北翼攻入了辅城,大顺军又被吴军大将高得节率两百精兵舍命反扑,又把已经登城的闯军给赶了下去,战局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第二天,李自成已经不打算再和吴三桂耗下去了,他昨日已经见识到了关宁军的战力,再加上唐通部昨夜便已经发现了满清鞑子的前锋,若是对方加入战场,自己这七万多人可就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了。 于是下令军队全面展开,牢牢围住了山海关,要在一日之内把吴三桂给彻底解决掉。 山海关除了主城外,还有四个与主城相连,互为犄角的辅城,南北方向的叫北翼城和南翼城,东西方向的则叫西罗城和东罗城,其中南翼靠海,北翼连接长城,东罗城通往宁锦,西罗城则直面大顺军主力。 城高墙坚,其上又有火炮加持,威力十足,尽管大顺军斗志昂扬,舍命攻城,也还是没能取得太大进展。 李自成立在**之上,整个战局尽收眼底,张鼐统制的三千名标营骑兵护卫在身旁,随时可以用旗号和传令官来调动指挥大军的行动。 为了防范满清辫子军,他还留了贺锦和刘希尧这两只预备队,共一万四千人,随时可以根据需要投入战场。 双方搏杀愈演愈烈,战况也越来越焦灼。不过,凭借着人数优势和昂扬的斗志,大顺军已经逐渐占据了战场的优势。 只是这时,李自成突然发现:关城东侧的欢喜岭上出现了一只几万人的骑兵,百旗招展,甚为壮观。 “唐通那个废物,居然连一日都挡不住”李自成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但是他并没有慌乱,也没有立即将贺锦和刘希尧率领的两只预备队投入了战场。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李来亨那小子真的猜对了,满清鞑子真的来了,而且看那个阵势,说不得真的有十万之众。 不过从他们驻马山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才刚刚赶到,尚在休整喘息,也许还没有一战的能力。 必须立即解决吴三桂,不然问题就大了。 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按照之前的部署来决战了,如果在“关宁铁骑”和满清鞑子面前收缩兵力,临阵退却,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李自成心里也明白,如果继续攻城,伤亡必然巨大,可是成败就在此一举,为了王朝大业,多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其实在李自成内心深处,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吴三桂与满清鞑子厮杀了数十年,可谓血海深仇,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能相互信任,一起对抗大顺。 而且,前段时间,多尔衮还写信向自己示好了,看来也是明白中原局势的人,所以鞑子极有可能只是想过来捞点便宜的,应该不可能会为了帮助吴三桂,得罪自己。 这时候,关前刮起了一阵西北风,一时间飞砂走石,遮天盖日。 关外的多尔衮见势,急令昨夜已经入关的阿济格、多铎率领两白旗两万人乘着风势、挥白旗,对阵直冲大顺军。 万马奔腾,飞矢如蝗,北翼城东面的前明军见清军突至,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官抚民与周凤悟当场战死。 此时刘宗敏部正处在风暴的下风口,在迎面而来的沙尘暴的剧烈扑击和溃退的前明军的冲击下,一时间也乱成一团,纷纷后退,在满清军团的攻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满清军团却是顺风而来,密集的箭矢犹如雨点一般落向大顺军,身先士卒的刘宗敏也被射中坠马,大顺军处于劣势又失去了主将,立即因为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而慌乱了起来。 但是李自成并没有慌乱,立即下令贺锦和刘希尧率领的两只预备队投入了战场。 他站在高冈之上,眼睁睁的看着无穷无尽的披甲骑兵手擎白色大旗,急速冲出,将原本大好的局势迅速打破。 “辫子军来了!” “辫子军来了!” 此时,多尔衮又立刻命令两黄旗与两红旗从西罗城杀出,开始了总攻,局势迅速逆转,各处的大顺军一时间如同以往历史上的一般,兵败如山倒。 不过,很快,战场上的情况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刘希尧所部六千人,如同尖刀刺入满军阵中,以他的帅旗为引导,所向披靡,将满清骑兵的阵型冲得大乱,刘宗敏所部这才稍微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即朝后收缩兵马。 贺锦所率的八千兵马也很快杀入重围,暂时止住了满清辫子军的攻势。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尘止住,满清兵马在战场上的人数和装备优势开始显现,吴三桂的关宁军也很快缓了过来,开始组织反攻。 但是这时李自成的手里,除了三千标骑营,已经无兵可派了,大顺军利用擅长的三道墙战线,轮番往复,死死支撑。 三军士兵胶着在一起,阵线犬牙交错,相互折叠,全都凭着一股狠劲儿在肉搏,可是顺军已经连战两日,疲态渐显。 大顺军大部只能且战且退,除了新加入的两支预备队战力十足外,其余的部队已经渐渐不支,往后撤退。 李自成不甘心的扫视着尸山血水的战场,他明白,自己算错了,若是继续这样战下去,损伤只能越来越大,他必须佯装失败,组织反击。 “刘希尧,贺锦率部掩护,其余部队撤退。”李自成回过神来,简洁坚毅地下达了命令。 但是局势比李自成想的还要严峻得多,满清骑兵以逸待劳,机动性更强,死死咬住了一部分大顺溃兵,迫使他们往更南面的老龙头方向后撤。 但这个方向尽头是老龙头的海面,退无可退,跑到这里的大顺军只能沿着海边继续往西溃退,最后的结果要不是被杀,要不就是溺死,海边染成了一片血水,无数尸体横七竖八,或在海滩上,或漂浮在海水里。 李自成原本想在七星寨重新收拢部队,组织溃兵,继续投入战斗,杀清兵一个措手不及的,但面对全面溃败下来的大顺军,李自成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只能选择继续撤退。 战役的最后阶段,刘希尧率兵继续阻击,在确保大部队撤退后,率领仅剩的两千残兵在贺锦的掩护下撤退。 但是贺锦所部与满清军团之后的战斗几乎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清、吴联军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利用火器优势轮番轰炸,射击,最后贺锦仅率五百余人逃脱。 ...... ...... 夜色降临,乌鸦声回荡在山海关战场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第十一章 排兵布阵 早在二十日,第一大营的前锋五百余人在新晋都尉李林的率领下就到达了碣石山。 一则是负责侦察警戒,扫除可能出现的危险。 二来也要在碣石山北面的山上修好平台,就地伐木,利用李来亨画的草图就地制作和架好一台台简易的木绳结构起重机。 这次大军一共带来了大大小小九十六门火炮,计划全都架到碣石山北面的山腰上,利用山高增加射程,居高临下给满清鞑子重重一击。 为了最大限度发挥火炮的威力,李来亨还在前明京营里找到了一个用炮高手。 此人名叫齐大陆,为对付大顺军而设置的北京城防中的“大炮交叉火力网”,便是他负责安排的。 当然,“大炮交叉火力网”这么俗气的名字是李来亨想出来的,毕竟后世里的战争神剧都有这种说法。 李来亨看过他的火力网设计,确实是个极有水平的人。 若不是昏明败局已定,北京接近于和平解放,大顺军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在这道大炮组成的火力网下。 大炮火力专家也有了,那如何将大炮迅速运上山便成了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好在李来亨前世作为一个资深军迷,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种武器,战法和军队编制。 利用杠杆原理,架个三角形架子这样的事情自然难不倒他,就是简易版移动炮架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却一直被前明军忽视的东西,李来亨这一个月也指挥工匠做了出来。 要不然怎么把这些大炮给运到几百里之外的碣石山呢? 等到李来亨和许勇率领第一大营主力到达碣石山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二日午时了,大军稍作整顿,便开始齐心协力将大炮拉到了山上。 因为有起重机的缘故,这个过程倒也不艰难,时间还没到晚上,一半的大炮便已经就位。 不过,事情并没有一帆风顺。 即使是李林这样精明能干的人,也没有能够预料到红衣大炮重量超标这一点。 威力最大的红衣大炮因为重量超标,在压坏了几个简易起重机后,便只能留在了山下,这也使得原本设想的二到三千米的炮击范围大大缩小到一千五百米以内。 但是这样的火炮射击范围是远远无法满足李来亨阻击战计划的要求的。 为了能够使火炮完全覆盖碣石山北面的平地,李来亨又指挥全军连夜在碣石山北面不远处的山坡上架设起重机,修建炮台。 全军将士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一项工作。 这是李来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指挥作战,对于很多事情只是想来容易,操作起来却很生疏,而许勇这类的前明军官其实对于这样的大规模火炮战斗也毫无经验,更加不会想到红衣大炮重量超标这样的事情。 这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临阵架炮这样重大的战略失误,若不是部队早到两天,恐怕炮还没架好,敌军就已经到眼前了。 五千人阻击上万人的满清军团和吴三桂的数千关宁铁骑,没有大炮这一战略武器是万万不可的。 可是这个时代的大炮射程和威力,准度和射速都相当有限,如果没有可以倚仗的地形,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在平地上与兵锋正锐的满清军团决战,无疑是自寻死路。 尽管全军都装备了火器,可那玩意的射程实在太短,射速实在太慢,顶多就是射两枪后直接插上刺刀当冷兵器使用,可以对敌人造成一定的伤亡,但是在骑兵野战中作用实在是有限。 当然,若是守城和步兵军团作战,那火枪火炮的威力自然另当别论。 之后大军便在碣石山西面安营扎寨,在山顶上设置了八个哨所,利用汤若望赠送的望远镜观察敌情。 在天气晴朗,没有沙尘雾气的情况下基本上可以观察到周围四十里地发生的一切动静。 其余各部四个连队也都按照要求提前半日进入预定的地点,埋伏在满清军团追击李自成溃兵路线的正面和两翼。 永昌元年四月二十四日中午,碣石山山腰处的新辽东营指挥所。 “将军,各部已经按照指令潜入了埋伏区。”许勇抱拳汇报道。 “我要具体情况!”李来亨放下望远镜,厉声道。 “第一连队埋伏在碣石山北面的山坡上,第二连队埋伏在对面的山坡上,装备了鲁密铳的第三连队和第四连队则按计划埋伏在了正面两侧的山坡处,红衣大炮之后!”许勇一五一十地汇报道。 这些军队的布置都是众将领商议后才决定的,李来亨不过是最后下达了执行的命令,所以他必须确认一切行动都在计划内,才能放下悬着的心。 “炮兵布置的情况如何?”这四千主站部队是要在一轮炮轰才开始进攻的,所以火炮部队在这场我军处于劣势的阻击战中十分重要。 “卑职在碣石山北坡布置了五十一门火炮,在对面的山坡布置了三十门火炮,十五门红衣大炮则布置在了正面山口处,一来是吸引敌军注意,给敌人当头一棒,二来也能直接威慑敌军,鼓舞我方士气。”齐大陆连忙回答道。 凭借着三面交叉的火力网,进攻可削弱敌军气势,撤退可以阻断敌军的追击,居高临下,就算被敌军发现了,也未必敢贸然攻上山来。 不过,若是大军溃败,这些火炮就可惜了,只能就地炸掉。 “恩,好,就按照你们的部署安排下去吧!”李来亨点了点头,眉毛微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了,每个连队配备的望远镜发下去了吗,特别是火炮部队的?” 李来亨不是微操大师,也不会过度干涉太多,他只是略微有些紧张,迫切的想确定所有的部署是不是都已经执行了,好像这样可以让他心安一些。 尽管当过兵,可是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这三个月来在后方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因为知道了原本历史的走向,开了天眼所致。 如今,已经到了历史的拐点,事情即将会脱离原来的历史轨迹运行,李来亨哪里还能像之前那样镇静自若? “将军放心,这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许勇恭恭敬敬的答道。 李来亨听罢,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望远镜,有些忐忑地观察着极远处模糊的小点。 那应该是骑兵,不然速度不会那么快,而且应该是李自成的亲卫,张鼐率领的标骑营,也是山海关之战中大顺军唯一成建制撤退的部队。 第十二章 阵前 战场之上,从无“以弱胜强”之说,弱便是弱,强便是强,若是弱能胜强,又何来弱之说? 对决终究靠的是实力,所谓的一切谋划和策略都不过是为了在局部形成己方对敌方的优势罢了。 因此,战场之上,全局弱势不代表局部弱势,局部强势若不能持续扩大,精准打击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也最终难以完成逆转,实现所谓的“以弱胜强”。 李来亨策划的这场依靠大量火器的阻击战,与其说是阻击战,其实是歼灭战。 依靠火炮挫敌方锐气,威慑敌军心,打击敌军士气,伤其皮肉; 依靠骑兵火铳的一轮射击,在迫近敌军之时逼退敌人,取得优势,伤其外围人马,乘机完成合围; 紧接着趁敌军阵脚未稳,来不及组织反击之时,短兵相见,来回冲杀,伤其主力。 而当敌人回过神来,即将组织起有效反击的时候,李自成的溃兵应该已经组织了起来,对着被团团围住,损失惨重的吴清联军发起冲锋,形成致命一击,战局便也就明朗了。 不过,若想顺利完成这个决定了华夏往后四百年命运的歼敌计划,敌方还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吴清联军不可过两万,另一个则是满清没有后续的援军可以及时赶到。 毕竟第一大营能战的骑兵不过四千,李自成能组织起来的溃军估计不过三万,战斗力自然也很难与之前相提并论。 不过这两点,在原本的历史上,都是符合这次歼灭战的要求的,否则,李来亨也不会这么来计划。 但还是存在一个极大的变数——满清骑兵。 毫无疑问,几乎所有的前明边军都知道,这二十几年来,满洲鞑子就是靠着一股子蛮劲崛起的…… 他们野蛮粗鲁,落后贫穷,他们没有汉人聪明,没有汉人数量多,他们刚开始甚至对于政治制度,赋税管理,火器之类的东西都一无所知。 他们也不懂什么是兵法,很多时候就是硬打硬冲,机缘巧合! 可是,他们赢了,一直赢,从小变大,几十万人驾驭几百万人,招俘连蒙,甚至还想入主中原! 如今,山海关一战大败顺军,满清鞑子的士气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高峰,谁又知道他们能爆发出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呢? 昏明的皇帝们,那些文官们,那些将军们,那些聪明人们,这些人所以为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荣誉,道德、算计、装备,甚至是汉人更加先进的经济和制度,都在血与火的一场场对决中败下阵来,造成了后世百年的悲剧! 当老朱家,东林党,军头们惜命惜财的时候,满人却在学习,拼命的学习,学习制度,学习技术,学习谋略,学习自己落后的一切…… 到了现在,他们的火器从无到有,从落后到先进,到占据优势;他们的制度也越来越成熟,甚至于足以支撑他们战胜关内的所有反抗力量。 若是这一战,可以歼灭上万满清鞑子,遏制住大顺军连败的趋势,无论打得如何,死伤多少,都可以极大的改变历史的进程。 就算第一大营五千人死绝了,这一战也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伟大时代的序幕。 可如果情况正好相反,大顺军一败再败,满清军团稍受阻击便开始反攻,然后又是一边倒的大屠杀,那最终的结果,或许便也还是原本那样罢了。 “将军,大王带了十几万人马过去都打输了,我们这点人能打赢吗?”碣石山北坡上,望着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骑兵,全副武装的第一连队都尉刘能几乎是脱口而出。“多尔衮能征善战,满清鞑子又多勇武,如今又有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助阵,顺军都溃败成了这副摸样,卑职怕是这一战会打得……” “闭嘴!”同样是全套披甲,暗暗观察的威武将军许勇,闻言低声喝道。他如今负责指挥南面的突袭。 “将军!”刘能咬牙,也忍不住又担心道。“咱们就只有五千人,鞑子军不知道多少人呢,虽说个个手里都有实实在在的家伙,可要是混战起来,终究还是近身搏杀啊,鞑子的厉害将军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别说立功了,命恐怕都要搭在这里了!” 明军畏满如虎这句话是说的不错的,毕竟输了几十年,哪一个普通人心里没点阴影,能不怕呢?这可不是一次出征演讲,激励人心就可以迅速改变的,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胜利,才能打破满军不可战胜的混蛋话。 “你又要当逃兵吗?”许勇面无表情,眼睛依旧观察着阵前的一切。“将军的粮饷拿了,将军的奖赏拿了,吃饱了,喝足了,现在到了阵前就想逃?咱们辽东人的名声就是被你这种孬种给坏了,算是我许勇看错你了,刘能。” “将军,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刘能听到这话,立即着急了起来,连忙解释道:“卑职只是担心,大顺军主力都没打赢,我们这点人……” “你不要再说了。”许勇厉声喝道。“你不想回家,我还想呢,十五年了……” “……”刘能听到这话,悚然一惊,是啊,他离开家,也有十几年了,这十几年就像没根的浮萍,从北京漂到大同,又到陕西,最远甚至到了凉州卫,河南去过,之后又回了北京,如今在了这里。 “卑职……卑职必将死战到底!”刘能眼里噙着泪,无比坚毅道。 别人是理解不了的,这种背井离乡,没有家人,没有依靠,没有根的日子,到哪里都不被认可,都是炮灰,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不,就是被抛弃了,被完完全全给忘记了! 可如今,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马上就可以打回家去了,马上就可以给家人们报仇了,到底还有什么理由害怕,十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鞑子不惜命,我们就与他们搏命,怕个球。”许勇扭过头来,语气极其凶横道。“老子就是要杀鞑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不就是死吗,老子的婆娘孩子早在十五年前就被鞑子杀光了,老子十五年前就死了!” 刘能一时愕然,两个常年混迹军营,苟且偷生至此的军头痞子,眼里都噙着泪…… 第十三章 开炮 碣石山西面,李来亨将李自成迎入临时搭建的营帐内。 “臣救驾来迟,还请大王恕罪!”李来亨单膝跪在李自成面前,抱拳请罪道。 “亨儿率麾下兵马前来救驾,何罪之有,快起来!”李自成见状赶紧将李来亨扶了起来。“是本王的错,当初没有听进亨儿的劝谏,轻视了满清鞑子,才铸成此等大错,害得我大顺几万将士命丧山海关。” 言至此处,李自成又深深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彼时听了李过的上谏,本王本也想要考虑一下关外的鞑子的,都是牛金星一直在说此是谣言,毫无根据,不过是……是本王偏信了牛金星,才铸成此等大错啊!” 李来亨听得此言,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李自成在推卸责任,还是牛金星嫉贤妒能,害怕养父李过借此事扩大权势:“大王,此事也怪不得牛宰相,宰相平日里公务繁忙,为了大王,为了国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论人论事,无不处理妥当,人人心服口服,举国上下,无人能及,在某些事情上稍有忽略也是正常的。” “你不要替他说话了!”李自成稍有些不满,牛金星虽然稍有谋略,处事也算得当,但是其嫉贤妒能,任人唯亲的做派李自成是清楚的。 “大王,莫要再怪牛宰相,此事怪我,我当时应该拿出更充足的证据,那样的话,牛宰相或许就信了,便也就不会害的数万将士命陨山海关了!”李来亨继续说着李自成不爱听的那些话,继续把此事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继续夸赞牛金星。 他毕竟是开了天眼的,经过这三个月,也确实发现了牛金星这个人嫉贤妒能,胸中并无能够治理天下的韬略,确实不应该在大顺宰相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 而且,最可恨的是,多少大顺将士和清军拼的你死我活,这家伙被俘后居然投降了,据说还在满清政府的治下做了官。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李自成眉头紧皱,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了。“本王确实是忽略了鞑子军的战力,以往只是和蒙古鞑子作战,却万万没想到满清鞑子的军队如此强悍,绝非寻常……不过,亨儿,你是怎么知道如此之多满清鞑子的情况的,现在又为何身在此处?” “大王,臣是听前明的辽东降军说的,他们有的是十几年前便开始和满清鞑子作战,之后关外土地不断陷落鞑子之手,不少辽东士兵都撤入了关内。臣手下的辽东营,便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几乎都有过和满清鞑子作战的经历,和满清鞑子也都有血海深仇,想来说的话一定不假!”李来亨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大王东征不到三日,臣军中便有关外汉人流民来投,臣也是从流民处知道满清鞑子早有计划,一个月前便开始筹措物资,谋划入侵中原,此刻应该是倾巢出动,直扑山海关的。臣担心大王安危,便要引兵前来接驾,只是……” 这个回答李来亨在心中已经酝酿了很久,所以说谎时表情极自然,就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般,再加上他所说的话正是他真的已经做过了一遍的事,更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了。 “只是什么?”李自成往前一步,直盯着李来亨质问道。 李来亨连忙跪下,神情紧张:“只是牛宰相不相信臣之所言,不肯发一兵一卒,臣这只能带着训练好的五千辽东营将士前来……” 李自成听罢,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又面色如常地问道:“鞑子军就在身后,亨儿可有应对之策?” 说李自成完全相信李来亨是不可能的,这三个月以来的异常反应,今日在碣石山设伏,接应自己,山坡处的火炮,李自成可都观察到了,这不是以前的亨儿做得到的事情。 李自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侄子的这个养子突然间开了窍,变得有勇有谋起来,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此儿天纵之才,哪里有不用的道理? 而且,他听了这一席话,无论是真是假,牛金星和李来亨之间,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必然是要选择李来亨的。 总得找人为这次战败顶罪的,因为这个杀了牛金星倒不至于,大敌当前,反而会坏了军心,但是大顺的宰相还可以留着空位给别人一个念想…… “大王,阻击满清鞑子,还得要大王亲自指挥,臣等不过是设了埋伏,可也仅有五千人,能够冲锋陷阵的不过四千。”李来亨抱拳在胸,“大王还需速速收拢溃兵,形成战力,待鞑子军一会乱了阵脚,再冲出去将其一举击溃。” “这个本王早有预料,原本也是想在此地设伏,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的。张鼐已经在收拢溃兵了。” 李自成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虽然一路撤退,却已经在心中策划好了伏击之事。 只不过溃兵战力衰退,难敌鞑子骑兵的冲击,在原来的历史中,李自成在永平再一次被击败,只得再次撤退。 “大王英明!”李来亨奉承道,随即将桌上的望远镜奉上给李自成:“大王,此乃西洋夷人供奉的军械,可观测到数十里之外的敌情,还请大王到山上的哨所一看!” 随着李自成移架碣石山北峰上的观测哨所,战场的情报优势开始转向了大顺军。 碣石山北面的峭壁之上,草木遮掩的哨所内,李自成站在可能是整个战场视野最广阔的地方,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吴三桂和鞑子骑兵正在急速往此处移动,还不时砍杀落单的大顺军士兵。 眼见敌军正飞速往自己所在之地移动,李自成却一点也没有慌张,他刚刚已然通过望远镜将自己方面的情况也摸得一清二楚。 李来亨在三面埋伏了骑兵,三面设有大炮,若不是兵力太少,足以一口吃掉满清的追兵。 不过张鼐已经在收拢溃兵了,只要亨儿的伏兵可以阻击鞑子和吴三桂四刻钟,自己便能重新组织起大顺军,将这些追兵一举歼灭。 大不了……把自己的标骑营三千精兵也给压上。 不多时,马蹄声轰鸣,鞑子和吴三桂的追兵直接渡过接近干涸的阳河,不断迫近碣石山,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只能看轻最前面的一排士兵。 三千米,两千五百米,两千米……敌军一步步迫近,前锋不断迈过辽东营设置的距离标识物。 一千五百米,一千四百米,一千三百米……再等等,再等等……每一个炮手都紧张到了极点。 一千米,九百米,八百米……准备,准备……炮手们手上的火折子开始燃起, 七百米,六百米……点火,开炮……火绳“滋,滋,滋”地燃烧了起来 开炮……开炮...... 第十四章 冲锋 “轰……轰,轰”,春风微微鼓动林海,下方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辽东营百炮齐发,一排排炮弹轰鸣着划过天空,然后散落到了吴清联军的骑兵军阵中,溅起了一朵朵混杂着残肢断臂的土花。 “轰……轰,轰”,又是一轮齐射,炮弹呼啸,地动山摇,马匹嘶叫,以及满人痛苦的哀嚎混杂在春风里,困在了山谷中。 马上的鞑子兵,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大炮轰得晕头转向,人仰马翻…… 许勇胯下的马儿听到如此密集的炮声,焦躁不安,不停地倒换着前蹄。 这片高地视野极好,下方平地上敌军的状况被看得一清二楚。马儿,将士,以及许勇自己,乃至整个第一大营,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多年了。 不过,炮击还远没有结束,敌人还没有送上门来,还得再等等。 然后是一轮接着一轮的火炮齐射,大炮轰鸣,不少鞑子兵直接在马上被炸得粉碎,有的被两发炮弹同时轰中,就连残肢断臂都被炸成了粉末。 平地上,在火炮覆盖的范围内,土花四溅,火药味,泥土味,焦草味,血腥味,烤肉味一时间混杂在了一起,给人一种十分离奇荒诞的感觉。 但是在一分钟两发炮弹的射速下,还是有大批鞑子兵,关宁兵纵马闯过了大炮构成的交叉火力网,从滚滚黄尘飞驰而出,朝着碣石山北面的山口冲去。 碣石山北峰上的指挥所里,李自成拿着望远镜,十分真切地看到了火炮的巨大威力以及狗贼吴三桂,满清将军那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山顶上,冲锋的号旗猛然竖起。 许勇激动不已,举起手中上了刺刀的鲁密铳指向天空,大声高呼道:“杀!” 双腿一夹,胯下之马前蹄扬起,率先冲出。 第一连队的其他人也全部都兴奋地举起手中上了刺刀的火铳大声嚎呼:“杀,杀,杀!” 积攒在这群辽东汉人心中多年的仇恨,屈辱,怒火一时间都爆发了出来,他们以锐不可当的状态从两边侧翼以及正面飞驰而出,高呼着“杀光鞑子”。 紧接着,鞑子们,关宁兵们便看见了一束束青烟升起,紧接着自己身旁的战友身上骤然炸开,血肉做成的雨鲜红绽放。 子弹嗖嗖地从不少人的耳边划过,冲在最前面的披甲骑兵纷纷摔倒在地,有的径直栽入土里,四肢扭曲;有的头颅炸开,身体残缺;还有的战马被击中,身子朝前方跪了下去,躯体被战马压着,在草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血水如注。 这时已经有人发觉到了不对劲,竭力呼喊着快撤退,但是这些声音都被压在轰轰的枪炮声里了。 趁着前面关宁兵恐慌后撤,后面清兵猛然前冲,吴清联军军阵乱作一团的大好局势,三路辽东营新军迅速抓住时机,一鼓作气,直直凿入敌人军阵。 三面夹击之下,虽然因为人数劣势不能做到全歼清兵,但也死死咬住了清军的前锋,杀伤大半。 李来亨立在李自成身旁,一面仔细观察着辽东营新军的作战情况,一面等待着张鼐的消息。 他心里明白,虽然现在辽东营新军三面杀出,火枪压阵,威风凛凛,可是毕竟人数太少,一旦清军将领回过神来,组织起数千人的反击,局势恐怕就会变得极不乐观。 火炮的威力只是看起来大,唬人罢了。 如果是用来攻城确实威力十足,可是用来对付野战的骑兵,不到两千米的射程,基本上只能是壮壮军威,打乱敌军阵脚。 想要依靠这玩意杀伤大部敌军,是不可能的,火枪也是如此,打得一两枪,便就要短兵相见了,对敌军顶多就是千余人的杀伤。 所以要是张鼐再不组织起有效的军力发动反击,在人数上压倒敌军,这四千辽东营新军恐怕只会损失惨重了。 李自成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下方战场上的厮杀,敌军统帅的情况,却是一言不发。 他有些惊讶于辽东营新军的惊人的战斗力,如此配合默契,来回穿插,不是他的大顺老本可以做到的。 但是更加惊讶于满清鞑子兵的顽强战斗意志,居然能够在如此猛烈的炮火袭击下抵挡那么久,完全没有溃败的迹象。 最可怕的事情还在于:陷入劣势的还未是清军的主力,他们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停在了火炮的射程之外观战,打头阵的多是吴三桂的关宁军。 必须再等等,等到清军的主力投入战场后,张鼐才能率军冲击,否则便失去了战场上的主动权——步兵战阵很难抵挡得住大批骑兵的冲击啊。 而就在这时,李来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战场的最东端,清军发起了第一轮反击。 “准备冲锋!”清军将领面色如常,镇静自若,轻声下令,似乎这样的袭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举旗!”又有一位全副武装的满清将军挥手示意。 随即,阵前一名高大强悍的士兵忽然举起一面颜色鲜艳,制作精良的蓝色大旗来。 见到冲锋大旗举起,数千满清骑兵呼喊着开始冲锋,全军沉浸在极度的兴奋和激动里面,似乎等待着他们的是胜利,是女人,是钱财,是一边倒的屠杀,那些汉人根本不值一提。 满清骑兵放快马步,如雷鸣一般的轰隆声自东面,忽然传来,由远及近。 许勇猛地一拔,血液随着刺刀喷射出来,面前的鞑子失控坠落马下。 听闻如此动静,他愕然抬头,只见一支人数众多的满清骑兵忽然自火炮轰炸处突出,不顾一切,瞬间凿入了两军混战的军阵中! 虽然早有预备,但是辽东营的将士已经多年没有和满清鞑子交过手了,心理上恐惧又冒了出来,一时之间还是被这种猛烈的进攻给镇住了! 大部分人纷纷后退,收缩战线,不敢主动迎击。 在这场注定伴随着无数血腥的战斗中,满脸是血的许勇面目狰狞,高举着火铳呼嚎着往前冲去,将刚刚退却收缩的辽东营将士又给激活了,战线开始停止收缩。 山坡上,一支上百人的骑兵分成十几队,军组织成员组成的督战队,也开始了冲锋。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第十五章 混战 吴三桂胯在马上,映入眼帘的是滚滚浓烟和一个个新鲜的土坑。 他手里仅剩的三千关宁兵有两千被困在了炮火后的山谷里,一时心急如焚。 那是他和清人交易的最重要资本,若是在这里被李自成吃掉了,后果不堪设想。 多尔衮听信了洪承畴对大顺军的论断,加上又轻松赢了山海关之战,不免轻视起了大顺军,只是派吴三桂率领三千早已疲惫不堪的关宁铁骑追击大顺军残部,另外给了他一万精锐清兵,甚至一个得力的大将都没有派。 如今三千前锋深陷埋伏,有两千是自己的老本,吴三桂无奈,只好恳求清兵出击救援。 清兵自然不会听吴三桂差遣,但是那里也有自己的一千本部兄弟,再加上他们从来没把那些原来真的是只会打伏击的大顺军放在眼里,哪里有杀敌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而不去的道理。 明军不堪一击,击垮明政府的大顺军也如此不堪一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山海关已破,中原的财宝,女人,奴隶,房屋,粮食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已然成了满清从上到下的普遍认识,几乎所有人都处于极度兴奋,极度乐观,极度自信的状态。 所有满清鞑子都认为大清必胜,一统南北,灭顺灭明,夺了汉人的天下不过指日可待。 因此,当他们面对辽东营新军的炮火袭击时,非但没有慌张,反而有些高兴——终于不必再追了,汉狗送上门来了。 清军三千骑兵毫无畏惧,飞速穿过火炮覆盖区,几近癫狂地冲向了正在绞杀联军前锋的辽东营将士。 那面大蓝旗随着满清骑兵的冲锋在战场中快速移动,奋力摇晃,就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鞑子一般猖狂嚣张。 他们哪里知道,辽东营的将士不是前明的溃兵,不是毫无准备的大顺军,更不是蒙古人,朝鲜人。 他们,是辽东的汉子,是李来亨精挑细选,精心训练出来的新军,前有血海深仇,后有军组织的督战队。 进,是杀敌报仇,报家仇国仇天下仇;退,被万人唾弃,北地南地无地容身。 他们其实根本没得选,当许勇纵马冲锋的时候,他们更没得选,才刚刚萌生的一丝退意立即就被骤然爆发的勇气吞噬。 凭着这一个月来的艰苦训练,辽东营将士们拼刺刀的技术早已经能够胜任这个时代里,战场上的任何残酷厮杀。 当两股骑兵汇到一起的时候,满清鞑子们才发现,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对手。 几十年来,任何敌人都抵挡不住他们的骑兵冲锋,那些明军只敢龟缩在城堡里,仗着城高墙坚,高楼大炮苟且。 可是现在,这队刚刚还显现出溃败之势的汉人骑兵居然以极高的速度朝着自己这方冲来,刚刚还在幻想的一边倒屠杀陡然变成了相互间的厮杀,这简直不可思议。 当两队高速奔驰的骑兵撞到一起的时候,战场上最血腥恐怖的事情也就发生了。 高速行进的马匹的极大冲击力使得不小心相撞的骑兵和马匹瞬间一齐弹出了十几米地,全身肺脏破裂,手脚骨折,倒在地上,吐血而死。 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尸山血海,血水与淤泥搅在了一起,嘶喊哀嚎,整个战场瞬间乱成一片。 骑兵对冲本应该是战场双方都竭力避免的情况,可是许勇为了激励士气,因为害怕军队再次溃败,舍命前冲,这几乎是自杀式的进攻。 不过他战力十足,骑射技术高超,不仅没有和鞑子发生同归于尽的相撞,反而策马冲入敌阵,手中的两米长的鲁密铳装上了一尺有余的刺刀,连挑带刺,一连杀五六个鞑子。 众将士见主将如此神勇,也都毫无畏惧,舍命冲锋,全力搏杀。 满清鞑子一时间根本无从适应,这和他们设想的进攻完全不一样,这根本就不像是中原的士兵。 但他们可是连胜了几十年的满清人,无论战场上的情况如何,几十年来都只有一个结果——又胜了。 所以他们是毫无畏惧的,面对突然变得陌生的汉人骑兵,他们却依然充满信心——大清必胜,汉人必败! 于是,当许勇又奋力搏杀了数个鞑子之后,当辽东营将士们全力进攻的时候,满清鞑子看起来败局已定,不断收缩战线。 这还是第一次,鞑子被击溃了,成建制冲锋的鞑子被击溃了! 辽东营的将士们见状,士气倍增,进攻得更猛了,谁也不愿意放弃报仇雪恨,建功立业的机会! 可这毕竟是刚刚赢了山海关大战,几十年来胜了又胜的鞑子啊! 虽然一开始有点懵,但是正处于士气巅峰的鞑子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主动收缩呢? 那不过是诱敌深入的法子罢了! 满清鞑子面对辽东营新军的冲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不觉败局已定,慌张撤退。 而是依旧镇静自若,配合默契,悄无声息地在复杂的战场环境中布下了陷阱。 若不是必胜的信心,若不是百战之兵,若不是纪律严明,这是万万做不到的,也不愧满清鞑子能够在几十年间百战百胜。 而且,他们都坚信,清军不是明军,不会见死不救。若是自己陷入险境,身后还有六千本族兄弟,他们会来救援的,到时这些汉人还能抵挡得住吗? 是的,之所以第一轮反击只有三千人,一来是满清鞑子狂妄,轻视顺军的战斗力,二来也是留一手,以防万一,这是最基本的指挥智慧,身经百战的满清将领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辽东营新军也不是吃素的,清军所谓的诱敌深入并未奏效,双方早已经厮杀在了一起,但凭借着主动收缩,清军还是缓了过来,开始组织起了反击。 这时候,百战之师,百胜之师的顽强斗志和持久战力就体现出来了。 辽东营四千新军还没绞杀完三千前锋,又冲进来了三千训练有素,战力十足的满清鞑子,其实进攻的阵势早已经被打乱,双方战力其实已经对等,再加上前明军对满人深植心底的恐惧。 在一阵厮杀过后,凭借着默契的配合,舍命的搏杀,满清鞑子军居然渐渐将战场上的局势扳平了,甚至隐隐将辽东营三面袭击的大军给压制住了。 李自成,李来亨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相顾无言,刚刚还镇静自若,面色平常的李自成,此时也不免急躁了起来。 他已经见识过鞑子的厉害了,辽东营将士虽然神勇,可在人数劣势下,也难以是其对手啊! 而且,他透过望远镜了解到了战场上的对决,更明白追击而来的清军只有一半左右加入了战斗,其余的还在观望。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不能迅速消灭眼下投入战场的清军,等到另外的清军也投入了战场,后果不堪设想,刚刚集合起来的大顺军极有可能再一次被击溃。 可是他们不能再败了,若是再败,大顺军的威望便会损失殆尽,那些假意投降,实则观望的前明降兵必然反叛,到那时,局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传令下去,刘芳亮,刘希尧立即率所有兵马加入战场,张鼐率标骑营继续待命!”李自成面色严肃,厉声喝道 “诺!” 【作者题外话】:昨天有事,只更了一章,现在补上一章,今后每日三更一定按时按量,在这里厚脸皮请读者大大们投票支持一下! 第十六章 碣石山绞肉谷 阳光透过云影铺洒而下,时亮时黯,微风轻拂,山腰上,树叶微微鼓动,却在喊杀声,炮火声中显得异常诡异。 山谷之内,已成一片厮杀混战,双方士兵你来我往,试探,追逐,砍杀,躲避,嚎呼声,枪炮声不断。 几千匹马奔驰践踏,鲜红的刺刀,卷刃的腰刀,血肉模糊的脸,不断有人从马上坠落,淤泥与血水裹满了步战搏斗的士兵。 残肢,断腿,肝脑,肠子,倒地的马匹,尸体,在骑兵的厮杀践踏中沦为血泥,这就是真实的战场,血腥恐怖! 许勇身上已有好几处刀伤,纵使披甲两层,全副武装,也敌不过来回冲杀十几次,鞑子砍下了几十刀。 但是他却没有丝毫退意,依旧是整个战场的主心骨,旗帜,许勇不倒,辽东营便能血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但清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斗志也异常盎然,士气十分高涨,就好像胜利一定属于他们一样。 比起辽东营将士们内心的恐惧,清军却是无比自信,甚至从容,而局势却也是在往对他们有力的方向发展。 两支军队就像黏在了一起那样,阵线早已经不复存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全都凭着一股子狠劲在搏杀。 清军仗着人数优势开始在战场上占得优势,将辽东营将士往山谷两边方向挤压。 辽东营的将士们虽然死命搏战,可满清鞑子也在死命搏战,双方的斗志都不输对方。 但是清军前前后后在山谷投入了六千人马,其中四千还都是货真价实的鞑子兵,火炮火枪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击清军,可毕竟威力有限。 而且,清兵也有火枪,装备率还不低,清军也有敢战勇战的将军,也是在马上击杀了十几个辽东营将士。 所以当三千清军加入战场,调整战术后,局势便不可逆转地往不利于辽东营将士们的方向发展了。 山谷内,辽东营将士被分成了两部,逐渐被压到了山谷两侧。 清军见状,愈发激动起来,体内的兽性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嘶喊着进攻,似乎胜利就在他们的眼前一般。 “嗖”的一声,一支山口射出的利箭在震天的嘶吼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刘希尧一面纵马狂奔,一面张弓搭箭,一箭致命,将那个击杀了十几人的清兵猛将从马上射了下来。 不愧是大顺军数一数二的猛将,天生神力,箭术朝凡。 他的身后还有几十骑亲卫骑兵紧紧跟随,作为手下所率一万大军的先锋。 辽东营将士的搏杀为大顺军溃兵争取到了充足的重整时间,虽然山海关一战死伤惨重,可大军的建制还在,诸将领又几乎没有损伤,军队的战力自然还在。 因此在得到了李自成的命令后,这些从山海关败下来的溃兵立即在大顺军猛将的率领下,开始了这场雪耻之战。 清军闻声纷纷惊骇,他们万万没想到大顺军还有如此之多的士兵,一时间军心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清军也是人,也会怕,若不是坚信己方一定会胜,恐怕早就在辽东营的自杀式冲锋下溃败了。 当他们发现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时候,当他们发现敌人的将士死命搏杀也毫不逊色的时候,当他们的猛将被一箭击落,追马而亡的时候。 清军便也不可避免地害怕了,动摇了。 但是不止如此,远不止如此,大顺军还有一万人马,刘芳亮将他们分作两拨,从两侧的山谷之上冲杀下来。 战场的局势瞬间逆转了,当刘希尧和他的亲卫杀至清军背部,当一万大顺将士从山谷冲出,加入战场的时候。 面对着六倍于己的敌人,面对着数不清,密密麻麻,乌压压一片的敌人,腹背受敌的清军奔溃了。 从前军到中军,从普通士兵到将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撤,收缩,被辽东营将士追在后面砍杀,再后撤,再收缩,继续被追着砍杀…… 李自成看着山谷里的战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放松,不再是紧紧绷住,但局势还远不能说已经完全有利于己方。 清军虽说是在后撤,是在收缩,可是却没有如同前明溃军一般再也无法形成战力,而是且战且退,相互配合,不少冲锋在前的大顺军将士都在追击时惨死刀下。 李来亨立在一旁,随时等待着李自成的调遣,他也在看着战局的变化,心中忐忑不安。 说实话,他也没有预料到清军的战力如此之强。 史书上不是这么说的,文献里更不是这样描述的,那些一直强调前明昏庸,明军糜烂,清兵若是稍受抵抗就不堪一击的地摊文学家们简直误人子弟。 不过,让李来亨,李自成两人都无法安心的是炮火之外的那大批清军,他们到底何时投入战场? 山谷之外,传递军令的清兵在炮火里来回穿梭。 山谷之外的清军将领和吴三桂被炮火阻挡住了视线,压根无法判断战局,一时间也不免心烦意乱起来。 但更多的是指责部队杀得太慢,居然那么久了还没有杀溃顺军那群农民,简直是有辱大清战士的威名。 不过,随着军情一点点传回,这些狂妄之极的清军将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战局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顺军怎么会如此顽强?居然还有那么多顺军?一个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在他们的心中蹦了出来,这些东西可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难道要看着本族的兄弟被歼灭在山谷里吗? 况且,那里不过只有四成的兵力,都已经逼得顺军全军出动了,若是俺们这六千人马和吴三桂的一千汉军再压上去,战局也就显而易见了。 这是所有清军将领的想法,他们还不至于认为自己会败,几乎所有山谷之外的清军都认为顺军,汉人不过是仗着打埋伏,人数多暂时取得一点优势罢了,俺们清人可是可以以一当十的。 “全军听令!”清军将领大声呼喊起来。 闻声,数面大蓝的军旗奋力摇晃,吴三桂领着自己剩余的一起关宁铁骑率先开路,朝着滚滚浓烟冲去。 “全军出击!”清兵紧随其后。 第十七章 决战(上) 当吴三桂极不情愿地率领关宁铁骑穿过火炮覆盖区,进入山谷的时候,他完完全全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 一眼望去,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前方的厮杀声不断,哀嚎声不断。 骑兵已经不能畅快地冲击了,地上遍布人与马的尸骸,血肉和泥土杂草搅拌在了一起,极大的减缓了马匹的速度和冲击力。 在这个南北距离不足八里,东西长度不足十里的作战区域,有接近三万人在厮杀,至少已经倒下了七千人,四千马,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足为奇。 不过,吴三桂可不管这些,仅剩的关宁铁骑依照着他的暗示,一穿过火炮覆盖区,进入战场便往两翼分散,保存实力起来。 这是他最后的本钱了,就算这一仗清军输了他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部队,就让清兵自己杀去吧! 另一边,有了两万步兵的加持,腹背受敌的清兵已然支撑不住,刚刚的锐气一时间失得一干二净,只能一退再退。 但是凭借着极其严厉的纪律和极高的军队组织度,清军还是可以勉强支撑,不至于兵败如山倒,成为一股溃军。 从山腰上冲杀下来的大顺军士兵也没有想到清兵居然顽强到这种地步,一番纠缠搏杀,遭受到了顽强抵抗后,也不再敢猛冲猛打了。 这一万清军可是纯正的满洲鞑子,个个身经百战,装备精良,是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是蒙古八旗,汉人八旗亦或者那些顺万兵马所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这一仗打得如此艰难也算正常,李来亨精心训练的辽东营将士只能与之平分秋色也算正常。 毕竟,若是能全歼了这一万鞑子兵,满清政权的核心战力便只剩下不到四万了,一下子折损了五分一的核心军队,那多尔衮恐怕就要重新考虑一下入主中原的计划了。 但是,战场上的局势就是那么瞬息万变,刚刚占据了上风,要将清军歼灭的大顺军很快又陷入了劣势之中。 随着好几面鲜艳的蓝色大旗从滚滚浓烟中冲出,随着撼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所有人都明白——清军真正的主力来了! 残兵中还剩的那几百关宁兵趁着大顺军突然奔溃后撤的机会,裹挟着着原本也要撤退的清兵一起朝着山谷外围的两翼撤去。 他们不是清兵,没有那么顽强的战斗意志,要不是家眷全都在山海关,要不是跟着吴三桂,他们哪里会遇上这种事情? 这一轮突然的后撤带偏了清军的反击步伐,也混乱了刚刚冲进战场的清军主力。两支军队汇聚在了一起,不可避免地产生混乱,减缓速度。 这也为大顺军溃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趁着清军混乱之际,大顺军各部按照计划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撤退。 刘希尧率领大顺军主力一万多步战士兵往山口处紧急撤退,辽东营将士和少数大顺军本部士兵则在许勇和刘芳亮的率领下开始往两翼的山坡上撤退。 大顺军如今的状况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败战之军,溃兵千里的狼狈摸样尽显无疑! 清军很快便调整好了队形,开始朝着山口的方向追击,他们断定顺军主力就在那里! 对于早已经得到李自成军令的刘希尧,刘芳亮来说,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和战力如此之强的清军硬拼是断断不能的,要想取胜,就必须要智取,三面分散,假装溃败,这是战场上典型的诱敌深入,两面包抄之策。 虽说看起来简单直白,可是却难以辨别。 清军向来骄横,对于自己可以轻易击溃敌军都习以为常,现在如此艰难的惨胜自然更加深信不疑,所以当大顺军闻声溃败的时候,他们不仅不会怀疑,还会穷追不舍,抓住这个歼敌的大好时机。 毕竟,在过去十几年的战斗中,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太多次了,清军早已经习惯,甚至一遇到这种情况便会下意识地往前追杀。 而李自成便是认定了这一点,才出了这个计策,诱敌深入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各部虽然依照命令行事,可是谁也没想到清军能够这样快速地重新集结部队,发起进攻。 而刘希尧率领的大军主力也好,许勇率领的南翼部队也好,刘芳亮率领的北翼部队也罢,这时候面对着排山倒海般冲过来的清兵,都有些失去了控制。 部队一时纷乱,开始加快了撤退的速度,甚至有不少士兵卸下了护体的盔甲,以减轻重量,加快逃命。 更有甚者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兵马相互裹挟着,分成小股四处逃窜,果真是成了逃兵。 若不是刘希尧大军只有一个山口,南北两翼有辽东营将士支撑,督战队死命压阵,所谓诱敌深入,三面包抄,围而歼之的战略立即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很显然,这是一步险招,如果部队调动出错,如果战场上的敌人过于强势,那所谓计划好的诱敌深入之策,就会变成真正溃败之势,局势就会立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清军实在是太快了,太快了,快到李自成压根无法想象。 排山倒海般冲锋的七八千清军迅速靠近了刘希尧大军,还让吴三桂的关宁兵往山谷左右两翼扫荡,清理残兵。 不过,好在吴三桂阳奉阴违,迅速收拢兵力,远离战场,打算来个坐山观虎斗,这才使得南北两翼的“溃兵”得以喘息整合。 而清军这边以骑对步,七八千铁骑一鼓作气,奋勇追击,很快就咬到了大顺军主力的屁股。 这是一支优秀骑兵军团最理所当然的选择了,面对着狼狈逃窜的败军,他们要做的就是从后方将敌军砍杀殆尽,一个不留。 于是乎,在满清鞑子们的欢呼怪叫声中,被紧紧咬住的大顺军主力末端不断有人倒下,死伤惨重。 溃散之军背对着骑兵,哪里会有任何一点反击的机会?哪里来的战术动作?哪里逃得了命? 刘希尧伏在马上,依稀听到士兵的惨叫声,鞑子的怪叫声,在马上回头看去,却不由得怒火中烧…… 清军大队骑兵死死咬在了他的部队后面,如同砍瓜切菜般,他手下的士兵一个个惨叫着倒下,被马蹄接连践踏,死无全尸。 但他还是得忍住,现在还不能反击,毕竟是大顺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李自成委以重任的大将,决断和勇气都还是有的。 再加上他早早知道了李自成的计策,心里十分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赢得这场大战的胜利。所以纵使心痛,纵使无奈,刘希尧也只能不动声色,继续朝着山口的位置奔去。 清军骑兵冲势不减,极度亢奋,冲锋在前的骑兵甚至都已经不屑于直接砍杀,直接任由快速移动的马匹撞倒,踩踏顺军士兵,而后方的骑兵则纷纷在马上大声长啸,好似在庆祝胜利。 然而,就在下一刻,当顺军大部队冲出山口,清军大队骑兵随着战马的惯性继续前冲的时候,一支装备精良,数以千计的骑兵突然从山谷外侧山坡上杀出,从后方朝着清军骑兵方阵猛地一凿,不可一世的清军骑兵瞬间断成了两截。 第十八章 决战(下) 李自成最终还是将他的三千标骑营给压了上去——这支可以最后护他安全的精锐部队。 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了。 “山海关一战”败了,若是这一战再败,北京就呆不下去了,那新近占领的那些地方,因为自己占据北京,得了皇位而投降的那些前明官员,说不得就会纷纷反叛,到那时,就算有十支标骑营也无济于事。 李自成看得明白这些东西,他也知道退出北京,回到陕西之后他依旧可以东山再起。 可是,他不想再败了,更不愿意中原置于鞑子的统治之下,汉人世代为奴。 而且,他闯王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清军只顾追击顺军步兵,猝不及防之下,先是被标骑营从中间凿成了大小两段,一下子方阵大乱,然后又被标骑营将士借着马匹前冲的惯性从后方击杀,死伤无数。 张鼐则是趁着清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亲自率领一千标骑营将士朝清军直冲了过去,又是这种自杀式的骑兵对冲! 张鼐是李自成的养子,是李自成最信任的人之一,甚至还有可能是大顺王朝的第二任皇帝,就算不是,也绝对是世代镇守边疆的异性王公。 他手下的三千标骑营,毫无疑问是大顺军中最精锐的存在。如今胜败在此一举,父王的大业在此一举,就算是为了报答父王,就算他张鼐因此身死又有何惧? 而且张鼐亲眼见着大顺将士们拼死搏杀,无数兄弟的性命丧于此地,刘爷伤了,贺锦死了,如今废了百般力气才诱敌深入,他又有何畏惧可言? 于是,就连以英勇著称的清军,以敢战勇战闻名的满八旗这时候面对着这种自杀式的对冲时,也不免犹豫了起来。 其实新进入战场的那六千主力部队是没有这种心理的,他们心中依旧是大清必胜,大清无敌,可刚刚经历了苦战的那千余残兵就不一样了。 他们很清楚这群汉人的恐怖之处,若是他们发起狠了,博起命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于是,清军的骑兵方阵突然间乱了起来,不少士兵开始勒紧调转马头,扭头后撤,受此影响,原本还呈排山倒海之势的清军瞬间乱作一团。 这个时候,外侧战马四散,前方战马减速,后方骑兵又根本收不住马势,甚至更后方还有人在继续欢呼怪叫,奋勇冲锋,又在军中造成了一定踩踏之势,使得清军的战力大大受损。 而不等清军反应过来,重新整合部队,组织反击,标骑营早已经冲杀了上来。 张鼐手持”闯”字大旗,冲在了队伍最前面,单手拿刀,左右劈砍,连下两人,随后将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扔,直直劈开了一个鞑子将领的脑袋,紧接着又从紧紧跟随的心腹手中接过长枪,一挑,一扫,再连杀两人,一番操作可谓神勇。 标骑营士气大振,清军从未见过如此神勇之人,一时间竟都不敢再上前搏杀,前军被标骑营大军直接冲散。 此时两翼的数千辽东营新军也开始发起了冲锋,迂回包抄,火铳射击,将清军游离在军阵之外的散兵一扫而光,开始了合围之势。 山口之后,两千标骑营对战几乎相同数量的清军,出其不意,从后击杀,占尽了先机,再加上有接近一万的步战士兵加持,清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是山口之内的一千标骑营对战四千清军,虽然张鼐神勇,虽然突然袭击,但是人数毕竟悬殊,单兵战力毕竟相差不大,辽东营将士还在扫除清军散兵,关宁军游勇,还未来得及加入战场。 慌乱之下,清军固然死伤惨重,若是换作其他军队,早就已经溃败了…… 但是清军主将在愤怒之余却依然保持了镇定,他环顾一周,很快便猜到了李自成的计划,当机立断,依靠着严密的军法,亲举大旗,引导骑兵,开始重整部队,组织反击。 毕竟,在这个不知名的清军将领看来,汉人此番计策虽然绝妙,但任何计策在绝对的战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何况如此悬殊的骑兵人数,一个突然袭击算得了什么? 毫无疑问,一场精锐骑兵间的血战在所难免。 清军兵锋三路,小股部队暂时抵御两翼的辽东营新军,最重要的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正面冲击的敌人。 而那个清军将领更是毫不惜命,双腿一夹,持枪御马,亲自朝着张鼐的方向冲了过来。 而刚刚还在袭击得胜的喜悦之中的标骑营将士很快便本能地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随之面色大变。 刚刚还溃败不成军,乱作一团的清军现在居然又重新组织起了冲锋。 火炮轰炸,火枪射击,三面包抄,诱敌深入,突然袭击,再三面包抄,所有的计策都用遍了,可是,不过万人的满清鞑子居然还有一战之力,这简直不可思议,简直不敢想象! 而此时,张鼐即便是再勇猛,标骑营即使再能战,再自以为大顺军之傲,也不敢再松懈一分半毫了,实际上,他们惊讶之余,也没了任何时间,战场上容不得半分犹豫。 山谷狭小,清军很快便冲了上来,标骑营将士虽然震惊于对方的战力,却也都毫不犹豫地冲锋上前,他们也不是孬种逃兵,他们可是大顺标骑营,闯王的亲卫! 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嘈杂声,骑兵冲击的轰隆声,重物坠落声,踩踏声,战马嘶鸣声、喊杀声、兵器摩擦的刺耳声…… 山口之外,厮杀声渐渐止,面对着两千骑兵,一万步兵的前后夹击,两千骑兵清军就算战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抵挡得住。 他们也不过是人罢了,只不过军法严密,信心十足,可是在绝对优势面前,也只有一死。 而山谷两翼,辽东营将士很快清除了周围的散兵游勇,由于一千多关宁军毫无斗志,只是佯装抵抗便收缩后退,清军分出的两股五百余骑的阻击部队也很快就被击败,三面合围之势,就此形成。 张鼐仍然在和做最后一搏的清军死战,他被那个清军将领死死缠住,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但是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距,面对清军的进攻,标骑营渐渐处于下风。 若不是低估了大顺军步兵的战力,若不是忘记了关宁军在这种时候根本不靠谱,若不是以为突袭而至的就是前锋口中的顺军骑兵,以为两翼只是些毫无战力的步兵,炮兵。 待这支接近四千骑的清军解决完这里的千余标骑营后,再与山口之后的清兵会和,前后夹击,又是一轮大胜。 毕竟,经过袭击之后,清军尚且剩余近七千,大顺军不过三千标骑营,三千余辽东营新军,不到一万多步兵,甚至在清军眼里,那三千余辽东营新军是不存在的。 那,哪里还有不胜的道理,哪里还有恐惧退缩的道理,这一战,如何能不胜? 可是,没有这些如果,没有这些若是,这个世界多了一个李来亨,多了辽东营新军,多出了改变这一切的五千新军。 这是吴三桂的的情报里没有的,这是洪承畴的建议里不可能提到的,这是清军万万想不到的,这是改变了战争结果的决定性力量。 张鼐苦苦支撑,标骑营损伤惨重,勉强维持下,终于等到了辽东营新军的两面夹击,等到了三面合围,等到了山口之内的标骑营兄弟,等到了刘希尧,刘芳亮手下的上万步兵驰援。 这一次,清军没了任何优势,不足四千人对战五千多大顺骑兵,一万多大顺步兵,双方都已经是疲惫之师,都已经鏖战了一天。 剩下的,只是或者投降,或者死战了! 李自成,李来亨在山腰上的指挥所里,通过望远镜看着山谷里的大好局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是,就在同一时间,战场东侧,隔着大概二十里路的距离,山顶上的侦察兵却发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大概三五千人。 难道,鞑子真的有援兵? 【作者题外话】:票票,收藏什么的最喜欢了! 第十九章 决战(终) 李自成看着不断靠近的疑兵,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若是鞑子的骑兵,最迟四刻钟便可抵达战场,可自己现在无兵可派,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正在交战的部队中抽出足够人马去阻击那三五千规模的鞑子骑兵; 可就算是步兵,二十里的距离,最迟也就是十刻钟的时间,便可抵达战场,但自己依旧是无兵可派! 而底下山谷里数千鞑子骑兵,按现在的状况,无论是四刻钟还是十刻钟,都不可能可以完全消灭。 局势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标骑营也派了出去,李自成一时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要说死在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那是三五千鞑子骑兵,凭借着手里的力量,也可以护自己周全。 标骑营撤出战场,辽东营抵挡,刘希尧,刘芳亮策应,应当也还可以一战,只是伤亡...... 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却没了,这一连串的失败,苦战,煎熬,死了几万将士才终于得来的胜利就这样没了,李自成实在是不甘心啊! 正当李自成愁眉苦脸,一时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来亨站了出来。 “大王,臣请出战!”李来亨拱手弯腰道。 李自成闻声一脸诧异,不知道李来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里还有兵,又是战的什么战? “大王,远处的疑兵极有可能是鞑子的援军,若是不能尽快结束山谷里的战事,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大王恩准臣出战!”李来亨单膝跪地,请求道。 自从李自成抵达碣石山后,作为大顺政权的最高领导,李来亨立即就把大军的指挥权移交给了对方,除了最开始的计划和部署不变外,后来的军队调度,进攻节奏,溃兵组织也都全部由李自成亲自授权指挥。 能够从一各驿卒成长为一代帝王,李自成的个人能力自然是超出常人的,若不是在原本的历史中快速兵败,或许这将会是一个享有盛名的皇帝。 只可惜,在北方满蒙汉统治阶级的协力进攻下,在南明统治者隔岸观火,联虏讨贼的态度下,大顺政权短短几年便覆灭了。 自然,其中也有许多大顺政权自身政策的原因,使得北地的官绅地主都抵触反抗之,使得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知晓满清实力,天下大势之人。 李自成看着单膝跪地的李来亨,明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底下的大军决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满清鞑子已经被团团围住,除了拼死厮杀还能有其他的办法? 李自成微微蹙眉,人就抱着一丝希望,试探道:“亨儿,你可是有什么破敌的法子,快点说来!” “辽东营新军本就是专门训练使用火铳的,现如今大军已经将鞑子团团围住,只需要将鞑子压制住,然后让辽东营将士们以火铳击杀,不需一刻钟便可全歼之!”李来亨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之所以训练新军,专门训练新军火铳,更多是为了之后的北京城守卫战,以火器守城,必然是事半功倍的。 而如今鞑子已经被重重包围,利用人数优势不断骚扰,使得其手上的火器不得正常使用,成为烧火棍。 然后辽东营将士再在外围装填好弹药,一通射击之后,再发起进攻,鞑子本就备受打击,如此一番,战斗力必然全部丧失。 之前一直是骑步兵贴身近战,火器基本没有作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鞑子已经被团团包围了,辽东营将士便有了装弹,,瞄准,点火的时间。 而他们的目标——鞑子还是龟缩在一起的,压根不用考虑瞄准的问题。 “如此真的可行?”李自成疑惑道,他虽然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可那玩意开一枪后就基本成为烧火棍了,哪里还有什么用? 更何况,有的还会炸膛,自己杀死自己! “臣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李来亨看起来把握十足。 “诶,本王要你性命作甚。”李自成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又摆了摆手,“这件事你速速去办,不要误了战机,就算不得,本王也不怪你。” “臣领命!” 看着李来亨离开的背影,李自成心中不由得有了一股莫名的自信,或许这个一心操练新军,熟识火铳,了解满清鞑子的侄养子真的有办法呢? 想到这里,李自成又将望远镜瞄准了底下的谷地之中,他要亲眼看看李来亨具体是怎样做的?那火器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不多时,李来亨便策马来到了山谷里的战场上。 地上的血肉尸体堆积如山,已经严重影响了骑兵的机动性,那些早上便已经死去的士兵如今已然有了味道,苍蝇嗡嗡嗡地叫着,老鼠愉快的在尸体间庆祝着属于他们的胜利。 战争赤裸裸的血腥暴力在这个山谷里尽显无疑! 混战了一日,从早晨到如今夜幕降临,两军将士都已经疲惫不堪,士气低落,一副了无生机的摸样。 辽东营将士和大顺军,标骑营将仅剩的三千多满清骑兵围在山谷里,双方就在那里隔着五十多米对峙着,谁也无力再发起进攻。 吴三桂和他的关宁兵见局势不对,早就提前撤离了战场,想来不久之后就会直接和来援的清兵撞上。 辽东营的将士们得了传令兵的命令,纷纷开始后撤,标骑营适时补上位置,维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包围圈。 在连队长,中队长,小队长的指挥下,在军组织的维持下,辽东营将士开始沿着包围圈形成内外三圈的火枪射击列队。 在紧张的厮杀里奋战了一天,辽东营将士却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老本行,一直在最前线紧张对峙着。 清兵主将还不知道情况,以为是自己的援兵准备到了,顺军这是要抽调人马去阻击,便更加乐意维持着当前外围不断纠缠厮杀的局势,准备休整一番,迎接想象中的内外夹击。 只是,他们再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凭借着一个月以来的专业训练,辽东营将士不到一刻钟便完成内外三层的列队,然后开始装填火药,沿着包围圈的裂隙,开始成建制的往前移动。 另一边,通过军队行进的速度,李自成已经确定了那股鞑子援兵其实是以步兵为主,那就还有时间,或许还能一战。 山谷内,辽东营将士端起火铳,胯在马上,已然做好了准备,清兵看着又折返回来的大顺军,一时不明所以。 “射击!”许勇一声令下,第一排一千余支火铳开始了一第一轮齐射。 “砰,砰,砰……”伴随着鞑子的哀嚎,又是一轮齐射“砰,砰,砰......” 三轮齐射过后,不等鞑子反应过来,士气大振的大顺军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且不说三千余枪已经杀伤了千余鞑子,就是这般包围冲杀的态势下,鞑子士气低落,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力,而大顺军却因为此番齐射气势大振,毕竟那可是白捡的战功。 山谷内,苍蝇老鼠愈加欢快,砍杀声渐止,一千余鞑子兵被绳子捆着,然后排着队被押到了碣石山北面。 月色下,那支疑似鞑子援军的部队开始逐渐清晰。 “……”李自成看着领头的人,嘴唇剧烈颤抖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作者题外话】:呼......这场战斗写得太长了,不过好在终于结束了。为了庆祝顺军得胜,读者大大们来一点银票支持一下呗! 第二十章 碣石山上 月朗星稀,银光洒在山谷血红色的草地上,尸体狰狞着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一丝诡异! 李自成,李来亨两人肩并肩坐在山顶上,俯瞰山下一簇簇正在燃烧的火团,一时间都面露忧色! 他们自然不是在担心那股突然来袭的疑兵,而是看着正在燃烧着的数不尽的尸体,心里发慌。 出乎预料的是,那股疑兵并不是清军的援兵,也不是其他的任何敌人,而是猛将贺锦沿途收拢的大顺军溃兵。 由于当时天黑路暗,贺锦带兵突围后的撤退路线与李自成主力的不同,才迟到了一天多。 李自成来到碣石山整合溃兵时,得知贺锦率兵殿后却没有归队后,便以为这个当年在“罗,贺事件”中站在自己一方的老战友已经以身殉国了,心中甚是悲痛。所以才会在通过望远镜看到对方时,那般的激动和失态。 而现在山顶上的两人,其实是在忧心更加紧要的事情。 “亨儿,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大顺的天下就要毁在本王手里了,你这是立了大功啊!”李自成豪不吝惜自己的称赞,他如今对李来亨的态度和看法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顶多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现在却是已经把他当做了诸葛孔明之类的柱国之才来看待。 这其实也很正常,大顺政权如今并无经天纬国的奇才,牛金星,李岩不过都只是稍有才能,见识一般,像李来亨这种熟悉满清,前明又知晓军务的人,压根就没有。 “大王,这都是臣之过,未能及时提醒大王,说服宰相大人,臣哪里有功啊,不过是在将功补过罢了!”李来亨推辞道,他哪里敢随便领功,就仅仅是这些情报怎么来的,他就解释不清楚了。 而且在哪里不得提一嘴牛宰相呢! “亨儿,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是本王这两年来得胜太多,过于自大,低估了鞑子。”李自成自我检讨道。 若是仅仅经历了山海关之战,李自成自然还是不会重视满清鞑子,但如今看到了一万鞑子的战力居然如此之强,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以前的错误。 李自成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更没有到自欺欺人的年纪,所以光明磊落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满清鞑子,不知道自己的对手,真正的对手是一群怎么样疯狂的野兽!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职责所在。”李来亨继续谦虚道,他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讨李自成的欢喜,取得李自成的信任。也只有这样,将来死守北京城的任务才能到自己身上。 怎么说,李自成也算是中原大地的半个皇帝,是大顺政权无可争议的领导人,身居如此高位,自然是喜欢下属说好话的。 “嗯,大顺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李自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直到今日亲眼看到了鞑子的战力,本王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如此紧张,才知道大明边军为何会一败再败,一输再输,若是这次没有亨儿的接应,恐怕本王那自以为是的伏击便又会是一场惨败!” “大王,臣也是听了前明降军的描述,才知道鞑子竟然已经厉害到了这样的地步,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今日如此惨烈的战况也是臣万万没有想到的,若不是大王及时将标骑营压了上去,恐怕我们这些人就要战死沙场了。” 李来亨这次便不是谦虚了,他是真的没想到鞑子军的战斗力那么强,辽东营新军本就是前明边军,入伍多年,战斗力自然不低,又加急训练了一个月,没想到只是可以和满清鞑子打成平手。 “一万鞑子就能有如此战力,十万鞑子大军又岂是可以战胜的?我们现在的这点兵力,若是再被鞑子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啊!”李自成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满清军队的战斗力确实高于大顺军,更何况这支饱受打击的溃兵,若是再被鞑子追上来,恐怕真的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了。 “大王是担心鞑子得知追击大军在碣石山全军覆没后,主力部队会迅速追上?“李来亨听出了李自成话里的意思。 李自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鞑子的骑兵速度极快,恐怕要想追上我们,也不是一件难事!“ “大王多虑了,鞑子的满八旗人数本来就少,如今在碣石山损失了一万,核心部队只剩下四万不到,恐怕不做完全的准备,他们是不敢再战的。而且……“李来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李自成焦急道。 “臣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满清朝廷的。”李来亨拱手禀报道。 “哦,亨儿快讲,是什么消息?”这些事情现在是李自成最在乎的,他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满清鞑子的情报。 “据从满清处反正回来的辽东前明军说,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豪格几人都不和,其嫡系心腹在清八旗中的地位也未占据主导,如今能够成为摄政王,其实是利用了拥护幼主之名,但是清军内部各派系其实大多不服他。”李来亨为了抚顺,给李自成出谋划策,只能再次无中生出反正的前明军来了。 “亨儿的意思是?”李自成眯着眼睛,眉头紧皱。他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清军内部的局势,亨儿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前明军,还是...... “满清朝廷之所以能够团结一致,是因为有中原这块巨大的利益,若是多尔衮能够一直赢下去,满清朝廷必然团结一致对外征伐,可若是遇了挫折,情况就不一样了。”李来亨笑了笑,似乎很有把握打败对方,他想到了李自成的猜疑。但是这些话是必须要说的。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又说道:“鞑子能一下子出动那么多兵力,一定是奔着入主中原来的,若是一般的劫掠,不可能倾巢出动。如今鞑子又有了吴三桂带路,定然已经掌握了中原的虚实,更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了!” “大王高见,所以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一定是继续进攻北京,但是绝不会再轻易出击。”李来亨继续说道。 “嗯,事情确实应该是如此的,山海关一战败了,鞑子自然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可是这北京城要怎么守呢?”李自成问出来心中最大的忧虑——北京城怎么守,这关系到大顺的国运啊。 “大王放心,臣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大王给臣兵马一万,加上辽东营这一万五千将士,守住北京天津三个月绝无问题!”李来亨突然转身,单膝跪下,朝着李自成拱手抱拳道。 “哦,亨儿有何对策,快给本王讲讲!” 第二十一章 分歧 山海关的高墙之上,阴森的炮口之侧,数百面各色旗帜迎风招展。 城内,一众满清大臣正在开会商讨进攻北京的路线,为首的自然是满清朝廷的摄政王多尔衮。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入关会如此简单,顺军会如此不堪一击,想来派去追击的军队应该已经扫清了前路的一切障碍。 正如李自成估计的那样,满清朝廷之所以会全军出动,是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取代大明,成为中原之主,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劫掠。 正因如此,北京必然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那座城市是中原皇权的象征,占领了北京城,才能名正言顺,才会被汉人承认,才算是继承了所谓的王朝大统。 原本会议进行得十分顺利,所有人都信心十足,所谓的会议其实不过只是众人在敲定运输红衣大炮这一战略武器的路线罢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敲定的,要运送红衣大炮,无非就是走大路经过昌黎,滦州,开平,然后朝通州方向直抵北京。 但是溃败而归的吴三桂余部和数百名清兵彻底打乱了这一理所当然的安排。 当多尔衮,多铎,阿济格,范文程,洪承畴等人听到一万八旗主力在碣石山遇伏,几乎全军覆没,顺军装备了大量的火炮,火铳并且可以熟练运用这些消息之后,震惊之余都不免陷入了沉思。 “山海关之战”轻松取胜后,多尔衮便极其自然地以为顺军,明军不过都是一路货色,面对大清的百战精锐之师,都不堪一击,所以心中早已定下了夺取北京后,分兵两路,一统中原大地的战略。 如今却得知顺军的溃兵居然能够全歼一万精锐旗兵,居然还能熟练地使用火器,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王兄,依如今的情况来看,之前所得的关于顺军的情报恐怕是有误的,直取北京的事还需慎重考虑啊!”多尔衮的弟弟,大将多铎第一个提出了异议,他向来谨慎,思虑周全,面对如此巨大的损失,自然是想摸清状况再做决定。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满清朝廷自努尔哈赤建国以来第一次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若不是现如今明朝廷已然崩溃,李自成不过是一群流寇,清军又攻下了山海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军早就退回关外了。 “洪承畴,这件事你怎么看?”多尔衮面色严肃,扭头看向了当初的咨询对象。“当初可是督师你说的,顺军军备不齐,甲胄不足,多是些流民农夫,根本不足为惧。若是那样,为何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王爷,是卑职的错,卑职实在是没能想到短短两三年,顺贼就如此势大,还组建了火器部队。”洪承畴先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误,毕竟当初是自己信誓旦旦顺军战力低下,携家带口,不足为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状况,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但是他明白多尔衮的心思,想要借着入关夺取中原皇权来巩固摄政王的权势,所以他只要顺着这条路说下去,表明自己的立场,就不会出事。 “但是王爷大可不必担心,顺贼本就擅长伏击和逃跑,如今组建的火器部队想来也不过是收拢前朝降兵而来,打伏击或许还能有些许战力,但要是直面大清的百战之师,恐怕依旧难改溃败之势。” “所以洪督师的意思是……”多尔衮的面色稍稍温和了起来,假意问道。 “此次进攻受阻应该只是意外,大军疾行,轻装进攻,又受火炮袭击与数倍之敌轮番进攻,若不是顺贼人数众多,应该也不至于此。”洪承畴拱手拢袖,继续解释道。 “我大清一万好郎儿岂是一群流寇所能击败的?此事不可如此轻断,一定要先摸清顺军的实力,若是还像之前,轻敌冒进,又如何能成事?”多铎再次发言反驳,态度似乎十分坚决。 洪承畴就是他俘虏的,他不是不信,只是对方身在关外,又哪里能清楚关内的情况呢?不过是依据以前的经验罢了。 多尔衮见自己的弟弟,军中大将多铎如此反对,一时也不好再直说什么,又转头看向了狼狈逃回的吴三桂:“吴三桂,此事你最有发言权,你怎么看?” “王爷,虽说我等此次是受了伏击,可只要大军一进攻,顺贼便摇摇欲坠,几欲溃散。若不是依仗着几倍于我军的人数优势死死支撑,我军根本不会败。“吴三桂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且,我军此次轻装前进,甲胄甚少,也并未携带火炮,日夜奔袭,大军疲惫不堪,而顺贼似乎是早有准备,于山口设伏,仅仅是大炮便有上百门,火铳更是多达三五千支,两军的火器实力悬殊,我军是因此大败的。” “可是顺贼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大炮,又怎么会有三五千支火铳?关内的明军装备会好到这个地步?”多尔衮眉头紧皱,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明朝的边军装备都远不如大清八旗,更不要说腹地的二线部队了,顺军缴获的这些的东西又何足挂齿? 大清之所以能百战百胜,除了严格的纪律,优秀的组织,更多的还是部队的火器更强,甲胄更足,是精良的装备大大提升了军队的战斗力,使得战场之上,将士的损伤远低于对手,战斗力远高于敌人。 “王爷,依卑职的了解,顺军极有可能动用了前朝北京城的最后一批火器装备,甚至已经把北京城的城防大炮拆了下来,若不是如此,绝不可能能有此装备!”洪承畴再次出身发言,除此之外,他确实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吴三桂,你觉得洪督师说得对吗?” 吴三桂是前明的边军大将,对于前明军队的装备情况自然是更加了解的,所以多尔衮才会向他求证。 “回王爷的话,洪督师说得没错,顺贼能有此火器装备,应该是取自北京火器库或者是缴获京营的。但是诸如火药,炮弹等物资,用完即无,顺贼一群流寇,应该难以组织工匠制造。”吴三桂信誓旦旦道,他此次虽然从顺军手下逃脱了,但要是满清不伐顺,不南下,他就几乎没有价值了,这显然不符合他的利益。 而且,从多尔衮屡次问询以确认顺军疲弱,不足为惧来看,对方是想要借他们这群汉人之口说服多铎和阿济格两位大将同意继续进攻北京,他自然是乐意顺水推舟的。 “嗯。”多尔衮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顺贼一群草寇,确实难以维持火器的使用。” 但是他还是有些难以定夺,若是估计有误,直接进攻北京无疑是一场恶战,之前多次攻打北京城都是无功而返,若是此次直撞上顺军的兵锋,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王爷,北京城必须立即攻下,否则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范文程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联明伐顺 经过近一年的清洗,其实满清朝廷早已经牢牢掌握在了多尔衮这个摄政王的手中。 汉人官僚受他提拔重用,多铎,阿济格两位主力战将又都是他的亲兄弟还被大大削弱了,福临尚且年幼,另一个摄政王济尔哈朗不足为虑。 若是能够率领大军入关,夺了明朝廷的天下,恢复故国土地,那绝对是名垂青史的伟大功业。 而且,多尔衮早就通过蒙古部落知道了明朝廷内部动荡,流寇已经占据西部,北京危急。原本是想着借此时机,抢先一步,攻到北京城下。然后依此要挟崇祯皇帝,要其借清兵平寇,那便有了入主中原的正当名号。 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比自己想的要顺利得多,吴三桂主动献关,顺军与关宁军拼了个你死我活,大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山海关。 但是多尔衮更没想到的是,顺军的战力也不容小觑,居然可以将自己手下的一万精锐骑兵歼灭。 但是他早已经和范文程,洪承畴这些汉人大臣深入探讨过了入关事宜,自然明白事到如今,如此局势是自己攻下北京,然后借为崇祯报仇为号令南下和西征的大好时机。 无论是多尔衮还是汉人官僚,其实对李自成都不屑一顾,那不过是一个流寇罢了。而明朝廷已经烂到了根上,有李自成那么一闹,不过是奔溃得更快了。 但就算这样,若是被这个流寇借机灭了明朝廷,占据了关内大片土地,时间一长,前明官僚士族归顺,根基稳固,入关之事便会困难无比。 所以尽管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尽管多尔衮已经不敢再轻视大顺军,但是他还是不打算放弃攻打北京城的机会。 在多尔衮看来,只要红衣大炮一到,只要不再轻敌冒进,这个时候大清还是可以轻松打败顺军的,毕竟一万骑兵就可以将拥有百门大炮,三五千支火铳的顺军伏兵和几万溃军杀得几欲溃散。 可若是现在不进攻,等李自成集结大军,利用关内源源不断的资源攻打山海关,机会就不会再存在了。 而且,若是就这样返回盛京,大军损失如此之大,却只夺了一个山海关,朝廷上下的怨言一定不少,自己摄政王的地位很难不被动摇。 多铎,阿济格,豪格,济尔哈朗这些人现在看起来服从,可是说不得有什么歪心思。 “大学士可是有什么良策?”多尔衮连忙询问,诸多汉人大臣里面,他是最信任范文程的。 “禀王爷,此战,大清必胜,李贼必败,臣不知诸位为何如此犹豫?”范文程拱手拢袖,看起来信心十足。 清军此番入关,首功便是范文程,若不是有他的分析献策,若不是有他的方略,多尔衮或许还意识不到明朝廷内乱的大好时机。 而且范文程在满清朝廷中效力多年,贡献过诸多良策,深得皇太极信任,不可谓威望不大,信服力不高,若是有他来分析,就算是多铎,阿济格也不好反对。 见诸人作洗耳恭听之势,范文程继续说道:“李贼残暴,刚刚进入北京便虐待官员,掠夺诸官员,士族与富户的财产,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如今李贼根基未稳,民心未定,若是王师前往,行替崇祯皇帝报仇,平贼剿寇之策,无害百姓,无掠夺财产,官僚士族,天下百姓必然夹道欢迎,无不欢喜。” “如此,北京城必然能克,得北京便得直隶,得直隶,山东,河南便在手中,天下便可徐徐图之,碣石山之战前臣如此说,碣石山之战后臣亦如此说。李贼不过借地利侥幸胜了一回,我军何必如同惊弓之鸟,又怎么能就因此失去锐气,难道不是要借此激发士气,一举攻克北京吗?” “嗯,本王也是如此认为的,我大清的将士什么时候怕过汉人?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具在我朝,一群流寇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准备妥当,全军出击,必可大破顺贼。”多尔衮听后十分满意,这正是他所希望听到的结果,也是他所认为的天下大势。但是他也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有些话是那样说,却不是那样做的。 “不过,正所谓骄兵必败,本王觉得也不应该轻视了顺贼,否则便难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范文程点了点头,又说道:“王爷说的是,臣倒有一计,可使顺贼首尾不得相顾。” “哦,大学士有何妙计,快给我等讲讲!”多尔衮听罢欣喜万分,范文程的计策,往往都能有出乎预料的惊喜。 “王爷,李贼的敌人不只是我们,还有远在中原南方的明朝宗室,我们可以派遣使者由海上主动联系明朝廷在南方的势力,来个‘海上之盟’。说服明朝廷南方力量在我们攻打北京,牵制李自成之时发动北伐,到时必然可以使得贼寇首尾不得相顾,分兵南下。” “我们牵制李自成主力,不是给明朝廷占了大便宜吗?”阿济格对此很不理解。 “明朝宗室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会和我们联合?”多铎也表示反对。 范文程闻声笑了笑:“两位王爷多虑了,明朝廷忌惮李贼远胜过忌惮我们,他们宁可相信我们,也不会相信那些造反的农民,更何况崇祯皇帝可是李自成逼死的,若是我们主动联合他们,大事必可成。再者说,南方的那些军头争功劫掠是一把好手,可是一到打仗就不行了,所谓联明伐顺不过是为了争取北地汉族官僚的支持,迫使李自成分兵南下抵御和平息辖地叛乱,他们别说占便宜了,别被流寇打得丢盔卸甲就算是不错了,又如何占得到便宜?” 听了范文程的一番分析,多铎和阿济格两位大将似乎也被说服了,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倒是屋内难得一见的和谐场面。 “不过,攻打北京还需做足准备,如今红衣大炮已经从锦州运到了山海关,到时再同大军一起押送到北京,有了这个攻城利器,北京不用担心不克。而且贼人兵力不足,我们可先打下天津,以此为基地,再图北京。”多尔衮顺势补充道。 满清的后备力量匮乏,这是先天不足,承受不了几次万人的损失,所以多尔衮不得不谨慎起来,宁可赢得慢一点,也不能再冒大险了。 而且,他怎么会看不懂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这些人的心思呢?他们是汉人,必然倾向于攻入关内,夺得正统,不然这辈子便得一直背着乱臣贼子的头衔了。 只不过,攻入关内,入主中原,也是满人的利益所在! “王爷英明!” 对于是退是留,屋内众人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联明伐顺,攻克北京! 第二十三章 将军是个狠人 李来亨手里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昂首直立于山腰的一处平台上,看着山谷依旧渗着血红的泥土和一块块烧焦的草地,心中感慨万千。 春风微拂,地上的草木灰纷纷扬起,山谷瞬时又是白茫茫一片,只是隐隐约约能见到草木灰下的累累白骨。 那是李来亨故意留下来震慑清兵,扰乱满清军心用的! 李来亨前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事情,穿越之后,本以为凭借着所学的现代知识和军队服役两年锻炼的身体,十几年互联网冲浪,混迹各大论坛所知的军事历史知识,会在这个时代畅通无阻,称王称霸!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还是因为穿越穿得好,仅仅是混上大顺军的一个果毅将军,靠的还是原主养父李过的扶持,若非如此,他可能早就成了中原大地上累累白骨中的一具了。 经过三个多月的历练,李来亨很快便明白了:自己若想获得支持,击败满清,挽救大顺,振兴华夏,除了依靠现代人超出这个时代的视野和知识外,更多的还是需要取得李自成的信任,否则大部分事情都做不了。 经过碣石山一战,取得李自成的信任并不难,自己这三个月来也十分注意处理和大顺政权各个实权人物的关系,再加上拍得一手好马屁,刘宗敏,李岩,牛金星这些人简直把自己当作了人生知己。 但那是自己没立功,没掌握大权,没损伤到他们的利益之前,之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李来亨很清楚,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抗清紧急,不如抗清重要。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大顺政权的敌人如此之多,面临的困境如此之大,以至于李自成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集中力量来对付满清。 多尔衮为首的清军,拥有的强大军事力量比他以前所了解到的记载还要强上一截,在这个时代几乎无人能敌,而双方除了打一仗,分出胜负外,根本没什么好谈的。 马士英,史可法等人领导拥护的南明朝廷虽然糜烂,不思进取,但是和大顺政权势同水火,两不相容。 张献忠为首的大西军,各地的反叛农民军,乡绅,土寨势力牵制了大量顺军兵力,没有一年半载,甚至说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完全解决。 而西北根据地,还有青海土司,西套蒙古这些外部力量也在影响大顺政权的稳定。 这些还只是外部的力量,大顺军内部数十万的明朝降军各成一派,与大顺面和心不和,若是不能打散重装,根本不能利用,反而还是一种威胁。 在这种条件下挽救大顺,灭清救国,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特别是抗清。 李来亨无法想象,碣石山一战,若是这一万清军携带了火炮,若是他们有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指挥,若是他们没有分散兵力,直接全部压上,若是他们披甲更多,不轻敌冒进,若是吴三桂靠谱一点……这场自己本来信心满满的伏击战会打成什么样? 赢得太侥幸了,这次赢得太侥幸了,但凡出现一点小意外,都有可能全军覆没于此,到那时,华夏大地的历史恐怕就改不了了。 “将军,三路人马都已经全部派了出去。”辽东营威武将军许勇拱手禀报道。 “情况如何?”李来亨面色如常,语气平静,他对自己的安排还是信心十足的。 “将军神机妙算,提前散布了消息,第二,第三连队很顺利就将附近的所有百姓全部动员了起来。鞑子生性残暴,嗜杀戮,百姓们知道他们已经占领山海关后,纷纷举家逃亡,还有一些不从的,也被人流裹挟着带走了。” “那些官吏乡绅呢?他们也愿意随大军一起撤退?”李来亨又问道。 “原本是不肯的,但是一听到鞑子来了之后要削发剃头,移装换服,世代为奴,绝大部分便也不敢再逗留了!”许勇解释道,他自然明白这是李来亨为了恐吓乡绅散布的谣言,不过能想到这样符合鞑子习俗的谣言,就连他自己也差点信了。 为了最大限度延滞清军,加强北京城的防护,也为了沿途所有居民免遭屠戮,李来亨在征得李自成同意后,组织军队将这些百姓和前明官吏都一同迁往了北京,天津两座城池。 老弱病残是预备和顺军一起转移到直隶,山西一带,作为人质,远离战场的。青壮年则留下作为两座城池防守的后备军,如此一来,防守的兵力便可达五万以上。 李来亨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知道当前局势的严峻,为了抗清,为了争取时间,这些都是必须要采取的策略。 “第四连队已经按计划将沿途所有民屋烧掉,所有水井投粪掩埋,所有水源上游都放了动物尸体。”许勇继续汇报着这两天的战果。 烧屋填井倒是常规操作,可是许勇是万万没想到李来亨会下达投粪这么缺德的命令,他这些天越来越觉得将军稚嫩的面孔下,绝对是一个狠人。 正如同不久前吴三桂所做的一样,李自成大部队自碣石山撤退后,为了延缓清军的进攻,李来亨也组织军队开始了“坚壁清野,夷灶塞井”的计划。 不过,李来亨明显更狠一点,不仅坚决贯彻了“一滴水不留清军,一间屋不给鞑子”的原则,还要让清军挖开水井后尝尝绝望的味道。 “炮队也派了上百人,主力部队和火炮撤退后,已经将大道炸毁,每一里地都炸了至少五十个坑,保准让鞑子们的火炮迟迟运不进来。”许勇继续汇报道,心中的崇敬之情更盛。 大顺军本部人马或许不知道红衣大炮的威力,但李来亨可是一清二楚,只要红衣大炮不到,清军就不可能会进攻北京和天津,所以李来亨安排人将多尔衮准备用来运输红衣大炮的大道炸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土坑。 如此一来,清军要想将红衣大炮运达北京附近,仅仅是修路,开凿新水井,建立补给线,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 而这些时间便足够让李自成喘口气,处理好大顺内部的诸多事情,调集兵力北上抗清了。 “嗯,很好!”李来亨点了点头,辽东营办事他还是十分放心的。“之前安排你差人快马去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北京那边应该已经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打败了吴三桂,歼灭了三万多鞑子,还俘虏了五千多个。将军真是高啊!” 李来亨听罢,没有再说什么,翻身上马,领着亲兵卫队朝着北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知道,不久之后,那里将会是一片尸山血海,人间炼狱! 第二十四章 鞑子罪行录 永昌元年四月二十九日,原本是历史上李自成在对清军的军事反击接连失败后在北京匆忙登基,准备撤离的日子,如今却成了“清兵俘虏审判大会”。 这个时代的通讯还十分落后,信息传递更是缓慢,所以大顺军山海关一战大败,碣石山伏击战险胜的消息在李来亨安排的全方位封锁下并未外露。 传回北京的,正是辽东营信使沿途大喊,许勇口中“大败吴三桂十万大军,歼灭了三万多鞑子,还俘虏了五千多个”的好消息。 当然,一传十,十传百,便也就成了大顺军歼灭鞑子十万,吴三桂被五千斤重的大炮炸成了残疾,王师勇武,一路追出关外三万多里…… 当初之所以留着这些清兵俘虏吃粮,并不是因为李来亨作为一个现代人,遵守什么“俘虏优待法”,而是要利用在北京处决他们的方式来壮大声势,威慑那些意图反叛的降军和乡绅。 大顺东征的这段时间政策过于激进,又是均田又是追饷,手段还十分简单粗暴,涉及的地区也不只是北京,而是新占领的广大地区。 在统治秩序还未建立和运行起来之前就开始大量树敌,与真正能够动员地方力量的乡绅地主集团决裂,一旦大顺出现了什么变故,这些地方说不得就会全反了。 到时候,这些地方不仅不会成为不断提供兵源和粮草到前线的根据地,大后方,还极有可能成为拖垮大顺的巨大包袱。 所以李来亨必须用军事上的胜利和强势帮助李自成弥补政治上的短板,尽管这里面虚假的成分非常大。 但只要别人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个消息是假的,便也就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只要各地的反叛不是蜂拥而起,大顺军驻守在各地的力量便能镇压,李来亨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当北京民众看到成排成排的鞑子兵被反绑着押入北京城的时候,无不欢呼雀跃,拍手叫好,任谁都想上去踢上两脚。 不少书生大儒打扮的老人甚至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些嚣张残暴的鞑子被自己人抓到。 不只是城中的百姓,就连之前不是十分配合的当地乡绅,前明官员看到这些鞑子被集体吊死在北京城墙上的时候,都开始转变了态度,主动向大顺政权示好起来。见风使舵向来都是他们最擅长的把戏, 当然,也仅仅是示好,在保住脑袋这件事情上,这些读书人,有钱人自然比谁都积极。但是大顺一天不变其政策,他们也就一天不会真正归顺。 但是他们坚信,李自成迟早有一天是会想明白的,没有他们,李自成便难做得了长久皇帝。 而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随着大顺军大胜的消息传入山西,直隶,河南,山东这些新占领区的还有一本叫做《鞑子罪行录》的小册。 这本《鞑子罪行录》明面上自然是审讯拷打五千余名鞑子降兵所得,实际上则是李来亨连夜编出来,然后传令北京城工匠连夜印制的。 里面记载的东西全都是清兵在原来世界中真实犯下的累累暴行和一些李来亨依据史书记载,稍加改编的东西。 其上的内容全部都是这个民族的血泪回忆,李来亨写这些东西出来,更多的还是希望警醒世人,奋勇抗清。 由于其上记载了鞑子军每每攻下城池后的罪行,血·淋·淋的故事震撼人心的程度远超于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小说,一时间竟成为了黄河流域百姓争相传阅的书籍。 鞑子军围困城池时,在城外,“选美妇室女数十人,……悉去衣裙,淫·蛊·毒·虐”。 鞑子军攻下城池后开始大屠杀,三次屠·杀杀了五十多万。“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 鞑子兵“悉从屋上奔驰,通行无阻。城内难民因街上砖石阻塞,不得逃生,皆纷纷投河死,水为之不流”。“兵丁每遇一人,辄呼蛮子献宝,其入悉取腰缠奉之,意满方释。遇他兵,勒取如前。所献不多,辄砍三刀。至物尽则杀”。 期间,鞑子军抢掠“大家闺彦及民间妇女有美色者生虏,白昼于街坊当众**;……有不从者,用长钉钉其两手于板,仍逼淫之”。“妇女不胜其嬲,毙者七人。” 鞑子军攻下城池,屠戮甚惨,死难七十万人。居民几无噍类……累骸烬成阜,行人于二三里外望如积雪。在东郊乌龙冈,真修和尚雇人收拾尸骸,‘聚而殓之,埋其余烬’,合葬立碑。” 城破之时,顿成地狱,但是比地狱更难忘是人民引颈受戮的场面。 每遇鞑子兵,“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匍伏,引颈受刀,无一敢逃者。” 一鞑子兵,遇见近五十名青壮男子,鞑子兵横刀一呼:“蛮子来!蛮子来!”这些人皆战战兢兢,无一敢动。这个鞑子兵押着这些人(并无捆绑)去杀人场,无一人敢反抗,甚至没一人敢跑。到刑场后,鞑子兵喝令:“跪!”呼啦啦全部跪倒,任其屠杀。 凡鞑子兵攻城得手后,“满城杀尽,然后封刀。……城中所存无几,躲在寺观塔上隐僻处及僧印白等,共计大小五十三人。是役也,守城八十一日,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 鞑子兵在其城的观音寺“掠妇**污地上,僧恶其秽,密于后屋放火。兵大怒,大杀百余人,僧尽死。” 在另一个地方,鞑子军把掠来的妇女“各旗分取之,同营者迭嬲无昼夜”。而先至之兵已各私载卤获连轲而下,所掠男女一并斤卖。其初有不愿死者,望城破或胜,庶几生还;至始知见掠转卖,长与乡里辞也,莫不悲号动天,奋身决赴。浮尸蔽江,天为厉霾。” 鞑子一将军抢夺妇女达100多人,“淫·欲·无厌”。制作长押床,裸姬妾数十人于床,“次第就押床淫之。复植木桩于地,锐其表,将众姬一一签木桩上,刀剜其阴,以线贯之为玩弄,抛其尸于江上。” 某城陷时,有母子三人,“一母一子,一女十四岁。鞑子兵淫其女,哀号不忍闻”,后鞑子兵杀其子,释母,“抱女马上去”。又有一鞑子兵“挟一妇人走,后随两小儿,大可八岁,小可六岁”,鞑子兵杀二子,抱其母走。 某城失陷时,当涂孙陶氏被鞑子兵所掠,“缚其手,介刃于两指之间,曰:从我则完,不从则裂。陶曰:义不以身辱,速尽为惠。兵稍创其指,血流竟手。曰:从乎?曰:不从。卒怒,裂其手而下,且剜其胸,寸磔死。” 整个辽东,“县无完村,村无完家,家无完人,人无完妇”。稍有骨气的汉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些顺从的奴才。 除了这些惨绝人寰的描述外,书中还记载了不少满清将领招供了满清朝廷入关后“跑马圈地”的设想,“削发剃头易服”的政令,以及“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政策,这又让众人想起了百年前的蒙古部落统治下,汉人的低贱地位,纷纷表示不做亡国奴。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联系起满清鞑子数十年来犯下的累累罪行,鞑子的凶残狠毒,烧杀抢掠,屠城无数,一时之间,中原大地关于满人道德沦丧,吃人嗜血,**掳掠,杀尽辽东四万万汉人的传闻不胫而走,各地反清情绪高涨。 李来亨来自现代,他自然清楚鞑子入关后的累累罪行,知道天下百姓遭受人格压迫上千年后的软弱,知道这个民族所承受的巨大苦难,他决不能让这些事情再次发生,他一定要唤醒这个民族的战斗意识....... 之所以杜撰出这么一本《鞑子罪行录》,李来亨就是要借着生死存亡,民族大义来鼓动千万百姓,用家国存亡,土地利益来警示汉人地主和乡绅,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更是要为不久之后大顺的新政策做好舆论铺垫。 说到底,要想在只占据黄河流域的情况下战胜满清,两面三方皆是劲敌的情况下胜出,就必须做好发动群众,建设根据地,打持久战的准备,就算耗,也要耗死满清。 要想打持久战,就必须要找到法子全力动员掌控区内的所有力量投入战场。 而这些,则需要新的政策,新的政策则需要新的理由,以此绑定大部分人的利益,说服大部分人。 率领百余亲卫回到北京的李来亨立于马上,远远便看到了李自成为他准备的盛大迎接仪式,他明白,这场舆论战正式开始了!抚顺灭清的大业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作者题外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引用前人的记述,关于这些历史的暴行。 或许也是我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期的原因。 第二十五章 李自成的孙子 李自成依旧打扮如常,头戴大绒帽,身穿天蓝色箭衣,在一群亲卫和百官的簇拥下立在城头,看着李来亨一行人马由远及近,飞驰而归,心中不甚欣喜。 他的好孙儿终于回来了! 李自成回到北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这几天里无时无刻不在处理国事,协调山西,河北两地的军队,牛金星,宋献策,李岩以及手下的那些武将根本不够用,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搞不明白。 若只是一省一州之地,只需听候差遣,他们是极其优秀的,可若是真正管理起这么一个情况错综复杂,内外交困的庞大帝国,就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牛金星的能力其实并不能胜任宰相一职,只是大顺政权建立太短,人才太少了,再加上早先的功绩,他也就成为了大顺的宰相。 而李岩虽然文武双全,但其实更擅长政·治宣传工作,再加上前段时间那几次不合时宜的劝谏,他早已经被李自成冷落了。 宋献策更不用说了,朝中大事他懂得不多,但是钦天监更合适他。 为了让大顺王朝整个行政体系能够高速运行起来,李自成不得不否决牛金星的建议,开始任用几个乖乖交饷,又幸免遇难,没有受到皮肉之苦的前明高官。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用,自然是选拔那些在降官里面本就极有威望的三品及以上的大员,然后肯定还要退还追饷,表明新朝接纳的态度。 当然,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大事,这几天,李自成思考更多的是他的好孙儿——李来亨的事情。 李来亨是李过的养子,而李过虽然是李自成的侄子,却已经被爷爷,也就是李自成的父亲过继给了李自成当儿子,换句话说,他李自成,大顺王朝皇帝,是李过的父亲,是李来亨的爷爷。 若不是这层关系,他也不会让李来亨一路直升,三个月就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了大顺军的后勤总将,掌管着大顺军队的所以财务分配,还放心地让他组建了一支由自己统帅的一万五千人马的新军。 说来李自成也是感慨万分,唏嘘不已,自己作为王朝的开国皇帝,如此天纵奇才,可却无子嗣,除了李过稍有统军之才外,其余的兄弟都是些酒囊饭袋,压根用不上。 若是这样,到时这大顺的天下传给谁都是问题啊! 李过虽说是自己的侄子,有血缘关系,可是只比自己小四个月,说不得还活不过自己呢!立为太子可以,但是指望他传承大顺王朝就不行了。 而他的那两个儿子连张鼐那小子都不上,更别说有什么才能了。 张鼐虽然是自己的养子,却也只是一介武夫,勇武不错,可根本算不上是治国之才。 唯有李来亨,自己的这个养孙子,有继承大统的资质。 短短三个月就能摸清军队后勤补给的门道,一个月不到就组建了一支能战之师,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顺军战力最强,唯一可以和鞑子军平分秋色的部队。 碣石山的那场埋伏,不只是救了大顺几万将士,更是救了中原的亿万生民,统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更不用说那夜在碣石山上对满清军队优势的分析,对多尔衮今后进军路线的预判以及断后时的完美安排——坚壁清野,迁移百姓,至少可以延迟清军一个月。 不过,毕竟只是一次阻击战,李来亨毕竟年纪太小,资历不足,难以服众。就是这段时间提拔太快,军中都有许多人开始不满了。 李自成现在还没有将李来亨立为太孙的计·划,更多的还是一种再观察观察的态度,毕竟这是李过的养子,他到底更忠于谁,还不得而知呢! “亨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本王了。”李自成兴奋地张开双臂,脸上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笑容灿烂,这样巨大的前后变化就连大顺原本的官员都惊讶不已。 “臣拜见大王!”李来亨连忙按照礼节抱拳跪下,他可不能落人话柄。 李自成见状赶紧将李来亨扶了起来,前后看了看,欣慰与欣喜之情同时露于言表之中:“亨儿快快起来,这几日真的是辛苦亨儿了。” “为大王效命,为大顺效力,是臣的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李来亨还是这样滴水不漏,似乎他真的只是一个恪守本分的臣子罢了。“大王,断后之事臣已经处理妥当,三个月之内,多尔衮都不可能可以卷土重来。” 三个月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能够让广大的官员安心,李来亨自然不可能说出实情,反正这些官员在自己的计划中很快便要撤离北京了,到时候多尔衮来了他们也看不到。 “好,不愧是我的亨儿,你办事本王是最放心的。”李自成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笑着看向四周,就好像老父亲骄傲地向邻居介绍自己的优秀儿子一样。 李自成自然有他的考虑,这样做无非是要看看众人的态度,若是反应不大,扶持李来亨的计划倒是可以尽快进行,若是诸将皆不服,则需要李来亨再立大功。 说罢,李来亨便和李自成一起上了马车,一同朝皇城的方向驶去。 此次出来迎接的大小官员们见到这幅场景,哪里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特别是那是明朝廷的降官,他们以前可是最擅长这些察言观色的。 而且现如今根本不用猜,李来亨是大顺皇帝的义孙,也就是大顺王朝名义上的皇太孙,李自成膝下无子,如今李来亨将军立了大功,皇上皇孙两人如此亲密,想必大顺王朝继承人的事也算是有些眉目了。 正如他们想的那样,北京城中央,紫禁城内的一处楼亭上,只有李自成和李来亨两人肩并肩地站着,远眺死气沉沉的京都——北京城。 现在大顺面临的局势并不乐观,李自成自从亲眼见到过满清鞑子的厉害后,就不敢再轻视对方了,他很清楚,自己手上的这些兵根本不能和对方硬拼。 倒不是说拼不过,而是李自成现阶段能够集结的兵力太少了,山西河北与山东多是降军,不知可不可用,带到北京的老本已经在山海关一战损失殆尽。 可是守不住北京和天津,就守不住河北,然后便会危及河南与山东,若是那样,大顺的大后方便直接暴露在鞑子面前了,后果不堪设想。 “大王还在忧心国事吗?”李来见着李自成一直沉默不语,关切道。 “那夜在碣石山上,关于天下的局势,有些话你还没说完,现在继续给本王说说吧!”李自成面色如常,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民居。 第二十六章 亭中对(一) 北京城上空,天阴沉沉的,狂风窜过街道,将附近的落叶卷起,随后又打着旋飘落到另外的一条街道上。 曾经繁华喧闹的北京城,如今只剩一派萧瑟凋敝的景象,李自成看着眼前的都城,眉头紧皱,心中也是一阵阴霾笼罩。 那夜在碣石山上,李来亨并没有急于一时,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只是分析了满清鞑子的军队构成,装备,数目,此次入关的目标,以及延迟对方进攻速度,然后固守北京城的策略。 李自成早先一直都是流窜作战,建政,稳定经营根据地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所以当他亲眼见到关外的鞑子如此强悍,如此善战之后,不免又产生了退却畏惧的心理。 攻城,野战,火器使用一直都不是大顺军的强项,却都是满清鞑子的强项,山海关一战,碣石山一战,李自成亲眼看到了鞑子的强大战力,心中从未有过那样的震撼。 也不是说完全打不过,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做足准备,依靠北京数百年间不断加固的坚城高墙,配合着一倍以上的兵力优势,还是可以战胜的。 可是那样的话,损失未免太大了,刚刚立国的大顺完全不可能承受得了,这是一个左右都解不开的局。 不打,直隶,山东这些刚刚占领的地方会立即落入鞑子的手里,山西倚靠着长城和太行山或许可以挡住一阵子,但是按照鞑子的速度,等到集结大军,最后应该还是会在河南和陕西决战。 调集大军打的话,万一被张献忠,左玉良那些人背后偷袭,河南,直隶,山东万一叛乱四起,那就是腹背受敌,可能损失更大。 原本,李自成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条路——不打,收缩兵力,然后在陕西,河南决战,这毫无疑问是最稳妥的选择。 毕竟,李自成确实没想到那些明朝将领们的道德水准会低到那样的地步。 但是现在有李来亨在,有辽东营新军在,碣石山一战胜了,局势就不一样了。 李自成作为一代枭雄,血性,胆识都是不缺的,他也不愿意看到鞑子入关,不只是因为那会夺了他的天下,更因为他是一个汉人。 “大王,我们守得住北京!“李来亨看着李自成愁容满面的样子,心里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可若是将各地的大军全部调到北京来,就算赢了鞑子,也会失掉其他地方。“李自成微微叹了口气,勉强做到面色如常。”可若是那样的话,局势会比失掉北京,失掉直隶和山东还要坏。“ “大王,您觉得鞑子厉害吗?“李来亨明知故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自成扭头看了看李来亨,十分不解。 “鞑子兵战力确实很强,红衣大炮又是攻城利器,而且满清如今在山海关至少有八万大军,若是没有北京的坚城高墙,没有城墙上面的火炮,没有至少十五万大军,咱们绝对赢不了。“李来亨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无比自信道:”但是鞑子一定打不赢我们,我们最后一定会赢!“ 李自成听到这话,瞬时瞪大了眼睛,扭过头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来亨。 李来亨见状继续拱手抱拳道:“鞑子确实厉害了,立国不到三十年,国力正强。八旗军战力强劲,以一当十,几乎每战必胜,士气正处于巅峰时期。关外还有大量的资源供其使用,蒙古的马匹装备军队,朝鲜,辽东的铁矿铸造大炮,长白山的山珍赚取军饷,锦州还有火器制造基地。而且其无论是对付关外的蒙古人,辽东的汉人,还是关内的降兵降将都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系统。如今满清朝廷全国动员,总兵力达十万之众,北方长城外还有数万蒙古兵要来协助。” “可以说,现如今的满清,国力不可谓不强,兵锋不可谓不盛,军队不可谓不多,装备不可谓不全。可,既使是这样,他们依旧赢不了。“ 李自成本以为会从李来亨嘴里听到什么好消息,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话,他更没想到鞑子会这么厉害,可是满清鞑子那么强,又为什么赢不了呢?他一时听糊涂了,无法理解李来亨这前后矛盾的话。 “鞑子虽然强,但毕竟是小族,小而强的满清如何战胜得了大而不弱的大顺呢?“李来亨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身后有直隶,有山东,有河南,有山西,有陕西,还有襄阳,有亿万生民,有天下百姓,鞑子区区数十万人,又如何灭得了团结一心,一致对外的大顺?“ “说下去!“李自成听罢,来了兴趣,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就好像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点光,于悬崖峭壁处抓住了一根绳。 李来亨微微叹气,他知道李自成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若真要抗清,一则需要华北的粮食财赋,二则需要后方源源不断的兵马,三则还需要黄河,长城沿线各地真心归附,誓死守住各自防线,稳定后方,大王是这样想的吗?” “不错。” 李来亨见自己的话来了效果,又问道:“大王,臣请问:若是北京守不住了,直隶和山东一马平川又如何守得住?“ “北京不守,直隶,山东自然不守!“李自成板着脸。 “直隶,山东不守,河南,山西又如何守得住?“ 李自成听罢,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若是这些地方落入鞑子手中,那些本就是望风而投的明朝降兵降将便会立即投到鞑子的旗下,到时咱们连兵力优势都没有了,陕西连年灾荒,生产凋敝,人丁不盛,若是直隶,山东这些地区的粮食财赋,兵源都不复存在了,陕西又如何守得住?“李来亨微微挑眉,言辞有些激动。 李自成再度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他虽然能理解李来亨说的话,却有些听不得一个毛头小子对他如此不尊重。 “大王想要放弃北京,直隶,山东,守山西和河南,是想要以此麻痹清兵,趁其立足未稳,依太行黄河天险据守,然后纠结大军,一举击败满清大军,收复失地,毕其功于一役?”李来亨也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微微调整了语气。 “正是。”听到李来亨的理解,李自成的脸色才缓了回来。 “可若直隶,山东的士族乡绅投靠了满清,清军主力猝然来袭,我们还能守得住,打得赢吗?” “……” “可是守北京,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李自成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他又如何不明白这些事情呢?“本王又何尝不想守住北京呢?本王也知道,北京守不住,北地就难再呆下去了.......” “大王,臣能守住北京,无需大王调集各地的大军也可?”李来亨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 第二十七章 亭中对(二) “你有什么办法?“李自成眯着眼睛,瞳孔内满是难以置信,但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毕竟李来亨的辽东营新军是可以和鞑子一战的。 “大王,我们守北京城不是为了打赢鞑子,而是为了挡住鞑子。鞑子虽然比我们强大,却不可能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得赢我们,我们既不会立刻就被打败,也不可能立刻就能打败鞑子,这是一场持久战!“李来亨昂首直立,侃侃而谈。 “你的意思是用少数的兵力固守北京,天津,牵制住多尔衮,主力部队继续巩固各地防线,待地方稳定,兵强马壮之际再北上决战?“ 李自成倒是从没想过这一点,他似乎是困在了要不决战,要不撤退的思维困局里了。而且,他立刻就找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就算是十几万大军都打不赢鞑子,少数兵力又能抵挡得住多久呢? “大王说得不错,臣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少数兵力能挡得住鞑子多久?若是时间一长,鞑子联合蒙古,两面夹击,攻破长城,直下山西,又该如何?张献忠和明朝余孽到时若是趁机从南方进攻,那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李自成这几天找了不少前明的降将降官来了解关外的情况,现在也不至于是那种一无所知,盲目自大的状态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担心。 “大王莫急,既然是持久战,便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李来亨微微挑眉,继续说道:”首先是要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统一保家卫国,全民抗清的战线。其次,是要稳定四分天下的局面,先南后北,最后再和满清鞑子决战的战略!“ “说下去!”李自成虽然第一次听到统一战线这个词,但却对四分天下,先南后北,最后决战的战略极感兴趣。 “大王,若要抗清,仅靠二十万大顺军是不够的,仅靠各地少得可怜的爱国志士也是不够的,需要整个大顺辖区内的所有百姓,无论是农民,工匠,还是商人,地主都团结起来,齐心协力,紧紧围绕在以大王为中心的大顺朝廷的领导下,我们才能最终统一全国,战胜满清。” 李来亨或许不懂什么高精尖的技术,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作为一个熟知历史的人,他对于统一战线,对于改造百姓,改造军队这样的事情还是十分了解的。 “可是,现如今我们的政策是不利于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的,尤其是追赃助饷和均田免赋两项。” “依你看,我们要如何调整?”李自成眉头微动,似乎也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追赃一项要重新划定追赃的界限,分化前朝的官僚阶级,打击一批,拉拢一批,只追北京城的巨贪,筹措军饷;地方官员除罪大恶极者皆无罪,然后地方官员中凡缴纳过赃款,配合朝廷工作的,皆退还一半,官复原职,以求迅速恢复地方行政体系。” “均田免赋自然要继续,但是仅限于河南,陕西等地的无主荒地,前朝皇室藩王的封地,其他有主之地,则只要求地主减息减租,朝廷减半收取对应田赋。同时组织地方卫戍的军队开垦土地,生产粮食,自给自足,减轻朝廷财税压力。唯有如此,才能将地方的资源充分动员起来,集中力量击败满清鞑子。” 李来亨顿了顿,神色迫切地说道:“唯有如此,在我们建立了从上到下的管理体系,构建起牢固的基层治理制度之前,才能真正将辖区内的所有资源化为己用,集中所有力量抗击满清鞑子。“ “嗯,这些事情本王这些天都已经在考虑了。”李自成点了点头,其实均田免赋并没有在所有地方推广,他本人也不是顽固激烈的人,只不过刚刚建立统治,有很多东西认识不足罢了。“不过,四分天下,先南后北,最后再和满清鞑子决战之战略又是如何说?” “大王,如今天下只有四股力量可以争得天下。关内是大王的大顺,张献忠的大西,龟缩东南的明朝廷余孽,关外则是鞑子。”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 “若是军力,政·治力,现如今是关外的鞑子最强,大顺次之,大西再次,南明最差,但是可以和大顺一战的,只有关外的鞑子,关内的另外两股力量根本不足为惧。”李来亨信心十足道。 “若是财力,现如今是南明最富,大顺次之,关外的鞑子再次,大西最差。但是南明昏庸,财富虽多却收不到国库,用不到实处,根本不足为虑。关外的鞑子和大西不过一隅之地,财力更是有限,无法支持大规模的全国战争。” ”若是组织动员力,现如今是关外的鞑子最强,大顺次之,大西再次,南明最差,但是随着直隶,山东,山西的追赃助饷和均田免赋改变,大顺的组织力是可以超过鞑子的,而南明和大西的组织力则可以直接忽视。” 李来亨笑了笑,看起来把握十足:“所以大王发现了吗?南方的敌人对我们的威胁十分之小,能否战胜满清,最主要还是看我们自己的改变。大王尽可封张献忠一个西南王,统四川,贵州,云南的一切事务,让他从西南方向拖住南明。我们则和满清沿宣府北京天津一线对峙,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有利。等到满清顶不住了,退回了关外,我们重新占领了山海关,巩固了长城防线,再派十万大军南下,先吃掉南明,再围攻西南,一统关内。当年,曹操占据北方之后,面对的是刘备,诸葛亮,孙权这样的绝世英雄,天才谋士也能成功,更何况我们的对手是早已经稀烂的明朝余孽和处于边角之地的张献忠呢!” 李自成又点了点头,愁容渐淡,很显然,他被说动了。 李来亨继续说道:“待统一了关内,蒙古贵族,朝鲜恐怕也不敢再效忠满清了,到时再派大军北伐,水陆并进,直捣黄龙,打到盛京去,便也就不成问题了。“ “嗯,你说的不错!“李自成再次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但是也问出了这个四分天下的战略中最关键的问题;”可是以如今北京仅剩的三万兵力,如何能在鞑子十万兵力的进攻下守得住北京,天津?“ 这三万兵力包括了东征山海关的大顺军残部,李来亨的辽东营新军,可以说是李自成在北京的所有兵力了。 “大王,您还要领着一万多大顺军北上宣府,大同重整前明降军呢。北京,天津只需要辽东营新军便可守住!“ 李自成看着身前的李来亨,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 第二十八章 亭中对(三) “你说什么?“李自成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不已。“北京,天津两座大城,你那一万多人如何守得住?“ “大王,请尽快登基称帝!“李来亨单膝跪下,拱手抱拳请求道。”大王若是在北京登基,便是天下正统,人心归向。借着登基的大好时机实行新政,才可在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挽救大顺,一统天下!“ 李自成一时听蒙了,在北京登基称帝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可这个突然间就冒出来的新政又是从何说起呢?难不成又是自己这个义孙的策略之一? 李自成也明白,所谓“四分天下,最后决战“的策略是当前局势下的最优解,除非能和鞑子议和,使其主动退兵。可问题便在于如何才能守得住宣府北京天津的防线,从哪里调动大军才能不影响大局。 他本以为李来亨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没想到对方却说他的辽东营新军便可以,简直就是狂妄自大。如今又说要实行新政,这到底是哪和哪啊! “亨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新政?“ 李自成眯着眼,开始怀疑了起来,这小子和李过到底背着自己在搞些什么?又是如何得到那么多关于天下大事的情报的,难不成是背着自己…… “大王,虽说是四分天下,但我们也是四面受敌。山西直隶要应对满清鞑子。山东河南要应对南明朝廷,陕西襄阳要应对大西和西套蒙古,青海土司,若是不能将辖区内所有的力量都动员起来,咱们还是很难最终赢得天下!“李来亨言辞恳切,看起来不似作伪。 “继续说下去!“说到底,李自成还是要听一下的,他起事那么多年,从未遇到如此奇才,虽说心中不免怀疑,但毕竟是自家人,终究还是信任多一些的。 “可若想动员辖区内的所有力量,安抚前朝的投降将领和官吏化为己用还只是第一步,如今天下未定,这些人未必会为大顺死心塌地,咱们能依靠的,终究还是自己人。“李来亨从后世穿越而来,对于现在还表现得忠心耿耿的那些投降官员和将领到底是什么货色自然一清二楚,那些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自己人?“ “对,大王,大顺二十万将士和他们的百万家属是自己人,北方五省千百万刚刚分得土地的百姓是自己人,那些深受地主压迫剥削的佃农,深受军官盘剥的投降士兵也是我们自己人。但若没有组织,他们便无法帮到我们!“ 李来亨清楚,那些分得土地的百姓若是没有组织,是无法支援大顺政权的,他们虽然是自己人,但却也是会趋利避害的,也是有小心思的,必须将他们团结起来,组织起来,有序的进步,才可以为抗清大业,为一统天下动员出足够的资源来。 “大王,您也是见过辽东营新军的厉害的,这群降兵降将之所以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有如此战力,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有组织,有纪律。“ “亨儿,你说的组织要如何搞?又如何全面推广?“李自成对李来亨嘴里所说的组织并不陌生,碣石山上的那个晚上问起辽东营新军的战斗力时,李来亨便和他解释过了。 “大王,若是要将组织搞起来,首先就得借着登基封赏和举国抗清这一大好时机实行两个新政。其一是设立大军区应敌,借机重整军队,打乱几十万降军原本的军队隶属关系,分出野战和卫戍部队,独立军队财权,军饷一律由朝廷发放,然后在中央成立军组织部,在全军推行军组织制度,将所有军队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其二则是在乡村成立村组织,建立基层组织制度,为农民和地主发放土地证,由此掌握人口和土地,利用老本兵的家属,卫戍部队和当地乡绅成立村组织自卫队,负责农村的粮饷人力征集调运。“ “可姜镶,唐通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动他们的军队?“李自成之所以一定不动这些人,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军头靠不住,但也不过只是手里有几万人,几个总兵,将军罢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所以大王要借着登基封赏之名,内部分化降军,以高官厚禄引诱一部分,多兵的划给少兵的,好兵坏兵分开,只在降将内部转移权力,避免将矛盾引到我们自己这边,让姜镶,唐通和之前投降的陕军将领以及他们手下的人不能团结一心,大王再率军北上山西,亲自压制,清兵又在眼前,他们哪一个敢不肯?“ 李来亨虽说不是什么权谋大家,也不能运筹帷幄,但是他也是学过毛概的,知道统一战线,知道分而治之,知道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知道师出有名。所谓政治便是要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用利益交换利益罢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认可了李来亨的想法,随后又饶有兴趣地问道:“可那些兼并了大量土地,还不肯按实纳税的地主又怎么会乖乖配合,来领土地证呢?他们难道会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 李来亨笑了笑,依旧恭恭敬敬道:“村组织也不是要一步到位,只要河南,陕西,以及直隶,山东,山西的那些无主荒地上的农民能够被组织起来,所得的人力,财税,粮食便足以应对满清鞑子了。至于那些乡绅地主,可以开出其他条件引诱他们加入,让他们和顺军家属一起组织起村组织,将他们纳入咱们的阵营也无碍大局。“ 十七世纪,华夏大地的条件,还没有办法进行一场真正的**,所谓的大顺天下,不过是换了一群统治者罢了,剥削压迫自然少不了,也不可能少得了。 李来亨还不至于傻到觉得大顺军就会不贪,大顺政权就会清廉,他要做的是先赢得这天下,再谋求改善人们的生活,自上而下推行经济改革。 “如此倒是可以!“李自成听罢,似乎很是满意,亲自弯腰将李来亨扶了起来。“不过,咱们可否与鞑子议和,就算赔个百万两银子,换个几年时间,待我们统一了全国再兴兵北伐,岂不是更容易?到时还可以全部一起都拿回来,怎么也不亏!” 很显然,李自成不想冒险,他虽然对李来亨的想法很赞同,却还是觉得和满清鞑子打太吃亏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不是更好? 第二十九章 亭中对(四) 李来亨自然知道李自成心里是怎么想的,仅仅是崇祯的老丈人周奎家里就抄出了五十多万两银子,针对北京高官,皇亲国戚的追饷最后落到大顺国库的,超过一千万两。 各地藩王,皇庄所得也超过千万,而维持一支十万人规模的军队作战,一年最低也要五百万两银子,若是可以一两百万岁币就让鞑子退军,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李来亨刚刚起身,一听到这话,连忙又跪了下去。“大王,鞑子入关乃是蓄谋已久,入主中原,取而代之更是满清已经确定的国策。他们不会因为我们赔了一两百万的岁币,割让了一些土地,再做一些妥协,就停止进攻的。” “满清鞑子不是辽人,仅仅只是要占据北地,更不是金人,只是要占据黄河沿线,就是大江中下游和南方各省,都已经被他们视为盘中之肉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占据北地,作为阻击清军的唯一力量,确实是极度困难的。可也不是无法战胜,这种困难我们还是能够克服的。” “只有各地的乡绅地主,官僚才会害怕和鞑子打仗,因为他们害怕过度的战争会损害他们的财产,他们不在意谁当皇帝,也不在意百姓的死活,他们和鞑子一样,都是吸血鬼,只不过鞑子硬抢,他们暗夺。” 李来亨再次情绪激动起来:“大王,我们是农民的代表,我们起事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我们不应该害怕和鞑子打仗,也不得不和鞑子打仗,这一仗,躲不开的,躲开了,遭殃的就是天下百姓。“ 李自成听罢,深深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无奈的问道:“可若是要打,要打到多久呢?会不会把我们给拖垮了!“ “大王,鞑子拖不垮我们,反而是我们会把鞑子拖垮!“李来亨面色严肃,看起来信心满满,立即就转换了一副运筹帷幄,事情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李自成扭过头来直直看着李来亨,却也不说话。 ”四分天下,最后决战的战略可以分为四个阶段,我们就在这四个阶段里拖垮鞑子。“李来亨面色如常,微微挑眉道。 “第一阶段是战略防守,可将大顺当前的辖区划为五大军区,京津军区负责正面抵挡满清鞑子;山西军区巩固长城防线,防止蒙古进攻,并且沿线骚扰,破坏鞑子的补给线;山东直隶军区巩固后方,打击叛乱,防御江北四镇;河南襄阳军区防范左良玉部,镇压当地乡绅,叛军,土寨势力;陕西军区防范张献忠,青海土司,西套蒙古。这个阶段的所有军事行动对外皆以防守为主,对内则要平定内乱,招抚并用,稳定辖区内的局势的同时以战练兵,提升军队战力。“ “同时,以最快速度恢复辖区内的所有行政工作,推广村组织制度,利用乡绅与村组织恢复财税征收体系,发展军屯,民屯,废除前朝所有税负,三年内只征收卫国税,以资军用!“ 尽管追赃助饷收获颇多,但若真的要打起仗来,也不过是一年的军费,根本不可能三年免税,只能是另外找借口征新税了,否则根本没钱打赢这场决定民族命运的恶仗。 说到底,还是得妥协,在这样的历史经济条件下,不和乡绅地主合作,根本没有办法建立稳定有效的统治秩序,但是却不能完全妥协,朝里面插入大顺军家属,为日后天下平定后的改革培育力量。 “这个阶段应该会持续小半年左右的时间,鞑子三四个月内攻不下京津,锐气必定大减,十万人远征,国内的资源也会开始紧张,蒙古部落见状未必还会继续舍力助战;张献忠此时应该已经控制了整个四川,开始朝云南,贵州方向进攻;南明小朝廷应该要开始正常运行,但是依旧会内斗不止,云南,贵州能否保住也是大问题。而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开始收了第一波粮,征了第一次税,大顺朝廷的信誉基本建立,乡绅归附,粮草充足,人心所向也。“ “第二个阶段是战略相持,京津军区开始和鞑子对峙,相互侵扰,但是谁也无法战胜谁;山西军区的防守压力会大大减轻,可以加强对关外鞑子的袭击,加派兵力破坏其补给线,同时着手清理长城以北的蒙古鞑子;陕西军区,山东直隶军区的敌人应该已经基本平定,青海土司,西套蒙古,南明小朝廷应该都翻不起浪来;河南襄阳军区的平叛工作应该已经基本收尾,可以占据大别山,对武昌形成合围之势。“ “同时,开科取士已经录取了第一批大王称帝后的官员,乡绅地主的子女和底层秀才开始融入朝廷,村组织广泛建立,大顺军家属和地方乡绅开始成为地方主要力量,税赋征收,徭役动员,利用资源的能力都真正提升,朝廷掌握的资源和力量即将能够支撑统一全国的战争。“ “这个阶段应该也只会持续小半年。鞑子若是还不撤退,其国内经济已经基本崩溃,后勤补给出现问题,盟友纷纷反叛,开始陷入困境。张献忠应该已经进军云南,贵州,扫除明军后也开始为我们清理西南的土司力量;南明小朝廷应该还在内斗中,上下左右不能相顾。而我们下一步即将攻克武昌,逼走左良玉,使其与江北四镇内斗。这时候大顺内部安定,夏粮收获之后,便也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开启统一关内之战。“ “第三个阶段是全面进攻,统一关内。山西军区三营十几万大军在驱逐了蒙古鞑子后便可以沿着长城攻占山海关,彻底断了鞑子的后路,然后与京津军区两面夹击,围而歼之。山东直隶军区派遣一营大军南下,直取江北;河南襄阳军区先攻占武昌,然后派一营大军顺流东下,直取南京,拿下江南,一营大军南下,拿下岳阳,长沙,攻取广东,陕西军区则调兵遣将,防范张献忠的动向。“ “同时,借着军事优势,这一年来培养的大量官员随军派遣到南方,迅速接管南明小朝廷和各地藩王的庄园和家产,追巨贪与高官的赃款,以充军用,原本的官员只要愿意投降,皆继续录用,直到下一年的考核期,地主减租减息,贸易,商业照常,缴税充国,以备西征北伐。“ “这一阶段应该不到半年,南明小朝廷不堪一击,不足为虑,重点是张献忠此时在西南的进展,其会不会出兵干扰,以及京津地区和满清鞑子的决战,是否顺利,能否将其逐出关外。若是中间出了问题,统一关内或许会迟一些,但是最终的胜利依旧是属于我们的。“ “最后一个阶段是西征北伐,一统全国。若是张献忠不接受大顺招抚,那便联合云南贵州的土司军阀将其一举歼灭,若是大西接受并入大顺,则封其永镇云南。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造炮造船,集合全国半数精兵北上,海陆并进,夹击满清鞑子,收复关外失地。虽然鞑子在关内可能已经元气大伤,几乎消耗殆尽,大不如前,但还是要先分裂其盟友,招抚蒙古,解救朝鲜,削弱其力量,减少我方伤亡。至此,大事便成矣! 李自成听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一时目瞪口呆,心中只觉无比震撼,但是缓了缓后,又不免产生疑问:“如此计划,或许多尔衮也想得到,南明小朝廷也有人想得到,甚至张献忠或许也会猜得到,若是这样,又当如何?” 李来亨听罢却是又笑了笑,轻松道:“大王,他们知道便知道,臣这是阳谋,知道了又如何,只要我们挡住了鞑子,他们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也是输,不知道也是输,难不成南明小朝廷还能焕然一新不成?” “可你那一万多辽东营新军如何挡得住鞑子十万大军?”李自成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他忽然想起来,李来亨吹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回答他刚刚开始的问题呢! 第三十章 亭中对(终) 李来亨所谓的“阳谋”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谁也无法预料战场的结果,李来亨也一样,他虽然信心十足,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守住北京城,至少能守得住三个月。 可是三个月之后呢?事情就很难说了,而且也不一定守得住三个月,万一在清军的围困下,那些所谓忠心的部下直接杀了他去邀功请降了呢?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明末这个时期太过常见了,姜镶手下的那个王辅臣,“赛吕布”的七姓家奴!论起叛变,那可是谁也比不上,妥妥的“四朝臣子”。 再说了,谁能保证李自成就一定能压得住山西的降军,姜镶不会反叛,谁又能保证天津不会失守,一切都不是那么确定的。 但是只要守住了三个月,给了李自成整合降军的时间,构筑山西防线,黄河防线的时间,李自成便不会败得那么快,满清朝廷也就接收不了那么多降军,那其进攻的能力就会大大受挫。 满清八旗是打一个少一个的,若是那样的情况下,就算直隶山东尽为满清所占,等满清和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哪里还有能力统一全国? 而且这个时候,恐怕张献忠早就控制了四川,贵州,云南,湖南,两广之地了,凭着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的能力,在张献忠的压制下,就算李自成败了,南明小朝廷不堪一击,满清也赢不了。 就算北京挡不住三个月,只要杀伤一两万八旗军,长城沿线的十几万明军不反叛,李自成就一定能撑个三五年,甚至于绝地反击,灭了满清也不一定。 就算李自成最后还是输了,若是给大西军经营西南足够的时间,全国的局势也还是很难说,毕竟这种时候,最后南明小朝廷是被谁灭的都很难说了。 历史上所谓的南明,因为继任帝位之人的法统难以服众,一直都是四分五裂的状态,福王死后到潞王,绍武又战永历,为了所谓的帝位,正统争个你死我活。 下面的文官武将也不改内斗的传统,马士英对战东林党,左良玉不敢打大顺军,跑去抢江北四镇的地盘,总之基本上都是敌军还未到,自己人先把自己人打死了,最后就是白白便宜了满清朝廷。 所以李来亨并不对南明小朝廷抱以任何希望,他是对大顺抱有希望,对大西抱有希望,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大顺,也不是为了大西,只是为了自己的民族能够不被奴役! 所以李来亨才会在自己“四分天下,最后决战”的战略中有意弱化大西军,怕的就是李自成限制了对方的发展。 就算后面大顺赢了,大西占据了南方大部,割据一方,华夏大地不过是再打多几年罢了,总比二十余年杀戮,三百年奴役来得要好。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天下始终是自己人的! 李来亨并不觉得在未经过改造的情况下,大顺或者大西会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封建王朝要好,但只要是汉人王朝,近代就不会那么难,民族所受的屈辱就会少很多,亿万生民梦寐以求的平等,自由,丰衣足食,国泰民安就会来的早几十上百年,这就足够了。 说到底,李来亨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博士,历史迷,参过军,受过思想教育,穿越过来后并没有想着什么三妻四妾,他想要的只是没有普通人都能活得好一些,仅此而已。 只是,仅仅是这样,就很难了! “大王,臣虽然只有辽东营的一万五千人,但是一路上迁移而来的五万青壮男丁也想从军报国。”李来亨顿了顿,稍有些底气不足道:“他们都是直隶北部的农民矿工,屡屡受到满人掠夺侵扰,如今更是因为满人入关,无家可归,全都是可以死命一战壮士!” 这些话自然是半真半假的,他们的处境来历是真,可要说愿意从军报国,那可就是胡扯了,李来亨是怕李自成猜疑,是怕自己越过职权,私自扩军会让李自成忌惮,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你说的这些可是属实?”李自成连忙问道,心中却是舒缓了许多,毕竟要是北京就有六七万人守城,再加上天津的白鸠鹤的六七千人,北京,天津只要协调一番,还是可以守得住一段时间的。 “大王,千真万确。而且北京武库尚有许多刀枪,甲胄以及盾车等装备,北京火器司每月可产近两千支火铳,大小火炮二十门,火药,火绳无数,完全能够一边守一边装备部队。”李来亨赶紧解释道。 这些人虽说有五万之众,但是明王朝的京都武库,京营所缴获的装备可不止可以装备五万人。 虽说这些装备野战不行,可是守城,特别是北京城这种历经几百年建造的,守三五个月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而且,这些人的家属全部都会被迁移到直隶中部一带,北京天津若是失守,他们的家人是第一批遭殃的。特殊时候,李来亨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方式稳定军心,迫使他们死战。 李来亨没有那么多好心,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有那么多好心,抓壮丁是必须要抓的,打仗是必须要打的,这场民族危亡之战,谁也逃不过。 “嗯。”李自成又双叒叕点了点头,笑着表示了赞同,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兵是怎么来的,但是李自成的心肠可比李来亨要硬得多,这点小事他不在乎。为了能赢,死十万兵是死,死十万民也是死,在李自成看来,这里面的差别不大,结果更重要。 “如此便好,如此北京可守,天津可守,天下归顺便指日可待了!” “皇上英明!”李来亨单膝跪下,拱手行礼道。 李自成见状连忙将李来亨扶了起来,和声安抚道:“亨儿不用如此多礼,你我既是君臣,又是爷孙,在外人面前需要注意,独处的时候就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对于自己的这个义孙,要不要将其定为继承人,原本李自成还是有些犹豫的,可如今听了这一席话,他只觉得心中大振,便知这是大顺朝廷里面唯一一个可以继承天下大统的人。 不过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尽快给李来亨一个正经的名分,让他找机会立一个大功,以此服众,堵大家的嘴,将来继位的事情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臣多谢大王!”李来亨依旧十分规矩,他倒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只是伴君如伴虎,他哪里敢不小心,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这条小命他还是很爱惜的。 “你们两个就不要在那边咿咿呀呀的了,快点过来吃饭了,两个大老爷们说了几个时辰了。”李自成的妻子,大顺皇后高桂英出身武术世家,性格豪爽大方,也是不管什么礼节的,径直走了过来,拉着李来亨就要往宫殿里走。“亨儿,你别管他,快点过来吃饭!” 高桂英本就是习武之人,又常年在军队打仗,力气自然很大,李来亨被她一拉,也直接转过身去了。 “是!”李来亨连忙应道,却也不敢擅动,转过头来看向了李自成求助。 “哈哈哈哈.....”李自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本王也饿了,亨儿,咱们走吧!” 嬉笑间,三人随即朝殿内走去。 第三十一章 讲笑话 李来亨三个月前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三个月后,却成了大顺军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独掌一营兵马,独得闯王信任,不可谓变化不巨大。 大顺军里的很多老人都知道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只是东征以来也不见他立了什么功,却是平步青云,数着日子都没升那么快的。 其实也不是李自成,李过的一味提携,而是后勤工作就算做得再好,大家也看不到,以致于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十足的关系户罢了。 他们哪里能看到在李来亨现代管理法则的改造下,现代物流转运相关理念的影响下,现代会计准则的记账体系下,大顺军的后勤体系效率有了多大的提升? 但是谁让李来亨说话又好听,做事又周全,还慷慨大方,乐于助人呢?大家多多少少也拿过他的一点好处,即使觉得他是关系户,也因为他的后台太硬,不好说些什么。 直到碣石山一战,辽东营新军名扬天下,成为了大顺军的“楷模”,“天下第一战力”后。所有人才发现,平日里那个好说话,爱笑,爱做和事佬的小子,居然还是一个统兵帅才。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便是歼灭满清鞑子数万的不世之才! 一时间,所有人又纷纷赞叹闯王不愧是真命天子啊,如此慧眼识珠,居然能看得出李来亨的绝世之才,早早就提拔任用! 抛开这些流传在军中民间的传言,李来亨此时坐在饭桌上,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倒不是因为饭桌上座坐的是李自成夫妻,而是坐在他对面的是原主的未婚妻,高桂英的义女,高穆英。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据说是高桂英希望自己的这个义女如同话本戏文里的穆桂英一般,成为一个巾帼女英雄。 只是,李来亨想了想,怎么都觉得奇怪,这哪里是穆桂英和杨宗保,明明就是杨过和小龙女啊! 若是论起辈分,这个未婚妻可是李来亨的姑姑,可要是论起年纪,对方还比他小一岁呢! 不过,虽说是未婚妻,他们两人也并没有经常见。甚至李来亨还听说这姑娘其实是不愿意嫁给原主的,毕竟是高桂英的义女,应该也是一心想嫁个李自成般的不世英雄吧!哪里看得上原主那样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卒呀! 李来亨用余光瞥过去,只见那姑娘似乎也有些害羞,低头一粒一粒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句话也不说,搞得李来亨怎么着都看不到那绝色容颜。 高桂英和李自成常年在外征战,聚少离多,若不是如今攻下了北京,战局又陷入了如此这般状态,或许闯王和他的皇后到现在还是天各一方,他们两个或许也还见不到。 “亨儿呐,”高桂英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边给李来亨夹菜,一边嗔怪道,“让你一起过来吃饭,你怎么光顾着在那发呆呢!” “啊……臣……”李来亨这才回过神来。 “你懂什么!”李自成哈哈笑道:“亨儿这是见到了穆英,在害羞呢,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饭桌上更加安静了,高桂英的头更低了,李来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在那直直地杵着,李自成自觉尴尬,只好厚着脸皮哈哈大笑起来,这得是受过多专业的训练才笑得出来啊。 原本还想好好看看自己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的,这下子更加看不到了。 李来亨倒不抵触这门亲事,毕竟军中都说闯王义女灵慧动人,貌若天仙,应该不会作假。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单身狗,现在有机会取到大顺开国公主,哪里还有不满意的。 就是还听说了高穆英武艺高强,做事雷厉风行,不苟言笑,李来亨有点担心自己日后的家庭地位。 不过,若是对方不愿意,他也不至于会强求,毕竟凭着现在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强迫别人姑娘嫁一个不喜欢的人。 男女平等,婚嫁自由,这是在李来亨潜意识里面的道德观念。 饭桌上,四人一时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李来亨,高穆英两人都恭恭敬敬的坐着,规规矩矩地吃着饭。 宫里的饭菜自然是精美异常,虽说李自成裁撤了大部分太监,又将所有宫女嫁给了大顺军将士,但是御膳房还是保留着的,这些大厨的手艺自然不是军营大厨的手艺能比的。 不过,李自成似乎对饭菜的好坏没怎么在意,桌上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八菜一汤,放到现代是极平常的。 桌上的菜还没怎么动,李自成的那一碗米饭却已经吃了个精光,随后眼神一瞥,高皇后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还要再吃一碗。 “这几天本王一直忙政务,总觉得有些枯燥乏味。”李自成自觉饭桌上的气氛不对,便想装作不经意地活跃一下这场家宴的氛围,“亨儿,你见识广,有没有一些话本故事、笑话之类的,说来给本王解解乏。” 李来亨自然明白李自成的意思,不就是讲段子吗,这个他会啊! 常年混迹逼乎,各大论坛,段子听得可不少。只不过,现在是给闯王夫妻讲段子,身边还有个黄花大闺女,还是自己的未婚妻,这还是头一遭。 主要是未婚妻在面前,总得好好表现表现吧,不能显得自己多没品啊。 首先就不能讲荤段子,一时间,李来亨脑子就空了一半了,而且还不能讲涉及现代的段子,不然一会压根解释不清楚。 不过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现代的那些政·治讽·刺段子倒不会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大王,你知道天启大爆炸吗?”李来亨笑着问道,余光瞥向了高穆英。 “恩,这个我倒也听说过。”李自成若有所思,认真回忆了起来。“听说这是前朝灭亡前的征兆,百姓死伤惨重,万物皆碎,不论男女,尽皆裸·体,寸丝不挂,宋献策说了,这是苍天震怒……” 李来亨见状,笑道:“大王可知,当时北京城里有一对乞丐,他们不知道哪里听了一则传闻,居然高呼起了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 说到这种话题,李自成,高桂英,高穆英三人都神色紧张了起来,高穆英更是破天荒地抬头看着李来亨,一脸吃惊——这家伙怎么说这种胡话,真是奇怪。 “事情是这样的,那场大爆炸发生的时候,天启皇帝召集了文武百官在紫禁城里召开会议,结果所有人都被爆炸波及,送至太医院紧急抢救,皇后就连忙赶了过去....“ “然后呢?”高皇后来了兴趣,不由问道,“那些祸害国家的家伙有没有被炸死?”就连高穆英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来亨,似乎很想知道结果。 李来亨继续说道:“过得一阵子,太医便出来了,皇后忙着问:太医,皇上有救了吗?只见太医沮丧的摇摇头说:唉......皇上没救了......皇后又问:太医!魏公公有救吗?医生又沮丧的摇摇头说:“唉......也没救了......皇后就问:“那......到底谁还有救?”没想到太医精神一振说:“大明有救了!” 听到最后一句,桌上的三人顿时醒悟了过来,笑得花枝乱颤,高皇后捂着嘴笑骂道:“看来这大明是神仙来了才救得啊!” “可是这神仙是站在咱们闯王这边的,神仙也会不去救他昏明!”李来亨连接过话来,他现在可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李自成听到这,一脸得意,十分欣慰地笑了笑,俨然一副老父亲的样子。 高穆英笑了几声后,不知为何,突然又低下了头,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只有高皇后,他在李自成面前可一点不约束,发出了“吼吼吼”的豪迈笑声。 守卫在一旁的宫中侍卫听了,只觉得惊诧莫名,难道这宫里还进了秦岭的狒狒不成? 第三十二章 五万新兵 吃完晚饭,李来亨从皇宫里走了出来,在守门的侍卫处取回腰刀后,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漫步在漆黑一片的老北京城中。 北京依旧还在实行宵禁,黑漆漆的街道上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句夜巡士兵的抱怨声,连年的灾荒,瘟疫,兵乱使得这座两京一十三省供养的东方政·治中心如今奄奄一息。 微弱的月光下,李来亨独自一人走着,看着沿街睡满了乞丐,皆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朱家倒了,闯王来了,可他们还是乞丐,还是只能睡在大街上。 但至少还活着,若是鞑子来了,人就真的是猪狗不如,只能到地下去做乞丐了。 李来亨想起了记忆中的明末,想起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当他真真正正从衣食富足的优渥生活中脱离出来,到了这个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时代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原来历史上的李来亨为什么到死也不愿投降。 一路东征,短短两个月,从陕西到山西,经直隶到北京,李来亨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相食,什么叫做饿殍遍地,什么叫做千里无鸡鸣。 可是鞑子来了之后,情况却还要再恶劣上几十几百倍,从黄河到长江,从上海到成都,东西南北,每一座城池,每一个百姓,谁也逃脱不了。 谁会相信几乎屠遍了华夏大地上每一座城池的满清鞑子会为百姓着想,会善待天下苍生。 而且善待仅仅是吃红薯吃饱吗?善待难道是世代为奴,没有尊严地活着,辛勤劳作只为供 养满人八旗吗? 所谓的天下大势已定,所谓的识时务者,原本历史上的李来亨做不到,他无法欺骗自己, 也无法苟且偷生,就算知道再斗争下去只能全家**,他也做不到投降! 就这样在夜色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李来亨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那里去,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走向哪里一样。 打得过多尔衮吗?他心里其实没底。 就算打不过能守多久,自己还有命活吗?他也不敢想。 刚刚在李自成面前的自信不过是强装出来的,他的心里可没有那么镇定,更没有那么自信。 李来亨只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没有这次穿越,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太平盛世下的小市民罢了! 贪生怕死他有,为国为民他有,悲天悯人他也有,说到底,到了今天这一步,也不过是被时代裹挟着的,由不得他。 说来也是可笑,这段时间全心思都在备战上,都在整军上,倒是没有想过自己,如今忽然想起来,只觉得一阵伤感。 走上北京城的高墙,吹着冷风,李来亨一时触景生情,眼角不争气地留下了两行泪水,沿着鼻梁,流到嘴角…… 他想家了,想小龙虾夜宵了,想王者峡谷了……人在明末,刚上北京城墙,可是发不上逼乎啊…… 李来亨也不知道这眼泪有几分是为他自己流的,又有几分是在为这个时代流的,他只是觉得苍茫无助,只是觉得委屈,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工作,怎么说没就没了,怎么就要到这种鬼地方来拼命了! “将军,将军……”许勇和王浩两人不知怎么突然找了过来,隔着老远就激动地叫唤了起来。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声音,李来亨赶紧擦干了眼泪,然后才扭过头去看着两人走过来。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没有时间给他在这里考虑什么苦不苦,惨不惨的,若是挡不住天杀的满清鞑子,这天下苍生只会更苦更惨。 “发生什么事?”李来亨语气淡定,面色如常,脸上丝毫不见了刚刚的矫情稚嫩。 “好消息,好消息啊,将军!”王浩最为激动,喜悦溢于言表。“按将军的命令,我们派人到山东去筹措粮食,没想到还真筹到十万石粮食,还有不少石炭。” 这个时候煤的说法没有广泛传播,许多人还是将其称作“石炭”。 之前李林带人从晋商和蒙古鞑子那里抢回来的物资没花一分钱,本来是已经够两万大军用上一年,不需要再买的了,可是出征碣石山之前李来亨却突然觉得心慌,为了以防万一,便又叫王浩带上原本的银两到山东去买粮买材料了。 李来亨毕竟是第一次领兵,第一次谋划这些事情,虽然手下有不少忠诚可靠,经验老道的手下,但终究还是不够成熟的。 原本只是想着自己的辽东营加上李自成留下的一万多人,筹够两万多能战之兵,便可以守住北京和天津的。 但是在看到了满清鞑子的真实战斗力,发现大顺军主力损伤如此惨重之后,李来亨便不得不打起了拉壮丁的注意。 李自成不带走两万人,仅仅靠布置在各个要塞里的三四万老本兵,根本压不住姜镶,唐通手下的十几万人马,更会让他们怀疑起“碣石山一战”的真实情况。 但如果李自成带走了两万多人,那北京,天津就只剩下一万多的辽东营了,那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这样的情况是李来亨在碣石山之战前无法预料的。 所以当李来亨拉了壮丁,发现最终自己的军队会达到六七万规模的时候,不免庆幸于早先的安排,否则便没有粮草安抚壮丁们二十多万家属了。 李来亨只是来了三个月,还不至于铁石心肠,更不会一面要别人卖命,一面要了别人家属的命。 “粮草就不用运到北京了,全部在沧州卸货,送到河间和保定,到时候难民会安置在那里。”李来亨若有所思,又说道:“但是石炭和其他造军备的原料要全部运回北京,直接送到火器司给周世昌,若是真的能坚持一年半载的,北京城里储备的石炭和原料可不够。” “可是将军,如今新来了五万兵丁,万一战端延期,城中无粮,岂不是会军心大乱?”许勇有些不理解李来亨的决定,就算加上这十万石粮食,也不过是够吃一年而已,如何能把粮草留给难民?“而且十万石粮食对于这二十多万人来说,不也是能够勉强不饿死两个月吗?” “我知道,这十万石粮食对于这二十多万人来说不过是够他们苦苦支撑两个月,可是只要撑过这两个月,夏粮就收了,朝廷便也就能接济他们了。”李来亨微微叹了口气,勉强维持面色如常。 “可……”许勇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王浩截断了话:“将军,这五万新军您打算要怎么训练,需要什么军备,属下得尽快去操办,否则没有时间了!” 王浩自知劝阻无用,便也不再墨迹了,直接问起来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李来亨现如今面临的一大困境——兵是有了,可是毫无战斗力啊! 第三十三章 整军 这五万新兵主要是用来守城的,所以李来亨对他们的要求也不算高,只要不临阵退缩,能够在城墙上以三当一就好了。 和鞑子野战的任务自然是原来辽东营将士的任务,还轮不到这些新兵蛋子上去送死,所以他们的装备就用前明留在北京武库的那些刀枪甲胄就好了。 其实,也只有那些东西可以给他们用的了,即使有了新工匠和夷人的加入,火器司现在每个月也只能生产不到两千支火铳,赶在多尔衮攻城之前,最多也就是能够再装备三四千人。 但是,现在听王浩的意思,现在似乎是连最基本的要求也无法满足了,难不成是武库出了什么意外? “准备?”李来亨疑惑道,他之前已经亲自查验过了,那里各种甲胄足足还有六万套,刀枪弓弩也还有八万多件。“武库里面不是有足够的装备吗,这五万人难道都不够简单装备一下?” “原本是有的,只是……”王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低下头有些沮丧道:“是两位刘爷,还有贺爷,他们三位趁您还没回来,直接带人马闯进了武库,然后搬走了一万多套甲胄,还有不少刀枪,只换了一些残次品给我们,说是相抵了。” “还有这种事?”李来亨眯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大顺军内部的军纪在这个时代来说是极好的,但是十七世纪的军队,这样的事情也难保不会发生,李来亨倒不是有多意外。 估计是三位爷以为辽东营将士英勇善战都是因为甲胄刀枪的原因,觉得他李来亨藏了私心,用最好的装备来装备自己的兵,这才弄了这么一出,还得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来,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大人可以请亲自查看。”王浩有些急了,连忙解释道:“那些残次品全都送到了工匠那里集中回收了,每一件都有据可查。” “我还能不相信你们吗?”李来亨见状,不由地笑了笑,王浩这个书生还是改不了那股子气,遇事总是那么认真。“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三位大爷还会做这种事!要什么光明正大来就好了,我还能不给他们吗?” 李来亨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给了,毕竟这规矩要是坏了,日后很多事情就难办了。不过不给似乎也不行,这三位爷都是一顶一的好汉,不必也不能得罪了他们。 如今他们直接过来抢,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换成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就算有这个胆子,又不一定凑得够这种分量的三个人。 李来亨想了想,倒也觉得挺好玩的,别看都是农民矿工出身,但要是真算起账来,一个个都是人精啊! 李来亨笑了笑,也不打算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了,就当作这三人欠了自己一个人情,随即又问道:“许勇,五万新兵都已经全部整编好了吧?” “将军,瑞信和马林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一万人进了瑞信的二大营,一万人进了三大营,还有两万补充进来我的一大营,另外五千矿工按照将军的要求独立成了另外的一个大营,还有五千体质较差的则编成了后勤队和辎重队分派到了各大营中。”许勇详细解释道。 如今,他俨然成了辽东营新军的二把手,再加上参与了碣石山伏击战,声望更是远远在另外两位威武将军之上。 “嗯,事情办的不错。”李来亨点了点头,“他们的情绪还算安稳吗?你们没有直接杀人吧!”李来亨之前便吩咐过,若是出现逃兵,抵抗,拒不服从的现象也绝不能杀人立威,最多就是打一顿,打服了之后再治好。 “谨遵将军号令,逃跑的都抓了回来,只是打了二十大板,扣了半个月军饷。还有一些焦躁不安,难以适应的新兵也派了军组织的人去疏导了。”许勇连忙说道,神色有些紧张,好像是生怕自己被李来亨误会了一样。 “好,如此便是最好了。”李来亨倒是很意外,这群壮丁居然这么听话。“许勇,今晚就传令下去,明天新兵发军饷,让他们准备好。” “明天就发?”王浩眼睛瞪得滚圆,哪里有刚入伍就发军饷的啊,这万一发完军饷集体逃跑了怎么办。 李来亨叹了口气,看向了辽东营驻地方向,略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先发吧,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白白给我们卖命的,也是给他们自己卖命,让他们见见家人,也好可以放下心来和我们一起死战。” 说到底,还是现代人的那点人文主义情怀在作怪,李来亨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们,烧了他们的家,将他们迁移到北京,还拿他们的家属威胁他们从军打仗。 但同时,李来亨也知道,如果他们不迁移走,到时一样会死在鞑子手里,就算在北京战死了,也曾经杀过鞑子,保护过家人,若是在自己家被打死,妻女在自己家被清兵·奸·淫,那作为男人,还真的不如自己淹死自己。 “是,将军!”王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听明白了李来亨的话,知道了这军饷是发给那些家属的,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将军。”许勇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了话:“那些新兵,还是有很多人不满,觉得咱们要抓他们当炮灰,末将当心若是长久下去,恐怕是会影响军心啊!” “你的意思是……”李来亨这下子明白了许勇刚刚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神色了,原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几天的逃兵有多少?” “因为我们不杀人,仅仅是这三日,我这一营便有六百多人试图逃跑的,期间还打伤了十三个士兵,现在惩罚都已经提高到了四十大板,但还是不能阻止他们……”许勇有些泄气道,“要是能杀人,事情就不会那么困难了,但将军下了死命令,不能杀人,末将这才……” “事情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李来亨眉头紧皱,看着军营的方向。若是这样下去,还怎么在一两个月之内完成基本训练,这样的军心还怎么守得住北京呢? 片刻之后,李来亨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决定:“我想潜进军营里去听听他们在想什么!” 第三十四章 逃兵 李来亨其实心里清楚这些人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肯当兵报国。不只是因为他们怕死,还在于他们对于朝廷不信任,无论是前明还是大顺。 兵? 他们见多了,鞑子兵三年两头来,鞑子兵来完明兵来,现在又是大顺兵来,可是有什么不同呢? 鞑子兵烧杀抢掠,明兵也烧杀抢掠,大顺军不抢不杀,但是他们烧…… 可是谁不怕死呢?现在不抗争,难道真的是要到“引颈受戮”的地步吗?现在知道跑,鞑子兵来的时候为什么又不敢跑了? 李来亨有时候无法理解那些懦弱的人,自己人窝里斗的时候真刀真枪,一点都不怂,可是一面对外敌,就瞬间成了乖巧的兔子。 他也知道自己是对不起这些人的,烧了别人的家,抓了壮丁,这些在道义法律上都是不对的。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但是很多事情错了也要做,也必须做下去。 李来亨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什么大顺王朝,李家天下,他只是不希望《鞑子罪行录》上的事情重演一遍…… 既然是自己主导的这一切,也理应由自己去唤醒这些人的战斗意识,反抗意识,让他们明白辽东营新军和其他军队不一样,大顺王朝也即将会和几千年来的任何王朝都不一样。 简单交代完许勇和王浩一些事情后,李来亨来不及回到自己的住处,随便找了一件普通的民装换上,便径直前往第一大营的一处新兵驻地了。 深入群众之中,才能知道群众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李来亨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打算抛开辽东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亲自潜入军营几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许勇和王浩两人跟在李来亨身后,看着在黑暗中渐渐模糊不见的背影,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的将军一心为国为民,心中装着百姓,装着士兵,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作为大顺王朝的潜在继承人,李自成的义孙,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以后我这条命就是将军的了!”许勇已经看不见李来亨的背影了,但心中的情绪还在酝酿着。 王浩也依旧看着李来亨离开的方向,眼含热泪,微微叹息道:“能追随将军,我王浩此生不虚矣!” 王浩这双眼见过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也是从一个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贫困书生变成一个满手杀戮的兵的,经历了这三个多月的相处,心中哪里能不明白李来亨就是他日思夜想,可以追随一生的人。 很快,穿着直隶北部普通民众衣装的李来亨便被送到了新兵军营里。 这件事除了许勇,王浩还有第一营的几个高级将领知道外,几乎绝对保密,就连送他进来的军官和士兵都不知自己押送的是什么人,只以为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壮丁。 虽说经过了思想教育,经过了军纪整顿,但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改变呢? 不只是被抓来的新兵当自己是壮丁,是炮灰,就连辽东营新军里的老兵也是这样觉得。毕竟,这样的事情在以往发生过太多了。 李来亨进到帐篷里面,只见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帐篷里面硬生生挤了二十个人,若是再加上自己便是二十一个。 所有的人都是侧着睡的,相互挤着,贴在一起,就好像那些被装进笼子里的,即将被宰杀的鸡鸭一般。 李来亨试了许多次,也想挤进去睡觉,但终究还是没能挤进去,而且只能小心翼翼地蹲在帐篷门口,生怕自己踩到了那些新兵们。 挤不进去,弯着腰蹲在帐篷里面又难受得很,李来亨无奈,只好又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 “嘿,干什么的?”李来亨刚刚钻出帐篷,便迎面撞上了两个巡夜的士兵。 “大哥……我想去解手,刚刚来的,不知道怎么去?”李来亨灵机一动,还不如借此机会看看军营里的其他情况呢。 “哦,是这样吗?”两个巡夜的士兵不知为何,相视一笑,随后又一起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你往哪边走,直直走,走到栅栏哪里之后,推开就是了!” “好,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李来亨点头哈腰道,态度极尽恭维,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淳朴的平民。 待两位巡夜的老兵走后,李来亨沿着他们指着的方向缓慢移动着,一路上左顾右盼,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着军营里的一切。 这里的情况确实十分恶劣,每一个帐篷都是挤满了人,就像没有生命的纸片一样紧紧贴在一起。若是内急起夜,再想钻进去。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也难怪逃跑的人那么多,住成这样,其他方面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再加上几乎全部都是被强行征集入伍的,心中本来就有怨气。 李来亨继续朝那个方向走着,整个军营都是震天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群魔乱舞。 忽然间,他的前面拐出来了三个人,看起来也是到这边起夜来的,但是看着他们的样子,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来亨隐隐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他也要过去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 只见那三人走到栅栏旁边后,也不推开进去解手,看样子像是在捉摸着怎么翻出去。 “难道……他们是想逃跑,那,刚刚的那的两个老兵指着这个方向是……”李来亨顿时明白了刚刚那两人奇怪的笑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要走到栅栏处。“妈·的,被坑了……” 但李来亨毕竟不是那些新兵蛋子,立即就做出了反应,他撒腿跑上前去,对着那几个新兵喊道:“快走,官兵就在后面。” 那三人刚刚架起人形梯,听到这话,立即垮了下来,上面的那个人还摔了一跤,也不管真假,那两人旋即抱头鼠窜般跑开,而那个摔在地上的,似乎是脚崴了,很艰难地才爬了起来。 “好啊,想当逃兵!”李来亨身后,传来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第三十五章 神奇的玉佩 李来亨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那些老兵油子坑成这样,更没想到,在他的手下,居然有老兵为了领抓逃兵的赏银,给他这个“纯真无邪”的新兵蛋子下套。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来亨和另外一个叫马大柱的新兵一起被押送到了一个中队长那里,看起来应该是专管他们这几百个新兵的头头。 他们两个都没有被绑住手脚,而是直接被押着跪在了营帐外,等着那个中队长做决断。 只见那两个老兵在小队长耳边说了什么,中队长又和旁边一个应该是军组织支部代表的人讨论了几句,最后才给了那两个老兵一张凭据,看起来是领赏银用的。 抓到一个逃兵赏一两银子,这是许勇定下的规矩,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奖赏,这五万人才没有一个逃得掉的。 毕竟抓到两个逃兵就能顶一个月的饷银了,这些走南闯北,参军多年的老油子怎么可能会让到嘴的肉给飞走。 不过,当逃兵越来越少的时候,也会产生了一些问题,诸如李来亨遇到的一样——一不小心就当了逃兵。 马大柱长得极壮实,虎背熊腰,看起来就是那种一顿可以吃下一锅饭的汉子,和李来亨并排跪着,既不求饶,也看不出半点害怕,一脸淡定从容。这状态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新兵蛋子,反而像是带着李来亨逃跑的头头。 “大哥,咱们会被砍头吗?”李来亨看起来又怯又怂。 “打几棍子就没事了,兄弟莫怕。”壮汉轻轻一笑,脸上尽是不屑。“刚刚多亏了兄弟,要不……诶。”马大柱话都要到嘴边了,却又咽了回去,好像是怕被听到。 李来亨知道他是怕连累到他的那两个兄弟,一脸无辜道:“我今晚刚刚来,就是起个夜,没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这确实大大出乎了李来亨的预料,本以为有军组织制约着,经过了思想教育,自己的军队里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这么多年养成的恶习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改的,还需要搞一个整风运动来整治一番。 “大胆,两个逃兵还敢在那里说话。”那个中队长径直朝他们两个人走了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王八犊子多了,我们才会一直败,一直败,他·娘·的就知道当逃兵!” “队长,我们是被冤枉的。”李来亨连忙解释道。 “冤枉?”那个队长完全不相信,旋即反问道:“事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哪里来的冤枉?” 李来亨也不着急,神色淡定,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他还是对自己的军队,自己手下的军官抱点希望的,中队长有军组织支部代表的制约,应该不敢包庇什么。 “小人本来只是内急,想去解手,结果一出帐篷就遇到了那两个大哥,他们就指着那边让我过去,说是有茅房……” 李来亨还没说完,那个队长就听不下去了,直接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将他架走,而所谓的军组织代表却一直未见人影。 李来亨见状急了:“队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主动报名参军的,今晚刚刚来到军营,队长不信可以去查!” “真的?”那个中队长闻言扫了李来亨几眼,看样子好像是相信了,但马上又抬手指着马大柱问道:“那他呢?” “这个小兄弟和俺一点关系都没有,俺没跑成被抓回来没什么好不认的!”马大柱站了起来,铁骨铮铮,毫无畏惧。“就那四十军棍,带把的爷们哼都不哼一声!” “是个爷们,来人啊!”两个士卒得令就要上前来押人。 “队长……”李来亨见状立即拥了上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玉佩,悄悄地就滑进了那个队长的手里,一脸谄媚道:“您大人有大量,就让人打轻点,今后都是一起杀敌立功的好兄弟。” 那玉佩是李来亨刚刚临走前不小心从王浩的腰上拿的,以前就听他和许勇吹过牛,说是值二十五两银子呢。 这会正好用来收买人,还能让马大柱欠自己一个人情,说不得自己就和他们混熟了,可以打听出更多有用信息。 “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个中队长笑着收下了玉佩,但是话锋一转,大义凛然道:“不过嘛,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上面说该怎么做就得这么做,既然当了逃兵,就得达打四十军规。至于你,不要再多说了,如果胆敢贿赂上级,造谣诬陷老兵,也是重罪。” “……”李来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自己手下的兵都那么会玩的吗? 听到了队长已经把话撂在那里了,马大柱也不带犹豫的,主动朝打军棍的凳子走了过去,还主动拍了拍李来亨的肩膀,看起来有些惭愧:“兄弟,这不算什么,倒是害你丢了玉佩,大哥日后一定赔还给你。” 说罢,便毅然决然朝凳子处走了过去。 “等一下。”那个队长突然间转身大喝了一声。“你刚刚说那两个大兵骗了你来着?” “是,队长。”李来亨一时更纳闷了,他看那队长刚刚的态度,以为对方是要包庇下属了,可现在怎么又提了起来,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 那个中队长一手搂着李来亨的脖子,谄笑着小声问道:“小兄弟,你和王参军认识?” “亲戚,亲戚……”李来亨连忙解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但是听对方这语气又好像没有完全漏出破绽。“远房亲戚,小人来此参军报国,便是找了浩哥。” “哦!兄弟放心,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老兵新兵犯了事都是一样的,我老曹绝不会徇私枉法的。”曹队长一副大义凛然状,似乎刚刚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和现在的不一样了,他朝着手下的人大声喝道:“来人啊,把刚刚那两个人抓回来,我要亲自审问审问。” “你们两个过来。”曹队长又挥手叫了两个手下,随后立即扭头看着李来亨笑道:“小兄弟,你们两个跟着他们回营房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给我吧。” “队长,那他……”李来亨有些吃惊对方的态度转变,按理说自己应该没有暴露啊。 “诶,不就是四十军棍吗?问题不大。”队长笑了笑,又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使眼色。 手下立即心领神会,招呼着人好好打了一顿。 看着李来亨,马大柱两人离开的身影,曹队长有些纳闷,自言自语道:“两个月前送给王参军的玉佩,怎么会在那小兄弟手里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曹队长看着玉佩绳子上的痕迹,又确认了一遍,这确实就是他送的那一块啊! 【作者题外话】:家人们,求票求收藏啊,不然三轮都上不了! 第三十六章 该死的鞑子 “这么说,三位大哥都是鹿儿岭那边的猎户?” 中午时分,辽东营第一大营新兵训练处的一个角落里,李来亨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蹲在地上,稍有些困难地咽下最后一块玉米窝头后,继续追问道。 “其实我们平时除了打猎,也会去采石挖矿,这几年税越来越重,鞑子又常常来,地里的东西都是给那些狗娘养的种的。”对面一个姓肖,名阳的大兄弟皱着眉头,止不住地抱怨起来。 “大哥们还去挖过矿?那和矿场里面的那些大哥一定也很熟吧。”李来亨一副小迷弟的样子。“我们陕西那边也有好多挖矿的,不过现在都跟着闯王当兵了。” 强征的这五万人里面,也不全是农民,据李来亨所知,还有五千多矿工,三两千的猎户,这些人都是拿起武器就可以杀敌的好苗子,不用过多训练。 特别是矿工,组织和纪律本就很优秀,只要稍加组织一下,便都是杀敌的好手,可问题就是得找到合适的人去统领,否则压根指挥不了这些人。 所以李来亨才特意和马大柱几人走近,就是为了打听点消息,最好是认识几个矿工猎户里面有威望的人,也好选出最合适的人来统领这些不服管的人,发挥出他们本就应该有的战力。 不得不说,无论是什么时代,总还是得认识几个熟人才好办事。 “倒也是认识几个,不过俺们不经常去,挖矿太苦了,俺们种完地,打完猎,哪里还能有多少力气?”肖阳憨憨笑道,似乎是在回味着以前的生活,苦点是苦点,但是不用当兵打仗啊! “俺们本来只要种种地,打打猎,小日子就美得吱吱冒泡了,可是现在年年打仗,年年加税,征的钱粮一年多过一年,可是这仗打着打着居然还打到了家门口,每年都还骗我们说准备要大败鞑子了……” 说话的这个姓张,名顺,是军中少有的口齿伶俐之辈,据说还上过私塾认得字,平日里除了打猎,种地,就是听说书,看三国话本。后来税重了,家中越来越拮据,便也就听不得,看不得了,所以对明朝廷的怨气特别大。 昨天晚上,就是他拉着肖兄弟跑的。当然,这是他们三个人事先商量好的,若是被抓住了,能跑一个是一个,免得大家一起被打,一起被罚军饷。 “都是骗人的,大明亡了,现在大顺又来了,结果我们这些好好的百姓,居然成了兵……俺们又不是辽东人,却被抓进了辽东营,辽东人的事情关我们鹿儿岭什么事啊!谁来做皇帝还不是得收税,得征粮?” “不是说鞑子要打来了吗?我就是听说了这个才来参军的,不打退鞑子,咱们能有安生日子吗?”李来亨假装稚嫩,连声反问道。 他心里自然明白这些老百姓在想什么,朱家没把他们当人,官府的那些老爷们没把他们当人,关外的鞑子也一样不把他们当人,那他们为什么要给其中的任何一方卖命? 而且,这年头当兵的有几个好东西,鞑子可恶,当兵的更可恶,做贼的对百姓反而还好一点。 小老百姓本来就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想得罪,谁也不敢惹,朝廷说了要加税就加税,说了要征粮就征粮,可是到头来却被抓来当兵了,任谁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千百年来都一样,他朱家的皇帝,李家的皇帝,凭什么要小老百姓给他皇帝卖命? 但是李来亨知道,鞑子不是人。那些该死的鞑子,千刀万剐的鞑子,从来没把其他民族的百姓当人,他们就是一群野兽,战争下浑身沾满鲜血的野兽。 李来亨潜入军营,便是要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核心诉求是什么。身在高位,很多东西是无法充分理解,感同身受的。 若不是有了这么一遭,他还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军队原来还保留着那么多恶习,还不知道军组织在某些方面如同虚设呢。 李来亨这样做,就是想要激起他们的家国意识,想要让他们明白鞑子的恐怖,就是要告诉他们:败了,谁也活不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人被屠杀;胜了,天下成此不会再是一家一姓一族之天下,将会是天下人的天下。 “小兄弟,你还太年轻了,朝廷的话也能信吗?”肖阳不禁笑道。 “朝廷的话信不得?”李来亨故作惊讶,又痴痴的问道:“那该信谁的话?” 三人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张顺捧腹道:“谁也信不得,就听马哥的!” “大明是他朱家的天下,大顺是他李家的天下,关外那个鞑子是鞑子皇帝的天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如今把我们抓进来卖命,还不知道有没有饷领呢?”马大柱见昨夜对他有恩的他这个小弟如此不开窍,一向不多说话的他也忍不住教诲了李来亨几句:“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俺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他们当兵的都打不过鞑子,咱们上了战场不是白白送死吗?找着机会了还是得继续逃。”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压低了。 “马哥,先别逃,领完军饷再说,听说下午就发了,一下子发十二两银子呢!”张顺突然也压低了声音。 马大柱一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真的?顺军发饷?” 他认识许多在明军中当兵的兄弟,听说欠饷就能欠好几年……他之所以想当逃兵,大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当兵吃饷,天经地义,不发军饷,打什么仗? 现如今听到一下子就发半年的军饷,十二两银子啊,做什么可以半年赚十二两银子?而且打赢了还能抢东西…… 马大柱瞬间就又不想跑了,他是个讲义气的人,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既然有军饷,便不会当逃兵。 “消息都传开了,听说是闯王下的命令,还会妥善安置咱们的家人。”张顺左顾右盼,凑头到了四人围坐的中间,低声说道,似乎是生怕被人听到了。“我还听说了,原本要运进京的十万石粮食也都运到了河间和保定,咱们的家人都安置在那里。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先看看,若是有军饷领,咱们可以领完再跑,也可以不跑,全听马哥的。” “河间和保定?”李来亨假装吃了一惊,忽然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闯王这是要逼我们死守北京城吗?” 听到这话,三人一齐看向了李来亨,一脸不解,齐声问道:“此话怎讲?” 第三十七章 眼神真好 “诸位想想,若是北京城被攻破了,鞑子下一步绝对是奔着保定,河间,沧州这些地方去的,以鞑子的速度,我们跑得掉吗?就算我们跑得掉,安置在那里的人跑得掉吗?而且……”李来亨面露难色,似乎有些事他并不愿意提起。 “而且什么?”三人着急了,立即凑近了李来亨,这可关系到他们一家老小的生死。 李来亨微微叹了口气,勉强做到面色如常:“各位大哥可知道小弟为什么主动来参军?” 三人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们其实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大概就是被人蛊惑,听了两句慷慨激昂的话,便想着参军报国了。 尽管四人表面上合合乐乐的,但马大柱三人心中其实对李来亨从一开始就有一种轻视,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年纪小,也可能是李来亨说了在他们看起来很幼稚的话——参军报国。 但是这小子毕竟用一块玉佩救过马大柱,而且遇事时镇静,说话又有种莫名的信服力,又不由得使得三人感到困惑,只不过四人相处的时间还太短,他们也来不及纠结罢了。 李来亨继续说道:“我是看了一本叫做《鞑子罪行录》的书之后,实在不敢再苟且偷生了,所以才千里迢迢跑过来参军打鞑子的,就是怕这天下真的被鞑子攻了去了。” 说着说着,李来亨又深深叹了口气,这并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无论是朱家天下还是李家天下,它都是咱们自己人的天下,俗话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要是把天下给了鞑子,咱们子子孙孙岂不都得是鞑子的奴才?” 三人听懂了后面的,却没听懂前面的,什么是《鞑子罪行录》,他们没见过呀。张顺一脸疑惑,问道:“小兄弟,你说的《鞑子罪行录》是什么,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们都没有看过吗?”李来亨说罢便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本小册子——《鞑子罪行录》,直接递给了张顺。 “就是这个,里面记录了鞑子在关外的许许多多恶行,我看了之后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每夜做噩梦,就怕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被杀了,被鞑子糟蹋了。” 李来亨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想过书上发生的事会和自己有关系,或许只以为那就是换了个皇帝,税照缴,粮照征,徭役还是要服,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换就换呗,最好换快点,省的还得打仗,还得死人。 所以,他们不愿意当兵,不愿意打仗,他们都知道朝廷是什么样的朝廷,兵是什么样的兵,好好的地不种,干嘛要做那样的事情呢? 或许他们知道鞑子残暴,但总觉得没事的,没事的,他们只要不反抗就好了,鞑子或许就不会杀了他们了。 而且,朝廷都没了,当兵的都不反抗,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反抗算什么事? 万一自己反抗了,别人没反抗,反而抓了自己去邀功请赏怎么办? 所以,李来亨才要编撰这么一本真实发生过的《鞑子罪行录》,就是要破除老百姓的幻想,让他们知道,不反抗便只有死路一条。 三人接过书,张顺一边翻看,一边小声念了起来。 李来亨看着他们吃惊的表情,心里明白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当他们看了书上的记载之后,便会明白无论躲到哪里都没用了,若是守不住北京城,他们的家属也不过是迟一点死罢了。 或许,不久之后,这本书的内容将传遍整个军营,所有士兵都会被这种恐惧和仇恨团结起来,在充足的粮草和军饷的支撑下,死守北京城。 除非,他们想投降,不久之后,亲手屠杀自己的亲人! “砰砰砰……”一串鼓声响起,原本还坐在地上闲聊的上千人立即骚动了起来,这是集合归队的声音。 十七世纪的军队,每天长时间训练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些新兵每日也就是能够吃饱,清汤寡水,一点油脂都没有,就算是想训练,也得有力气啊! 更多的,还是集合在一起进行军队纪律教育和思想教育,使得这群新兵可以尽快适应部队生活,明白这是一支“新式军队”。 当然,这一次集合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王参军,传言自然是真的,准备要发军饷了! 四人一对眼神,便开始归队了,李来亨和马大柱三兄弟并不在一个小队,在告别三人后,李来亨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小队,而是径直朝着第一大营主帐的方向走去,许勇早已经派亲兵过来接他了。 李来亨自然也想在军营里面多待几天,可是时间紧迫,李自成的登基大典没几天就要开始了,军营里还有一大堆怎么都处理不完的事情,他哪里有时间继续待下去。 而且经过和马大柱三兄弟的闲聊,李来亨也打听到了不少他想要的消息,再待下去,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收获,不可能说再待一两天,就能无缘无故结识到矿工的头头,然后两个人聊几句,对方立即就死心塌地要给他卖命。还是亲自发军饷来得实惠,一下子就能收买全军的人了。 李来亨快步走进主帐,发现王浩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反而是许勇领兵去护着饷银了,毕竟几十万两白银,是用来买命的钱,要不是李来亨是管着全军军饷的,哪里腾得出来? 这但凡出了点事,许勇的脑袋可不够砍的。 “王浩,你的玉佩还给你!”李来亨脱去新兵军装时,将玉佩递了出去。 说来曹云曹队长确实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就是反应慢了点,昨夜他独自端详了一阵子,才发现不对——连王参军的亲戚的东西都敢收? 反应过来后,曹云才屁颠屁颠地追上了李来亨,将东西毕恭毕敬地还了回来。 “将军?”王浩还有些疑惑,将军昨晚刚刚拿走的东西,怎么又还回来了。“您若是要用,就尽管拿去吧,这是一个朋友送的,不值什么钱。” “哈哈哈,王浩啊!”李来亨怎么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阴阳怪气道:“你这朋友眼神可真好。” “参军,有一个叫曹云的中队长说和您认识,想见您一面!”守在帐门的士兵汇报道。 王浩看着李来亨诡异的眼神,只觉得后背一阵阴风袭来,拔凉拔凉的。 第三十八章 奖与罚 “末将曹云,参见参军大人!”曹云一进营帐,就朝王浩行了个大大的军礼。 他心里发慌啊,昨夜敲诈居然敲诈到了军组织的头头,王参军的亲戚身上来,虽说辽东营和以前的明军不同,但是这点人情世故曹云还是懂的,不管怎么样,都得过来好好道个歉。 “哦,是曹队长啊,有什么事吗?”王浩有些惊讶,这种时候对方来找他干什么,难不成又是过来借钱的? 那块玉佩就是当初曹云找他借了十五两银子,后来没钱还,拿来抵债的。王浩后面找人看过,说是值二十五两银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收下了,心里还美滋滋的呢,毕竟白赚了十两银子。 “哈哈哈,参军,没事没事……”曹云尴尬的笑着,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就是……您的那个亲戚,被军中的两个兵痞给骚扰了,不过参军放心,末将已经秉公办理了。” “你说什么?”王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亲戚?他什么时候有亲戚找上门来了?他怎么自己不知道? 曹云本来就紧张,被那么一问,以为自己真的惹上事了,更是慌了神。连忙单膝跪地,抱拳请罪道:“都是末将治下不严,还请参军治罪!” 这不跪不要紧,单膝跪地,垂头请罪的曹云登时就看到了王浩腰上系着的玉佩,那个绳子,他媳妇亲自编的,他认得。 “昨晚难道是我看错了?”曹云一脸疑惑,嘴里喃喃道。 莫不是昨夜天太黑了,我一时糊涂,真的给看错了。曹云眉头紧皱,心里不断回忆推理起昨晚的事情来,随后无比确认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自己被这个王八犊子给骗了,他根本就不是参军大人的亲戚。 “在那里嘀咕什么呢?”王浩想起身后早已经穿好甲胄,背过身去的李来亨,瞬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着急,一件件说来。” “参军,是……是末将有个朋友说的,他说王参军的亲戚来了军中,末将这不是想过来看看嘛!”曹云打着哈哈,掩饰道。 他现在已经确认了昨夜的那个新兵不是王浩的亲戚,哪里还会在专管军队纪律的军组织头头这里承认自己手下的人犯了那样严重的错误,自然是能混过去就混过去了。 “真的?没有其它的事情了?”王浩说着,扭头看了看仍旧背过身去的李来亨,不知道对方要玩到什么时候,还要发军饷呢。 王浩这一扭头,曹云也注意到了李来亨,看着李来亨身上的盔甲,他自然清楚那就是带着他们在碣石山伏击鞑子,一战成名的大顺新晋战神——李来亨将军。 “末将有眼无珠,不知李将军也在此地,还请将军恕罪!”曹云赶紧转过身,单膝跪着朝李来亨行了军礼。 李来亨一直在那里站着,若不是曹云太心急了,没注意到这么大一个人,他也不至于要在那里拼命憋笑。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正经,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王浩,居然也会收礼,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啊! “曹云,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说,我该怎么治你好啊?”李来亨转过身来,打趣道。 听到这个声音,曹云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抬头看去,竟然就是昨夜的那个新兵! “李,李将军……”曹云一时间还缓不过气来,若是说得罪王浩他已经怕得要亲自来道歉了,那得罪李将军,还是自己亲自得罪的,他哪里还能说得顺话? 战场上奋勇杀敌,多危险都不皱一下眉头,可是遇到这种事,这个辽东营的勇士反而是害怕极了。 无他,前明军中恶习的残留,这个时代军中封闭的信息和人性在战争下的扭曲,使得每一个军队中的小团体都处于一种层层压迫的状态,下级往往不敢得罪上级,否则极有可能在下一次战斗中命丧疆场。 “快起来。”李来亨径直走了过去,将曹云扶了起来,笑道:“怎么,曹队长不记得昨夜严守纪律,秉公执法的事情了?本将军可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 “将军……”曹云一时激动,又说不出话来了。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李来亨在给他台阶下,不追究他的责任了。 “好了,昨晚的事情你还是表现得不错的,若不是看在王参军的面子上,也不会犯错误。”李来亨拍了拍曹云的肩膀,“现在随我一起出去吧,赏银少不了你的。” 李来亨能明白曹云的心思,若不是有自己这个王浩的假亲戚在,恐怕昨晚的事情还是会被“秉公执法”的,这样的风气怪不了他。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是借着昨晚的事情,给新兵们一个交代,一个发泄的出口,那两个老兵肯定是要惩罚的,但是曹云嘛,大可借此收买一波人心,既是他们这些底层军官的人心,又是新兵的人心。 还要接着这次表扬先进,惩罚落后的作秀,整治一下军组织,让它支楞起来发挥军组织该有的作用啊! “是,将军!”曹云抱拳坚定道,其实心中一点都不踏实,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神秘莫测的将军要干什么呢。但是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都死了多少次了,还能不服从命令吗? 王浩一脸蒙圈地看着两人,他其实更加迷茫,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这两个人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一个好像在认错,一个好像在表扬。 营帐外不远处的空地上,各队士兵已经列好了队,一个个满怀期待,伸长了脖子望着前方一箱箱白银,等着发军饷,他们可都听说了,这可是发半年的,稍后闯王那边还会组织家属过来领走一部分,作为安家费。 “老子还以为不发饷呢,原来是发饷的啊,早知道就不跑了,白白被扣了二两银子!”说话的猛汉懊恼道,他仗着自己打猎十几年练出的好身手,好身板,一连逃了两次。 第一次二十大板打得不够重,还能继续跑,第二次又打了四十大板,就是铁做的身体也扛不住啊,这才消停了下来。 马大柱三兄弟紧紧盯着前方台子上的一箱箱白银,看着三个军官打扮的人在十几个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马哥,那不是曹队长吗?”肖阳眯着眼,想看清楚一点曹云身旁的那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第三十九章 委以重任 “哥,那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有点像小王啊!”张顺踮着脚,仰着头,低声道 “别乱说,小王一个新兵蛋子,能在将军身边做护卫?”马大柱也眯着眼使劲往前看,可是他眼神不好,实在看不清楚啊! “不是,哥,我说的是那个将军,不是他身旁的护卫!”张顺忙纠正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小王那怂样,身形能像将军?”马大柱十分轻蔑地切了一声,“排好队,别东看西看的。” 因为冒充了王浩的亲戚,李来亨便和马大柱三人说自己姓王,作为年纪最小的,自然而然就被叫做小王了。 李来亨和王浩,曹云等人站在台上,他们身前是二十组三人一队的军组织成员组成的军饷派发队,再往前,则是整齐列队的数万新兵。 李来亨环顾左右,也不废话,直接下令让人开始发饷。 在钱面前,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的,既然他已经站在了这里,所有的人便就应该明白——军中的赏赐,粮饷全都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的,遍布全军的军组织,也全部都是他的人。 随着“李将军发饷!”几个字被大声喊出来,见首不见尾的大长龙活了过来,开始急躁不安地往前挪动,在上千老兵的维持下,倒也还算井然有序。 曹云的奖赏和两个老兵的处罚自然不用在这里说,就算说了也听不清楚,也无心听,李来亨直接赏了曹云一百两银子,打了两个老兵四十大板,罚了一个月军饷以作警示。 非常时期,太重的处罚并不合适,点到为止即可,李来亨想要的只是新兵们看到他的态度,知道他的立场,很多事情是不能太过深究的,不然就会适得其反,这个道理李来亨还是懂的。 马大柱三兄弟随着队伍缓慢的往前移动,走得越近,张顺越觉得不对劲,太像了,太像了,就连肖阳也是越看越像,马大柱这时候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难不成小王是李将军的兄弟?”马大柱想起了曹云前后态度的转变,越想越不对劲。“不然怎么会那么像,一定是李将军把他的弟弟派下来历练了。” 排在马大柱后边的两个兄弟齐齐点头,应声道:“大哥说得没错,一定是李将军让弟弟来军中历练来了。” 队伍往前移动的速度依旧还是那么缓慢,排在队伍后面的人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了,什么时候才能到自己啊! 李来亨看着不断往前挪动的三人,故意朝另一边走过去,背过身子不让他们认出来。他还想给这三个兄弟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 …… 马大柱,张顺,肖阳和曹云四人并排站在主帐里,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直视李来亨。 马大柱三兄弟“余震未消”,一时间还理不清楚思绪,惊愕得像泥塑的木偶人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遇到曹云这种基层军官,马大柱自然是不怕的,可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李来亨将军。那个带人歼灭了几万鞑子,大败了大名鼎鼎的吴三桂的李将军,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年轻。 而这,本身就是一件极恐怖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在他稚嫩的笑脸下,存在着多少种置你于死地的法子。 这个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三个的认知范围,刚刚的小兄弟,刚刚的那个小王兄弟,一下子成了深不可测的李来亨将军,那刚刚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到底做不做数的? 曹云则是见另外三人都垂着头,他要是一个人昂首挺胸在那里,就显得太突出了,便也习惯性地随大流了! “怎么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抬起头来看着我!”李来亨厉声喝道。 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四人依旧低着头。 见是这般状况,李来亨踱步上前,安抚道:“想来你们是误会了,让你们四个到主帐里来,是有任务要给你们的,别都一副要赴死的样子,是让你们去升官发财来的,不是去死的。”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马大柱三兄弟不懂事,曹云还能不懂事吗? 曹云第一个抬了头,昂首挺胸,“曹云在,上刀山,下火海,还请将军吩咐!” 听到李来亨的安抚,看着身旁的三人,曹云便大致猜出了这次谈话的目的,那哪里还有推诿谦让的道理? 见曹云昂首挺胸,马大柱第一个就不乐意了,也立马挺直了腰板,昂首道:“马大柱在。上刀山,下火海,还请将军吩咐!” 随后便是另外两人洪亮的声音: “肖阳在,上刀山,下火海,还请将军吩咐!” “张顺在,上刀山,下火海,还请将军吩咐!” “好,这样才对嘛!”李来亨从他们面前踱过,随后立即收起了笑脸,厉声道:“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在全军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融合,你们这些新兵必须立即融合到辽东营里面,无论是作为扩编补充到旧有的编制里,还是独立成新的部队,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形成战斗力。鞑子……是不会等你们的,不够快,大家都得死。” “所以我需要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来帮我找人,你们靠得住吗?” “末将全听将军吩咐!”曹云立即表态,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人事权是所有权利中最大的那几个之一,到了谁手里,谁才是真正掌握了权力的。 “属下也是!”三人齐声应道。 “好!”李来亨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马大柱,张顺,肖阳,曹云听令!” “属下在!” “马大柱,张顺,肖阳,我命你们三个人全权负责新兵中队及以上的军官筛选,从你们认识的矿工那里找人,特别是那些做过工头,有管理经验的要特别重视。曹云,你来负责相应的对接工作,期间有任何问题,都由你来统筹和联系各营的将军。” 在迁移的时候,李来亨就让士兵将所有人按照亲属邻居关系,整村整村的迁移,一方面是为了日后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也是以这种子弟兵的方式提升军队战斗力。 而矿工这个群体则是例外,他们独立了出来,单独组成了一营新军,李来亨看中的不只是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和组织性,还有这群人里面的管理人员。 辽东营若是短时间内纳入这四万多人,仅仅依靠原来的军官和管理体系,短时间肯定是消化不了的,必须在他们内部形成自己的管理体系。 而经手这件事的人,毫无疑问,今后将在辽东营中占有重要席位。 差事是个好差事,可问题是李将军为什么要把这个美差交给自己呢?这是四人心中都不免有个大大的问号! 其实原因很简单——李来亨无人可派了。 辽东营本来就是拼凑而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具备如此巨大的扩张能力。 而大顺军两年间的扩张也同样太快,嫡系将领根本不足,同样不可能支援李来亨。 其实这也是李来亨觉得大顺政权很难抵挡得住满清朝廷的原因——太稚嫩了! 如果大顺政权已经经营了北方地区三四年,满清鞑子那十万人根本不会是对手,二十万打十万,后续兵员接近无限,这场战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但是现在的情况,辽东营又不能不扩张,否则根本抵挡不住鞑子的攻势。 马大柱,张顺,肖阳的三人团队本就是一个极佳的组合。马大柱拿主意,张顺出主意,肖阳负责唱黑脸,用“真理”服人。 而且他们三个都是猎户出身,还挖过矿,平日里认识的人就多,应该也比一般农民善于和人打交道,更与那些矿工熟悉,具有猎户,农民,矿工的三重身份。 再加上猎户本身便是一个足智多谋,善于应变的群体,张顺还是个熟读三国的文化人,他们应该是可以胜任这些事情的。 比起费尽苦心找到所谓的“人才”,李来亨一直都觉得找几个可以做事的可靠人更实际。 毕竟人才也是练出来的,只要有足够大的平台,就是汉高祖刘邦的一个沛县,就出了可以治国平天下的一众奇才。 所以当机会出现的时候,只要马大柱三兄弟抓住了,运用好,或许十几年后,他们也将会是名垂千古的人物。 再不济,也能是英勇的抗清烈士。 曹云自然也是一个道理。这个人不够硬,怕惹事,但是处事圆滑知道分寸,知道军营里面的规矩,拿来当两个不熟悉群体的中间人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最关键的还是:李来亨和他们熟啊,只要他们答应了,那今后就是李来亨手下的人了,这是一种天然的感情屏障,或者说知遇之恩,不怕他们不忠心,不用心做事。 反正现在给的都是一些临时的职务,若是做的不够好,到时再换人就是了 也正是基于这些,李来亨才会决定要对他们委以重任。 交代完四人团相应的事情后,李来亨立即告别了许勇和王浩,带着几个亲卫策马飞驰,径直朝城内的府邸奔。 李自成登基大典的花费还等着他来审批呢!而登基大典之后,便是整军备战,迎击鞑子了! 第四十章 红披风女孩 按理说,登基大典的开支用度应该是由户政府尚书来主持审批的,但是由于现在的大顺政权还处于建国征战时期,一切财物用度皆以军队优先,所以反而是李来亨这个军队的“户部尚书”更像是大顺的财神爷。 不过,伴随着滔天权力的,还有数不尽的政务需要处理,军队的,新占领区新政府的,以及宫里的…… 一路上,李来亨脑子里都在想着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不由得就想到了原本历史上南明小朝廷的混蛋操作。 这一天已经是五月三号了,南明小朝廷的福王应该已经宣告监国,说不得很快就会派大臣去给鞑子送军饷了。 这次南明小朝廷的钦差大臣断然是走不通山东往北京的陆路的,自然也不用再担心路上会有百姓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收复失地。 不过,这点困难是绝对消磨不了那些大聪明“联虏讨寇”的决心的,他们极有可能会改走海路,就算历经千辛万苦,也一定会要把军饷送到鞑子手里。 当然,他们若是敢靠近山东沿海,大顺军也一定不会介意派人把那十几万两军饷截下来,将来也好用作南攻的军费。 街上的人不多,李来亨一行人策马穿过纵横交错的街道,不久就到了他在北京城的府邸。 大顺军攻入北京城后,各个高级将领都占了一个高官亦或是藩王的府邸,拿来作办公,居住,亦或是享乐之用。 李来亨为了方便处理东城的军务,便将自己的府邸选在了戎政府。 这个官署原本在嘉靖年间被置为了京军三大营统帅机关。但是在天启、崇祯年间,又增设了以内职充任的监督之职,大权旁落宦官之手,军制也逐渐败坏。 李来亨如往常一般,不过从前庭走到后院的路上,却远远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在房间外格外显眼。 环绕着女子的,还有几个披甲执锐的女兵,一看到这个阵势,李来亨便猜到了来人是谁了! 高穆英身材高挑婀娜,明眸皓齿,灵慧动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陕西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风情。 此时正在李来亨平日里处理政务的房间外左右踱步。 走到近处,高穆英看到了李来亨,脸上先是微微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情,随后,却是极豪爽地抱拳道:“李将军。” 除去那次家宴,这应该是订立婚约的这四个多月以来,李来亨和自己未婚妻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除了军中府中事务繁忙,两人都抽不开身外,正如李来亨之前所说的,原主那个时候还太过平庸,根本不可能会是高穆英会钦慕的类型,这个婚约不过是李自成和李过两人在做主罢了。 不过,这时候高穆英的神情却是自然之至,就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好老友一般。 “你好,高小姐!”李来亨笑了笑,也抱拳回敬道。“不知道此次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何事?” “李将军说笑了,我是奉皇后的指令,过来向李将军汇报一下大王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的!”高穆英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也笑了笑。 这确实和自己以前所认识的李来亨完全不一样,无论是待人接物应对自如且不失风度的样子,还是碣石山一战中镇静指挥,临危不乱的大顺战神,都绝不会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平平无奇,岌岌无名的李来亨。 凭借着碣石山一战的胜利,以及李岩,李来亨两人主导的政·治宣传,李来亨已经成为了扬名天下,人们口耳相传的战神。 毕竟一场战斗歼灭数万鞑子,这是几十年来大明王朝无数高级将领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更别说是以弱势军队顺手大败吴三桂的关宁军,杀敌十万了。 老百姓自然不知道这些胜利喜报的内幕,但就是知道内幕的高穆英,看到仅剩的两万大顺军将士,对李来亨更是佩服得死心塌地,倾慕不已。 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以前,又怎么会伪装的那么真,自己却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可是,为什么要装呢?难道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吗?高穆英不知道,只能靠自己去脑补,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奇怪! 不过还好,还好自己当初为了大局,服从了义父的安排,没有去求母亲退掉这个婚约,不然就没机会了。 “哦,好啊。我也正想解决这件事情呢!”李来亨顺势摆手,将高穆英请进了自己处理政务的房间。 两人走进屋后,高穆英便又接着说道:“遵大王和皇后的命令,此次登基大典重在结果,不在过程,一切都从简办理!” 说着,高穆英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沓纸,上面记载着这些天来皇后高桂英准备登基大典时侯的一系列开销计划。 李来亨接过高穆英递过来的账目,简单翻了翻,一时间有些惊讶:“就准备这些就可以了吗?” 高穆英这时候正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看,李来亨一抬头,两人的目光便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两个对感情还很懵懂的年轻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李来亨前世是一个母胎单身,孤寡少年,见倒是见过这样的绝色美女,但天天宅在家里,宿舍里的他哪里会有现在这种机会,一时间心花怒放又十分克制内敛。 战场都没有那么紧张,没想到被美女看了几眼就紧张成了这样,正是没出息啊!李来亨心中暗暗骂道。 高穆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直跟着高桂英,身边也大多是高桂英手下的女兵,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比天高的她更是第一次仰慕一个男子,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言语。 “额……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太少了,皇后真的打算用这点钱办登基大典吗?”在房间内的气氛凝固之前,李来亨率先打破了这个尴尬。 进城以来,不少大顺军将领都开始沉溺于享乐,再加上手里都收了不少孝敬,北京城又是一个适宜享乐的地方,花起钱来免不了大手大脚的。 最夸张的还是刘宗敏刘爷,仅仅是孝敬就收了不下二十万两银子,府里的美姬歌女不下百人,一夜能御六女,夜夜如此,属实不可思议。 不过,包括李自成在内的一大批大顺军高层倒是维持了以前勤俭的作风,并没有随波逐流,但李来亨还是没想到,这场如此重要的登基大典,李自成就办得那么简单? 第四十一章 给吴三桂的惊喜 “大王说赏银由他来掏,不用户部的钱,这里面只是大典的其他开支!”高穆英微微一笑,解释道。 “大王自己掏?”李来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难不成李自成也大捞了一笔?不然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大一笔钱。 想来也是,自古皇帝都有自己的小金库,李自成又怎么会例外,紫禁城里还剩那么多东西,这些东西肯定轮不到户政府去管,更加轮不到自己这个假户政府尚书去管。 不管明面上怎么说,那些东西都得算是皇帝的私产,想来里面的现银应该有上百万两,加上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有可能总值超过四五百万! 而登基大典赏赐给各个大臣,士兵的,少说也得一百万左右,还有皇宫里少不了的各种价值连城的珍宝。 李来亨本来以为高穆英给自己的账目是把这些也算了上去,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不过差别也不大,封建王朝的财政历来都有些不清不楚,看起来是李自成自己出钱,其实也不过是老百姓在掏罢了。 而且这样看的话,那这个预算也算不得低了,想来李自成应该是为了稳定人心,才决定要办得隆重一些的。 “嗯。”高穆英点了点头,一脸尊敬道:“皇后是这样说的,皇后还说:如今战事正紧,前线开支无度,赏赐之事自然不能再动用国库的银两。” “哦,我明白了!”李来亨也不再多问什么,反正李自成的钱他也管不了,就是李自成要用军费办登基大典,他也还是管不了啊。“上面的各项开支我还需要仔细核对一下,具体的,我明天再给你。” “嗯……好,李将军……”高穆英欲言又止,她好想问一下书桌案面的那张纸上写的“打工人,干饭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你吃饭了吗?”李来亨笑着问道,“要不然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不然,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吃了。” “啊……好啊,我正好也饿了。”高穆英丝毫没有一点犹豫的,笑着答应了下来,她本来就是这种豪爽的性格,只不过是见到了李来亨,便不自觉有些扭捏了。 …… …… 夜幕落下,北京城的宵禁依旧还在继续,黑暗的街道上只有街旁的民宅门缝中投射出的稀疏光线。 清风凉凉,火光荧荧,万籁俱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诡异脆弱。 李来亨端坐在书房里,烛火微微摇曳,光线有些暗淡。 到军营里潜伏了一天半,虽然收获很大,得了几员干将,但是书房桌子上需要处理的军务折子也积有了一个人那么高了。 其实里面也没什么极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钱,钱,钱…… 五万新兵半年的军饷就发了六十万两白银,辽东营,大顺军老本兵山海关之战,碣石山之战数万人的伤亡抚恤,数万人的军功奖励也都是一笔巨额花费,还有东征一路上给近二十万前明降军补发的军饷。 还不止于此,山西,山东,直隶三省新占领地区的官吏派遣经费,各地卫戍部队的军费,陕西,襄阳,河南等地老本兵的军费,要是真的算下来,近五十万军队,面对四方之敌,确实是战事吃紧,开支无度。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北京这边的战事,多尔衮虽然暂时被阻滞在了山海关,但是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便会立即攻过来。 现在军饷发完了,就算是买了这五万人的命了,粮草也准备了有大半年的量,就是加急训练所需的油脂肉类还严重紧缺。 若是没有高强度训练,这五万新兵除了那五千矿工和一千多猎户可以在两到三个月之内形成战斗力之外,剩余的大批人马极有可能是触敌即溃的。 从农民到不畏生死的杀敌将士,从杀鸡宰羊到砍人,如何做到令行禁止,井然有序,这个过程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大量的训练是不可能的。 说起油脂肉类,倒是有人建议李来亨将北京城里世代养金鱼的家族组织起来,让他们在前朝皇城的太液池里面养鱼,以此来满足大军后期的肉食需求,毕竟是计·划着要守个一年半载的,应该最后也能吃得上。 心是好心,只不过有些不太现实,鱼的生长速度太慢了,而且有东西喂鱼,干什么不直接拿来吃呢?那样获取的能量还能更多些。 打仗就是花钱,还是花大钱,这还真的不是言过其实,比起军饷,要想守住北京城,还有一个极大的开支——火器司。 一支火铳,材料费,工匠工资,燃料,工具以及弹药费,加总起来就得七八两银子了,一个月下来,仅仅是京城火器司就得开支几万两银子,一年下来基本上就是几十万两了,西安那边还有一个新的火器司也开工了,这也是要花大笔银子的。 李来亨是不敢想象全军火器装备率到达六成是什么概念的,大顺的国库现在耗不起啊! 看着桌面上的一张张待批的账单,李来亨心中很是无奈,脸上更是一阵苦笑。 若不是有前明降军成建制地投降,不需要再重新换装备,真不知道要在哪里扣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装备同等数量的新部队啊! 若不是北京武库里还剩有不少常规的武器装备,真不知道这五万新兵要怎么装备啊! 所谓政治,所谓战争,确实不过是比谁有钱,谁会搞钱,谁能把钱用在点子上罢了! 一轮残月挂在窗外的树枝上,李来亨来不及欣赏,匆匆喝了一口水之后,便操起笔,磨起墨,铺开了几张信纸,他要写三封信。 一封是给多尔衮的,在开战之前得骂他几句泄泄火才行! 一封是给孙可望的,大西军真正的希望还在他,虽然在道德,气量上都不是帝王之才,但是他的政治才能还是一流的。 还有一封是给吴三桂的,汉族历史上最可耻的叛徒,不给他一个惊喜,不让他翻译翻译,什么是他·妈·的惊喜,李来亨就是白来这个世界一趟了! 第四十二章 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的时间选择很重要,太早了不行,太迟了也不行。 若是太早了,准备得慌慌张张,便显得大顺根基不稳,更会让人怀疑前段时间捷报的真实性! 可若是太迟了,多尔衮真的打过来了,鞑子军把北京城给围住了,那就真的危险了。 所以把时间选在五月十号这一天就非常合适,一方面,李自成和大顺的文武大臣有足够的时间撤退,另一方面也给李来亨留住了整军备战的时间。 但无论是什么时间举办的登基大典,都毫无疑问是无聊至极的。 无论举办方以为自己准备的多好,创意多妙,对于参与者来说,大抵上只有想睡觉和心里祈祷快点结束两种想法,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李来亨便是这样的一个参会者,虽然他的封赏应该是极其丰厚的,甚至从这几日宫里传出的口风来看,极有可能真的要成为大顺继承人,但是也抵不住典礼的无聊啊。 这几日和未婚妻高穆英的走动多了些,李来亨本来是想趁典礼间隙找未婚妻厮混一下的,聊聊天也好呀,可是对方寸步不离高皇后,高皇后寸步不离李自成,李来亨哪里还敢乱搞? 没办法,他便也就只能继续在典礼上的位置待着,听着那一道道由他参与拟订,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的圣旨! 其实李自成一定要在北京举办这次登基大典,最主要的目的无非是两个。 一是将自己包装成取昏明而代之的天下正统,占据舆论的制高点,也好收拢人才,军心民心,让大家有奔头。 二是高举民族大旗,以“摒弃前嫌,万众一心,驱除鞑虏,振兴中华”为宗旨,号召全国一起抵抗满清,用民族大义压制张献忠和南明小朝廷,至少让他们不敢明着从后方骚扰侵袭大顺,若是南明不投降便是破坏民·族团结,那便怪不得张献忠进攻云贵了。 当然,这次登基大典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各种任命和封赏。 按照李来亨的建议,李自成斟酌过后,决定利用登基大典的封赏完成“先南后北,最后决战”的全局战略部署。 首先便是将大顺的控制区划为了五大军?区。 京津方面,刘宗敏为权将军,统率新编第一大营五万人马,李来亨兼任制将军,统率辽东营新军一万五千人马,统制京津军区。 虽然官职上李来亨比刘宗敏低,但是李自成已经将李过立为皇太子,李来亨立为皇太孙,于北京监国。 还把高穆英留在了北京,责令尽快完婚,为新朝延续血脉。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向天下表明李自成离开北京真的只是新帝西巡,不是逃跑,以稳定军心人心;二来则是让熟悉满清和火器的李来亨可以指挥整个京津军区的所有力量,抵抗多尔衮。 山西方面,封姜镶为权将军,统帅新编第二大营,新编第二营,其中新编第二大营五万人马由其亲自统制,新编第二营三万人马则是有新封制将军陈永福统制。姜镶手下剩余的军队则统编成新编第三营由李过统制,开赴直隶山东军区。 当然,还有唐通也被封为了制将军,统制新编第四营三万人马,镇守山西东北,直隶北部的长城沿线。 姜镶手下的十二三万人和唐通手下两万多人便基本上处理完成了。大顺朝没有被满清轻易击溃,还封了姜镶,唐通如此大官,他们自然没有再叛变的理由。 当然,在一定程度上,姜镶的兵少了,陈永福不是他亲信,却统制着他的三万人马,唐通也夺了一万,还有三万派到了直隶山东,很明显,他已经被削弱了。 可是新帝李自成即将率数万大顺军本部西巡,第一站便是山西,长城沿线还有三四万大顺军本部,就算知道被削弱,是明升暗降,姜镶也不敢妄动。 而且十二三万军队,挑出五万最精锐的留下自己统制,三万还能打的留下给陈永福统制,其余的分了也就分了,问题也不算大。毕竟刘宗敏,田见秀也才是权将军而已,若是大顺王朝长久,他不亏。 当然,张天琳也成了制将军,统制留在山西,以老本兵为主的新编第五营三万人马,和姜镶的第二大营,唐通的第四营共同守长城,抵御可能出现的蒙古的进攻以及伺机从长城骚扰多尔衮的补给线。 而大顺皇帝李自成率领两万老本兵西巡山西,到达太原后,因为战事突起,龙颜大怒,遂决定将太原作为陪都,亲自指挥山西,京津战事。 如此,李自成亲镇北方战局则师出有名,顺其自然! 直隶山东方面,则是由大顺王朝皇太子李过统制的新编第三营负责,大学士李岩辅佐,主要是提防南明小朝廷的江北四镇,镇压这些地区的乡绅叛乱,根据战局情况及时北上抵御清兵。 这个军区应该是最安逸的了,说不得不用等,截了南明小朝廷送给鞑子的军饷后,便能直接攻到南京去了。 但也是因为直面南明小朝廷,派个皇太子负责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河南襄阳方面则棘手很多,袁宗第还是制将军,统制新编第六营三万人马继续在河南平叛,刘希尧则统制从河南分出的一万人马组成的新编第七营奔赴大别山,联络山上的各大土寨,争取收为己用,然后再配合湖广襄阳的白旺在下一阶段进攻左良玉,夺取武昌。 他当年就是在这一片地区活动的,与各大土寨都很熟悉,派他来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还带了十几万两军饷。 白旺则依旧是制将军,统制湖广襄阳地区的三万军队组成的新编第八营,继续消化内部合并而来的其他起义部队,以及剿灭附近的明军和叛乱。 至于大本营陕西方面,田见秀依旧是权将军,统制陕西由老本兵和部分秦军组成的新编第三大营五万人马,主要是抵御西套蒙古和剿灭有异心的青海土司。 贺锦依旧被派了回去,专门负责甘肃青海地区的平叛。不过这次,李来亨给了他不小的提醒,悲剧应该不会重演了。 另外,张献忠被封为西南王,统制四川,云南,贵州事务,下属新编第四大营和新编第九营,共八万兵力。当然,兵从哪里来,军饷从哪里来,就是张献忠自己的事情了。 原本在李来亨的计划里,是要给张献忠三个营,十一万人的编制的,但是李自成担心张献忠到时尾大不掉,难以处理,便就缩减了一个营。 不过,还是让他平定四川后继续去攻打云贵,毕竟云贵地区的土司力量太过强大,李自成倒是真的想让张献忠给处理干净了,自己再去接收。 而按照李自成圣旨的意思,原本总共是要封五位权将军,统五大营,十二位制将军,统十二营的,最后却还缺了两位权将军,三位制将军。 这倒不是什么失误,而是李来亨向李自成建议的:这些位置是留给最骁勇善战的将领,将士的,亦或者如同姜镶这样手握大军的前明降将的……他们,有心的人,自然会懂的,无心的,看到了,也会想知道的。 至此,借着登基大典,大顺王朝也完成了它在军事上的全局部署,而地方上的基层政·府和经济建设计划也同样借着这个机会颁布,同时展开。 第四十三章 战争的根本(补更) 如果说军区的划分,将领的分配,部队的调度,各兵种之间的配合,以及两支军队装备的差异往往只能或多或少地影响战争胜负的话,那决定战争胜败的根本因素便是资源! 这里的资源范围很广,包括人力,物力和财力在内的一切可以形成己方军队战斗力,削弱敌方的东西。 没有足够的劳工,工匠,青壮年,以及喂饱他们的粮食,提升他们积极性的银子,便没有强大的后勤,没有不断更新的装备,没有源源不断地兵源补充,就不能进行比敌人更好的防护和进攻,士兵的伤亡便会更大。 关内北地五省一京广阔的土地这十几年的天灾人祸已经严重破坏了整个地区的生产力。 如果不能采取有效的方法攫取地区的有限资源来支援战争的话,大顺王朝追赃助饷,抄没前明藩王宗室的那两千多万两银子根本不能支撑近四十万正规军和近十万地区卫戍部队一年的开支。 仅仅是军饷和可能发生的抚恤奖赏便会超过一千万两,更别说如此庞大的军队四面作战所导致的巨大武器装备损耗了。 所以真正决定着“先南后北,最后决战”这一战略成败,大顺王朝生死存亡的根本在于基层政·府的建设和地方经济的恢复,更在于大顺军能否取得各地地方乡绅的接纳。 以大顺军的家属为主要力量参与到地区的治理和建设中是巩固统治,形成强大力量的有效办法。 但必须和地区的乡绅展开合作,以妥协求同的态度确定利益的分配和让渡,否则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造成双方的对立。 李来亨知道,刚开始只能是“同流合污”,除了尽量争取为佃户减租减息外,并没有其他办法同时确保战争的胜利和百姓的利益,很多事情还得再等等,还得再苦一苦百姓。 登基大典上,除了宣布立即停止任何形式的追赃助饷,均田分地外,李自成还要求将除了前朝宗室,奸臣巨贪,罪大恶极者之外的所有已收田地,没收家产尽数归还原主。 在保护私产的前提下,各地依据自身条件,组织军屯,民屯,人多地少,再次失地人数过多的地区由当地政府和乡绅集资,组织垦荒团前往河南,陕西等地开垦荒地,之后再从对应土地的税收中抽取一定的比例,在一定的时间内本息尽数归还。 这也是李来亨利用现代金融知识尝试的财务实验,除了“分期”返还垦荒团费用外,李来亨还说服了李自成进行朝廷财税改革,革除前朝弊端,加大盐,铁,酒控制,降低矿税,商税,鼓励开矿和经商,扩大税基,增加财税收入。 在凭借这些逐步落实的政策手段取得商人,大户,乡绅的信任之后,再让户部尝试发行战争债筹集军费,刚开始战争局势尚不明朗的时候必然难以筹措,到一年后,大顺朝廷战争局势大大好转,但是财税濒临崩溃的时候,便可借此缓解,继续支撑战争到达最后的胜利。 说到底,战争比的是搞钱的能力,谁搞钱的能力强,用钱用得精准,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谁就能接受失败,重新振作。 而这也是李来亨坚信自己只要守住北京三个月,满清鞑子的失败就不可避免的原因。 关外的百万生民,原本富裕的生产力早就被鞑子杀光了,如果不能通过更多的战争获取更多的资源,满清鞑子十万军队便只能不断损耗,不断减少,最后走向失败。 在大典宣读完一系列的军政命令,家国大策后,数百个信使立即携带公文,骑着快马从北京出发,争分夺秒地将登基大典上发布的信息传到大顺王朝各处。 之后的三天时间里,李自成安安稳稳地将紫禁城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甚至包括皇椅,佛像上的金粉,宫廷里的银杯全都席卷一空,包括追赃助饷还剩余八百多万两白银,整整装了几百辆大车,一起运回陕西。 车队浩浩荡荡,李自成身着龙袍,威风凛凛,文武百官朱红紫青,井然有序,大顺王朝终于开始有了应有的样子。 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北京城的还有几十万平民百姓,不过他们不是往山西的方向去,而是朝着直隶,河南等地撤退。 但还是有十几万百姓不听劝告,执意留下,李来亨也没有办法,他们要待在自己的家,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又有什么错呢? 那是鞑子的错,若是死守北京城,城破之日,必是屠城之时,留在这里,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 李来亨是没有十足把握守住北京城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毕竟京津虽然有六万多军队,实际战力折算起来却不会超过两万五千辽东营新军!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随着李自成的离开,一切似乎都异常平静,留在北京城的百姓依旧是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生活,只是除了整整齐齐巡逻的大顺将士,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夜晚的城市也更昏暗了! 刘宗敏率党守素和谷可成,以及手下的三百多个老兵,另外还有辽东营新军第三大营五千人马,新兵一万五千人马,共计两万余人驻守天津。 李来亨则率领剩下的一万辽东营新军和三万新兵驻守北京城,许勇,王浩,李林等人都留在了北京。 在大练和集训的日子里,李林当初抢的肉干和牛羊开始在士兵们每日的伙食里出现,军队的训练依旧做不到每日一大练,只能是三天一大练,五日一集训。 其余的时间,则是士兵们在城里重要的大街小巷里忙着构筑将来打巷战的工事。 火器司依旧一如既往的生产出一支支质量过硬的火铳,一门门优质的大炮,只是数量太少,目前只够装备完辽东营新军二营,其余的各部队几乎都是几十人才有一支,新的大炮更是尽数安装在了天津城楼上。 二营是守天津的主力,不配备足够的火器,李来亨是必然不放心的,其余的部队只能是等着后面生产出来再装备了。 防守计划大抵上都在按计划进行着,除了偶尔有一些之前离开的百姓又返回来之外,日子似乎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月,李来亨甚至都已经和高穆英开始卿卿我我,半夜私会了。 当然,为了稳定军心,治理军务,李来亨依旧还是那个不多言语,思虑周全的李将军,依旧会经常住在军营,不时来一段前世名将的精彩演讲! 但是,这一日布置在城外十里地的哨兵突然利用旗语来报,北京城东三十里地左右发现了数百个鞑子,似乎是满清的先锋部队。 一时间,整个北京躁动起来了! 【作者题外话】:14号有突发事情,没能更够三章,现在补回来! 第四十四章 困难重重 多尔衮看着在淤泥里艰难挪动的大炮,心中莫名一股邪火又冒了出来,却堵在嘴里骂不出来,只得一脸死色地扭过头去。 这大半个月的行军,一路上困难重重,甚至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别说是多尔衮,就是阿济格的暴脾气都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谁能想到,通往北京城的大路全部都被炸得坑坑洼洼,一段好的都没留下,别说是大炮了,就是人马都难正常行进。 沿途的百姓又全部都被迁移走了,就是想抓人修补也没得抓,更别说其他的了。 满汉蒙十万大军是五月上旬从山海关出发的,本以为就算沿途被破坏殆尽,行军速度再慢,大军都能在六月的雨季到来之前赶到北京。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顺军居然会做得那么绝。 不仅仅是可以快速运输大炮的官道被炸得稀碎,几乎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了,所有水井都被掩埋了,大军好不容易重新挖开,水面上居然漂浮着大粪! 尽管处理过后,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味道,但是满清大军的士气却深受打击。曾经每战必胜的鞑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哪里喝过粪水啊。 以前都是敌人被追着打,只顾逃窜,别说是沿途搞破坏了,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掉多少补给下来呢! 可是现在,为了找到合适的水源,加快行军速度,多尔衮不得不放弃原先拟订的先攻下天津,再进攻北京的计划,只得靠北行军。 但是由于李来亨的坚壁清野,十万大军的补给难以跟上,又没有办法直接掠夺,部队行进的速度依旧很慢。 本来多尔衮还想派小股部队去抢掠长城南线附近的村庄,改善军队条件,重振士气的。可是情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派出去的小股部队经常受到长城沿线的顺军袭击,常常十不归三,得不偿失。 一路下来,磕磕碰碰,损失了不下五百人,却只找到了一个个只剩下残垣断壁的破败村落,别说粮食和女人了,就是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虽说都是小麻烦,只是拖慢了大军的行进速度,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侮辱性极强,使得十万大军士气低落,斗志全无。 其实多尔衮最在意的还是时间,之所以拖到五月上旬才开始进攻,便是为了筹措更多的装备和粮草,做更好的准备,他有预感,自己的敌人绝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那种。 刚开始,多尔衮和范文程商议的计划便是夺取北京城,趁李自成还在山西,迅速攻下一马平川的直隶,山东,与之形成东西对峙的局面,然后再徐徐图之。 其实,无论是满清还是李自成,都从来没把南明小朝廷放在眼里过,南京方面从来都是可以暂时搁置一边的存在。 但是在山海关一战后,多尔衮曾短暂地以为顺军其实也不堪一击,便大致定下了“夺取北京,兵分两路,灭顺灭明,一举成功”的战略。 不过,碣石山一战的惨败使得多尔衮又开始重新审视起了顺军的力量,最后还是回归到了原来的计划中,趁顺朝立足未稳,先拿下北京,直隶,山东,再徐徐图之。 这个时代因为交通和通信技术的限制,情报工作还非常原始,甚至是错漏百出,很多情况基本上只能靠猜,而且还是盲猜。 除非是打了多年的交道,还有对方的降将,否则对峙的双方常常相互间完全不清楚对方的虚实。 多尔衮有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这些人辅助,比起李自成来说,其实已经算是开了天眼了,这也使得在原来的历史中,满清鞑子处处占优,李自成很多时候则无法反应。 而李来亨的到来,使得大顺军也如同开了天眼一般,毕竟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历史迷,对于各方势力的内外部情况有着更加深入且清晰的认识。 这也使得大顺朝在这场战争中其实一开始便占据了优势,可以更合理的分配自己有限的资源。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多尔衮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军队行进得异常缓慢,又碰上了雨季,湿热的天气,发霉的衣物使得军队的士气一日低估过一日。 而且最关键的是,若是不能在六月上旬攻下北京,南下直隶,山东,等时间一过,顺军收获了夏粮,获得了足够的给养,和地方乡绅打成了一片,再想迅速打败他们就难如登天了。 可是又不能直接绕开北京,天津南下,否则补给线就会被守在北京,天津的顺军切断,十万大军打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一群饿死鬼,到时再高的单兵素质也没有用。 这才是多尔衮最头疼的事情。 当然,多尔衮也没有那么倒霉,他这段时间还是有收到好消息的。 清军入关本来打着的就是替崇祯皇帝报仇的名号,其实也没指望谁会信,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派使者去南方和明朝残余力量联络,商议南北夹击李自成的计划了。 可是让多尔衮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使者前脚刚走,后脚南京方面的使者就来了,双方简单商议之后,便达成了共同讨贼的共识。 而且,还不止如此,南京方面还要承诺了,只要满清剿灭了李自成,到时会将山西,直隶,山东割让给满清,双方以黄河为界,成秦晋之好。 这让多尔衮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了,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南京新登基的明朝皇帝疯了,居然会和自己签订这样的协议。 不过,既然肉已经送到了嘴边,多尔衮哪里有不吃的道理,自然是愉快的接受了这份莫名其妙的“善意”。 双方签订协议的那一刻,多尔衮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哥哥皇太极一世英名,天纵奇才,怎么会和这样的奇葩朝廷打了那么多年? 这还不是最荒唐的,最让多尔衮哭笑不得的是南京的明朝皇帝还给吴三桂这个叛徒加官进爵了,封了个什么公来着,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当然,这还不算最荒唐的,最荒唐的是,南京皇帝表示朝廷要犒赏清兵,协议送到南京核验后,便会派人送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五千两,以及价值十万两白银的绸缎作为军费,资助清兵讨贼。 那个时候,多尔衮甚至怀疑这是南京方面和李自成的阴谋,就是为了引诱自己上当。可是,当他仔细想一想,又问了问洪承畴和吴三桂后,看着他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多尔衮最终还是决定信了。 只是,有些奇怪,运输军费的船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按理说,顺风行船,不应该那么慢啊! 而另一边,李过刚到济南没两天,便又火速赶往了威海卫,看着那艘挂着“明”字大旗的豪华海船以及几十万两金银,他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五章 玩弄(上) 一路上的重重阻碍已经让多尔衮对北京的顺朝皇帝李自成戒心重重,他能猜到,这个指挥了碣石山伏击战的中原新皇帝一定是一个精通兵法,心思缜密,做事果决坚定的恐怖敌人。 洪承畴误了大清啊!多尔衮心中不止一次暗骂道。 由于李来亨迁移了一路上的所有百姓,多尔衮又是从山海关千里迢迢而来,他此时并不知道北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更没有收到北京发往各地的捷报,自然以为碣石山一战的幕后主谋是李自成。 而在多尔衮所能了解到的情报里面,现在应该是李自成领着大军,正在北京等着和他决一死战。 为了探听到顺军的消息,过了香河之后,多尔衮派出了一支三百余人的骑兵队伍,在距离大军三十里的正前方打探军情,以防陷入顺军的埋伏中。 而此时,这支三百骑的骑兵队伍正一步步进入李来亨的包围圈里面。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那些新兵蛋子最缺的就是实战训练,多尔衮这波是千里送靶子,李来亨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那十八副望远镜,除去交给李自成的两副,五大军区各一副,刘宗敏两副外,李来亨手里还有十副,毕竟北京才是京津军区的核心。 有了望远镜这个战场利器,李来亨几乎可以知晓敌军阵前的一切动向,提早做好埋伏,牢牢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就像现在一样,二十里地外便能发现鞑子,有足够的时间埋伏,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可怜那三百骑的鞑子骑兵,还不知道自己的所有动向都已经在李来亨的眼皮子底下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借着城外起伏的地势和草木的掩护缓缓前行,自以为无人知晓。 李来亨自然不打算直接派精兵消灭他们,确认清军主力至少在二十里地以外后,他派出辽东营一营第一连队悄悄地从两翼包抄,计·划直接截断鞑子的后路。 然后,便是要好好玩弄玩弄这些鞑子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污染,盛夏晴朗天气下,北京城的上空湛蓝无比,不时飘过几朵白云,天光透过云影铺洒而下,时亮时暗。 北京城外,盛夏的热浪掠过草木茂盛的山坡,又卷起了沙地上的灰尘,铺天盖地朝着城内吹来。不过,由于天气晴朗,空气能见度高,李来亨又立于高墙之上,鞑子也已经很靠近北京城了,一切都还在李来亨的视野之中。 这群鞑子的侦察骑兵为了更靠近北京城侦察,有一百多人直接下了马,分成几队,以极其熟练的动作匍匐前行,不过在李来亨的眼下,他们的每一个隐藏自身不被发现的专业动作都显得极其滑稽搞笑。 待那一百多人从东侧靠近北京城门后,李来亨比了个手势,手下的人立即明白,北京城上陡然举起了一面红色的大旗,见号旗已经挥了起来,早已经埋伏在鞑子两翼和后方的辽东营将士旋即冲杀而出,发起了进攻。 第一连队一千人马以绝对的优势对战鞑子的一百多骑兵,还是在突然袭击的基础上,鞑子压根没有任何准备,更别说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了。 一时懵头发愣的鞑子还来不及分析敌情,又因为三面都有大军冲杀而至,便本能地朝着没有敌人的一侧收拢军队,溃散而去。 但是第一连队的目标只是将他们逼到护城河外一侧,团团围住,交给新兵们实战,所以并没有采取排山倒海式的进攻,而是在急速冲击,收拢包围圈后,便开始减速,逼近,将还在愣神,只顾撤退的鞑子迅速逼到了目标位置。 纵使是再精锐的部队,在完全没有准备,自以为悄无声息侦察敌人的时候被突然袭击,也很难立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鞑子也是人,也会怕,也有不清不楚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这支鞑子军的素质已经算是极好的了,虽然是在撤退,溃散,却没有丢盔卸甲,更没有四散逃窜,而是一边跑,一边自觉收拢。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来亨围而不歼的部署,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如若不然,还没等他们收拢部队,稳住阵脚,在六七倍骑兵的冲击下,就算是有三条命,也早就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不过,既然有的鞑子已经下马了,那便只能算作步兵,于是在大顺四万北京守军面前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三百鞑子又被第一连队的骑兵分割成了两部分。 自此,李来亨的第一步计划在极其巨大的兵力优势和突然袭击下顺利完成,剩下的便是新兵们的事情了。 为了检验新兵的战斗力,也为了激励这些还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消除他们对鞑子的恐惧,李来亨特地选了两个有近百个辽东营老兵在的连队上前作战,为的就是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战给新兵们看,也是要看看这群新兵的战斗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鞑子的三百人马被分割成了两部分,而且全都被第一连队逼到了北京城外护城河一侧的开阔地带,处境可以说是极其不利,面对辽东营如此这般的优势兵力,以逸待劳,他们甚至没有任何突围的可能性。 但是,这时候鞑子兵百战之师的素质就体现无疑了。 在经过了刚开始的冲击,溃退和收拢后,无论是以骑兵为主的鞑子一部,还是下马成了步兵的鞑子一部看起来都已经丝毫不乱,并开始以各自最高军阶者为指挥,利用这些许的空余时间,立即稳住了阵脚,排成了战斗队形。 想来他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是丝毫不怕的,曾经战必胜,攻必克,如今山海关都已经拿下了,北京城早先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数倍于己的明军更是不知道击溃过多少,就这样的阵势,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便是军队的士气啊,而这支组织严密,战力十足的鞑子军,即使是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也还能积极迎战,这又得是多盛的士气啊! 若是明军能有其三分之一,关外的局势便不至于到现如今的地步了;若是明军能有其二分之一,原本历史上的惨案便不会发生了,可这是百胜之后才可能会有的信心。 而大顺军这边,两支一千人的新兵连队很快便成建制地投入到了战场,摆开了战斗的阵势。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这群底层农民组成的新兵到底战斗力几何?北京能守住多久?李来亨立刻就能看到了! 第四十六章 玩弄(中)【求银票】 多尔衮的进军速度其实也还在李来亨的预料内,只是一个月时间训练出来的新兵战斗力几何,李来亨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若这些现在看起来规整勇敢,充满活力的新兵在战场上是不堪一击,一触即溃的散兵,那守住北京城三个月便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没有这三个月,夏粮收割之后,大顺官僚和地方乡绅的合作关系便很难得以确定,双方之间的利益谈判,相互间的试探,等待,反应,甚至是反扑与绞杀,没有一两个月是完不成的。 如果完不成这些步骤,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大顺就说不上真真正正建立了政权,满清鞑子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那些乡绅地主的支持,到时候,便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了。 李来亨披着两层甲,手持长筒望远镜,立于城上观望战局,左右均有全身披甲的亲卫簇拥护卫。 城下,新兵中的骑兵连队率先发起了进攻,呈规整的骑兵方阵冲杀而出,面对六七倍于己的敌军,那一百余名鞑子居然毫无惧色,也成锥形队列直冲而来。 李来亨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底下的骑兵对冲,本以为又会是极其血腥残酷的一幕,却万万没想到,当两军快要接近之时,新兵连队这边的骑兵由于速度差异,阵型却已经有所松动。 这支鞑子军毕竟是身经百战了,原本就没打算在人数劣势的基础上采取所谓的“自·杀式作战”,但他们发现敌军冲锋之时出现了队形松动,便立即做出了变动。 只见原本呈锥形队列冲锋的鞑子随着居中主将的一声怪叫,立即分作了两部,调转马头朝新兵连队的两翼冲去。 这谁能想到,面对六七倍于己的敌军冲锋,这群鞑子居然还敢分作两部,迂回包抄。以弱势兵力包抄敌人,还能做到全军同心,队形整齐划一,这是怎样的士气和纪律? 就连包围在外侧的老兵都没想到这种情况,这群稚嫩的新兵又怎么可能清楚并且有心理准备呢? 于是乎,在经过如此奋力一冲却扑了个空之后,新兵连队顿时泄了气,冲锋阵型也乱作一团,若不是中间有诸多老兵勉强控制局面,极有可能发生严重的踩踏事件。 但鞑子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这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了,相互间的配合也是极其默契,甚至不用主将居中指挥协调,便能成建制,有组织地开始展开反攻。 就在新兵连队乱作一团,前部忙着掉转马头,中部忙着御马减速,后部依旧不知所然的时候,目光所及,两支鞑子骑兵却是不顾一切,一面怪叫着,一面从左右两个方向狠狠地往新兵连队猛地凿入。 仅仅是这一凿,马匹擦过的瞬间,便有几十个人坠马而死,刀光剑影,哀嚎呼喊,马背之上,断肢残臂,鲜血四溅。 新兵连队中的新兵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时间死伤惨重,若不是鞑子确实人少,加之后方骑兵依旧保持着冲锋之势,将鞑子的这一凿适时中断,分割成了多块,或许中部的这两三百人将会损失过半。 战场上的局势变化极快,陷入战斗的人根本来不及考虑周全,无论是新兵连队还是鞑子,其实都只能凭借着直觉在战场上冲锋砍杀,所谓的进攻计划往往会在实际的战斗过程中一改再改,不断修正。 而另一边,新兵连队的步兵队伍也已经和那百余名鞑子混战在了一起,虽然鞑子组织度,配合度更高,战场厮杀的技巧也更加熟悉,但毕竟也是人。 在地上匍匐前行了大半日,又被骑兵驱逐到此处,如今还要面对六七倍于己的敌人的围攻,哪里还能撑得住,在辽东营老兵的指挥下,新兵连队很快将鞑子分割成了七八块,以数倍的兵力围攻。 这种情况下,任何所谓的谋略,战术,技巧都已经失效,靠得住的除了蛮力,便是信念,可是,面对如此优势的敌军,外围还有骑兵压阵,哪里还有什么胜利的信念可言? 于是乎,步兵连队这一块的战斗无惊无险,凭借着堪称碾压的优势,几乎是以极小的损伤便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但是骑兵连队一部的情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尽管双方已经陷入了厮杀混战的状态,没有了刚刚那般猛烈的冲击搏杀,但是刚刚鞑子骑兵的迂回包抄和那一凿却严重影响了新兵连队的士气,使得一部分新兵怯战畏战,始终不敢上前搏杀。 而鞑子这边则有几个勇士,纵马驰骋,左右砍杀,嚎呼,骚扰,撩拨,分散新兵连队的战力,使其不能发起有效的进攻。若不是有老兵在此抵挡维持,限制鞑子的行动,这支新兵连队在战场上很难说最终不会损失惨重。 不过,原本鞑子的兵力就少的可怜,又被第一连队围在了护城河一侧,就算有什么战术其实也施展不开,因为他们一旦靠近第一连队,就会在五十米左右被火铳无情击杀,打成筛子。 所以,若是新兵连队齐心协力,倚靠着数倍的人数优势,即使是披甲不足,训练不够,也不至于到如今这般拉扯焦灼的状态。 李来亨在城墙上远眺战场,看到如此这般的战况,脸色异常难看。 若是步兵连队也是这般,那便说明新兵其实就是太弱了,打输了,甚至说一直如此拉扯,慢慢耗掉鞑子的力量也还是能接受的,毕竟李来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可现在却不是这样,步兵连队战果喜人,骑兵连队如此这般表现皆是因为自身的问题,在这样的对比下,李来亨哪里能不气? 不过,他其实也是一时心急,没能想到骑步兵间训练和对战的差距,不然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现在这般战况的。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李来亨就无法理解了,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把抓过手下捧在手里的望远镜,脸上露出了一股少有的杀气。 第四十七章 玩弄(下)【求银票】 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临阵脱逃。 无论是原本布置好的防线,又或者是计·划中的两面夹击,前后堵截,若是有任何一部的兵力擅自撤出战场,在友军不知道的情况下给敌人留下了空子,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战场之上尤其如此。 每一个阵地,每一个方向的部队若是不能做到严格执行军令,不到极端情况决不退缩,那在决战时便很难取胜。除非,他的对手比他还要烂得多。 各部队之间没有很好的协调配合,原本商议好的进攻或是防守往往会因为某一部的临阵脱逃或是擅自撤退而导致阵线松动,甚至全军溃败。 这也是这几十年来鞑子一直胜,前明军队一直败的重要原因,更是原本历史上南明军队在几次大好形势下却最终失败的导火索之一。 十七世纪的士兵不比现代,很多都是被逼无奈参军,或者是被抓壮丁的,根本无心打仗,看着赢了就冲,输了就跑。 而如今李来亨手里的新兵,全都是抓壮丁抓来,再用军饷收买的,从五月初到北京,时间不过一个月,战斗力还很难说已经形成了,绝大多数人别说是杀敌了,就是打仗都没见过。 可是打仗和干农活可不一样,要想让军队形成战斗力,没有武器训练,体能训练和阵法训练三管齐下,是万万不行的,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又怎么可能将部队训练得很好? 可好歹也是训练过的,在这样的情况居然会破天荒地出现在了“围而歼之”的优势歼灭战之中,怎么能让李来亨不生气。 李来亨原本在城墙上看到骑兵连队在撕杀混战中依靠老兵的指挥和人数优势已经逐渐重新开始了合围,局势一片大好。 可就在合围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候,鞑子军也醒悟了过来,一个猛将组织了二十余骑朝东北方向反击,想要重新撕破包围圈。 若是抵挡不住,最终撤退,让鞑子撕开了口子也就算了,可是原本作为包围圈一部分的数十个骑兵见鞑子朝自己方向猛冲过来,居然直接掉头就跑。 通过望远镜,李来亨极其清晰地看到了大概五六十个己方骑兵狼狈逃跑的现象,这导致了周围的骑兵见状纷纷松动,原本严严实实的包围圈瞬间裂开了一个口子。 战场之上的局势变化谁也猜不准,包围圈突然裂开的口子并没有被战场指挥官发现,计·划中的合围依旧还在继续,骑兵连队的主力依旧在收拢包围圈。 两军的作战区域本来就被限制在了护城河一侧,溃逃的五六十个骑兵其实也无处可逃,他们刚跑开没多远,却被观察到这一切,突然从外围冲出的肖阳领着十几个督战队骑兵给逼停了。 自从马大柱被李来亨赋予了人事权后,实际上也成了五万新兵的头头,倚靠着上百个矿工头子和熟识的猎户兄弟,马大柱,曹云,张顺,肖阳等人很快便成功地将新兵队伍的组织架构给搭建好了。 这也使得新兵可以很快便脱离辽东营新军的队伍,独立成军,更避免了因为融合而大大削弱辽东营新军战斗力的情况出现。 不过,为了加强训练和控制这群新兵,辽东营还是从军中老兵中抽调出了一千五百余人补充到了新兵队伍中。 而如今派出的这两只新兵连队其实是加强版的,因为每一千人里面有足足九十余个老兵。 李来亨早有预料多尔衮会派出前锋探路,为了打一个漂亮仗激励军队,提升士气,组建了整整五个这样子的加强版新兵连队,只是没想到多尔衮的前锋人数居然会那么少。 肖阳胯在马上,将手中长枪猛地往前一挥,横眉冷对,大声喝道:“胆敢再退一步者,杀无赦!” 临阵脱逃的这几十个骑兵中甚至还有三四个老兵在,见此情景,哪里还能不明白只能回头再战,便也不罗嗦,掉转马头,从两侧迂回,打算伺机再战。 这几个其实也都是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却也还是改不了以往在明军中遇强则退的毛病,可如今在李来亨手下当兵,情况就不一样了,督战队时时都在,在没有全军奔溃的情况下想要逃跑,那是断不可能的。 此时,本以为自己极其精明,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了一个口子的鞑子猛将冲出去之后才发现,在这样的人数劣势下,他的这点计策是完全无用的。 等他一冲出去,身后的包围圈却又立即合上了,本就少得可怜的部队被彻底分成了两块,而刚刚急忙逃窜的顺军却已经掉转马头,朝自己这边包抄而来。 因为重重包围而施展不开拳脚的顺军骑兵趁着主力收拢包围圈之际也开始从这一小股鞑子骑兵的后方袭来。 如此这般,其实鞑子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败局已定了,只不过在垂死挣扎罢了。 而刚刚临阵脱逃,擅自撤退的数十骑兵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到嘴的肉岂能就这样让它飞走了。 他们立即化身军中勇士,几个老兵带头,数十人一齐发力,朝着鞑子军飞驰而去,似乎刚刚只是在诱敌,而非逃跑。 其实那几个带头逃跑的老兵哪里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他们早就听说李将军手里有个叫做千里眼的东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战场上发生的一切,说不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全都被李将军看在了眼里。 若是这样,哪里还能有好果子吃,被逼退后,正懊恼地几人却突然发现因为自己的迂回,局势变得大好,鞑子已经被咬住了尾巴,也没能朝自己的方向猛冲,便开始了这场机缘巧合下的“诱敌深入,迂回包抄”之计 随着步兵连队击败鞑子,俘虏四十余人的消息传到骑兵连队之中,骑兵连队士气大振,而鞑子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士气被彻底耗尽。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陷入重重包围的鞑子本就难以支撑,如今除去冲出包围圈的一部,另一部更是直接投降。 而尚未投降的一部已然斗志全无,被急于证明自己的那几十个骑兵穿插冲杀,纷纷从马背滚落,成了刀下亡魂。 李来亨看到一切尘埃落定,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冷冷下令道:“传令下去,首战大胜,各部队论功行赏!” 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李来亨还是相对乐观的,本以为这样的优势兵力,又有近两百老兵上场助阵,这一场&作秀&式的作战会是顺军对鞑子单方面的玩弄,没想到骑兵连队这边居然破绽百出。 但李来亨更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临阵脱逃的老兵却还想着和他讨要奖赏! 第四十八章 骚乱【求银票】 打了胜仗便要赏赐,这是军中的规矩,也是军队中激励士气的最佳方法。如若不然,谁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呢? 士兵们确实可以苦战,可以坚守,可以有坚不可摧的意志,但军队和朝廷也一定不能辜负他们,既然要他们奉献,就得钱管够,饭管够,否则和那些画大饼压榨下属的上司有什么区别? 并不是谁都可以无私奉献的,也不是谁的命都可交给朝廷的,谁的命都是命,谁没有自己的家啊?更何况这个朝廷还是一家一姓的朝廷,不是他们的朝廷。 “他们在吵什么?” 鏖战之后,已然日落西山,晚霞染红了天际,将整个北京城都浸在了暖洋洋的气氛里,若不是街上到处都有巡逻训练的将士,仿佛这便是这座古都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李来亨早已经回到了戎政府,王浩,马大柱和曹云也已经紧跟其后,许勇,刘能等人则被留在了城墙上驻守。 这场仗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是消除新兵心中对鞑子恐惧的有效办法之一,既然和自己同时入伍的兄弟都可以歼灭和俘虏那么多鞑子,那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很多时候,人的自信便是这么来的。 而且,杀鞑子有赏赐领,一个鞑子兵五两银子,若是军官将领还另当别论,如果能杀几个鞑子兵,或者杀个将领,等打完仗之后,到哪里快活不行? 毫无疑问,当大胜的消息传遍北京城,当赏赐的消息传进了三万新兵的耳朵之后,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类似的想法——杀敌赚钱! 原本事情不应该有什么波澜的,打赢了皆大欢喜,立功的赏赐,犯错的受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却有几个老兵,同时也是低级军官闹腾了起来,说什么军中不公,杀敌立功了不仅不得赏赐,还要受罚,吵嚷着要请李将军主持公道! “禀将军!” 马大柱自前院折返,先在路上和王浩说了一下前院的情况,然后才一路疾走,在戎政府大厅找到了正在喝水的李来亨,抱拳俯首道:“前院有六个老兵正在耍混,不仅不肯领那二十军棍惩罚,还吵嚷着军中不公,惹得二三十个新兵也跟着一起,其他的新兵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也跟着在那里议论纷纷为他们鸣不平,现在场面有些不受控制了……” 马大柱见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一时也不敢自己做主,便急急忙忙跑来找李来亨了。 这家伙做头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让他找自己熟悉的人去做事可以,让他去封别人的官,给别人好处可以,可若是现在这样棘手的事情,却不能妥善处理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优点,能够认识到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是极有眼光的了。 “是那几个带着手下临阵脱逃的老兵?”李来亨放下茶杯,回过头来,板着脸冷冷地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为什么不肯领罚,又有什么不公的?” “正是!”马大柱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诱敌而不是擅自逃跑,而且后面还反杀了十几个鞑子,说那便是铁证,还说定是军中有人蒙蔽了李将军,才使得他们被误会……” 不愧是军中的老兵油子,还知道责任不能推到李来亨的身上,要怪得怪李来亨下面的人,还不能指名道姓,还一定得是将军被蒙蔽了,而且自己耍混不行,还要带上新兵。 不过这些新兵也必然不是什么追求公正公平的善类,只不过是也想着趁机捞一笔,才加入造势罢了。这些人打仗不行,可要是动起这些小心思来,鞑子可比不过他们啊! “他们也想要赏赐?” 低着头的马大柱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从他身前经过复而又坐下的李来亨,不得不说,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对这个年轻的将军多了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畏惧感,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人是怎么样做到让手下的人在私底下也心服口服的,真不知道李将军是用了什么手段。 “是,他们鼓噪生事,说军中不公,军组织代表不公,士兵委员会不作为,他们如此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却只换来了二十军杖,他们不服……” “哼,他们还真有脸啊!”李来亨冷哼了一声,嘲讽道。 这些老兵都是前明的降兵,临阵溃逃,讨要军饷,撒泼耍赖,烧杀抢掠都是十几年间练就的拿手好戏。李来亨治理他们不过半年,哪里能够真的全部压制得住?如今不过是原形毕露罢了! “如今那几人在新兵中稍有威望,又懂得怎么样鼓动拉拢兵丁,军中也无人压制,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而且,讨要赏赐,乃是军中最能鼓动人心的事情。”马大柱说话愈发小心,不时瞥一眼观察李来亨的脸色。“将军,如今怎么说他们都不服气,偏偏要讨个公道,要赏赐……” “好,我知道了!”李来亨起身,向前踱了两步,然后忽然幽幽笑道。“让他们进来,我亲自给他们公道!” “将军!”马大柱抬起头,一时不知言语。 “快去吧。”李来亨笑了笑,回过头去又坐了下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诺……” “让那几个军官进来就行了,那些新兵蛋子不过是跟着瞎掺和罢了!”李来亨悠闲自在地翘起了二郎腿,笑道。“让王参军继续发赏赐,不要停……” “诺。” 另一边,戎政府前院开阔的平地上,王浩正在组织发赏赐,曹云在一旁学习。角落里,八个老兵带着七八十个新兵聚成一团,在那里窃窃私语。 其实刚开始是没有那么多人的,但是有人看到闹事者有理有据,马将军似乎也没有镇压之势,好像是件有利可图的事,便陆陆续续有人混了进来,也想借机讨份赏赐。 就这样,众人既然都有了正当的理由,而且人多势众,便纷纷开始阻碍新的加入者,以免人数太多,被将军找着别的借口,不给赏赐了!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既然人已经够多,那耍赖又如何?流氓又如何?难不成李将军还能把他们全部都给砍了? 很快,马大柱便从后院出来,说明了李来亨的意思,让那些带头的老兵油子一起去大厅见李来亨。 折腾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去面见那个深不可测的李将军,八个老兵中当即有一个脚底一抹油,悄**地从队伍前方溜到了身后的新兵里面。 其余七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然后在其中四个的鼓动和推搡下,最终还是跟着马大柱进去了。 第四十九章 杀【二合一4K章】 李来亨虽然年纪轻轻,但平时赏罚分明,冷峻严肃,做事公道,统兵打仗又是一流,辽东营还是他一手组建的,因此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如今又被李自成立为了大顺王朝的皇太孙,名义上在北京监国。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安慰性质的封号,为的或许就是让李来亨死守北京,安心赴死。 但是只要李自成的大顺在一天,李来亨便是将来大顺王朝的正统继承人,也就是未来的大顺天子,大顺的兵见了哪里还敢瞎扯胡闹,一个个都瞬间乖得像只小猫咪。 然而,当这七人来到戎政府的后院大厅,看到李来亨一身圆领红袍,头戴硬翅幞头,腰系玉带,负手在背,朝着他们微笑时,心头都如同长了疙瘩一般不自在。 不过,看到李来亨这身文官打扮,七人反而是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成军官带领下,纷纷躬身行礼。 “都是军中骨干,不必多礼。”李来亨抬手示意,“都找位置坐下吧!” 七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懂到底该不该坐下,都是军中混迹多年的老人了,这时候却被一个小孩弄得浑身不自在。 但是今日李将军确实很是奇怪,虽然军中众人皆说将军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但几人毕竟心中有鬼,哪里能安心? 李来亨倒是立即端坐下来,面带微笑,开门见山道: “今日的大胜,诸位都是有功劳的,若是没有诸位,那些新兵蛋子别说杀敌了,怕是屎都吓出来了。我也是刚刚听了马将军说了才知道,说你们违反了军纪,在大战时耍了小聪明,虽然侥幸立功,却不值得提倡,甚至还有破坏军队战斗队形,影响士气的嫌疑……诸位,马将军所言属实吧!”李来亨自然不可能不给他们台阶下,不然这几个人早就被拉去砍头了。 大厅一时鸦雀无声。 李来亨瞟了七人一眼,又继续说道:“现如今大敌当前,北京城危在旦夕,正是最需要团结军心的时候,你们这么闹是因为什么,是觉得自己冤枉?军中不公?还是眼馋别人有奖赏,自己没有?既然都来了,那就一个个的都给我说清楚,不然谁都不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刚刚杀了多少鞑子?又为何如此不服气?” “卑职叫张项!”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老成军官,一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强壮,看起来三十多岁,一抱拳便露出了手背上的伤疤,但是这么一个硬汉此时看起来似乎有些难为情,勉强昂首答道:“是锦州人!刚刚杀了三个鞑子,此番……此番不服气是……是因为……是为兄弟们抱不平,杀了敌,立了功,却不得奖赏,还要受罚,卑职认为不公!” 张项本来只是想来占点小便宜的,他刚刚又没有临阵脱逃,本来就领了十五两银子的奖赏,只是看到军营中有人闹事,按着原来在明军营的经验,趁机混进去,成了便又可以再领一次,若是不成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为了军中的规矩,都是因为心疼军中的兄弟。 可如今却被这几人架着进来见了李将军,他哪里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要是被拆穿了,说不得自己刚刚领的银子都要被罚掉,那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呢! 责备事小,罚钱事大啊! 李来亨依旧端坐着不动,面色如常。“这么说你不是为了自己能占点小便宜,是为了兄弟们咯?” “是……卑职是这个意思。”张项很无奈,哪有人一开始就直接戳穿他的想法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下去。“卑职是担心军中冒死杀敌的兄弟受了委屈,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影响了大军的士气,若是这样,以后谁还敢冒死杀敌,所以才和他们一起闹的。” “原本卑职是想着若是真的有冤屈,将军知道之后一定会秉公处理,不可能会让军中有不公,所以卑职才觉得不应该置身事外,不关心同生共死的兄弟,就算可能因此受罚,也一定得闹到将军知道为止。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见了将军,卑职却觉得应该相信将军的判断,理解将军的用心良苦,是卑职愚钝,目光狭窄,卑职不应该如此这般鲁莽行事。” “你的初心是好的。”李来亨盯着此人,面色稍稍舒缓起来,继而笑道。“不过呢,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赏罚是如此,战斗亦是如此,若是没了规矩,那还怎么服众,那还怎么万众一心?你能为兄弟们着想,而不是想着自己占点小便宜,这一点我是鼓励的,也是很佩服的。” 马大柱立在一旁,听着这些话有些云里雾里的,这么一个想要浑水摸鱼的军痞子,怎么还夸上了,但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继续昂首直立,在一旁侍候。 “那既然你的想法本将军已经知道了,那就回去吧。”李来亨微微敛容,依旧和善如春。“可毕竟是坏了规矩,下去领十个军棍!” “是!”张项不敢反驳,反而是心中舒了一口气,他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 “马大柱,带他下去,你亲自带人执行。”李来亨想了想,又说道。“你军中不是缺个军组织参将吗?让他去做吧,军中确实是缺这样忠厚善良的人啊!” 忠厚善良确实是瞎编的,但是这么一个粗中有细,进退有度,分寸十足,战力不俗的人,虽然说不得万里挑一,但也是百里挑一了,不提拔一下,重用一下是不行的。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毛病,爱财是通病,倒不足以说明什么,爱占点小便宜也很正常。 “卑职谢将军!”张项当即鞠躬行礼。 “嗯,你下去吧。”李来亨挥了挥手,示意马大柱将人带出去。“若是和张参将一样的也跟着出去领十个军棍,但是就不给你们升官了,待日后如同张参将一般,懂得忠厚善良了,再予你们官职。” 话音干落,其余六人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和张项一起,跟着马大柱出去了。 而李来亨当即又随手指向了另外一个人,随之又询问了起来。 如此这般,大厅中剩余的五人皆被一一询问,一个个也趁机说起了军中的各种不公来讨李来亨的欢心,需要获得官职或者赏赐。 军组织成员仗势欺人,士兵委员会尸位素餐,军组织委员会一言堂,长官偷偷克扣军饷……虽然有效仿张项为了领赏夸大事实的嫌疑,但也确实是说出了很多军中的新暴露的问题。 李来亨全程认真听下,不时点头示意,但是却无其他表示,更无赏赐之意。 这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没到要解决的地步,也还没能腾得出手去解决,现在更不是去解决的时候。 待五人都说完坐下后,李来亨才开口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军中的这些弊端我也稍有些了解,但无论是临阵脱逃,还是违反军纪,都是要处罚的。只不过一个是杀头,一个是打二十军棍罢了。我也知道你们想要奖赏,可若是犯了错了还有奖赏,你们五个服气了,其他立了功的百余人,没立功的千余人会怎么想?他们服气吗?规矩就是规矩……这是之前大家都认同的,不反对的,那便要好好遵守。” 五人心中一怔,哪里还能不明白李来亨是什么意思。这是明着告诉他们——你们临阵脱逃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要不识好歹。 听到这话,五人中当即有三人识趣地自行退下,心服口服地出去领军棍了。 大厅中此时只剩三人,那两个老兵面面相觑,安静了一会后,看着李来亨端坐在那里,一直面带微笑,思量了许久,才鼓起来勇气道:“将军,其实我们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番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人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待在军中了。” “所以,你们此番是想要走?”李来亨微微皱眉,却依旧是面带笑容。 两人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俯首抱拳。 这才是两人闹事的真正目的——彻底逃离北京。 他们倒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而是在今天的战斗中发现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而且听说足足有十万大军,他们哪里能不明白北京,天津的这点人,守在这里就是送死,既然明白了,哪里还有不逃的道理,便打算借着挨军棍,不得赏赐这件事鼓动其他人和新兵,让李将军难以下台,借着对方安抚军心,无心顾及其他的时候再找机会提出离开,还能顺便讨点路费。 “你们是真的一定要走吗?”李来亨起身,再度确认。 这次两人倒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之势,大胆回答了:“将军,俺们真的待不下去了,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俺们的,俺们脸皮薄,受不了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向将军讨份路费,不然俺们一路上又如何过得去?难不成还要向以前一样,去抢老百姓的吗?” “你们说的也对,确实得给些路费。”李来亨听罢却是微微一笑。“不过,本不该有路费的,念在你们也杀敌不少的份上,我现在回房中取些金银细软来给你们,你们两个一会就在这里偷偷给分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以免又有人来找我讨要,公主可没有那么多东西给我分予你们。记得了,要走也后半夜再走,莫要惊动他人!” 两人面面相觑,满是期待,又不由得偷笑起来,没想到李将军的私人财物还是高公主给的,莫不是皇后娘娘给的嫁妆? 而李来亨却是径直走了出去。 刚出门,李来亨便撞上了从前院回来的马大柱,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马大柱被拉进来李来亨的房中,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将军兀自在那里解开腰带,脱去身上的圆领红袍,一时惊惶,手脚麻木不得动弹…… “你在这里看什么,没时间了!”李来亨瞥了一眼马大柱,然后直接将对方的头盔取了下来。“借你的头盔一用!” 马大柱一怔,然后便幡然醒悟,一时间不敢相信这就是刚刚那个面带笑容的李将军。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现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战战兢兢立在那里。 片刻之后,李来亨身披战甲,手持长弓,全副武装走出了房间,气势汹汹朝着大厅奔去。马大柱就是再惊慌,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拔出腰上的长刀,紧紧跟上。 只见李来亨一马当先,回到戎政府大厅,那两人还在乐呵呵地讨论着离开北京,南下后的计·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李来亨大步一跨,跨入大厅之中,瞄准便是一箭,直接射中了其中一人的太阳穴,距离之近,力道之大,直接将其带出了十余米。 戎政府大厅虽说不上多大,但是百余平方还是有的,平时也容得下几十人开会,可即便如此,另外一个人也来不及反应,被李来亨飞来一脚,踹倒在了地上,然后张弓搭箭,又是一射,弓箭直接穿透那人身上的棉甲,将其钉死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马大柱才急急忙忙冲进了大厅,眼前只剩两具面目狰狞的无·头·尸·体。 须臾之后,李来亨将头盔取下,转身戴回马大柱头上,然后才走出大厅,手中还拎着刚刚砍下的两个首级。 戎政府前院,诸将士还在领着奖赏,领完军棍的几十人在一旁看着,嘴里尽是酸言酸语。 只是下一秒钟,王浩,曹云,还有院中的其他人,全都被惊得目瞪口呆……那不是留在大厅的那两个老兵的脑袋吗? 李来亨一身血迹,环顾左右,对着已然惊呆的众人吼道:“诸位,请你们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更不要觉得我好说话,也千千万万别以为我善良,我年纪还小。本将军今日就告诉你们,你们这些新兵蛋子,老兵油子,军痞子,队长,参军,将军,从下到上,从上到下,没一个可以玩得过本将军的!这两个首级,挂在军营三日,以儆效尤,让那些想偷奸耍滑的,想临阵脱逃的,都看看,军中的规矩就是规矩,谁敢违反,便是死路一条……为军而怯战畏战者,本将军绝不姑息一丝一毫!” 随后,全场一片肃静,无人再敢言语! 第五十章 天下苦战久矣 太原城墙上,数十面“顺”字龙旗迎风招展,威武壮观。 这段日子城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陕西口音,北京口音的人到处都是,原本因为战乱灾荒而略显凋敝的太原城一夜之间竟然繁荣热闹了起来。 就在几天前,本地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大顺朝的新皇帝李自成登基后,在西巡途中听闻了关外的鞑子又要进犯,龙颜大怒,便要留在太原督战,准备御驾亲征,众大臣是怎么劝都劝不住啊! 随之而来的,太原府也就成为了大顺朝的战时陪都,皇帝陛下,后宫佳丽,文武百官以及他们的家属,还有两万御林军,全都住了进来。 还好,与此同时,各地的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输入,而且这个新朝廷纪律严明,官员士兵买卖交易都是用的真金白银,太原百姓受益匪浅,无不称赞。 李自成坐在一张木椅上,审阅着各地传来的简报,一时间感觉有些乏了,闭上独眼,深深叹了口气,复而又睁开,然后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李自成是清楚百姓苦的,可当了皇帝之后,似乎是记不得那么清楚了,现在各地官府的告急简报传来,他才记起来,确实是已经苦到了民力将竭的地步了。 朝廷是换了,可百姓还是那批百姓,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如今的大顺境内,依旧是流民无数,强盗土匪遍地,皆是为生活所迫的可怜人。 即使李自成已经下诏各地官府悉数招揽,组织屯田,但毕竟人数太多,但毕竟天高皇帝远,但毕竟得任用原来的官吏,但毕竟贪官昏官存在于每一个政权。 而且这些年来各地灾害严重,百姓家中早已没了存粮,还是这些年才稍微有些雨水,开垦荒地才可以种得些粮食糊口。 另一边,组织垦荒团的事情也还得再等等,得等到各地清算完之后,夏粮收割交税了,各地官府和乡绅地主手里有了足够的余粮,建立了可靠的合作关系,才有余力去推行。 现在,地多人少,政权稳固的河南,陕西倒是可以就近安排,但是直隶南部,山东这些控制力不足的地方基本上只能让百姓自生自灭了! “诶,当了皇帝,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李自成又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只是,现在的局势,百姓的生死存亡他只能想一想,并不能做什么,该征的粮还是得征,该纳的税还是得纳,还得征发徭役去运输粮草,修筑工事……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打仗!还是打仗! 李自成带着大军来到山西之后,姜镶很自觉地接受了封赏,军队也随之被改编,这家伙别说是反抗了,简直就乖得像只“狗”。 这自然没有侮辱狗的意思,只是说来也不奇怪,原本历史上,这只“狗”见到多尔衮也不敢咬人。 按理说满清鞑子南征北战时征发山西的人力物力财力极多,姜镶立了大功应当是被封赏的,可是却一直被削弱,直到快要被夺兵权时,才被逼急了。 现在李自成亲自压阵山西,大顺军本部在山西的兵力达到了五六万之众,他哪里还敢叫唤。封赏过后,官位大增,实力却大不如前,于情于理,更不敢再吱一声了。 按照李来亨的计·划,李自成将姜镶安排在了大同一线,抵御蒙古鞑子;张天琳安排在了宣府一线,抵御蒙古鞑子,牵制姜镶,唐通的同时,随时南下策应北京;唐通所部依旧部署在密云到山海关的长城一线,牵制山海关的清军,伺机骚扰破坏鞑子的补给线。 当然,李自成还是不放心李来亨的,既然东征剩下的两万大军成了御林军,驻守在了太原,李自成便让原本驻守太原的陈永福带兵一万去守保定了,以便随时抵挡绕过北京南下的鞑子小部队。 其实一切都进展得挺顺利的,除了河南的叛乱依旧还没完全镇压,襄阳的局势仍旧紧张以外,就是张献忠听闻自己在碣石山大胜之后,也乖乖接受了封赏,打着大顺的旗号,迅速收服了四川,现在正准备南下云贵。 只是,李自成依旧还是担心李来亨啊! 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这个义孙有治国之才,没能早点听取对方的意见,不然大事早成,天下局势何必到如今的地步? 但是更后悔的是自己把他留在了北京城,就那点兵力,怎么可能守得住三个月呢?如此奇才恐怕是要可惜了啊! “皇上,你在看什么?”高皇后从后面拍了拍李自成,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亨儿了?” 李自成依旧看着窗外,过了片刻,才转过身,一面坐回位置,一面惋惜道:“可惜亨儿和穆英了,本来朕还想着让李过赶紧再生个孩子,交给亨儿夫妻两个养育,等天下平定了,封他个摄政王,一直辅佐到孩子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为止。有亨儿这样赤胆忠心的奇才辅佐,李家天下必定富足强大。” 正如所有聪明人猜测的那样,李自成给李来亨封的那个皇太孙确实只是为了稳定北京守军的军心,安抚李来亨,其实他哪里看不出来李来亨是在骗他,这点人怎么可能守得住三个月? 只不过,你不说,我不说,便也就是守得住了! 要不然,李自成又怎么会派李过去直隶和山东呢,就是要等多尔衮被李来亨拖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等收了夏粮,再组织好军队,从长城,山西,直隶三个方向进攻。 若是成功了,便是天下大局已定;若是失败了,将直隶,山东两地的所有粮草辎重烧毁,迁移百姓,至少还能拖住鞑子半年,到时再组织一次反攻,鞑子那几万人挡得住? “诶,他们都是好孩子……”高皇后微微叹气,但是仍旧抱有希望:“亨儿那么厉害,一定能守住一两个月的,到时咱们就攻到北京,将他们都给救出来!” 李自成微微皱眉,复而又看向窗外,只是没有再说话…… 第五十一章 对峙【惊喜加更】 李自成撤离北京后,在某些大顺高层自作聪明的防御方略里面,所谓的京津军区已然成了一颗弃子,只不过是能挡住多尔衮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的问题罢了。 所谓的“先南后北,最后决战”的方略不过是迷惑鞑子的手段,最终还是要趁机集结数倍于鞑子的兵力,先彻底解决鞑子,然后再南下消灭南明小朝廷和张献忠,所谓的天下便也就打下来了,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至于河南的军队调开后那里的叛军怎么办?襄阳的军队调开后,左良玉来不来?青海的土司,山东,直隶的乡绅地主,以及几十万大军的给养,地方官府怎么维持?这些似乎都不在这些英勇无畏的“决战派”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重要的,还是大顺高层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李来亨真的可以守住北京三个月,这似乎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北京的城墙仅是长度就有几十里,而且四面开阔平坦,无险可守,天津亦是如此,几万人拿什么守?就是一人站一个坑都站不完,更何况鞑子还有红衣大炮。 现在不比以前了,红衣大炮一问世,任何所谓的高墙坚城登时都成了笑话,哪有城墙是几炮轰不开的?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是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不知道东南季风会给北京的六到九月带来雨季,那段时间几乎三分之一的日子都在下雨。 李来亨之所以坚壁清野,一路上不断搞破坏,就是为了把多尔衮拖到六月份,雨天一来,所谓的红衣大炮便也就没了威力,城防的压力便也就大大减小了。 “老齐,鞑子万一把土山修得比咱们还高,那咱们怎么办?”许勇看着城外一座座正在不断长高的土山,眉头紧皱,担心不已。 如今,多尔衮已经率兵到了北京城下,七八万大军分成了十几个大营,将北京城团团围住,鞑子原本是打算先用红衣大炮将北京城轰出个洞,然后再派骑兵冲锋的,只是没想到顺军也有红衣大炮,而且威力不比他们的差。 而且他们把红衣大炮移到哪里,城墙上的守军便也把红衣大炮移动到哪里,压根就是无懈可击。 北京城的城墙本来就高,顺军在齐大陆的指挥下,不等鞑子移动好大炮,居高临下便是一阵齐射,虽说距离太远,射得不准,但是足可以将鞑子给震住了——若是真的被射中一炮,那损失就太大了。 于是乎,鞑子便开始在城外筑起了土山,看样子是要筑得比北京城还要高许多许多,以确保自己可以在炮击范围外将大炮运上去。 “将军莫要担心,俺在北京生活了几十年,每年这个时候,北京的雨水都多,他们就算是筑起了土山,只要一下雨,也很难将红衣大炮运的上去,可是三两天就下一场雨,要是真的靠土山,鞑子估计三个月都开不了炮。”齐大陆拍了拍胸脯,看起来信心十足。 “可若是鞑子真的运得上去呢,那又当如何?”这是许勇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他身为如今北京城中仅次于李来亨的军队二把手,许多事情都是他在负责。 “就算真的运得上去,也打不着我们。”齐大陆笑了笑,拱手道:“将军不必多虑,卑职玩炮玩了二十几年了,鞑子这群野货,玩得过俺?” 许勇闻言,也不再多问,继续带着亲卫巡视城墙去了。 两军对峙的十几天时间里,其实并不是相安无事,从第一夜开始,李来亨便组织了数支特别行动队对鞑子展开夜袭,只是鞑子戒备森严,早有准备,连续偷袭了二十三次都没有成功。总以为下一次鞑子就会放松警惕,就能偷袭成功,但鞑子却一直严阵以待,丝毫不给李来亨任何一点机会。 其实这也不奇怪,派出去的五百先遣队一直没有消息,多尔衮一路上又受了那么多苦,哪里还敢放松戒备? 而且为了保证队伍的安全,不给顺军任何攻击前锋的机会,多尔衮命令全军一齐行动,各部队之间的距离不得超过五里,如此这般,犹如惊弓之鸟。 但是这一举动也使得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的部队得以休整,恢复战斗力,不然如何能在如此频繁的偷袭中坚持下来? “你确定城里的不是李自成?”多尔衮蹙眉问道,他有些不敢相信多铎的话。“李自成当真西巡去了?” “王兄,确实是这样的,那两个俘虏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了,守城的是李自成的孙子,李来亨。”多铎的语气不容置疑,面色无比坚定,似乎是对自己的审讯结果非常自信。“听说碣石山一战,也是李来亨指挥的,如今他已经被汉人称作‘战神’了。” “难道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是在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子在玩?”多尔衮眉头紧皱,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娃子能有这般才能。 “王爷,我一直都说李自成一个流寇,不可能有那个本事,想来这个孙儿也不过是他认的,这些流寇土匪最喜欢的便是认儿子了。”洪承畴赶紧搭话。 满清军营主帐内,多尔衮,多铎和洪承畴三人聚在一起,正在谈论意外抓获的两个顺军逃兵的审讯情况。 “嗯。”多尔衮点了点头,尽管他很难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但是似乎除了相信,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办法了。“没想到中原的局势短短几月便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我们还是来迟了啊!” 被鞑子抓住的这两个逃兵迫于酷刑,将他们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都招了出来,多尔衮这才对大顺军的情况有了些许了解。 但是那两个逃兵只不过是唐通手下的小卒,压根不知道什么军事机密,其实所能提供的情报价值并不大。 多尔衮回过神来,又说道:“多铎,你下去吧,把那两个汉人处理掉吧,不要浪费粮食了!然后,好好准备一下今晚的偷袭,咱们也不能一直那么被动。” “是,王兄!”多铎说罢便恭恭敬敬退下去了。 如今的多铎不比以前,被多尔衮收拾了一顿,削了兵权后,那股子桀骜不驯的气势终究还是收敛了。 待多铎出了帐篷,多尔衮招手示意洪承畴到身前,低声道:“吴三桂收到的那封信,你怎么看?” “王爷,此事甚是蹊跷,臣也不敢妄断!”洪承畴俯下头来,毕竟他也是汉臣,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好回答。 多尔衮口中吴三桂收到的那封信,便是李来亨寄过去的。只不过,信中的内容都已经被李来亨涂得迷糊不清了,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内容。 吴三桂当时也是警觉,收到信之后,看都不敢看便交给了多尔衮,可是多尔衮本来就不完全信任吴三桂,当他看到了那样一封稀里糊涂的信的时候,哪里能不怀疑? 他吴三桂能叛明,叛顺,就不能叛清? 第五十二章 夜袭(上) 多尔衮立于还未筑好的土山之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北京城,面无表情,身旁的洪承畴,吴三桂和阿济格等人也是一言不发,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多尔衮的态度很简单,中原的土地,占得一寸是一寸,占得一尺是一尺,但是绝不可得而复失,前功尽弃。 如今只要占了北京城,在关内便有了立足之地,今后无论是要想取直隶还是山东,取北地还是南境,都易如反掌。 可若是攻不下来,那山海关也守不住,如此这般,便是前功尽弃了,而自己这一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另一边,北京城城墙上,李来亨也一直盯着前方的满清军营看,他这次派出去了两支五百人的夜袭小队,全部都是辽东营新军中的老兵,准备要到多尔衮的中军大营前,去好好闹他一闹。 李来亨之所以前面整整二十三次夜袭都失败,是因为他故意派了新兵,就是要做戏给多尔衮看的,让他了解一下城内的大顺军有多“弱”! 正如后世某位伟人所言:“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只要能够骚扰鞑子,让他们不得安息,顺便训练军队,那便是战略上的巨大成功。 只不过,最后几次损伤确实有些大,夜袭本就是小部队行动,一旦暴露,这些新兵在鞑子的优势火力下,尽管有夜色掩护,也终究是难敌难逃的,免不了产生重大损失。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来亨才暂停了一段时间的夜袭,为的就是让鞑子放松警惕,再给对方来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 夜色下,李林,刘能各率领一队人,借助绳索,从北京城南边的城墙出发,随后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外的一片树林里。 所谓围城,并不能做到铁桶一般,更不是十几万人手拉着手,严丝合缝地把一座城给团团围住。 围城的部队其实是在城外某几个合适的地方,设置数个据点,然后将大军分成几部,各自安营扎寨。 各个大营寨和小据点之间的空隙,可能会设置一些障碍,也可能会派人专门巡视,偶尔有零散的游骑往来,为的就是防止守城方的斥侯来回传递情报。 也就是说,所谓的围城,特别是北京城这种几十里长的巨型城市,其实就是用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营寨和据点,把城池大致包围起来。 然后再修建筑垒,挖壕沟,将这些据点和营寨给连接起来,但即使是这样,据点与据点之间,营寨和营寨之间,还是会有很大的空隙,其实是不可能可以真正困死一座城的。 再加上北京的城墙上有着数百门大小不一,射程不一的火炮,居高临下,射程可一点不差,就是那些营寨和据点,也不敢靠得太近,免得成了活靶子。 所以当双方在某些方面实力相当的时候,为了攻城,往往还需要筑土山,挖地道,就地取材制作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免得造成太大的伤亡。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北京城外的旷野上,除了营寨周围借助火光视野稍好,能够稍微看清楚一点外,其他的地方几乎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满清大军的各个营寨间,只有举着火把巡逻的兵马在快速穿梭游走,火光摇曳,忽明忽暗,诡异至极。 剩下的地方不见发出任何一丝动静,除了帐篷里面的呼噜声和梦话,便只剩下风呼呼嘶叫的声音。 天空中不时飘过几片厚厚的乌云,一轮残月悬于空中,黯淡无光,如此这般的条件,便是最适合夜袭的,这是双方主将不约而同想到的“妙计”。 于是便出现了战争史上最神奇的一幕:大顺军两支五百人的夜袭部队沿着城南的那片密林外沿直奔多尔衮的中军大营而去;而多尔衮从中军大营精挑细选而出的两支一千人的精锐部队则在密林中间秘密穿行,目标是北京城南。 这四支部队都在各自的不远处急行军,都小心翼翼,都以为是因为林子太小,自己太过小心,才会听到了友军穿行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互不干扰,继续前行,甚至纷纷为自己的英明举动而感到自豪。 李林走在队伍最前面,时刻准备着应对夜袭路上出现的任何意外。 这是李将军第一次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从一个底层军官到如今皇太孙眼前的红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一次夜袭,必须干得漂漂亮亮的。 借着夜色和密林,两人一排,望不到头的士兵衔枚疾走,不过这里树木茂密,竹藤交织,道路情况确实有些复杂。 所有士兵皆是小心翼翼,没有任何人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军中的指令只能用眼色和手势传递,以确保所有的一切行动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此时此刻,他们的耳朵里除了虫鸣鼠叫,便是“沙沙吱吱”的脚步声,心中不免抱怨友军太过不小心,这是要坏了大事的。 不知道是天气闷热又急行军的原因,还是太过紧张,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挂满了汗珠。不过,有的人紧张起来就不是脸上冒汗珠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嗯嗯嗯……呃……呼——”大顺军三个好兄弟手里都抓着地上的杂草,几乎要使完了全身的劲,可还是拉不出来。 好巧不巧,前天晚上在街上买了一大袋豆子,吃了三餐,没想到今晚要出来出任务,更没想到居然会那么急,还那么难拉……真不该嘴馋,吃那些豆子! 三人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忍着,继续嗯嗯哼哼,迫切的想要拉完归队,去杀敌赚钱。 只不过,有些神奇的是,他们不知怎么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两支清军部队的中间——那片小林子的中央来拉,而他们对这个事情却还是一无所知,听着周围的脚步声,只以为都是自己人。 “呼——”拉完之后,连呼吸都是舒服的,只是蹲的太久,三人都有些腿软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坐在了旁边的草丛地里。 只是,鞑子也是人,自然也有来解手的,三人正静静地坐在草地里,几条水柱却喷涌而下。 第五十三章 夜袭(中) 为了这次夜袭,其实双方都做足了准备。 大顺军方面,果毅将军许勇甚至亲自带人在城墙上用望远镜描摹多尔衮中军大营的具体布置,为了观察得更加仔细一些,第一大营营长刘能带着三个人半夜摸到距离鞑子不到300米距离的地方,等待清晨实施抵近侦察。 经过三四天的反复校对,确认,加上李来亨脑中残存的高中数学几何知识,这才把多尔衮的中军大营用平面图给画了个大概。 至于里面的驻军人数、各营士兵的活动规律、营寨周围的工事构筑等情况,经过几日的观察,也大抵都摸清楚了。 然后,在李来亨的安排下,刘能,李林两人又组织起了两支有夜战经验的精锐部队,结合沙盘,研究制定了夜袭满清中军大营的方案。 清军方面,虽然没有望远镜这一利器,但是军中的汉人降将众多,之前在皇太极的带领下,又多次打到了北京城城下,因此北京城的城防虚实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而且,鞑子更加嚣张,更加不惜命,他们有时候会趁着夜色摸到城墙下,观察城墙上火把的数目变化,移动规律,火盘数目等等,以此推测出守军的大致情况。 北京城南城的护城河较窄,城墙也比较薄弱,而且其建筑又以商业娱乐设施为主,和北城还有城墙阻隔,相对来说防御力量薄弱,是更好攻取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多尔衮凭借着之前十几次的观察分析,已经确定了北京城内的守军不是顺军的主力,几乎都是新兵,据范文程在天津方面传回来的消息,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若是这样,其实就算顺军有不少老兵在城内压阵,也不用太过担心,顺军兵力不足,不太重要的南城相对来说防守绝对会更加薄弱,那这次两千人规模的夜袭,说不得就拿下了。 当然,计划是美好的,可是任凭多尔衮怎么样精于计算,他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多铎亲自领兵前往执行的夜袭大计会因为三个内急的小兵而功亏一篑。 三个小兵本来肩并肩坐在地上,尽管一旁就是他们刚刚拼了老命才拉出来的”粑粑”,但是这个年代,这样的环境下,谁会在意这个啊! 他们仨原本还想着一解决完就赶紧追上部队的,万一错过了行动,被当成了逃兵,然后再被李将军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军营示众,可就亏大了。 只是谁能想到,解决内急的时候使劲太大,蹲的又太久,脚全麻了,一时半会走不动道了,于是三人只能无奈坐下休息一会再赶过去。 可是还没坐下多久,腿还麻呢,三人就都不明不白地被滋了一头,刚开始中间那个名叫小六的小兵还有些迷糊呢? 下雨了这是?也不对啊,这雨怎么还是热的?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故意尿的啊!这还能忍吗? 男子汉大丈夫,谁能受得了这种被尿的屈辱?这种时候,脑子一热,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军纪啊,哪里还记得出发前军中立的规矩啊! 三人怒从心头起,猛地一起身,极其娴熟地一面拔出腰刀,一面转身和随地尿人的家伙对峙起来。 十六目交投,八人一时间都怔住了。 “鞑子!” “汉人!” “啊……呃——” 这三兄弟向来以理服人,早已经把刀架在其中三个鞑子的脖子上,一发现情况不对,立即就一刀划了下去,三个鞑子压根还没开始反应,就瞬间喷血倒地而亡。 可还有两个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个急得裤子都还没穿上,转身就往回跑,嘴里还用满语喊着“偷袭,偷……”只不过,不等他喊完,便被老四一刀飞去,力度之大,直接刺穿了鞑子身上的护甲,深深插进了肉里。 而另外一个倒是勇猛,虽然依旧没来得及穿裤子,却已经拔出了刀要砍人,老五见状先是横刀一档,小六也不愣神,立即趁机补了一刀,直·插鞑子腹部,那鞑子被·插·后,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兄弟三人本就是从小习武的练家子,又经历了十余年的战斗,是真真正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作为辽东营新军的精锐,被选出来承担今晚夜袭清营的任务。 “小六,又长进了不少啊!”老五拍了拍小六的肩膀,又扭头看向老四:“四哥,这里怎么会有鞑,鞑——子——” “跑啊!”老四大叫一声,随即撒腿就跑。 原来,就在他们砍倒那五个鞑子的时候,已经惊动了埋伏在不远处的其他鞑子,这个功夫,他们已经蜂拥而至…… 树林里,漆黑一片,风呼呼地叫着,一群鞑子在后面追着,三个人在前面跑着。 面对几十倍于己的敌人,他们任何没有办法,更没有时间想,只能一直朝前跑,身后箭矢如雨,敌人距离不足三十步,若不是林密藤缠,或许这兄弟三人早就成了刺猬了。 “啊!”小六一声惨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老五老六见状也顾不得自己跑了,立即停下,转身弯腰,要将他扶起。 只是这一瞬间,身后鞑子的大刀便猛地劈了下来。 “嗖,嗖,嗖——”不知从哪里来的箭雨,兄弟三人身后的鞑子纷纷倒下,三人见状只好趴下,一动也不敢动…… 其实这个时候,李林,刘能两人的队伍已经到了指定位置,而多铎和手下副将分别率领的两支清兵也是如此。 这两支为了夜袭敌人的精锐部队都已经在对方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几乎是同一时间,按着他们理想中的计·划完成了第一步——分别潜伏在了这片算不得大的林子的两端。 只不过,多铎和副将这边似乎是遇到了麻烦,手下的人汇报说有小股顺军偷袭,而李林,刘能则是发现了手下丢了三个人,听说是内急去方便了,可是还没有归队。 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阻碍夜袭多尔衮中军大营的大计。 “行动!”李林目光如炬,厉声下令道。 第五十四章 夜袭(下) 围了北京城多少日,军中就戒备了多少日,就是铁人也顶不住这样的高压啊!更何况是十七世纪的士兵。 多尔衮统军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知道李来亨这么频繁搞偷袭的原因。既然如此,那他也毫不介意如法炮制一次。 其实多铎的这次夜袭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报复行动,而是多尔衮夺下北京南城,甚至是整个北京城的突然一击。 多尔衮才不屑于像李来亨一样,仅仅是骚扰,他要的是一击必胜。 在他现在的认识里,北京城里的那些弱兵连偷袭都打得如此一塌糊涂,一旦短兵相见,必然溃不成军。 “认真点,别就咱们今晚出事啊!”守在中军大营寨门前的一个哨兵挑了挑眉,提醒自己的同伴。 “哈。”站在他左手边的另一个哨兵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怕不是昏头了吧,是多铎将军去偷袭汉人,又不是汉人偷袭我们。我怕你啊,是被汉人的偷袭给吓晕了!” “诶,你说多铎将军能不能直接拿下北京呢?俺们以前攻了那么多次都攻不下,却被汉人的土皇帝李自成给攻破了。”一听是多铎将军领军,哨兵突然便来了兴致。 多铎身经百战,用兵如神,此次入关又被封为了“定国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极高。 很多知道这次偷袭计划的八旗将领都一致认为:“过得今晚,应该就不用再紧绷着神经了,多铎大将军亲自率兵去偷袭北京城里的汉人,想来也不用什么红衣大炮了,怕是明天就可以进城了,省得又白白费了兄弟们的性命。” “多铎大将军出马,那肯定得拿下北京啊,拿下之后,俺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十个漂亮女娃……”左手旁的哨兵仰头淫笑,那样子看起来极其猥琐。 “要那么多干嘛,抢一两个弄一弄就好了,俺要抢银子,银子才是好东西。”哨兵说着,也笑着憧憬起了战后的美好生活。“等这次打完仗回盛京了,俺要用那些银子再买几个汉奴,再买几块地,好好孝敬俺爹娘。” “不过,听说城里的汉人将军很厉害,前段时间死在山谷里的那些兄弟,就是被他给杀的。”左边的哨兵突然压低了声音,瞟了几眼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后,才敢说出来。 整旗人几乎都死绝了,这在满清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太大,对军心打击太大,多尔衮早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再提起。 “李自成乖乖待在城里等我们围?”哨兵并不知道是谁策划的碣石山伏击战,还以为是李自成,毫不在意地笑道:“别开玩笑了,汉人打仗的时候,哪有皇帝亲自来的?” “不是,我……呃……”一支飞箭直接射中了左边哨兵的额头。 与此同时,又是“嗖”的一声,右边的哨兵也中箭倒地。 这两个鞑子,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进北京,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也再也没有机会奴役汉人了。 随着这两支飞箭射出,李林带着手下趁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各自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移开寨门前的障碍物,有的直接在栅栏处张弓搭箭,有的帮忙点燃箭矢上挂着的易燃物,还有的立即冲了进来,和寨门前的少数几个鞑子兵厮杀了起来。 夜袭敌营,不用火攻是不可能的。仅仅靠少数士兵去突袭杀敌,其实作用并不是很大,也杀伤不了多少人。 可是一旦用上火,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帐篷一着火,风再一吹,便顺时成火烧连营之势,就算烧不死多少人,这一阵烟也够呛的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帐篷烧没了,粮食烧没了,军中的辎重烧没了,那这仗还打什么打?士气必然会跌到谷底。 李来亨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边借着夜袭练兵,一边消磨鞑子军的士气,说不得还能烧毁对方的粮草辎重,只是没想到鞑子的戒心那么强,耐力那么强。 连续二十三次一千余人规模的夜袭,北京城外的几乎每一个鞑子大营都袭击了一遍,军中还未有过实战训练的士兵也都拉出去练了一练。 而且,前前后后阵亡了一千三百多人,受伤的更是达到四千多人,可是却一次没成功,居然全部都被鞑子严防死守给守住了。 不过,这一次,李来亨派出了手下的干将和辽东营新军中最精锐的一千士兵,又有了二十三次失败的经验,可谓是志在必得。 寨门外的障碍物很快便被清除干净,附近的几个杂兵也同时被李林手下的人用弓弩给射死了。 每一步都在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着,弓箭手开始了第一轮齐射,数百只点燃地箭矢划破漆黑的天际,射入了多尔衮的中军大营。 同时,李林带人直冲了进去,弓箭手在栅栏外射完第二轮后,也紧紧跟随刀斧手冲入了营寨,准备抵近后再开始第二轮齐射,造成更大的火灾。 只是过程似乎有点顺利,营寨中巡逻的鞑子似乎太少了点…… 但糟糕的是,多尔衮的中军大营还没来得及大范围烧起来,一直乌云密布的天空居然下起了大雨。 一时间,所谓的“火烧连营”立马成了一个笑话,李来亨策划已久的夜袭,唾手可得的胜利,瞬间功亏一篑。 李林,刘能两支夜袭部队一时间慌了神,近在咫尺的成功瞬间化为了泡影,若是被鞑子反应了过来,哪里还能逃得出去,他们怎么能不慌。 “将军,不好,鞑子有埋伏!”一个士卒大声喊道,随即被背后射来的箭矢扎成了刺猬。 穿过最前面的三五座帐篷,夜袭部队的前锋透过雨水,惊恐的发现——鞑子中军大营的几乎所有部队已经列好了队伍,整装待发,他们这是撞在了枪口上啊! 另一边,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经过一阵箭雨对射,两边的清兵都冷静了下来,他们的装备一样,战斗力一样,所处的环境一样,采用一样的战斗方式,自然分不出什么胜负。 原本是多铎副将这一边的鞑子发现了那三个小兵,一路追击,却没想到直接追到了多铎的部队这边。 要说这支夜袭部队是精锐呢,多铎这边的鞑子兵听着声音便察觉到了不对,待人一走近,发现还是汉人,还有三人不要命地冲锋,连忙张弓搭箭,一阵射击。 可是没想到,汉人非但不投降,居然还敢反击,而且来势汹汹。 两边的鞑子一时间都怒了,于是在雨中就是一阵对射,那兄弟三人趴倒在中间,头顶上,箭矢如雨,雨水也啪·啪·啪·地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可他们却一脸懵逼——难不成是李将军回来找我们了? 说起来不愧是多铎亲手带出来的副将,居然和多铎想到了一块去——这一定是顺军埋伏于此的哨兵,人数绝对不多,可以立即歼灭,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于是两边在正面冒着雨水加大攻势的同时,果断地派出部队迂回包抄,断了顺军返回报信的后路。 不出所料,两边迂回的部队又遭遇了,想着友军应该和顺军在鏖战,那遇到的一定是顺军了。 于是,两边迂回的部队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了,在这场北京的第三场雨水里,都果断地选择了以满人最英勇无畏的方式进行反击。 可是,弓箭对射还发现不了的问题,一旦短兵相见,很多问题就尽显无疑了。 鞑子们对战了一阵,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好像对面的也是自己人。 不过,这个时候,三兄弟已经冒着雨爬到了林子的外围,顺手砍了两个鞑子后,割下耳朵,便连忙朝着清兵的中军大营奔去了。 他们本来是想回城报信的,可是在林子里,一时半会根本不知道方向,好巧不巧就爬错了。而且,他们其实也有点担心,若是这样回去报信,被当成了逃兵,那也是个死,还不如将错就错,去清兵大营找大部队。 于是,极其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这三个撞破了天机的小兵,几乎用光了这辈子的运气,在两千鞑子兵的重重包围下逃了出来,出了林子后一路狂奔,身后是数不清的鞑子在追。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汗水和寒雨混在了一起,三人眼前是混战不止的清兵大营,身后是无数追兵,脚下泥泞不堪。 第五十五章 意外(上) 雨下的很突然,很大! 这场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意外打乱了顺清两边的所有计划。 刚堆起不久的土山在瓢泼大雨下开始泥泞不堪,多尔衮此时此刻的心情更加糟糕。 堆土山?架大炮?这些不过是麻痹顺军,瞒天过海的计策罢了,多尔衮真正的计划是这次夜袭。 他这也是被李来亨给逼的。 从山海关到北京的数百里路,那么一大片土地,被李来亨给烧得一间屋都不剩,骗得一个人都没有,毁得一粒米都不存,还有长城沿线的顺军时不时偷袭,若是不能迅速拿下北京,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凭借着红衣大炮,是可以很快轰开北京城的高墙,直接冲杀进去的。 可让多尔衮万万没想到的是,北京城上居然装备着可以移动的大炮,居高临下,火力更密,射程更远。 一时间,费尽千辛万苦,拖延了无数日运来的红衣大炮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好在,北京城里不是李自成的主力,不过是少数老兵压着一群杂兵新兵守城,或许根本用不上红衣大炮,一个夜袭便也就拿下了。 只是,谁能想到,一袋豆子,三个小兵,破坏了多尔衮的计划,挽救了危在旦夕的北京城! 可以设想一下,若是李来亨和多尔衮的计划都照常进行。 多铎两千人马趁着夜色说不得便真的破了北京南城,以鞑子的战力,能不能沿着城墙再破北城,也是很难说的。 而李林,刘能率领的两支精锐夜袭小队,攻入多尔衮的中军大营后,面对的将是数十倍于己的,整装待发,即将出发攻城的八旗精锐。 在这样的人数悬殊下毫无准备地迎面撞上,其结果可想而知,或许用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鞑子给全歼了。 不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虽然浇灭了顺军火烧连营的计划,也熄灭了清兵的所有火器,大大削弱了清兵的战斗力,使得李林,刘能两部有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这个时代的火器,遇到下雨天,基本上就报废了。 李来亨立在城墙上,大雨从天而降,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甚至还夹杂着冰雹,这是北京夏日特有的雷雨天气,气温骤降,狂风,骤雨,闪电,雷鸣,俨然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 但是,也只不过是势大罢了,持续不了多久,更没有办法摧毁鞑子的战斗力,李来亨前世就是在帝都读的大学,哪里能不知道这些。 但这是个好机会,若是能趁着这个天气骤变带来的大好时机加大兵力,说不得可以给鞑子大军重重一击。 这个时代不比现代,军队间的信息传递非常落后,李林,刘能等人的具体情况,李来亨这个时候是还不清楚的,他作此决定只不过是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再来一次偷袭罢了。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下,别说是在野地打仗了,就是站直都不可能,所以多尔衮中军大营内,无论是人数众多的清军,还是势弱的顺军,都只能匍匐在地面,等待着恶劣天气过去。 而那三个小兵,此时此刻也和他们身后的追兵一样,趴在小树林外的烂泥地里。 树林里,多铎干脆将自己和副将的两队人马合兵一处,他们的意外火并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如今又派出去了一百多人追击顺军的哨兵,多铎现在手里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千五百人了。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多铎依旧还在树林里等着,心里异常焦急,时间已经不多,再过几刻钟,天就要亮了,这雨怎么还不停? 城内,李来亨趁着风雨,把原本为了以防万一和接应李林,刘能他们的兵马调做了新的偷袭部队,他准备把辽东营新军第一,第二大营的所以主战骑兵全部压上,分成两部。 第一大营三千余骑直插多尔衮中军大营,配合偷袭部队,给多尔衮的主力部队重重一击。 第二大营两千余骑从南城出发,侧面迂回,待鞑子组织起对正前方的反击时,再从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刻,多尔衮也没有闲着,他正在临时搭建的***里面避雨,不比李来亨在坚城之内,多尔衮的处境可一点都不好。 等他接到了前方斥侯冒着风雨好不容易送来的消息时,似乎已经晚了。 不等多尔衮下达指令,调集兵马防范可能出现的问题,风雨骤停,天光乍亮。 六月中旬,临近夏至,北京的风雨虽然不可预测,但是日出日落却是极其准时,恰逢此时风消云散,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天地之间焕然一亮。 中军大营内,刚刚经历过疾风骤雨的清军和顺军都还没能立即恢复战斗力,但已经开始爬起,蓄力恢复,摩拳擦掌,准备发起进攻或者撤退。 密林之内的多铎部则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在多铎的指挥下,他们依旧没有放弃袭击北京城的计划。 当然不能取消,照着多铎的想法,一群新兵,遇着这样的暴风骤雨,指不定有多安逸,多懈怠呢,这不正是夺取北京城的最好时机吗? 于是,这一千多人,趁着天还未亮完全的最后时机,在多铎的指挥下,开始朝着北京城的南城飞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靠近北京城之时,北京城南门忽然大开,如雷鸣一般的轰隆声陡然传来,鞑子们一时间有些发愣,纷纷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多铎愕然抬头之时,目光所及,一支全副武装,规模庞大得足以让这一千多鞑子胆寒的大顺军骑兵忽然自南门突出。就像是那场大雨一般,来得如此突然。 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见辽东营骑兵不顾一切,在马匹的巨大冲击力之下,须臾之间,已经狠狠凿入了满清“定国大将军”——多铎亲自率领的清军精锐组成的偷袭兵阵中。 仅仅是这一凿,本就松散,相对而言人数稀少的清军便是瞬间崩溃,死伤无数,任由顺军战马随意践踏。 多铎本来就位于军中指挥,看着这无比血腥的一幕,他不敢犹豫一分一秒,也再不能保持往日的镇静和稳重,只能凭着本能奋力嘶吼: “中计了,中计了,撤退!快撤退!!” 第五十六章 意外(下) 大顺骑兵刚刚冲出的时候,只觉得是做梦一般,眼前竟会出现那么多鞑子步兵,却已经是由不得思考,只是依着久经沙场的本能,骑兵遇步兵,哪里有不冲锋的说法? 多铎虽然奋力呼喊,下令撤退并第一个带头行动,但对于经过一夜煎熬,一心只想攀上城墙立大功的鞑子兵来说,却已经是太迟了。 实际上,随着顺军骑兵刚刚那一凿所带来的猛烈冲击和巨大伤亡,原本就不成军阵的清军根本就是已经彻底失了控制,丢盔弃甲,相互裹挟,瞬间分成无数小股部队四处逃窜,任由顺军骑兵在后面追逐砍杀。 这还是第一次,满清崛起以来,在北京城,在中原大地上,清军被汉人骑兵追得这样狼狈不堪。 顺军以逸待劳,以骑对步,在两千余骑全副武装铁骑的奋勇冲击之下,北京城南侧的一千五百余清军精锐几乎是瞬间崩溃。 对于南城城门突然出现的鞑子,顺军虽然意外,却占据着战力优势和人数优势,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可以说,这一队骑兵甚至都不要调转马头,调整方向追击,只要顺着既定的迂回进攻路线一路砍杀即可。 于是乎,随着二营营长微微抬手示意,一面“顺”字大旗便在马上奋力摇晃,指引道路,引得大顺骑兵们纷纷欢呼大喊,只觉得这十几天,这十几年憋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汉人,亦不可战胜矣! 无论是遵循人类猎杀的兽性本能,还是作为军人的天职,看着背对自己而逃的敌人,作为一个优秀的骑兵,都会毫不犹豫地冲杀而去。 一路上,顺军将士对前线两翼溃散的清军展开砍瓜切菜般地进攻。同时,依旧还能保持着大概的行军阵型,这既是加强训练的结果,也是战力碾压的缘故。 旋即,随着那面大旗疾速飞驰,大顺的英雄们便轰隆隆地沿着既定的路线迂回而去,只留下一千多具面目全非的清兵尸体! …… …… 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已经在两个亲卫保护下逃进树林的多铎远远望去,便立即回头,不敢再看一眼。 而这个过程中,顺军骑兵一路砍杀,清兵的惨叫声由远及近,一路从南城城门蔓延到树林边上。 他这一千五百余精锐全部都是步兵,距离如此之近,事发如此之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在慌忙逃窜之中,恐怕没跑几步就要遭受顺军的背后一击。 如今来看,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更不要说做出什么反击亦或是得力的战术动作了,就是能侥幸逃命就是天降大运了。 当然,他,豫亲王,定国大将军,多铎,还不至于被这点失败所击垮,更不会还有那些妇人之心。 作为满清大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从军十余载,从蒙古打到朝鲜,从关外打到关内,多铎决断、勇气都是数一数二的,生生死死也见过太多,不过是一千多条命而已,日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而且,多铎还是清醒的,此地不可久留,自己身边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必须立即回到清军大营中。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就太不值得了。 于是乎,这位清军大将咬牙忍住了这心头的百般心思,带着仅剩的两个手下,在树林中沿着来时的路线小心前行,往来时的中军大营而去。 只是,他们刚走出没几步,却被那三个饱经沧桑的小兵给撞上了。 三兄弟这一夜不知道是倒了多大的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好运,尽管已经和成百上千的清军周旋了一夜,但还是借着大雨的机会悄悄摆脱了追击他们的那一百多清兵。 只是万万没想到,沿着树林返回的时候,却又遇上了三个,其中有一个看起来还是大将军。 兄弟三人这个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了,每个人身上还受了不少的伤,可是一想到清兵主力都被他们甩了,这三个估计是落单的,还有一个将军,便来了力气。 这可是满人的将军,若是砍了拿回去,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于是乎,远远就发现多铎三人的三兄弟埋伏在了草木旁,三张弓同时张开,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而另一边,许勇亲率三千余第一大营的最强精锐,从北京城东边的朝阳门冲杀而出,前去解救被围攻的李林,刘能两部。 虽然清军的力量已经被暴雨大大削弱,但是攻到了清军大营的李林,刘能顺军两部也是一样,两万对一千,结果可想而知,若不是经过暴雨之后,两队人马都在恢复体力,清军人数太多也不能施展得开,这一队顺军人马可能就等不到许勇的救兵了。 就在李林,刘能两队人马被清军大队人马挤到一处,重重包围的时候,许勇的第一大营三千余骑兵已经奔袭而至,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战术,什么策略了,就是直直一冲,在疲弱的清军包围圈里直接撕开了一个口子。 遭受暴雨侵袭的清军就像是蔫了一般,既无火器加持,又再无之前的勇猛战力,压根就挡不住蓄势而发,以逸待劳的辽东营将士。 但是清军依仗着营帐外的工事,还是极大限制了顺军骑兵的攻势,再加上数倍的人数攻势和逐渐恢复过来的骑兵战力,尽管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却远没有到奔溃的地步。 这时候的满清八旗,依旧是勇战敢战,耐力十足的。 不过,顺军的进攻也不是一帆风顺。 从城南树林边上迂回进攻的辽东营第二大营将士很早就被清军哨兵发现了,迎面撞上了一支前来阻挡的满清骑兵,数目也大致在两三千左右,两军相遇,狭路相逢,由不得顺军不战。 说来也是李来亨,许勇甚至是所有的顺军将领们都大意轻敌了,以为一场大雨就大大削弱了所有清军的战力,却没想到在城外步步为营的清军可以反应那么快。 原本计划中前来支援的第二大营遇阻,不能从后面袭击许勇,李林,刘能等人直面的两万清军,局势一下子就变得严峻了起来。 许勇且战且观察,迟迟不见清军后方大乱,便猜想是第二大营的偷袭出了什么事。 他是知道清军的真实战力的,于是也不敢恋战,趁着清军还没能完全发挥战力,一面极力掩护李林,刘能的数百残余部队撤退,一面已经放弃了进一步进攻的计划。 第五十七章 胜了(上) 许勇大战于多尔衮中军大营正前方,李林,刘能所部损失惨重,已经在骑兵的掩护下开始撤退。 第二大营的两千余骑兵与满八旗混战于南城的小树林外侧,一时间难解难分。面对数量占优且后援不断的清兵,只能且战且退。 天已经大亮,气温开始上升,空气逐渐燥热了起来,就如同战场上的形势一般。 李来亨在城上紧紧盯着,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 部队出战前,他就下了死命令,一切以保存实力为首,不可恋战,所以辽东营两队主力才会这般克制。 现在的局势,许勇一部已经十分吃力,第二大营又被纠缠,前后两部强军不能汇合,这对于顺军是极其不利的。 最关键的是,随着风停雨息,阳光由天空中铺洒而下,清军已然基本恢复,再想奇袭重创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了。 “摇旗传令,且战且退,撤回城内!”李来亨面色如常,脸上的表情不见一丝一毫波动。“全军上城,架炮,准备掩护。” 而此时,清军主帅,摄政王大臣多尔衮已经基本摸清了战场上的情况。 多尔衮本就立于土山之上,居高临下又靠近战场,天亮之后,很自然的便看得清清楚楚…… 对此,多尔衮又喜又惊,他有些不敢相信,城内的顺军居然会派出主力骑兵出来决战,简直就是送死。可是怎么看起来只有数千之众,难道还有埋伏? 而且多铎亲率的那两千精锐呢?这个时候不是已经应该攻入城内,夺了北京南城了吗?顺军怎么还有余力出城决战? 两千层层选拔而出的军中精锐,百战之兵,怎么仅仅一夜,仅仅窜了小树林,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但不管多铎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怎么消失在小树林里面的,多尔衮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他很清楚多铎有可能已经糟了埋伏,但是应该也已经拖住了顺军的一部分兵力。 而此时,最关键的,也是摆在眼前的,就是消灭军营周围的这一股顺军主力。 “后军派出两支骑兵,两翼迂回包抄,城南城北的大军迅速朝中军靠拢!”多尔衮迅速从土山的平台上下来,“来人,披甲,我要亲自上阵督战!” 话音刚落,旁边的满汉大臣都微微一怔,还来不及说话,立即就有捧着甲胄的清军亲卫围了上来,开始为多尔衮着甲。 洪承畴本就是多尔衮提拔而上的汉臣,对此自然无异议。吴三桂刚刚降清,自知已无退路,本来想要主动请战的,但因为李来亨的“抹书构陷”,又不敢太过积极,生怕多尔衮再度起疑。 阿济格还在担心多铎,两千精兵突然消失不见,怎么看都不是小事,他的心中早已经惴惴不安。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担心是轻的了,事情远比他想的更加糟糕。 若只是遇了埋伏,树林之中,两千精兵的掩护下,虽然计划失败,虽然可能会损失惨重,可必然不至于全军覆没,身为主将,身边亲卫数十,更不至于丧命。 然而,现实就是这般荒诞滑稽,就是那么不可理喻,同时也是那么恰到好处。 多铎部刚刚悉数离开树林,摸到城下,顺军骑兵就从城内冲杀而出了。 原本历史上对中原无数生民犯下累累罪行,下令屠杀了百千万无辜百姓的多铎,这次没有死于天花,而是在经历了一夜荒唐之后,死于三个不知名的小兵手下。 三人用箭射死了多铎三人后,仍旧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摸了上去,割下了多铎的脑袋和拿了身上象征身份的衣服令牌后,便又找了一个草丛躲了起来。 三人已经彻底累垮了,经历了一夜大战,又在雨里舍命跑了两刻钟,雨水,汗水,泪水,血水早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们瘫坐在草地里,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冠渗了下来,照在了他们狰狞的脸上,小六手里还紧紧拽着多铎的脑袋,脸上美滋滋道:“哥,咱们这次砍了个将军,还杀了十几个鞑子,赏银怎么说也得上百两吧!” “没出息,你小子手里拽着的可是鞑子将军的脑袋,虽然只有两个亲卫,官可能不算高,但怎么着也有七八十两银子!”三人中辈分最高的老四啐了一口,吐出了嘴里的血痰。 “怎么着也有二百两,少不了二百两,这可是北京被围以来,第一个死在咱们手里的鞑子将军,李将军为了激励军心,绝对会重赏的。”老五满脸血污的脸上挤出了笑容,细细分析道。 这些军中的老兵当然清楚李来亨的那些规矩,那些操作,都不过是为了激励他们杀敌,这个将军鬼得很呢! 可是他给粮给钱,吃得饱,军饷按时发,训练时还有肉吃,就冲这些,为李将军上刀山,下火海都绝不带一点含糊的。 “哥,你说,要是我们砍了多尔衮,砍了多铎,那得赏多少银子,升多大官呀!” 小六十一岁那年就跟着五个师兄参军了,到得今天,也不过二十出头,不像几个哥哥那般暮气沉沉,还是个敢想敢说的大孩子。 “哈,净想这些不着边的事,多尔衮,多铎那种级别的将军我们怎么砍得到?”老五拍了拍小六的头,笑骂道。“不过,这要是你砍了,赏银至少得五千两,一万两都有可能,而且李将军至少得给你当个营长哟。” 小六瞪大了眼睛,忽然一脸认真道:“我以后一定要去砍多铎,要做营长!” “好了,咱们得赶快回城,要是李头他们先回去了,咱们就抢不到首功了。”老四若有所思道,说着便起身要走,他们还不知道中军大营的战况,只以为李林他们已经得手回城了。 他们兄弟三人虽然勇敢,虽然善战,但并不是什么大无畏,大无私奉献的人。当兵是为了活下去,杀敌,打鞑子虽然有民族情绪,但更多的是因为李来亨给钱发军饷。 所以自然而然的,当他们今天砍了十几个鞑子还杀了一个将军的时候,自然会想着赶快回去抢首功。 老四话音刚落,其余两人便立即起身跟上,小六手里依旧紧紧拽着多铎的脑袋。 而此刻,树林外的顺清两军依旧在纠缠。 第五十八章 胜了(下) 战场上的局势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两军最高统帅志在必得的两场偷袭战,如今却都打成了埋伏战和遭遇战,实在是匪夷所思。 多尔衮直取北京的计划,李来亨重击满清中军大营的计划,都随着这一系列的巧合而功亏一篑。 甚至于说,经历了大风暴雨袭击的清军和实力不足的顺军现在都已经无力进攻,只是一直在苦苦纠缠着。 清军的火器已经几乎不能使用,战力大大削弱。而李林,刘能所部顺军则已经损失过半,许勇面对数倍于己的清军,也已经渐渐不支。 而北京南城外树林旁的混战则打得索然无味,清兵人数更多,战力依旧,顺军为了保存实力,坚决避战,一路退到了城墙上的炮火可以掩护到的地界,清兵这才放弃了追击。 许勇掩护李林,刘能两部入城后,也开始了撤退。 就在多尔衮派出的两支骑兵抵达战场,即将对顺军两面夹击之时。北京城城墙上的红衣大炮数声巨响,一击得手,直接炸碎了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鞑子兵。 不等多尔衮所谓的“两翼包抄”战术实现,大顺主力骑兵就已经躲进了火炮掩护区内。 面对城墙之上,数十座黑洞洞的大炮,鞑子骑兵再不敢妄动,谁也知道贸然过去的后果。 “继续开炮,不要让鞑子靠近城墙!”李来亨板着脸下令道。 战局到这样的地步,原先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新的进攻又受挫,李来亨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现在来看,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派去执行夜袭任务的辽东营的老兵没有全军覆没,否则这场袭击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当然,这时候的李来亨还不知道城南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多铎已死,更不知道若是没有这次行动,没有那三兄弟牵制住了多铎那两千人,一直到了下雨,或许北京城已经被攻破了。 “胜了,又胜了,王参军随我下去犒劳三军!”李来亨脸上挤出了极勉强的笑容,一面走着,一面大喊道。 这个时候,这种难以看出胜负的时候,这一喊,这一句话,对于振奋军心来说是极重要的。 与此同时,城外的多尔衮披甲骑马,在数十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前线的时候,也一样高呼胜利,大加赞赏清军的英勇。 在吩咐完例行的奖赏后,他立即安排人手组织军队重新修缮工事,清理顺军袭击造成的破坏,同时清点各营各寨的人数,确定此次战斗的损失。 多尔衮知道,这一战他并没有胜,可是从山海关出发的这一个多月来,他的军队受了太多窝囊气,必须借助一次这样的胜利来激励士气。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顺军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一战必然是顺军损失更大。 而且,通过这一战,多尔衮也大概摸清楚了驻京顺军的真实实力,倚仗着坚墙大炮守城倒是可以,但要是野?战,还是差了点! “让多铎来见我,我需要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多尔衮一面走进帅营,一面吼道。 毫无疑问,这次不得胜利的锅是可以甩给多铎的,是他率兵夜袭北京城却遇了埋伏,才让城内的顺军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 不过,多尔衮是再也看不到多铎了,此时此刻,北京城戎政府内,李来亨看着多铎的人头和那些可以指明他身份的衣服和令牌,有些不敢相信。 刚刚听到第二大营迂回进攻时顺手斩杀了上千个鞑子的时侯,他已经觉得匪夷所思了,现如今又看到了多铎的人头,一下子甚至缓不过劲来。 惊喜太多,来得太突然了! “你们……总共杀了多少个鞑子?”李来亨强忍住心中的喜悦,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十九个……十八个……”三人站在李来亨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慌乱,昨夜慌乱间杀了十几个人,早上在树林里又杀了三个……其实具体的他们已经记不清了,都是一路上一边逃一边杀的,哪里来得及数? “好了,那就算十九个吧。”李来亨笑了笑,在面前的兵政·府委任状上盖上了自己的印章。“你们三个五天后再去就职吧!那五千零九十五两银子你们自己决定放在哪里,丢了我可不管你们哦。” 李来亨为了激励士气,一早便确立了杀敌的激励,赏银,官职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这笔相当于他们三个一百五十余年军饷的巨款自然是不会直接给他们的,不然这三个英雄今晚就有可能变成尸体。 “将军,俺们不会说话……俺们能不能不说……”老四时光茂垂着头,有些难为情地恳求道。 “对啊,将军,俺们都是粗人,哪里会说话啊!”老五时功和小六时富异口同声道,让他们打仗杀人可以,可是去宣讲,大字不识一个,这不是为难他们兄弟三个了吗? 三人立了这样的大功,哪里有封个官职,赏点银子就雪藏的道理。李来亨自然是要让他们在全军面前讲述一下昨晚的离奇经历,特别是如何砍杀多铎的,这对于激励士气是极好的。 至于怎么说,自然是不用李来亨教的,这三个混迹军营十余年的老兵,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会缺吹牛的本事。各种亦真亦假的描述自然会在巡讲中不断完善。 送走三人,李来亨自己坐在书房里,看着花名册上一个个昨日还鲜活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动容,一股莫名的伤感突然就冒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若是半年前,他不过只是一个新时代下的躺平少年,受过最大的苦就是考试,哪里会像现在一样,时时刻刻经历着死亡! 经此一战,李来亨算是明白了,若是野战,就算是压上城里的一万辽东营新军也就是能敌不到一万五千的鞑子精锐,这是万万不够的。 死守,唯有死守才能取得战略上的胜利。 大顺的基层治理能力还是太弱了,自己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 只是,挡住了满清,却不知道南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那个“书生意气”的史可法这个时候是在凤阳祭拜还是在扬州治理高杰?会不会还是如原本历史上的一般,组织军队北伐大顺呢? 第五十九章 敌人 就在北方各地兵锋四起,激战正酣的时候,相对而言,长江以南各省却安宁得异常诡异。 这里老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多的改变,只是偶然听说大明丢了北边,南京还换了个皇帝,明年就要改元了。 不过,这些和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皇帝又不是自己家的,换就换呗!税还不是得照样缴,粮还不是得照样交? 若是真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便是又有传闻说明年又要加税了,官府里的那些老爷们也更加面目可憎了。 南明小朝廷的落魄大臣史可法此时正在凤阳祭告皇陵,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山河破碎,国不完国,家无完家,自己却毫无救国之法。 自从黄得功、高杰、刘泽清、刘良佐等人凭借着拥立之功进封了侯伯之后,武将拥兵自重的趋势已非常明显了。 就是世守武昌的左良玉,虽然没有参加拥立新帝的定策,但是倚仗着自己兵多将广,也进封为了宁南侯。 这些军队都不在朝廷控制之下,各个将领又嚣张跋扈,目无朝廷,如此下去,这天下必然是会乱套的。 “诶,怪就怪自己没有把握好时机,让这群贼兵武将白白占了便宜。”史可法驻足于皇陵,心里想到这些贼寇出身的,武夫出身的,还有北面逃来的怯懦小人如今一个个权势滔天,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垂头叹息。 其实史可法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也知道自己在拥立新帝的过程中犯了大错。 若是他的立场可以坚定些,决策可以考虑得更加周全些,或许局面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但史可法就是这么一个犹豫不决,心无谋略的人,心怀天下却志大才疏,总是想着效仿古圣贤人,贯彻“中庸之道”,左右都不得罪,前后都照顾好,可是每每却适得其反,总是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史可法确实是忠臣,也确实是好人,但是能力也确实太差了,身为南京官员之首,又因为老师左光斗的关系,和东林党人有着莫大的联系,若是可以加以利用,本来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 可如今,自己一番折腾,昏招迭出,居然在这次拥立新帝的过程中大权旁落,实在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史可法面对的不过是一群只会窝里横,只会在殿上咆哮的庸人罢了。 就是这样,他也斗不过! 在拥立之争中失败后,史可法也自知大错已经铸成,本来还想以一己之力挽回。可惜,在他同时失去了军队和皇帝的支持后,原先南京朝廷的最高文官,众望所归,这时候已经是墙倒众人推了。 可是谁能想到,史可法居然直接上书建议弘光帝以马士英出镇督师,监督节制江北四镇,企图以此夺回权力。 他此举本来是想要制造对立,以此争取江北四镇兵马的支持,同时将马士英外派,使其不得进入内阁参与国事,远离权力中心。 可是,史可法想到了开头,却没想到结尾。他的建议得到了弘光帝的批准,只是人选稍微换了一下,派去江北监督节制四镇兵马的人,由马士英换成了他自己。 尽管朱由崧跟明君一点边都沾不上,整天只想着享乐,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做出同样的任命。 试问有谁会放着一心支持自己上位的人不用,偏偏要去用反对派呢? 而且,这还是一个曾经写信列出自己七宗罪的正直的人,让他掌握内阁,万一哪天又觉得自己不对了,来个清君侧,正君心,那还得了? “诶……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暂时就如此吧!”史可法一面往皇陵外走,一面连连叹息,至于到了扬州之后要怎么做,他的这颗脑袋,是真的想不出来啊! 史可法也知道,如今自己已经败给了马士英,但对方不过是一个一天到晚想着当首辅大臣,掌握最高权利的奸臣,就是他把自己以前列举皇上不该立的七条理由进呈给皇上的。 只是,这个小小的南明朝廷却是党争不断,文、武官员之间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东林党人与马士英、阮大铖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武官拥兵自重,独立掌管着驻地的财税收入,已然成了割据一方,不听朝廷号令的军阀。 局势如此糟糕,朝廷却如此混浊不堪,以至于朝中已经有不少贤臣有意辞官归隐,不愿再参与国事了。 若不是如此,自己如今也不至于要去统帅军队,去镇守淮、扬两地啊。 史可法越想,心情越坏,内心也更加挣扎,他甚至也想过退隐,可是挣扎过后,他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当前贼寇猖獗,已经到了不得不剿的时候,自己也该为国尽力,替国平贼了,即使身死,也无怨无悔!” 他是知道的,所谓的江北四大兵镇,所谓的几十万大军,真正能用的有多少呢?有多少是沿途征的壮丁,裹挟的溃兵,收拢的土匪山贼呢? 平贼?收复失地?哪里有那么容易,可是国家到了这个地步,他史可法不站出来,谁站出来北伐平贼呢? 这个世界的满清被李来亨阻挡在了北京—天津一带,南明小朝廷此时只处于大顺朝廷的压力之下,史可法,马士英为首的南明诸臣自然是以顺朝为自己的最大敌人的。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只是,他们想到的策略不是动员民众,整顿军务,加强军备,而是“联虏平寇”,寄希望于借清兵灭贼。 这便是南明小朝廷诸臣无能的体现了,他们此时居然还以为是吴三桂借清兵为崇祯皇帝报仇,清兵才会入关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那次惊得多尔衮以为是阴谋,对吴三桂的匪夷所思的封赏。 当然,这些聪明人们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借助清朝的力量,首先剿灭流寇李自成势力。至于之后有什么打算,那就后面再说吧,大不了就是划江而治,总是他们还是朝中大臣,朝廷还有江南财赋。 如果换了朝廷呢?换了就换了,反正是朱家的朝廷。 如今已经祭祀完了皇陵,史可法走出皇陵,他自然很清楚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借机上书弘光帝,再试最后一次,劝其做一个贤明的君主。 在此之后,就是去扬州组织北伐了,杀贼平乱这样的事情史可法是做过的,李自成是乱臣贼子,是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真正的敌人,必须立即解决才可。 至于鞑子,可日后再徐徐图之。 第六十章 深闺夜话(上) 在那一次顺清双方都宣称自己取得了大胜的荒唐夜袭之后,北京地区的战事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当然,守攻双方依旧每日相互炮击,相互喊话,似乎这样就可以削弱对手一般。 不知道多尔衮现在的心情怎么样?多铎死了,可却不见满清大营举行什么丧事,看起来这个极有可能会沉重打击满清大军士气的消息已经被多尔衮封锁了。 不过,李来亨可管不着这些,他现在是一点都没闲着啊! 城内的防务依旧紧张,人手还是不够,他是清楚清军的战力的,如此危局之下,自然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而北京的城防,终究还是要靠火器来维持的。若不是忌惮火器的巨大杀伤力,担心部队损失太大,多尔衮早就强攻北京城了。 可是城内虽然火炮充足,但新兵依旧缺乏手持火器,可是火器司的生产能力也不可能再提高了。 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火器司加班加点,在周世昌,汤若望等人的努力下,又赶制出了接近一千支火铳,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可还是不够。 不过,李来亨这下总算是有枪可以发给新兵用作训练了! 若是最后城破,龟缩到城内和清军打巷战的时候,火器会远比刀枪好用得多。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来亨依旧异常忙碌,看着陆陆续续送到他这里的伤亡名单,各部队的减员,军营里的各种花费,他只觉得压力山大。 尽管穿越之前年纪也不小了,尽管也算是有过一些人生经历了,可是面对着这些赤裸裸的,成千上万的死亡,面对着惨烈的战争,李来亨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他原本真的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于是,原本是每隔几个晚上,之后是每隔一个晚上,现如今变成了每夜都会溜进高穆英公主的闺房里。 经过这几十天的相处,这两个身世相同,处境相似的未婚夫妻已经熟稔到了如老夫老妻一般。 其实李来亨也说不清楚,不知道是从那次夜宴开始,还是从那日在戎政府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开始,他们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两人既是父母之命,也是一见钟情!相处之后,李来亨更是觉得对方与自己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若是具体来说的话,那应该是有身上的气质,有初恋的感觉,也有对待事物的看法,不过说不得是谁吸引谁,谁认同谁,但是这种默契投机的感觉让李来亨和高穆英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有什么开心事,有什么烦心事。 于是每到晚上,李来亨总会悄悄溜进皇宫,熟门熟路跑到未婚妻的房间里。当然,现在房间的大门已经不再关上,未婚妻总会沏好一壶茶,默默地等着他来。 之所以这样频繁地往未婚妻这里跑,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但更多的还是这场仗太难打了,李来亨着实是觉得有些难顶。 好在李自成和高皇后还给他留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很多不方便和下属吐露的心声,不能和外人讨论的事情,都是可以和这个,在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说的。 有时候,李来亨觉得自己很幸运,自己的这个未婚妻虽然常年待在军中,却不是那种执拗的,不通人情的人,相反,这个女子极其擅长人情世故,懂得收拢人心,不仅能力极强,更明白自己能为他的未婚夫做什么。 随着《鞑子罪行录》逐渐深入民心,留守北京城的百姓也逐渐意识到了——若是城破,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纷纷自觉行动了起来,帮住守军运输物资,修筑工事的事情……而这些工作,都是高穆英主持的。 能够在不动用军队的情况下动员和组织基层民众而不使得民怨沸腾,又不耗费巨大,这是难度极大的,高穆英的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或许,这也是李来亨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未婚妻的极重要的原因,毕竟,这种时候,他更需要一个可以切身体会到他的难处,能够切切实实帮到他的人。 “军中又有什么意外吗?”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年,高穆英连忙迎了上去,有些担心地询问道:“若是军中事务太多,便不要过来了。” 李来亨抿嘴笑了笑,将未婚妻揽入怀中:“怕你又想我了。” 高穆英是何等性情,怎么会听得李来亨说这话,连忙挣脱开,啐了一口,傲娇道:“你这混子,明明就是你想本姑娘了,还不承认!“ 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高穆英豪爽直率又收放自如的性格愈发明显,她也渐渐发现:自己的这个夫君其实和她一样,虽然平日里治军的时候不苟言笑,铁面无私,但是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却是那么温柔和善,看不出一点冷峻急躁。 当然如此,平日里的威严都是装出来的,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相处,李来亨自然是要恢复现代人平等自由态度了。 于是,高穆英和李来亨说起话便没了约束,反而是恢复了以往在高皇后身边的样子,甚至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污我的清白!“李来亨故作惊讶,笑着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哈……”高穆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又觉得这句话用在男子身上妙不可言,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来亨趁势又将眼前的姑娘抱入怀中,温柔地说道:“公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高穆英依偎在李来亨肩上,咬了咬唇,撒娇道:“再说我,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今晚你就不要上床睡了。” “你怎么忍心?”李来亨幽幽地笑着望向她,随后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衣襟里,高穆英轻唤一声,只觉得身子瞬时就软了。 …… …… “若是这场仗打完了,咱们就去江南玩一段时间!”李来亨靠侧躺在床上,一只手依旧搭在未婚妻的衣襟里面,笑着说道:“我以前听说那里是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第六十一章 深闺夜话(下) 高穆英将李来亨的爪子抽了出来,翻过身去,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你现在可是大顺的皇太孙,怎么能整日里净想着这些玩乐的事情呢?” 李来亨原本正在享受着怀中女子美妙触感的手只得停了下来,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可我只不过现在是皇太孙,或许以后就不是了呢!” 高穆英一怔,跟在高皇后身边那么多年,尤其是这几年李自成势大之后的种种见闻,她自然能听得明白李来亨话里的意思。 若不是此时此刻,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关系如此亲密,或许这个话题将会变得异常敏感和可怕。 李自成可以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夺取农民军的最高领导权,可以屠城威慑百姓,难道就杀不得威胁他子孙后代皇位的李来亨? 从古至今,哪里有把皇位给外人的? 为了那个位置,就算是亲兄弟,亲父子也自相残杀,更何况只是个侄养子。即使最后不杀李来亨,那又会是怎样非人的日子?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之后,高穆英忽然伸手勾住了李来亨的脖颈,勇敢果决地望着他的双眼:“反正我以后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了。” 李来亨哪里还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心头一阵感动。 这些天以来,他就是这样,从这个黑暗的宫中闺房里找到自己疲惫身躯的休息空间的。 现在,他不仅要时刻提防满清的进攻,还要治理城内新兵军心不稳造成的种种乱象。但这些倒也都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如果这次没死,他要怎么面对李自成?如果死了,丢了北京,坏了抗清大业,他怎么面对天下苍生? 如此这般,前后都是死局,李来亨怎么能不心力交瘁,怎么能舒心? “你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最差也能去云南做个异姓王,到时咱们去骑大象!”李来亨笑着安慰道,既是安慰高穆英,也是安慰他自己。 高穆英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道:“大象?大象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高穆英虽然是个聪明人,但是自小便生活在陕北,对于自己从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东西,自然是这个反应的。 此时听她这么一问,李来亨只觉得十分可爱,一面抬起她软乎乎的下巴捏了捏,一面笑着说道:“你还记得猪长什么样子吧。想一下,好大好大的猪,耳朵大,鼻子长,有两三个人那么高,牙齿有剑那么长,剑柄那么粗。” 听李来亨这么一说,高穆英立即就明白了,没见过大象,还没见过猪吗?心里不免嘀咕道:“那杀一只,不是可以吃半年?” 不过,她这个时候觉着颌下痒痒的,心中对李来亨这般亲腻而不失本分的动作又欢喜又紧张——这厮终于不乱来了。高穆英微微垂着头,依偎在李来亨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些紧张。 李来亨将她搂得更紧,他本就是一只单身狗,哪里是那种很擅长说情话的人啊?只能再次将手伸了进去…… 高穆英身子又一阵酥软,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也并未阻止,只是看着他的脸,担心地问道:“北京城,我们还能守多久啊?” 这也怪不得高穆英如此担心,这些日子的战况,城内新兵的乱象,特别是城里的十万百姓,他们的粮食最多只能再支撑一个月了。诸如此类,无一不让人忧心忡忡。 李来亨微微叹了一口气,勉强做到面色如常,一面嗅着怀中女子发间的芳香,一面关切地说道:“你放心吧,只要天津不失陷,鞑子就不可能攻得下北京。” “可是刘爷只有两万多人,一大半都还是新兵,他能守多久呢?” “再坚持一个月就好了,就算天津没了,咱们还能再丢个南城,就是北城也破了,咱们还有皇城,担心什么呀?北京大着呢!”李来亨看起来信心满满,似乎就算是城池失陷地时间,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鞑子早就坚持不住了,皇上只要率七八万军队过来便足矣将疲惫不堪的鞑子驱逐出关。” 高穆英看着眼前的男人,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会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这个眼神坚毅,有时说话奇奇怪怪的人。 李来亨见对方不说话,还以为是未婚妻不相信他说的话,幽幽笑道:“穆英,或许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高穆英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来气了,简直就是此有此理,一用力,狠狠地掐了一下李来亨伸进衣襟的手,质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呃……疼,穆英……疼。”李来亨趁势翻过身,看着身下的妙人,打趣道:“不是我们俩的事,你听我说嘛。” “你……你快说,不然就滚下去睡地板。”高穆英见李来亨这般大胆,已经作了居高临下之势,一时间又凶又怯。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很多事情皇上不知道的,多尔衮不知道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但是我都知道,你绝对是可以相信我的。”李来亨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我知道……我是信你的。”高穆英微微垂眉,好像是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感到了不好意思,只是还不等她反省自己,李来亨看着姑娘羞红的脸,忽然心头一荡,低头便向那枚香唇·吻了上去。 一触之下,尽是温暖湿热...... 李来亨这种年纪,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不过,还是不行! 不是李来亨不行,真的不是!而是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避·孕措施,而现在的局势,若是未婚妻怀孕了,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他也是人,可以为了家国牺牲自己,可若是要搭上自己未出生的孩子,那......李来亨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镇静指挥,临危不惧了! 所有,这几十天里,李来亨每一次都只能是浅尝辄止,无功而返。 只能是希望这该死的战争早点结束吧! 只是,多尔衮没有时间了,他并不打算消停。 第六十二章 真龙天子 一夜春宵过后,天还未亮,李来亨便匆匆起身出宫去了。 这些天不知为何,多尔衮就好像发疯了一样,每日都会不定时开炮轰击北京城,即使距离太远,压根就轰不到他也绝不罢休,怎么着都得来几发。 李来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找不到,只能是让人用望远镜再盯紧一点,以防万一。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无论是李来亨守的北京,还是刘宗敏守的天津都没有被清军攻破,也难怪多尔衮会紧张。 以满清朝廷的国力,如此之大规模的军队作战,最多只能维持半年时间,若是超过了这个限度,其国内的经济必然崩溃。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多尔衮才会这般着急吧。 不过,还是得小心。 鞑子虽然失去了红衣大炮的助攻,不能迅速攻破城池了,却依旧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战斗集团,但凡出些一点纰漏,都可能会失了大局。 而且,仗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了,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双方都不会轻易放弃,即使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放弃,除非一决胜负了。 毕竟,到了这种程度,谁也承担不了失败的责任,必须取得些什么才能给各自国内一个交代。 李来亨依照惯例,在回戎政府之前,仍旧会挑几个地方去巡视一遍,以防出现纰漏。 而另一边,肖阳正领着十几个小兵在街边的一个馄饨摊吃早餐。 今天是他们休息的日子,这才逮着空出军营来放松放松。 李来亨发的军饷既准时又多,吃腻了军营里面的大锅饭,一个个手里又都不缺钱,一到了自个休息的时候,这群兵自然是要跑出来尝尝鲜的。 “俺跟你们说呀,当初俺一见到李将军的时候,就觉得这人绝对非同小可啊!”肖阳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筷子指指点点,一手叉在腰上,口水喷湿了半张桌子,引得同桌的好几个士兵纷纷捂起了自己的碗。“你们想想啊,李将军能和别人一样吗?你听他说话的样子,你看他走路的样子,那是普通人能比的吗?” 这些小兵们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着,中间突然有一个人好奇问道:“老肖,那将军为什么看上了马大哥啊?” 这些新兵虽然不直接隶属马大柱,但是他们的头头却几乎都是马大柱选的,自然是把马大柱当作了军队里的实权人物之一。 当然,他们已经听过了无数的传闻,关于李将军如何和马大哥结识的,又或者是不打不相识的,以及曹云曹参军又如何被李将军看重,掌管了大家的军饷…… 但毕竟都是传闻,一个比一个离谱,又各不相同,甚至还有很多自相矛盾的,所以他们更热衷于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嗨,其实当初马大哥都看走眼了,要不是俺……”肖阳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讲下去。 “老肖,咋了,你当初做了什么?” “老肖,快说啊,你当初做了啥?” “老肖,别卖关子了……” 众人被勾起了兴趣,全都围在一起,七嘴八舌问道。 “诶,好汉不提当年勇,没啥好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肖阳扬了扬手,故作推辞道。 “别啊,老肖,你快说啊!” “说了俺们做东,今晚请你喝酒,兄弟们中不中?” “中!”众人平日里无聊坏了,哪里顶得住这种诱惑。 肖阳可不就是为了这顿酒吗? 他是马大柱的兄弟,军组织的军官,为了防止新兵出逃,士兵出营放松是必须要有军组织看管的。 就这一招,肖阳已经不知道坑了多少顿酒了,这样自己又喝了酒,又省了钱,将来就可以多买几块地,多娶一个媳妇了! “好吧,既然兄弟们都那么说了,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肖阳嘴角微微扬起,收起了二郎腿,又神秘兮兮地眼神示意那十几个新兵聚拢过来。“跟你们说,当初俺在晚上的时候,就看到李将军头上有光,金黄色的光,你们想想,这是什么?”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这是真龙天子啊!你们看,如今李将军是谁,大顺的皇太孙,将来大顺江山是谁的?那还不是李将军的!”肖阳一惊一乍,连蒙带唬。“你们记住咯,现在俺冒着泄露天机的危险告诉你们这些话,你们一个个的都机灵点,可别泄露了出去,俺是因为和李将军关系好,不然……”说罢还做出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些新兵哪里懂这些,一个个又都特别迷信,尽管半信半疑,也都一个个点头示意。 “嘿,你们在那干嘛呢?”李来亨从馄饨摊外走了过来,看到被士兵围在里面的肖阳后,一脸笑容,“肖阳啊,带他们出来吃东西?” 李来亨是刚好巡查路过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老熟人。 肖阳见是李来亨过来,立即起身半跑着迎了过去:“李将军,您怎么过来这边了?”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李来亨笑了笑,又说道:“你小子可以啊,学张顺说书了是吧!” “哈哈哈哈,李将军说笑了,俺哪里能和张二哥比啊,人家现在都独掌一营兵马了,俺啊,没本事,就待在马大哥身边就好了!”肖阳憨憨笑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来亨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远处街道口突然拐出了两匹军马,其上是两个军中的斥侯。 他们如此着急,就是要来找李来亨禀报紧急军情的。 “将军,急报!”两人策马停在街道旁后,立即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李来亨身前。 “说!”李来亨也一点不含糊,厉声道。 “城南大约二里距离的地方发现了好几门鞑子秘密安置的火炮。” “走,去南城。”李来亨听罢,镇定自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临走前还扭头看向了肖阳,毫不在意道:“你们继续玩着,几门大炮罢了!” 说罢,便和两个信使一起,策马飞驰而去。 肖阳身后的十几个新兵这才走上街道,看着李来亨离去的背影,想起刚刚他就肖阳热络的样子,一时间居然全都信了肖阳的鬼话——老肖确实和李将军熟得很啊! 第六十三章 掩护 北京城外的炮击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几乎随时都能听到几声轰隆巨响。 只不过,这种炮击更多是一种形式上的示威和震慑,并不能真的伤到敌方士兵的一分一毫。 南城外,阿济格正指挥着炮兵在小树林西侧的阵地上轰击对面的城墙。不过,因为距离得太远了,炮弹确实只能听个响。 但炮轰本来就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做样子罢了,倒不必真的太过在意。 阿济格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这里就是多铎战死的地方,他想要在大战前,以这种形式祭祀弟弟。 “俺们满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阿济格听着炮声,心里怒骂道,他此时心中正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恨得牙痒痒:“等攻下了北京城,俺一定要杀光里面的所有人,给王弟报仇!” 多铎战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可是为了稳定军心,却不能让军营里的其他人知道他的死讯,对外只能宣称他受了伤,回盛京治疗去了。 阿济格只觉得心里窝囊,他这个暴脾气,哪里能忍?若不是多尔衮拦着,他早就带兵攻城,和李来亨不死不休了。 可是现在,却还要再等一等,因为多尔衮已经有了计划,只要做好掩护,顺军绝对察觉不到,到时里应外合,就能一击得手,也不用因此再白白废了大清好儿郎们的性命了! “轰,继续轰,轰死这群汉人!”阿济格朝空中抽了抽马鞭,再次怒目骂道。 而此时北京城东面朝阳门的城墙上,李来亨拿着望远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平地上,裸露在外的炮口。 “什么时候发现的?一共发现了多少墩?”李来亨放下望远镜,扭头看向一旁的军官。 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下,就算是东亚大地上最优秀的红衣大炮,射程也没有超过一千五百米,有效射程更低,所以清军想要利用火炮攻城,就必须把炮移到城墙二到三里距离的地方。 若是人眼,这样的距离只要做好掩护,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的。 只是,多尔衮万万想不到,李来亨是有黑科技的——望远镜,二三里地的距离,在十五倍的望远镜下,其实不过百米,红衣大炮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有一点点破绽,便能识别出来了。 这便是战场,只要占得信息优势,在实力没有天差地别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将全局弱势转变为局部优势,不断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以弱胜强”的。 “启禀将军,今早天大亮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有三墩是可以完全确定位置了,但是看各火炮的分布距离,那里至少有九墩火炮并列着。”一名军官抱拳汇报道。 北京城太大了,无论是拥有数百门大小火炮的顺军,还是仅仅红衣大炮就拥有一百余门的清军,都没有能力同时守卫或者进攻每一段城墙。 若是没有移·动车架,若是火炮分散地架在城墙各处,若不是城墙上火炮的移动速度比地上更快,李来亨守城的困难将会大大增加。 “其他地方有发现鞑子的大炮吗?”李来亨板着脸,继续问道。 “已经派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汇报。” “把齐大陆叫过来,让他锁定几个地方,然后在那几个地方好好找!”李来亨顿了顿,又继续吩咐道:“再移七门火炮过来这边,一会让齐大陆亲自把那几墩大炮给轰了!” 攻城和守城不一样。 守城一方炮轰敌人,需要有一定的准确度,不然就是浪费炮弹,听天由命。而且,以这个时候的火炮射速,还没覆盖一轮,敌人就跑了。 攻城的就不一样了,反正都是城墙死的,不会动的,轰哪里不是轰,只不过火力不集中的话,可能就得轰久一点,才能炸塌城墙。 所以要想出其不意,还是得齐大陆这样的老炮手亲自来,才能提高准确率。 “诺!”传令兵得了命令,立即朝另一段城墙跑去。 随后,李来亨又抬起了望远镜,看向了满清统帅,多尔衮的中军大营,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多尔衮其实也正看着李来亨的方向,只不过,他一双肉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火炮都已经到位了吗?”多尔衮一面仰头看着北京的高墙,一面问道。 “回王爷,真炮已经全部到位了,就是那些木头炮也已经全部到位了。”一个满清军官抱拳汇报道,一脸谄媚。“王爷英明,就算城墙上的汉人有千里眼,真的察觉到了异常,也必然会上当,去轰那些木头炮。” “我倒要看看,那个李来亨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多尔衮嘴角微扬,一脸的不屑与得意。 清军做事还不至于那般疏忽大意,会把炮口直接赤裸裸地露在外面。 这十来天,根据多尔衮的军令,清军一直趁着半夜月光黯淡,漆黑一片的时候将三十多门红衣大炮偷偷挪到前线。 为了避免暴露,多尔衮还让人同时造了很多木头炮,一部分放在炮兵阵地,一部分则同样挪动到了前线,就是为了适时暴露,掩护真正的红衣大炮。 “吴三桂,你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多尔衮继续盯着北京城墙看,“今天破城的首功,便是你的了。关宁军的威名,本王也是清楚的,你可别让本王失望了啊!” 攻城的第一批炮灰自然是吴三桂的关宁军,不然难道要让三顺王的兵马去? 这显然是不可能! 从始至终,多尔衮就没有真的相信过吴三桂,李来亨的那封抹书,不过是火上添柴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多尔衮心中的那团一直存在的疑火。 吴三桂确实不可能再投顺了,可是江南的朱明小朝廷呢?前段时间还给了他封赏呢,好大一个爵位,好多银子。虽然不知道那笔银子和军费为什么还没到! 所以说,其实很难保证吴三桂没有异心,他的手里还太干净了。 不过,对于山海关的明军,还是得分而治之,吴三桂是要去做炮灰,可高第就得拉拢一下了,这样也能掣肘一下吴三桂,让他不敢有二心。 “王爷放心,关宁军已经全部到位,随时可以发起进攻!”吴三桂拱了拱手,看起来信心十足。 他不是不知道多尔衮要他去当炮灰,可是他能怎么办,山海关一战,打得太失败了,以至于失去了和多尔衮谈判的筹码,不然也不至于落得了如今的地步。 就算知道是当炮灰,那也得上啊,不然会死得更快!吴三桂明白,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六十四章 双重准备 那次夜袭失败,多铎战死之后,多尔衮并没有多伤心,不过是一个弟弟罢了,他更痛心的是失去了一个可以征战四方的大将。 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能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两千精锐,又有多铎这样的大将指挥,最后居然只有一百多人活着回来了,还是因为没有参与到攻城的行动中。 难道是因为顺军知道那里城防薄弱,然后在那里布下了重兵?又或者是吴三桂等人的情报有误,南城的城墙早就被改造加固过了。 但无论怎么样,夜袭都是不可行的了,若是阿济格也战死了,军中的士气必然奔溃。 那日被大顺骑兵砍杀的清军攻城部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就是尸体也大都被李来亨安排人收走了,多尔衮自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原委,只能单纯靠猜。 但是在他的认识里面:这两千精锐,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又有多铎临阵指挥,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一定是城墙上有数倍的强敌,不然解释不通。 如果是这样的话,北京城里的顺军可能不止三四万,就是有五六万也说不准…… 这也是这个时候战场上的显著特点:战争双方对战场和敌人具体情况的掌控度都很低,若是多线作战的话,另外一线奔溃了,自己已经被敌人包围了可能都不知道。 “嗯。”多尔衮点了点头。“先去准备吧,等顺军准备吃午饭的时候再发起进攻。” 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多尔衮一方面是安排了吴三桂的关宁军冲锋,去做阿济格大军的人肉盾子,另一方面则是准备在顺军即将吃午饭,饥肠辘辘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吴三桂得令退下后,多尔衮身边便只剩下了洪承畴和阿济格两个大员:“阿济格,这场仗你亲自指挥,这一次,一定要拿下北京城!” “王爷放心,臣……一定会为多铎报仇的!”阿济格咬着牙,眼神极其凶恶地瞪着北京城。 “洪承畴,你那边怎么样了?若是正面进攻受挫,就得靠你这边的突然袭击了!”多尔衮扭过头,看起来对洪承畴这边的进展更加关心,这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若是阿济格不行,洪承畴就上,只要有一边成功了,大事便也就成了。 “王爷放心,臣这边一切顺利,昨夜便已经做了最后的准备,只等炮声一响,便能突袭而出。”洪承畴拱了拱手,弯腰道。 “好,成败在此一举,大清国运在此一举,传令下去:拿下北京城后,三日内不封刀。”多尔衮仰天一呼,似乎这一个半月来的烦闷之气在此时此刻已经得到了释放。 相较之下,李来亨这边则轻松了许多。 凭借着十几副望远镜的强大观察力,城墙之上的大顺军观察员发现了九处隐秘的清军火炮阵地,也就是说,除去六处故意暴露出来的假炮之外,另外一半的真炮阵地也同样被大顺军给发现了。 “大炮什么时候可以全部运到指定的方位?” “禀将军,午饭前一定可以全部运抵,并且保证全部调试完毕。”城防炮兵部队的一个中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道。“将军放心,我们不轰掉鞑子的火炮就绝不吃饭!” 即使是在城墙之上,拥有移·动车架的火炮依旧需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移动,这家伙真的是太大,太粗,太重了,转个弯都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没有七八刻钟的时间,压根不能从城墙各处聚拢过来。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了,轰不掉鞑子的火炮,以后就别吃饭了!”李来亨锤了锤那个军官的肩膀,笑着打趣道。 “是,将军!” “好了,快去准备吧,越快越好!如果能在午饭时间之前轰掉,我请你们喝酒!” 很快,城墙之上,大顺军超过一半的大口径火炮集中在了九个不同的位置,炮口全部对准了城下不远处的清军火炮阵地。 李来亨这一边是齐大陆亲自操作,而其他八处则是齐大陆这段时间训练出来的弟子们,他们虽然还远远比不上齐大陆老道精准,但是居高临下轰击敌人,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六月的太阳异常毒辣,尽管还是上午,但大地就像是被炙烤了一遍,冒着腾腾热气。 就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大顺军的炮手们一个个汗流浃背,但全然顾不上了,全部都在紧张地调试着大炮的角度,填充火药和炮弹,还要小心流到下巴的汗水滴到火药里。 所有人都异常激动,他们曾经畏之如虎,恨之入骨的鞑子,如今马上就要被他们用大炮轰死了,哪里能不激动? 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鞑子的每一处火炮阵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士兵要送上门来,跟着他们的大炮一起去送死,那还等什么? 不过,此时城下的清军对此还毫不知情,他们自以为已经瞒天过海,装模作样地朝着真真假假所有的火炮阵地派去了炮手,打算以此迷惑顺军。 在多尔衮的计划里面,就算顺军做出了反应,力量也绝对被大大分散了。 阿济格胯于马上,脸上难掩激动,看着炮手进入阵地,他知道,为多铎报仇的时候要来了,他马上就能攻破北京了。 而他身后的士兵们也一个个亢奋不已,这可是大明的首都,攻入之后三日不封刀,那不得赚发了? 城破之后可以杀人抢劫,**掳掠,这是这个时代军队中流行的潜规则。 其中的缘由很多,有可能是军队高层或者是朝廷无饷可发,便只能以此弥补士兵;有可能是攻城时伤亡惨重,士兵需要发泄在战争中已经扭曲的情绪;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在破城时的混乱状况下,看到钱就想抢,看到女人就兽性大发…… 看着鞑子炮兵一个个进入阵地,除去火炮上的掩饰,城墙上的大顺军炮手看着底下的小人,激动之余又开始有点紧张了。 “调试好了吗?”齐大陆的声音异常稳健。 “一切准备就绪!” “好,火把!” 齐大陆接过士兵递过来的火把,朝着鞑子兵进入的方位,打响了这场战斗的第一炮。 第六十五章 全面进攻 “轰……轰,轰——”,几缕浓烟从城墙上升起。 黑洞洞的炮口火光一闪,随着数声巨响,炮弹划过半空,呼啸着落入了清军的火炮阵地之中,不愧是玩了几十年炮的老手,这样的极限距离都能轰得中。 紧接着,清军阵地上炸开了几朵土花,刚刚还平整的地面上,赫然凹成了几个焦黑的深坑,还有自炮管带出的残余火药在里面倔强地燃烧着。 不幸被炮弹击中的一墩木炮直接断成了两节,在炮弹的重击下更是弹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斜插进了土里。 刚刚还在一旁装模作样,假意要调整火炮角度的鞑子炮兵直接被吓呆了,惊得一动不动,目光呆滞。 这,这他·妈的不是假炮吗?怎么……怎么,也炸膛了! 就在清军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摸不清楚什么情况的时候,又是无数火炮发射时的轰鸣声从四周传来。 城墙上浓烟滚滚,万炮轰鸣,城下土花四溅,哀嚎声不断……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接连不断地吐出了足可以击碎一切生物的实心铁弹,直震得北京城内外地动山摇,。 在这样的一轮齐射过后,鞑子所谓的火炮阵地已经被破坏得七零八碎,一个个骇人的深坑吐着白烟,散落着分不清是不是残肢断臂的块状物,就如同索命的地狱入口一般可怖。 城墙上的炮手看着城下鞑子的惨状,顾不得欢呼,连忙清理炮管,填充火药,塞入炮弹……火绳“滋滋滋”地燃烧着,还没等鞑子做好心理准备,顺军又开始了第二轮齐射。 不过这一次,原先侥幸躲过轰击的鞑子炮兵,鞑子火炮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在这样居高临下,精准度更高的轰击下,几乎所有鞑子兵都只有一个念头——跑! 来不及跑的,或者是运气不好的,不是被飞溅的石块和炮弹碎片杀伤,便是被重重落下的炮管直接活生生砸死,亦或者,最惨的,被实心铁炮直接轰中,成了肉泥…… 阿济格听到第一声炮响的时候,还纳闷呢,是谁提前进攻了,炮兵刚刚到阵地,就射了?那么快?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也把他给看傻了,一颗颗炮弹呼啸着落入了距离自己不算太远的火炮阵地中,然后,就是被轰起的土花,轰断的炮管,轰碎的士兵…… 哀嚎,惊恐,呆滞,不可思议,胆战心惊……不只是阿济格身后的那些士兵们,还有阿济格自己,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幕给惊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是俺们大清的炮击呢?大炮呢?又长又粗威力无穷的大炮去哪里了?俺们还指望着它轰开北京城门,冲进去杀光汉人呢? 伴随着如雷鸣般的火炮声,刚刚还准备着要冲锋陷阵的鞑子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宛若惊弓之鸟,杀入大明首都的高昂士气一下子就被城墙上不断发射的炮弹给击碎了。 这一幕,他们是万万没想到的,不只是他们,就是城墙上的顺军士兵也想不到,为什么这些炮弹射得比以前更远,更准了? 这就是李来亨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优势了,当过兵,身为历史军事迷的他虽然造不出大炮,但是改良一下火药还是可以做到的。 纯度更高,杂质更少,配方更加合理的黑火药虽然说不上有多厉害,但是对于保护炮管,提升炮弹的动能却是大有益处。除去齐大陆及其徒弟的技术,这些硬件显然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如同多尔衮预先作的最坏打算一般,清军的火炮阵地一共有十二个,六个假的,故意暴露给顺军来吸引注意力。 万一真的也被发现了,那只要剩一个便是胜利,所以这十二个炮兵阵地不只是为了分散顺军火力,也是为了实现炮击北京城的战略目的。 六个真的,只被大顺军发现了三个,还有三个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没有被顺军火炮轰击的那个火炮阵地这时候确确实实也开始了对北京城墙的轰击,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他们进攻的动静显然是被淹没了,除了把守那段城墙的士兵外,其他人一开始压根没有注意。 更糟糕的是,由于集中了超过一半的大炮和几乎所有优秀的炮手来对付那九个清军火炮阵地,其余地方的防御力已经大大减弱。 对于这个意外,李来亨不是没有考虑过,不然他也不会只集中一半多的火炮而已了。但他确实没想到还能有三个清军炮兵阵地那么多。 总共发现了九个炮兵阵地,再加上清军在炮击范围以外的其他大炮,本以为这已经是所有的敌炮了。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把握时机,一举摧毁清军的攻城武器,李来亨这才决定集中城墙上的绝大部分火力。 而如今,尽管其余九个真真假假的跑兵阵地已经被尽数摧毁,可是却有多达三段城墙正在遭受着清军火炮的猛烈进攻。 随之而来的,吴三桂按着计划,开始分兵一万,朝着清军仅存的三个炮兵阵地方向冲去,而终于缓过神来的阿济格则率领八旗军紧随其后——压阵。 城外战火纷飞,局势急转直下,城内则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所有军民刚开始都只以为又是每日的例行炮击,根本不以为意,直到炮声越来越密集。随后,就连城墙上的战鼓都响了起来…… 刚刚还带着放假士兵在南城的官·营·娱·乐场所喝花酒的肖阳听到鼓声,刚刚端起的酒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提起刀就立即带着这十几个新兵,还有两个军组织成员朝着城墙方向跑去。 肖阳平日里虽说总是浑水摸鱼,借着和马大柱的关系才在军组织混上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一般除了带士兵们喝酒玩乐也不干什么正事,但是听到鼓声,他也是一点不懈怠的。 他原本是一个猎户,干过矿工,还是农民,国家是什么不知道,朝廷倒是知道,但是一点也不喜欢,反正二哥说过,朝廷总会换的,不喜欢就等着他换了就好了。 但是,当兵以后,李将军和他以兄弟相称,军队里人人尊重,他这才觉得自己活对了。也就是没什么本事,只会吹吹牛,和新兵们拉拉关系,要不他肖阳也是要和二哥一样去做营长的。 大事做不来,但是听到‘五连鼓’就要上城墙,这是军中的规矩,已经把军队看作自己家的肖阳哪里会有一点犹豫? 十几个人全副武装,一路小跑,穿过了数条街道小巷子,直奔最近的城墙而去。 “嗯?不对。”已经到了城墙底下,肖阳忽然停下了脚步,后排的士兵差点撞在了一起。“刚刚那里,快回去!” 第六十六章 死战(上) 肖阳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从小就开始打猎,这是他的看家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猎人的那点敏锐是不可能在这短短几个月之内就丢掉的。 刚刚经过城墙边上的一条街道时,他就闻到了新鲜泥土的味道,而且隐隐约约还看到了鞑子的身影,这绝对有问题! 果不其然,当这十几个人折返回去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几个鞑子正从坑里爬出来,而地上,竟然活生生的站着五六个全副武装的白甲鞑子兵。 这便是多尔衮真正的第二手准备了——挖地道。 挖地道攻城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不是多尔衮独创出来攻城方略。 只不过,清军一直在距离北京城三四里以外的地方,如此长度,如此浩大的工程,到底是怎么挖过来的? “老肖,鞑子居然已经挖通了地道!” “我又没瞎!” 肖阳一队人正躲在地道出口不远处的一个巷口外,距离鞑子兵不过是二三十米的距离。 且不说他身边除了两个军组织成员是矿工出身外,其余十二个人都是普通农民,唯一的实战经历就是夜袭鞑子大营,就是那两个矿工,也是空有一身蛮力,也都只是上过一次战场,这样的实力又如何能和鞑子作战? 而且,夜袭鞑子大营并不算得上大胜,再加上原本就对清军畏惧,此时此刻看到鞑子从地洞里蜂拥而出,他们心中哪里能不犹豫? 这群新兵蛋子也不是傻子,看到鞑子连地道都挖通了,怎么还会觉得事情简单,怎么还会不明白,又怎么只会以为只有这几个鞑子,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塌了啊。 可是明白归明白,但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手足无措的……难不成要直接冲上去和鞑子贴身肉搏? 鞑子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地洞里冒出来,一个拉着一个,就在他们犹豫的这点时间里,又上来了两个,冒出了三四个头。 此时城外依旧炮声不断,等李来亨发现情况不对,开始紧急调动兵力和火炮回防的时候,吴三桂的关宁军在清军的火炮掩护和阿济格所率的清军压阵下,已经从三个方向攻到了北京城下。 城下乌压压一片,全部都是手举盾牌,肩扛云梯,推着盾车作掩护的清军攻城部队,清军的每一个大营似乎都已经骚动了起来,看来多尔衮这次是势在必得了。 刚刚还有些沮丧的阿济格此时也恢复了信心,看着如此攻势,看到大清火炮的炮弹轰在了北京城墙上,轰碎了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砖块,那些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清军士兵同样也恢复了士气。 而此时,北京南城东侧广渠门护城河边上,无数身着白甲的满清正白旗士兵居然在没有汉军肉盾的情况下冲到了城墙下,也不攻城,就是往河里跳。 这一段城墙上的守军大部分都是新兵,哪里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张弓搭箭,点火开炮,先打他一顿再说。 “你,快上城墙报信,就说鞑子挖地道攻进来了,让他们立刻派人来支援!”肖阳惊愕过后,立即恢复了镇静,指着十五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新兵下令道,随后扭头看向了所有人:“你们,和我一齐去杀了这群鞑子!” 就在这群新兵以为天要塌了,鞑子就要攻进来了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老肖会下这样的命令。 “老肖!” 他身旁一个长相老成的新兵着急道:“俺知道你有本事,大哥是马将军,和皇太孙也称兄道弟,但现在不是你表忠心的时候啊!俺们这十四五个人,如何打得过那群鞑子,这样杀过去不是白白送命了吗?” “你说什么,你是想做逃兵吗?”肖阳扭过头来,怒目圆睁。“你们谁要做逃兵?俺第一个不同意!” “不是,老肖,俺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新兵一脸无奈,急忙解释:“鞑子太厉害了,若是三四个鞑子,俺们也没在怕的,可是你看,地上便有了**个,地下不知道有多少个呢?俺们等小杨搬了救兵过来,再过去杀他们,现在没必要逞这个能,送这个命啊!” “你个狗杂碎!”肖扬听罢满脸狰狞,一把揪住了那新兵的衣领,把刀抵了上去,又朝周围的人扬了扬,压声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杂碎,刚刚喝完李将军的酒,吃完李将军的肉,现在就一个个舍不得命了?” “不值得啊!”看着清军又上来了两人,就连军组织的一个矿工也犹豫了起来,“老肖,俺们都知道李将军是个大英雄,你是真的服气李将军,你是个仗义的人,俺们兄弟也是因为这个才和你好的。可现在这情况,一不小心就是送命的,又何必为了那一碗酒,那一口肉白白送了性命?” “他·娘·的。”肖阳压着声音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东西,这辈子喝过几回酒,吃过几次肉,谁把你们当人看过,真心实意待过你们,谁给过你们那么多银子?” 肖阳看着众人,突然松开了那个新兵的衣领,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耳朵,往脖颈一伸,竟直接割下来自己的耳朵:“俺这条命现在已经没了,谁敢走,这就是下场!杀不得鞑子,俺还杀不得你们?”说罢把耳朵往地上一扔,一把夺过身旁一个士兵的弓箭,朝着已经聚集了十一二个人的鞑子地道口射了过去 众人看着肖阳满是血水的脸,面目狰狞,犹如恶鬼一般,愕然之余,一时间不敢再说一句话,直直地跟着肖阳张弓搭箭,朝着鞑子的方向齐射。 随后便纷纷拔出刀枪,一面嘶吼嚎叫着壮胆,一面奋力冲杀了上去,全然都已经是恶鬼一般了。 十一个鞑子兵本来就密密麻麻地围在洞口,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尽管是肖阳手下的是新兵,但是眼睛都不瞎,放了两三轮箭后,地上的十一个鞑子不过只剩下了三四个身上没有插上箭的,还有两三个中箭后直直栽进了洞口里面,惊得里面的鞑子失声大叫。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原来鞑子也是人嘛!上了战场,一个个哪里还顾得怕的了,擎着刀枪就是找鞑子搏命...... 第六十七章 死战(中) 清军是不擅于攻城的,若是没了红衣大炮的助攻,直接攻城就是送死,白白的送死。这是多尔衮军中所有人的共识。 可若是一直这样耗下去也是不行的,外线作战,补给本来就困难重重,更何况现在还有顺军在长城一线干扰。 多尔衮明白李来亨是拖时间,就是想把他给拖垮了,但是他也不敢小瞧了这个对手,更不敢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时候贸然攻城。 所以上次夜袭失败之后,多尔衮便做了两手准备,皆是利用半夜城外漆黑一片,顺军无法觉察到自己行动的时候,悄悄地将火炮和挖地道的人员往靠近城墙一侧的地方送过去。 原本事情是很顺利的,按着多尔衮的计·划,每日炮轰的时候挖掘地道,以防止顺军听到声响,然后用假炮吸引顺军的注意力,就算最后真的损失一些真炮也没关系,只要六处存下一处,行动便也就算是成功。 到时候城外是大炮轰击城墙,军队强攻,死死咬住守城的顺军;城内是从地道中蜂拥而出的多尔衮手下的正白旗精锐,如此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攻破北京城。 只是,多尔衮没想到,是大顺军率先开的炮,地道里的八旗兵听到炮声后,就以为清军开始攻城,于是不等顺军悉数上城,便提前掘开地面破土而出。 这和原本计划中顺军被死死咬在了城墙上,北京城内一片空虚就不一样了,而且好巧不巧,刚刚出土的清军就遇到了肖阳这个看起来不要命的主…… 被肖阳率人突然一击,地道口处立即乱了起来,二三十米的距离,还没等清军做好准备,就被冲杀过来的顺军砍杀殆尽。 但是事情也远没有那么简单,众人刚刚砍杀完地面上的清兵,便又有几个从洞口跳了上来,他们早有准备,又是多尔衮手下的精锐,自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不过依仗着人数优势,又有肖阳和军组织的两个猛士带头冲杀,竟又是将跳上了的清军给硬生生压制住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肖阳已经近乎失态,刚刚喝了酒,又割了自己的一个耳朵,如此这般的决心就是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但他也绝非是来送死的,而是多年打猎,他自然知道地道是挖不宽的,只要把地上的清军杀完,再居高临下,把洞坑里面的也给压制住了,纵使清军再精锐,再多人,也施展不开。 只是刚刚的情景,他一个混迹村头多年的痞子,哪里能不清楚那些人的心,若是不见点血,难不成真要自己一个去杀光那些鞑子? 只不过,他实在是太过紧张了,本来是想割别人的耳朵的,可又下不去手,一时情急,居然割了自己的,还好终究是压制住了这些人。 回到眼前,这十几个农民,矿工,猎户组成的新兵团还在和鞑子厮杀,地道洞口依旧不时就爬上来几个有些疲累的鞑子,虽然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却是似乎怎么着也杀不完一般。 这个洞口实在太大了,里面赫然还站着二三十个白甲清兵,而且里面的地道口也不断冲出清兵进来补充,如此便是杀得一个,清兵便补充一个,杀得一双,清兵便补充一双。 更何况,清军虽然在爬过几百米的地道,又爬上几米高的地面后战斗力有所下降,却仍旧是可以一战的。 一番混战下来,肖阳这边就只剩下了**个人,就是他自己,身上也挨了两刀。 城外依旧炮火连天,轰鸣声不断,吴三桂的一万关宁军,三顺王的一万多汉军,还有汉八旗,蒙八旗,整整四五万人倾巢而出,多尔衮这次似乎是下了决心,不惜人命,不惜装备,就是强攻,也要拿下北京城。 城墙上的顺军本就处于人数劣势,又大多是没有什么守城经验的新兵,只能说是倚靠着高墙坚城苦苦支撑,伤亡亦是不断发生…… 肖阳看着地上仅剩的几个兄弟,又看着底下挤得满满的清兵,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好像在犹豫…… 忽然,又一个清兵跃了上来,但是马上就被地上的一个顺军一枪刺了过去,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反手一刀,却因为力气不足,大刀卡在了那个顺军士兵的脖子里,鲜血立即喷涌而出,人也应声倒地。 肖阳看到这一幕,似乎是不再犹豫,咬咬牙,双目一瞪,额头青筋暴起,大喊一声:“鞑子拿命来!”然后奋力一跃,便直接跳进了鞑子兵挤满的深坑里。 地面上的其他顺军士兵被这一幕看傻了,这……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老肖!”情急之下,刚刚被肖阳拿刀抵住脖子的那个士兵居然也跟着跳了进去。地面上的其他人一时愣住了,就连督战的另外两个军组织成员也一脸呆滞,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止是他们,就是洞坑里面的清军也着实想不到,居然会有汉人敢跳进来?而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地面上的几名新兵蛋子面面相觑后,却也纷纷咬牙跳下。 既然来都来了,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老肖在洞坑里面拼命吗?这还算是男人?不过眨眼的功夫,地面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被吓得双腿颤抖,不敢下坑的新兵。 如此突然一击,洞坑里面的鞑子是万万没想到的,肖扬一跃而下,借力就是一劈,直接将一个鞑子的手臂给砍了下来,鲜血直接喷了周围几人一脸。 洞坑里面确实挤满了人,清兵脚下还有不少刚刚砍杀后掉进洞里的尸体。 其实这便是肖阳跳下来的原因了,他已经意识到若是只在地上厮杀,清兵源源不断,怎么也杀不完,可是自己这边就剩几个人了,如此下去,必然抵挡不住,这和他刚刚想的已经不一样了。 跳下来,直接在洞坑里面杀,和鞑子同归于尽,杀他十来个鞑子,自己的尸体,鞑子的尸体,横七竖八,本来就不大的洞坑很快就会填满了,那清兵怎么出得来…… 此时,肖阳胯在一个鞑子的脖子上,趁着洞坑里面的其他鞑子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又是一刀,插进来鞑子的心口。 第六十八章 死战(下) 这个时候,洞坑里的清兵终究是反应了过来,刚想组织反击,却又被接二连三跳下来的顺军给打乱了阵脚。 原本就小得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站立的洞坑一下子又跳进了六个人,而且一个个都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既不躲闪,也不防守,对着人就是一通乱砍。 清兵根本就是猝不及防,就已经被肖阳又劈又刺,连杀了好几个人,几个居高跳下的顺军士兵也不露怯,见到鞑子就砍就刺,居然直接把原本气焰嚣张,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清兵给吓愣住了。 不只如此,如同肖阳所料,洞坑里面本来就是空间狭小,又只有一个勉勉强强能够通过两人的洞口与地道相连,现如今坑里乱成了一锅粥,地道里的清军哪里还出得来? 清军是想杀光跳进来的顺军,重新恢复坑洞里的秩序的,只是如今坑里成了主战场,情况原本就很混乱,里面的清军又被这几个已经杀红眼的“杀人魔”一通乱砍,哪里还能执行得了军令,组织得了反攻,不过是所有人都一起乱砍乱刺,谁不要命谁便能多杀几个罢了。 清军士兵也是人,也怕死,遇到不要命的哪里还有之前的勇猛,洞坑里一时混乱不堪……但这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依着人数众多和严格的军纪,还不至于到了崩溃的地步。 另一边,肖阳和另外六人,跳下坑里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勇气的,杀得鞑子之后,丝毫没有停手保命的意思,即使是同样被鞑子连刺了几刀,鲜血如注,也依旧挺着最后一口气再抱住一个清兵往肚子里面捅。 肖阳更是已经杀疯了,且连战连胜,势不可挡,得手了一个又一个,根本不停,非但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反而是哪里人多就往那里挤过去,完全不顾身上已经挨的那十几刀。 很快,洞坑里面的清军便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仅剩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为了保命在和顺军士兵贴身肉搏。 洞坑之内,一时间铺满了尸体,就连地道口都已经被盖过了一大半,鲜血顺着地道口往地道里面流,直接染红了正猫在地道里面,准备攻入北京城的清军的鞋子。 踩着铺在脚下的尸体,肖阳已经站不稳了,环顾左右,这才恍然发现洞坑之内居然只剩下了那个刚刚劝自己不要打的老成新兵。 而他们周围的清兵,却是一个个战战兢兢,手脚颤抖,面露惧色,**个人对战两个身负重伤的,却也不敢上前! 地面上的那个顺军士兵,被洞坑里面的恐怖场景给吓懵了:坑里面全都是尸体,尸体枕着尸体,有的脑袋被砍烂了,脑·浆从里面淌了出来,流到了别的尸体肚子里;有的缺手断脚,血流如注,染红了白色的棉甲;还有的肠子从肚子里露出来,上面附着凝固的血块;还有的刀枪胡乱地从尸体里面穿出插入…… 最后,那个始终不敢下洞的新兵竟直接被洞坑里的惨状吓疯了,扔下手中的刀,一路连滚带爬,嚎叫不休。 “老肖,俺……俺就不是狗杂碎!”那个新兵也已经是伤痕累累,撑着最后一口气为自己辩解。 却等不到肖阳说一句话,便瞬间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肖阳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忍着针刺刀剐般的剧痛,回身从尸体里又抽出了一把长刀,独自一人立在坑洞里面,挥舞双刀,凛然不惧。 洞坑内的九个清军,其实有三个也受了伤,只不过不如肖阳的严重,而如今地道口已经被尸体拦住大半,已经不可能再有所谓的援军了! 九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若不是百战之兵,早就如同地上的那个新兵一般,直接被吓疯了……而肖阳依旧毫无畏惧,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愈发逼近因为害怕已经缩成一团的清兵。 等到这位鹿儿岭的好汉又奋力杀了两个清兵后,终于被剩余的清兵逮着机会,居然一拥而上,三把尖刀直接插进了他的肚子里,胸腔上,又一齐用力,竟是直接把肖阳顶到了坑洞的泥壁边上。 肖阳此时身上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刀,流血如注,一时间思绪空白,看着眼前的三个鞑子,勃然大怒,大声吼道:“鞑子也敢杀我肖三郎?” 话音未落,竟是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右手紧紧握住的长刀一挥,直接割了那三人的喉咙…… 到此为止,洞坑内只剩下四个清兵,却都已经是七魂没了六魄,他们看着身前扎了三把刀的肖阳扶着刀柄,口吐鲜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歪歪扭扭朝着他们挪过来。 “啊啊啊……”忽然间,其中一个清兵发了疯似的,挥起刀就要朝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的肖阳冲去。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便被地面上射来的弓箭直接夺去了性命,剩余的三个清军伤兵也毫不例外…… 坑洞口已经围满了前来支援的顺军,肖阳似乎是得到了什么见证一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全身无力地倒下了。 他满脸血污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终于看到了,天空早已经是乌云密布,雨水飘落,落到了堆满尸体的洞坑里,滴到了他的身上…… 城墙之上的战斗也因为这场蓄势已久的雨水而终于停止了。 倒不是因为雨天火炮使用不了而暂时作罢,而是地道口被堵住,城外的数千正白旗清兵堵在地道口进不去,还要被城墙上的顺军攻击,原本计·划好的里应外合之策已然失效,再强攻便是白白损伤士兵性命了。 而且城墙之上,顺军的火器虽然分散,来不及集中,却也是有杀伤力的,清军炮轰城墙,其实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大明经营了几百年的北京城城防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若是守军顽固,攻城部队又没有内应,又不能在短时间内爬上城墙,其实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时间越长,对守城的顺军反而越为有利。 如今下雨却是刚刚好,给了多尔衮一个撤兵的好借口,准备了半个月的攻城计划,出动了几乎所有围城的人马,却是刚刚开始就失败了,多尔衮没有台阶,怎么下得来,怎么服众? 就是阿济格,率领清军在后面压阵,做足了准备,却还不等冲杀进去,还没伤到一分一毫,却已经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如果不是下雨不适于攻城,诸将领谁肯? 于是乎,多尔衮筹划良久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便是这样失败了! 第六十九章 死得值了【加更求票】 随着大雨倾盆而下,清军的攻势也戛然而止,苦苦支撑,伤亡不小的大顺守军终于缓了一口气,这场筹划已久的攻城战也以顺军的再次胜利而落下了帷幕。 多尔衮虽然敢冒险,却不是傻子,在火炮全然失效的情况下,冒着大雨,由下而上,眼睛都睁不开,这哪里是攻城,这分明就是送死啊! 这种情况下,就算多尔衮不下达撤退的指令,恐怕就算是以勇猛敢战著称的满清士兵们也会自行撤退吧。 相反,如果下达撤退命令,不只是代表着己方没有进攻失败,而且还能保持秩序,减少部队伤亡。 不过,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地道偷袭的策略失败了,使得多尔衮里应外合的计策彻底失败,正面强攻也就失去了意义。 “李将军来了!” “马将军和张营长也来了!” “老肖真的没吹牛!” “俺就说嘛,老肖和李将军熟得很呢!” 傍晚时分,雨水还在哗啦啦地往下泼,北京北城正阳门东侧的太医院里面,随着一阵喧嚣,还未脱下战袍,也还来不及洗脸的大顺皇太孙李来亨匆匆赶来,神色严肃,身上到处都是炮火残留的污渍和雨水。 所有人都听说了,殿下此来是专门看他的好兄弟,大顺军的英雄,北京城的杠把子——肖阳肖老哥最后一面的。 肖阳今日凭借着个人勇武,带着十几个新兵居然阻止了精锐清兵的偷袭计划,还砍杀了其中的四五十人,此等大功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往小里说,这也是救了北京城,救了城里的三四万顺军;若是往大里说,便是救了半个中原的千百万百姓啊! 而且,本来因为清兵攻城而苦苦支撑的大顺将士们也受到了极大的激励。 这几个月来,和肖阳喝过酒的少说也得百十人,谁不知道他和皇太孙李来亨李将军熟,谁不知道皇太孙李来亨李将军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如此这般,这场仗最后哪里还有不胜的道理? 而且,鞑子也没有那么厉害嘛,四五十个人都打不过咱们十几个人,不过是看起来凶神恶煞罢了,昏明的那些兵绝对是饭都没得吃,不然怎么会打不过? 最关键的是,肖阳被抬进太医院的时候,众人才发现,除去肚子,胸口被·***的三把刀外,他的身上足足还有二十八处刀伤,就是血都快干了,稍微清洗一下面容,竟是瘆人的惨白,俨然是性命难存! 这种时候,无论是收买人心,树立榜样,还是出于私交,听闻此等事件之后,李来亨都没有任何理由不亲自来探视一番。 现如今,太医院已经被李来亨改造成了战时医院,这个曾经只为皇家服务的地方,如今只救治为国奋战的将士们。 李来亨刚进得屋内,血腥味,汗臭味,中草药怪异难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着实让人窒息。 说实话,如果只是血腥恶心,李来亨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对于这些东西,他从小便是没有任何畏惧,更何况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小半年,这个乱世之中,还有什么血腥场面没有见过? 可是,当他来到肖阳的床榻前,看着对方身上的无数血窟窿和敷在上面发黑发绿的中草药时,却是不忍直视,难以入目。 众人看着李来亨眼角滑落的眼泪,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默默站立在一旁。 “李将军……李将军果然来了,俺就知道……李……将军,一定会来……看……”肖阳面容憔悴,勉强笑来,开口说话时却上气不接下气,论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老肖,你且说,我在听着呢?”李来亨弯下腰,略带哭腔应道。 “俺……俺有…” 不等肖阳说完,李来亨已经会意,旋即扭过头去,看了众人一眼,也不用开口,屋内的这些人便都明白了李来亨的意思。 “都出去,都出去,老肖有私己话要跟将军说!”马大柱抹了抹眼角的泪,一面推着其他人一面往外走,他还不了解他这个好弟弟吗?就是他和老张,也是不能在的。 屋内众人都是武将,尽管好奇,却也都明白意思,更知道肖阳一口气喘不过就没了,也是一点不敢拖沓,在马大柱的带领下,纷纷退出了屋去。 而片刻之后,肖阳才缓过劲来: “将军,俺,俺今日……杀了好多鞑子,俺……没有……对……对不起将军,将军给俺发的军饷,喝的酒,吃……吃的肉,俺都记……记着呢……”李来亨有些意外,肖阳弥留之际,却不是要什么封赏,更无史书之中英雄豪杰的志气,却是在感激自己给他发饷,给他肉吃,给他酒喝。 “将……将军,俺一个打……打猎的,这辈……辈子……就没吃过几回肉,更没……喝过几回酒,当官的都当俺是狗,是……是奴才,是个贱种,只有将……将军,把俺当人看,俺把命给将军,值……值了” 李来亨本能地握紧对方冷冰冰的手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或许从来没有切身感受得到,在后世最正常的社交礼仪,待人接物的态度,在这里,人命如草芥的这里,却是这般弥足珍贵。 吃饱饭,给喝酒,给吃肉,打仗给钱,最基本的尊敬,就可以让一个人迸发出前所未用的潜力,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战胜畏惧了一辈子的敌人! “将军,俺……俺要……俺儿子也能天天……天天喝酒吃肉,也……不要再当奴才了,将军,你要给他个小官当,他……他笨,别让他做那些苦的,累的,最好是离家近的,没……没啥事的。” “嗯嗯,我答应你。”几乎是毫不犹豫,李来亨开口便应了下来。“老肖全家,全家都当官,都有大钱,天天吃上肉,喝上酒,还没啥事干。” 听到李来亨的承诺,肖阳脸色才微微泛红,勉强一笑:“俺,俺就想……就想儿孙不再被欺负了。” “嗯,不会再被欺负了!” “俺,俺今日……今日的那些兄弟……” “你放心,那十三个人,他们的名字我都有,他们的儿孙也不会在被人欺负了,都能过上好日子!”李来亨强忍着眼泪应答道。 “还,还有!俺儿子……一定,一定要,要娶两个媳妇……俺媳妇……将军……” “你媳妇怎么了?” “莫让她……她知道……俺想……想娶两个媳妇!她......她心眼小,又要骂俺......了。” “嗯,她不会知道的。”李来亨微微动容,“她一定不会知道的!” 肖阳这才微微舒容,好像已经得偿所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你还有什么交代?我一并都应你。”李来亨再次追问。 “将军。”肖阳似乎突然记起了什么,却是极其困难,再次开口,气息一时更短更促起来。“将,将军,你,你莫要拆穿俺,俺……俺和你是好兄弟,俺,和你一直很熟……俺……” 奋力说到这里,肖阳突然喘起了粗气,咳嗽不止,乌黑的血水从口腔涌了出来,却忽然迸尽全身力气,死死握住了李来亨的手,道: “俺……俺的耳朵,好疼啊!” 然后,却是往后一躺,咳出了几口乌血,便当场死于床榻之上。 李来亨一时怔在了原地,过得片刻,才微微抬起眼皮,看着这个自己认识的人,这个曾经被当作狗,生来就下贱,就没有任何权利,就被剥削的人,看着对方死在自己眼前,心中一片凄凉,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一时间哗啦啦地往下流,如同屋外的雨水一般,不受控制…… 此时,肖阳床榻所在的屋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少军官、士兵,以及闻讯赶来的北京乡绅,留守在城中的长者,突然听到屋内如此这般放肆的哭泣声,一时间无不悲声掩面,却已经不知是真是假。 第七十章 为何造反? 没有几个人记得这是北京六月以来的第几场雨了,就好像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一个月来,北京城的四万守军只剩下了三万余,能战之兵更是不足三万…… 瓢泼大雨终究还是停了,李来亨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阴暗,城内几处大的建筑都渐渐亮起了烛光。 太医院内,刚出得屋来的李来亨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受伤住院的底层士兵心里自然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只觉得李将军和老肖兄弟情深,就如同戏文里的那般,李将军拿出真心,待他如兄弟,老肖就能把命给了李将军,所谓“英雄”,应该便是如此吧! 而那些军官,乡绅,老者,哀叹肃然之余,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暗叹李来亨善于收买人心,为了一个军痞子哭成这样……确实是个可以做大事的人! 唯有马大柱和张顺两人,终究与他人不同,早已经在屋外哭成了泪人,他们三个虽然异姓,却早已经是亲兄弟一般。 若不是马大柱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秉性,早就也给他安排个营长了,何必将最信任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做个酒囊饭袋?却是没想到,那个酒囊饭袋,第一个殉国了! 李来亨虽然已经在屋内做过整理,但脸上依旧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立在屋外,却是一时难以言语,稍稍停顿了一会,才终于用沙哑的声音将一些来之前早已经想好的东西宣布了出来。 这些东西倒也不稀奇,无外乎是一些追赠、封妻荫子,赏赐、厚葬之类的话。 不过,城中留守的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却主动请缨,要为“真英雄”肖三郎写个谥号,众人讨论了一番后,便又趁机问了问李来亨那肖三郎的遗言。 而李来亨早已猜到了众人的好奇,于是面色不变,从容相对:“老肖临死前只说了一件事:鞑子不过林中野猪,拔刀便可杀之,然后连呼三声杀鞑子而气绝!” 众人闻言都怔了一怔,面面相觑,但是也不敢再多问,便四散开去,各做各的事务去了。 谥号很快便成,依着前明遗留下来的风气,果然是长得不行:“天生人杰撼天动地英勇无畏护城大将军”。 谥号既成,祭文也很快便得,李来亨携众将领亲自下场,将这个有着无数缺点,死了都想找两个老婆的小人物,真英雄和他的十二个好兄弟好好祭祀了一番,然后又安慰了马大柱、张顺两人一番,临走前复又回头看了两眼,这才黯然神伤,回到戎政府处理军务。 李来亨自然是没有任何要休息的意思的,这一仗虽然又险胜了,可局势却没有丝毫好转,五月中旬到现在,不过一个半月有余,距离既定的战略目标,还有接近一半的时间,可是军队伤亡已经很大了,必须把之前的计划提前才行了。 不过,正当李来亨处理军务还远未到一半时,门外却突然来了宫里的人。 这一日的大战之后,城内第一次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留守民众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就是原先怠惰慵懒,总觉得事不关己的那些人,也都在大顺公主的号召下,纷纷行动了起来。 而许勇,王浩,李林,刘能等人,为了以防万一,也都没有休息,而是先去组织工匠,修整被损坏的城墙,置换已经废弃的火炮…… 高穆英听说完太医院发生的事情后,这一夜,便也没有回宫里,而是直接去了戎政府。 她是知道的,以李来亨的性子,这一夜估计是要在戎政府处理军务了。 虽然早早便到了,但高穆英却是一直在门外等着,看着屋内的灯火,看着倒映在纸窗上的模糊人影,一直到估摸着李来亨即将要处理完军务的时候,才推门进去。 听着推门的声音,李来亨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未婚妻来了,整个人却是突然间放松了一般,也不管那一半还未处理完的军务了,便径直起身抱了上去。 说到底,李来亨到目前为止,内心深处都只不过是一个来自后世和平年代,不过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所以看到肖阳的惨状才会流泪,才会哭得那般撕心裂肺。 之前不过是依着一个现代人的本能,要抗清,要救国,可实际上却是从未真真正正地设想过今日的这般场景,那是远远超出他认知的东西。 李来亨躺在床上,头枕在了未婚妻的腿上,整个人如释重担一般,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穆英,你知道老肖为什么不怕死吗?”李来亨一面枕在未婚妻的腿上,一面开口问道。 “嗯,你说!”高穆英抚着李来亨的头发,低声耳语,异常温柔。 “老肖比起死,更怕穷。”黯淡的烛光下,李来亨的眼泪不知不觉便又从眼角滑落了下来。“他今日不是为谁而死的,他只是怕咱们输了,就算不死,还得继续受穷啊……” “夫君,父皇当年为什么造反,不就是因为吃不上饭了吗?如果只是穷一点,苦一点,谁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造反呢!可是人都快要饿死了,反正都是死,造反又能怎么样,输了是死,赢了,地主官府,哪里没有粮食?这都是被那些读过书,会写字的老爷给逼的!”高穆英忽然正色,对于这种事,她是深有体悟的。 她不像李来亨,过过真正的“好日子”;她也不像李来亨,生活在一个和平且仍旧向上发展的国家;她更不像李来亨,读过许多书,有着人人生而平等,自由自立自强的思想。 她的忍耐性在这个非人的乱世中早就锻炼得比李来亨还要强上千百倍了。再穷,再苦,只要有口饭吃,便不会造反,可若是要活活饿死,便就再也不能忍了。 “我以前心里只把鞑子看作我们的敌人,虽然读过些书,看过鲁先生的文章,知道这是个吃人的社会,但其实心里却一直没当回事,只以为打完了鞑子,一切便都会好了。”李来亨说话有些哽咽,似乎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情绪一时间又没有控制住。 他确实是想通了一些事情,鞑子是敌人,可是逼得百姓吃不上饭的人,更是敌人。若是这吃人的制·度不除,即使是所谓的太平盛世,也不过是“饥饿的盛世”,百姓当牛做马供养出来的盛世罢了。 第七十一章 醒悟 李来亨以前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吃过读书的苦,吃过加班的苦,为了房·价迷茫过,为父母养老担心过,为单身孤寡苦恼过,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被饿死。 就算是再苦再累再委屈,那一口饭总还是有得吃的,那个家里,总还是有父母在的。 可是在这里,很多东西完完全全不是这样的。世道变了,时代不同了,百姓皆为刍狗! 一个农民,为了生存,同时还是猎户,还是矿工,他的整个一生都被人欺辱,被人鞭笞,被人看低,被人无视,早就习惯了苟且求生,习惯了没有权利,习惯了交粮纳税…… 可是有一天,你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和他称兄道弟,尊重他,给他饭吃,给他权力……那么,他就将会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不畏死亡的人! 高穆英自然听懂了李来亨的话,这段时间,对方没少和她说另一个地方的故事,从最初的好奇,不能理解到现在的向往,尽管还是有许多不能理解的地方,但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一个可以吃饱饭的世界,一个有肉吃有衣穿的世界,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尽管已经是大顺公主了,可是高穆英依旧忘不了曾经的苦难生活。 在她看来,丈夫和自己抱怨的那些所谓“加班”,所谓“压力”,所谓“房·价”,都不过是“何不食肉糜”罢了!虽然,“何不食肉糜”这句话也是她笑话李来亨的时候,李来亨教她的。 “夫君,你说的鲁先生是谁呀?”高穆英疑惑道,她也想岔开话题,让丈夫从这种悲伤中走出。 虽然高穆英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经历过那些非人的日子,自己的夫君会现在才有这些想法,但现在这些并不重要。 李来亨抹了抹眼泪,却是毫不犹豫,正色道: “那是一个诚实的伟大的人,他说了很多真话,批评了很多事情,也批评了很多人。富有反抗精神的人都喜欢他,所有的当权者都讨厌他。他曾经对许多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曾经努力的,希望能够唤醒其他人。他高呼愿青年都应该摆脱冷气,向上走,能发声的要发声,有一分热的,就发一分光。他告诉人们正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他怀疑一切,怀疑不合理的一切。苦难,他看透了苦难,可却也无能为力!他在我心目中,是最伟大的,真正的老师,最伟大的,真正的文学家。” “那先生现在在哪里?”高穆英眼前一亮,似乎是有了什么想法。“我们把他找来,让父皇封他个大学士,他便可以为国效力了。” “他不在这里。”李来亨微微叹了口气,勉强做到面色如常。“父皇或许也不会喜欢他的,现在我们或许已经成了那些会讨厌他的人了!” 李来亨哪里能不知道,就是李自成也变了,或许说,他如今成了当权者,成了统治者,又如何会喜欢一个站在百姓的立场上,为百姓的苦难振臂高呼,整天说真话的人呢? 每一个人都是有局限的,尤其是时代的局限,很少有人可以突破,就算突破了,说不得也会被视为疯子,视为叛逆者,会被烧死,被唾弃,被污蔑,被一切蒙受了损失的权贵们以“异类”为借口亲手送入地狱。 而李自成的局限,或许就是让前明的苦难继续下去,维持着吃人的帝制,以千家万户的千百年苦难换取一家一姓的千百年荣华富贵。 “我们……”高穆英似乎是听明白了李来亨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可是父皇也是吃过这些苦的人啊!” “可是,穆英啊!你得知道,朱元璋也当过乞丐,可他却希望天下只供养他这一家,苦了天下人几百年!”李来亨微微皱眉,却是直截了当道:“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后代,可以生活在那个我给你讲的世界里面。” “……”高穆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 李来亨起身,看着这个他现在最依赖,最信任的人,继续说道: “尽管我以前总觉得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尽管它也有诸多黑暗,诸多不公,尽管那里也不是真的人人平等,真的自由。可是,我现在忽然发现,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若是在那个世界,还得继续进步。可若是比起现在,进步就太大了。那样的时代,虽然为读书发愁,为职业发愁,为房·价发愁,为信用卡发愁,可是却不会为那碗饭发愁,吃饱是绝大部分人都能做得到的。” 李来亨明白,如果真的想要改变,想要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便要放弃对君王的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和幻想,真正要依靠的是团结起来的,有组织的群众,那里才是变革的力量源泉。 君主可以有,但必须是个虚的,真正的社会改革,必须是在更先进的制度下推行的。 或许,在这个乱世中待了半年后,历经种种,李来亨终于从出于本能地抗击外敌,救国救民,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有了奋斗目标的人,一个已经醒悟了的人。 高穆英听后,没有说什么,却是直接一把抱了过去,紧紧抱着李来亨……她觉得丈夫今晚说的话更加奇怪了,话里的意思很危险,可若是丈夫要做什么,她是一定会一直支持…… 第二天清晨,当高穆英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李来亨早已经上城墙上检查军务了,她缓缓走向书桌,想要看看能不能帮着整理什么,却是看到桌面上有一张纸,纸上明晃晃几十个大字: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作者题外话】:嘿,罗嗦了些,冗长了些,应该也无聊了些。 真的感谢看得下去的书友,我的笔力还是不能把这个写得有趣。 这是一个思想变化的过程,人嘛,总是被环境推着走的,主角的任何行动都应该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他不是上来就要改革,就要斗天斗地的,谁还不是被逼的呢! 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让我斗胆写了这一章。 第七十二章 豪格 就在北京城内的李来亨在为天下生民经受的苦难悲伤不已,反省不断的时候,城外的多尔衮也异常忧心,彻夜不能眠。 当前的战局,几乎已经逼近了满清的极限。 五月上旬从山海关出发,几乎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到的北京,然后一直被顺军夜袭,整整半个月不得安宁。 终于,消停了几天后,多尔衮组织了两千精锐,多铎亲自领军,计·划从北京南城夜袭,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北京,却没想到最后竟是以多铎战死而落下帷幕。 再之后,根据洪承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表面上火炮强攻,实际上是挖掘地道,里应外合,却不知怎的,又失败了。 时间一晃已经一个半月有余,直隶,山东的夏粮都已经进入了收割纳粮的时候了,可是北京,天津都还没有拿得下,这是多尔衮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无论是范文程,还是洪承畴,亦或者是吴三桂,他们的预测,他们对李自成部的了解,似乎都和实际情况出了不小的偏差。 这让多尔衮很苦恼啊! 他从未想过在中原,还会有如此棘手的敌人,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敌人,绞尽脑汁也还没有打败的敌人。 不过,局势也不是完全崩坏的,蒙古部落六七万人马已经开始进攻山西,直隶北部的长城一带,死死咬住了十几万顺军不敢南下。 根据范文程的消息,南明方向也开始屯兵江北,即将组织军队大举北伐,同时还有鼓动直隶,山东一带的乡绅地主造反的趋势,如此也能大大拖延顺军集结北上支援的速度。 而北京,天津两城之内的顺军,多次交战后,多尔衮也大抵摸清楚了情况,正如他之前判断的那样:不过是少数老兵压着一群新兵作战,实际上还是农民军的状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来亨这个黄毛小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靠着这些人多次击败百战百胜的大清军队。 这让多尔衮很费解啊! 不过,现在更让他费解的事情却发生了。 多铎战死的消息底层的军官士兵是不知道,可是另一位摄政王济尔哈朗不可能不知道。 于是,在多尔衮全力以赴,力求以最快速度攻克北京城的时候,济尔哈朗以前线战事吃紧为由,重新启用了四月份被贬为庶人的豪格为“灭顺定国大将军”,顶替了多铎在军中的位置。 实际上,这是济尔哈朗想要借着多尔衮战事不利的机会来夺权了,多尔衮知道,可如今战事不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来了便来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随着豪格来到军中,大军中绕过北京,天津直接南下劫掠一番,班师回朝的声音便也更大,可那样无异于自寻死路。 多尔衮是看出来了,大顺和大明是不一样的,大明可以假借进攻北京的由头,实行四处劫掠,掏光直隶,山东,山西的策略,一步步吸干大明的血。 可是以大顺朝战斗的决心和能力,若是此番再行劫掠回撤之计,下次就别想再来了。 范文程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王朝的大厦已然轰塌,顺王朝的大厦仍未建起,如果再等个一年半载,李自成成功收服了北方,只需要四五万人,传檄而定便可拿下富庶的南方,若是那样,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多尔衮绝对不可能放弃北京天津,放弃直隶山东,这决定着大清的国运,也决定着他自己的命运。甚至于说,他都能想到,若是此次入关失败,回到盛京之后,在济尔哈朗和豪格两人的联手下,他必死无疑。 不过,不可避免的是,此时此刻在多尔衮中军大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豪格一派仍旧坚持要趁着夏粮收割,南下劫掠。 “若是此时南下劫掠,此次入关必将功亏一篑!”多尔衮怒目而争,拳头紧握,毫不让步:“你们难道都没有看到顺军的战力吗?没看到北京城里没有一个逃民出来报信吗?这已经不是明朝的汉人皇帝可比的了。” “正是因为久攻不下,才应该南下劫掠,获取金银财物,奴隶和女人,也好补充此次大战中的损失。”豪格亦是丝毫不怯,他几个月前被多尔衮下如此死手,现在看来,是和对方杠上了。“如今的情况,再不南下劫掠,等夏粮收割完毕,悉数缴纳给了顺朝官府,大军靠什么补给?” 北京,天津都已经围了一个多月,山海关到大军驻地的一路上都有顺军干扰,十万大军的补给困难重重,耗费巨大,已然不是满清朝廷可以支撑得下去的。 可是也只能靠着关外补给,如今北京周边已经无村可掠,无人可抢,若是想在关内获得补给,除了南下直隶,山东,别无他法。 山西是李自成大军主力驻扎之地,又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直隶,山东地势平坦,又有多次劫掠的经验,更无顺军大部队防卫,自然是军队补充给养的首选。 “那北京,天津就不围了?”多尔衮却是直接扬声质问,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南下,南下,北京城里面有五六万顺军,天津城里面有三四万顺军,其中至少有两成的老兵,不留下三四万人,你敢南下吗?” 这就有点欺负豪格初来乍到,不了解具体的军情了。 “南下何需全军,只需要派三万人即可。”豪格从容不迫,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已经是比几个月前老成了许多。“三万人南下劫掠,获取大军半年的给养,然后立即返回,不给顺军任何组织兵力反击的机会。” “而且,不攻北京,天津并不意味着放弃现如今所获得的北直隶之土地,利用南下劫掠的物资给养,在通州,密云构筑两座坚城,再集中四五万大军拿下天津,同时在北直隶所占之地屯田,如此再徐徐图之有何不可?为什么一定要拿下北京城?”豪格昂首直立,侃侃而谈。 第七十三章 打天津【加更求长评】 其实多尔衮久攻北京,天津不下,军中早有怨言,很多大将早已经不想再继续苦战了,只是多尔衮在军中的权威无人敢挑衅,如今豪格来了,背后有摄政王济尔哈朗的支持,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满清的政治体系确实已经十分成熟和完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政权之中没有争权夺利,没有不和,没有派系林立,只不过是比起南明小朝廷,好得太多了。 原本历史上多尔衮死后,阿济格,济尔哈朗两位大员以及一派亲王贝勒的争夺,哪一个不是刀光剑影,置之死地而后快? 只不过,在那个比烂的时代,满清还不是最烂的,那个时候的满清,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中·国,有了足够的缓冲空间,有了犯错的机会。 而此时的满清大军中,俨然形成了两派,一派是多尔衮为首的,范文程,洪承畴等汉臣鼎力支持,力主先攻下北京,天津,再南下直隶,山东;另一派则是豪格,济尔哈朗为首,吴三桂,以及诸多满清大臣支持,力主南下劫掠,筑起坚城,再徐徐图之。 没错,吴三桂投向了豪格,既是因为在多尔衮那里不受待见,也是因为豪格的主张更符合他的利益。 吴家的庄园田产都在关外,他之所以在投顺的路上一直拖延,便是因此而举棋不定的,投了顺,满清完全占据关外,这些家产便是损失殆尽了,今后如何在新朝立足? 而且,比起李自成,吴三桂更了解满清,他的许多同僚,亲戚投了满清之后,过得都很好,而他堂堂关宁军统帅,手里五万大军,还能比他们差?这不比替李自成去南征,损兵折将来得好? 本来多尔衮承诺是裂土封疆,封异姓诸侯王的,却没想到被李自成逼入绝境,又被多尔衮趁火打劫,才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不过,现如今多尔衮中军大营军事会议上的局势并未因为吴三桂而发生什么变化,双方依旧在争个不停。 “这个方案倒是可行,可也绝非长久之计。”多尔衮哪里会想不到这个,就算他想不到,范文程也想得到,洪承畴也想得到,而李来亨同样也想到了。 可只要北京拿不下来,大军便无法全力南下,也就无法占领直隶,山东,而占领不了直隶和山东,既损伤不了顺朝的根基,也无法将其作为进一步进攻的基地,入关便是失败的,被赶出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如今的局面就是长久之计了吗?”豪格再次扬声作对,俨然是早有准备。“南下掠夺早有惯例,行之有效,而北京城却是从未攻下过,请问王爷何来的信心,何来的决心?还是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偏偏就是要拿下一座孤城,一座空城?” 闻得此言,中军大帐内一时哗然,众将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豪格,你不要血口喷人!”多尔衮怒目而对,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我多尔衮一心为了大清的百年基业,千年大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来的私心,何来的私利?大清的天下便是我的心,大清的国运便是我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若是真的有私心,我又何必拥立皇上即位?” 说至此处,营中大帐一时安静,无人再敢言语半句。 多尔衮上位靠的就是率先拥立福临,此等大忌谁敢触碰?而且他也不是庸才,现如今已然统军半年,早已经立起了莫大的权威。 “豪格,我知道,你的心也是皇上的,你的心也是大清的,不然,你也不会放弃帝位,选择拥立皇上了。”多尔衮微微叹气,语气早已经平缓了下来。 “你说的不是不对,只是绝非上策,最多能算得上是权宜之计,而且现在我们还没有占据绝对优势,既然要入主中原,对直隶,山东占领利用,便要尽量安抚,如果再去劫掠,就算是以后占领了,又如何为我大清所用呢?此不是饮鸩止渴了?” 多尔衮老谋深算得很,这么长时间的争论,几乎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帮豪格,他哪里还不清楚局势,这些人都举棋不定,都在等结果!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如自己以退为进,先让一步,再谋求进步了,若是之后的行动在豪格手上砸了,那入关失败便不是他多尔衮的责任了。 “王爷,难道你真的指望汉人顺从吗?”豪格依旧没有任何妥协的样子,以前他是过于犹豫,举棋不定,现如今又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只能说比起多尔衮,还是太年轻了。“如今中原大地三分天下,李自成自顾不暇,朱明小朝廷虎视眈眈,咱们不拿下直隶,山东,而是留给他们自相残杀,此不是更好?” 说到底,豪格这厮打仗是挺厉害,在关乎满清利益的大是大非面前也分得清,可是没有范文程,洪承畴等人的辅佐,对于中原的局势依旧是一知半解而已。 “范文程,你对中原的局势最了解,你来说说吧!”豪格油盐不进,多尔衮也很无奈,只好把球踢给了范文程。 为了召开这个军事会议,原本在天津围攻刘宗敏的范文程也被召了回来。虽然现在是多尔衮手下的大臣,但是范文程却也是皇太极最看重的汉臣,甚至于多次在满人亲王面前嘉奖夸赞,他说的话不可谓没有份量。 “王爷,大将军,老臣倒是有一折中之计。”范文程拱手拢袖,肃目出言:“老臣领军两万,已经围困天津一个月有余,刘宗敏手下两三万人,就是不敢出城作战,只敢仗着火器负隅顽抗,想来其兵丁虽多,却皆是农夫流民,人多势众,守城尚可,却决不可能野战。”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来了兴趣,范文程深得皇太极信任,如今又得多尔衮信任,还为满清立下过不朽功劳,在军中朝中自然是有威信力的。 “所以,老臣觉得可以再增兵两万,先拿下天津,天津拿下,再以天津之溃兵引诱北京守军出战,则北京唾手可得,即使不得,也可继续南下劫掠,再做打算!” 尽管只是改变了进攻天津的时间,但是这一改变不仅中和了两派的利益,让双方都有台阶下,而且清军进攻的战略意图也已经天差地别,更是为清军在战争中的进退夺得了主动权。 不过,这话确实也的范文程来说才行,若是从多尔衮口中说出,豪格一派说不得会立刻反对,然后又是无休止的争论。 而且,多尔衮嘴里说出来的,到时攻下天津之后继续攻打北京,攻不下就不攻了?谁信呀! 或许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多尔衮才会在这种影响自己政?治命运的重大决策上让范文程来发话吧,就如同他能在拥立福临时抓住最佳的时机一般。 如此,大帐之中再无人扬起反对之声,满清大军最高层决定——先打天津。 第七十四章 神机妙算【四轮求票】 又是一场大雨之后,手持望远镜站立于北京城墙之上的李来亨忽然发现满清大军的几个大营出现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大部队移动的痕迹。 对此,他倒是不意外,算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清军该集中力量攻打天津城了。 靠着北京雨季平均三天一场雨的天助,李来亨已经坚守了北京城一个多月,若是算上满清大军在路上浪费的时间,那便是一个半月还要多了。 如今,随着李来亨主导的京津军区成功抵抗住了满清大军的进攻,陕西,河南等地也得以在大顺王朝的统治之下正常经历了一轮夏粮的收割,就是山西,直隶南部,山东这些地方,没有清军的干扰,大顺军又有数万人驻扎,那些各地的零星叛乱根本不值一提。 只有经历了一轮税收,一轮反抗,一轮镇压,杀些人,立些威,士兵和官吏到了地方而不只是在县衙,统治力量下沉,地主乡绅们发现可以谈了,所谓的政权才算是确立了。 而在李来亨,刘宗敏,姜镶,张天琳,唐通等人的据守下,大顺王朝各地才得以在相对安稳的条件下完成这一转换,大顺王朝也才真正成为了大顺王朝。 这便是李来亨死守北京,刘宗敏死守天津,山西直隶长城一线布置十余万军队的意义。 而且,这是整个战局的事情,也不可能集合大军在北京与清军决战,否则其他地方也保不住,政权建立更是无从谈起。就是长城以北的六七万蒙古兵,没有十余万大军,两千多里的长城,又如何守得住呢? “将军,看来鞑子真的又要如您所料,准备集中军队去进攻天津了。”许勇接过李来亨手里递来的望远镜,一脸佩服地笑道。 他现在只觉得李来亨真真是神机妙算。从碣石山一战到现在,两个月有余,无论是全国的战局,还是京津地区的战局,在大方向上,全都毫不例外地如同李来亨所预设的一样,似乎是所有人,都听他的指挥,指哪打哪一样。 “北京他们攻不下,自然要去天津寻求突破口,只要不是南下去祸害百姓,天津再守几天倒是可以送给他们,也算是激励鞑子好好攻城吧!”李来亨一面朝着城墙下方走去,一面与许勇畅谈了起来。 虽说前两日肖阳的死对李来亨的冲击很大,但是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懈怠和伤心,就是第二天早上,感慨之余,在桌上写下来了那几十个字之后,便又照例上城墙视察了。 “将军,难道您打算……放弃天津城?”许勇顿了顿,眉头紧皱,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守到七月中旬,天津便没了守下去的意义,再守下去反而是误了整体的战局。”李来亨微微皱眉,随即停了下来,倚在城墙上,看着城外的清军大营继续说道:“若是多尔衮增兵天津,刘爷手下的那点人是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如此一来,只能是突围到北京与我们会合,然后一起死守北京,继续消耗鞑子,拖延时间!” 李来亨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天津守到最后,最主要的还是北京,最容易守的也是北京,最具有政·治战略意义的还是北京,之所以分兵守天津,一来是留一个备胎,二来也是为了牵制鞑子一段时间,使其落入自己一早便计·划好的圈套。 李来亨无法预测每一个战局,却能够根据自己后世中了解到的各方势力的情况,就如同开了天眼一般,知道应该如何分配自己的力量,以达到最优解。 现如今的战局,算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甚至于说,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如今来看,若是真的要死守,守到九月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雨季一过,不久之后便入冬了,便到了清军战力最占优势的时候了。 当然,李来亨守不到那个时候,也没必要守到那个时候,城中的粮食更撑不到十一月,就算撑得到,也没有那么多兵可以和鞑子硬抗。 “将军的意思是……刘爷不久之后,便会弃城来与我们会合?”许勇眯着眼睛,一下子更加不解了,城外七八万鞑子大军,又在平地,刘宗敏若是真的敢来,这哪里是会合呀,分明就是羊入虎口啊! 事实也确实如此,多尔衮大军主力如今已经将北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各个营寨间距离很近,而且可以随时相互支援,别说刘宗敏率领一万余弃城逃跑的溃兵了,就是一万辽东营新军的将士,被数倍于己的鞑子包攻,也是难以支撑的。 “你觉得他们突破不了城外成片的鞑子营寨,还是觉得他们连天津都离不开?”李来亨扭过头,笑着问道,看起来十分轻松,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末将是觉得,两军会合于北京,这太不可思议!”许勇拱了拱手,说出了他的看法:“城外的清军就算撤走了两三万去进攻天津,也还剩下四五万,别说是刘爷手下的一万人了,就是咱们城里的两万多三万人一起出去接应,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野战,咱们现如今还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鞑子啊!” “嗯,你说的很对,多尔衮也是这样想的!”李来亨笑了笑,直接转过身来,又说道:“这是谁都想得到的事情,我也想到了,可是这并不影响我和刘爷成功在北京会师!” “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末将……末将不明白。”许勇听到李来亨得回答,完全蒙了,难不成刘爷还能带着人从地底钻出来,天上掉下来不成? 李来亨看着许勇一脸不解的表情,也不解释,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便要下城墙回戎政府去了。 “你看着吧,我已经有了对策,做足了安排,刘爷很快就要来北京了!”李来亨一面走下城墙,一面笑道:“戎政府正在征兵,我得回去主持一下,你继续带人去巡查吧!” 许勇站在城墙上,皱着眉头,看着李来亨离开的背影,还是想不明白,李将军的对策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五章 我们汉人是有骨气的【四轮求票】 在清军围城的这段时间里,按照李来亨的建议,高穆英在北京城的留守民众中进行了大量的思想政·治工作。 这其中,除了发放粮食,收拢人心,妥善处理城内贫困居民的衣食住问题,实行以工代赈,建立信任外,也有《鞑子罪行录》一书的深入推广和演绎,以至于北京城内,几乎每一户民众,对清军曾经犯下的,以及将来可能会犯的罪行,都有了清晰的认识。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还不足让这十几万被迫当了一辈子“顺民”的百姓有胆量站起来,拿起武器去和清兵作战,搏命。 不过,多尔衮的地道战却适时送来了助攻。 当北京城留守的百姓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鞑子的危险,发现城破可能就在眼前之后,就不只是为了几两赏银,作为劳力参与修筑工事,照顾伤员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而且,当人们发现鞑子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并且亲眼看到了洞坑里面的四十几具鞑子尸体之后,“当兵守城必死”的观念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更何况李来亨开出了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军饷和奖赏,当他们看到当兵的挥金如土,对百姓秋毫无犯,俨然一副王者之师的姿态的时候,贪心和信心自然也就有了,当兵吃饷,杀敌立功无疑成了一个美好的,有出路的期冀。 而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战斗,无论是辽东营新军的第一第二大营老兵,还是那三万新兵,其实都已经损失惨重,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三万,就算不久之后真的能和刘宗敏两军会合,能战之兵应该也不会超过四万。 尽管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战斗,剩下的士兵,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都已经是属于各自部队之中的精锐了。 可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了,新兵的战斗力目前确实还不足以和鞑子野战,要想顺利推进之后的计划,必须得开辟新的兵源,在人数上减小与清军的差距才可。 而这,已经牺牲的“天生人杰撼天动地英勇无畏护城大将军”肖阳无疑又立了一大功。 且不说前有时家村三兄弟杀敌十九,砍下多铎人头,后有真英雄肖阳以一敌十,十三人砍杀四五十清兵,这两件事情大大激励了军中将士的士气,所谓“畏敌“,在北京城的大顺军中已然是不存在的了。 而不止军队,就是北京城留守的十多万民众,如今对大顺军也是信心满满,还有不少青壮年表示要参军报国。 这自然是看到李来亨的军队屡战屡胜,鞑子不堪一击的缘故,既有真的被英雄感动到,激发雄雄之心的,也有着想要参军杀敌,赚大钱,找出路的。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总之,李来亨的宣传无疑是有效的,兵源的问题或许能够通过征集城内的一两万青壮年来保障。 李来亨在几个亲卫的护送下,策马回到戎政府时,却发现门前已经架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一旁的报名点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大顺军中负责此事的各官员已经全部到位,北京城中的长老,尊者们也来了好几个,一个个站在台上交头接耳,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去启动征兵的工作。 “秦老!“李来亨径直走上前去,对着台上的老人抱拳行礼道,台下聚集的民众立即安静了下来,注意力全部都被吸引到了台上。 这个秦老,便是那日为肖阳写谥号和祭文的,老人家其实一直竭力配合抗清工作,高穆英也曾经提到过:作为一群外来者,若不是有德高望重之大家,秦老先生的鼎力支持,暗中调解,北京城的民众工作是难以展开。 “老朽参见李将军!“秦老着实没有一点架子,面对这个领兵守住了自己家园的年轻人,心中只有感激。 “诶,秦老先生莫要这般客气!“李来亨连忙扶住了秦老,又笑着说道:”我一个小辈,哪里受得起秦老的等礼仪。“说罢便扶着年近七旬的秦老往台上的位置坐去。 其实李来亨并不管征兵的具体工作,发动群众有未婚妻高穆英,征兵后勤有王浩,曹云等人,但是作为北京守军的灵魂人物,最高指挥官,这样的场合,还是需要他来说几句话激励人心的。 当然了,借着这个机会,和北京城里面的长老,尊者们结识一下,争取他们更大的支持,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和众人打了一声招呼之后,李来亨也不继续说什么废话,浪费宝贵的时间了,他直接转过身去,看着台下前来参军的民众,扬声喊道: “诸位,在这样的时候,能看到你们来参军,我很欣慰。满清入关,烧杀抢掠,夺我家财,欺我姐妹,国仇家恨,不能不报,这是我们的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也是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老肖死前曾说:鞑子不过林中野猪,拔刀便可杀之。我们要用满人的血,祭奠已经逝去的英雄。” 随即举拳高呼:“满人滚出我们的家园!“ “满人滚出我们的家园!“ “满人滚出我们的家园!“ “满人滚出我们的家园!“ 底下一时群情激愤,斗志昂然。 这个时候,秦老突然站了出来,不知道在李来亨耳边说了什么,便在李来亨恭恭敬敬的态度下,上了讲台。 秦老毕竟年纪大了,拄着拐杖,走得很慢,等他到了讲台上,却是先叹了一口气,众人一阵疑惑,窃窃私语,他才复而开始了讲话:“诸位,我们的民族要亡国灭种了!我们整个国家的人都要说满人的满语,割发留辫,穿野猪皮了!我们北京人要为民族,为家园尽忠啊!“ “我老了,我不能参军了,只能让我的大儿子去,可是他也老了,他也不能去,我只能让他的儿子去,如果我的孙子哪天战死了,老朽便要让小儿子去,小儿子战死了,便要让小孙子去,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秦老说着,便杵着拐杖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三下,拼尽力气高呼:“我们得让满人知道,我们汉人是有骨气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来亨昨夜命人制作好一副两幅长联也搬了出来。 上:天下兴亡, 下:匹夫有责! 台下的情绪一时间到了顶点,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握紧拳头,义无反顾地奔向一旁的报名点。 戎政府外,全是汉人的骨气! 第七十六章 变身鞑子【四轮求票】 当初,刘宗敏仅仅是率党守素和谷可成两员大将,以及手下的三百多个老兵,加上李来亨特地派去的辽东营新军第三大营五千人马,还有新兵一万五千人马,共计两万余人驻守天津。 说实话,这些在京津军区中战力最低的人马能守住天津一个多月,其实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得亏多尔衮的重心在北京,只派了两万同样是清军中战力最弱的军队来围困,加之大雨助攻,刘宗敏才撑了那么久。 现如今,由豪格和吴三桂领军两万余人来增援,清军围城部队一下子增加了一倍,战力增加更是不可估量,刘宗敏便也就是象征性地守了三四天,毫无节制地轰完天津库存的所有火炮弹药之后,便从北门突围而出了。 说来也奇怪,就好像真的如同李来亨那小子一个多月前预测的那样,清军并没有严防死守,也没有围追堵截,就好像是故意要放自己这一万人马撤退的一般,方向还必须是北京城。 刘宗敏哪里能不明白清军的险恶用心,只不过这些早就在李来亨的计划之中,清军以为是刘宗敏跳入了他们的陷阱,而刘宗敏却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清军的陷阱之前,挖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刘爷,将士们都已经换好衣服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谷可成抱拳问道。虽然刘宗敏已经封侯,但是大顺军军中之人都习惯性地叫他一声爷。 刘宗敏环顾一圈,看着已经换上了清军蓝棉甲的军队,这才微微舒眉:“不急,等过了中午再出发,清兵暂时是不会追上来的了。“ 他们一万余人从北门轻松突围后,一路沿着海河北上,现在已经到达了通州以南,下午出发,刚好在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抵达北京。 李来亨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对策,当初碣石山伏击战的时候,他便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所以将当时所有战死的鞑子的衣服都给扒了下来,收集起来清洗干净,就是备如今之用的。 守北京,天津是李来亨计·划中早已经确定的,天津只守到七月份也是如此。 其实,当时间到了七月中旬,大顺军在北京,天津抵挡了清军接近两个月之后,战争的主动权已经到了李来亨的手上,只不过清军大营中无一人察觉罢了。 战端刚刚开始的时候,李来亨别无他法,不能犯任何稍大一点的错误,还得运气不差,否则都有可能被多尔衮攻破北京城,功亏一篑。 可如今不一样了,李自成已经逐渐和地主乡绅从打成一片变成了“打”成一片,李来亨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固守,可以主动出击,谋求变局,甚至于说来一个出其不意,掏了山海关,然后沿长城一带撤退。 而当多尔衮,豪格,范文程等人以为只要将刘宗敏部从天津逼到北京,结果要不是在北京城下当着守城大顺军的面围而歼之,击溃对方的防守之心;要不就是引出李来亨部,一举歼灭,就能夺取北京城的时候,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刘宗敏部现在已经”变身“清军了。 其实他们想得不错,先拿下天津,再把溃兵逼到北京。城外四万多精锐清军,可以在四刻钟的时间内围着北京城跑一圈,顺军哪里来得及接应和撤退? 而且,还有豪格,吴三桂两万多人马在往回赶,他们距离刘宗敏大军二十里不到,无论李来亨出不出来救,刘宗敏必死无疑,那么李来亨其实也离失败不远了。 按着他们的计划,就算李来亨部派兵出来接应,自以为对清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但是周围几个大营的清军合围而来,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再包一圈,如此大事便成了。 其实多尔衮,豪格,范文程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是无论哪一个,在他们的认知里面,是不可能存在刘宗敏部变身清军,再来近身突袭北京城以外的清军大营这样的事的。 “刘爷,我们这样真的骗得过清兵吗?”党守素还是有些怀疑,毕竟他们都是汉人,除了几十个辽东人会说点满语之外,其他人既不会说满语,又没有满清的武器装备,而且很多人都没有剃发。虽说扮成了俘虏,可是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 “要是不成,老子第一个砍了李来亨那小子,居然敢叫老子剃光头。”说起这个,刘宗敏便是一肚子怨气了,但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大体上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刘宗敏前几日还是忍痛剃了个短发,光头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谷可成,党守素两人听了这话,不免强行憋笑起来,剃头的那一晚,刘爷明明还劝其他的几千个弟兄要听皇太孙的命令,现在觉得心里憋屈,又发起脾气了! “不过……刘爷,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南下直隶,去和太子会合,偏偏要去北京,自己跳进清军的包围圈呢?”这个问题窝在党守素心里很久了,一时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党守素确实不能理解,其实刘宗敏也不能理解,只不过李来亨让他来,他便来了,谁让李自成说过一切都要听李来亨的,刘宗敏谁都不服气,只服气李自成,李自成的话,他是不可能不听的。 “具体原因现在还不能说,以免乱了军心,按计·划行事便好了!”刘宗敏哪里拉得下老脸,说李来亨也没告诉他呀。 其实李来亨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这一个月以来,双方的通信极少,也不可能在信上说这样的事情,万一被截获了,岂不是自爆虚实? 现在清军之所以不敢妄动,便是因为摸不清楚顺军的虚实,害怕强行攻城不仅会损兵折将,而且还攻不下。战场之上,任何一条能推测出双方实力差距的信息都有可能改变主将的策略,进而改变战局。 党守素听罢,也不好再问,其实他也和刘宗敏一样,早已经从刚开始的不太服气,变成了如今的听命行事,毕竟一次次的实战经历都已经证明李来亨确实是皇上所说的柱国之材了。 “好了,你们两个赶快去整理军队,准备出发,今晚天黑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赶到北京城。”刘宗敏仰头看了看天色,厉声下令道。 很快,这支经过了一个多月战争洗礼,虽然仅剩一半,但是部队框架依旧健在的残师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了行动,远远望去,却是以为这是一只押着俘虏的满清偏师正朝着北京城而去! 第七十七章 走火【四轮加更求票】 豪格和吴三桂都没有想到,范文程围困了一个多月的天津城居然会被他们三天就拿下来了,还把刘宗敏给逼急了,结果对方胡乱开炮,白白费了许多弹药。 不过,当豪格,范文程,吴三桂三人进城之后才发现,他们得到的只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整座城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凋零破败。 刘宗敏可不是李来亨,要是赶起人来,谁赶不走? 当然,这并不影响豪格大军的行动,按照早已经制定好的计划,他和吴三桂两人率军紧紧跟在刘宗敏溃军大约十里后的地方,就是为了把对方逼到北京。 而刘宗敏似乎是被吓坏了,异常配合,一路只顾着沿着河流往北走,头也不回,这一系列的顺利不由得让豪格感觉有如天助。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满清大军入关之时他不在军中,不知道碣石山一战的惨烈,也不知道李来亨的厉害,更不觉得是因为范文程已经杀伤了七八千天津的大顺军,才使得他的进攻异常顺利,自然是以为范文程打仗这方面其实远不如他。 此时,刘宗敏所部万余人已经抵达了距离北京城南城的清军大营七八里外的地方,他本人正拿着“千里眼”在观察满清大营的情况。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军害怕背后的清兵追上来,整体行进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许多,现在只能待在原地,等待天色暗下来以后再行动。 刘宗敏拿着望远镜看了一阵子,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便直接扔给了一旁的党守素,扭头过另一边,发现谷可成又不见了,又扭过头去拍了拍党守素的肩膀:“老谷呢,人又去哪里了?” “啊,刚刚不是还在您身旁的吗?”党守素也放下了望远镜,一面说着,一面扭头看向了身后,随即笑了笑,伸手指向了军中:“刘爷,在那里呢!” 刘宗敏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便也就明白了,忽然笑了起来:“老谷这家伙,天天就想女人!” 刘宗敏一路东征,便一路收罗美女,到了北京城之后更加肆无忌惮,要不然也闹不出陈圆圆那档子事来。 当然,那种一夜御六女的传闻自然是假的,刘宗敏虽然正值壮年,却也没有那么强壮,说到底是前明的那些文人给妖魔化的。 但这家伙确确实实是抢了许多美女,凭借着在军中的地位和李自成的关系,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李自成作为大哥,大顺皇帝,也不过是抱怨两句,军营里的其他人谁又会缺心眼了,去招惹这样一个大将呢? 那么多美人,刘宗敏一个人绝对是解决不了的。有一些,自然是要送给他的兄弟的,而谷可成便是看上了其中一个,如今正打得火热,看那个样子,估计等这次仗打完,就要成亲了! “刘爷,谁要是像您那么多,也早就不想了!”党守素打趣道。 这些刀头舔血的糙汉子,从被欺压到如今的欺压别人,不少人在某些方面,不可避免地从屠龙者变成了恶龙。 “切!”刘宗敏啐了一口,毫不在意。“你想要自己抢去,江山都已经打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是咱们的。” 党守素听罢,不置可否,又拿起了望远镜继续观察前方的清军大营。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刘宗敏又让谷可成和党守素重新整理检查了一遍队伍,以防止出了什么破绽导致计·划失败。 而此时城内,李来亨早已经组织好了一万大军,分成两部,就等着刘宗敏率军接近清军大营了。 其中一部六千人,由许勇的辽东营第一大营精锐三千骑兵作为主力,三千矿工组成的精锐步兵作为辅助,到时候直接从南城三个大门冲出接应刘宗敏大军, 另外一部,由李林率领,新编的辽东营第二大营四千骑兵为主力,率先从西门敌军薄弱处杀出,吸引敌人注意力。 城墙上的观察员早已经通过望远镜确认了双方约定好的旗语,并且知晓了刘宗敏大军的动向,这一仗,在信息协调,军队配合上,顺军绝对是远远超过清军的。 “将军,他们到清军大营了!”观察员放下望远镜,向李来亨汇报道。 “传令,第二大营注意,旗令一到,立即冲出去!”李来亨面色如常,镇静指挥道。 “诺!” 李来亨依旧如常,站在城墙上亲自指挥战斗。而通过望远镜,他的眼前,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马上刘宗敏模糊的样子了。 “老谷,内侧士兵的火铳都装药了吗?”就要经过清军大营了,穿着清军蓝棉甲的刘宗敏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手紧紧地拽着刀柄直冒冷汗。 “刘爷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出意外的!”谷可成点了点头,信心满满,他以前贩私盐的时候,什么检查没遇上过,现在一万多人,手里有刀有火铳,哪里会怕这个。 听到了谷可成的保证,尽管依旧担心,但是碍于面子,刘宗敏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宗敏的一万多人只有四千多副可用的棉甲,因此其他五六千人都会被扮成俘虏,假借豪格的军令,就说是要直接压到城下砍头,恐吓顺军的,也许也能蒙混过关。 若是顺利,便也就没什么波折,入了清军军营再突然袭击,借着混乱,只要能冲到了城下三里地的火炮覆盖区域,便也就安全了。 但刘宗敏等人也明白,这样简陋的计划和伪装是不可能成功的,早就做好了在军营外和鞑子贴身搏杀的准备。 他们只要能靠近鞑子,站得先机,三千支装了药,燃着火绳的火铳可不是开玩笑的,至少可以向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为冲过满清大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当然,提前装药,燃起火绳这么危险的法子是刘宗敏和党守素想出来的,火铳用于防守是好用,可若是用于进攻便太鸡肋了,但如果是袭击的话,也还是可以一用的,至少声势上会大大不同,混乱也会更大,而这些正是刘宗敏想要的。 果不其然,当大军抵达鞑子大营的时候,果然被拦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大军都极度紧张起来,没人敢东张西望,皆是垂头伪装,生怕被识破。 其实谁都期望着能够借夜色遮掩过去,在清军军营里发动袭击,然后安全进城。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早就做好了在军营外大战的准备。 不过,在大军一阵短暂而焦急的等待后,事情似乎有些出乎预料的顺利,前面那几个会满语的辽东人不知道和鞑子说了什么,对方居然让大军先入营。 若是如此,便真的可以在营中对鞑子发起突然袭击,把部队的伤亡降到最小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同时也都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害怕任何一点意外发生。 ...... ......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原本顺利的行动。 果不其然,有火铳走火了! 第七十八章 火铳的威力【四轮求票】 “砰砰……砰,砰,砰——” 几乎是一千五百支火铳同时朝着周围的清兵一齐开火,整个清军南大营南侧瞬间亮成一片,然后又迅速变得昏暗。 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砰,砰——”,无数声枪响。 清军南大营的南侧又瞬间被火光点亮,另外的一千五百支火铳也同时在营外朝着里面的清兵一齐开火,。 刘宗敏在守城期间,一直小心地保护着辽东营新军第三大营的骨干,为此不惜牺牲了八千多的新兵,如今这群人总算是不负所望,一击得手了。 当第一声枪响的时候,部队已经有一半进入了清军南大营,尽管军中众人并不知道是走火,但是依着之前刘宗敏下达的命令:入营的士兵前排下蹲,藏于内侧的火铳手朝两边射击,还在清军营外的,沿着大营铺开,成三排队形朝里射击。 其实就是在清军大营门口迅速摆成一个倒“t”字形的射击阵型,形成交叉火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营内的清军从两个方向形成两次密集的射击。 辽东营新军本就是火器起家,就算是贴身白刃战也是用上了刺刀的火铳。 第三大营虽说是辽东营新军三大营中最后一批全员装备上火铳的,但是他们其实早已经训练了几个月,配备的火铳也因为有外国工匠的加入,火药的改良,反而是性能最稳定,最优异,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大的。 遭到突然袭击的清军还完全摸不清楚情况,就被三千支火铳一前一后给喂了第一波子弹,靠得太近,甚至直接撞在枪口上的那些清兵,甚至有直接被子弹给打飞的。 而其他距离比较近的,不是击中要害,一击毙命,就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而距离太远,又在火铳射程之内的,也有不少清兵受了伤,毕竟大营之内人员太过密集,三千支火铳,两个方向的密集射击,哪里还能有太多的漏网之鱼! 几乎是顷刻间,清军南大营一千多士兵便失去了战斗力。 但是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第一轮射击之后,原本就分布在外侧的顺军开始一边砍杀周围百步以内还有战斗力的清军,清理出缓冲空间,一边朝着北京城方向撤退。 而火铳部队三千余人凭借着李来亨当初连续三个月的高规格训练,在极高的速度下依旧保持着左右各三列的队形,由刘宗敏,谷可成,党守素等人率数百骑兵开路,继续深入清军大营。 在清军大营之内突然发动骑兵冲击,虽然只是区区数百骑,但是在清军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有刘宗敏这位顺军猛将的带头冲锋,这数百骑骑兵猛地凿出,是足可以战胜几千步兵的。 如此一番突然袭击,已经完完全全打破了清军原本的部署。 其实清军也不傻,早就怀疑他们了,但毕竟没有做好准备,让他们进营就是为了安抚,再趁机纠结兵力,若真的是豪格大将军的人还好,不然就在营内直接围而歼之。 说白了,这一部的清军一方面是不想得罪豪格,另一方依旧是太轻敌了,他们是怎么也没能预料到这群城破之后的溃兵战力如此强悍,更没想到对方会在进营的时候突然袭击,他们的传令兵才刚刚开始行动呢! 不过,听到了如此密集的枪声,整座清军大营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各个营帐之内的清兵纷纷冲出,但是因为缺乏指挥,不明情况,却也像无头苍蝇一般,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行动,冲向哪里?砍谁? 而当他们迟疑片刻之后,依着砍杀声和夹杂着火药味和血腥味的空气才勉强弄清楚方向,可迎面撞上的却是已经重新装药瞄准后的三千支火铳。 此时辽东营新军第三大营的三千火铳兵已经悉数入营,在其他顺军步兵清理完百步以内的零星清兵之后,他们直接面对的便是刚刚从远处的帐篷中冲出,还未弄清楚状况,当然也是毫发无伤的清兵。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三阵密集的枪声过后,一阵阵血雨洒在了千疮百孔的清军营帐之上,舍命冲出的清兵们还未来得及战斗,便在距离顺军五六十步的地方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恐怕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眼前的是三排就算是敌人冲到了眼前,也依旧巍然不动,稳如泰山的大顺辽东营新军。 经过这两轮火铳射击,清军的损伤至少是两千以上的,南侧部队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而这座不过万余部队驻扎的清军大营遭到此等打击,必然不可能再能死死咬住刘宗敏了,只要前锋可以在清军合围之前冲破清军大营,部队便也就安全了。 而此时,这三千火铳兵在两轮射击之后,自然不可能再装一次药,再依靠火器战斗了,时间根本已经来不及,于是按着原先便制定好的计划,他们立即紧紧跟上了刘宗敏大军,准备冲破清军营寨,直抵北京城下。 事情的发展也远远超出了城墙之上李来亨的预料,听着突如其来的枪响,他明白战局又发生了意外。 可是现在天色已黑,望远镜也没了什么用,李来亨一时间也摸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是猜测是刘宗敏大军的突袭提前了,或者…… “按计划行事,第二大营立即从西门杀出,牵制敌军,切记不可恋战。” “诺!” 旗手立即摇出既定的旗语。 “第一大营现在也立刻杀出,接应刘爷,不能再等了!”李来亨现在担心可能是后面的那种情况,若是那种,局势就极其不妙了!“告诉许勇,若是情况不对,保存实力为上!” 李来亨还是理智的,他也清楚清军的计划,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宗敏大军只要敢强冲,他李来亨只要敢出去救人,必然是损失惨重,得不偿失的。 军令一下,顷刻间,北京城四扇城门大开,西大门成群的骑兵瞬间冲出,直奔清军大营而去。南城南面的三扇大门也是同时洞开,无数大顺骑兵如潮水般瞬间冲杀而出,准备与正在清军大营中搏杀的刘宗敏大军遥相呼应。 此时,就是城墙之上也立即骚动了起来,城内的各部队以及新招募的五千新兵立即被组织登城防卫,以防万一。 第七十九章 混战【四轮求票】 多尔衮此时已经穿好了战甲,准备亲自率领中军精锐绕到南大营侧面,等到李来亨派人出城迎战的时候,再来个突然袭击。 只是,他没想到,局势的变化会得这样快,快到他刚刚准备好,还没出发,就听到了一连串的枪炮响声。 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没有电报,没有电话,就算是战场之上,信息传递也十分缓慢。 南城的清军大营看到刘宗敏部队假扮的清军后,尽管不确定对方的真实性,但是也怕因此得罪了重新崛起的豪格,所以便派人快马汇报给多尔衮,让他来定夺。 只是北京城如此之大,各个大营间的距离也有好几里地,这一去一回,在思考推敲一番后,时间便也就过去。 等到多尔衮收到汇报,刚刚派出斥候传令各军准备行动的时候,枪声却突然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连不断的炮声,这是李来亨为了干扰清军而放的,就是要让他们在得到军令之前,分不清楚是那边出了事,以此拖延清军的进攻速度。 原本,范文程的计划之所以称得上天衣无缝,就是因为时间。 无论怎么想,一万清军对一万溃军,都不可能失败,而四万清军对战四五万顺军,其中顺军大半都是新兵,在平地上野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输啊!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随着豪格的到来,满清大营早已经不是铁桶一块,各个将领,快如吴三桂的,已经开始倒戈,其他的,也仍旧在一旁观望。 原本历史上的多尔衮,凭借着迅速入主中原的不世之功,威望如天,论谁也不敢反对,可是现在北京的战局陷入了如此不利的地步,多尔衮的威望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击,谁也不想成为豪格和济尔哈朗两人和多尔衮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啊! 而且,豪格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喜报也夸张了些,号称三日内就彻底击溃了天津的顺军,还俘虏了一千多人,随后就会押送回北京。 而这也在冥冥之中也帮了刘宗敏一把,若不是这份军报,恐怕南大营的清军是不会有那么多犹豫的。 不说其他人了,老谋深算的多尔衮此时想的也是这个,他和豪格,或者说和济尔哈朗的争斗不可能会因为对顺的战争而中断。 而很显然,所谓的南下劫掠,筑起坚城,就是这两个人为了争抢自己入关的功劳,夺权而来了,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的,北京还是得继续攻。 想到这里,多尔衮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现在被顺军突然袭击了,那不如自己再慢一点,放顺军进城,反正也不到一万人,进城了也是于事无补,城内的顺军反而还可能会因此从内部分裂。 而如果刘宗敏率领的顺军进城了,豪格的军报,攻打天津战功,如此种种便都成了可以用来压制他的话柄,也就不用再担心豪格再执意南下了。 此时的北京城城南战场之上,当刘宗敏大军在满清大营里面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北京城内的顺军也在精锐骑兵的冲锋之下从鞑子的正面袭来,一时间对清军南大营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清军本就准备不足,更没想到顺军的火器威力如此之大,顿时就都乱了阵脚,再加上他们的军队布置本来就是为了在遇到顺军袭击的时候固守营寨,等待支援的,现在直接被刘宗敏从里面掏了老窝,哪里反应得过来。 刘宗敏也知道自己此战的目的,冲破清军大营才是第一要务,所以一点也不敢恋战,而是带着部队里仅剩的数百骑兵一路横冲直撞,为大军开路。 刘宗敏胯于马上,手持宽背大刀,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一路上左右劈砍,无往不胜,杀得清兵晕头转向。 很多清兵甚至来不及跑,便直接被顺军的战马撞翻,然后丧生在了马蹄之下。还有的,企图反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稍稍减缓了顺军骑兵的冲锋速度。 但是清兵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毕竟顺军不可能一下子就冲过清军大营,而且清军赢了那么多年,军队之中,敢战勇战的士兵还是占绝大多数的。 所以当顺军冲到清军大营中部的时候,便有十几个鞑子骑兵突然从侧面直冲了出来,虽然在顺军数百骑兵的巨大数量优势下,立即就被冲溃了,但是顺军的速度也因此大大减缓了。 而随着清军大营北侧的一部分将领和士兵开始回调,在这部分将领的组织下,清军开始从各个方向展开了阻击,两军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战之中。 刘宗敏依旧以一当十,锐不可当,在持续砍杀了六七个清军骑兵之后,又迎面撞上了一个清军将领。 那个清军将领在接连刺死了两个顺军骑兵后,注意到了勇猛的刘宗敏,便也顾不得其他人,一拉缰绳,双腿一夹,调转马头就直接朝刘宗敏冲了过去。 刘宗敏久经战场,哪里还能注意不到这个来势汹汹的对手,但是对于敢冲在全军最前面,敢号称顺军第一猛将的刘宗敏,这样的敌人他自然没放在眼里。 在“哒哒哒”的马蹄声和士兵的喊杀声中,清军将领手持长矛,刘宗敏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两人策马对冲,都是直奔对方而去。 就在两人快要接近时,清军将领挥着长矛,用手一撑,猛地一刺,想要直插刘宗敏的胸腹,一招毙命。 但就在长矛即将刺到刘宗敏的时候,只见刘宗敏的身体迅速一侧,抬刀一横,借着马匹的巨大冲击力,两人纵马交错之时,直接将对面的清军将领拦腰斩断,清军将领擎着长矛的上半身直接弹飞了出去。 这样的小将领还不值得刘宗敏花费什么心思,做什么躲避,不过是一招得胜罢了。 而此时,从城内冲出来接应的许勇第一大营三千骑兵部队也已经冲到了清军大营前,但是并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阻挡,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消灭了防守在外围的数百清兵,然后直接冲杀了进去。 清军大营南边直接被顺军的火铳部队一锅端了,损失过半,几乎是完全崩溃。而原本用来防备城内顺军的北侧部队,因为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反应过来后又有相当部分去阻挡刘宗敏了,变成了如今前面挡住了刘宗敏却被许勇背后偷袭的艰难境地,一时间腹背受敌。 第八十章 北京会师【四轮求票】 在多尔衮原本的防御体系中,北京城每一个方向上的营寨及其周围的区域都已经完成了防御工事的构筑,凭借着手中的火器,别说是处于弱势的刘宗敏大军了,就是城内李来亨的部队也出来了,每一个大营都至少可以顶得住半天时间。 火铳虽然射速慢,不适合近战,但如果是用来防御的,配合着阻碍骑兵的障碍物和两翼遥相呼应的骑兵部队,效果却是非常好的。 满清大军的火器装备率也很高,只不过入关以来因为一直在攻城和近战,除了红衣大炮外,其余火器的作用似乎并没有发挥得出来。 如今又被刘宗敏从里面开始偷袭,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也就瞬间失去了作用,反而因为营寨北部的防备兵力在混乱中大部分都被调来阻挡刘宗敏了,以至于许勇的三千骑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了清军南大营中。 其实,这个时候不少清兵是最后一部分从北边的防线上撤下来的,也还没赶到阻击刘宗敏大军的地方,屁股却被许勇给捅了。 这便是大军失去指挥的巨大弊端了,全军无法协调作战,更无法集中力量,往往会因为过于分散而被各个击破。 许勇率领骑兵攻入清军大营后,手下的骑兵都已经进入了极度亢奋的状态,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清军步骑兵,心中更是不由得激动万分。 大营之内,清军的骑兵部队本就不多,或者说许多骑兵都还没有上马,以骑对步,还是从敌人背后冲杀,在冷兵器主导的年代,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打法啊! 于是,在大顺骑兵的呼嚎声中,刚刚从北边防线上撤下来清军绝望地发现,他们的身后,出现了潮水般涌来的顺军骑兵。 瞬时,刚刚还井然有序的清军支援部队从后往前,迅速蔓延,乱作一团,无数兵马相互裹挟着,很快就炸裂成了无数的小股部队开始逃命。 勇猛善战如清军必然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大营之内除了帐篷毫无阻碍,顺军骑兵又成排山倒海之势,再不逃命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已经太迟了,在顺军骑兵排山倒海般冲锋下,就算是少数清军骑兵妄图抵抗,也几乎是瞬间便被淹没在了顺军的骑兵阵型里面。 就算是还没逃跑的清军士兵,也几乎来不及背身一冲,做出什么战术动作,便被刀砍马撞,瞬间冲垮,随后便是无数的马蹄伺候,踩成肉泥。 而那些继续不顾部队建制和军队作战纪律,三五成群,相互裹挟着逃跑的清兵,也不过是被顺军骑兵追上,从背后砍杀射猎罢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甚至于是人类隐藏于心底的兽性本能,面对着速度远不及自己的猎物,完全没有放弃的理由。 而此时西大门外的李林也正率领着新编的第二大营四千骑兵和刚刚从清军西大营出发,打算前往南大营救援的数千满清大军鏖战。 上一次夜袭多尔衮中军大营惨遭失败,李林本以为李来亨会因此不再重用他,本以为自己的军·政生涯可能就此便结束了,却没想到李来亨并没有因为结果就把责任推给了他,还是重用如初。 原辽东营第二营营长守城战死后,更是把自己升做了营长,甚至来说是信任更加。 这一次,手握四千重兵的李林踌躇满志,誓要一雪前耻,一定要将满清西大营的援军死死挡住,以实现李来亨的战略意图。 月色下,两支骑兵部队战得难解难分,你来我往,犬牙交错,无论是哪一方都无法迅速击败对方。 而李林一部本就不打算死战,反而还要保存实力,只是要拖住清军一段时间不让对方支援南大营罢了,比起清军急于支援友军来说,李林一部尽管处于人数劣势,却以逸待劳,打得更得心应手。 而此时的清军南大营,许勇从北面杀来,一路上砍瓜切菜一般,别说是有效的抵抗了,就是抵抗都很难说得上。但其实杀伤也不过一两千之数,很多清兵都已经四散开去。 主要是许勇此战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接应,为了不耽误时间,便率军直奔刘宗敏所在的清军大营中部而去,舍弃了继续砍杀清兵的行动。 随着肉眼可见的溃败之势,被前后夹击的南大营清军已经彻底失去了阻击刘宗敏大军的能力,两军成功回合之后,刘宗敏继续率领部队冲出清军营寨,许勇则率领他那几乎是没有任何损伤的精锐骑兵继续掩护,防止多尔衮率领的清军精锐突然杀出。 不过,许勇的担心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多尔衮早就想明白了,这一仗他不能打赢,打赢了功劳都是豪格的,打输了就可以追究责任了! 豪格一来就赢,从天津赢到北京,这还得了?自己在军中的权威,自己摄政王的位置还保得住? 于是,早就准备好一切的多尔衮开始了他的“拖”字诀,认真研究起来北京城上火炮声音的来源,以确定敌人的数目,进攻的方向,以便做好万全之策。 当然,南大营的枪声是不用担心太多的,豪格的喜报都已经说了——刘宗敏已成溃败之势,所带部队几近丧失战斗力。 就这样的部队难道可以攻得破固若金汤的南大营?如果攻得破,那便是豪格的军报出了问题,谎报战功,贻误战机,可不是小罪! 于是,当多尔衮率军终于赶到南大营的时候,只看到了许勇精锐骑兵撤退的尾巴,别说是刘宗敏了,就是顺军的尸体都没看到多少具。 而此时北京城内,北城正阳门之前,微风拂拂,火光摇曳,李来亨带着高穆英,亲自来迎接刘宗敏的回归。 “刘爷,我和穆英可算是等到您回来了!”李来亨抱拳笑道。 “诶,鞑子算什么,能把你刘爷我怎么样?”刘宗敏倒还是那个样子,在李来亨这个小辈面前说起话来牛气冲天。 “哈哈哈哈,刘爷一来,我才敢去捅屁股多尔衮的屁股啊!”李来亨扭头看向笑脸盈盈的高穆英,“要不然,还真的只能缩在北京城里忍气吞声了!” 刘宗敏自然明白李来亨话里的意思,这个计划几乎只有他和李来亨,李自成三个人知道,属于绝密中的绝密——捅多尔衮的屁股。就是之前谷可成和党守素问了,刘宗敏也是假装不知道的! 这也是此次李刘“北京会师”的真正战略意图。 第八十一章 大清国运【四轮大章求票】 围歼刘宗敏大军计划的失败,李刘合兵一处,北京城的城防更加稳固,南大营损失惨重,仅仅是战死者就超过了四千。攻克天津之后,满清大军好不容易恢复的士气一下子又跌入了低点。 满清中军大营的主帐之内,每一个人都满面愁容,看起来心事重重,豪格更是垂头皱眉,完全失去了前几日在中军大营中的豪气。 “事已至此,我们在这里唉声叹气也是没有用的,应该尽快商议出一个应对的方略来!”多尔衮环视一圈,确认了豪格萎靡的状态之后,又继续扬声说道:“当务之急,便是要先确定大军的目标,是南下劫掠,班师回朝,还是先攻下北京,再徐徐图之。” 豪格谎报战功,贻误战机的事情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当然只是传开,并没有定罪,那些军报都在多尔衮手里,要不要定罪,怎么定罪,甚至于是不是有罪,是谁有罪,豪格,还是“误传”军报的人,其实都是多尔衮说了算。 换句话说,政治上还只是个小矮子的豪格刚刚站起来,又被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给死死拿捏住了。 原本,稍微夸大一下战果是每一个将领汇报军功时的惯例,事情可大可小,可这一次,南大营间接因此战死了四千余人,受伤的更是多达三千余,军中怨言太大,若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本不能服众,还有可能给本就不稳的军心重重一击。 “王爷,臣有话要说!”范文程忽然抬起头,拱手拢袖道:“臣前段时间派了几个探子到保定和河间打听顺军的消息,这才发现南边的局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峻得多。” 众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一齐看向了范文程。 范文程见状继续说道:“在保定,已经驻扎了李自成从山西方面调派来的一万多兵马,并且还有北京等地迁移过去的几十万百姓在修筑工事,抢收粮食,看样子顺军是打算坚壁清野,据城而守。而河间,同样有山东方面调派的一万多兵马,同样是有大量天津,北京的民众充实地方,修筑工事,抢收粮食,同样是要坚壁清野。我们若是没有足够的兵力,过去了,怕是也抢不到粮食。”当然,顺军对外宣称是两地各四万大军,只不过这样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住范文程。 范文程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两万顺军不足为惧,可是顺军在直隶南部,山东地区还有更多军队,而我军派过去的军队又不足以迅速击败对方,万一还被顺军截断了补给,那后果不堪设想。” “顺军有这样的布置?那以前怎么没有汇报?”多尔衮微微皱眉,顺势问道。 “这应该是顺军最新的军队调动,根据探子打探到的消息,这两支军队都是最新驻扎下来的。” “那也就是说,李自成已经解决了山西与山东两地地方上的威胁,已经可以腾得出兵力来防御我们南下了?”多尔衮有些不敢相信,山西方面倒还好说,山东以南直面的是南明的十几万大军,难道李自成有那么多军队可以抵挡?居然还腾得出一万大军北上防御。 多尔衮确实想不明白,毕竟南明送来的几十万两白银,足可以组织起山东地区的上万乡绅家丁,配合一万顺军和已经被收买的南明总兵,想要防御南明的北伐确实是错错有余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那个可能的,但是从时间上来看,李自成其实也还腾不出手来,不然不可能只派了两万人马。”范文程拱手答道。 现在的李自成同时面对着满清,南明,西北少数民族三个敌人,正所谓三面受敌,除非他真的有数不尽的钱粮,不然怎么可能还腾得出手来? “豪格,这件事你怎么看?”多尔衮突然扭头看向垂头的豪格,一脸严肃,仗着摄政王的地位和叔叔的辈分训斥道:“不就是被刘宗敏的伪装给骗了吗,难道我们满人已经失去了失败的勇气吗?” “……”豪格恍然抬头,看着多尔衮怔了一怔,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感动,他听明白了多尔衮话里的意思,这是在给他脱罪,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 “若是真的如大学士所言,南下之事确实得再行定夺。”豪格虽然感动,却仍旧不完全松口,他还得拉扯拉扯,看看多尔衮到底是什么态度,要他交出什么筹码。 “刘宗敏部能强攻南大营,李来亨部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接应,说明他们的战力都不差,如今两军会合,据北京城固守,恐怕不留下五六万军队,是不好南下的。可如今的情况,南下劫掠恐怕会得不偿失。”多尔衮微微扬声,似乎是故意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他虽然觉得如今要以大局为重,应当拉拢,而不是过度打压豪格一部,但若是对方不知道分寸的话,多尔衮也是丝毫不会客气的。 而刚刚那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这样的局面是谁造成的?又是谁说顺军疲弱的?原本的大好局面又是因为谁的轻敌大意,谎报军情而丧失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多尔衮话里的意思。同时,他们也算是看清楚了,豪格,济尔哈朗比起多尔衮来,还是太弱太嫩了。 “王爷,末将私以为,北京必须攻下,直隶,山东必须攻下,此关系到大清之国运!”吴三桂忽然抱拳,拱手而言。“如若不然,天下大势将不可逆转,大清必难重复河山!” “你这话什么意思?”多尔衮一时惊异,一面心中警惕,一面面露笑容,轻笑道:“前几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如今为何又突然改弦易辙,觉得一定要攻下北京,拿下直隶和山东了?还关系到大清国运......哼,难不成是突然就想明白了?” “王爷,此一时,彼一时!”明白了豪格压根不可靠之后,吴三桂毫不意外,直接就在会议上反水了。“末将本以为李自成不过是一打家劫舍的流寇,只会掠夺百姓,劫良藏私,虽然攻破了北京,却是难成气候,根本不足为惧,却没想到李贼已经会蛊惑人心了!” 大帐之内一时鸦雀无声,豪格目瞪口呆,压根就不敢相信,这吴三桂,居然就这样背叛自己了? “末将本汉人,世代明将,世代汉臣,皆是忠良死节之辈!”吴三桂昂然而对,从容不迫,俨然是有备而来。“在王爷看来,甚至于说在大帐之内的诸位同僚看来,末将投机取巧,反复无常,为了功名利禄可以弃家人老父于不顾,可以叛君背国,俨然就是世间最无耻之小人……” 多尔衮微微舒眉,似乎是已经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这场决定大军动向兼顾夺权打压的会议才刚刚开始,豪格阵营便已经从内部分裂了。 “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末将虽本忠臣孝子,可是在天下大义面前,末将只能弃暗投明,叛明叛顺,归附大清,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功名利禄,也不是为保苟且之性命,而是为了这天下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百姓!”吴三桂眼含热泪,慷慨激昂,俨然一副忍辱负重,饱受误解之态。 “末将自幼便学文学武,深谙天下大义,立志为国为民。此后,未足二十便中武举,从军多年,为国守关,为民苦战,朝廷缺饷缺粮,末将便自掏腰包,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已……王师到前,末将受到朱明蛊惑,不知天命,一味负隅顽抗,可是一片赤胆忠心终究错付;而王师未到,末将为了麾下将士和百姓,只得假意投降伪顺,却终究反正,宁死不屈,在山海关与之决一死战;而王师到后,末将方才知道,天下大势已定,天下百姓之明主已到,末将可以为之舍身取义的圣主已经来了。” 多尔衮微微皱眉,却不置可否,而豪格,范文程,阿济格等人皆举目注视之,却也都一言不发。 “可末将万万没想到,现如今李贼这般猖獗,这般势大,北方五省一京千千万百姓都已经遭到荼毒,末将虽然位卑言轻,却不敢不言,也不敢再等。本以为可先南下获取给养,再与贼兵对峙,徐徐图之,可按范大学士所言,百姓既已受蛊惑,既已受荼毒,那便再也等不得了。” “今日的军事会议决定了大军的战略方向,关系到天下大局安危,关系到万千黎民百姓,末将无可奈何,只能在此斗胆出言......” “吴三桂,你住……”豪格再也忍不住了,张口便要骂,但是一看到多尔衮的脸色,却又把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 “王爷!”吴三桂一副慷慨激昂,义正言辞之态。“末将在军中多年,忍辱负重至此,对朱明朝廷早已经看透:一,朱明子孙皆是百无一用之废物,既是有人在南京即位,也难以统筹大局,更别说力挽狂澜!二,朱明朝廷重臣皆是迂腐书生,道貌岸然,争名夺利,贪赃枉法,绝无可用之才!三,江南富裕,人口密集,乃是财税重地,一旦被李贼夺取,后果不堪设想,我朝非南下直隶山东,再以之为基地,渡淮过江,夺取江南,方能恢复河山,一统天下!因此,必须夺下北京,夺取直隶,山东,否则天下难定,河山难恢,百姓更难以安居乐业!” 大帐之内,所有人一时语塞,皆是震惊不已。 “否则,若是让李贼得了喘息之机。”吴三桂终于说出了自己对天下大局的看法,在将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和范文程等一众汉臣惊呆之后,又继续说道。“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李贼立足未稳,现在应该立即组织大军,就是强攻,也得拿下北京,继而攻破长城防线,引蒙古大军南下,夺取直隶,山东,为消灭朱明朝廷,夺取江南,乃至整个南方做好准备!” 论谁也从来没有想过,吴三桂居然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既是感慨于其人毫无脸皮,也是惊异其对天下局势的清晰认识。 “王爷,大将军,老臣以为吴将军所言极是,如今的局势,一定要先攻下北京城!”范文程听罢,已经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拱手拢袖,出言襄助:“北京不只是一座可以固守的坚城,乃是天下人心中的京师,天下正统之所在。若是被李贼夺了,加之其又是汉人,恐怕更会借此蛊惑人心。到那时,各地的官员百姓极有可能会望风归顺,局势必定会变得对我们更不利。” 说到这里,范文程忽然提高了音量,昂首直立,看着众人: “而且,正如吴将军所言。若是我们能攻下北京,既可直接南下直隶,山东,占得肥沃土地,为攻取江南做准备;也可北上与蒙古前后夹击,一举攻破李贼的长城防线,然后再以金银财物为诱,借助蒙古大军南下攻伐,大事必可成!最不济,也可以据北京,天津坚城固守,先在关内站稳脚跟。有我们的牵制,李贼必定没有余力拿下江南,只需等待天下局势大变,便可联合朱明朝廷南北夹击,一举破贼。” 其实范文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吴三桂早就说完了,就是对吴三桂说的内容缝缝补补了一番,到时若是有什么功劳,也必然有他这个汉臣之首的一份。 “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洪承畴见状也不落下风,立即拱手附会道。 “早就该攻下北京城了,若是全军用力,汉人必然不敌,俺们满人什么时候那么窝囊了!”阿济格还是那个暴脾气,他早就忍不了了,攻个北京城弄得这么小心翼翼,几万人直接强攻还怕攻不下? 营帐之内的其他文武大臣见状也纷纷附会,全部都同意了吴三桂这个“忠臣孝子”的分析。 多尔衮看得众人又团结如初,豪格也已经屈服,吴三桂的分析几乎完全符合自己的想法,不由得点了点头,轻笑道:“好,既然大家都已经表明了态度,都已经认同了吴三桂的意见,那我们就此决定,先攻下北京,再破长城,然后南下直隶山东。大清国运昌隆,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第八十二章 决战之策【四轮求票】 时间来到七月底,距离李来亨提出“先南后北,最终决战”方略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距离清军围城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战局发展的大体方向都在李来亨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李来亨自己也没想到,满清原来比他想象中的要弱,而大顺政权其实比历史上众人的普遍看法要更强,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组织力,都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不知道是原本历史中李自成死得太早,还是南明小朝廷实在太弱的原因,或者说史书上的记载是经过满清这个胜利者修改的,以至于李来亨一直以为满清是一个几乎不能战胜的存在。 而如今,当他开了“天眼”,几乎将自己所能干涉的事情做到了极致,并且几乎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之后,满清现如今其实已经距离失败不远了。 不过,这本身就很正常,开了天眼且没犯什么大的错误,而且运气还不差,这哪里还能有不赢的道理? 其实历史上的许多成功者,运气方面都不错,可以熬死自己的老大,继承老大的家业,甚至老婆,然后直接崛起。 不过,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失败者一样,随着“强攻北京城“的方略定下,满清大军正在经历最后的回光返照,却还以为是胜利在望。 从七月下旬开始,多尔衮,豪格,阿济格,吴三桂,洪承畴等人便开始轮番指挥对北京城的围攻。 由最初的试探,佯攻到逐渐摸清北京城的城防虚实,他们甚至还察觉到了北京城城墙上放炮的频率越来越低,以为是自己“困敌,疲敌,弱敌”的战略成功了。 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八月初,城内顺军炮弹火药几乎耗尽的时候展开强攻,一举拿下北京城。 而此时北京城内,李来亨,刘宗敏,许勇,王浩,李林,马大柱,党守素,谷可成等人正在商议如何让清军尽快攻破北京城。 当知道大顺各地平乱,建立基层政权的进展在经过了最初两个月的举步维艰,现在已经远超自己的预期之后,李来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将与满清决战的时间提前到八月底。 而这次集合了北京城内,或者说是京津军区内所有军事高层的会议,就是要为这场决战定下最后的方案。 “将军,城内还有十一万百姓,咱们真的要把他们全部送走吗?”许勇眉头紧皱,终究还是质疑起了李来亨的决定。“以清军骑兵的速度,就算这些百姓被安全送出了城,怕是不到一日就会被追上,虽然有辽东营将士护卫,可若是清军最后抓到了一些,拿他们来威胁将军,来攻城,将军您这边怎么办?” “我的安排都听到哪里去了?”李来亨有些生气,微微皱眉,厉声道:“你们掩护百姓离开的时候,直接把通往昌平和延庆的大路给炸了,鞑子还能追上来那么快吗?而且张天琳将军已经在昌平安排了接应,一百多里地,又有马匹,一天一夜不停还赶不到?若是不转移这些百姓,你让我和刘爷怎么和鞑子拼巷战?” 其实转移的不只是城里的十一万百姓,还有李来亨的未婚妻高穆英,汤若望等几十个西洋人和一众火器司的熟练工匠,以及负责护送的五千辽东营新军精锐也是被转移的一部分。 如果不转移这些百姓,其实就要让他们陪葬了。李来亨很清楚,如果清军不惜人命强行攻城,他手里的兵力是绝对撑不过一个月的,所以城破是在所难免的。 只不过,北京城丢了南城,还有北城,丢了北城还有皇城,若真的是一城一城,一寸一寸地攻取,清军恐怕寸步难行,没有两个月恐怕不行。甚至于最后会被完全激怒,乃至失控,攻取一寸便杀光一寸。 所以百姓绝对不可以留在城里,这是李来亨的底线。这些人当初是因为不信任大顺会给他们安排活路,所以死赖在北京不走。现在相信大顺了,愿意离开了,李来亨没有理由还要让他们死在北京。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经历的苦难太多了,没必要再多加一点。只不过,这个时代同为普通人的人,往往想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将军,若是要护送这些百姓离开,将士们必然是要和清军交战的,恐怕会损伤不小啊!”许勇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而且他想不明白李来亨为什么那么看重百姓的命,他的背后有更多的百姓,有时候有一些牺牲也是必须的。 “不然朝廷为什么要拿银子养你们,养你们的银子就是百姓的!”李来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厉声道:“你到时候带着你的兵,一定要把锦州给烧了,一片瓦,一块砖都别给我留下。要是我之后重建锦州的时候,发现你心不够狠,烧得不够干净。许勇,你以后就滚回家去带孩子,不要带兵打仗了。” “是!”许勇看到李来亨发怒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垂首应下。 这便是李来亨之前与刘宗敏会师时所说的——捅多尔衮的屁股。 趁多尔衮死命攻城之时,用南城沦陷的代价掩护百姓撤退,并在掩护百姓撤退时借机将五千辽东营精锐骑兵送出城。 五千精兵在获得补给后,从长城一线靠近山海关的地方出发,穿上从碣石山一战中缴获的满清军装,直接奔袭满清的火炮重地——锦州。 这个任务其实也只有辽东营新军的精锐骑兵最合适,或者说也只有他们才能做得到。 深入敌境,补给全无,若是还人生地不熟,没有全军最强劲的战力,恐怕是难以短时间内攻下锦州的。 这个时候,远征黑龙江的几千旗兵应该已经回到了盛京,按着现在北京的战局,说不得他们就防守在盛京,锦州一带,所以若真的想一击得胜,非大顺军中的最强战力——辽东营新军精锐莫属。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的。”刘宗敏看着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身为这里辈分最高的人,他便主动调和了起来。“我看啊,就按照亨儿的说法去做,百姓还是不能留在城里的,否则会影响你刘爷的发挥。你们只是撤退的时候顺便掩护,没什么大事,就这样吧,都别争了!” “不过亨儿,你把精锐都送出去了,就凭着手里的这三万新兵蛋子,能守得住北京城吗。”刘宗敏看起来也有些迟疑,他其实也有些不相信,五千精锐骑兵派出去后,辽东营基本就被掏空了。“要不少派一千出去,顺便让皇上派点人马过来支援我们,长城一线不是十几万大军吗?“ “刘爷放心,咱们是和鞑子打巷战,最重要的是熟悉城里的路况和建筑分布,鞑子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施展不开啊!“李来亨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而且这些人哪里还算得上新兵蛋子啊,都已经在北京,天津守了两个多月了,早就身经百战了。“ “可是,城外的鞑子毕竟有七八万,咱们就算加上了刚刚招募的新兵,也不过是三四万,真的打得过?“刘宗敏继续劝道。 其余在场的将领也几乎都是这个意思,纷纷看向李来亨,他们也不想因为兵力不足,就这样死在北京啊,都已经守了那么久了。 这其实让李来亨有点难办了,刘宗敏的在大顺军中的地位,和李自成的关系,其实他的资历是很难驾驭的,对方虽然听李自成的话,但要是真的杠上了,按着那暴躁的性格,恐怕很难镇得住。 但是,奇袭锦州必须胜,而且得快,只要一击得手,满清在北方的威信就会瞬间崩塌。 自古以来,中原都是老大,满清才做老大多少年?能建立多深厚的威信?若是能攻下锦州,消息传到蒙古,不说蒙汉盟约立即签订,至少蒙古会立即撤兵,长城一线的压力立刻就会解除,还说不得蒙古自己就要趁机去盛京采采风了。 而这样的情况下,李自成便可以集结近十二万大军开始第二轮东征,满清要不是撤出关外,要不就是在这里死磕,消耗掉大部分老本。 可是满清消耗不起啊,也不敢消耗,大顺军拼光了这十万,还有十万,百万,可是满清就这点人,拿什么补充兵员? 而五千精锐骑兵,从护送百姓离开到拿下锦州,再到消息传到多尔衮耳朵里面,大概也就是二十天多时间,北京还有北城,皇城,城内的火炮,弹药也都充足,三四万人还是守得住皇城的。 “刘爷,我们只守不到一个月,必然是不用担心兵力不足的,为了大局考虑,必须派出这五千精锐才行。“李来亨继续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刘爷不懂大局吗?“刘宗敏一听这话,自己就咂吧出不对劲了,他本来对自己屈身于李来亨之下有些不满,如今又听到了这话,便不客气了起来。”亨儿,你刘爷也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大顺第一猛将的称号可不是老子给的。“ 这很明显是在阴阳怪气李来亨靠着养父李过的关系迅速崛起的事情。 “刘爷,侄儿哪里是那个意思。“李来亨陪着笑脸,满是敬意。”侄儿之所以一定要刘爷来北京,而不是南下,就是为了借刘爷的威名来守城的,若是没有刘爷坐镇,就是再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五千精锐派出去啊!“ 刘宗敏听罢,头微微上扬,旁光瞥向四周,虽不言语,却十分得意。 “刘爷,您在这里,多了那一千人又能怎么样?“谷可成抱拳恭维道:”有您坐镇,少了那一千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兄弟几个中还是谷可成说话最好听,最得刘宗敏的欢心。 “如此……你们说得确实也对!“刘宗敏听得欢心,有了台阶下,又可以不违背李自成的命令,自然是乐于接受的。”刘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也是懂大局的。“ 屋外,清兵攻城的炮火依旧不时响起…… 第八十三章 死【四轮求票】 当战争进行到了一定阶段的时候,除非打出一个结果,否则无论是其中的哪一方,都不可能坐下来谈判。 往往这个时候,双方都没有对战争失去希望,都还以为自己还有胜利的机会。最关键的是,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只会失去更多,而且不可承受! 就如同现在的满清,多尔衮明明知道就算拿下北京城,他短期内也无力再征服中原大地,更无力再消灭李自成,但他还是得继续打下去。 北京城里面还有四五万的顺军,若是有一半死战,那至少还需要再折损一万以上旗兵,若是全部死战,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停下来的可能,就算多尔衮想停,手下的将领和士兵也不可能停。更何况,多尔衮如果没攻下北京城就停了,那他自己这辈子也就结束了,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为了最大限度保存满清的实力,多尔衮经过多次试探之后,最终打算仅以少数兵力包围北京城,集中绝大部分兵力从护城河最窄,城墙最薄且已经损伤不小的北京南城南侧的三个大门攻入。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要断了顺军死战的念头,把李来亨给逼走,或者是将李来亨手下的顺军逼走,反正多尔衮只是要占领北京,这些守城的士兵大可以以后在平地上再野战解决。 但这也正中了李来亨的下怀,李来亨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很清楚满清的情况,这次入关的大军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底了,多尔衮不敢拼光,不然早就强攻了。 北京城那么大,南城又被李来亨故意降低防守程度,现在最东边的两个大门都已经被轰出了几个窟窿,清军必然会在那里攻入,到时组织百姓从北城的德胜门撤退,多尔衮势必不可能理会。 这是必然的,北京城都攻破了,还管这些百姓干嘛,最好是溃军和百姓一起跑完了,这样便可以以最小的损伤拿下北京城了。 而随着这一天上午,清军纠结兵力,即将最后一攻的时候,城内的百姓也基本上在北城的德胜和安定两个大门一侧准备完毕。 德胜和安定两个大门连接了通往昌平和延庆的大路,从这里跑,跑了之后再用炸药把路炸了,便也就不用担心清兵追上了。 而且在李来亨,刘宗敏还在北城固守的情况下,清军也不会分得多少兵力去追击,而他们要面对的可是五千辽东营骑兵精锐,同时也是五千支火铳。 只是人还是太多了,尽管舍弃了所有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所有人都是只携带了两天的干粮和水,除了老人,孕妇和八岁以下的孩子坐在仅有的一千多辆敞篷独驱马车上外,其余的人便只能靠一双腿了。 两个大门一侧的人群乌泱泱一片,整整排了五里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马车,前后护卫的骑兵,所有的一切都挤在了一起,每一个人的异常紧张。 出去之后就没有城墙的保护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极有可能就成了鞑子刀下亡魂,这怎么能不紧张不害怕? 但他们还是相信李来亨,相信顺军的,在城里待了三个月,有一半的时间都是靠着顺军的粮食度日,就凭这个,城里的这些百姓就愿意无条件服从李来亨的一切指挥。 “一路小心!“李来亨看着未婚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了!“ “嗯,我知道!“高穆英点了点头,拉过李来亨的手,捏着他的手指。”你自己在这里也是要万分小心,冲锋陷阵这种事让刘爷去就好了,你在后方指挥,别去瞎掺合!“ “放心吧,我还巴不得刘爷自己去呢!“李来亨笑了笑,为了安抚未婚妻,语气听起来有些抱怨:“刘爷哪里愿意让我拖他后腿啊!” “哼,你知道就好,刘爷脾气倔着呢!”高穆英撅着小嘴,故作警告道。“你可别招惹他,不然父皇都保不住你!” “诶,穆英,你看他们!“李来亨正听着,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亮,指向了高穆英的身后。 高穆英转过头一看,原来是谷可成谷大哥正在和他的相好道别。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的夫君可称英明勇武,可称诸葛孔明再世,可是却对军中朝中的各种秘闻八卦“如数家珍”。 这一块是高穆英等皇亲国戚,军中家属和汤若望,秦老之类的城内重要人群排队撤离的地方,有不少人人都在道别。在南城传来的轰鸣炮火声下,几乎都是掩面哭泣,悲伤流泪。 不过,这类人数本来就不多,女眷更少,所以其实四人离得并不远。 “刘爷还真的把李姑娘给了谷大哥?”高穆英好奇地打听道,她自己其实也无法抵抗这些八卦,“他们看起来好像很舍不得啊,李姑娘都哭了。”看着李姑娘泪流满面,高穆英不免感慨起来。 “那还能有假?”李来亨嘴角微扬,看起来十分得意,笑着说道:“我当时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了,一问党守素,就什么都告诉我了!” “你能不能以后少打听点八卦,别再吃瓜了!”高穆英啐了一口,将李来亨的头扭过一边。“不听我说话,只会看别人家媳妇,转过去!” “八卦”,“吃瓜”以及”嗑cp”之类的词都是李来亨教的,毕竟原本李来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吃瓜群众,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便是看明星八卦。 但是这一转头,便看到了这场在轰鸣刺耳的炮火声中,“生离死别”式的告别最真实最残忍的另一面:秦老。 秦老终究是秦老,德高望重不只是因为家财万贯,饱读诗书,更是因为为人处世令人佩服。 他最终把他的小儿子和两个孙子都送到了军营,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年过五旬的大儿子和一个八岁的曾孙。 临走之前,他并不是和李来亨,谷可成那般小家小气,而是送给了三个子孙各一面旗,一旁的人看到之后无不肃然起敬——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死字旁边写着: “你们在我近前尽孝,便是对国家民族最大的不忠。国难当头,鞑子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吾老矣,饭尚不能一碗,本欲杀敌,奈过年龄。幸有子孙,自觉请缨。各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虽死尤荣。” 这便是华夏千年文明传承下来的,珍贵异常的,真正的文人大家的骨气——子孙可死,家财可散,国不可亡! “咚!咚!咚咚咚——”两长三短五声连续不断的战鼓突然响起,意味着满清大军的炮火已经轰开了北京南城的大门。 接到城破的信号,李来亨当即转身,大喝一声:“开门!” 全军肃然,蓄势待发! ps:总觉得哪里情绪不对,改了很久,最终还是发出来了。傍晚还有两章,如果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章!舍命摸鱼肝! 第八十四章 城破【四轮求票】 北京南城南侧的两扇大门在清军大炮的连续轰炸下,终于“轰隆”一声倒下了。 城墙之上的大顺士兵见状纷纷撤退,伪装成溃败之势,准备将清军引入城内。 刘宗敏立于正阳门的城墙之上,面色凝重,用望远镜观察着清兵的状况,党守素,张顺两员大将则在一旁听候差遣。 之所以选择南城作为被清军突破的点,不只是因为北城北面连接着通往昌平,延庆的大路,更有利于百姓转移,还是因为南城的城门狭窄,清军涌入的速度会被大大缩小,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刘宗敏率部队在南城的巷战中拖延时间。 “老张,炸药都已经埋好了吧?”刘宗敏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了新下属张顺。 “禀刘爷,南城连接北城的城墙段都已经埋好了炸药,只要鞑子一靠近,我们就可以立即炸断那两段城墙。”张顺如今手下管着四千多人,辽东营新军第三大营被调走两千多人后,他就被派到刘宗敏麾下补充兵力。 “还有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三大门前的民居,桥梁也都已经埋下了炸药,到时巷战的将士一撤回,就可以立即引爆,炸死这群鞑子!”张顺继续补充道。 “好!”刘宗敏大喝一声,又吩咐道:“你在这里随时观察战况,等我和老党把鞑子引到城中间的时候,你再派人去点香,一定不要点早了,不然就把刘爷也给炸了!” 李来亨早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守卫南城的将士假装溃败把清军引入城之后,趁着清军暂时还摸不清情况,刘宗敏直接率领加入了近千名猎户新兵的辽东营新军第三营两千余留守将士和党守素率领的本部三千余人马在南城的街道和民居里和清军展开巷战,继续迷惑多尔衮,让其不得不继续增兵攻城,继而顾不得北边的情况。 同时,一直假装弹药匮乏,火炮损伤严重的顺军在清军大部涌进南城,直奔北城之后,便可以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用火炮和炸药给清军重重一击。 而此时,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胜利在望的清军正在多尔衮的指挥下,疯狂涌入北京南城。 围了整整两个月,攻了那么多天,死伤数万人,终于轰开了北京的城门,上到多尔衮,豪格,阿济格这样的满清最高层,下到每一个普通士兵,这个时候都觉得憋在心头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 于是,情况比李来亨预料的还要顺利得多,在战场之上憋了整整两个月闷气的清军,在得知南城的两个城门被攻破之后,无论是想要进城杀人报仇的,还是要去劫掠抢女人的,都发了疯似的,一面呼嚎,一面往里冲,准备大杀一场,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作为百战之军的清军并没有真的失去了秩序,而是以一种极度亢奋而又严格遵照指挥的状态,如潮水般涌入了北京城,准备清理完里面的所有顺军。 多尔衮本来就布置了重兵在南城南侧,足足四万大军,在没有城墙的掩护下,他有自信这些部队足以扫清城内剩余的顺军残兵。 所以依旧下令原本部署在两翼的各一万大军严阵以待,以防万一,虽然这些清军也想冲杀进城,报仇雪恨,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也不得不遵守。 当然,根本原因是清军的缴获是统一分配的,要不然攻入北京——中原王朝的首都,这样的事情对于十七世纪的军队来说,是任何军令都无法控制的。 而另一边,在许勇和李林的分别指挥下,从两个大门冲出的三千余辽东营新军迅速清理掉了北门外的数百个鞑子兵。 骑兵开路之后,两个大门内的民众开始涌出,按着既定的计划直奔通往昌平的大路。 这一路上,一直到昌平,这十一万人除了停下来吃干粮补充体力之外,是不可能有机会停下来休息一刻钟的。若是真的被鞑子抓住了,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李来亨目送未婚妻离开后,不再有任何牵挂和犹豫,立即跳身上马,和谷可成一起朝着正阳门的方向奔去,那里现在有着更重要的战事。 此时,正阳门之外,刘宗敏和党守素正率领麾下的将士沿着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民屋阻击清军的进攻。 城内本来笔直宽敞的街道早已经被李来亨安排人用各种障碍物给阻挡住了,清军在不认识路的情况下,几乎就是在走迷宫。 而由于只有两个城门被攻破了,其他地方的清军既无力,也无心再强攻,纷纷转移,准备从这两个大门进入,这就导致了满清进攻北京南城的部队明明是四万大军,可是在城内和刘宗敏,党守素对战时,顺军反而还占有一定的局部优势。 对于清军来说,最糟糕还不是这个。 清军很明显是被伪装溃散顺军给欺骗了,冲进北京南城的时候,甚至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一边倒地屠杀,只需要追着溃兵肆意砍杀,获取战功便可,所以才会这般亢奋激动。 只不过,当他们冲进北京城,只看到前方宽敞的街道被各种各样的障碍物给遮挡住了,而且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走,还一个顺军溃兵都看不到的。 一时间,所谓的争夺“战功”登时成了一个笑话。 这其实也怪不得清军,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他们赢,一直都是他们破城,然后追着敌人砍杀,无论是大明军队还是草原蒙古人,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无论是以少胜多还是势均力敌。 总之,几乎毫无例外,都是他们赢,虽然这两个月来屡战屡败,没有一场像样的胜利,可是几十年来形成的信心和士气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消散的。 更何况,顺军从来不敢出城野战,靠的都是偷袭,守城这样的招数,又怎么可能可以真的从根上动摇清军的军心和士气? 只不过,当清军士兵靠近障碍物,想要观察情况的时候,从那些临时砌成的七八堵墙里忽然都伸出了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枪声响成一片,几十个迫切地想要杀敌劫掠的鞑子应声倒地,身上是一个个血窟窿,鲜血如注。 ps:抱歉了诸位,没码完两章,剩下的今晚再发! 第八十五章 巷战【四轮求票】 大顺北京火器司成立的这四个月以来,在银子的激励下,工匠们加班加点,优化生产工序,提高生产效率,尽管李来亨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也就生产出了七千余支火铳,加上前明遗留下来的火铳,在优先装备给了辽东营新军之后,其实压根就是所剩无几。 而如今,在抽调了辽东营新军五千精锐出城之后,城内三万多守军持有的火铳数目已经不到四千支。其余的,都在这两个多月的战斗中损失掉了。 可以说,现在第一批冲进北京南城,迫切想要杀敌立功的鞑子,面对的将是大顺守军一半的手持火器。 不出所料,这些从左安门和永定门冲进南城的鞑子兵,在安然地穿过了法藏寺,山川坛和天坛之间的宽敞街道后,便在各堵墙之前被埋伏于墙后的顺军火铳兵迎头一击,瞬间死伤无数。 而顺军开完枪之后压根不和清军纠缠,按着既定的计划,立即藏身于各处的民屋之间,要利用民居的掩护和清军进行巷战。 而这个时候的清军,压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进入居民区,便看到了一堵堵墙,没有一条路是可以直直走得通的,一时间还以为这是中原人京都的街道特色。 于是,当他们三五十个,成群结队穿梭于南城的各条街道间,寻找通往北城的道路时,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砰”地响起一枪,或是数枪,然后身边就有人中枪倒下。可是回过头去,心惊胆战地一番搜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还有一些鞑子兵,见到墙就想翻过去,不够高便搭人梯,可是人梯刚刚搭起来,一旁的民居突然间就“啪”的一声,大门敞开,从里面冲出来了几个顺军,鞑子兵惊慌失措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立即被砍杀殆尽。 不止如此,有一些胆子大,性子莽的,发觉不对后,就直接冲进屋里,想要和顺军决一死战,可是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有七八个顺军,而自己的战友却只跟进来了一个…… 城外的多尔衮信心满满,春光满面,本以为等来的会是清军一举拿下北京北城,杀入皇城,李来亨,刘宗敏等人率顺军溃逃的消息,却没想到是部队被一堵堵墙阻碍在了南城城中,找不着路,连北城的门都没看到! 看到这样的军报,多尔衮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结合刚刚北城方向快马传来的消息,他立刻就明白了李来亨的打算——看来这小子是非要死战了! “传我军令!”多尔衮当机立断:“命吴三桂全军立即从南城永定门入城,三顺**马立即从南城左安门入城,清剿城内顺军残兵!” “另外,将攻城的撞车推进去,直接把那些墙撞倒!”多尔衮若有所思,又补充道:“快,让豪格立即带着他的人马攻上城墙,直接从城墙上攻过去,夺了北城!” 不过,城内的局势并没有多尔衮想象中的那么严峻。尽管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在南城的一阵阵枪声中倒下,但这并没有吓住清军,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军的位置一个个逐渐暴露了出来。 这个时候,清军人数众多,援军不断,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敢战勇战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 一击得手的顺军还没有得意多久,便被清军找到了破解之道,他们不再几个人,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一起行动,而是利用顺军兵力分散,躲藏于各处的弱点,数百人数百人一队,直接缓慢地平推过去。 不少顺军士兵刚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想着再放几次黑枪,再砍几个人再撤退,却没想到开完枪后,立即就被清军数百人搜山检海般围攻了过来。 而南城内,躲藏于各处,伺机偷袭的顺军将士,一时间因为人数劣势,战力不足而战死的多达四五百人。 其实不只是多尔衮轻敌了,刘宗敏也轻敌了,他以为围攻北京城的清军和围攻天津城的清军战力是一样的,以为这样的战术可以取得很大的杀伤,很大的胜利。而且,他还要向李来亨那小子证明他“大顺第一猛将”不是浪得虚名的,所以才将兵力分得这样散。 可是,没了城墙的掩护,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清军的这些百战之兵又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在占据了人数优势和战力优势之后,南城内的五六千顺军逐渐不支,开始加速撤退。 “刘爷,您先走,我们断后!”刘宗敏手下的一个亲卫握着沾满血的刀,大声喊道。 刘宗敏一脚踹开了朝他冲过来的一个鞑子,又挥手一刀,直接从脖子处砍下了右侧一个鞑子的脑袋,丝毫不理会自己亲卫说的话,立刻就擎着刀冲向了后方的清军,几个亲卫无奈,只好跟着也冲了上去。 随着吴三桂,三顺王两支部队加入南城战场,局势迅速恶化,还没等多尔衮的撞车进城,清军就赶着撤退的顺军,一路穿过了布置在城中的各种障碍。 在五六倍敌军的压力下,顺军哪里还能抵挡得住,为了保存实力,只能且战且退。 这个时候,党守素已经率人退到了北城崇文门前的护城河桥上,城墙之上的火炮已经开始轰击追击而来的清军。可是刘宗敏这时候却还在护城河外近一里地的地方,而且刘爷的暴脾气一上来,居然要亲自掩护自己手下的兵撤退,任谁也拦不住。 但是清军毕竟人多势众,待刘宗敏手下的残余士兵几乎已经撤到护城河之内的时候,他和手下的五个亲卫却被冲锋在前的清军几十个人给死死咬住了。 六人且战且退,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可毕竟双拳不敌四手,一直被死死压制着。 “刘爷,你快……啊……”一个亲卫话还没说完,便被清军一刀砍中,瞬间倒地,随即被追击而来的清军踏得血肉模糊。 刘宗敏扭头一看,一路战下来,身边居然只剩下一个亲卫了,瞬间便有些慌了,来不及思考,奋力将最靠近自己的一个清兵砍倒之后,转身就跑。 他刘爷虽然不怕死,却不愿意把好好的一条性命丢在这种地方。 “啊!”身后一声惨叫,刘宗敏甚至不敢回头,他知道那是他最后的一个亲卫被鞑子杀了。 “嗖,嗖,嗖——”,刘宗敏身后箭矢声传来,只觉身后屁股一阵冰凉,随后便是一阵刺痛。 第八十六章 百里挑一亲卫队 身边的亲卫用命给刘宗敏挡住了清军的追击,他本以为自己还来得及跑回去的,却没想到会被清军弓箭手背后放的冷箭给射中。 他堂堂大顺第一猛将,好端端的一条陕北好汉,刚刚建功立业受封汝侯才多久,怎么能就这样憋屈地死在鞑子手里呢? 只是强忍着剧痛,还没能再跑出几步,刘宗敏只觉得两股之间宛如绽开了一般,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喷涌而出,裆下似乎是瞬间就湿了一片。 “狗鞑子,居然敢射刘爷屁股!”刘宗敏还没骂完,伤口随着剧烈运动迅速撕裂,血流如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刘宗敏的裤裆已经被染成了一片血色,血水渗出了盔甲,滴到了地上,他自知情况危急,忍着刀剐针刺般的剧痛,翻过身去,挥舞着手中的刀,不让紧随而至的鞑子靠近,沾满灰土和血水的半张脸更显狰狞凶恶。 便是这般境地,他刘宗敏也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只见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刀,奋力地朝着靠近他的清军士兵劈砍,死命挣扎。 只是,到了如今的地步,距离城门还有足足半里地,城墙之上的大顺军自知射箭开枪已然无用,甚至可能会误伤到刘宗敏,便也就只能干看着。 而且,看着这几十名清军背后乌泱泱的援军,城墙上的顺军更是无人敢出城迎战。他刘爷不想死,这些当兵的也不想死啊! 几十个清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屁股受伤,卧倒在地的莽夫如此这般气焰嚣张,但是看着对方身着大将盔甲,便都想抓一个活的回去邀功。 其中几个手持长枪的清军,当即挑枪一刺,一扫,刘宗敏哪里抵挡得住,手臂,大腿瞬时受伤,手中的刀也“duang”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刘宗敏这时候倒是不在怕的了,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左右挥舞,厮声大吼道:“狗鞑子,别啰嗦,刘爷不怕你们!” 清军打到了这里,如此这般血战,潜藏在人心底的兽性本就被激发了出来,就算知道对方是顺军大将,可并不知道对方是刘宗敏,就算清楚抓活的会更好,可若是刘宗敏拼死抵抗,他们又哪里会仁慈和犹豫! 那几个清兵怒目圆睁,恼火地扬起手中的长枪,在空中一蓄力,猛地往下一刺! 刘宗敏虽然自知死路难逃,却也不肯就此作罢,将手中的短刀径直朝着鞑子扔去,却被清兵的长枪给挡住了。 伴随着短刀“镪”的一声落地,刘宗敏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而清军的长枪也直直朝着他的身上扎去。 “嗖,嗖,嗖——”,轰隆的马蹄声中,三支箭矢飞来,猛地扎进了最前面的三个清兵的咽喉。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从马背上呼啸而出,然后狠狠地往那密密麻麻站着的几十个清兵射去。 清军瞬时倒了一片,两轮箭雨之后,几十个人几乎无一幸免。 那三支封喉箭是李来亨亲手射出的,那两轮精准无比的箭雨,是李来亨手下的亲卫队射出的。 论谁也没想到,李来亨为了保护自己,在这乱世中活得更久些,不仅仅是苦练箭术,更是一早便把辽东营新军中最精锐的一百个人选出,组成了自己的亲卫队,并且给这一百个人装备了全军最全最好的装备。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百人规模的亲卫队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百里挑一,百步穿杨的军中好手,综合战力足可以顶得上一个千人的连队。 “保护刘爷!”李来亨纵马狂奔,大声喝道。 须臾间,他便第一个冲到了刘宗敏的身旁,而他身后紧紧跟随的十几个亲卫则径直冲到了他和刘宗敏的身前,用身体死死挡在了不远处正在赶来的清军与李来亨之间。 李来亨飞身下马,想要抱起下半身满是血污的刘宗敏,却没想到对方实在太重,若不是有另外三个亲卫的协助,压根就抱不起来。 四人合力将身材粗壮的刘宗敏架上了李来亨坐骑的背上,然后在那三个亲卫的护送下,刘宗敏俯身抱着马首回城,颠簸中,屁股更是如万针齐扎,剧痛难忍。 而另一边,吴三桂带着兵马率先抵达了战场的最前线,却在距离北城正阳门二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和李来亨的数十亲卫一直远远地对峙着,但是却不敢再近一步。 吴三桂可不傻,更不想搏命。再往前去,就进入了城上顺军的火炮射程范围之内了,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岂不是要让自己手下仅剩的这些私家兵白白折了性命? 局势到了现如今的地步,顺军不仅没有因为城破而成为溃军,四处逃窜,甚至还能利用街道和遍布半个南城的障碍物阻击清军那么久,吴三桂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多尔衮已经下令让他来战,他不得不来罢了。 可来是来了,打不打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没必要急着给满人送命,更没必要拼光老本,反正现在清军大部在撞墙,小部还游离在街道上,等他们撞完墙,找对路,这边早就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而且,吴三桂也不知道自己对面的就是李来亨和刘宗敏,只以为那是李来亨派出救人的精锐,更犯不着为了杀几个所谓的精锐去拼命了。 同时,在护城河南侧一里地的范围内,许多鲜有人注意到的各个民居角落里,一柱柱黄色的长香正在冒着袅袅青烟,而在这些长香的底部,都系着一条条不长不短的引线,引线的一旁则是一包包制作精良的黑火药。 甚至有不少长香因为风吹日照的原因,几乎已经燃到了底部,随时都又可能点燃引线。 这些都是李来亨安排的,他就是明白这个,才会纵马出来救刘宗敏的,如若不然,刘宗敏就算不被清兵杀死,在被拉回去请功的路上,也会被炸死。 “撤,快撤!”李来亨一面大喊,一面翻身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亲卫的马,而角落里,引线已然“滋滋滋”燃起。 第八十七章 怎么会有这种人 虽然吴三桂,三顺王这些汉人将军看着眼前的状况不对,在没有清军压阵的情况下根本不肯舍命拼杀,他们也知道面对着严阵以待的顺军,舍命拼杀,强行攻城并没有什么用,可是豪格就不一样了。 他本来就是满人,而且天津一战对他在军中的影响太大了,他迫切需要一场大胜,立一次大功来证明自己,也算是给军中忠于他的将士们,给盛京的济尔哈朗一个交代。 而且,豪格哪里能不明白:多尔衮不过是迫于局势严峻,暂时放过他而已,一旦攻下北京,或者说局势好转了,他终究难逃一死。 不过,和他想象中的拼死搏杀,攻上城墙有些不一样,当他带着旗兵精锐从左安门攻上城墙之后,却是一个顺军都没看到,城墙上除了几墩损坏的大炮和散落在地面上的旗帜,火炮轰出的大大小小窟窿和无数粉碎了一半的砖块之外,愣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豪格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顺军会这样溃不成军? 吃了天津一战轻敌的教训之后,豪格也学聪明了,他并没有贸然突进,而是派了几十个前锋探路,而大军则从两边的城墙慢慢推进。 于是,在豪格的万分小心之下,吴三桂都已经到了正阳门外和李来亨对峙了,他却还没有赶到南北城墙的连接处。 不过,也正是因为豪格够慢,才没有让手下的人在即将发生的爆炸中丢了性命。 李来亨和他的亲卫队刚刚纵马越过城门,背后便是无数声轰隆的爆炸声! 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三大门护城河南侧一里地范围内的民居在爆发声中瞬间崩塌,一大片区域煞那间就烧成了一片火海,那些轻敌冒进,正在房屋里四处搜寻财物的清兵,无不被炸得粉身碎骨。 就是没有埋炸药的地方,也因为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而被震得摇摇欲坠,甚至说直接崩塌,化成了一片片断垣残壁。 吴三桂所部兵马虽然距离爆炸点超过二里地,却也能明显地感觉到顺军火药的巨大威力,所有人眼睛里倒映着一片火海,熊熊燃烧。 豪格和手下的士兵看着城下突发的爆炸和随风蔓延的火势,还来不及思考,就又听到了数声轰隆巨响。 刚刚还想着要突破的南北城城墙连接处就这样在顺军的炸药下粉碎,坍塌,形成了一个数十米长的缺口。 一时间,豪格只觉得沿城墙攻入北城的谋划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顺军这哪里是溃败啊,这分明就是诱敌深入,可偏偏多尔衮那家伙还上当了。 其实,在听到了轰隆巨响,看到北边火光冲天,城墙瞬间坍塌之后,多尔衮心中的最后那点侥幸心理就已经没了。 他明白,自己又上了李来亨的当了,对方分明就是故意舍弃南城的,就是为了把城中的百姓送出去。 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人,守城的兵力本就不足,却还要分散一部分护送百姓;本就处于劣势,却主动放弃南城,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阴谋?还是说,这个人真的把百姓看得这样重? 多尔衮想不通,也无法理解李来亨所做的一切,但是现在的局势,容不得他在这里思考那么多。 多尔衮一刻钟也不敢耽搁,忍着心中的怒火,立即下令道:“传令!全军立即撤出城外,命令南城外的两翼部队分别撤回西大营,中军大营,严防顺军趁乱偷袭。” “还有,让豪格留一部分人在两边城墙上守着,千万不要让顺军趁虚而入,若是丢了南城,让他提头来见!” 多尔衮虽然想不通李来亨的想法,但是对现如今北京南城的局势却是清楚得很,必须趁火势蔓延之前撤到城外,然后守住东西南北的四个大营,至于攻城的事,只能等部队修整,火停了之后再从长计议。 而顺军这边,虽然猛将刘宗敏刘爷负伤了,巷战伤亡了近两千人,但这些是底下的士兵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就整体的战略而言,这样的损失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其实这也在李来亨的预料之中,满清军队的野战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就算是人数相同的情况下,这样的新兵,老兵混和的军队都不可能可以与之匹敌,更何况还是在如今这种人数劣势的情况下。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李来亨早就安排了上万大军在城墙之上严阵以待,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就等着鞑子来强攻呢! 甚至于因为南城沦陷的原因,北城城墙上的火炮反而进一步集中了,只要鞑子敢强攻,就让他们先尝尝火炮的滋味。 周世昌的京城火器司在撤离之前,早就生产了充足的火药,除去炸平南城民居的巨量火药以外,剩余的,还足足够大顺守军守城两个月以上。 城墙上的顺军将士们看到鞑子望而却步的怂样,看着鞑子无奈撤退的落魄,一时间军心大振,无不欢呼雀跃。 “胜了,胜了,咱们又胜了!” “俺就说当兵准没错,殿下一定会赢的!” “等皇上带兵过来支援咱们的时候,咱们个个都是大功臣,说不得有多少奖赏呢!” “鞑子就是看起来凶狠,要是真的一对一,看他们还那么横不!” 城墙之上,将士们七嘴八舌讨论起了未来,守城的信心无疑又增加了许多。 随着南城内的清军悉数撤出城外,城墙之上只留下了豪格手下的一小部分士兵继续防守,顺清双方实际上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某种平衡之中。 这个时候,多尔衮才发现,自己煞费苦心,谋划折腾了小半个月才攻下的南城似乎意义并不大,北城俨然是独立的,顺军现如今炸断了连接两处的城墙之后,大军如果想要攻下北城,似乎只会更难。 有那一众汉人大臣在,多尔衮哪里会不清楚北城的城墙更厚更高,护城河更宽,瓮城更大,更加易守难攻。他一直选择攻南城,便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可如今却又因为这个,自己费尽心机攻下的南城变得毫无意义了。 不过,多尔衮不知道的是,护送百姓出城的士兵有足足五千人,还是李来亨最看重的许勇和李林两位将领亲自带队。 而这五千大顺军,甚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整个东亚大陆上战斗力最为强劲的一支冷热兵器混用部队,他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便是满清朝廷的火炮制造基地——锦州城。 第八十八章 帝王术(上) 高穆英一行十几万人从北京安全撤出后,在许勇,李林两人率领的五千精锐的护送下,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终于在昌平见到了前来接应的顺军部队。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之后在延庆卫(居庸关)接应的人不是张天琳,也不是大顺军中的任何一个高级将军,而是大顺皇帝李自成本人。 在得知李来亨成功坚守了北京两个月,京津军区的一切事务都在计划之内,甚至比预料之中发展得更好之后,李自成便亲自率领两万御林军来到了长城前线,准备亲自指挥这场击溃满清主力的大决战。 毫无疑问,如果有这两万和满清大军交战过的大顺军老本兵地加入,战局绝对会比原本预料之中的要顺利得多。 届时,在京津地区的大顺军总兵力将会达到十四万,在满清大军的两倍以上,其中还有五万是无论装备后勤,还是指挥都已经得到了极大提升的大顺军老本兵,那战争的结果便显而易见了。 但是,要想集结如此数目的大军,必须先使得长城以北的蒙古大军撤退,那李来亨奇袭锦州的计划必须成功,这也是李自成要亲自前来接应的原因之一。 虽然做了皇帝,但李自成还不至于失去了亲征的勇气,也不可能就此安居幕后,更不会舍得将击溃满清的一切功劳和威望都给了李来亨。 而且,如今天下未定,有很多事情,他还是得亲自来指挥。不然,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是坐不稳的。 在亲自给许勇,李林两人和五千辽东营新军摆酒送行,承诺得胜归来,全军加官进爵之后,李自成还把养女高穆英送回了陪都太原的行宫,皇后高桂英那里。而他自己,则率领大军直接驻扎在了延庆州,随时准备再次东征。 “亨儿果真是诸葛孔明再世,现如今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李自成站在延庆州治所府邸的一个亭子里,看着不远处的崇山峻岭,心中一阵感慨。“若是这样的话,那对清的战事会结束的比原本计划中的快得多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牛金星拱手拢袖,出言奉承道。“张献忠,朱由崧之流都不足为惧,只要鞑子一败,这天下也便定了。” “就是咱们赢得有些太快了。”李自成一想到李过,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心。“朕这段时间一直在太原,还有很多事情没时间安排!” “皇上是还没考虑好该派谁去处理南方的事务?”金牛星微微挑眉,心中早已经猜到了李自成的想法。 虽然李来亨曾经多次在李自成面前暗示过牛金星不堪重用,这段时间重用了不少明朝降官之后,李自成也深觉如此。 但是这样一个嫉妒心极重,任人唯亲,无论是明朝降官,还是大顺军内部,都已经得罪了不少人的丞相,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为自己做很多事情,或者说,是去承担很多不满。 所以,李自成虽然已经看透了金牛星,却依旧把他留在了丞相的位置上,一来是因为朝中当前依旧人才匮乏,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承担丞相的职位,二来也是因为牛金星是开国功臣,现在这种时候是万万不能削的,否则会寒了嫡系们的心。 而且,天下即将平定,大顺毫无疑问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到时,朝廷中,地方上,各个派系相互之间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总还是需要一个人出来处理掉一些刺头的,但是那个人绝对不能是皇帝自己。 很明显,这样的事情,丞相来做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帝本来就是整个官僚阶级的利益调停者,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些实在不听话的或者是得罪了太多人的处理掉,以平众怒,再把下面的一些提拔上来,形成新贵,一方面是皇恩浩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得局势再度平衡。 经过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这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李自成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也明白具体要怎么做。 “嗯,你说的不错。”李自成点了点头,又说道:“朕现在确实是在想到时候该派谁去接收这些地方,又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和平解决张献忠呢?” 一如既往,南明小朝廷从来没有被任何一方力量放在眼里。论谁都知道,朱明已经烂到根里面去了,无论是新皇帝,还是旧大臣,都没有一个可以托付大任的人物存在。 “皇上仁慈,不愿兵锋再起,百姓再受苦难。“牛金星听得李自成这么一说,自然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垂头暗暗一笑,又说道:“张献忠虽然困于四川,但是此人手下猛将众多,军队战力也不弱,如今打着大顺的名号,已经完全收服了四川,实力不容小觑,需要一个谋略出众,善于征战的人才能将他们收服。而南方的明朝残余力量,虽然不堪一击,但毕竟曾是天下之主,需要一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人去招降那些地方的实权人物才可。” “哦,那丞相是有什么人选推荐吗?”李自成看起来微微心动,笑着问道。“快快说来。” “皇上!”牛金星俨然早有准备,他早就听说李来亨在背后离间他和李自成的事情了,自然是不会放过报复李来亨的机会的。“皇太孙能文能武,胸有治国安邦之策,乃是国之栋梁,四川之张献忠,非皇太孙亲自前往不可。至于南京方面,则太子殿下亲自去了才合适!” 其实也不难理解金牛星的报复。 谁来主导地区的收服,那对应的地区大概率就会成为谁的势力范围,若是让李来亨去收服南明小朝廷,那整个南方,帝国的财税重地,都将在李来亨手下,加之对方在京津军区的表现,“先南后北,最后决战”方略的成功,下一任皇帝非李来亨莫属,就是李自成,也得屈居其下。 这样的情况,无论是金牛星,还是李自成,甚至是李来亨本人,都不愿看到的。 而如果让其去收服张献忠,表面上是因为他的能力,实际上便是想要将其困于四川之内,难以形成足够的力量来干涉天下间的大事。 第八十九章 帝王术(下) 在原来的历史上,李自成政·治集团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没有及时将那些有一定才干的前明高级降官纳入统治体系,对天下局势缺乏了解,错估了满清的实力,以至于短短一两年时间就由盛转衰,最终失败。 而如今,当李自成从李来亨和前明大臣口中了解到了那些关键的信息,清楚了关内外各大地方实力派的真实情况之后,作为一个帝王,李自成才算是对天下大局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的政治能力也才算是有了真正可以发挥的地方。 当时间来到顺清北方大决战的前夕,天下局势将定的时候,李自成便不得不开始考虑战后如何稳定统治的事情了。 如今的大顺王朝有两股最主要的力量,李自成的大顺军本部和前明的降军。 大顺军本部自然在李自成的控制之下,但是前明的降军还没有充分整合,陕西的秦军虽然归入了各大营,但是部分士兵却依旧掌握在原本的将领手上,而山西北部的姜镶,北直隶的唐通,还有山西南部陈永福,三人都手握兵权,规模达十一万之众。 不过,陕西,山西各地都已经被顺朝官吏接管,降军没了可以直接掌控的粮赋来源,根本不足为惧。最让李自成担心的,其实是即将要收服的南明地方实力派和张献忠的大西军。 朱家的那些废物倒是不足为虑,可是南方各省有钱有兵的实力派,勋贵们,却是要做些利益让渡才可以顺利收服的。 南直隶的江北四镇,福建的郑芝龙集团,湖广的左良玉,何腾蛟,广西的瞿式耜,广东的丁魁楚,云南的沐天波,以及贵州地区的小军阀,若是真的要一个个打,恐怕没个三五年是解决不了的。 打完满清之后,顺军必然损失巨大,无论是钱粮还是兵力,都绝对不足以支撑一寸一寸攻取南方的战争,反而还迫切需要取南方的粮食赋税补充军力,恢复北方经济。 不过,这些人里面总还是要攻灭一些来立威的,比如和李自成有深仇大恨的左良玉,又比如江北四镇中给他戴了绿帽子的高杰。 当然,按着原本历史上这些人面对清军时的表现,更大的可能是顺军南下时,他们直接被部下给挟持投降了。 其余的各地大小军阀,大可传檄而定,许予高官厚禄安抚,纳入大顺王朝的统治体系里面,待日后局势安定了再分批清洗。 但是,四川的张献忠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 李自成现在有些后悔听了李来亨的话,封了张献忠一个西南王,不然就算再给张献忠一年,对方都不一定能够摆平四川。 只是,李自成也想不到一开始气势汹汹,强大无比的满清会那么不禁打,本以为需要一两年时间才能解决的鞑子,现如今不到半年时间就即将毕其功于一役了,反而是南方的张献忠成了心头大患。 当然,区区四川一隅之地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只是张献忠手下的四个义子,听说可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特别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一个善钱粮统筹,一个善战,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不是一两年可以解决的。 李自成只是不想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他清楚,真正的敌人是关外的鞑子,必须尽快斩草除根,否则必成大患。 “你说的不错,确实得派亨儿去,他自己出的注意,给了张献忠可乘之机,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吧!” 李自成等的就是有人替他出这个注意,说这话。李来亨现如今立了泼天大功,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有人来背这个锅,才能对其明升暗降,否则便难以安抚朝中的人心和辽东营新军的将士们。 谁也不是傻子,什么官是实职,权力通天,什么官只是看起来大,其实什么油水都没有,就是随便抓一个底层的小官吏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奥秘。 “皇上英明!”牛金星拱手弯腰奉承道。 他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在李自成这里有了效果。当然,牛金星也明白,李自成本来就需要这么一个借口,他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在李自成身边几年了,他自然已经很了解这位皇帝的性子了。 不过,李来亨的问题终究只是王朝内部的权利分配和传承问题,四川和南明朝廷的收复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李自成来说,他现在最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是:“土地”问题,这才是大顺王朝的根本,这才是他这个帝王要真真正正去解决的问题。 “丞相,朝廷的财税,各地的屯田一直都是你在负责,现如今北方五省掌握在朝廷手里的土地有多少?” 李自成虽然从前明的高级官员那里学到了不少权谋斗争之术,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他是为了什么造反的,土地才是老百姓的立命之本,有地种,有粮食吃,百姓才不会造反,要想保住李家的江山,就必须要解决土地问题,前明就是那么亡的。 “禀皇上,北方五省明朝宗室藩王的封地,百姓因为疫病,天灾,战乱逃荒后留下的荒地,以及两年来没收的那些叛逆乡绅的土地,全部都掌握在朝廷的手里,约占全部可耕田地的十之四五。”李自成一直忙于长城战事,大顺王朝境内的粮赋财税便都是牛金星在处理。 “现在地方官府已经组织了了一部分流民耕种,陕西,河南和湖广北部的一些地方也组织了军屯。不过......诶......”牛金星忽然叹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李自成眯着眼睛,看着欲言又止的牛金星厉声问道。 “皇上,这些地区饱受天灾人祸,早已经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如今朝廷虽然组织了民屯,却也需要向百姓提供耕牛种子,土地虽多,流民虽多,可是却没有那么多农具耕牛可供百姓使用,开垦荒地虽有成效,却仍不能救全部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有无数穷苦百姓忍饥挨饿,却得不到任何救济!”牛金星面色凄怆以对,俨然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可如今朝廷的重心在于对清战事,恢复生产之事确实难以再拨银子支持了。”李自成不是不想买更多的耕牛和种子,只是四五十万大军的开支如此浩大,短短三个月时间便花去了七百多万两银子,哪里还有余力支持农民复产? “皇上,我们是没有钱,但直隶,山东的那些勋贵,地主,降官有钱啊,等战事一结束,便可要他们出资来帮助百姓复产,若是他们敢拒绝,咱们就来硬的。”牛金星收起悲容,又接着说道。“反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了,他们难道还敢不听话吗?” 牛金星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时候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不少地方的自耕农只剩什一,前明藩王宗室,勋贵,地主,官吏占了整个国家接近九成的土地。 佃农租种他们的土地,租金又重得惊人,还有官吏层层剥削,若是丰年还可勉强糊口,可要是遇上了天灾人祸,哪里还能有什么活路?不成为流民乱民,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牛金星虽然妒贤嫉能,任人唯亲,但是他对这些地主权贵阶级的痛恨是深入骨髓的,现如今掌权了,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这其实也是他如此仇视李来亨的原因之一。 “说起这个,朕倒是听他们说过,南方的情况和北方不一样,若想和平收复南方,咱们‘均田地,免三年粮赋’的政策恐怕很难推行啊!”李自成微微皱眉,看起来有些担忧。“南方是一定不能乱起来的,之后出关征伐满清,恢复北方的生产,重修北京宫殿等等诸事都得依靠南方的财税。” 李自成早已经不是那个带头造反的人了,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有人会造他的反,无论是抑制李来亨的想法,还是分化前明的降军,抑或是安抚招笼南方各省的实力派,甚至是“均田地,免粮赋”,无一例外,都是为了维护李家的统治,维护大顺的江山。 “皇上所言极是,南方的朱家宗室和几个贪官罪首的家产土地倒是可以收归国库,可是那些地主商贾所占的土地,若是在和平收复的情况下强行没收,恐怕会激起动乱。” 牛金星不傻,他听到李自成这样说,自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他只是一个丞相,手下又没有真正的实权人物,自然明白自己的权力是李自成给的。至于自己心里那些恨不恨的,最终还是得看皇帝的意思。 牛金星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且,因为皇太孙之前的建议,咱们均田免赋的政策已经取消了,现在若是再提起,出尔反尔,恐怕也不行的。不过,减租减息确实是需要强行推行的,否则难以安民心啊!” 南方虽然没有实力强大到足以抵抗大顺军的军阀权贵,却是遍地地主,而且这里的佃农虽然有起义,但大部分却只是要求减租减息,他们还没有像北方的农民一般被逼上绝路,反抗的决心和意识还不够强烈。而这些信息,李自成和牛金星都已经通过前明的高级降官了解到了。 而且,中原大地的农民起义并没有大围波及到南方,南方也没用北方受灾严重,再加上南方地区工商业更加发达,海外贸易兴盛,可以容纳更多的农业剩余人口,社会矛盾也确实没有北方那么严重。 “亨儿说得没错,田地最终还是要均分的,但是一定不能着急,否则便会前功尽弃。现如今南北方的情况不一样,北方继续维持现状,南方可以缓一缓,先要求减租减息,等我们解决了关外的鞑子,清理完那些前明投降过来的官员权贵之后,局势稳定了,没了威胁,再在南方推行也不迟。” 李自成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愈发坚定了起来:“现在不过是迫于局势,暂且与他们为伍,等我们完全掌控了局势,一定要把这些人给分批处理掉,把他们的家财抄完,田地分尽。否则,便对不起我李自成这十几年来的亡命生涯,更对不起千千万万饿死的老百姓。” 牛金星一时惊愕,他本以为李自成已经妥协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想法,但又立即反应了过来:“皇上英明,**远瞩,实乃天下百姓之幸!” 李自成虽然不算狠毒,也不像张献忠那般嗜杀,但他“均田地,免钱粮”,助百姓复产,保李家江山的决心却是无比坚定的,他可以为了大业忍一时,却不可能忍一世,仇是一定要报的。 只是经过李来亨的提醒,他也明白了现在的局势还没稳定,他还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还不足以平衡各方力量,全面推行“均田地”还太早了,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以保住大顺为优先,那样才有机会。 ps:四轮有点撑不住,所以休息了两天,每日只更了两章,明天开始三更。 同时,剧情发展到了这里,也是顺军开始取得战略优势,即将暴打满清的开始了!诸位书友不见不散哦! 第九十章 奇袭锦州之埋伏 夜色下,万籁俱寂,月光洒落在林间草地,俨然一派宁和安静的和谐之景。 不过,这一派祥和景象之下,就在锦州城西侧大约四十里地的小凌河边的一个小树林里,许勇担任主帅,李林担任副帅的五千辽东营新军就潜伏在里面。 这五千大军从山海关西侧的的喜峰口出发,沿着滦河的支流宽河河谷北上,然后又翻山越岭,一路急行军,依着地图和残存的记忆,才终于找到了大凌河,一路上大体都沿着隐蔽的河谷行军,经过了整整十二天才赶到了锦州城外五十里的地方。 当然,之所以要一直沿着河谷走,不只是因为害怕迷路,还因为那里有人家,这也是李来亨计划中的一环。 大军奇袭锦州,除了摧毁满清朝廷的火器制造基地,破坏对方的战力,威胁盛京,迫使多尔衮放弃北京,撤回关外等目标之外,还有着破坏满蒙联合,解除长城一线大军防守压力的战略意图。 百姓也好,蒙古人的探子也罢,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如这五千轻装上阵,只携带了半个月干粮的辽东营新军速度快。 这个时候先让沿途的百姓把消息扩散出去,等长城一线的蒙古大军或者说关内的多尔衮知道的时候,辽东营新军早就攻下锦州了,还能让他们主动来了解锦州的情况,加速蒙古和多尔衮撤军的速度。 这五千大军在锦州城外修整了一天之后,就潜伏到了这个小树林里面,到现在已经待了两天了,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奇袭锦州的机会。 “皇上真的是那个意思?”许勇皱眉看着李林,看起来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难道真的没听出来吗?”李林微微叹气,摇了摇头。“皇上给我摆酒送行,还承诺给我们加官进爵,还有私底下和我们这群将领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在暗示我们?” 聪明如李林怎么会听不出来李自成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拉拢他们这群李来亨手下的骨干。 许勇看着摇了摇头的李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将军是皇太孙,是朝廷将来的正主,又带着我们守住了北京整整三个月,挽救了整个中原,如此泼天大功,难道不应该大大赏赐吗?怎么还会......” “这就是你不懂了,将军毕竟不是皇上的血脉,也不是李家的血脉,自古皇朝大业,哪里有让外人继承的。”李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我们都是将军的人,能有今日这般身份地位,全都是靠将军扶持,让我背叛将军是不可能的。而且……“ ”什么?”许勇有些急了,“老李,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许勇虽然不是很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杀鞑子的机会,生活有了盼头,不再行尸走肉,难道又要因为内讧而失去这大好的局面吗? “老许啊,你觉得多尔衮厉害吗?多铎,阿济格,洪承畴,吴三桂这些人厉害吗?”李林却是笑了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许勇一时不知道李林为什么那么问,一脸疑惑,却还是回答了:“当然厉害,不厉害也打不进来,也当不了那么大的官,反正比我厉害多了!” “可他们再厉害,有将军厉害?”李林仿佛是忽然间来了底气,昂首直立,拳头紧握,“大顺,满清里面的所有人,哪一个有将军厉害,更别说他老朱家那些废物了,反正只要跟着将军,咱们就能赢,若是皇上敢对将军动手,咱们就跟着将军造反,反正这天下是将军保住的,这天下也理应是将军的。” “老李!”许勇一时间更急了,这种造反的话要是传出去全军都得跟着陪葬。 “怎么,你许勇怂了?”李林盯着许勇,似乎也是要让对方表态。 “怂个屁!”许勇尽量压低声音,几乎是完全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俺就是将军的人,别说造反了,就是要俺去杀了李自成,俺也不怕!” 李林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许勇的肩膀,笑道:“李自成斗得过将军?一群新兵蛋子在将军手下都成了百战之师,都能和多尔衮打那么久,李自成拿什么斗得过将军。” 这也是李来亨如此看重李林的原因,这个人确实聪明,能够很快根据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做出正确的判断,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随机应变的本事,在这些人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许勇点了点头,他对这样的说法是毫不怀疑的,跟着李来亨的这半年时间,他哪里还能不清楚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之处。 “好了,这件事咱们到此为止,运送火器弹药的鞑子应该就快到了,咱们必须一击得手。”李林看着树林外的那条大道,目光无比坚定。 “嗯,将军派俺们来,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许勇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是无比坚定,而且,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仇恨。“攻下了锦州之后,俺要杀光里面的所有满人,给俺的家人报仇。” 许勇派去前方的探子早就回来报告了满清大军后勤运输队的动向和速度,几乎是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他们就会押着马车经过距离这片小树林不到半里地的大路。 满清攻城消耗了大量火炮和弹药,刚开始携带入关的那些压根就不够用,迫切需要后方基地的支援,每半个月就得派出运输队运送补给。 李来亨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当初制定奇袭锦州的计划的同时,就定下了埋伏运输大队,假装运输大队混入锦州城中,大军在里应外合,拿下锦州的计策。 “将军,鞑子的队伍正在往这边靠近,还有二里地不到。”军中一个探子汇报道。 “继续侦察,鞑子每前进半里地久汇报一次。”李林下令道。 不多时,李林便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数个鞑子士兵和他们身后马车从薄雾中冒了出来。 这个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林中雾气缭绕,就是大路两侧的能见度也极低。这也是许勇和李林选择在这里埋伏的原因,看中的正是这个突然袭击的绝妙时间。 第九十一章 奇袭锦州之突袭 许勇,李林埋伏的这个地方本就在河谷旁,又有树林草地,清晨时分的水汽十分重,若是太阳未升起,能见度甚至不足十米。 这里距离锦州城已经非常近了,火器是绝不能使用的,否则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只能是乘着雾气发动突然袭击,利用刀枪和弓箭迅速进攻,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只是清军的一个运输大队,虽然总人数有近千,大小马车五百余辆,但是除去一百多有战斗力的清军外,其他的都不过是些汉人徭役。 如果遇到袭击,这些人是绝对不可能反抗的,所以辽东营的五千大军真正需要解决的不过是那一百多个清军罢了,这样的战力对比下,又是突然袭击,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 当然,也不可能,更没有那个必要五千大军一齐冲上去,只需要派出四个中队埋伏在道路两侧,趁着雾气,在清军经过的时候从四个方向摸上去,在五十米,甚至是更近的距离突然袭击,便可以轻松解决护送车队的清兵了。 在许勇的指挥下,辽东营新军第一连队的四个中队,各一百人,在他的老部下刘能的率领下,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埋伏在了道路两侧,就等鞑子经过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 雾气里,由远而近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吱吱声,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的噼啪声,还混杂着鞑子叫骂呼喊的声音…… 埋伏在道路两侧的顺军每一个都凝神屏气,小心翼翼,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虽然知道此战必胜,但毕竟是深入敌境,哪里还敢有一丝松懈? 刘能位于两翼伏击部队的最中间,心中紧张地计算着时间。现在的他,心中早已经不再畏惧清军了,甚至每次作战时还恨不得能够遇上多些,好杀个痛快。 等到鞑子车队到了指定地点之后,刘能和道路另一面的中队长几乎同时做出了进攻的手势。 看着身边的战友起身,两百个顺军士兵手里或擎着弓箭,或紧握军刀,或手持长枪,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清军的车队靠了过去。 脚踩在露水沾湿的草地上,几乎没有一点声音,浓雾之中,随着距离拉近,顺军逐渐看到了清军士兵朦胧的身影。 这个时候的清军还完全不清楚即将会发生什么,还在加紧赶路,想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锦州,连夜将火炮和弹药搬运上车,然后再原路返回,将这些东西送到北京前线。 现如今,关内的战事实在是太艰难了,虽然已经围住了北京城,甚至都已经攻破了北京南城,可是北京北城上的顺军却异常顽固,没日没夜地炮轰,对射,却都难以取得进展,顺军就好像是有使用不完的武器弹药一般。 还好多尔衮为了保证后勤,在关外征集劳力,强抓壮丁,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终于把山海关通往北京的大路给修好了,要不然连火器弹药都没有办法补充,还打什么打? “嗖,嗖,嗖——” 几十支箭矢从浓雾中射出,朝着车队两翼的清军士兵精准地射去,几乎箭无虚发。 有的插在了清军胸前的甲胄上,只听到“锵”的一声,甲胄直接破碎,箭矢透过衣服,·插··进了肌肉,血水从甲胄里猛地流出;有的直接一箭封喉,径直从防护薄弱的脖子那里穿过,射穿了清军士兵的喉咙;还有的扎进了清军士兵的脸颊上,大腿上,肚子里…… 伴随着清军突然发出的数十声哀嚎,原本就不过区区百余人的士兵直接就有二三十人应声倒地。 顺军士兵趁着清军还未反应,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呼喊着杀向了护送车队的残余清军,不等清军辨别声音来自哪里,埋伏者有多少人,就已经被冲上来的顺军砍倒在地。 刘能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了大路,蹬地一跳,从上而下,挥刀奋力一砍,离他最近的一个鞑子直接人头落地,鲜血从脖子那里喷涌而出,射了几米高。 落地之后,刘能又一脚踹倒了左边哪个被溅了一脸血,还没有任何反应的鞑子,紧接着马上又一跃,手中的尖刀借助身体的重力,直接刺破防护的棉甲,深深插入了那个鞑子的胸口,鞑子立即口吐鲜血而亡 此时,四面的顺军掩杀而至,而清军却是几乎没有什么任何准备,这样近距离的偷袭,这群久经沙场的精锐士兵在弓箭的掩护下,根本就是挥刀一砍便是一个敌人,长枪一刺一抽一挑便又杀死了一个鞑子,在几倍之敌的杀伤之下,不等刘能再杀几个,清军几乎是瞬间崩溃了。 有十几个在马车之间,暂时还没有被顺军杀伤到的,听着哀嚎喊杀声,看着偷袭者这般阵势,有的不敢再反抗了,直接就扔了武器要投降;还有的试图逃跑的,立即就倒在了顺军弓箭手的箭矢之下。 太阳缓缓升起,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雾气也逐渐消散开了,而刚刚还无比激烈的喊杀声,哀嚎声也随着消失的薄雾而消散。 “许将军,李将军,此战一共俘虏了七名鞑子,八百一十二名汉人苦役,我军只有三人轻伤。”一个中队长跑过来汇报道。 “好,把那几个轻伤的将士安排好,那几百个苦役要尽量安抚,我们还需要他们的配合。”李林甚至都没想到战况会如此顺利,居然只有三个人轻伤。“还有那七个鞑子,全部都押到这里来,我和许将军要亲自审问。” 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辽东营新军已经深入到了满清腹地,火器制造基地——锦州城,这些清兵在自己的地盘,哪里还会有什么警惕? 而且,这五千辽东营新军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好手,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战斗意志,都一点不比清军差劲,在这样的人数优势下发动的偷袭,哪里还有苦战的说法。 更何况,清军毕竟也只是人,是人就得有准备时间,反应时间,遇到了突然袭击,必然会惊慌失措,摸不清楚情况自然就会无从反击。 “老李,把那几个鞑子交给俺,俺来审问!”许勇面色狰狞,恨恨地说道。 许勇恨鞑子是恨到骨髓里面的,一家人都死在了鞑子的手里,十几年了还没报仇,如今有了审讯鞑子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自己亲自上。 “老许,我没什么要求,但是在问出情报之前,你绝对不能把他们全部都打死了,记得将军的任务。”李林拍了拍许勇的肩膀,低声劝说道。 李林哪里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于鞑子,李林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但是同为辽东人,他能够理解许勇心中的怒火。 “好,问完了之后,俺再把他们千刀万剐了!”许勇脸色一横,径直朝着被反绑着押送过来的鞑子走去。 ps:周日有时间码,后面还有两章是袭击锦州城的,今晚一起发。 第九十二章 奇袭锦州之潜入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许勇已经从那几个鞑子口中问出了几乎所有想要知道的情报。 清军里面固然有骨头硬的,也有想要说谎骗许勇的,可许勇一个老军痞子,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又怎么会没有对付他们的手段。 他直接把那七个鞑子分开审讯,严刑逼供,再核对所得信息的区别,很快便从其中五个人嘴里问出了锦州城如今的驻兵情况。 当然,许勇审讯完这七人之后,并没有什么优待俘虏的政策,而是亲手将他们的头颅一个个砍下。 他一个十七世纪的兵,在全家惨死于鞑子刀下的情况下,苟活了十几年。现在,他凭什么可以放过这些手里已经不知道沾了多少汉人血的鞑子? 李林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说起来,李林和鞑子也是有仇的,只不过他一个孤儿,哪里恨得有多深? 而且,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许勇审出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老许,锦州城现在是什么情况。”李林拉过许勇,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这些负责护卫运输车队的,都是鞑子军中的新兵残兵。”许勇看着李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说怎么战斗力那么弱呢,而且这几个俘虏都是刚打几下,还没上酷刑呢,就都招了,还有两个年纪小的裤子都吓尿了。” “情况都已经问清楚了。”许勇将手盘在胸前,看着锦州城的方向,又接着说道:“现在,锦州城里面有一千五百个旗兵,还有汉人组成的两千汉奸兵。鞑子这次真的是倾巢出动了,那一千五百个旗兵都还是从北边远征回来的。这几个鞑子还说了,盛京那边也只有三千鞑子旗兵防守罢了,剩下的近一万大军,都不过是些老弱病残。” “将军也说过,这次鞑子是倾尽全国之力入关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畏手畏脚,不敢和我们硬拼。”李林若有所思,又接着说道:“那两千汉奸兵倒是不足为惧,但是那一千五百旗兵却是需要谨慎处理的。锦州城城高墙坚,我们又没有火炮,如果一击不能得手,恐怕是不可能再攻得下的了。” “今晚必须拿下锦州,我们就只剩下两天干粮了,别说围城了,就是多打一天也撑不住。”许勇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担心。“咱们当初应该多带点干粮的,把时间掐的这么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将军的大计就坏了。” “现在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一切依计划行事。”李林面色严肃,依旧镇定。“今晚我亲自带精兵换上鞑子的棉甲,潜进城里,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锦州城。” “好,到时我带人潜伏在外面,你派人把大门城墙上的那几个鞑子给干掉,城门一开,我们就骑马冲杀进去。” 虽然辽东营新军的这五千精兵都穿着碣石山一战缴获的鞑子棉甲,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林还是决定让士兵们换上刚刚伏击的那些鞑子的棉甲。 太阳从东边的天际升起,在天上转了一圈后,又在西边的群山中落下,天空被染成了祥和的淡红色,分外美丽和谐。 李林和已经换上了鞑子棉甲的一百多个精锐士兵压着那八百多个苦役和五百多辆马车沿着大路,继续朝着锦州城的方向走去,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之后才赶到。 “嘿,快开门,我们是来运送火炮和弹药的。”李林站在城门下喊道。 “把文书放在篮子上,我们要核验。”城墙之上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系着麻绳的篮子被吊了下来。 鞑子的警惕性还真他·娘·的高。李林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便赶紧把文书放进了身旁墙边的篮子里。 不一会,“咯——吱……”一声拉得极长,锦州城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二十余人的清军士兵列队从两侧走了出来。 “怎么这次换人来运火炮和弹药了?”出城门迎接的一位满人将领盯着李林看了几眼,笑着问道。 “将军吩咐的,我哪知道?”李林也不回答,反而是先声夺人,厉声喝道:“现在北京战事吃紧,我们要立即进去,今晚便要搬运完毕,明天早上就得出发。” “好!”那个满人将领听着这句话,反而是消除了心中的所有怀疑。 现在北京战事吃紧,物资和兵员都很紧张,上几次运输也都是这样的情况,要不然他们这些刚刚远征回来的士兵也没必要千里迢迢来锦州守城了,就是怕出了什么意外,被顺军给偷袭了。 随着车轮滚滚作响,几里长的车队随着李林进入了锦州城。 只是,还没走到几百米,不知道什么原因,车队便又被那个满人将领给叫住了。 “这个汉人是怎么回事?”那个满人将领指着一个看起来极度惊慌恐惧,在那里东张西望,瑟瑟发抖的中年苦役问道。 李林发觉情况不对,又立即从前方折返了回去,见状也毫不含糊,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啪”的一声,抽在了马车上。怒吼道:“给我老实点!” 那个本来就因为知道内情,吓得不轻的苦役这下子连抖都不敢抖了,垂着头不敢再看李林一眼。 若不是将士们战斗的时候都得披甲,李林早就让辽东营的将士来假扮这些苦役了,这样的话便能一次性带上千人进城,甚至都不需要城外的许勇配合就能直接端了锦州城了。 “我们得赶快进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李林看着那个满人将领,也不解释什么,威胁道:“要是误了战事,就是这些汉人都死完了都不足惜。” 那个满人将军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也不敢耽搁,之后虽然又看到了类似的情况,却也不再理会了。 李林一行人终于如愿进了锦州城,在引路士兵的带领下,他们直接到了锦州城的火器制造工坊。 进了工坊之后,李林朝身边的亲兵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即心领神会,一个加速上前用手臂勒住了引路士兵的脖子,猛地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那个鞑子的引路士兵立刻就咽了气。 第九十三章 奇袭锦州之里应外合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锦州又在满清腹地,除了实行宵禁以外,防守警戒得并不算太严。 一路上,李林注意到,锦州的街道上都是汉人士兵在巡逻,他们进到的那个兵工工坊里面也仅仅有二三十个清军在防守和监督。 干掉了那个引路的鞑子兵之后,李林安排了手下的二十几个士兵控制住了那八百多个汉人苦役。同时,又派了二十几个人进到工坊里面干掉了那几个监督制造的鞑子工匠,顺势还控制了那些正在制造武器弹药的汉人工匠。 自从认识到了火器的重要性之后,满清统治者在劫掠人口的时候就特别注意把工匠给保留下来,给予他们优厚的条件,半工半奴役,迫使他们为满清军队生产火器弹药。 李来亨自然也看上了这群工匠,所以临行前,李来亨就千叮万嘱李林一定要把这些汉人工匠给安全带回关内,他还有重用。 关内技术娴熟的工匠已经不多,除去京城火器司和长安火器司那不足一千数目的工匠外,其实便也就没有了。若不是凭借着汤若望的关系,有夷人工匠的帮助,恐怕京城火器司生产出来的火器弹药还比不上满清大军的质量优良。 而且,炸了锦州城的火器工坊,抢走了所有的工匠之后,多尔衮也便失去恢复军力的能力,满清便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几个去那边,剩下的人跟我来!” 李林亲自带着剩下十来个士兵分散开去,寻找在工坊大院或者营房区巡逻警戒的鞑子,其余的地方,就交给他其他的手下了。 李林猫着腰,手里握着一把短刀,身后跟着五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摸到了两个守门的鞑子兵身后。 “喂,干什么!”忽然间有两个鞑子兵并排从拐角里面出来,看着这六个穿着黄色棉甲的“旗兵”鬼鬼祟祟的,立即紧张地喊了出来。 而那两个听到声音的守门鞑子兵也都转身过来,看到了手持短刀的李林,惊得目瞪口呆。 千钧一发之际,李林抬手一甩,短刀立即插入了其中一个鞑子的喉咙,然后又立即拔出腰间的长刀,双脚一瞪,手臂猛地一伸,借助身体的惯性,刀尖直接刺穿了另外一个鞑子的肚子。中间甚至没让那两个鞑子发出一点声音。 而刚刚从拐角拐出的那两个鞑子虽然已经反应了过来,却没想到整个锦州兵工工坊都已经是李林手下的人了,他们还没来得及逃跑或者是发起进攻,就被穿着清军黄色棉甲的顺军士兵从后面割了喉咙。 虚惊一场之后,李林立即拔出了插在鞑子肚子上的刀,又命令手下的人迅速处理了院里的其他鞑子尸体。 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鞑子兵也都被顺军悄无声息的干掉了,虽然有几个反应快的清军士兵发起了反击,但是面对着十几个顺军精锐的联合绞杀,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无用功罢了。 “你们这四十个迅速处理战场,将这些苦役和工匠全部带到营房看管起来。”李林确认已经清理完清军,完全控制了兵工工坊之后,向集合的士兵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其余的人跟我去城门。” 另一边,城外的许勇带着手下的将士也已经全部潜伏在了城外的荒地里面。虽然这个时候是月中,月亮正圆,月色正好,晚上的能见度也很高。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普遍缺少新鲜蔬菜食用的士兵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老李怎么回事,怎么那么久都没有个信号!”许勇胯在战马上,手紧紧握着刀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得低声嘀咕道。 “将军你看!”正抱怨着呢,身旁一个将领就指着城墙说道。“是三下,城门已经被李将军给控制住了!” 控制了城门之后,就在城墙上用火把摇三下,这是李林和诸将领商量好的信号。 看到了信号之后,许勇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不再抱怨,立即吼道:“全军准备,听我号令!” “辽东,辽东,这里就是辽东!”许勇嘶声怒吼,这一股气他不知道忍了多久了,曾经他苟且偷生,带着血海深仇离开了辽东,今天,他终于杀了回来。 “杀,杀,杀!” “杀,杀,杀……” 伴随着震天般的喊杀声,五千辽东营将士就如同发了疯一样,嘶喊着策马狂奔,直冲锦州城门而去。 “辽东,辽东,这里是辽东!” “锦州,锦州,这里是锦州!” 五千将士齐声呼嚎,他们每一个都是辽东人,辽东曾经是他们的家,锦州曾经是他们的家。 今天,他们不再是逃兵;今天,他们不再苟且偷生;今天,他们终于等到了报仇雪恨,打回老家的机会。 今天,他们就要告诉鞑子们——辽东好汉们杀回来了。 “杀,杀,杀!” 一时间喊声震天,马蹄声撼天动地,骑兵如同潮水一般,迅速从敞开的城门涌入锦州,城墙上的鞑子虽然听到了声音,却已经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的锦州,除了一百多个在执勤的鞑子旗兵外,便只剩下三五百巡逻的汉人军队了,这些人哪里是纵马而入,士气高昂的辽东营将士的对手。 而其他的鞑子兵,只是在床铺之上听着了动静,却仍旧什么都还没弄明白,甚至还有许多根本没到在意这些异样。这里毕竟是锦州,不是山海关,不是北京,而且离着战场几百里地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此时锦州的城墙之上,李林看着蜂拥而入的辽东营骑兵,环顾四周之后,又立即带着手下的将士奋力击杀了城墙上剩余的几十个鞑子。 此时,李林手下的这几十人士气正盛,面对着刚刚反应过来的鞑子,几乎都是不要命似的贴身肉搏,白刃而对,红刃而出,而且连战连胜,势不可挡。 一路击杀了二三十个鞑子之后,这群早已经处于亢奋状态的黄甲顺军又追着一群汉奸兵跑。一路下来,几乎是以锐不可当之势平推而去,即使是遇到了一些汉奸兵组织起来的抵抗,也不过是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立刻消灭。 锦州城内,撼天动地的马蹄声响彻大街,数千辽东营骑兵排山倒海般朝着满清的锦州营房冲去。 第九十四章 奇袭锦州之瓮中之鳖 刚刚还一片静悄悄,黑漆漆的锦州城一时间喧闹无比,火光四起,有不少地方直接被冲进来的辽东营大军一把火给烧了。 城墙上剩余的几十个汉奸兵见顺军是这般战力,满清旗兵又已经全部被杀,一个个便都毫不犹豫,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 他们本就是被满人强抓来服役的,哪里有什么忠诚度可言?若是满清赢了还会听指挥,若是输了,自然会立即倒戈。 而此时的锦州城内,俨然是一片骑兵的世界。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满清的骑兵横冲直撞,耀武扬威,而是大顺的骑兵,辽东人的骑兵重回锦州了。 许勇和刘能兵分两路,许勇亲自率领大军直奔鞑子的锦州驻军营房,刘能则负责清理锦州营房的外围区域。 辽东营里面就有不少锦州人,虽然被迫离开了许多年,但是对于这个自小生长的城市,还不至于到了全然忘记的地步。而且,满清占据锦州的时间还算不得太长,整个城市的变化也不算太大,他们自然是还大致认得的。 在这些“本地人”的带领下,刘能很快便带人控制住了锦州的大部分地区。 街道之上,偶尔会遇到小股清军,不过大多是步兵,在成百上千的大顺骑兵的冲击下,往往只是螳臂当车,就连时间也拖延不了。 两军忽然相遇,成群成群的大顺骑兵如洪流般呼啸而过,就算这些满清步兵反应过来,想要转身逃跑也是根本来不及的。 往往便是一阵夹杂着呼嚎和哀嚎的,撼天动地的马蹄声过后,地上只剩下几十具被马蹄踏得稀烂的尸体,以及残留一地,相互重叠的血色马蹄印…… 而那些汉奸兵本就没什么战斗意志,见着这个阵势,这种规模的骑兵冲锋,哪里还敢犹豫丝毫,直接全部放下武器,跪倒在路边受降了。 就在刘能带兵清理外围,控制锦州城的时候,许勇也带着辽东营主力将满清锦州营房给团团围住了。 期间倒是有几十个反应迅速的满清骑兵在营房之外组织起了反击,但是在许勇身先士卒,奋勇冲锋,抵近搏杀的犀利攻势下,在顺军好几倍的优势兵力之下,几乎是转瞬即败,根本不值一提。 清除了营房外围的唯一抵抗之后,许勇稍微一盼,环顾四周,只发现火光和月光早已经照亮了一切,他很快便弄清楚了周围的局势,于是一把夺过军中大旗,胯于马上,亲自挥旗指挥大军的行动。 到了辽东,到了锦州,如今又一鼓作气把满清驻军困于营房之中,如此这般胜利,就连平日里稳如泰山的许勇,也不由得激动到在马上颤抖起来,只觉得沉积心中十几年的那口恶气,窝囊气,就在这一天晚上,一扫而空了。 许勇奋力挥舞着大旗,指挥着三千余骑兵将清军的营房团团围住,却不着急进攻。他虽然异常激动,却也没有失去理智,更不会让将士们白白送命。 营房之内至少还有一千多清军的精锐旗兵,还有近两千的汉奸兵,如此贸然杀进去,大军势必会有不小的损伤。 反正这群人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等天亮了,李林将兵工工坊里的火炮运过来,用火炮轰击一番,先把他们的士气降到最低点再进攻也不迟。 而且,营房里面无粮又无水,不到一日,这群清军和汉奸兵的战力便会直线下降,说不得直接不战自溃了。到时,不用逼迫他们,他们自己就会冲出来了。 而此时营房之内的清军,汉奸兵,看着原本黑漆漆一片的营房外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游动的火把,一时间也摸不清楚情况,更不敢随便行动,只能是据守营房,等待天亮之后观察清楚情况再做决策。 清军还好,毕竟是身经百战又没有和顺军交锋过,只是把外面的辽东营大军当作了精锐的前明边军,虽然不好对付,但只要做好准备,天一亮,他们还是有信心能够打赢的。 但那些强征而来的汉人士兵就不一样了,他们本就无心战斗,又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平时欺负百姓还行,可要是真的打起仗了,便只有一般农民军的水平了。 而无论是清军,还是汉奸兵,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怎么也不敢相信顺军居然已经杀到了锦州的,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摄政王败了?可如果不是,为什么锦州城会被那么一大股顺军围攻呢? 就在困于营房之内,等待天亮观察敌情的清军苦苦思考却始终找不到问题所在,合理解释的时候,李林已经安排那八百个苦役开始运送大炮了。 “老李,还有多久火炮才能全部到位?”许勇看起来有些着急,自从到了锦州之后,他便少了许多平日里的稳重和淡定。 “着什么急?得到天亮才行。”李林深深舒了一口气,忽然又笑了起来,感叹道:“真没想到这次会那么顺利啊!” 许勇却是不赞同他的说法,挑眉哼了一声,又说道:“鞑子怎么会想得到我们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敢千里奔袭锦州?” 不要说是清军想不到了,就是李自成也不敢想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听李来亨说的时候,他只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是也不好打击李来亨的信心,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在这样的弱势兵力下,不仅坚守住了北京,还真的能腾出兵力来奔袭锦州。 “以前一直都是被他们追着打,这次咱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李林很快便收起来喜悦,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如今锦州已经全部控制下来了,按着将军的计划,我们解决完这些清军,把锦州城炸了之后就得马上撤回关内,应该还能赶上在北京和多尔衮的决战!” 说到此处,两人忽然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一齐扭头看向了已经陷入重重包围的满清大军营房。 现在,只等火炮到位,天一亮就开炮轰击,一定要把里面的鞑子都给炸出来! 第九十五章 奇袭锦州之完胜 一夜过后,天空也由深墨色逐渐演变为了深青色,东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白色的光晕,天色已然亮了起来。 “预备……”几十墩红衣大炮被布置在了清军营房外围,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看起来阴森恐怖,看着这阵势,谁都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 上百个分工明确的炮手开始往火炮里面填充火药,接着是压实,然后装入实心铸铁炮弹,这可是满清花费巨资生产出来的“好东西”啊! “点火……” 黑火药“滋滋滋”地燃烧了起来,一瞬间,伴随着火光,几十道青烟冒起,这几十墩原本用于攻城拔寨的红衣大炮几乎同时发出巨响。 “轰,轰,轰——”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十颗重量惊人,足以击碎高大坚固城墙的炮弹划过天空,呼啸而下,只在天际留下了一道道青烟,然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重重地砸在了营房的屋顶之上。 就连几米厚的城墙,坚固无比的城门也抵挡不住这种实心铸铁炮弹撞击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更别说是脆弱的营房屋顶了。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炮弹发射的轰鸣声之后,便是重物砸碎屋顶的“轰轰”声,清军营房的屋顶直接被无数颗炮弹“轰”地砸开,覆盖在上面分瓦片,茅草肆意飞起,散落,无数个巨大的窟窿转眼间便在屋顶形成。 与此同时,从营房里面传出了无数痛苦的哀嚎声,那些战斗意识本就薄弱的“汉军”根本就是作鸟兽散,在炮弹的巨大威慑力下,直接就扔下武器,不顾一切地从营房里面跑了出来。 还有一些被清军压制着的,虽然不敢直接逃跑,却早已经是蠢蠢欲动了。 但是李林和许勇显然不会给营房里面的这些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很快便又是新一轮的炮击。 “轰,轰,轰……”几十声巨响,炮弹再次精准无不地落在了营房的屋顶之上,紧接着便是更加惨烈的哀嚎声。 不得不说满清朝廷的火炮技术精湛,炮弹和火药的质量也远优于没有夷人协助的京城火器司。在一里地的距离之内,满清锦州火器制造基地所造的红衣大炮基本上就是指哪打哪,而且威力无穷。 这个时代的炮弹虽然还只是实心弹丸,可是飞起落下时的巨大的冲击力,所谓的“糜烂数十米”可不是开玩笑的,对于士兵的威慑力无比巨大。 两轮火炮齐射之后,营房里面的汉军已经吓破了胆,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从里面冲了出来,甚至还有的为了活命,直接拔刀朝着企图阻拦的清军砍去。 有了第一例便会不可避免的出现第二例,营房里面原本还被清军压制着的汉军看着有人反抗后成功逃脱,便也都纷纷效仿起来。 反正呆在营房里面就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搏一搏了,而且外面的都是汉人,若是真的逃了出去,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 于是,不等辽东营大军攻进去,里面的清军和汉军便因为立场不同,利益相触而直接战作了一团。 不过,这些强征而来壮丁哪里是清军旗兵的对手,不过是趁着突然袭击才勉强在刚开始占了上风,不一会,便被反应过来的清兵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营房之外的许勇也注意到了里面的异常,辽东营还没攻进去呢,里面便已经是喊杀声一片,除了狗咬狗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于是,为了给他们创造良好的作战动机,许勇立即下令继续炮轰,加大力度,直到里面安静为止。 许勇可不是什么圣人,更没有仁慈之心,对于这些素不相识的汉奸兵的死活,他一点也不关心,更不会为了救那几个人让自己手下的兄弟白白折了性命。 所以,在安排人手接收俘虏了那些溃逃而出的汉奸兵之后,许勇便开始组织骑兵下马列队,火铳装药,上刺刀,就准备等着里面的动静消停了,直接以绝对的优势火力射杀里面的清军。 很快,营房里面便没了什么动静,除了侥幸逃出的一千余汉军外,剩下的人几乎都已经被清军杀死在了营房里面。 而清军本身也是损失惨重,原本一千三百余人的部队,在经历了炮弹轰击,绞杀汉军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一千,真正还有一战之力的更是不足八百。加上已经大半天不吃不喝,又苦战了一番,无论是身体,还是士气已经到了极度衰弱的地步。 “行动!”许勇看准了时机,厉声下令道。 三千辽东营将士得令之后,按着严格的方阵列队前推,缓缓前行。 在如今这样的优势下,许勇可不会和清军贴身肉搏,虽然一样是必胜,可是免不了产生不小的伤亡。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敢小觑清军的战斗力的。 三千支火铳,以队列方阵的形式向前推进,前后三行,循环射击,在三四倍的兵力优势下,只需要一轮射击便可让躲在营房里面的清军失去战斗意识,两轮射击便可以完全使其失去战斗力。然后,便是直接刺刀冲杀,一个不留。 果然,当辽东营将士推进到营房前的时候,依旧不肯投降,在营房里负隅顽抗的清军旗兵组织起了预料之中的反击。 清军手中也有不少火器,借助营房残垣断壁的掩护,居然想和顺军消耗下去,只不过,在三千支火铳形成的强大火力的打击下,清兵士兵往往刚一露头,便被击中。 在不到几十米的距离内,盔甲的防护能力已经大大减弱,一旦被火铳击中,非死即伤。 “砰,砰,砰……砰,砰,砰——” 清军营房的残垣断壁内,无数鲜红的血雨瞬间绽放,一个个弹头击穿盔甲,击穿脑袋,击穿身体,从胸膛射入,从额头射入,从后背射入…… 本来还想借着手里的火铳负隅顽抗的清军,在绝对火力面前,瞬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辽东营将士们依旧保持着阵型,朝着营房前进,不断缩小包围圈,直到抵近之后分成多个小队冲进一间间营房里搜索射杀里面的残兵败将…… 第九十六章 奇袭锦州之毁灭 当军队在战场之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之后,战事往往会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五千辽东营精锐对战一千五百满清旗兵,在单兵素质更甚一筹,人数更多,装备更好的情况下,若是没有城墙的庇护,没有火炮的助力,那战争的结果其实早已经显而易见了。 战场之上,凭的就是实力,而实力必须是在战场上发挥得出来的才能叫做实力。 指望敌人犯错误,然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那是极其愚蠢的。因为这种情况促成的战果往往都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经典战役,概率实在太小了。 而且,犯错误的敌人就和犯错误的自己一样,或许身在战场的重重迷雾之中根本就发现不了,更别说什么趁机偷袭,扭转乾坤了。 满清锦州驻军便是这样的情况,失去了锦州城墙和火炮的庇护,还被许勇和李林率领的辽东营精锐给突然袭击了,哪里还有机会反抗? 随着手持火铳的三千辽东营新军将士涌入那一间间早已经被炮弹轰得残破不堪的营房之内,一把把刺刀就如同死神一般,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本就死伤惨重的清军士兵的性命。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些遭受了轮番炮击,又与一千余汉军搏杀,然后被三千支火铳齐射,以及三千顺军联合绞杀的清军残兵,除了丧失了战斗意志,最终放弃抵抗的三百余人外,就此被全部歼灭。 “老许,那些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理?”李林扭头看向许勇,用试探的语气问道,眼神里似乎隐隐有些担心。“你该不会是打算把他们全部都杀光吧!” 李林早就注意到了这段时间来许勇的异常,他倒不是可怜那些满人,可怜那些给满清效力的汉人,他是害怕许勇冲动之下坏了李来亨的计划。 而且,李林不像许勇那样,在辽东营里面根基深厚,就算李来亨日后不特别提拔,凭借着辽东营地位的提高,也至少是个制将军。可是他李林就不一样了,日后要想平步青云,终究还是得靠李来亨提拔,所有才会如此这般唯李来亨是从。 “将军说要那些工匠,那些工匠可以不杀。还有那些苦役也可以不杀,其他的,俺全部都要杀完!”许勇自然明白李林的意思,但他心意已决,不是那么容易能改变的。 “难道那些投降的汉人兵你也要杀吗?”李林眯着眼睛,乌黑的眼瞳里满是不确定。“他们也是被逼的啊!”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吗?最坏就是他们,多少无辜的人家就是被这群没骨气的家伙给祸害的。”许勇眉毛一横,情绪有些激动,看起来却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当年,俺的家人就是因为这些人给鞑子带路才会死的。” “……”李林听罢,只得拍了拍许勇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又劝道:“将军说过的,要克制,不可滥杀无辜。咱们还要利用这些人为以后反攻辽东在民间攒下一定的声誉呢!” “俺只杀鞑子和汉奸,如何是滥杀无辜?”许勇大喊道,情绪愈发激动,转过身就要走。 “老许!”李林无奈,只能立即追上去拉住对方。“你杀鞑子没人拦着你,但是那些汉人,总得有个区分吧。那些刚刚被抓进来当兵的,就放回去,那些真是软骨头的窝囊废,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听到这话,许勇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下来,他就是怕那些狗腿子们给逃掉了。 “你说的,现在就去审,那些刚刚才被抓来充军的,我自然不去杀,但那些二狗子,我老许一个也不放过。”许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李林斩钉截铁地说道。 许勇也知道,李来亨派李林来就是要节制他,怕他冲动的,军组织的那些人督战可以,发军饷可以,但是凭借着和鞑子的血海深仇,要是杀鞑子,杀二狗子,可就不会遵从什么军规了。 所以刚刚这番“掀开屋顶”,就是为了“打开窗户”,他怕的就是李林为了把事情做得漂亮,连那些狗腿子也给放过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许勇,李林两人合作了那么久,对对方的脾气秉性都是有一定了解的,可一旦知道对方不和自己一条心,很多事情便会起了猜疑,矛盾自然而然便有了。 “好,我答应你。”李林听到许勇的承诺,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放心,我已经让刘能去清点锦州城里的物资了。”许勇得了李林的承诺,语气这才稍微舒缓了下来,平和地说道:“部队补充完弹药和粮食,我们就押着这些工匠回关内。至于那些苦役和无罪的壮丁,自然也会分给他们粮食和银两的。跟了李将军那么久,这点规矩俺还是懂的。” “但是,其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就让他们和这座锦州城一起消失!”按照李来亨的计划,许勇,李林要用清军火炮基地里的炸药把锦州城给彻底炸毁,一片完整的瓦片都不能留。 “……”李林听罢,只觉得心头一紧,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锦州里的所有满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无一例外,谁也逃不过这场报复性的屠杀。 当兵那么多年,李林虽然已经见过不少,却每一次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太多太多平时看起来好端端的战友,兄弟,在上了战场之后,没了规矩的约束,人性彻底扭曲,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敌人,无论是对汉人还是满人,很多时候都是破城必屠城,无粮必打秋风。 但是,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现在。他一个人决定不了五千人的意识,也阻止不了他们展开无差别的报复。 …… …… 第二日凌晨,天还没有完全亮,经过修整和补充的五千辽东营将士踏上了回关内的路程,他们的身后,是正在熊熊燃烧,不时发出轰隆巨响的锦州城。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又或者是更久,锦州城终究要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而远在几百里地之外多尔衮却还一无所知,正在拼尽全力和李来亨对战,似乎无论如何都要攻下北京城。 第九十七章 战局 当许勇,李林在锦州一击得手的时候,北京的战局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凭借着多年征战沙场,政局博弈的敏锐,多尔衮如今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和时间的紧迫。 仅仅是一座天津城,一座北京城,就已经让倾尽了全国之力的满清大军如此大费周折,还拿不下来。那关隘林立,重兵把守的山西,坚壁清野的河北呢?甚至于山东,河南是什么情况,多尔衮既不知道,也不敢往坏里想。 但局势到了今天这一步,战局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不是进退自如,游刃有余的时候了,多尔衮虽然也生出过撤回关外,班师回朝的念头,却终究下不了决心,他也清楚自己是绝对不能主动向顺军示弱求和的。 现如今,多尔衮唯一的选择就是拿下北京,和顺军长城防线外的蒙古藩军前后夹击,然后南下,凭借着优势兵力,一举拿下河北,山东甚至是河南。 所以,这大半个月来,多尔衮才会不惜士兵的性命,不惜火炮弹药的损耗,不断强攻,就是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攻下北京。 而李来亨这边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满清大军的强大战力。 之前多尔衮为了保存实力,一直不强攻,不硬拼,才给了守城顺军喘息的机会。可如今,即使城内的顺军已经增加到了四万,而且比两三个月前更加善战能战,防守的区域也更小,火炮的数量也更多,却是更加吃力起来。 李来亨明白,自己这群来不及进行系统性训练,才经历了半年战场磨练的士兵是远远敌不过满清大军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倚靠北京的坚城高墙和墙上的火炮。 只是,这大半个月来,多尔衮的攻势愈发猛烈,频率也越来越高,守城部队的伤亡着实不小,仅仅是战死者就超过了三千,受伤的更是一万以上。 现如今,北京北城内的能战之兵已经不过两万五千余,还有五千多是一个月前招募的新兵蛋子,别说是野战了,就是守城也难以招架,只能当劳力用。 当历史的车轮滚到这个时候,军事科技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却又处于一定的瓶颈,热兵器开始大范围使用,可操作却又极其复杂,需要和传统的冷兵器配合使用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这就使得单兵训练成本和单兵训练收益都极高。 换句话说,培养一个战斗力极高的职业士兵虽然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可一旦训练成功,装备上昂贵的火器和甲胄,就不是一般的卫戍兵,农民军,乡勇团练可以媲美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自成打了十几年才赢的原因。 一开始面对中原地区的地方卫戍部队,乡勇团练时,农民军是可以与之野战的,可是一旦遇到二流明军,却是一触即溃,就连守城也守不住。 到后来,农民军吸收了不少逃兵,矿工之后,才有了和二流明军作战的能力,可以一遇到崇祯从边镇调回来的边军,却又立即连连失败…… 经过了十几年的历练,李自成的大顺军一方面是百战成精,另一方面也是在吸收了大量的投降明军之后,才开始有了如今的战力,可是和满清旗兵比起来,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却也都还是差一些的。 这其实也是李来亨为什么要让李自成亲自坐镇山西的原因。 大顺军打败孙传庭之后,虽然还做不到完全融合,却已经是基本上吸收了能战善战的精锐秦军,大顺老本兵自此扩张到了十六七万的规模。 可是山西,北直隶还有近二十万大明边军,谁能掌控这些职业军队,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发军饷,谁其实就已经夺下了中原的半壁江山。 这倒不是说南方无兵,而是那些久未经战阵,缺乏训练和武器装备的士兵,或者说类似于江北四镇这种裹挟着大量流民,土匪,农民军的部队,就只能勉强欺负一下百姓,若是将领不行,连百姓也打不过,在真正的职业士兵面前更加不堪一击。 而有李自成亲自领兵两万坐镇太原,配合张天琳的三四万大顺老本兵,又恩威并施,分而治之,山西和北直隶的十几万前明边军才算是在了掌控之中。 而多尔衮不过是得了吴三桂的三万关宁军,高第的两万余乡勇罢了,还是早已经损失惨重的,实力根本不能和姜镶和唐通手里的边军相提并论。 只不过,现在这些人都被蒙古外藩的大军给拖住了,迟迟不能东进支援,要不然李来亨也不至于这般窝囊,死命守城。 但是随着这半个月来,多尔衮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局势也远远超出了李来亨的预料,就算粮草充足,火器弹药不缺,北京城也是守不下去的了,必须尽快突围,不然很快就会被多尔衮大军给全歼了。 而且,李来亨已经守了十七天了,也算是达到了预期的战略目标——这个时候许勇和李林应该已经炸掉锦州城了。只要把城内的粮草烧光,弹药销毁,多尔衮拿下北京城后就不得不暂缓行动。 “刘爷,到时候你带一万五千人从西门突围出去,然后直接上山。”李来亨立于北京布防图之前,下令道。“那里还有路可以直达怀来卫,皇上会派人在路上接应你们的。” 现如今,北城城墙在多尔衮大军的猛烈进攻下已经损耗严重,李来亨不得的开始谋划撤退。但是那四千多个重伤员却是要妥善处理的,而这个任务李来亨只有交给刘宗敏来完成才放得下心。 “嗯,爷明白了!”刘宗敏点头应下。自从上次被李来亨救了一命后,又经过这半个月的朝夕相处,无论是处于救命之恩还是军事才能,刘宗敏对李来亨早已经是心服口服。“不过,亨儿,你确定没有我和你一起,你能从北边突围?” “刘爷放心!我这边有老马和老谷,还有时家三兄弟,又没有伤员的拖累,清军是绝对拦不住的。”李来亨笑了笑,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还要出其不意,去山海关溜一圈呢,不突围出去怎么溜?” 第九十八章 突围前 “亨儿,你干脆和我们一起从西边突围得了。”刘宗敏看着李来亨,似乎仍旧放心不下对方独自领兵向北。“咱们合兵一处足足有两三万人马,西边就那点鞑子,只要一冲就能突围到山上了,北京周围的其他鞑子根本不可能追得上来。” “刘爷,您就不用担心我了。”李来亨笑了笑,却依旧没有松口。“如果没有兵力牵制住北边和东边的清军,您带着那些伤员怎么跑?而且山海关是必须要去打一下的,要是多尔衮直接率领全军北上,那问题可就大了!” 刘宗敏听罢却是不以为意,挑着眉头说道:“皇上已经带兵到延庆了,就算多尔衮北上,也未必打得赢,反而是亨儿你。你就这一两万人马从北边突围,若是被多尔衮大军纠缠住了,谁救得你?” “刘爷!“李来亨微微挑眉,环顾一圈,看着诸将领都面露忧色,只得再次耐心解释道:“如果我们合兵一处,主动权就不在我们手里了,清军的野战能力和行军速度您也是知道的,若没有一倍以上的兵力优势,很难保证胜利。合兵一处才是真的难以脱身啊。” 在原来历史上,顺军无论是野战能力还是行军速度都落后于清军,在清军的红衣大炮下,就连守城也守不住,最终不可避免的一败再败。 这其实也不奇怪,顺军是流寇出身,尽管吸收了很多明军,但是前明边军野战能力也不如清军,在红衣大炮的威胁之下,守城更像是一个笑话,就连大顺军最擅长的行军速度,也比不上清军,多次逃跑的过程中被追上,牺牲了无数殿后的将士。 来自后世的李来亨当然清楚这些,为了让李自成和多尔衮的最终决战胜算大一些,也为了刘宗敏可以顺利转移这些的新兵和伤员,李来亨这才选择了从北边突围,迷惑清军,然后再突袭山海关,分散清军兵力。 而且,辽东营偷袭锦州成功的消息就算多尔衮知道了,清军的底层士兵们也不知道,影响不到满清大军的整体士气,可如果北京到山海关的补给线又被顺军给摧毁了,那满清大军恐怕就要慌了。 打仗没有后勤和补给,那还打什么,都大顺元年了,难道真以为还可以揭竿而起,斩木为兵? “我们分开突围,才能分散清军注意力,而且皇上还会派兵来接应,绝对能成功。“李来亨看着身前的将领们面色微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继续说道:“再者说了,突袭山海关,不仅可以沿路破坏清军刚刚重建起来的补给线,还可以让多尔衮分兵山海关,也好让皇上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在北京一举击败多尔衮。” 刘宗敏身经百战,还在山海关大战中受了伤,哪里能不知道清军野战的厉害,也正是因为清楚清军的厉害,他才会如此担心李来亨,怕对方出事。 “亨儿,若是破坏清军的补给线,大可不必你亲自出马,让老马,老谷两个领军去就好了,至于攻打山海关的事情,就是你刘爷也不敢想,你就不要去冒这个险了!”刘宗敏仍旧不放弃劝说李来亨改变主意。 只是马大柱和谷可成两人听到这句话,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脸色也瞬间难看了起来。 谁都知道突袭山海关的危险,若是李来亨亲自带兵,那便说明是极有希望的,毕竟这个皇太孙的本事大家都清楚。 而且有李来亨在,若是遇到了危险,李自成必然派兵救援,可若是刚刚刘宗敏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两个去送死了啊!即使谷可成不怕死,马大柱也会执行军令,可这样的话论谁听了心里也不会好受。 “可如果我不去,将士们会怎么想?”李来亨收起了笑脸,忽然严肃起来:“这场仗不是去送死的,而是去偷袭清军据点的,刘爷你不要再说了,此事就那么定了。” 刘宗敏见李来亨是这个态度,看着其他将领的表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也知道这样做的第一目的就是为了掩护他,清军当然猜得到他们要突围,只有先在北城突围,引开西面的清军,他这一部分军队才有可能突围成功。 只不过,刘宗敏也是担心李来亨的安危才多说了这几句,若是以前,他刘爷可不会那么婆婆妈妈的。 正如李来亨,刘宗敏等人认识到的那样,此时的清军大营正在为如何截杀突围而出的北京守军而争论不休。 多尔衮的中军大营位于城东,两万精锐旗兵驻扎于此,而且北京城东面地势平坦,极易追击,自然不可能成为顺军突围的选择。 南城又已经被清军占领,南面也不合适用于突围,那剩下的地方便只有西面和北面了。 “不必再争了,西面和北面都得安排兵马埋伏。“多尔衮看着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的众将领,反而是自己下达了最终的指令。”守城的顺军大多数新兵,野战实力极弱,一旦脱离城墙,无须太多兵马便可截杀,两处都设伏兵,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满清大军中也是人才济济,老将如云,看着攻城攻到了这样的地步,北京北城有好几处城墙都已经摇摇欲坠了,自然知道离胜利不远了。他们也清楚,比起北京城四五丈高,七八丈宽,连绵近五十里的城墙,皇城根本守不了,紫禁城更加守不了,所以李来亨若是不想死战拖延,必然会突围出城的。 而且,按照多尔衮等人的经验,北京城最多还需三日内便可攻破,他甚至已经派遣使者出关联系蒙古外藩大军了,准备八日后从内外联军,同时夹击蓟镇,会师关内。 “阿济格,豪格,吴三桂听令!‘ “末将在!”三人异口同声道。 “阿济格,豪格,你们各领五千兵马在西面和北面驻守,严防顺军突围。吴三桂,你领本部一万兵马在两地的中间地带驻守,随时策应阿济格和豪格的部队。”多尔衮厉声下令道。 “诺!”三人同时应声。 第九十九章 “四堵墙”战法 八月中旬,一轮圆月挂于空中,银光洒满大地,亮如白昼。 尽管这样的夜晚更适合赏月,但是北京的大顺守军却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突围——若是再等几日,月亮是不圆了,可人却也没了。 全城仅存的两千匹马全部都集中到来了李来亨这里,他的主要任务是吸引清军的注意,然后还要在李自成御林军的策应下突围出去。 这样难度的任务,没有骑兵打头阵,没有友军掩护,是不可能完成得了的。 李来亨当然没有自信到觉得仅仅依靠自己手下的两万步兵残军,就能冲破多尔衮的重重包围,若不是李自成到了延庆卫,他就真的只能在北京城里和多尔衮死磕了,这也是三个月前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战场的局势就是这样变化多端,不可预测! 这次突围李来亨安排了时光茂,时功,时富三兄弟打头阵,这三人可是斩杀了多铎的幸运儿,对半夜偷袭,出其不意这样的事可是深得要领的。 三兄弟带着几十号军中好手,利用绳索从德胜门一旁的城墙上翻了下去,准备悄悄潜到清军兵营外制造混乱,好让城内的部队可以趁机突出,打满清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计划往往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当这几十个人潜伏到距离清军军营大约一里地的一个小坡上的时候,就隐隐发现了不对劲——北面的清军驻军多了许多许多。 三兄弟见状,立即就明白是清军加强了部署,知道清军早有防备之后,也不敢再依着之前的计划,几十个人就搞什么偷袭了。 但是三兄弟也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围着北京城逆时针又绕了半圈,发现西面同样多了许多清军,西面和北面的中间还有一支不知名的军队之后,才折返回城报告给李来亨。 李来亨虽然没有等来想要的消息,但是根据清军的部署,也大致摸清楚了多尔衮的意图,而且他隐隐才得到,西面和北面之间的那支军队,不是三顺王的汉军就是吴三桂的关宁军。 其实这不难猜到。无论是西面遇袭还是北面遇袭,第一波救援清军的大军都是插·在中间的那支部队,而且多尔衮不可能想不到——李来亨绝对有援军,否则这种时候突围就是送死啊! 所以位于两支清军中间,前面是李来亨大军,背后就是昌平,延庆卫的那支部队不仅要承受着突围部队第一波最猛烈的兵锋,还有可能被大顺援军背后偷袭,承受两面夹击,不可能不损失惨重。 多尔衮这是真的没把吴三桂,三顺王这些汉军当人看啊!李来亨心中暗暗自喜。因为相对应的,吴三桂或者三顺王自然也不会充分信任多尔衮,那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直接从北面的这两支部队中间·插·过去,只打北面的清军,中间的那支部队不用理会。”李来亨当机立断。 而另一边,不出李来亨所料,当吴三桂发现顺军和他东侧的豪格大军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并没有及时出兵,而是在隔岸观火,顺便还让部队加强了背面的防御,以防止自己被李来亨的援军偷了屁股。 李来亨先是派时姓三兄弟带着手下的一千步兵潜到了满清大军军营附近,从七八个防守稍显薄弱的地方发起了袭击,让清军弄不清李来亨的进攻方向,只能分兵阻击。 然后再以两千骑兵为先锋冲杀而出,步兵一万七千余人分作两部,手持长枪紧随其后,前者若敢返顾,后者杀之,最后一行士兵则是清一色的军组织督战队。 这便是李来亨模仿自大顺皇帝李自成“三堵墙”战法的“四堵墙”战法。 原本多尔衮只是想逼走李来亨,所以在北面和西面部署的驻军都极少,不过两三千人,如今加上豪格的五千大军,也不过是七八千人。 但是战力却已经十分强劲,面对着两千大顺军骑兵,一万八千余大顺军步兵的进攻,却几乎是巍然不动,这里面自然有豪格早有准备的因素,也是因为清军野战的能力是当之无愧的强,以至于看到明目张胆来袭的顺军,非但不害怕,反而是士气大振,咿咿呀呀嚎叫着往前冲。 两支部队很快便紧紧黏在了一起,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顺军倚靠着人数优势和“四堵墙”战法,和清军打得不相上下,甚至还略占上风。 当然,这中间还是因为有数千矿工和猎户组成的新兵和两千多辽东营新军中仅存的老兵在,不然,恐怕还是很难抵挡得住满清骑兵的冲锋的。 从四月到八月,仅仅四个月的时间,一万五千辽东营新军,除去许勇,李林带走的五千人,受伤的一千多人,如今就只剩下这两千多了。北京守卫战的残酷,满清大军的强悍可见一斑。 不过,在吴三桂隔岸观火的态度下,东面的多尔衮也还来不及支援,西面的阿济格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要吴三桂再迟三四刻钟,就极有可能被李自成的大军死死咬住,李来亨也就还有机会击败豪格,突围出去。 北京城北面的战场之上,李来亨不在高居城墙之上幕后指挥,而是亲自率领百人亲卫队冲锋在军阵最前方。 李来亨本就身体健壮,武功高强,如今胯于马上,手持长枪,更是如鱼得水。只见他策马奔腾,横扫挑刺,往来冲杀,完全就是势不可挡之态,一连杀了数个鞑子骑兵,极大激励了顺军步兵的士气。 此时的战场上“炮声如雷,箭矢如雨”,不仅是豪格和一众满清将领也冲锋在前,率领满清精锐骑兵,一马当先杀进了大顺军的“四堵墙”之中,后方防守的清军倚靠着坚固的营寨,使用火铳和弓箭形成了极强的防御力。 李来亨和这两万大顺军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虽然清军本就是野战部队,但是自己再一味的占城防守下去,必然会败于清军源源不断的猛烈炮火之下。与其在城里空耗等死,还不如在野战中放手一搏,奋力拼杀,或许还有生机。 所以当李来亨在阵中亲自率领全军冲锋时,虽然单兵战力上处于劣势,全局上处于绝对劣势,但背水一战,早已经没有回头路的大顺军一旦在军组织的督战下,在“四堵墙”战法下开始了全军的冲锋,加之局部战场的人数优势,便是勇往直前,奋勇冲锋的,所以在一开始的战斗中并没有处于下风。 但是,由于清军早有准备,防守极严,顺军多次冲锋却始终不能突破其营寨。李来亨便按着计划,亲率冲锋在前的骑兵开始佯装败退...... 第一百章 佯装溃败 此时,北京城西面的的刘宗敏正率领着由五千新兵,七千余轻重伤员以及三千能战之兵组成的撤退部队等候在阜成门后。 他们只等西面的清军大部队撤离,便由两千能战之兵开路,新兵和伤员紧随其后,突围而出,再由一千大军断后,只要突围到山上,和李自成安排的接应部队会合,就算是成功脱险了。 “刘爷,城外的清军开始转移了!”党守素扭头看向刘宗敏,有些激动地说道。“看来殿下已经得手了。” “闭嘴!”刘宗敏厉声喝止。他其实还在生着李来亨的闷气,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刘爷,李来亨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而且刘宗敏确实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李来亨堂堂的大顺皇太孙,未来的天下之主,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为了这些新兵和伤员,置自己于险境,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等清军转移到一定的距离咱们再突袭出去!”刘宗敏看着欲言又止的党守素,又继续说道:“你带人打头阵,我带人殿后,一定别给亨儿拖后腿!” “诺!” 不过,就在阿济格发觉北面发生了骚乱,召集军队出发支援豪格,准备两面夹击李来亨的时候,吴三桂却依旧按兵不动,等着李来亨大军和豪格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入关四个月以来,关宁军损失过半,如今只剩下一万多人,嫡系铁骑更是不足一千五百,而且高第的一万多山海关守军还被多尔衮给剥离了,吴三桂又此是软弱可欺,逆来顺受之辈,早就想着报复了。 “国贵,你亲自带一千人去北边防守,我还是担心李自成会派兵从背后偷袭我们。”吴三桂三思之后,最终决定派出手下最勇猛的大将去守住屁股。 原本吴三桂就安排了两千士兵在背面防御,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顺军支援部队,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此战再出意外,他手下就真的无兵可用了,吴三桂哪里能不小心翼翼? “将军,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从后面包抄顺军?”吴国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现在前后夹击顺军,必然一击得手,那就是泼天大功了!” “泼天大功?那是豪格和阿济格的泼天大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吴三桂哪里能不明白多尔衮的意图,哪里能不知道自己就是肉盾,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吴国贵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的他还远没有之后的“远见卓识”。 “快带兵去守住背面,要是被顺军袭击,咱们就完了。”吴三桂督促道。 “诺!”吴国贵再次得令,也不再疑问。 吴国贵应声退下后,吴三桂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南面的战场之上。他还在等,等豪格把李来亨的顺军压到了他这一边的时候,再突然袭击,将顺军拦腰截断,必然一击得手,瞬间灭敌。这难道不也可以叫做”诱敌深入“吗? 因为此时亮如白昼的战场之上,显而易见的,突围的顺军已经开始显露“败迹”了。 李来亨发觉久攻不下,只得开始示弱,佯装不敌清军,率领精锐骑兵开始回马后撤,打算诱敌深入。 但是,在前方冲锋骑兵和己方其他部队距离极近的情况下,在本就激烈胶着的战斗中佯败诱敌,一不小心就会出现大规模的溃退。 士兵们也是怕死的,若是胜利了,乘胜追击,舍命拼杀都是顺理成章的。可若是败了,那就是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个时代的士兵不可能明知是死却还勇往直前的。 所以,“四堵墙”战法需要大军指挥者具备极强的战场控制能力和极高的个人魅力,号令一出,全军必从,否则便很难在关键时候带着骑兵回击反杀,一击破敌。 经过这小半年的苦心经营,李来亨在军中的威信和号召力都已经到达顶峰,指挥作战的能力和个人威信也都不缺。 而且为了防止大军溃败,他还多加了一堵“督战墙”,更是在只有两千骑兵的情况下,将每堵“墙”的步兵兵力“加厚”了几倍,就是为了防止步兵被清军骑兵轻易突破。 如今背水一战,大顺军已经别无选择,不胜必死,而这就是李来亨带着这群战力不足的部队突围的信心来源。 满清大军终于不必艰苦攻城,终于回归了自己擅长的野战。在豪格等人的带领下,四千满清骑兵一时间战得十分勇猛,来往冲杀,呼嚎大叫,无所畏惧。 但是顺军也是毫不示弱,两军阵前,骑兵杀得难解难分,清军虽然仗着人数优势始终在第一堵墙上保持着压制之势,却是一突破顺军骑兵防线,就直直撞上了马大柱亲自镇守的“第二堵墙”——严阵以待的顺军长枪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顺军的长枪迅猛击刺,纷纷连马带人,坠地而亡。 两军在平地上激战了两刻钟有余,战况异常惨烈,但其实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双方都在奋力搏杀着,均是死死守住了阵线,自交战起就不断有人马倒下,战场之上一片尸山血海,血腥味弥漫。 这次战斗,也是李来亨驻守北京以来,这些农民,猎户,矿工参军以来遇到的最激烈也是最残酷的战斗,但是顺清双方都表现出了极其强悍的战力和毫不畏死的气势。 而如今李来亨的大顺军看起来已经不支,开始了“败退”,清军见状,一个个兴奋不已,以为是以往历次与前明大军战斗的经典情况又要重复了,顺军立即就会在冲击下一败涂地。 这便是大清军队野战的实力!此是一群只会苟着守城的流寇所能比的?这一刻,这毫无疑问成了所有满清士兵的共识。 于是,在豪格和手下将领的带头冲锋下,满清大军也顾不得阵型了,纷纷加快速度,追击顺军残兵。 只不过,就在顺军骑兵撤入顺军步兵方阵,满清大军追击而入的时候,却发现,等着他们的不是可以肆意砍杀的顺军溃兵,而是马大柱率领的,严阵以待的大顺长枪兵。 军阵整齐,稳如泰山,气势如虹,击刺如飞的大顺长枪兵!这便是李来亨的第二堵墙,这便是李来亨敢搏杀突围的腰胆! 第一百零一章 回马反杀 只是刚刚那猛地一冲,突入顺军军阵的清军骑兵瞬间便有几十人坠马而亡。更多的,便是迎面撞上了顺军密如麦芒的长杆铁枪,直接被刺死在了马上。 本以为会是一边倒的肆意砍杀,却没想到迎面撞上的是寒光闪闪的尖锐枪头,击刺如风,迅猛难当。 但甲胄不足,盾牌匮乏的顺军被满清四千全副武装,披甲执锐的骑兵这么一凿,也是瞬间难当,死伤无数。 不一会,便有不少清军利用顺军军阵遭受突然冲击后产生的裂隙,闯入了顺军的步兵军阵之中,试图扰乱顺军的布置,但是第二堵墙的顺军凭借着人数优势,依旧死死支撑,任凭清军如何冲击骚扰,都是巍然不动。 马大柱胯于马上,镇于军阵之中,听得阵前残忍无比的哀嚎嘈杂声,却是一点不敢为之所动,依旧镇定自若地指挥着部队的调度防守。 随着这场注定伴随着无数血腥记忆的大战再次胶着,第二堵墙的大顺军步兵开始支撑不住,不少地方已经人数锐减,难以维持。 于是,第三堵墙开始发挥应有的作用,前方若是后退一人,后面便杀一人,继而补上一人;前方若是少一人,后方便立即前进一步,补充一人;若是第三堵墙无人,则督战队上,如此往复,绝不后退一步。 于是,一万八千大顺军步兵,后退者立死,前进者奋力搏杀。死一人补充一人,死十人补充十人,死百人补充百人,稳若泰山,巍然不动,将四千清军死死缠住。 清军将领和士兵们幻想的肆意砍杀终究没有到来,却因为轻敌大意,乱了阵型,丧失了一开始冲锋时的锐劲,只能和顺军纠缠在一起。 不过,这些缺甲少盾的顺军士兵纵使英勇无畏,却也是难以一直抵挡防护周全,披甲执锐的满清骑兵的,随着两军绞杀在一起,顺军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豪格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猛将悍将,不可能只是一味不计伤亡地猛攻。 他很快从顺军的阻挡中反应了过来,随后开始带着亲兵部队,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四处骚扰冲击,不断搅乱顺军的防御。 而此时李来亨率领剩余的一千六百余骑兵,早已经缓过劲来,李来亨第一个勒马而定,调转马头,转过身去,见清军已被“第二堵墙”纠缠住,时机已到,随即大喝一声: “旗来!” 身边亲卫惊愕之余便被李来亨亲自夺过了那面描着黑色“顺”字中军大旗。 李来亨将旗帜头部寒光闪闪的铸铁矛头猛地指向正东面的清军,微微扬起了一个幅度,嘶声大喊道: “杀——” 然后便亲自持旗向东,纵马狂奔,引导骑兵回马冲杀……俨然就是要一举歼灭阵前的这股清军,直接突围而出的阵势! 众目睽睽之下,李来亨第一个往回冲锋,众将士见堂堂大顺皇太孙,军中主将都是这般勇猛无畏,一时间士气大振,纷纷依照原计划回马冲杀。 “杀!杀!杀!” 而严守阵地的顺军士兵,亲自上阵的军组织督战队见着中军大旗猛地回头,无比迅猛地朝着清军冲去,就好像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伤亡都没有白费一样,士气大振之余,防守得也更加坚定无畏。 随着李来亨亲执帅旗冲锋在前,他的亲卫骑兵也紧紧跟随,瞬间便形成了一股圆锥形的强大战力,猛地一凿,从被顺军紧紧纠缠,稍显混乱的清军骑兵阵型中突入。 随之而来的,趁着李来亨精锐亲卫的这一凿,清军骑兵阵型的中间瞬间便空出了一个大洞,紧随其后的顺军骑兵见状纷纷鱼贯而入,从军阵内部开始击溃清军。 局势几乎是瞬间便逆转了,清军骑兵正在全力以赴猛攻第二堵墙的顺军长枪兵,却被李来亨率骑兵冲进了阵型之中,以至于几乎被强行分割成了两部分。 同时,前线清军原本占优的攻势也被顺军高昂的士气所消磨殆尽,又腹背受敌,一时间只能苦苦支撑。 说来也就是清军这时候还是善战勇战的,若是其它军队遇到了这样的形势,说不得已经立即崩溃了。 但就算再善战勇战,也是人,也会死,清军骑兵一面被面前的顺军长枪兵步步逼近,另一面又被突入军阵之中的大顺军背后偷袭,哪里还能撑得住? 一时间,骑兵的喊杀哀嚎声,金戈战甲交汇摩擦的刺耳声、战马嘶鸣倒下的轰鸣声、重物的落地声在清军军阵中响成一片……不用看便能猜得到,苦苦支撑了一小会之后,清军便马上溃不成军了! 李来亨不顾一切,在亲兵卫队的保护之下,带着这几十全副甲胄的精锐士兵,几十匹披甲护卫的战马在清军军阵之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左右砍杀。 北京城北面的平地上,一阵阵阴风吹过,李来亨手上的帅旗迎风招展,好不气派! 而清军大将豪格也很快便注意到了那一面在他军中横冲直撞的帅旗。他哪里还能猜不出来整个顺军为之一振,无数骑兵簇拥的人是谁。 此人一定就是主导碣石山一战的顺国战神! 此人一定就是驻守北京城的顺军最高统帅! 此人一定就是整个京津地区大顺军的脊梁! 此人一定就是当前中原大地唯一可以抵挡大清军队,李自成的孙子,大顺国的皇太孙——李来亨! 杀了此人,此战必胜,北京必下,中原必唾手可得!而自己,也必将成为大清第一巴图鲁,取代多尔衮成为大清摄政王,名扬天下四海万邦! 如此一番畅想,豪格一股热血上头,手中的铸铁长枪猛地往后一横,一声大吼,双腿一夹胯下之马,奋力向北,朝着李来亨的正面直冲而去! 而豪格手下的亲兵,见到主将这般勇猛豪横,二三十名亲卫也都瞬间醒悟,纷纷驾马跟上。 然而,不等豪格冲到李来亨面前,绕圈折返回军阵之时,却突然闻得身后一阵震耳欲聋,哀嚎不断的嘈杂之声! 第一百零二章 战! 豪格知道,不用回头去看他也能猜得到:这是他的前军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已经被顺军给彻底击败了。 但是,豪格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下,他此时此刻的决心却是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杀了李来亨,为他的士兵报仇! 不过,豪格回头一望,却又不由得大喜起来。原来,就算是腹背受敌,就算是面对着几倍于己的顺军,大清的好儿郎们,还是拿命给死死撑住了,愣是没让两支顺军会合,愣是死死缠在了中间! “俺们大清的汉子都是天下第一巴图鲁!”豪格陡然间只觉得热血上涌,忽然嚎呼起来,然后扭过头去,带着几十个亲卫骑兵直冲李来亨而去,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十骑兵,一时间两支部队会作一团,跟着他从南面战场上折返而来。 然而,等到豪格从战场前线折返回来,冲到军阵之中冲到了李来亨面前的时候,还不等他有任何多余的欣喜。下一刻,豪格便看到了几十个清一色的铁甲骑兵在月光下寒光闪闪,而他们团团护卫在中间的——正是传闻中的李来亨。 这也是李来亨敢于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关键原因之一:几十个精锐铁甲骑兵护卫左右。 而且,原主本就身体健壮,骑艺高超,又有一身好武艺,在这些忠心耿耿,不畏生死的精锐护卫的保护下,又有何惧? 李来亨往前一望,自然也看到了猛冲而来的豪格,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豪格,却看得出对方一定是满清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多尔衮自然不可能,但是阿济格和豪格,必是其中之一。于是抬旗一指,径直跃马冲出,宛如巨龙腾飞一般。 豪格看到朝自己直冲而来的人目光如雷,面色如山,全副铁甲,手执中军大旗,惊讶之余又立即依着战马奔驰,直迎了上去! 豪格哪里还能不明白,此人就是李来亨,可是见着自己,此人居然毫不惧怕,此人居然还敢径直朝自己猛冲而来! 找死! 其实,豪格见李来亨主动应战,惊讶之余不免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是一言不发,领着身后的三五十骑骑兵冲势不减。 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李来亨,豪格便已经迎面撞上,豪格率先出招,挥枪一扫,被李来亨躲过之后又咬牙奋力一挡,用长枪勉强荡开了李来亨横扫而来的粗长的旗枪。 但是不等豪格再次出招,李来亨便径直将又长又粗的旗枪斜插大地,然后借着旗帜的遮挡,顺势起跳,跃离马背。 待到二马即将相交,两人即将靠近之时,豪格突然撒开手中的长枪,粗壮的双臂猛然发力,想直接突然袭击,隔着旗帜将李来亨拦腰抱住,然后摔下马背。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却发现旗帜陡然上升,一个人形黑影突然从旗帜的背面闪出,一脚,两脚,豪格只觉得心口受了重重一击,却是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摔身下马。 但是豪格更没想到的是:李来亨当即一声大吼:“豪格已死!豪格已死!” 豪格此时被踹在空中,一时间浑身失力,只觉得胸口疼痛欲死,惊愕天人世间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根本来不及再多想,便是腾云驾雾一般,整个人被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然后便直接重重地坠落在了身后清军骑兵的铁枪马蹄之前……只是,这时候,大清猛将,刚刚还想着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大清第一巴图鲁的豪格却已经是浑身疼痛,脑袋发昏,眼前发黑,再不能动弹一分。 “豪格已死!豪格已死!”李来亨身边的数十亲卫连连高呼,一时间声音响彻苍天大地。 而豪格身后的亲卫本就已经被李来亨这腾空一脚吓得目瞪口呆,将豪格拉上马后,一时间丢盔弃甲,纷纷后撤,夺路而逃。 而随着豪格和他数十亲卫带着他的帅旗朝着东面多尔衮中军大营奔去,消失在战场之上后。本就是死死支撑,难以招架的清军骑兵失去了最后一点信念,再也支撑不住。 先是夹在顺军步兵军阵和骑兵之间的清军骑兵瞬间崩溃,然后就是位于清军骑兵军阵背面的清军被前方退下的溃兵一裹挟,也立即失去了抵抗力,狼狈而逃,纷纷涌向了城北的大营之中! 也正是这上千清军残兵的一涌,原本防守严密,坚固无比,屡攻不破的清军北大营一时间也是瞬间崩溃,里面原本还在防守的火铳兵,弓箭兵看着大军溃兵,听到豪格已死的消息,哪里还有任何信心坚守下去。 而李来亨既然已经借势落于马上,已经一击破敌,便是马不停蹄,亲自领着大军乘胜向北冲杀而去,第一个杀入已经混乱不堪的清军北大营…… 而顺军骑兵,步兵见到自家主将的“顺”字大旗已经闯进了清军大营之中,而清军骑兵主将的大旗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何还能不知道李将军又胜了。 是的,李将军,大顺战神,大顺皇太孙,天下未来之主,又胜了!又胜了! 几乎是一瞬间,顺军士气再次大振,步骑兵纷纷追击溃退的清军,在背后肆意砍杀。 这几十年来战场之上再也熟悉不过的一幕再次重演了。只不过,这一次,被追击砍杀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清军。 而与此同时,清军北大营西北侧的吴三桂立于大军阵前,看着战场之上乱作一团,清军大营火光四起,顿觉大事不妙,本来觉得局势不利,已经不想出兵支援了。 只是突然之间,一阵撼天动地的马蹄声突然在西面响起。 吴三桂一扭头,便看到阿济格已经率领六七千满清大军奔驰而来,看到这支约莫六七千规模的满清大军,他一时间又觉得有了这支清军的支援,顺军必溃,大清必胜。 于是乎,原本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稳赚不赔的吴三桂亲自执旗,往前一挥大吼到:“全军听令!” “啊!啊……啊……” 还没等吴三桂发出号令,他的左边却是出现了一阵骚乱,还不等他脾气发作,破口大骂,却听到手下的士兵惊慌大呼: “袭击,袭击,顺军,顺军……” 第一百零三章 在大气层的袁宗第 随着阿济格领兵往北支援豪格,清军西大营已然一片空虚,只剩下三五百士兵充当巡视警戒之用。 正如刘宗敏所想的一样,清军也一样无法想象李来亨会为了那些新兵和伤员将自己置于险地。所以当北面的战斗一打响,并且顺军战力不凡的时候,阿济格自然就没了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的顾虑,随即掏空了西大营往北边夹击李来亨。 于是,在党守素两千士兵的冲击下,已经松懈下来的满清西大营根本就是猝不及防,那三五百人更无力组织反击,被顺军硬生生地撬开了一条撤退之路。 只不过,清军的野战能力确实强悍,党守素手里的两千士兵都不是精锐,只不过是有过两三个月战斗经验的新兵,所以只能是依仗着人数优势勉强压制,最终还是让不少清军冲击到了新兵和伤员撤退的路上。 所以,不可避免地,一部分在北京城临时招募的新兵原本一上到战场就开始慌了神,失了方向,如今被清军这么一冲击,惊慌失措之下便脱离了撤退的队伍,四散而去。 战场之上的局势本就变化莫测,刘宗敏也不是那种仁慈惜命的人,亲自领兵处理完这些冲击过来的清军杂碎之后,自然不可能再理会这几十几百个小兵的性命。 其实,既是出于安全考虑,也是时间紧迫,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收拢队伍,刘宗敏就直接带着大部队往西面的山上撤退了。 不过,刘宗敏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来接应他的,是他的好哥哥,大顺皇帝——李自成! 而现如今正在北面战场之外,从吴三桂大军侧面而不是背面发动突然袭击的,就是李自成手下的一万五千御林军。 为了准备这场战事,李自成还把刚刚在河南地区完成了驱逐刘洪起乱军任务的顺军大将,绵侯袁宗第给调到了延庆卫,亲自指挥今晚的这一场袭击战。 袁宗第常年独自领军一方,久经战场,经验丰富,军事指挥能力极强,也是顺军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将,怎么会料不到吴三桂会在大军背面加强部署,所以才会有了今晚这场侧面偷袭的好戏。 正如袁宗第所料,吴三桂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悄悄迂回到他的东北侧,更没有想到袁宗第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用吴三桂的溃兵来挡住阿济格的大军。 十天前才到达延庆卫的袁宗第在研究了李来亨驻守北京城以来的一系列战绩,打听清楚了据守在北京城的顺军兵力之后,便明白了——除非是多尔衮的中军大营,否则七八千的清军部队压根拦不住这个“大顺战神”——李来亨的突围。 但是,如果李来亨腹背受敌,被清军前后夹击,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李来亨手里的能战之兵毕竟只有两万左右,还大多数只有几个月战斗经验的新兵,就算有刘爷在,也不可能赢得了。 其实不只是刘宗敏,阿济格,袁宗第,就是多尔衮也完全不可能想得到,李来亨会把刘宗敏派出去,会分兵保护伤员和真正的新兵撤退。若不是李自成接到了李来亨的亲笔信,他或许也不会相信。 因为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宁可屠城,杀尽百姓,也不会耽误自己任何一点时间。所以这些新兵和伤员的正确用法根本不是那样的…… 正是基于这些考虑和分析,袁宗第才会在迂回到吴三桂大军的东北面,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西面的清军来支援的时候,再发起突然袭击,把关宁军给直接推到阿济格面前,让他们相互倾轧。 不出所料,面对从侧面突袭而来的一万大顺御林军,整个大顺军老本兵里面装备补给最好,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一支部队,吴三桂手里的这支被打残了的关宁军哪里是对手? 更何况,亲眼看到了豪格的清军北大营溃败的关宁军将士们本就士气低落,如今又被同等体量,早有准备的大顺军,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从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突然猛地一击,立即就兵败如山倒,纷纷往西南方向溃退了。 阿济格此时正率领大军气势汹汹地赶来,五千骑兵一起出动,完完全全就是排山倒海,锐不可当之势。 只是,阿济格怎么也想不到,他即将冲杀的不是李来亨的顺军,不是按照计划从背后策应豪格,然后两人一齐发力,围歼李来亨的顺军,自此扬名立万,而是直接冲撞了吴三桂一路从东北方向溃败下的残兵败将。 可是,现在阿济格麾下的骑兵以为是去围歼李来亨的,都已经极度亢奋,冲势不减,面对着直接冲上来挡道的关宁军,怎么可能可以立即减速,两不干扰。 于是乎,战场之上十分戏剧的一幕又出现了——阿济格的五千骑兵宛如一股洪流,瞬间就将溃败下来的关宁军淹没,伴随着无比凄惨和血腥的哀嚎声,马蹄践踏声,被“前后夹击”的关宁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此时的关宁军统帅吴三桂,正在反应过来的吴国贵的三千残兵的护卫下,迅速从西北方向撤出战场,不敢再停留一刻。 阿济格大军受到这样的干扰,虽然没什么损失,却也是坠亡了几十个士兵,而且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冲锋已经被迫停了下来。 五千大军在淹没了溃退下来的五六千关宁军之后,也被这些士兵的血肉给缠住了,一时间根本无法再次启动,去追击李来亨大军。 与此同时,李来亨在扫荡完清军北大营之后,也是一刻不敢停歇,直接在清军北大营挥舞着“顺”字大旗聚拢大军,待马大柱,谷可成和时家三兄弟带着本部兵马前来会合,稍微整顿了一下队伍后,大军就立即开拔北上,准备到蓟州北部的唐通那里补充物资,然后直奔山海关。 ”老谷,要不到了蓟州,你就直接去延庆找你媳妇呗!“李来亨胯于马上,镇定自若,这个时候还不忘和谷可成开玩笑,他原本是想要党守素的,却没想到刘宗敏把谷可成硬塞给了他。 ”殿下是说真的?“刚刚脱离了险境的谷可成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喜出望外。”殿下要是放我回去,我就真的回去咯。“ ”真的,我就是去山海关溜一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算了,没必要把你也带上。“李来亨笑着说道,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一样。”不过,你得帮我带封信给公主!“这才是李来亨的真实目的。 ”殿下放心,莫说一封了,十封也行!“谷可成一时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笑着打趣道。 但是,阿济格是没有赶到,多尔衮的两万大军却是已经出现在了李来亨大军的南面,原以为脱离了危险的众人不得不又面临一场大战。 第一百零四章 谷可成的命 按理说,多尔衮的布置已经是无懈可击了。 阿济格,豪格的两支大军遥相呼应,从反应,集结部队到赶到支援不过是五六刻钟的时间,北京周围是断然不可能有一支大军可以在五六刻钟的时间内消灭大清一支六七千人规模的精锐部队的。更何况,中间还有吴三桂的一万人在那里缓冲抵挡呢。 而且,就算是李自成下了血本,真的敢派大军来接应,只要被豪格,阿济格,甚至是吴三桂中的其中任何一支军队给拖住了,自己也能在五六刻钟的时间内率军赶到。如今的中原大地上,又有哪支军队能够抵挡得住几万大清精锐部队的进攻呢? 因此,无论是怎么想,只要顺军敢来,那必然是在平地上的一场血战,除非顺军有一倍以上的兵力,不然多尔衮还是有把握可以击败顺军,甚至是直接杀伤大半。 而现在李自成在山西的主力部队全都布置在了长城一线,就算是北京南边的两万人北上了,李自成再从长城,山西调一些人马过来,最多最多也不可能超过八万,最大的可能就是三四万人马,否则蒙古大军就极有可能突破长城防线。 三四万人的兵力,多尔衮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来多少他就要直接消灭多少。 只不过,战场之上的情况变化多端,又存在信息阻隔,这个时候率军赶到的多尔衮只是知道了豪格大军溃败的消息,看着西北方向的大混战,还以为是阿济格和吴三桂两路大军被顺军的援兵给死死缠住了。 “传我军令,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德率部出击,拦截城北方向的顺军!”多尔衮当机立断,立刻展开了部署。“鳌拜,你率一万人紧随其后,分兵迂回到顺军前方拦截,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三顺王的人马自然只是炮灰,有鳌拜带人在背后压阵,不怕他们不卖命,而且这一万多人马足以挡住顺军的兵锋,让鳌拜有足够的时间调整部队,一击溃敌。 “诺!”三顺王异口同声回答道。 “诺!”鳌拜也立即应声。 不过,这也是多尔衮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中的最大败笔,之前用吴三桂当炮灰是这样,现在想用三顺王当炮灰也是一样。 孔有德这种办事鲁莽冲动,自以为枭雄的,当然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可是耿仲明这种狡猾胆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却是一直拖延。虽然并称为三顺王,可这三人可没什么情义啊,你孔有德要找死,我耿仲明可不奉陪。 而三人中最有头脑的尚可喜则是不快不慢,反正孔有德冲上去了,耿仲明在后面,无论是胜还是败,无论是快还是慢,反正在中间的永远打不到。 原本历史上发生在南明众将领那边的尔虞我诈,相互扯皮,互不支援,这一回,面对团结一致的新生政权——大顺,满清虽然远不及南明烂,但内部的满汉蒙三军却是怎么也不可能一条心的。 只不过,终究是有鳌拜率兵在背后压阵,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心思,这三个多尔衮眼里的奴才也不敢造次,还是得老老实实往前冲,当炮灰。 原本正打算撤退的李来亨大军也很快发现了奔袭而来清军,一时间根本来不及撤退了,只能是依仗着清军北大营的坚固营寨防守。 三顺王的一万多人和李来亨剩下的一万五千人随即在清军北大营南面展开了攻防战,还好第一波攻击是互不支援。离心离德的三顺王汉军,不是鳌拜亲率的清军精锐,否则刚刚经过鏖战,已经死伤三四千人马的李来亨部队就算有清军北大营营寨的防御工事掩护,也很难保证可以抵挡得住一万清军的进攻。 而此时,鳌拜一面率军压阵,一面依照多尔衮的计划,分出了三千兵马迂回到顺军撤退的前方,准备在那里阻击顺军溃兵,一举歼灭李来亨的部队。 然而,本就对战场的局势猜得一清二楚的袁宗第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之所以只派了一万大军进攻吴三桂,就是因为还有五千精锐部队是用来伏击清军的阻击部队的。 于是乎,鳌拜派出的三千兵马本以为是去埋伏顺军的,却没想到自己是掉进了袁宗第精心设置的埋伏圈里面。 他们刚刚达到指定的地方,还未站稳脚跟,更来不及完成部署,就被埋伏在周围的大顺御林军从两面分别进攻,一时间完完全全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此时,整个北京城北面战场乱作一团,李来亨率部在原本豪格占据的清军北大营固守,死死抵挡住了三顺王大军的进攻,但是经过和豪格的一战,已经是非常吃力了。 袁宗第兵分两路,一万大军奇袭吴三桂的部队,将其推向阿济格的援军,使得两部都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是面对着反应过来的阿济格六七千兵马,两军之间的战斗却显得有些胶着,顺军虽然不至于处于劣势,却也没占到什么优势。 而鳌拜派去阻击李来亨的大军,则是确确实实处于劣势之中了,被几乎两倍于己的顺军袭击,一开始便损失惨重,失去了先机,只能被动挨打。 而此时最没有压力的则是已经和李自成会合的刘宗敏了,李自成亲自率领五千御林军来接应刘宗敏,并没有加入战场。 毕竟,李自成作为大顺皇帝,以弱势兵力如此这般抵近北京城,已经是极其冒险,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了。 但是,无论是李来亨,还是袁宗第,或者是李自成,他们都明白如今的优势和胶着只是暂时的,必须尽快撤退,若是驻守的南城和东大营的剩余清军全部攻过来,这三四万大军是绝对不可能逃得掉的。 “殿下,你快撤退,我带兵断后!”谷可成咬了咬牙,看着李来亨,着急道。 “可……”李来亨有些犹豫,因为他知道原来历史上谷可成是怎么死的。 “殿下,别可是了。这里只有我断后最有经验,马大柱和时家三兄弟都是初次掌兵,其他的人更是没这个能力。” “好!”李来亨勉力应下,他当即便明白了,现在军中只有谷可成能担得起断后的重任,怪不得刘宗敏把谷可成派来了,而不是党守素。”你记得,挡一会就跑,千万别和清军死磕。” 而与此同时,袁宗第也正在收拢军队,准备且战且退,摆脱清军的纠缠。 第一百零五章 断后【求银票】 在原来的历史上,谷可成是为了给李自成断后,早在几个月之前就战死在了定州清水河的战场之上。而现在,为了给李来亨断后,谷可成也将再次和清军拼死战斗。 但其实李来亨已经别无选择。所有部队成建制地突围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清军的部署和速度都超出了他的预测,现在必须留下一支部队来断后。 而且,现在李来亨的部队位于清军北大营,袁宗第的一万大军位于北大营西侧,五千大军位于北大营东侧,换句话说,其实顺军三万多人马已经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压到了一条战线上,相互间支撑着对方。 如果李来亨就此全军撤退,不仅自己跑不了,还会使得两边的顺军腹背受敌,导致整条战线瞬间崩溃。 趁着袁宗第五千精兵袭击鳌拜偏师,暂时扰乱了清军部署的时候,李来亨不再犹豫,率领亲卫铁骑一马当先,朝着北面突围而出。 有了袁宗第大军的伏击,当前的北面战场上只不过剩下了一些清军的游兵散勇,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挡。但是李来亨率领大部队撤退之后,清军北大营的防守形势瞬间便恶化了。 谷可成手下如今只剩下了一千五百多人,凭借着豪格部清军溃退时遗留下来火器和弓箭拼死抵抗,严防死守。 谷可成更是直接手持弓箭守在了寨门之上,冒着箭雨张弓搭箭,朝着源源不断围攻上来的汉军射去。 有了守将这般不畏生死,谷可成手下的将士们也纷纷士气大振,明知此战九死一生却也几乎都不退却,和汉军拼杀在寨门前,在寨墙上,在栅栏后…… 而这个时候,鳌拜正忙着带兵阻击从北大营东侧杀来的顺军,一时间也无暇顾及三顺王的围攻,这也给了谷可成喘息的机会。 虽然汉军人多势众,但是三王都并没有尽全力进攻,就算是一开始冲在最前面的孔有德,见另外两个不完全出力,也有了小心思,以至于几乎是十倍的兵力攻寨,却被谷可成的一千五百余人给死死守住了。 谷可成射完了箭囊里的箭后,往下一看,一个汉将连杀了自己三个士兵,又立即擎着刀,纵身一跳,直接从寨门之上一跃而下,一刀将那个汉军将领劈成两半,手中的刀也瞬间卷刃,不能再使用。而他这一劈,却也着实震住了寨门之前的不少汉军,一时间纷纷溃退。 谷可成见状,连忙抓起地上的一条长枪,带着在寨门苦苦支撑的将士们,挥舞着冲杀回了营寨之中支援。 不只是谷可成处境艰难,袁宗第麾下的两路大军也不好过。 真正和清军野战之后,袁宗第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清军野战的能力,北大营东侧的五千将士一度占据了巨大的优势,可是随着鳌拜率军赶到,战局便变得困难了起来。 而西侧和清军阿济格部交战的顺军也不过是勉强维持平衡,双方都战斗得极其困难,就连袁宗第都差点要亲自上阵收拢大军撤退了。 但是,这样的局势之下,袁宗第还是顺利地将大军撤了下来,可他这一撤,谷可成的两翼就彻底暴露在阿济格和鳌拜地刀锋之下了。 “将军,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谷可成身边的亲兵拉着他苦劝道:“趁着鞑子还没围过来,咱们还有机会跑。” 这些亲兵看到两翼的友军已经撤退,清军马上掩杀而至,哪里还弄不清楚局势,他们也还不想死啊,他们也都知道再不走就都是个死了。 谷可成二话不说,一脚踹倒了劝他的亲兵,又挥着长枪指向众人,面目狰狞道:“你们既然和我留了下来,这时候又要走就是扰乱军心,罪不可恕,谁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就别怪我老谷不客气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北大营东侧的清军率先攻破了营寨,冲了进来。谷可成见状,当即又冲了过去,手下仅存的十几个亲兵也是毫不犹豫,纷纷跟上。 可是谷可成刚刚带人抵挡东侧的清军,西侧的清军也很快就冲了进来。一时间,谷可成手下这已经不足千人的队伍腹背受敌,死伤惨重。 好巧不巧,这时候,原本互相推诿,谁也不肯出力的三顺王见状也纷纷“勇往直前”,带着军队冲杀了进来。 这不足一千人的队伍被三面夹击,几乎是几十倍的兵力,别说是战斗了,就算是逃跑也逃不掉了,因为这个时候,清兵已经将整个营寨给团团围住。 谷可成直到这个时候也拼死战斗,手里的长枪早已经被血染红,他的身上仅仅是弓箭就插了七八支,血流如注。 清军的包围圈也越缩越小,到了最后,谷可成身边就只剩下了十一二个士兵,其他的人,大部分战死,小部分投降…… 随着清军北大营传来一声大喊:“杀!”谷可成和他的将士们瞬间就被无数支长枪扎成了刺猬。 谷可成,终究还是历史上的谷可成! “李来亨真的要去偷袭山海关?”多尔衮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就李来亨手下的这点残兵败将,居然敢去偷袭山海关?可是转念一想,李来亨之前的种种操作又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对,王爷,我们刚刚从那些俘虏口里审出来的。”洪承畴拱手弯腰答道。“而且,还有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是假!” “嗯?”多尔衮听罢,眉头紧皱,心中隐隐觉得大事不妙。“还有一个士兵说……” “说了什么?”多尔衮厉声问道,很明显急了。 “他说……他说李来亨早就派人去偷袭了锦州,说就是因为锦州得手了,才会突围出去的。”洪承畴不敢再犹豫,连忙一五一十把审讯得到的情报都说了出来。“但是所有的俘虏中,似乎只有他一个知道,不知道是不是编的。” “偷袭锦州?”多尔衮冷笑了一声,却是不以为意。“锦州现在有三千五百将士把守,李来亨拿什么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强攻下锦州,去了也是送死!” “不过,他既然敢去偷袭山海关,那就在山海关把他给干掉。”多尔衮继续说道:“鳌拜,你带一万人马,跟在李来亨后面,如果他真的敢去山海关,就把他给吃掉。” 既然已经攻下了北京城,那便是给了济尔哈朗,给了顺治皇帝一个交代,多尔衮便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 围住 多尔衮攻下北京城后才发现,自己拼尽全力得来的,又是一座空城! 城内的存粮,火药以及武器装备都已经被李来亨一把火给全部烧光了,只留下了城墙上的一墩墩空炮。 死伤了三万多人拿下的北京城,终究只是一座千疮百孔,近乎失去了防御能力的“都城”,甚至多尔衮都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算作“都城”,毕竟顺朝的都城似乎是长安。 但北京,终究是攻下来了! 等两天后锦州的粮食和火炮弹药运到,士兵也刚刚好修整完毕,大军便能立即北上,一举突破顺军的长城防线,和蒙古军队会合了。 想到这里,多尔衮终于还是松了口气,大清的事业终究没有毁在自己手里啊! 入关以来,每一场仗都打得异常艰难,多尔衮如今已然不抱任何完全占领关内的想法了。 到如今,六万满八旗子弟损失了一万五千余,汉蒙八旗又损失了五六千,吴三桂的关宁军如今只剩五千余,孔有德三人的军队也略有损失。 如果没有蒙古大军的牵制,多尔衮甚至都不敢直面李自成布置在北方的这十几万大军。大清就这点家底了,拼完了就真的没了。 真不知道南边的明朝廷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情况下居然不北伐?难道要等着李自成胜了之后举国投降吗? 多尔衮实在是想不通啊!南边的那个朝廷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朝廷,怎么会那么糊涂? “入城!”多尔衮胯于马上,板着脸大喊道。 满清大军得令,浩浩荡荡却又略显疲惫地开进了这座曾经象征着中原皇权,如今却已经凋零破败,千疮百孔的巨大城市。 而另一边,李来亨从清军北大营突围出去之后,在北京城东北方向的顺义周边收拢了军队,有谷可成率部留守阻击,马大柱和时家三兄弟所属的部队,以及剩余的一千多骑兵都成建制地撤了出来。 但是,谷可成就如同历史上的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李来亨的信也永远没有人可以帮忙送回太原了。 兵贵神速,更何况是突围之兵,这个时候,李来亨来不及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立即带着手下的这一万多人继续北上密云,准备在那里获得补给,休整一天后立即再东进,目标便是山海关。 当然,李来亨也不傻,不会直接朝着山海关奔去,要是真的如同多尔衮的计划那样,被山海关守军和鳌拜前后夹击,那他这一万多人还有活命的机会? 而且,要带部队去偷袭山海关的消息就是李来亨自己散播在军中的,不如这样的军事机密不会有几个人知道。 李来亨很清楚,这一次突围肯定会有不少人被迫投降,那不如就通过这些人的嘴,把消息给散播出去,让多尔衮分兵来追击自己,也好帮李自成减少一点压力。要是李自成那边垮了,整个战局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至于追击自己的那部分清军,李来亨倒是不担心。 作为“炸路小能手”,李来亨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已经不知道毁了多少路,破坏了多少补给线了,他如今还要趁着东进山海关的机会,再破坏一遍多尔衮费尽千辛万苦重建起来的补给线,同时也是为了拖延鳌拜大军的行军速度。 于是,等鳌拜遵照多尔衮的计划,先慢后快,迷惑李来亨,使其安心进攻山海关的时候,李来亨已经带着部队沿着满清大军不久前才重建起来的补给线一路烧杀抢掠,毫不留情。 连接北京和山海关的这条补给线上并没有多少士兵把守,相对应的,也没有多少物资可以掠夺,抢了上百里地,七八个据点,也不过是三百多匹马,一万多大军三四天的口粮,据点里面的那点火药都不够炸路的。 如今的满清朝廷已经可以说是强弩之末了,前线的军需物资供应都十分紧张,更别说会留存多余的物资在补给线上了。 想想也不奇怪,仅仅以东北一隅之地,又被李自成亲自坐镇山西,断了关内往外走私的物资,满清如何支撑得起这场几十万人规模的国战呢? 这可不是话本,也不是说书,没有什么随随便便的八十万大军,一百万大军。对于满清这样的小族,每一个兵,每一墩炮,每一杆枪都是几十年积累起来的,拼完就没了。 因此,满清想要和团结起来的中原对抗,在没有获得更多土地和士兵来源的情况下想要和千百万人口的大国打持久战,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只要时间一拖,就算是皇太极活了过来,恐怕满清朝廷也逃不了失败的命运。 “将军,咱们现在已经进了永平府的地界,前面应该就是开平了!”马大柱骑在马上,向李来亨汇报道。 “嗯,好!”李来亨骑着马,缓缓行进在大军的一侧。“加快速度,咱们明天就要赶到昌黎,然后在那里改道北上。” “改道北上?”马大柱一脸疑惑,不明白李来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接从昌黎沿着修好的大路直奔山海关不是最近最好走的路吗?“将军,北上的话,不是要到界岭口那一段长城去了吗?往那里的路可不好走啊!” 李来亨听罢笑了笑,解释道:“就是要不好走,刚刚时老四的探子来报,咱们屁股后面的清军已经不到五十里了,再继续沿着大路走也抢不到什么东西,反而还会被咬住,得不偿失啊!” “不过,将军……”马大柱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咱们真的要去打山海关?就咱们这点人?” 原本这样的话不应该问的,李来亨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决策的正确性,多少的不可能都已经成为了可能,难道这一次还会有什么差别吗?但马大柱心里还是打鼓,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山海关当然要打,不过不是硬打,也不是我们来打!”李来亨故作神秘,“就我们这一万多人,还不够山海关的守军多呢,真要是硬攻,一两天就拼没了。” “那将军打算怎么打?”马大柱继续问道,李来亨虽然一直嚷嚷着要打山海关,却一直没有给诸将领一个明确的作战方案,如今都要到山海关了,他们哪里能不着急。 “咱们就围着,不过,要等跟在后面的清军进了山海关再围,先把他们围住,拖住。”李来亨的算盘算得门清,怎么会不清楚山海关自己打不下来他不过是要骗多尔衮分兵,然后各个击破罢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李来亨在等许勇和李林回来,他们回来了,就是和满清山海关大军决战的时候。 第一百零七章 计划暴露 原本,按着李来亨的计划,多尔衮分出一万大军追击他,然后在天津,北京还得留守五千人左右,还要再派兵修复和巩固大军的补给线,那最后能带去和李自成决战的部队便不会超过六万,其中满八旗不超过三万。 如此,就算锦州偷袭失败了,蒙古大军不撤退,李自成也不至于败得太快。 只是,一直在为李自成着想,在为大局考虑的李来亨唯独忘了自己,他领着一万三千多残军往东走,多尔衮只派了一万大军还好,若是派了两万,三万,甚至是多尔衮亲自率主力前来呢?那这仗还怎么打? 当然,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多尔衮的目标是北上和蒙古大军会合,绝不可能派大军来和自己决战,除非他已经猜到了锦州出事。 但是,李来亨已经破坏了山海关往北京的补给线,就算物资没有按时运到,多尔衮最多就是认为物资滞留在山海关了,是绝对不可能想得到是因为锦州出事了。 除非……除非是多尔衮在此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顺军真的攻下锦州了?” 北京城的皇宫内,“啪”的一声巨响从一间重兵把守的房间里传出,多尔衮将鳌拜加急送来的密报摔在了桌上。 “难道锦州真的出事了?这怎么可能?”多尔衮怒目圆睁,额头处青筋暴起,一时间愤怒到了极点。 论谁也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顺军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把锦州给拿下了?坚固无比的锦州,整整三千军队把守,就算是三千头猪,也没那么容易抓完啊! 可是,前有顺军俘虏的供认,现在鳌拜又证实了沿途没有任何运输大队的消息,多尔衮算了算时间,虽然不能确定事情一定属实,但是锦州真的可能被攻破了。 若是这样,这场仗就没必要打下去了,打了也是白打,也是送死。一支没有充足后勤补给的军队拿什么打胜仗? 而且,李来亨能想到,李自成能明白,多尔衮怎么会想不到。锦州城破的消息看时间是准备要传到蒙古那里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谋划了那么久,所谓的前后夹击就真的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蒙古的那群奴才比汉人还不可靠,就算是你赢了都不老实,更何况是你输了。 如果锦州城破的消息是真的,不,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只要蒙古人知道了,就会立即观望,不可能再死命打了。而且,要是真的,他们还不得翻了天? 多尔衮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冒这个险,但是他也怕这又是李来亨的阴谋诡计,要是错失了消灭李自成主力的机会,那这场仗同样也是白打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这么大的责任,怎么可能他自己来承担责任呢?必须把大家一起拉下水,不然到时候算账,自己就成了大清的罪人了! “传令,阿济格,豪格速来议事!”这件事多尔衮必然是不能让那些汉人将军知道的,甚至于职位稍微低一些的满人将领都不能知道,事关军心,绝对不能大意了。 大约三刻钟的时间,阿济格和豪格两人才从营中匆匆赶来,多尔衮这时候也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会不会是李来亨的阴谋,就是要骗我们回师。”豪格那日被李来亨阴了两脚,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再加上那句脱口而出的“豪格已死”,他对于李来亨的印象,除了阴险狡诈,没什么好说的。 “攻下锦州?笑话,就算给他三万人,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如何那么快攻得下锦州?” 阿济格虽然鲁莽冲动,但领兵打仗那么多年,还是懂得常识的,不走辽西走廊,翻山越岭的话,押着火炮和弹药,就是一个半月也到不了锦州。就算真的押着火炮到了锦州,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动静,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我也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可是万一……”多尔衮面色阴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哪有那么多万一,这就是汉人骗我们的把戏,这几个月来,摄政王你还没被骗够吗?”阿济格讽刺道,语气中尽是不屑。 “事情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大清就危险了,大军必须立即撤出山海关。”豪格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误判了,对大军,甚至对大清来说,都绝对是灭顶之灾,所以一点不敢疏忽。随后又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可……如果是假的,我们又上当了,那入关这四个多月来的努力便也都前功尽弃了。” “嗯。”多尔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根据现在我们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件事情极可能是真的,若是顺军假扮运输大队混了锦州城,那便不需要什么大炮了。但是阿济格刚刚也说了,顺军应该是派了几万人马过去,那么大的动静,锦州城的守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在多尔衮这些人看来,锦州这座坚城,他们满清大军都要打那么多年,更何况是顺军?所以深入满清腹地,没有补给的顺军必须速战速决,那兵力必然不可能少。显而易见,至少有两三万的规模。 “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冒这个险!”多尔衮的语气异常坚定,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豪格听到这话,自然也明白了多尔衮叫他们来的原因。除了是要协调调动军队以外,更多的是想要他们共担责任。 “嗯,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冒不了这个险。”豪格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率先出言襄助。“而且现在我们的补给线又让李来亨给破坏了,北京城里一点物资都没有,除了撤退,我们其实也别无选择了。” 豪格虽然与多尔衮争权夺利,甚至算得上有深仇大恨,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决定满清生死存亡的时刻,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这一点或许也是满清在历史上再烂,也比南明好得多的一点吧。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被那个李来亨给吓到了?”阿济格眯着眼睛,眼瞳里满是不解,依旧不以为然。“这样的伎俩你们怎么会相信呢?真是可笑啊!” “可万一这就是李来亨设的局呢?”豪格厉声反驳道。“可能只是被我们不小心给撞破了。若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军在火炮弹药都不足以持久作战的时候北上决战,只要一被顺军拖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济格也有点回过味来,仔细想了一下豪格说的话,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如果这本身就是李来亨设的一个局,那大军就极有可能会在长城一线被两倍以上的顺军围歼。 “豪格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得撤退,无论是真是假,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没了蒙古人的策应,我们的兵力已经不足以击败李自成了。”多尔衮转过身去,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又继续皱眉说道:“或许,当初攻下天津的时候,咱们就南下劫掠一番,然后立即撤回关外!” “可如果撤回去,咱们还有机会再来一次吗?”纵使是阿济格,也明白此次撤退意味着什么,不然多尔衮也不至于要拉上这两个位高权重的亲王垫背。“顺军可不比明军,咱们只要一撤,这天下就要变了。” “不撤只能是徒增伤亡,只要长城以北的蒙古大军一撤,留在北京,天津的军队要被顺军十几万人围攻,没有补给,没有弹药,已经被我们轰烂的城墙能撑多久?” 多尔衮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可是他也明白如今的局势,他也想北上一击破敌,然后成就千秋伟业。可是现在的局势并不允许,大清赌不起啊!大军的损失已经够大了,要是再损失,就真的是要把家底给赔光了。 豪格,阿济格闻言都不再说话,这个时候就是阿济格也想明白了,其实消息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大清压根输不起,不敢输,更不能输。 “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大军知晓,更不能让那些汉人知道。”多尔衮扭过头,横着脸看向了豪格和阿济格。 对于汉人,除了范文程,多尔衮始终是不信任的。就是洪承畴,三顺王这些早就归顺的也一样,这些都不过是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辈,何来的信誉可言? “豪格,你率领一万大军,带着洪承畴先走,一定要把他给控制住,这个时候,尽量不要杀人,否则军心必乱。” “诺!”豪格应声道。 “阿济格,你带一万大军殿后,吴三桂剩下的那四千兵马也分给你了,如果遇到李自成大军追击,就让吴三桂断后,李自成和他不共戴天,他必然不会投降,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诺!”阿济格也立即应声。 “此番回撤,就以追击李来亨主力大军为名!”多尔衮板着脸,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说道:“顺贼李来亨携带北京城数千万两黄金白银撤退,必追之!” 这个时候正在北上界岭口的李来亨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不是鳌拜的一万大军,而是满清剩余的六七万大军,而且是多尔衮,豪格,阿济格,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三顺王共同统筹率领。 第一百零八章 局势大变 多尔衮,豪格,阿济格三人既然已经达成了统一的意见,便都立即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这次行动虽然是撤退,但毕竟是打着去“抢钱”的旗号,士兵们刚开始虽然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说好的北上突然间就变成了东进? 但一听到是去抢钱的,却也都斗志昂然,所以并未在军中引起什么骚乱。 这就是多尔衮的高明之处了。满清大军之所以奋力攻城,不计生死,就是因为这是北京,中原朝廷权贵官僚聚集之地,积累着中原大地上百年的财富,攻下之后若是劫掠一番,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一定要打下的。 可是,攻破北京城之后,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失所望,别说是积累百年的金银珠宝了,就是一粒米,一匹布,一枚铜板都没见着,军中早已经抱怨不已,南下劫掠和班师回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当然,军中虽然有不满,但是北京毕竟是攻下了,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对多尔衮提出质疑,而如今多尔衮又说城中的财富都被李来亨卷走了,现在要去追他,抢回那笔钱,自然更是无人怀疑,甚至都觉得十分有理。不然,北京城的财富去哪里了? 豪格虽说是前锋,但也绝不是傻傻的就去和鳌拜会合了,多尔衮自有他的“请君入瓮”之计。 按着多尔衮对李来亨的了解和顺军在长城一线的大致部署,多尔衮已经大致猜到了李来亨的计划——无非就是北上长城和唐通一部会合,然后再围住山海关,伺机消灭鳌拜一部,所谓的围攻山海关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那他多尔衮也不介意来一个“将计就计”。 鳌拜还是依着计划追击李来亨一部,但是不入山海关,就把自己摆在李来亨面前,假装轻敌大意,被李来亨诱敌深入了。 然后,引李来亨率军前来包围决战,待两军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豪格再率军突然袭击,对顺军前后夹击,顺军必然溃败。如果李来亨还有援军的话,多尔衮的中军主力也会很快赶到,到时平地野战,多尔衮巴不得大打一场呢。 当然,满清毕竟兵力紧张,绝对不能让李自成率大军前来支援,否则就成了死战了,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保存实力,撤回关外,待日后东山再起就不可能了。 所以阿济格不仅仅是殿后,还要把声势闹得极大,迷惑了李自成大军,让其以为清军依旧还是要北上的,使得顺军不敢轻易东进,就算最后被李自成发现了端倪,也还有吴三桂的关宁军殿后,也能拖个一时半会。 至于吴三桂殿后这件事怎么跟其他的汉人将领交代,李来亨那封涂得稀里糊涂的书信还在呢!通敌叛变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法! 为了隐蔽行踪,多尔衮命令大军分两日,在夜间借着月光出城东撤,终于在攻下北京城第四日后,神不知鬼不觉又离开了。 而另一边,李自成却毫不知情,他派去的侦察兵在阿济格的骚扰下,根本无法靠近北京城,甚至只能在北京城二三十里以外的地区活动。 除了远远看去满清大军都还在北京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收获。但是这样汇报也是不行的,便有人自作聪明,对满清大军军容之盛,士兵之多大加想象地描绘了一番,以显示自己侦察到了不少重要的情报。 李自成,刘宗敏,袁宗第,张鼐等人自然是根据这些消息,在延庆,怀来一带布置了重兵,准备引多尔衮孤军深入,然后利用地势之利,关门打狗。 如今,包括李自成带来的御林军,袁宗第平定了河南地区的叛乱之后,手下的新编第六营三万人马也即日赶到,虽说新编第六营没有和满清大军交过手,却都是精锐的老本兵,又经过了河南的战斗,战力不容小觑。 如此这般调度之后,只要多尔衮敢率军北上,就算蒙古大军不撤退,李自成麾下还有一万七千多御林军,袁宗第手下有新编第六营三万人马,北京南部还有两万顺军,而长城一线还可以从张天琳,姜镶那里再各抽调一万人马。 这近九万大军,有五万是老本兵,就算正面硬拼打不赢多尔衮,也能利用地势和关隘把对方死死拖住,一直到清军弹尽粮绝,蒙古撤军,再围而歼之。 这便是范文程和李来亨之前一直说的时间问题了,只不过,时间的天枰已经倒向了李来亨。 顺军之前一直是防御为主,就是因为辖区内地主乡绅叛乱太多,甚至还有许多未归顺的农民军活动,同时还要提防已经投降的前明军队再度倒戈,有兵而无法集中,这才让多尔衮占了巨大的优势。 而如今,河南的叛乱已经平定,袁宗第的大军已经北上,仅仅是这一点,李自成便有了和多尔衮一战的能力了。若是李过,李岩能尽快收服胶东的明军,平息辖区内的地主叛乱,多尔衮将面对更多北上的大顺军。 最重要的是,这是多尔衮和他的智囊团都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他们还以为顺军的长城一线的兵力依旧吃紧,这才有了李来亨提议的,李自成正在执行的“诱敌深入”之计,多尔衮就是觉得自己优势很大,所以才敢深入的。 只不过,这一原本美好的计划,却因为一个投降军官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而被多尔衮识破了,反而是李自成把兵力完全收缩在延庆和怀来一带,等后知后觉发现上了多尔衮的当,再想去支援李来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其实也不止是李自成,就是李来亨自己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李来亨大军从昌黎出发,经过了一天的急行军,终于到了长城的界岭口,这里无论是距离山海关,还是距离鳌拜大军,都已经算是极近的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两日之后,许勇和李林的部队就能到这一块地区了,有了辽东营的精锐回归,李来亨才有把握把鳌拜大军给歼灭在山海关之外。 当然,在此之前,要先把唐通给解决掉,让这家伙乖乖听话,派出军队协助作战才行。 第一百零九章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李来亨当然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一万多人既打不过山海关的清军,也打不过鳌拜所率的一万大军,所以北上长城去和唐通会合,然后让对方乖乖听话,或者说是被迫乖乖听话就显得异常重要了。 唐通手里的三万兵马,虽然算不上精锐,更无法单独与清军野战,却也都是明朝的边军,战斗力还是有的。 如果两军合兵一处,只需要从唐通手下调出一万兵马,等许勇,李林率军赶回,三方合兵,以近三万的兵力南下拖住,甚至是歼灭鳌拜大军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李来亨在到达界岭口之前,就已经派信使前往唐通的驻地,让他整顿精简部署在应天府和永平府北部长城一线的边军,然后再带兵一万到界岭口会合。 “末将唐通,末将左光先,参见皇太孙殿下!”界岭口的石砌堡城内,唐通和左光先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拜见了率先赶到的李来亨。 “唐将军,左将军,快快起来,不必多礼!”李来亨迅速走上前去,极其和善地将两人扶起。当然,第一个扶的自然是左光先,这可是原来历史上和谷可成一同为李自成断后,为此失了一条腿的勇士。 至于唐通这样见风使舵,毫无底线的人,李来亨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但是碍于现在对方怎么也是一个制将军,兵权在握,也不好直接翻脸。 “你们都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们领兵过来了吧?”李来亨微微挑眉,眼神犀利地看着两人问道。 唐通,左光先两人都早就知道了李来亨的一系列战绩,更听说了对方治军的手段,心中不仅佩服,还隐隐有些害怕。因此,两人都连忙躲过李来亨的眼神,面色严肃,异口同声道:“明白!” “让你们带的兵都带过来了吗?”李来亨却异常平静,面色如常,再次发问。 “回殿下的话,末将和左将军经过协调,已经按照殿下的指令,带了一万人马过来,如今都全部在城墙之上了。”唐通却出乎预料地表现得异常积极,似乎是在向李来亨示好。 其实也并不是似乎,确确实实就是那样的。唐通一个聪明人,看到目前的局势,哪里还不知道此战之后,李自成定然是中原之主,大顺皇帝,而首功必然是皇太孙李来亨。 他也明白自己是借着姜镶被李自成削弱的契机才能做到制将军的,还被安排了左关先来掣肘。若是将来局势稳定,天下一统了,要削军,无依无靠的自己必然是首当其冲的。 所以,在此之前,必须找到一个靠山,一个大大的靠山,这送到嘴边的大顺皇太孙他哪里能不要? “好!”李来亨点了点头,既然唐通这般积极,没有任何抵抗的态度,他自然也不会在用人之际给他冷脸,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让你们领兵过来,其实便是要在此地打一个大仗,立一个大功的。” “打一个大仗?立大功?”唐通,左光先对视了一眼,一脸疑惑,他们还不知道李来亨的计划,也不知道鳌拜率军紧随而至,已经到了抚宁卫以北三十里地了,既然是在界岭口,那所谓的立大功自然就是打山海关了。“真的是要打山海关?就我们这两万多人马?” “不,打清军,和清军野战!”李来亨笑了一笑,异常轻松的说道:“一万清军,就在四十多里地外,我们打的就是他们!” “和清军野战?”唐通一时惊诧,目瞪口呆。他是知道清军的战斗力的,若是依仗这界岭口的地势坚守,两万大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若是直接和清军野战,那就算三四万人马,也不一样能胜啊! 界岭口距离抚宁卫七十多里地,有洋河流过,涧谷两侧山势陡峻,长城扶摇直上。 而且,为了增强防御能力,明朝廷还在东、西两个就近的制高点上,各修了一座形体巨大、结构独特、平面呈扇面形的墩台,被当地人称为“金台”、“银台”。 墩台以下的长城分为两支,至山下河边与南北向城墙连接,构成两个三角形的围城,称东、西月城。 两月城之间设关,关边有关城,高达三丈五尺,周长足足三百七十五丈四尺,西门有楼,外有瓮城。 毫不夸张地说,界岭口是喜峰口以东各关中规模最大的,最坚固的,具有“外控辽左、内护京陵”的战略地位,可谓易守难攻,这也是李来亨要来此地的原因。 到时候若是被清军击败了,便可退回界岭口守关,清军也绝对攻不上来;若是胜了,便可沿着长城直捣山海关,可谓是进退自如。 这些,唐通自然也能想得到,只是这个前明的将领,对自己,对自己手下的兵是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的,其实这也是明明李自成手里有十几万前面降军,却不敢在老本兵不占优的情况下和多尔衮决战的原因。 “殿下,就靠我们这里的这点人马恐怕不足以和清军决战吧!”左光先早年也和清军交过手,他倒是没有那么怕,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手下的兵都是些什么货色。 “两位放心,还有五千辽东营的精兵会来会合,到时候我们是三万人马打清军一万,不至于打不过!”李来亨信心满满,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可若是清一色的满人清兵,那三万人恐怕不够,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啊”和清军野战,唐通还是没有信心,就如同历史上的表现一样。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李来亨正色厉声,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霸气的口头禅他不知道想说多少次了,今天总算是逮着机会了。 唐通,左光先一时失声,就连一直站在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马大柱,曹云,王浩,时家三兄弟也是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皇太孙殿下今日十分霸气! “从今天开始,这里我说了算!”李来亨面不改色,又继续说道:“这一万清军我是打定了,但是我打仗,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打败仗,所以两位将军尽管放心,只要听指挥就能赢。” 第一百一十章 “轻敌”的李来亨 在强行“说服”了唐通之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李来亨又让左光先回去坐镇密云,严防蒙古鞑子来袭击。 左光先是完全信得过的,但是唐通,李来亨就持保留态度了。这样的人,在大顺得势的时候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如果大顺失势了,那就难说了。 换句话说,万一李自成真的打不过多尔衮,那让他坐镇密云,岂不是要在关键时候给李自成的屁股扎上一刀? 而且,唐通似乎也看得出来李来亨对他有些意见,但是碍于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把气窝在肚子里面。 唐通也觉着自己委屈啊,自己也没做什么得罪皇太孙啊,可皇太孙怎么好像老是在针对自己呢?当然,唐通不知道的是,李来亨并没有针对他,李来亨是觉得整个前明边军都是垃圾! 不过,出乎预料的是,李来亨的手下真正能打硬仗的部队在他到达界岭口第二日的时候就到达了喜峰口。当他们知道李来亨就在东边不远的界岭口之后,连夜便赶了过去。 三军会合,辽东营主力部队回归,李来亨亲手提拔上来的各大将领终于又聚在了一起,有了这些人,鳌拜什么的自然便不在话下了。 如今,辽东营新军虽然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人,但是各级军官骨干基本都还在,各营各连队的编制虽然已经打乱,但是随时都可以恢复,只要有充足的兵员,足够的训练时间,足够的军饷和装备,不出一年便可以重新满编。 李来亨也不是傻子,更不会觉得李自成是什么大善人,自古帝王哪里有心慈手软的?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侄养子,皇太孙这个身份始终棘手,等战争一结束就得找个理由推掉,不然命都可能保不住。 当然,既然自己立了大功,还主动放弃了皇太孙的身份,那李自成肯定得给自己一些好处才能服众,这里面当然包括了自己的驸马和权臣身份,自己的手下们的高官厚禄,还有最重要的——最起码得把辽东营新军扩大三倍以上才行。 无论怎么样,手里都得有权利,有兵,有心腹,有钱,不然什么都做不了,这也是李来亨为什么要管钱,为什么要提拔那么多人,为什么拉拢刘宗敏,田见秀等人的原因。 而且,李来亨本就不打算做皇帝,他要做的是消灭帝制,所以做一个权臣或者是终身内阁总理,一个实际上的皇帝,表面上的臣子,花个几十年来推动制度变革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说到底,大顺的那些制度,治国的方略终究是要大部分继承大明的,大顺绝对不可能比大清还要**,但也绝对会**。所以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改变的,迟三百年是改,早三百年也是改,既然有这个条件,李来亨又怎么会放过? 三百年的时间啊! 那得少饿死多少人啊! 不过,这些都是战后的事情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已经在不远处安营扎寨的鳌拜大军,必须尽快解决他们,好集中兵力牵制住山海关的守军。 而鳌拜那边早已经接到了多尔衮的指示,原本就不情愿入山海关驻扎的他得令之后更是意气风发,准备和李来亨决一死战。 鳌拜打仗从来都是不怕死的,从来也都是冲锋在前的,无论是皮岛还是锦州,亦或者是原本历史上入关之后的诸次战役都是如此,所以多尔衮之前指示他要小心为妙,先入山海关休整的时候,他就极不乐意。 但毕竟是非常时期,鳌拜虽然不服,虽然不乐意,也得遵守军令,不然多尔衮日后随便立个罪名就能把他给弄死。 “现在顺军是什么情况?”鳌拜看着对面顺军的营寨,蹙眉问道。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来亨会这么大胆,不但不据界岭口天险坚守,还敢在自己大军前安营扎寨,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态势。 “禀将军,顺军似乎集结了两三万人,仅仅是骑兵就超过五千,恐怕不好对付啊!”鳌拜手下的一个将领抱拳禀报道。 “汉人的兵,不足为惧!”鳌拜却是没有一点担心,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那日豪格被踹晕的时候,俺们不也被偷袭了吗,可是俺一带兵过去,没一会,顺军就自己败退!” “将军神勇无敌,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将领极其谄媚地奉承道。但是谁不知道那日是顺军自己主动撤退的啊! “先帝可说过,俺是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说罢,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愁容。但很快话锋一转,又说道:“传令全军,随我出战,一举荡平对面的顺军。” 很快,在界岭口南侧洋河东边上的一块平地上,顺清两军都摆开了阵势。 李来亨如今有了五千主力军,对付鳌拜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但为了稳重,他依旧采用“四堵墙”战法,把许勇率领的精锐四千骑兵放在了最前方,第二,第三堵墙则是马大柱率领的一万步兵,第四堵墙还是督战队。以此作为主力对抗清军。 唐通手下的一万大军则是分作两部,一部跟在李林的一千骑兵后,随时应对战场上的异状,另外一部则跟在刘能手下的一千骑兵身后,随时准备侧翼偷袭鳌拜大军,而时家三兄弟率领的五千步兵则作为预备队,随时投入战场。 清军方面也做了相对应的部署。鳌拜虽然不把这些顺军放在眼里,可是李来亨他不得不防啊!这家伙太阴险了,自己可不能着了他的道,毁了清白。 但鳌拜终究还是鳌拜,战场也终究还是战场,河谷平地之上,哪里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既然顺军都摆开了阵势,鳌拜也只能直接应战。再说了,鳌拜只是要死死拖住顺军,好让豪格来包抄,自然没必要想太多。 而且,鳌拜看到李来亨仗着人多势众,居然轻敌到分兵部署,便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若是集中力量,说不得不用等豪格,自己就能一举击破顺军的主力。 于是,鳌拜直接带着四千骑兵作为冲锋主力,四千步兵紧随其后,另外两千人马作为侧翼策应,直冲李来亨大军而去。鳌拜还是鳌拜,仍旧冲在了全军最前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洋河之战-都是聪明人【补更 洋河河畔,两支军队很快厮杀在了一起。 就如同鳌拜冲杀在了清军骑兵军阵最前面一样,许勇也毫不示弱,亲自率领亲卫冲锋在大顺军骑兵军阵的最前方。 战场之上,一时间“喊声如雷,箭矢如雨,马蹄声撼天动地”,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无数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顺军和清军的骑兵数目相当,战力也是不相上下,同样的士气高昂,同样是由军中威信极高,极不要命,极勇猛异常的主将率领。 鳌拜仗着个人勇猛在顺军骑兵军阵之中横冲直撞,往来冲杀,许勇也毫不逊色,在清军骑兵军阵里面左劈右砍,无所畏惧。 骑兵之间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三四刻钟,一直到双方都有些疲累了也依旧胶着。而双方也都在侧翼进行了相当周密的部署,那些所谓的侧翼偷袭,一击得手的计划都没有得逞。 于是,许勇便按着计划,率领着冲锋在前的骑兵故技重施,开始佯装败退。 可清军也不傻,这样的战术用一次是出其不意,用两次就不见得有效了。更何况,鳌拜的目的仅仅只是拖住李来亨,等待豪格的迂回包抄罢了。 而且,现在两支骑兵部队已经紧紧地黏在了一起,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犬牙交错之势,许勇想要率部撤退也没有那么容易啊! 顺军骑兵只能是且战且退,由于攻势锐减导致逐渐处于下风之中。清军这时候也不着急追击,反而像是早有计划一般,开始有组织地拦截起了突入清军军阵太深,一时间撤不出去的顺军骑兵。 许勇虽然想要救自己的兄弟,但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为了诱敌深入,只能是咬着牙,忍着痛率领部队撤入步兵方阵之中。 军中的主将回来了,李来亨这次终于不需要以身犯险,领兵冲锋了。在亲兵卫队的护卫下,再次居于战场之后观察敌情,以便及时做出战略决断。 他这个时候还不知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多尔衮识破了,也不知道鳌拜是在拖延时间,更不知道豪格早就已经和鳌拜商量好了:战事一起,只需要**刻钟的时间就能率部队赶到战场。 李来亨现在还只是以为鳌拜学精了,在稳扎稳打,不过是难对付一些罢了。但是他李来亨也不是只会一招啊,只要鳌拜敢靠近步兵方阵,就必死无疑! 第二堵墙依旧是由马大柱亲自镇守,依旧是严阵以待的长枪兵,依旧还是从北京城突围的那一支部队。 只不过,经过北京城外的那一仗,这支步兵大军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勇气,相信自己足以战胜任何冲锋而来的满清骑兵。 而且,经过一次生死考验的实战,这支部队的战斗配合已经成熟了许多,若是鳌拜的骑兵敢冲锋,他们将会受到比上一次更加坚定,更快速度,更猛烈的反击。 战况异常惨烈,看起来是鳌拜的清军占据了优势,他们把顺军骑兵给赶了回去,但是清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大顺军中战力最强的王牌部队。 此时的战场之上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倒下的马匹不少还没死透,还在喘着粗气,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河边的土地,还有遍地的,染成红色的人的尸体,以及残肢断臂…… 果然,鳌拜虽然小心谨慎,却也还是带着他的大军冲向顺军的第二堵墙。只不过这一次,在鳌拜手下将领的带头冲锋下,满清大军小心的维持着冲锋的阵型,似乎并没有上当。 但是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军阵整齐,满身甲胄,稳如泰山,击刺如风的大顺长枪兵!这一次的顺军不仅战斗力更强,装备也更好了,几乎都穿上了全副甲胄。 但毕竟是骑对步,清军始终占据着优势。而且靠近顺军军阵的清军似乎没有猛冲的意思,更多的是利用其骑兵的机动性,左右骚扰,处处袭击,企图扰乱顺军的阵型。 一时间,顺军虽然没有人再往后撤,没有人再畏战,却也是有力无处使,奋力进攻却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李来亨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上的一切,对于鳌拜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鳌拜就是个莽夫啊! 诶!又被垃圾影视剧给骗了。李来亨心中暗骂一声。但也无碍大局,鳌拜就这点人,能闹出什么名堂?而且,真正的大杀器还没出手呢! 马大柱胯于马上,就如同前几日晚上在北京城北面的那一场仗一样,他在军阵之中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步兵各支队的调度防守。一万全副武装的大顺军步兵,稳若泰山,巍然不动,将在军阵前骚扰的数千清军骑兵挡在了外面。 而此时,已经尽数撤回步兵方阵之中的许勇大军开始了李来亨真正的计划。 李来亨不蠢,清军也不蠢,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除了死局之外,便不会有什么屡次使用还必胜的战法。 许勇手下的将士使用的都是上了刺刀的火铳,长度早已经超过两米,既可以做冷兵器使用,也可以做热兵器使用。 而这一次,李来亨真正的计划不是诱敌深入,而是让清军在步兵方阵之外徘徊,然后辽东营新军火铳装药,再来一次齐射。 只需要一次,四千余发子弹,足以给密集的清军骑兵一次重击,然后在步骑协同,趁势冲杀而出,清军必然兵败如山倒。 只不过,李来亨没想到的是,鳌拜也想到了这一招,不过不是在骑兵,而是在步兵。 鳌拜的计划是骑兵骚扰顺军方阵,然后步兵悄悄跟上,摸到阵前再点火射击,骑兵在步兵射击完毕,顺军死伤无数,军阵大乱后立即展开冲锋,彻底摧毁顺军的长枪军阵。 试想一下,在三四千大清骑兵的冲击下,近万顺军步兵溃散,裹挟着军阵之中的骑兵,两者同时散失战斗力,只能任由大清骑兵从背后砍杀。 这个时候,不需要什么豪格了。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就能大打败所有人都打不败的李来亨! 只是,目前来看,似乎是顺军的骑兵行动得更快一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洋河之战-豪格突至【求银票 “砰,砰,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刚刚还在阵前挑逗顺军长枪兵的清军骑兵瞬间炸成了一片片血花,身上陡然出现了无数个血窟窿,一时间血流如注,血雨如风,纷纷从马背上坠落。 “砰,砰,砰砰砰——” 战马之上,顺军第二列火铳又开始了一轮齐射,又有大量清军骑兵哀嚎着坠马,而那些一时无主的清军战马受惊后四处乱窜,将原本准备射击的清军步兵方阵搅得大乱。 “砰,砰,砰砰砰……” 如此一番五次齐射,清军阵前的上千骑兵不是坠马身亡,就是身受重伤失去了战斗力,而上千匹受惊之后又无人控制的战马四处乱窜,将鳌拜原本计划好的火铳兵阵型冲得大乱。 这还不是最严重,最严重的是清军的火铳虽然质量极佳,却都并未装配刺刀,这一看似不起眼的差别却意味着一旦射击结束,这几千清军在近战中便也就成了手无寸铁之徒,若无骑兵掩护,只能是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李来亨耗费巨资也要给火铳装配上刺刀,并让辽东营将士加强训练,熟练使用刺刀在战场上拼杀的原因了。 火铳前端装上刺刀,这一在后世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搭配却是这个时代东亚地区任何政权的火铳兵都从未尝试过,也从未想到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火铳兵在这个时代并不能单独成军,只能是和其他诸多兵种一起协同作战,这就不可避免地要求军队的协调作战能力极强,纪律极佳,否则很难发挥出火铳应有的作用。 而且,多兵种协调作战也意味着装备的多元化,训练难度大大增加,训练的时间,训练的成本大大增加,军费大大增加,可问题是这种协调也会分散火铳齐射的火力,使得军队作战的效果大打折扣。 可一旦火铳前端装配上刺刀,便是既有了火铳兵远胜于弓箭的远程射击,穿透敌军盔甲的能力,也可以在敌军冲上来的时候挥枪近战,可谓“一举两得”。 而且,若是双方兵力相当,没装配刺刀的清军只能是一半火铳兵,一半长矛手,火力密度瞬时就低了一倍,就算是两军对射也很难不败下阵来。 因此,当许勇手下的四千余支火铳都射了一轮之后,步骑兵按着原计划一起冲了上去,本就遭受重击,伤亡接近一半的清军骑兵压根不能再抵抗,而来不及射击就已经被一千多匹马搅得天翻地覆得清军步兵见骑兵纷纷撤退,哪里还有战斗的勇气,也跟着一起跑了。 于是乎,原本鳌拜设想中顺军败亡的情况出现在了自己身上,骑兵裹挟着步兵,步兵裹挟着骑兵,很多位于军阵边缘的士兵瞬间就炸成了无数股三五人,十几人的小部队,四处逃窜。 鳌拜这个暴脾气,见状原本还想冲上前去重整部队,与顺军决一死战的,却被溃兵直接裹挟着带走了…… 许勇的骑兵紧紧咬住了清军,在背后肆意砍杀,居高临下,飞驰如风,简直比砍瓜切菜还要简单随意。 而顺军骑兵之后,还有近万呈密集方阵冲杀而至的顺军步兵,原本在骑兵冲锋砍杀时捡了一条命的清军士兵还来不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哀嚎声便响彻苍穹…… 鳌拜这时候也知道大事不妙,自己回力无天了,只能是一边往山海关方向撤退,一边收拢原本布置在大军两翼后方,随时准备策应的两千兵马,这是他在此战中唯一能够成建制撤下的部队了。 战场之外,李来亨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得意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把望远镜递给了身旁的唐通:“你也看看吧!清军越来越不禁砍了,才不到八刻钟就没了。” 唐通虽然迷迷糊糊看到了战场之上的局势,明白顺军大胜了,可是肉眼凡胎毕竟看不清。这会接过了望远镜,才看到了战场之上的一片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心中不免大骇于李来亨手下部队的能战善战。 “制将军唐通听令!”李来亨忽然扬声大喊:“现命你速速归位,率本部兵马抵御西侧来援的清军!” “啊……”唐通一时间惊得不能言语,怎么还有清军? 其实李来亨也是三刻钟之前才发现的豪格大军,若不是有汤若望赠送的望远镜,他的侦察兵也观察不到十几里地外突然出现的清军。 只是刚刚两军交战正酣,那个时候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只要一退,必然是兵败如山倒,而且当时许勇已经准备下令射击,更加不能放过这个杀伤清军的大好机会。 李来亨哪里能不明白,自己的三万大军面对一万清军是占优势的,可若是两万,就必败无疑了。所以只能是各个击破,以局部优势换取全局优势。 “这是本将军的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之计,不必惊慌,速速去归位支援!”李来亨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就好像他真的早有准备一样。 “是,末将遵命!”唐通一时不明所以,但是听到了李来亨的话,心中才稍微有了底气,便立即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回到了李林那里。 只是,直面战场的时候,唐通才发现:自己的一万大军,李林,刘能的两千骑兵都已经被布置在了战场的西侧,正是为了对付从西边奔袭而来的清军大部队。 可是,看着这烟尘滚滚,遮天蔽日的态势,这支清军不对怎么也有一万,那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啊!皇太孙这不是要自己送死吗? 不过,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唐通分析局势,胡思乱想,还未等他想出什么有效的应对方略,顺清两军已然交锋,而且清军依仗着战力优势将抵御的顺军给死死压制住了,唐通手下的这些兵哪里是清军分对手,但是也还不至于一触即溃,勉强还能抵挡一阵子。 可是唐通见势不妙,不顾李林,刘能在前线浴血奋战,也不顾手下的一万大军,自己带着十几个亲兵掉转马头,就要逃跑。 第一百一十三章 洋河之战-斩唐通,吓豪格【求 唐通的表现其实也在李来亨的预料之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来亨还不至于要指望唐通这种人拼死杀敌! 而且,李来亨面对突然袭来的清军还是有准备的,不可能真的要依仗唐通的一万废物兵去抵抗满万的满清大军,那就真的是在送死了。 有李林和刘能的两千骑兵抵御,一万唐通的顺军,五千时家三兄弟的长枪兵,还有自己亲自率领剩下的几百骑兵压阵,还是可以抵挡着清军一段时间的。 之后,便是许勇和马大柱折返回来,许勇率领骑兵冲乱清军进攻的队形,马大柱率领长枪步兵清理清军残兵,必然可以逼退多尔衮派来的这支援军。 至于消灭清军主力,在打完了鳌拜之后,这样的兵力对比和部署自然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了,只能是速战速决,然后立即撤回山上坚守。 不然,若是鳌拜收拾残兵攻了回来,被两面夹击的就是自己了。 李来亨心里清楚,自己手下的人马虽然个个都是骨干,战力不凡,但战力足够的毕竟只有一万多,若是和清军死战,绝对也会损失过半,为了杀这点鞑子,牺牲掉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心腹大军压根不值得。 最关键的还是,当李来亨看到鳌拜的支援大军的时候,哪里还想不到自己的计策失败了,多尔衮既然已经分兵,那就不可能还会北上,既然不北上,那就是打算撤出关内了,说不定马上也要到了。所以,绝对不能拖。 这边,唐通刚刚折返,还没来得及跑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亲自率兵前来压阵的李来亨,一时只感大事不妙,可是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迎面冲过来的李来亨长枪一刺,直接就被刺穿了脖子,愣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唐通已死,李来亨杀的,胆敢临阵退缩者,死!” 李来亨胯于马上,猛地将长枪一拔,唐通脖子里的鲜血立即喷射而出,甩了他那十几个亲兵们一脸! 刚刚还毫无战意,一心只想着和唐通一起撤退逃跑的唐通部顺军一时间都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了,包括那十几个亲兵在内的骑兵连忙掉转马头,步兵连忙转身,一个个都呼喊着冲向了战场。 而豪格这边,看着前方战场之上只剩下了顺军,一时间就有些郁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鳌拜不是说两面夹击顺军的吗,现在怎么不见了? 谁能想得到,鳌拜一万大军在**刻钟的时间内就被李来亨的火铳版“四堵墙“战法给击溃了,这也怪不得豪格会疑惑,就算是借他爹的脑子来想,对于没见过的事情,也是不可能想得出来的啊! 不过,眼前的顺军骑兵极少,几乎都是步兵,看起来也不像精锐,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李来亨的大旗,他豪格报仇雪恨的时候终于来了! 但是豪格终究还是很谨慎的,为了防止李来亨设伏,先派出了三千兵马上前迎战,发现一时间攻不破顺军的防线,便又加派了两千,但也依旧是苦战纠缠罢了。 “可是李来亨在那里,事情绝对不可能那么简单,鳌拜也凭空消失。“豪格心中暗暗思索,却怎么也没想明白,可是又不愿意放弃击败李来亨的机会,只能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点也不敢轻敌大意。 “大将军,此时应该加大攻势,一举破敌啊!”洪承畴似乎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拱手拢袖出言道:“顺军主力应该是被鳌拜将军给诱走了,就是要给大将军击败李来亨的机会,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追击鳌拜将军的顺军主力折返,局势就不妙了!” 洪承畴虽然并没有猜对战场之上的结果,却歪打正着,道破了李来亨的计划,也说出了豪格因为见到李来亨太过害怕而稳扎稳打的失误。 “洪大人莫急,李来亨岂是鳌拜那种莽夫可以诱骗的,本将军担心有埋伏!”豪格凝视着眼前的战场,若有所思道:“李来亨这个人十分阴险,断不可轻敌大意,不然是要吃大亏的。” “可若是拖延下去……”洪承畴一时叹气,皱眉道:“那李来亨绝不可能以这样的军队和鳌拜将军的大军对战,老臣担心一会顺军主力折返回来了。” “不必多言!”豪格挥手一挡,示意洪承畴不要再说话,很明显并不信任他说的话。“李来亨的心思岂是你这种明朝降将可以猜透的?” 而顺满双方战场的另一端,李来亨率兵在军中压阵,倒也是猜到了豪格的计划。 “看来对面的豪格将军怕了我们了!”李来亨笑着说道:“我们就这点兵力都不敢全力进攻!” 不过,李来亨杀了唐通之后,不知为何,他手下将士的战力似乎是陡然间提升了不少,不仅是冲锋陷阵一点不带含糊了,甚至还能抵挡得住冲入阵中的清军铁骑,完完全全是百战之师的状态啊! 这让李来亨再次想起了原本历史上的清军绿营,那些投降的明朝军队战力也是陡然提升,那些反正的绿营,战力却陡然下降,不免感慨前明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这些前明降兵其实武器装备都不算好,比不上清军,也比不上李来亨动用私权养肥的辽东营新军将士。但如今吃饱了饭,有了军饷,即使军备不足,依仗着人数的优势,却也是可以一战的。 “将军,你看!“王浩突然兴奋地指向了战场的南方,只见是许勇和马大柱的大军杀回来了。 李来亨听罢,忽然把手中沾血的长枪往上一挥:“全军听令,冲垮清军!“ 伴随着许勇,马大柱的大军从战场的南面攻来,唐通的废物兵有了一战的能力,李来亨不再畏手畏脚,亲自指挥大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豪格见状,误以为这真的是李来亨设的圈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中还暗暗高兴自己没有中计,连忙派出三千人马往南抵挡,然后又亲自带人掩护正在舍命进攻顺军的五千人马撤退。 豪格,可能是真的怕了! 而此时,距离北京东边不远通州,吴三桂和他的四千余关宁军更加害怕!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驱虏出关【求银票支持】 阿济格的障眼法和手下人的假情报并没有能够蒙蔽李自成多久。多尔衮率主力撤出北京城的消息李自成很快便通过南边主动出击,攻克天津的顺军知道了。 而且,就算南边的顺军没有意外攻克天津,多尔衮迟迟不北上,也不南下,李自成又怎么会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姜镶又派人来报,正如之前预料中的那样,长城以北各个关口的蒙古大军已经悉数撤退。 当然要撤退,看到辽东营五千新军带着数千工匠堂而皇之地从喜峰口入关,蒙古人还不知道锦州被顺军攻克的传闻是真的? 而且,蒙古人对满清的恨一点也不比汉人少,那些蒙古部落的首领只不过是真的打不过满清,明朝又无法依靠,现在看着入关又有东西可以抢,才会来协助满清进攻。 虽然这个时代的蒙古大军既打不过满清,也打不过大顺,但是六七万大军要是真的想突破数千里的长城防线,也不至于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是等着看谁会赢罢了。 谁赢了就跟谁,谁输了就打谁! 既然现在满清已经输了,那就没必要再待在长城防线外受苦了,还是等着以后跟大顺一起灭满清吧! 不过,蒙古人的这些心思李自成却不能确定,也不敢赌。他除了收拢大军迅速南下攻克北京,继续东进追击多尔衮以外,还是让姜镶先留兵两万驻守山西北部以防万一后,然后再率领剩余的部队紧随其后,追击多尔衮。 阿济格这边也很快注意到了情况不对,但是为时已晚,顺军人多势众,又从南北两个方向扑来,仅仅是骑兵部队就超过了一万,更别说其他的了。 于是,按着多尔衮的指令,阿济格强行将吴三桂留在了通州这个无险可守的地方,自己则率领满清大军迅速撤离。 阿济格倒不是指望吴三桂可以抵挡多久,只不过是留个路障恶心一下李自成罢了。 而且,阿济格也早就学到了李来亨的“炸路“小技巧,自己走过的路全部炸毁,顺军没有整齐的大路可走,就算是骑兵也很难追得上来。 但是这也意味着,吴三桂真的成了一个弃子,难不成他的四千余关宁军残兵还能打得赢十来万大顺军?就算是抵挡住了又能怎么样,反正路已经炸了,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吴三桂手下的人跑不了,打不过可以投降,可是他吴三桂却投降不了,他和李自成早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于是乎,原本还想鼓动手下将士拼死作战的吴三桂,在顺军高呼;“只杀罪首,活擒吴三桂“之后纷纷放下武器投降,还把准备自杀的吴三桂,吴国贵两人给架到了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大善人,但是作为永昌皇帝,他早就没把这种卖国求荣的渣滓放在眼里了,冷冷地对牛金星说了一声“拉回北京凌迟处死“之后,便又立即率军东进,追击多尔衮去了。 只是,多尔衮前些天就已经撤退,绕路天津,此时已经到了滦州,李自成哪里还追得上? 另一边,李来亨的冲锋在豪格的奋力阻挡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许勇和马大柱的进攻也仅仅是拖住了那三千清军。 清军毕竟是以逸待劳,豪格又无心恋战,洋河河畔边上的战事很快便也就结束了。 李来亨担心多尔衮随时会率主力抵达,又不知道李自成的情况,也只能撤回界岭口,直奔山海关而去。 如果李来亨知道李自成此时正率领十余万大军东进,他说什么也是要拦住多尔衮大军撤出山海关的。不然,歼灭满清大军主力的机会就得等到很久以后了。 只是,这个时代的通信技术实在太过落后,制定好的计划一旦出现了意外,友军的情况便只能靠猜。李来亨又怎么会拿自己手下几万大军的生死来开玩笑,贸然去阻击多尔衮呢?能不能拖得住另外说,万一还被全歼了,那就亏大了。 不过,李来亨也并不甘心于此,撤回界岭口之后,他留下了李林和时家三兄弟驻守界岭口,自己亲自率领一万大军前往山海关侦察敌情。 只带了这点人,自然不是去攻打山海关的,而是去观察多尔衮撤退的情况的。 计划中的“大决战“没打成,现在的满清大军虽然损失不小,却也还有足够的实力一战,李来亨必须摸清楚满清大军的实力,才好决定今后出关作战的计划。 果然,李来亨在山海关外的关隘上蹲了半天之后,就发现了匆匆撤退的多尔衮中军,之后两天,又发现了阿济格大军,然后不出意外的,满清大军休整一日后就直接放弃了山海关,全部撤出了关外。 李来亨随即率兵占领了山海关,多尔衮就这样,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既没有击败李自成,也没有所谓的顺清北京大决战,就这样小丑一般的撤退了。 但是李来亨知道,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关内没解决的事情必然会在关外解决。 可是关外作战不比关内,满清大军还有五六万的能战之兵,若是现在的军队装备和战力,那就必须派出十万大军出关作战才能保证胜利。 那兵员补充,后勤补给,军费数额,军需运输等等都是耗费巨大且需要周密计划的。换句话说,就是得有足够的钱才能打得起仗,特别是耗费更大的外线作战。 虽然李自成绝对会率先解决南明和张献忠,统一关内,但是出关作战,消灭满清也是必然的,李来亨掌握的这些情报日后会有大用处,到时自然会影响到大顺朝廷的“伐清“决策。 其实,李来亨倒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满清今日败了,火器基地被炸了,蒙古离心离德了,朝鲜估计也很快不听话了,在新生的中原王朝的进攻下,永远也不可能翻身了。 所以大可迟一两年,凭借着自己对枪械的了解和这个时代的技术,等到引入了西方的先进生产技术,生产出足够一万大军装备的燧发枪和西式大炮之后再出关作战,到时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灭清战争,同时也顺便也为新武器的实用性做个实战测试。 想完这些,李来亨立于山海关城墙之上,仰望苍穹,眼中噙着泪花,不由得高声呼喊:“啊啊啊.......多尔衮败了,满清败了,这天下,这华夏,终于不会再沉沦了!” 【作者题外话】:哈,抗清的战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想必大家也审美疲劳了,老是打呀打呀的。 不过,满清大军确实也消灭不了,无论是作者自己推还是投色子,最终是现在的情况了。 其实有一部分剧情走向是投色子来决定的,所以大家不要猜剧情哦,毕竟那有一部分是色子的事情。 因为作者认为历史有太多偶然了,人嘛,只能做出自己认为的,唯心意义上的最好的选择,而不是唯物意义上的最好的选择。 当然,战争不可能停下来的,还要征东北,西北,灭朝鲜,越南,统一西藏青海呢! 而这些仅仅只是本土,东亚文化圈,至于对外扩张,东南亚,中亚,西亚,美洲,欧洲,还有很长的路。 只是,今后会有相当部分的内容涉及到政治斗争,制度改革,经济建设以及社会民生。 作者希望写一本心里的书,一本又历史味道的历史小说,特别希望这本书够爽,能被读者记住。 家人们,今后的日子,一起前行吧! 第1章 绯闻与局势 到了九月份,太原的天气也渐渐开始转冷了。 白天还好,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照在太行山的大地上,若不是微冷的秋风常常卷起街道上的落叶,若不是由绿变黄,变红,色彩斑斓的叶子挂在枝头,初到太原的大顺官绅们或许还丝毫感觉不到秋的萧瑟。 当然,在大多数人看来,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秋天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城市里的居民,城市外的农民,大部分人都一如既往地过着忙碌的生活,哪里有时间停下来看一看秋? 若是偶然得闲,有钱的坐在茶馆里,酒馆里,没钱的坐在路边,茶摊上,或是侃天侃地,谈论顺清明三方的战事,或是暂时歇息,八卦一下蒙古来的三位公主到底是嫁给皇上,还是太子!还有驸马和高公主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举行?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丢了皇太孙身份的大顺第一功臣——驸马李来亨。小老百姓们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却有着无穷的想象力。 有的说是驸马李来亨镇守北京期间屡立战功,功高震主,又**相构陷,才没了皇太孙的身份。 有的说是驸马年少风流,在北京和陈圆圆有了苟且之事,甚至已经有了身孕,被公主发现之后到皇上那里告了状,结果皇上龙颜大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还有的更离谱,说是李来亨其实有龙阳之好,是被公主逼婚的。公主就是发现了这个事情,才自己跑回了太原,可还是一片痴心,终究还要嫁给李来亨……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在李自成昭告天下收回对李来亨皇太孙的册封之后就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太原城,甚至还被写成了话本在太原地区流传。 真正了解内情,知道事情原委的大顺官绅们对这些传闻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坊间既然有了自己的看法,朝廷想要干涉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件事真正的主角李来亨,此时正躺在床上,抱着即将成婚的未婚妻,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伸,一脸快活地享受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悠闲时光。 多尔衮退出了山海关之后,李来亨第一个率兵进关整顿军务,布置防守,之后便是李自成,刘宗敏,袁宗第亲自率兵赶来,十几万大军会师于山海关之中。 而之后的事情,也如同李来亨之前预料的一样。 当李来亨主动要求承担丢掉京师北京,贻误战机,没能歼灭多尔衮大军等等多项罪责,自请削去皇太孙的身份之后,李自成也顺势稍作挽留,牛金星还苦口婆心劝了一番,刘宗敏,袁宗第等大将都象征性地表示了不妥,然后,李自成就顺理成章地同意了。 不过,相对应的,李自成不仅封了李来亨一个平南王,还答应将辽东营新军扩编成一个营,仍旧由李来亨统率。 赶走了满清鞑子,关内的局势已经定了下来,大顺一统天下的步伐已经势不可挡。李自成趁着这个势头,也立即作出了相应的军事部署。 首先便是将唐通的三万人马并入刘宗敏的新编第一大营,又从姜镶哪里调了一万人,筹足了五万人,让刘宗敏亲自镇守山海关,提防满清再次来袭。 至于权将军姜镶,则被升做了太尉,兼任兵政府尚书,从一个权将军连升几级,成了大顺王朝的一品大员。 但是他的兵,一万给了刘宗敏,剩余的三万多仍旧是新编第二大营,还补充进了马大柱,时家三兄弟的一万多人马,只是统帅变成了平南王李来亨,还随着辽东营新军一起南下长安了。 张天琳所部,新编第五营依旧驻守在山西北部,北直隶北部的长城一线,防御蒙古和满清的骚扰,而刘永福则负责山西南部和北直隶北部的防卫。 袁宗第刚刚北上的第六营则先行南下,前往襄阳支援白旺,第六,第八两营合兵六万直面左良玉,为日后直取湖南,南下两广做准备。 李过,李岩的第三营既然没了北方的威胁,也迅速集结南下,布置在了徐州,宿迁一带,直面许定国,江北四镇,只等李自成率兵前来,就立即开拔南下,一举攻破南京。 而已经收编了大别山各大土寨,拥兵三万多的刘希尧第七营则和襄阳,山东两地形成了犄角之势,相互支撑,西可支援襄阳,东可支援山东,南可顺流而下,直达南京,可谓是主动权尽占。 自此,包括李自成的补充过后的两万御林军在内,大顺对付南明小朝廷的兵力超过了十四万,“三个月之内灭亡南明”的口号也呼之欲出。 若不是部队开拔整顿,粮草筹集运输,军队布置还需要时间,恐怕就是三天内灭亡南明小朝廷了! 而李来亨手下如今也有了一个大营,由李林,马大柱,张顺,曹云,时家三兄弟和姜镶手下的将领联合统帅,辽东营也已经吸收了姜镶手下的一万精兵和田见秀送来的一万陕西老本兵,扩充到了三万人的规模。 当然,这两支军队都已经提前南下长安,准备在那里就近接收长安火器司新造出来的火铳,就地接受火器射击和刺刀拼杀训练,准备即将到来的对张献忠大西军的作战。 如今,整个京师火器司都已经搬到了长安,锦州的数千工匠也已经转移到长安,开始了工作,在田见秀的财政支援下,长安火器司的火铳月产量达到了三千支以上,火炮四十余门,红衣大炮十余门。 甚至在汤若望的主持下,参照西方的技术和毕懋康的《军器图说》,长安火器司已经开始研制易于制造,可装备军队大规模使用的燧发枪。 天下局势已定,新的战事还未开始,李来亨也难得闲了下来,终于可以抽个空和高穆英公主把婚给结了,结束自己孤寡的生活状态了。 “我听说那三个蒙古公主都长得特别漂亮,舞还跳得特别好,好想去看看啊!”高穆英仰起头,兴冲冲地看着李来亨,大眼睛眨呀眨的。“今晚的欢迎晚宴咱们一起去跳舞吧!你不要天天都窝在床上,这样对身体不好!” 第2章 要瓜子的美女 多尔衮撤出关外之前,漠北的喀尔喀蒙古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抢先一步从长城以北撤回了漠北,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喀尔喀蒙古三大可汗又各自派人送来了一个自家的公主,说是要和大顺联姻。 只是,三大可汗都不商量一下,都以为只有自己够聪明,想到了送公主过来联姻,讨要封赏和试探顺朝态度。 这下子好了,一次送过来了三个公主,就算李自成一个,李过一个,也是娶不完的啊! 李来亨可不敢掺合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南王,身份也是不够的,又有高皇后“撑腰”,也没人敢逼他娶除了高公主以外的女人。 但是晚宴还是要参加的,毕竟这是李自成专门为了欢迎蒙古使团而摆下的,其实也相当于一场非正式的外交结盟了。 李自成如今成了中原的皇帝,在关内尚未统一,东北又有满清鞑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西北地区,漠北地区的蒙古鞑子自然成了要拉拢的对象。就算今天三大可汗不派使团来太原,李自成日后也是要派使团去漠北的。 说来李来亨也应该出门活动活动了,到太原的这十几天的时间,他就没正经出过门,在高穆英面前生动表现了什么叫做当代“废宅”生活。 每一天,李来亨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才会起床,若是遇到下雨天,那就干脆不起了。辛辛苦苦打了大半年的仗,总算是可以休息休息了,李来亨可不会放过。 其实他起床之后也不干什么,如今手下都在晋南和长安,李自成也给他放了假,除了吃吃饭,发发呆,看看书,一天就过去了……然后又是睡睡觉……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虽然很颓废,但是很快乐。高穆英也没有说什么,每日除了会去高太后那里服侍一阵子外,几乎也都是回公主府陪着李来亨。 不过,碍于当今的身份,晚上的宴会李来亨和高穆英还是得去的,否则一定会引来非议。 晚宴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就是牛金星主持了晚宴的各个流程,李自成慷慨激昂说了一堆蒙汉一家亲,兄弟心连心的废话,顺朝在陪都的各级官员,山西地区及其附近的高级将领也都过来参加了,热闹是热闹,山珍海味是数不胜数,只不过李来亨天生不喜欢这样热闹虚伪的场面。 若是说有什么新奇的,便是高穆英心心念念的蒙古美女公主以及他们带来的异域舞蹈了。 在此之前,李来亨真的看不出来,原来高穆英也是个能歌善舞,活泼好动的姑娘,只以为她是属于成熟稳重,善解人意那一类的。 不过,李来亨并没有加入露天舞池,他既不会跳,也不想跳,更不喜欢这种场合,只不过是被迫过来参加了晚宴而已。 李来亨翘着二郎腿坐在舞池旁的一个凳子上,磕着瓜子,看着自家媳妇跳舞,两人不时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当然,作为如今大顺王朝家喻户晓的人物,作为吓得豪格小心翼翼的大顺战神,李来亨还得时不时朝着向他打招呼,向他问好的各级官员点点头以示礼貌。然后又迅速低下头,以免再被人看到,再过来烦他。 这会,李来亨正低着头嗑瓜子呢。忽然,一只白白嫩嫩的玉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李来亨一时没弄清楚什么情况,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蒙古服饰打扮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眼波很柔很静,五官轮廓明显,精致动人,粉嫩的肌肤,长长的睫毛,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乍一看简直惊艳至极! 李来亨一怔,眼睛却拿出了单身二十几年的转速,目光迅速扫过那姑娘全身,然后停留在了对方笑盈盈的脸上。 “外国美女呀!只是……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傻傻的不懂自己拿呢!”李来亨虽然心中有些不解,却碍于礼貌没有说出来,笑了笑,随即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了那姑娘的手上。 …… …… “哈哈哈,哈哈哈哈……”房间里,高穆英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你别笑了!”李来亨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真的太蠢了。“我怎么知道她是要请我跳舞啊!直直伸个手过来,谁不以为是要瓜子的。” “你……哈哈哈,你不知道,当时车臣公主的脸都僵住了!”高穆英笑得停不下来了,抱着李来亨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立。“你那一把瓜子,让车臣公主的脸都丢完了。” “她……她不明说,我怎么知道她不是来要瓜子的!”李来亨一脸无奈,还得扶着高穆英。“而且,我又不会跳舞,请我干嘛!” “你要是会跳,我就不带你去了!”高穆英撇了撇嘴,一手勾住李来亨的脖子,神气扬扬地看着对方道:“要不然,绝对是要被别的公主拐去的。说不定就是这个车臣公主,我刚刚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李来亨心中一惊,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又被看到了什么?“我就是在那里磕了一碟瓜子而已,中间去让宫女倒了点茶水,可什么都没做啊! “紧张什么,什么都没做你紧张什么?”高穆英一时把脸靠得更近了,紧紧盯着李来亨的眼睛。“刚刚看美人的时候,看车臣公主的时候,可是都看呆了,怎么没见你紧张。” “啊,不是,我那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看我是呆呆的,其实我那是在思考,这不是一下子想歪了,就抓了一把瓜子给那什么公主嘛!” “哈哈哈哈!”一听到抓了一把瓜子,高穆英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把我们大顺的脸都丢完了。“ “穆英,我们明天偷偷跑出去玩吧。”李来亨把头凑了过去,话锋一转,说出来心中筹划了几个小时的事情。“去乡下看看,那里安静些。” “去乡下?”高穆英看起来有些吃惊。 “嗯。”李来亨点了点头,抱着未婚妻,轻声说道:“太原太热闹了,回长安之前,我想去静静。” 第3章 偶遇新郎官 山西全省被南北走向的太行山脉及其支脉给分割成了相对独立的几个部分,省内的各大城市几乎都分布在了大河的河谷地带,因为也只有那里肥沃的土地和充足的水源才可以供养得起千千万万的百姓。 李来亨和高穆英两人说干就干,第二日就收拾好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太原府,随便走了一个方向,找了座山,便要上去寻个村庄安安静静地住几日。 李来亨虽然宅,却还没有废,更没有因为打了几场胜仗就飘了。 他的心里,永远记得肖阳,记得肖阳临终前的话! 有时候,李来亨心里也会想:如果他穿越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身上,就是太行山上的农民,那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如果侥幸活了下来,能吃得饱吗?会被人欺辱吗?敢吭声吗?有尊严吗?能娶得到媳妇结束孤寡的生活吗? 所以,借着这次出来秋游,李来亨得自己亲眼看看,亲眼看看这片土地上的人,全年无休,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当然,李来亨和高穆英也绝不是两个人就孤零零地出门了,数十亲卫队精锐在两人周围十几里的地方警戒护卫着。 这个时代不比现代,他和高穆英又穿得富贵,万一路上遇到些山贼强盗什么的,也好有人帮处理掉。 两人都是骑马出行的,上午上山的时候,山间的雾气还比较浓,只能依稀看出哪里有路可以行走。 道路周围杂草野树丛生,路边灌木和小树的枯枝横七竖八地斜了出来,偶尔还会有野鸟或者是老鼠因为受惊,从一旁跳出来,然后又迅速逃开。 不过到了下午,在阳光的炙烤下,山中的气温也迅速上升,天气开始燥热起来,李来亨和高穆英一时间都没了继续游山玩水的心情,便想要就近找一个村子落脚。 于是,两人骑着马又重新踏上了铺满各色落叶的山间小路,大概走了两里山路那样,转过了三四个小弯,才从大山的一侧拐到另一侧。 然后又往西走了大约七八里路,经过一片连绵的低矮山丘,才看到了东西两座黄绿红相间的大山之间有一块开阔的谷地,谷地中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 微风吹来,一阵阵绿浪翻滚,看样子应该是六月中旬收完了冬小麦后,当地的农民又种上了大豆,或者是其他的蔬菜。 一条稍大的河流由东北向西南贯穿其间,谷地之中散落着一些村落,有几十户人家则是直接沿着河流居住,河上有两座石桥,李来亨他们所在的山口就有小路通向石桥。 经过石桥,李来亨和高穆英便看到了几个妇女弯着腰在河边洗衣服,隐约间好像听到了鸭子”嘎嘎”叫的声音,一副安宁祥和的乡间景色。 两人一路东张西望,左顾右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山西乡村的景致,李来亨呼吸着山间谷底的新鲜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憋在心中大半年的闷气一时也消散了不少。 两人刚过石桥,就看到了一个工匠打扮的男子从村口走过。男子身材魁梧,身高一米**那样,二十岁左右,头发较长,浓眉下一双机灵的眼睛对着两人有些警惕地转了转,一看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他的身上是一件右衽的灰色粗布衣服,一看就是新的,裤子也是,脚上还穿了一双新编的草鞋,用几根蒿草从脚底捆住,肩上还背着一副新的扁担,两个箩筐看起来也是崭新的,而且里面还装得满满的,不知道是要去干嘛。 “大哥,你今天是要去成亲吗?”高穆英似乎知道些什么,笑着问道。 “是啊,小姐,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这不是要去接新娘了嘛!”那个男子停了下来,看着李来亨,高穆英两人的衣着打扮,还牵着马,不用猜都知道是城里的富贵人家,说不得还是官爷的儿女,于是眉飞色舞道:“二位贵人是路过的呀,还是过来游历山水的?” 李来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高穆英抢了去:“我们是过来游历山水的,现在太阳快下山,就想在村里找个地方落脚。” “哦,这样啊!”男子眼珠子一转,又立即谄笑着说道:“若是二位赏脸,不妨今晚就住在寒舍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能和二位贵人相遇,也是我的福分。” “好啊,好啊!”不等李来亨说什么,高穆英又兴冲冲地拉着他的肩膀,立即应了下来。“我们也想去沾沾你的喜气呢!”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李来亨,眼睛又眨呀眨的。 李来亨笑着点了点头,他哪里能不明白自己家媳妇的想法,自己马上也要成亲了,现在看到别人成亲,自然是十分好奇,想要亲自去看看的。 “好嘞,那二位不如先跟着我去接亲,一会咱们一起回去,这一路上可都是喜气呢!”那男子耸了耸肩膀,笑得极其灿烂。 围着村子走了一圈,三人也聊了一路,李来亨这才终于弄明白了男子姓郭,是村里的一个打铁匠,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有些关系,有点本事的,这才没有被官府给强征去。 今日要去迎娶的也是本村的一个姑娘,原本三年前就要娶回家的了,可是因为这几年连年的灾荒,兵乱,就算是他,在村里条件算是极好的了,也实在是攒不出那九十斤粮食的彩礼来啊。 可是没有那九十斤粮食的彩礼,小舅子就没有彩礼,就娶不到媳妇,老丈人自然就不肯嫁女儿了。 最终还是因为大顺军打来了,每年给村民减免了一些徭役赋税,还废了不少债务。这一年多里山西也没打仗,也下了雨,又靠近河,安安稳稳地收了一茬麦子,一茬豆子,攒了一年,今年才攒够够了彩礼。 其实那两个箩筐里装着的就是这三年都攒不出的彩礼。 一个筐里装着“二水一酱一鸭”,即一瓦罐自酿的陈醋,一瓦罐土烧酒,一瓦罐大豆酱,一只嘎嘎叫的活鸭子。 另外一个筐里装着“五谷”,即三十斤小米,三十斤麦子,三十斤杂粮豆子,其实也不止五谷,那些杂粮豆子凑了四五种才够三十斤的。 第4章 最简单的婚礼 郭二挑着一扁担两箩筐彩礼,按着当地的习俗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李来亨和高穆英则静静地跟在他的后面。 村里的老老少少看到郭二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不仅衣着富贵,还牵着高头大马,纷纷好奇地从家里探出头来偷看,还以为是郭二为了成亲特地从城里请来的朋友。 被看了一路,高穆英倒是挺自在的,好像还有的乐在其中的意思,李来亨却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这让他觉得挺好笑的,在战场之上,千军万马都这样过去了,现在反而因为几个村民而尴尬,怎么会有自己这种人啊! 大约过了两刻钟,郭二终于到了新娘家,丈母娘早就下好了鸡蛋面,李来亨,高穆英两人在外面拴好马之后,也跟着进去了。 这反而是让郭二媳妇的娘家人有些不好意思了,早知道应该多向郭府借些面条的,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东西可以招待客人! 还好李来亨这时候分外机灵,当即表示是专门赶来参加郭二成亲仪式的朋友,路上已经吃过了,还给这家人大大小小六口人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的喜钱。 大叔大婶刚开始还有些发愣,心想郭二平日里说他在城里有人果然是真的,果然没骗人,自己果然没看走眼啊! 家里的小辈见到那么多银子,一时间眼睛都已经直了。可是父母没收也不敢过来拿,这个时候郭二却一点不见外,一口面还没吃完,噎在嘴里,着急到说不清楚话来:“西……钱……喜钱,嗝……快收下,别让喜气给跑了!” 有了郭二的话,大叔大婶两人当即喜笑颜开,一面说着富贵话,一面接过银子,家里的孩子也都有样学样,欢欢喜喜地接过了喜钱。大婶还拿出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糖一个蛋,煮了个糖水鸡蛋羹招待两人。 郭二和新娘子很快吃完了那两碗鸡蛋面,这就是这边的风俗——“嫁饭”了。 当然,吃饭中间,郭二还挨个给两个小舅子,一个小姨子,以及岳父岳母每人都发了二十个铜板的喜钱。 大叔则不声不响的,提前把郭二挑来的担子腾空,往其中一个箩筐里装了一床崭新的被子被褥,两个小麦壳枕头,还有两双新编的草鞋,一双崭新的布鞋。 另一个筐里则装了三块买来的茶饼,两个茶杯,又把郭二带来的五谷每样返还了九斤,就算是给新郎官的回礼了。 而等他们俩个吃完饭,大叔大婶就说时候不早了,让他们两个拜拜祖宗就走吧! 于是,郭二和媳妇给家里的祖宗牌位拜了一拜,又给大叔大婶拜了一拜就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郭二一边肩膀挑着担子,一边手拉着新娘的手,直直往院子外面走,大叔大婶在门口送亲,目送出一段路后,便算是把女儿给嫁出去了,没有流泪,也没有什么伤感的话,平淡得不像是成亲。 李来亨和高穆英一直牵着马在后面跟着,李来亨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和自己印象中隆重的古代婚丧嫁娶有些不一样,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八抬大轿也还能理解,毕竟是平常百姓,但是就这么简单,确实有些超出了李来亨的想象了。 高穆英却好像习以为常,看表情还隐隐有些羡慕郭二两口子,不时扭过头来看李来亨,但是两人一对视,却又赶紧转过头去了。李来亨只在心里纳闷,啥都做了,这是害羞个什么劲? 郭二两口子出门后一路向西,直接来到村西的地里,跟在地里干活的乡亲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再次转回村南,和郭二家的左邻右舍,无论是在家里蹲着收拾农作物的,正在烧火做饭的,还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打了一声招呼——我们成亲了。 这对新人夫妻绕了这么一大圈,跑到田间地头,又走街串巷地晃一周,在跟大部分人都打了声招呼,亮了个相,刷一波存在感后,新娘子才算是进了夫家的门。 李来亨有些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除了村东口那个扛着锄头锄地的瞎眼老头,那栋高大的郭家府宅,其他人,其他的东西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高穆英还是那么兴致勃勃,似乎是她成亲了一般。这让李来亨想起来自己以前陪老妈逛街的状态——实在是无聊呀! 等回到郭二家的时候,郭二的父亲也做好了面条,除面条以外,还另外炒了三个菜,一个熏肉豆角,一个野菜叶子炒鸡蛋,还有一个炒花生米。 小两口进了门,李来亨和高穆英两人跟在后面,高穆英还兴冲冲地去扶着新娘子,小夫妻俩先举行了成亲跪拜的礼仪,然后才坐下吃饭。 郭爹看着小夫妻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朋友,立即又让女儿多拿出了两个碗,两双筷子,热情地招待了起来。 这对父子的眼力见都相当不错,不然也不能在这乱世里面苟活下来,郭爹只是一个眼神,就从郭二那里了解到了一切。 照例,李来亨又给郭爹,新郎官,新娘子,还有郭家妹子四人都发了一两银子的喜钱。 一顿晚饭吃下来,除了面条,谁也没有吃多少,那三个菜都剩了很多。李来亨和高穆英都早已经脱离了贫苦人家的行列,吃的东西自然早就不同了。 而李来亨,一个现代人,从小就是在调味品里泡大的,虽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可也吃不惯那么清淡的东西啊,就是随便吃了一下填饱肚子而已。 这顿饭吃完,新娘子就真正成了郭家人的了,高穆英自告奋勇陪新娘子和郭家女儿一起去布置新房。李来亨也跟着郭二一起打扫卫生,郭二也一点不拉扯,六个人一起把家里家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是几个年轻人并排坐在屋檐下的石头上,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了。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郭家远远近近的亲戚朋友,都已经从地里收工,回家吃完了晚饭,然后三三两两,一路叽里呱啦的走了过来,二三十人把郭家给挤得满满当当。 李来亨站在屋子外面看着里面热热闹闹的情景,并不想掺合,高穆英则是陪在了新娘子身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气氛。 “公子,小家小户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您的!”郭爹弯着腰,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两根看起来像棍子的东西,咧嘴笑道:“这是我上次去郭府当差,郭家少爷赏的,可是好东西啊!” 第5章 一夜(上) 李来亨一脸疑惑地接过,放到鼻尖闻了闻,这才明白了是什么东西,打趣道:“郭家少爷那么大方,把这稀罕玩意赏给了大叔?” “都是郭二,给少爷打了十几把好刀,少爷一高兴,便赏给老朽了,说是关外鞑子那买来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呢!“郭老爹眉飞色舞道,就好像是在邀功一般。 “哦!“李来亨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谢谢郭老爹的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就将那两支纸包的旱烟放到了袖子里。 其实李来亨前世不怎么抽烟,也就是上学的时候抽过几个月,被学校抓到之后,爸妈一顿男女混合双打,也就再没有后续了。 现在能在这个世界闻到这股味道,确实有些不容易。要知道,这个时候,烟草才传入东北和福建不久,皇太极还曾经在东北下过禁种令呢。 李来亨继续和郭老爹闲聊着,虽然他平时不爱和人说话,也不喜欢热闹,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社交牛逼症患者,随随便便街上找个人都能天文地理,社会民生聊得热火朝天的那种。 而屋子里面,郭二拿着岳丈送的茶饼沏了一大壶茶水,又把晚上剩下的花生米端了出来,郭家小妹和新娘子,高穆英三人还把晚上吃剩的熏肉豆角放进锅里热了一下,顺便切了几颗青菜放了进去。不一会,又是两个待客的好菜盛了上来。 郭二为了今天晚上的活动,原来是准备了三斤土烧酒的,一看人似乎有些多,酒水显然是不够的,于是又把土烧酒给倒进了水桶里面,添了三四瓢山泉水,一搅合,再装回酒盅,一下子就又够了。 正要开动的时候,这才发现筷子又不够了,郭二媳妇便极其娴熟地去屋子外面的树上掰了几根细树枝,拿菜刀一剁,一去皮,勉勉强强凑够一人一双筷子,众人这才吃了起来。 两个剩菜,一盅兑三四斤水的土烧酒,二三十个人,就这样一边说话聊天,一边吃喝了起来。 其实所有人都是吃了晚饭才过来的,这年头,谁家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都是亲戚邻居,不过是趁着这个机会聚在一起,热闹一下罢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亥时,众人第二日也都还要下田上山干活的,熬不得夜,便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这个时候,桌上的酒水,茶水早就没有了,剩菜也都一扫而空,花生米倒还剩两三粒,估计来的客人们每个人就吃了一两颗吧。 如此一番下来,他们小两口就算是正式成亲了,得到大家的祝福了! 没有所谓的三媒六聘,也没正儿八经的彩礼和仪式,更没有八抬大轿,高头大马,甚至于对联喜字都没有,新郎新娘也都没有穿红。 那些李来亨印象中的大操大办,大吃大喝,鞭炮齐鸣,载歌载舞更是无从谈起了。而且,就是两家亲戚,一开始都没有露面,更别说什么繁文缛节了。 听郭二自己说,他早上干完活之后,洗了个澡,就挑着一扁担两箩筐的“彩礼”去迎亲了。 在媳妇家吃了岳丈大人家的一碗鸡蛋面之后,新郎官就拉着新娘的手绕着村子转了一圈,然后就走回家。 也没有什么请柬,更没有邀请什么宾客,村里村外的,谁愿意来就来,反正也不随礼,来了就是喝口水,唠唠嗑。 但这在村里已经是轰动性的了,因为郭二拿出了九十斤粮食,还发了喜钱,买了烧酒,醋,豆酱和鸭子…… 这个年头,这样的迎亲,在村子里,已经算是条件极好的“豪门”了。 也只有郭二,这个逃过了官府差遣,家里还有田地的铁匠,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承担得起这样一场婚礼。 …… …… 高穆英坐在床沿上,好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才抬头了看李来亨:“你今晚怎么一直在外面啊……总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太静了!” 高穆英确实是在想事情,不过是关于李来亨的,自从打完仗回到了太原之后,她总觉得李来亨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在北京,李来亨就好像有无穷的精力一样,每日很早就会起床处理军务,登上城墙巡查,给将士们加油打气,安抚军心。 而现在,虽然说不上精神萎靡,安于享乐,却是少了许多话,除了和自己说话,和自己相处,似乎是不想参加任何多人的活动一般。就像这次偷偷溜出来,高穆英总觉得丈夫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却又不说出来。 李来亨并没有回答,笑了笑,说道:“我先去把窗户给关上吧!” 李来亨他们住在房间正对着郭二家的小院,窗户也开在了门口一侧,若是不关上,偶尔能听见郭二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高穆英听罢,一股红色迅速袭上了脸颊,垂下头低声道:“嗯,你快去关上……” 李来亨走向窗户那边,朝外看了一眼,随即“啪”的一声关停了那些扰人心扉的声音。 高穆英此时已经坐在了床上,脸上还是红彤彤的,看起来还有些紧张,胸口起伏着,看到李来亨关上了窗,她便举起手解开了上衣的一粒扣子,然后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李来亨,发现对方还没有转过头来,便又立即举起手去解开第二颗,就像做贼一般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等李来亨关好窗户,转过身去的时候,高穆英已经解到了第四颗,然后又在李来亨的注视下解开了第五颗扣子……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穿着绣莲肚兜和白色绸裤的高穆英低着头将衣服折好放在了床脚,然后伸手拉了拉站在一旁的李来亨的衣袖,一句话也没有说,完全没了白日里的活泼好动。 李来亨这时候也已经脱掉了穿在外面的袍子,被未婚妻这么一拉,就马上上了床,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高穆英却又迅速躲开了,心里紧张得“扑通,扑通”跳,静静坐在那里,好像是等着李来亨过去对她做些什么。 然后,李来亨二话不说,伸了一只手过去,把未婚妻头发上的一根发簪…….给拔掉了。 第6章一夜(下) 高穆英在屋子里聊了一夜,刚刚才洗漱完,还有些湿的头发就暂时借了新娘子的一根木簪固定了起来,却被李来亨直接一把拔下,一头秀发瞬间便散开了。 李来亨把她的木簪子放在了床头边的凳子上,然后扭头吹灭了本就暗淡的油灯。随后,便抱着未婚妻躺了下去。 此时,月光透过窗户渗了进来,屋子里其实微微有些光亮。 高穆英点侧着身子躺到了床铺里侧,将·裸·背对着李来亨,光·裸·的小香肩缩得紧紧的,一双玉手先是放在了腰上,却又好像感觉不合适,然后又叠在一起,放在肚了兜之上 两人之前在北京的时候,虽然睡在了一起,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却是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没有如今这样。那时候李来亨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那里敢随随便便发生什么! 而且高穆英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豪放直爽,却也是受到这个时代的道德礼仪观念深深影响的,所以便也默认了李来亨是个定力极佳的谦谦君子。 所以,但高穆英和李来亨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地想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却也都发现眼下的一切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有些陌生。 高穆英自然不必说,自小便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不熟很正常。而李来亨前世虽然有几个t的学习资料,横跨三大洲,覆盖七国语言,可毕竟一生孤寡,也紧紧是纸上谈兵罢了。所以别看他这个时候稳如老狗,心里却是不知所措,慌得很呢! 高穆英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出了决定,肌肤上都已经是粉红粉红的了,他被李来亨抱在胸口,光·裸·的脊背紧紧贴着李来亨的胸膛,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暖暖的。 李来亨抱着有些滚烫的未婚妻,身子似乎也有些僵住了,想要挪动一下却又感觉姿势有些不合适,往左往右感觉都一样,过得一阵,他终于憋不住了,笑道:“我们就这样一直躺着吗?” “夫、夫君……夫君不要穆英吗……”未婚妻可怜兮兮的问道,声音小得就像是蚊子在叫。 “不,不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可是……可是你都戳到人家的背了……”高穆英一时间说得更加小声了,到了后面干脆听不清楚了。 李来亨侧躺在那儿,怀里抱着滚烫的女子,看着墙壁:“我刚刚想到,万一我们生了个男孩怎么办?” “你……你是说父皇吗……” “嗯……” 其实这也是李来亨这段时间总是窝在房间里不出来的原因之一。他实在是担心李自成最后会对他这个侄养子动手啊! 之前是为了抗清,是有几万人,几十几百万人的生命在自己肩上,所以不得不精力充沛,不得不活力四射,不得不乐观豁达。 但是现在局势已经基本确定了,满清已经翻不了身了,李来亨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便也就松了下来。再加上李自成如此爽快的给了他一个平南王,更让惜命的李来亨惴惴不安起来。 说到底,李来亨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之前抗清是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重生的责任,死了也就死了。 可现在,得了荣华富贵,得了至高的地位,有了心爱的未婚妻,面对着猜不透的李自成,李来亨心里却是再难以安宁了。 其实何止是李来亨啊,说到这里,高穆英也陡然敏感了起来,她撑起身子,转过身看着李来亨,用力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父皇不会那样的,他其实心肠不是那么硬的,做了皇帝之后,还更软了,就连射瞎眼睛的仇人都可以宽恕……” 李来亨叹了口气:“可是谁得了江山会甘心放弃……就是我自己,得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毫无约束的权利,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持得住……” 其实别说是皇帝这样的身份地位了,现代人一个学生会长,一个****,手里不过丁点大的权利,就能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所谓的现代思想,所谓的人性,在权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可,可你也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啊,就算不是亲生血脉,也不至于……” “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不应该想那么多的。”李来亨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又伸手将未婚妻拉了下来,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伸手拥着那温暖的身体,喃喃自语道:“事情总会得到解决的……” 高穆英第一次半裸着身子被男人抱着,身体虽然滚烫滚烫的,却紧张得有些僵硬,脑袋也是懵懵的,再加上刚刚的话,一时间根本放松不下来。:“那,那夫君……可是……” 她本来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解开所有的扣子的,本来就惴惴不安,本来就想了很多,可是又害怕丈夫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本来就很犹豫,本来觉得自己都那么主动了,那夫君…… 可是,这个木头,却在想那些事情,却在想着父皇,想着……真是个木头,大木头! 屋外的皎洁的月亮高高挂着,月光铺撒而下,大地亮如白昼,微风吹动,屋前屋后树影婆娑,…… 其实李来亨也忍得很难受,这样滚烫的身子,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温度,除非他不行,不然怎么可能……两人都已经准备成亲了,就是做了些什么事情,其实没什么可在意的,只是,李来亨依旧担心自己的命运…… 他不是那种史书上的伟人,更不是没有欲望的人,只是他的理智和自律严格约束着他,让他必须做一些事情,必须不能做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两人的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各怀心事,却又都是同一件事。 黑暗中,高穆英抿了抿嘴,又向上缩了缩身子,从李来亨的怀中转过身去,将唇贴近李来亨的耳朵。 “你……你,你真的顶到我了……” 夜色深邃,李来亨只在月光中找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来。 悉悉索索,起起伏伏了好一阵子,稍微停了片刻,随后又是另外一阵动作,时快时慢,时缓时急柔柔的、软软的……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东西,梦里的感觉很难说得清楚,梦里的场景更是虚无,只是醒来的时候,一泻千里! 乡下的土砖屋子,山西的秋夜,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水里,那么舒服…… 这一夜,他们都成长了许多…… 第7章 你大爷 九月的太行山,苍茫的夜色,山间小村凌晨的气温要更低些。 冷风中,树叶悉悉索索地响着,打着旋掉落,野花野草大多已经枯萎凋零,银白的月光铺满院庭,黄色的土墙伫立在一旁。 李来亨披了件袍子,坐在这个显得有些荒僻的院子边上,一脸迷茫地抽着事后烟。烟雾缭绕,这些纯天然的干烟草有些辛辣,有些呛,李来亨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其他的原因。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没有那么多好犹豫的了!谁让自己忍不住呢?李来亨心里忽然间释然了,自言自语道:“未来的事情就由老天爷来决定吧!天若不定,人自来定!” 说罢,他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逐渐坚定,猛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又差点被那股辛辣生津的气味给呛到了。 烟很快燃尽,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后,渐渐散去的烟雾中,一张轮廓模糊的脸渐渐清晰…… “就这样了,来都来了,多尔衮都打跑了,还能被李自成给阴了不成?”李来亨目光坚毅,喃喃自语道。“谁若是敢害我,管他是神是皇,一个也绝不放过!” 想清楚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烟也恰到好处地没了,李来亨只觉得院子里寒冷刺骨,便赶紧回屋缩进了暖暖软软的被子里。 当李来亨再次醒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几声鸟叫,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李来亨自然很享受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不过高穆英却早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之前两人初遇时还不熟,也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在人前特有的娇羞。李来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极文静的女孩子! 可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特别是回到了太原之后,李来亨这才发现,自家媳妇原来是个活泼好动的主,还带点自来熟,跟谁都聊得来!这倒是自己喜欢的摸样,要不两个闷油瓶子待在一起,迟早会出问题。 李来亨穿好衣服出屋后才发现,郭二家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应该都下地干活去了! 喝了点稀粥,李来亨再次坐在院子里看了会蓝天,觉得有些无聊,想起了村东口那个瞎眼的老爷子,突然间来了兴趣。 作为一个现代人,李来亨自然是想起了电视剧里面的经典桥段——这种老头往往都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眼瞎心不瞎,说不得眼瞎都只是为了考验自己的而已! “大爷,您都看不到,怎么锄地还锄得那么好啊?”李来亨坐到了在树荫下休息的瞎眼大爷身边,笑着夸赞道。 “哈哈哈,锄了一辈子的地,眼睛瞎了就不会锄了?”瞎眼老大爷一脸得意,有些好奇地问道:“公子就是郭二那好小子请来的朋友吧!” “嗯……大爷您是怎么知道的?”李来亨有些惊讶。 “嘿!你大爷眼神是不好,可是耳朵灵着呢。”瞎眼老大爷神气得胡子都挑了起来,随后又小声地问道:“公子是城里来的,读过书,见多识广,大爷我问你一个事啊!” “大爷您说!” “这天下真的换了?皇帝不姓朱了?”瞎眼老大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爷,天下都已经换了大半年了,现在是永昌皇帝,大顺王朝了。” “天下换了呀!天下换了呀!”老大爷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但脸色又立即阴沉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艰难的说道:“可,可是来收粮收租的,怎么还是那群人,为啥皇帝都换了,他们一个不换?” “……”李来亨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说道:“新皇帝了,新时代了,官家要收的粮食应该少了许多吧,我看大家都有饭吃了呀!” “瞧瞧你们这些读书人,还城里来的呢,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不去了解,整天就只会关心新皇帝,新朝廷。”老大爷愤愤不平道。“老百姓有没有饭吃不关心,粮赋高低不关心,减不减租不关心,斗斛大小不关心。我们有饭吃和官家有什么关系?那是老天爷下雨了,老天爷下雨了才有饭吃!“ “官家人,官家人一来就是要催粮催租抓徭役,官家人都是‘要钱要命‘的,官家人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啊……” “可大顺不是只收卫国税吗?难道还和以前一样?”李来亨有些吃惊的问道。 “卫国税?又要加税了?这新皇帝是怎么了,怎么一上来就又要加税啊!”瞎眼老大爷一时间有些激动,着急地跺了跺脚,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俺们不知道谁做了皇帝,也不知道哪里又打仗了,要说这打仗,前几年那个姓李的也来过山西,可是为什么年年都加税啊!好不容易收了一茬麦子,一茬豆子,手里有了点过冬的粮食,为什么又要多交一种税啊!“ “大爷,大爷,您别急。“李来亨赶紧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懂,只是听说了点流言,那现在的税和以前还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还和以前一样啊!大爷我才问你呀,大爷就纳闷了,不是说都换皇帝了吗,咋还不减税啊!” “……可能是,可能是……” 李来亨再次无言以对,只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找借口呢?这不才是一个所谓的新王朝的真实状态吗?只不过是死的人多了,田地多了,气候好了! “公子啊!”老大爷忽然间又神神秘秘起来。“大爷看你是新到俺们村的,得劝你一句话。” “啊?”李来亨愣了一下,“大爷您说!” “大爷是怕你闯了祸,命丢了才告诉你的,要小心郭府,那里不干净!” “郭府?郭二说过郭府人很好的啊,借东西从不收利息。”李来亨心里暗暗想道,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应道:”好,大爷,我记住了。“ 两人坐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来亨这才明白了所谓新时代,所谓的盛世,都是假的,终究都是假的......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瞎眼大爷感觉到空气没那么燥热了之后,便赶紧起身去锄地了,他还得靠这两亩地过活呢。 一辆马车从村口驶入,十几个护卫,三四匹马,这阵势应该是郭府的老爷少爷吧!秋风吹起马车的幕帘,隐隐约约间,李来亨看到了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漂亮,被绑住了手脚,藏在了马车里面,身边还有一个壮汉在看守。 第8章 一记闷棍 如果不是瞎眼老大爷的提醒,如果不是风太大吹开了幕帘,如果不是这队伍的阵势有些大,或许李来亨是注意不到马车上的异样的。 只是,李来亨又突然想到,这郭家在村里没占多少田地,平时还乐善好施,借东西也从不算利息,那为什么要请郭二打那么多刀,养那么多护卫呢?最重要的是,郭府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郭府真的不干净?李来亨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悄悄跟了上去。如果郭家真的不干净,那刚刚马车里面的那个姑娘就危险了。 李来亨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经过一段稍显僻静的小巷后,果然看到马车进了郭府之中。 “果然有猫腻!“李来亨喃喃道,刚想转身去找亲卫队过来帮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大汉就直直站在李来亨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了,李来亨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看,心中立即闪过一丝不妙。 因为李来亨在大汉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满满的讥笑与恶意,只是他压根不等李来亨开始思考怎么处理,大手一挥,棒风呼啸,一记闷棍朝着李来亨的脑袋打了过去。 “多管闲事……” …… …… 戌时,小村的夜空中明月高悬,夜风呼呼地拂过了谷地里的豆苗蔬菜,穿过一间间有些破败的农屋。 而此时,村东的郭府高宅大院内,一群凶神恶煞的护卫正在大吃大喝, “痛……好痛……”李来亨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感觉头痛欲裂,意识思维还没有完全恢复,甚至还没有办法思考,只有一串串声音闯入了脑海里面,时而强,时而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但也仅仅只是闯入,李来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思考,更分析不清楚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来来来,喝酒……” “李老爷这次很大方啊……” “我看那姑娘可水灵了……少爷这次有福了……” “淮南那些人敢来和李老爷抢生意,简直是不知死活……咱们是有官家撑腰的……” “喝,喝,喝……” “一头猪呀,二条狗呀……输了输了,快喝,快喝……” “听说刚刚在院子外面还逮着个倒霉蛋……看那衣服一点也不简单啊……” “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那衣服最起码值三两银子……” “那么值钱……那要怎么处理那家伙?” “还能怎么处理……万一真的是哪家的公子哥,回去之后事情闹大了,少爷非得杀了我们不可……” “少爷回来之前要问出点什么,然后再处理掉……” “少爷去县里面找孙老爷了……估计亥时回来,应该是要和孙老爷一起弄一弄那个小娘子……” “……哈哈哈哈……” 李来亨的后脑勺还隐隐作痛,缓了好一阵子才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小黑屋里面,双手只是被简单地反绑了一下,左右脚却依旧自由,这伙人似乎是没把他当一回事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来亨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面对着这种险境,但是经过了大半年的战事,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文明孱弱的现代人“了,这样的情况还不至于吓到他。 只是,现在自己到底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里面,外面有多少人,他们要干什么?杀了自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李来亨努力回想着自己被打晕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个凶恶的眼神,那一棍子,还有那个……高大的身躯! 郭府的人,这里一定是郭府,那个漂亮的姑娘,还有……倒霉蛋是谁?难道是和自己一样被绑进来的,还是说就是……就是自己? 看来这只是一场意外,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孱弱的富家公子,砧板上的鱼肉。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就算是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他们一定不可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他们做的事情本来就见不得光。 只是,李来亨现在手脚都已经被绑住,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里许多人正在吃喝…… 李来亨的脑子迅速运转了起来,仔细分析起了当前的情况:印象中打晕自己的那个人至少有两米高,身材魁梧健壮,力大无穷,绝对不好对付。而且现在听隔壁,不,也不是隔壁,应该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应该是十来个人,和自己傍晚看到的差不多…… 李来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紧绷,又放松了一下,将气慢慢呼出——看来不好对付啊! 身后被反绑着的手小心的挣扎着,手指一刻不停地摸索,希望能够找到任何可能的突破口,只要能把绳子解开,这群酒鬼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是这绳子绑得有些结实,双手被反绑着,嘴又用不了,脚更不可能……焦虑,躁动,不安,各种糟糕的心情一时间混杂着翻涌上来,李来亨随即又立即深深吸气,吐气,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还在不停地摸索,试图解开绳子,悄无声息地解开绳子。 李来亨虽然当过两年兵,又在大顺军队中系统地训练了一年,刀法,枪法,弓箭,火铳,骑马,每一样都已经极其熟练。但是,现在被绑着,死死地绑着,他就算战力再强,也发挥不出来啊! 必须在这群人决定杀自己之前逃出去,几十个亲卫队还在附近呢,只要让他们注意到异样,他们就会立刻赶过来了。 冷静,冷静,不要焦虑,不要着急,慢慢找,慢慢找,总会解开的……在他们来之前,这是唯一的机会,在他们来之前,解开,然后偷偷逃出去。不要想太多,不要抱怨,一定可以解得开的,一定要冷静,冷静,慢慢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来亨脑袋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已经渐渐褪去,在这个黑暗压抑且安静的环境里,他变得更加敏感了起来,眼睛也已经逐渐适应周围的环境,耳朵也听得更加清晰起来。 忽然,屋子外面的走廊上,有两个人影走过,有人过来了…… 第9章 反杀 高穆英和郭二一家子忙完地里的活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李来亨不见了,刚想出去找,却被高穆英给拦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这几日来心情不好,只以为对方是出去散心了,并不想让别人打扰。 郭二一家人干了一天的活,也累了,还要继续干家里的活,做饭,所以一听到高穆英那么说,便也没有多想什么,就纷纷点头赞同了。 高穆英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着,与郭家女儿,郭家媳妇一起,三人一边唠叨着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边择菜,处理家务。 而此时,李来亨却是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还在昏迷,企图以此寻找更多逃跑的机会。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门轴“咯……吱——”地旋转,月光也随着打开的门照了进来。 李来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眼皮松松地闭着,手脚也没有一点僵硬,就好像是真的还没醒一样。 一个身材中等的少年,直接推开了柴房的门,然后不知道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什么,进来了之后又转身把头伸出门口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关上。 李来亨拼命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身子尽可能地放松,努力平缓呼吸,以免被发现自己其实已经醒来了。 那个少年进来之后,轻轻哼了一声,手上操着一把钢刀,径直朝着墙角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确定了被绑住双手,扔在地上的那个富家公子没有醒后,才将钢刀放到了一边。 少年蹲下来,张开手掌,使劲拍了拍李来亨的脸,再次确认对方确实没有醒后,才开始脱李来亨的衣服。 “这些城里的富人真不是东西,一件衣服就三两银子,抢的就是你们这些家伙。咳......吐——” 借着纸窗微微渗入的月光,少年十分欣喜地摸了又摸那丝滑的衣物,看了看,摸了又摸,随后便想立即把衣服给脱下来,不然一会被血溅到了,就不值钱了。 但是李来亨被反绑着手,衣服根本不可能脱得下来,试了几遍,少年似乎有些恼火了,停了一下,又拍了李来亨的脸几下,又一次确认对方真的没醒之后,才把李来亨给翻了过去,直接解开了对方被绑着的手,这才顺利地脱下来李来亨的丝绸外套。 少年把衣服抱在怀里,背对这李来亨坐了下来,摸了一遍又一遍,这感觉太舒服,太丝滑了……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后方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一双有力的大手猛地伸了过去,陡然合上。 “咔——”的一声。 少年的脑袋瞬间就转过了一个方向。 李来亨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环视屋子一周之后,他俯下身子,拿起了地上的钢刀。 门外的另外一个郭家护卫原本在门外左右转悠着,见里面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时间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多想,一边轻声叫唤少年的名字,一边推门而入。 他们毕竟是背着少年的父亲,护卫中的领头偷偷过来的,自然不敢有任何声张。 “咯……吱——”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那个护卫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黑漆漆的柴房。 下一刻,“刷”的一声,血液从那个护卫的脖子处喷涌而出,就像喷泉一般,瞬间就染红了柴房的一面墙。 李来亨面无表情地抱住尸体,缓缓放下,他知道,这一刀下去,对方已经没有活着的可能了,更不可能发得出一点声音,说得出一句话。 尸体放在地上,鲜血很快流出,渗入地面,那道黑影站在柴堆前,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很快,黑影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束月光照了进来,照在了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柴房外面没有人,柴房右边的院子里,不是房间里面,是院子里,还有十几个人,就是在那边传来喝酒猜拳的声音。 李来亨又悄悄关上了柴房的门,手里紧紧握着钢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脑子在飞速运转。 外面十几个人,至少有四个比自己高大,魁梧得像毛熊一般,若是硬拼,就算杀出去了,也没了半条命,硬拼绝不行。 得想办法通知隐藏在山上的亲卫队,他们全都全副武装,披甲执锐,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来一个,就能对付这些只有刀剑弓弩,没有披甲的乡勇了。 若不是自己没有披甲,也完全不会怕这十几个人。 可是现在,该怎么通知亲卫队呢?十几个人在外面,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两个人,万一一起攻了过来,那就危险了。 “怎么回事,那两个小子去哪里了?”少年的父亲看着身旁一个正在喝酒的手下,质问道。 “估计是去茅房了……大……大哥,担心什么,在咱们自己的地盘,谁……谁敢乱来?”那手下喝得有些晕,说话也一喘一喘的。 少年的父亲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把对方踹到了地上,命令道:“去看看那个倒霉蛋,别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踹,也把那个醉醺醺的手下踹了个半醒,连忙点头哈腰,连爬带滚朝着柴房跑去,连刀也没拿。 李来亨看着门外的黑夜逐渐变得高大,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再次悄无声息地躲到了柴房一侧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传来,黑影很快就靠近了门,门被用力地推开,人走了进来,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柴房的油灯。 就在灯被点亮的那一刹那,李来亨一口气吹灭了油灯,随后手中的刀一挥,又是“刷”的一下,除了鲜血射出的丝丝声,柴房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他又迅速接住了朝旁边倒下的尸体,然后缓缓放下,没有一点声音,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亲身经历过战场的将军来说,是不可能有一丝心理波动的。 院子里,另外的十几个人还在喝酒吹牛,你一言我一语,这群人似乎是干了一票大的,好不容易能喝酒,谁也不愿意停下来。 “……大哥,大……大哥……俺和你说啊!嗝——咱们这群人里,没了我真不行,我老三才是真正的人狠心细,没有我,其他人就是争勇斗狠,成不了什么大事……”坐在领头护卫另一边的一个彪形大汉,满脸胡腮,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夸夸其谈道。 “哈哈哈哈,老三你就算了吧,上次劫那个山东商人的时候,你小子差点坏了大事……” “若不是十三那小子,我能出错,你还说我,你之前杀错的那个徽州商人,要不是孙老爷给你擦屁股你估计已经被砍头了……” “这种陈年老账你们还拿出来扯……没一个做得了大事的!” 院子里里,一群醉鬼大声地说着话,不时喝口酒,吃点菜。但是少年的父亲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手下离开得似乎有些久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八怎么……还有大儿!” 少年的父亲一个激灵,大喊了一声“不好——”,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抄起桌下的一把弓箭。 其他人看到了之后,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老大这样,酒也醒了大半,纷纷抄起家伙,一起冲向了柴房。 第10章 对峙【大大们赏点票吧!】 十二个人操着家伙一起冲向了柴房,结果还没到门口,柴房里面就突然传来了李来亨的喝止声:“别过来!不然我一定杀了这个小子——” 少年的父亲带着人已经冲到了距离柴房二三十步的距离,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 柴房里面一片昏暗,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倒映在纸窗上。 不,是两个!那个倒霉蛋躲在了大儿的后面。大儿,那个身高,绝对是大儿,那另外两个人呢?难道已经被杀了?那大儿呢,大儿没事吗?少年的父亲不停的思考着,他一直在暗示自己他的儿子没事,他的儿子还好好的。 李来亨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看到三人中只有这个少年年纪最小,又被另外两个尊称着,断定了这一定是某个头头的儿子。 所以,才有了刚刚的那句话,才有了如今的对峙,若是挟持的别人,恐怕少年的父亲早就把自己乱箭射死了。 李来亨已经把火折子放在了柴堆上,只等柴堆被点燃,只等房子烧起来,他就推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质出去,能骗一会是一会。 现在就是拖延时间,拖到亲卫队反应过来!不然,如果被对方给识破了——自己手里的人质是一个死人,绝对会被这群人给乱箭射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少年的父亲强忍着愤怒,厉声质问道。 “……” “说话……你把他......怎么了?“愤怒,焦虑,这些无比糟糕的情绪一时间全部涌上了少年父亲的脑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为什么要绑我?你们是什么人?”李来亨只想着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回答我,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少年的父亲咬牙质问道。“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断!” “呼……”柴房里忽然火光冲天,在火光的映衬下,两个重叠的人影更加明显。 还没等外面的十二人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来亨就一脚踹开柴房的门,推着手中的人质走了出来,人质被一把染血的钢刀架在了脖子处,头上沾满了鲜血,头向下垂,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全身其他地方倒没受伤。 少年的爹看到这一切,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很显然,他是以为他的儿子只是被打晕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少年的父亲知道,现在的情况也一点不容乐观,那把钢刀,是郭二亲手打造的,锋利无比,正搁在了他儿子的脖子上,只要一不小心,稍稍有大一点的动作,就可能会立刻勾破他儿子的喉咙。 躲在他儿子身后,推着他儿子走的那个人,那个被老二打晕的倒霉蛋现在全身都是血,不,这个人绝对不简单,能够反杀自己手下的两个老手,还能打晕大儿,这一定是个练家子。 必须得小心,不能让他伤到大儿。 “放开他,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少年的父亲目眦欲裂,举起手中的弓对准了李来亨,沉声喝道。 李来亨缓缓走出柴房,那十二人缓缓后退,李来亨的身材其实并不算得矮,只是门外的那几个大汉太过高大,就像是几堵墙同时堵在了李来亨的前方。 李来亨前进了几步,那伙人后退了几步,然后,两边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李来亨先声制人:“射呀,有本事你就放箭射我啊!射呀,你射呀!” “放开他!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知道我是谁吗就敢绑?” “大儿——大儿……”领头的那个老大,少年的父亲嘶叫着 “……”李来亨手中的人质没有一点反应。 “你对我的大儿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大儿做了什么?” “退后,全部都给我退后!”李来亨喝道。 皎洁的月光,院子里亮如白昼,火盘里摇曳着的火焰,柴房里熊熊燃烧的大火。 火光,月光,弓箭,钢刀,十几个挥舞着刀枪棍棒,面目狰狞的壮汉,鲜血,昏迷不醒,不知死活的人质,恐怖的倒霉蛋,满脸血污的公子哥,还有这几乎是令人窒息的对峙气氛…… 少年的父亲持弓大声怒喝着,几十年刀头舔血积攒起来的戾气已经完全爆发了出来,而他的对面,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那个躲在他儿子身后,满脸,一身都是血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钢刀,寒光闪闪的钢刀,正勾他儿子的喉咙上。 李来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给我备马,放我走,我就留他一条命” “你放开他,不然你绝对会生不如死!” “你确定吗——” 十几步的距离,几句简单的对话,李来亨只是要拖延时间,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十二个人,四个巨型壮汉,他很难对付。 院子里,火光映照在几个巨型壮汉的狰狞的脸上,伴随着怒喝声,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因为极度的愤怒,就如同抽搐般地扭曲起来。 很显然,他们都已经被李来亨的毫不畏惧和针锋相对给激怒到了,这样的贵家公子,文弱书生,往常就算只是在路上看到他们,也要被吓到。 可是,现在这个人,他们甚至看不到脸的这个人,不仅丝毫不惧,还敢和他们提要求,若不是领头老大压制着,他们早就冲上去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乱刀砍死了。 人质的身后,李来亨异常谨慎,只露出了一只眼睛观察前方的状况,他注意到了那些弓箭,注意到了敌方的所有情况,每一个人的体型和可能拥有的战力。 李来亨担心自己等不来亲卫队了,如果真的要战,必须贴身近战,必须是自己先发制人,否则,否则……绝对会被弓箭射死,他现在可没有披甲,弓箭对他的杀伤力十分巨大。 李来亨偏了偏头,两只眼睛冷冷地望向了众人,片刻之后又立即缩了回去。 那眼神,那些人的眼神,特别是少年父亲的眼神,全都是杀意,李来亨喘着粗气,随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快点去给我备马,快……不然,我立刻就杀了他!” “你敢?” “杀了大儿,你也活不了!你不敢,你不敢……” 少年父亲接近暴怒的声音传了过去,李来亨回应的声音也立即传了回去:“你也可以试试,试试看,我敢不敢。”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谁硬气。 李来亨的声音虽然异常的平静,简短,沉稳,一点也不像身处如此险境的人可以说的出口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任何一点拖泥带水。那气势,一时间竟把那领头老大的愤怒给生生压下去了。 第11章 搏杀(上)【谢谢大大们赏的票】 怒吼震耳欲聋,但李来亨依旧不为所动,极其迅速且平静的回了一句:“如果你敢赌,我也不介意和你赌一把,你的大儿……有,没,有,死!” 那头头牙关咬得颤抖,极其愤怒地望着李来亨那看起来算不得强壮的身躯,就好像想要将对方立刻生吞活剥了一般。“好,只要大儿没死,咱们就还有得谈……”然后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往后退…… “很好,他有一个好父亲!”李来亨看着这群人后退的步子,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句,然后继续推着那个早已经死透的人质的尸体往前走。直接从大门出去,这是唯一的出路,郭府四面都是高墙,除了大门压根不可能逃得出去。 “如果……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放心,你……杀不了我!” “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全家,剥了你的皮,让你不得好死!” “你……还,不,配!”李来亨丝毫不让步,企图激怒那个头头,让他不能正常思考。 “大儿……”那头头好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阵冷风吹过,火盘里一团团火焰在院子里奋力地摇曳着,明月高悬,将李来亨黑色地影子极大地拉长…… 就在院子中,十二个人呈半圆形包围了李来亨,个个手持弓箭钢刀,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李来亨碎尸万段。月光下,那个头头看着李来亨缓慢挪动的脚步,看着他手上的钢刀,看着摇摇晃晃的儿子,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当然察觉到了,他这辈子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虽然杀的都是商贾,绑的都是富家千金,豪门小孩,可是他们的护院家丁可一个都不好惹,看着儿子这样的状态,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杀了我的大儿,对不对!”几乎是接近于癫狂的咆哮。 “你敢猜吗?” 那头头似乎是已经确定了,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把手中的弓箭扔在地上,然后径直夺过了身边一个手下手中的钢刀,挥刀指着李来亨。 “你今天不可能跑得掉,你今天必须死!” “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 “哼,这是山里,不是你家,不是城里,没人救得了你!” “那你过来啊!看看你的大儿死没死……”李来亨知道,就算是确定自己的儿子死了,作为父亲,他还是不会愿意放弃最后一丁点希望·。 “你想骗我过去,我的大儿真的死了,是不是?” “你猜啊,有胆量你就猜啊!”李来亨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似乎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怪物。 “不要射箭,别伤到了大儿,一个富家公子,没什么好怕的!”那头头似乎是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儿子已经死了,但是儿子的尸体,他不允许在别人再伤害到。 李来亨停住了脚步,围着他的那十二个人纷纷擎着钢刀,缓缓地围上来,那个头头一步一步的靠近,完完全全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郭霸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你现在把我大儿的尸体还给我,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 火焰如同妖魔鬼魅般摇曳,院子里对峙的气息瞬间消失,变成了进攻,一方对另一方小心翼翼的进攻,这伙人的头头郭霸就在李来亨的正对面,钢刀握在手中,正一步一步往前迈。 李来亨目光警惕,一时间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知道,绝对不能让这个战力最强的人靠近他。否则,事情就糟糕了。 李来亨左手手中狠狠抓住人质的衣服,将人质猛地一拉,整个人迅速朝着右手边的位置撤去,右手擎着钢刀挥舞,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一瞬间,整个院子里的气氛升到了高点,所有的人随着李来亨的动作而运动,但是又都放不开手脚来,生怕砍到了头头儿子的尸体。 冷风呼啸,火光晃动,人影飘忽,一个黑影率先发难,轰然朝着李来亨挥刀砍来,李来亨左脚迅速蓄力,突然一个横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轰”的一声踢飞,右手的钢刀却还是稳稳不动。 那个黑影手中的钢刀旋转着飞舞出去,“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众人一时间吓了一跳——这人怎么会那么强! “啊啊啊啊啊——” “杀了他……杀了他” “杀啊……杀!” 嘶吼声中,另外的十一人的杀戮兽性瞬间就被点燃了,咿咿呀呀地吼叫着朝李来亨攻了过来。李来亨拉着人质继续朝着右边冲去,挥刀一挡,又是一脚横踢,右边的一个壮汉立即倒地不起。 借着人质挡在左边,隔离大半敌人的机会,李来亨大喝一声,主动朝着右边的另一个人攻了过去。那人躲闪不及,头颅随即就被李来亨手中的钢刀砍下,飞出了几米之外,无头的尸体喷射出高高的血柱,然后摇摇晃晃地,旋转着倒地…… 李来亨紧紧抓住时机,趁着右边的包围出现了破绽,飞速狂奔地冲出了这个三面受敌地包围圈,随后拉着人质往院子地一侧退去。李来亨要保证敌人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这样自己才能挺得久一些。 院子里还有十个有足够战斗力的人,其中九个是郭家护卫,李来亨手里除了一把钢刀,就是可以让其他人忌惮的尸体。 十人保持着相同的频率移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彼此之间都小心翼翼。郭霸和他的手下们都已经不敢再小瞧李来亨了。 但是,面目狰狞的郭霸和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还没有任何损失,他自然还没有松口,他还想要回儿子完整的尸体,李来亨面无表情,镇定自若,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害怕,他盯着这院子里的其他九人,微微调整了方向,手里的钢刀横在胸前。 “小子,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是这种狠角色!” “我说过,你根本杀不了我!”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们还有九个人!” “知道豪格吗?“李来亨冷哼了一声:”我……一次可以打十个!” ”豪哥?那条村的?“ “口出狂言,大哥,让俺来杀了他!”老二暴喝一声,当即就要冲上去。 “别伤着大儿的尸体,留他一条半条命,我要亲自动手!” 第12章 搏杀(中) “啊啊啊——” 老二陡然暴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刀就要冲上来,李来亨微微心动,死死盯着对方的步伐,同时瞥眼看向了别在人质背上的另外一把钢刀。 “来啊!”李来亨嘶声大吼道,随后奋力推着人质冲向了直奔他而来的彪形大汉。 那壮汉面目狰狞,见李来亨推着侄子冲了过来,立即止住了步伐,嘴里大喊道:“放开他!” 李来亨冲出几步之后,擎着钢刀的手一挥,忽然朝着壮汉的头上砍去,壮汉当即往后一仰,躲过了李来亨的袭击,然后立即以极强的腿力止住了朝后方退去的趋势,身子一侧,瞬时挥刀横劈过去,试图凭借蛮力直接把李来亨手里的钢刀震掉。 然而,李来亨收刀的速度极快,壮汉横劈过来的那一刀直接扑了个空,便是瞬间暴怒,然后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不断的逼近李来亨,企图利用土山一般的巨大身躯震慑住李来亨,在对方的惊恐中找出破绽。 他是笃定这个文弱的富家公子只不过是练过一招半式,见过点世面,在那里强装镇定罢了,一旦面对自己这种高手,绝对会被吓到,他只要等待李来亨在慌乱中漏出破绽,就肯定可以在安全夺回侄儿尸体的同时击败对方。 李来亨右手持刀护卫,左手再次拉着人质在不停后退,老二步步逼近,丝毫不让,某一刻,李来亨又一次发起了突然袭击,借着人质的掩护,忽然往前一冲,猛攻中段,想要直接劈开壮汉的肚子,但又一次被壮汉躲掉。 老二有这个自信并不是狂妄自大,他也是杀人越货了整整二十几年的人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凭借着天生的蛮力和多年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本事,李来亨一只手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杀了他。 院子里的气氛本来就紧张到了极点,其他的人这个时候也都是绷紧了精神,李来亨挥了挥手,手里中钢刀上的血迹早已经凝固,俨然成了一把血刀。老二依旧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这个时候,李来亨左右两边还有两个人悄悄靠近,似乎是想要突然袭击。 不过,李来亨早已经注意到,当老二进一步靠近的时候,他突然又大喝一声,将手中的人质猛地往前一推,直接推向了两三步之外的壮汉。 壮汉已经靠得极近,早就想到了李来亨会有这种操作,他也反应迅速,手中的刀往上一挡,然后立即抱住了向自己倾倒而来的侄子的尸体,两具身躯贴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壮汉突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刺入,然后翻动,翻动,再翻动,搅拌……搅拌……再搅拌…… 痛,痛,痛,好痛,好痛,撕心裂肺的痛…… 壮汉手中的钢刀横挡在了头上,死死防住了李来亨任何从上而下的偷袭,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富家公子居然这般阴险狡诈,居然一刀捅穿了侄子的肚子,然后……然后,这把一米多长的钢刀连自己的肚子,也给捅穿了。 不仅如此,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富家公子,居然还奋力旋转着插入了两人腹中的钢刀,搅动,刺痛,剧痛,无力,使不出力,痛得……无力反击! “砰”的一声,壮汉手中高高举起的钢刀从手中滑落,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嘴巴张得极大,面目狰狞,宛如恶鬼缠身一般嘶吼起来…… “啊啊啊……” 然后两具尸体,被钢刀插在一起得两具尸体,连在一起往后倒下。 而此时,在一旁看着的六人,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其他八人,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郭霸,还有两个已经很靠近李来亨的小厮都惊骇欲死——老二居然被杀死了! “杀了他,杀了他!”郭霸已然失去了理智,在那里怒吼着。 而李来亨的速度更快,他早已经一把拔出了原本就别在人质身上的钢刀,瞬时猛地往右砍,劈向了愣在那里得一个小厮,竟直接卡在了那个小厮的刀刃里,而那个小厮的双手更是直接被震得颤抖不已,随后被李来亨一脚踢飞。 而左边的小厮也早已经冲了过来,李来亨只得将手中卡在一起的两把刀扔过去,却不想被那小厮轻松躲过,然后挥刀砍向了李来亨。 不过,李来亨身子一侧,往下一趴,一脚踹向了小厮的小腿,然后反手一抓,抓起了地面上壮汉刚刚掉下来的那把钢刀。下一刻,倒下的小厮直接被那把钢刀穿心而过,面朝地面,吐血而亡。 李来亨没有一丝犹豫,左手“刷”的抓起了小厮手中的钢刀,立即起身,再次应战。他还有六个敌人! “弓箭,弓箭,长枪,长枪,都拿过来,射死他!射死他!”郭霸已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杀了眼前的这个人,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月光依旧还是洁白如雪,照在院子里,显得地上的几滩血迹更加惹眼恐怖。 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长枪,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弓箭,否则自己必死无疑。 火盘里火焰依旧旺盛,在郭霸得嘶声怒吼中,李来亨用力抽刀,一个箭步主动攻了上去。 他们的距离不过十几步,趁着这群人转身,只需要一个冲刺便可以追上。李来亨知道,他们已经怕了,心中的恐惧其实早已经开始生长了,特别是那四个小厮,不然不会转身得那么快。 其实,郭霸犯了大错,他低估了手下人的恐惧,他失去了理智,手下的人却没有,不是谁都不要命的,就是老三,看到老二死了之后,平日里的嚣张气焰都熄灭了,也是转身就走,想要去拿更有利的武器。 血光再次飚起,又一个小厮倒在了李来亨的刀下。而另一侧,原本正反身回去拿长枪的老三却突然逼近了李来亨,看样子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又鼓起了勇气,想要为其他四人争取时间。 李来亨却丝毫不想和他纠缠,立即朝着背对自己的四人冲去,一个起身跳跃,挥刀直劈另一个小厮的头颅。 “啊——”一声惨叫,又一个小厮头顶飙血,倒地不起。 李来亨就是要趁着敌人反身的时机把那些战力较弱的小厮干掉,否则等他们都拿了长枪,拿了弓箭,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就在李来亨杀了第四个小厮的时候,一支弩箭忽然从他的背后飞了过去! 第13章 搏杀(下) 这便是乡勇和职业士兵的差别了。 不仅仅是披甲率,火器装备率差异巨大,还有战斗技巧,士兵间的配合,以及极其重要的军队士气也是完全不可比的。 士兵,职业的士兵,战力是远远高于乡勇的,更别说李来亨这种原本就勇冠三军的猛将,尽管灵魂换了个人,但是原主从小苦练所形成的肌肉记忆却是消失不了的。 要不然,当初在正阳门,在北京城北面,他也救不了刘宗敏,踹不晕豪格,更无法带领一群新兵击溃七千精锐清军! 但是现在,毕竟没有盔甲护卫,毕竟是以一敌十,就算李来亨是各个击破,但在激战中,背上,手臂外侧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三处刀伤,幸好伤得不深,流血不多。 更严重的是,战了那么久,就算是李来亨,体力也已经几乎消耗殆尽,而他的敌人,还剩下两个战力最强的,其中一个,手里的还是钢刀,威胁倒没那么大,可另外一个,手里拿着的是弓! 那支箭从李来亨的背上擦过,撕裂了他的衣服,在背上留下一道渗血的伤痕…… 三个人影在院子里交错,地面上的尸体早已经流出了一滩滩血水,冷风呼呼作响,柴房里的火势已经肆虐,火舌正在往外蔓延,浓烟滚滚。 三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算计着,刚刚李来亨仅仅是追杀小厮时露出了一点点破绽,就差点被郭霸一箭射死,若不是当时他的身子适时一侧,恐怕现在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郭府的护卫,这次押送肉票回府的,整整十二个人,外加三个看家护院的,足足十五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两个……这到底是怎么样恐怖的存在,才会有这样的战力,郭霸已经不敢有一点点的懈怠,一点点都不敢有,谁知那个富家公子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诡计和手段! “我说过,就凭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李来亨面无表情地说道,即便是处于这样的劣势之中,他的目光仍旧锐利而淡然,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害怕过一样。 郭霸看着李来亨冷冷望过来的眼神和手臂上不断往下滴的血液,眉头紧皱,嘴角微微抽搐了好几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郭霸心中似乎已经对眼前的这个富家公子产生了执念,“……到底是谁!” 郭霸用余光看了看周围,已经被穿肚而过的儿子,那么多年来的好兄弟。富家公子他这几十年来绑过几十个,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富家公子……不!那眼神,那动作,那份镇静,根本就不是什么富家公子。 郭霸悲愤地咬着牙齿:“老三——杀了他!”这一声几乎是包含了郭霸此时心中所有情绪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郭府大院,在明月高悬的夜空中回荡。 “啊啊啊,俺要剁了你……”老三嘶喊着给自己壮胆,似乎是不再害怕了,猛地朝李来亨冲去。 李来亨紧紧握住手中的钢刀,身子斜侧,微微下蹲,同时注意着两边的情况,精神也因为这声怒吼陡然振奋,就在这一瞬间,几乎攀升到了顶峰。 “呀——” “啊——” 在一阵阵嘶喊声中,李来亨一面与老三周旋,一面严防郭霸的的冷箭。 “呀——” 老三一个起跳,陡然发力,轰然向前,一刀劈了过来,李来亨连忙躲闪,探向身后。 “拿命来……” 老三又一刀劈在了空处,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戏耍了一般,早已经焦躁不已。李来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右脚一蹬,朝着一旁躲闪了过去,他要的是可以同时面对着两个敌人,否则根本没有机会杀掉其中一个。 一支箭矢呼啸而来,“嗖”的一声从李来亨的眼边擦过,就差一点点,李来亨的眼睛就要没了。老三以为机会来了,趁着这个空隙再度直冲而上,转眼间便又挥刀横劈而过。 但是这次,李来亨却是避也不避,直接横刀一挡,两人的位置在瞬间几乎是固定的,然后李来亨左脚猛地朝着对方裆下一踢。 “啊——”只听得老三一声痛彻心扉地惨叫! 就在老三因为剧烈的疼痛感分神的一瞬间,李来亨猛地侧身,一拳头轰上了对方的脸上,直接将这个彪型大汉打倒在了面前的地面上。然后顾不得老三,李来亨立马转身迅速将右手的钢刀朝着郭霸的方向甩手扔出。 “刷”的一声,钢刀呼啸而过,不出所料,被郭霸给躲了过去。 就在郭霸因为突然的躲闪,用力过猛,有些踉跄地朝侧方走出两步的时候。李来亨已经几乎冲了上来。 郭霸一时慌张,又踉跄了好几步,颤抖的双手才举起手中的弓箭,只射了一箭,还射歪。 而此时,李来亨的拳头已经轰了过来,但是郭霸身子往背后一探,却是轻易躲过,狭路相逢,劣势之下,李来亨虽然连连得胜,锐不可当,却已经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郭霸连续两次躲闪,身子还是摇摇晃晃地,一时还来不及反击。李来亨深吸了一口气,本想趁势再往前攻,却极其明显地感受到了剧烈用力后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一时根本使不出力来。 李来亨已经到了极限了,刚刚一拳轰趴彪型大汉,就已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一个猛冲更是强弩之末,挥向郭霸的那一拳,其实根本已经无力,假如郭霸不躲,可能早就已经借此机会将李来亨给干趴了。 看着李来亨强行上仰着的身子,郭霸似乎已经发现了事情的蹊跷。 “你,你终究还是不行了……哈哈哈哈!” 郭霸虽然大笑,却已经不敢有一丝松懈,他举起手中弓,不打算再和李来亨啰嗦半句,他要一箭一箭,一箭一箭,把这个杀了他的大儿,杀了他的兄弟,坏了他的好日子,逼得他今后只能亡命天涯的混蛋,魔鬼,杀死! 李来亨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着,勉强站立在地面上,身体颤抖,四肢都已经虚弱无力:“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重要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不,你得知道!”李来亨的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死在我手里,你不亏,但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可如果杀死我,你将一举成名,遗臭万年!” 郭霸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睛瞪得极大,眼瞳里满是不解:“你到底是谁?” 恐惧,恐惧,还是恐惧,这个时候毫无保留地涌上来。郭霸忍受不住,忽然间暴起,用力猛地一拉弓! “嗖,嗖,嗖……” 第14章 为官之道【二合一大章】 太行山脉,山间小路上。 郭府少爷骑在马上,和他骑马并行的还有一个身着官服,油光满面的大顺官员,他们的四周是二十几个举着火把,手持利刃的县衙役和郭家护卫,一行人正朝着就在不远处的郭府走去。 “姐夫,那个小娘子可水灵了,我劫了那么多江南富商,还是第一次劫到富家千金呢!”郭府少爷的眼珠子咕噜转着,眉飞色舞道。“就是不太经弄,她的那个小丫鬟已经被郭霸那群家伙给弄死了!” “你小子还是有心的!”那个官员脸上微微一笑,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抚着有些稀疏胡子,愉悦地说道:“姐夫我也听说过,江南的姑娘最水灵了,就是青楼里的那些都太俗气了,还没尝过正儿八经的江南姑娘呢!” “遇到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会忘了姐夫呢?”郭府少爷弓着腰,骑在马上抱拳谄媚道:“没有姐夫,我的生意哪里做得下去?郭家这半年赚的,比以前三年都多,这一切都是仰仗姐夫的照顾呢!” 郭家少爷嘴里说的生意便是帮着附近的晋商截杀来自江南的徽商,苏商等竞争对手。当然,有时候他也自己寻找目标,自行劫掠。 之前没有靠山,只能是接一些商贾老爷的单,赚些辛苦钱,现在有了这个在本地当官的姐夫,自然可以自行作案,反正每一次作案案发,都有在县城里面当差的姐夫帮忙摆平。如今正是乱世,无论哪里,只要不是兵头权贵的人,死几个人根本没人在乎。 “不过,文儿啊!”那官员微微皱眉,若有所思道:“这样的事情毕竟不长久,而且也赚不到多少钱,更何况你郭家还是书香门第,在村子里也是声誉极佳的啊!老是做这样的事,也不合适吧!” “我就说有好东西一定要给姐夫嘛!“郭文呵呵笑道:“姐夫可是有什么明路要指给文儿?” 那个官员淡然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平南王,李来亨李将军已经把鞑子赶出山海关了?” “嗯,这个我进城的时候看过布告了,平南王真乃我大顺第一战神也!”郭家少爷点了点头,满脸崇敬,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听李老爷说了,如今皇上下了死命令,大顺朝严格管控边境,士兵缉拿到的货物可以自行分配,这半年多来运出去的货物不足往年的三分一,虽然价格高了一倍,可利润却都进了那些守边士兵的口袋里面。” 李自成也清楚严防死守也挡不住边疆的走私,便把主动权让给了守边的士兵,缴获来的货物朝廷出钱购买,充当军需,士兵还能凭借这个升官。一时间,山西的走私锐减。 而那些还能走私出去的,大半也是李自成故意给的空子,所得利润都进了士兵和大顺朝廷的口袋,这是“穷“满清的战略之一。 当然,李自成想不出这些东西,都是顺军里面有走私贩卖经验的将领和李来亨经过慎重考虑后建议的。 “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那官员啐了一口,不屑道:“整日里就想着这些歪门邪道,你难道不知道姐夫是怎么翻身的吗?” 郭文又是呵呵笑道:“姐夫快指点指点文儿!” “眼界,时局,这两点一点都不能差,差了就抓不到机会了!当初姐夫听到皇上在长安建政,开科考,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那官员听得舒服了,便又一次向年轻人说起了他的“成功学“。 “你想啊,昏明那么多年都没打赢皇上,整个中原的兵,钱,粮都调去打皇上了,可还是打不过,前几年的时候,皇上还占了陕西,河南和湖广那么一大片地界,难道还能赢不了?自古以来,王朝都不过三百年,但凡新帝有了根据地,少则两三年,多则七八年,天下必然会换。这就是眼界和时局,你姐夫我就是抓住了,才翻了身的。” 郭文听罢频频点头,不知道听没听懂,就又连忙问道:“那今后呢?今后的时局是什么,咱们要怎么办,姐夫?” 那官员笑了笑,又抚了抚颔下稀疏的胡子,一脸得意道:“如今,满清鞑子已经被赶跑了,之后便是我大顺的天下了。你想啊,姐夫作为大顺最前面的一批官员,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郭文不假思索,当即脱口而出。 那官员“呼“的就是一巴掌,拍到了郭文的脑袋上:“你傻呀!姐夫现在在山西做知州,山西现在是啥地方?皇上在的地方。若是将来南边也收复了,必然是要派官员去接管的,那会派谁去?” “哦,我明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是山西的官员去!”郭文一声惊呼,好像是豁然开朗了。 这也怪不得他傻,虽说祖上有人做过官,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可平日就窝在这个山沟里,除了打劫杀人,几乎就什么都不懂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天下大势,官场调配,更是闻所未闻。 “嗯,聪明!”那官员又是轻轻一笑,不过这样的笑容在那肥脸上,却显得异常油腻。 “所以姐夫今后要不是去南方做个富裕地方的知州或者知府,要不就是留在山西,升到省一级去,做更大的官。无论哪一个,都是升官发财!所以,你以后跟着姐夫干,如果去江南,姐夫给你个小官做,三五年之后,你最起码也是个知县了。如果在山西就更好办了,姐夫我已经打理好了一切,到时候直接提你到太原府去。” 虽然天下的局势才刚刚平定,但是这个孙姓官员却已经算是看明白了一切,也计划好了一切。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能准确地分析时局,精准地把握时机。 一路上与自己的这个小舅子聊了许多,商量着关于未来,关于升官发财的事情,要给谁谁谁送礼,谁又要送多少,哪个人一定要拉拢,哪个人又决定了官员的调度。如果在山西要做些什么事情取得民心,为自己升迁造势;如果是去南方,又怎么样和当地的乡绅打成一片,扎稳根基。 两个人骑着马,在山间小路上并排走着,其余的人拿着火把走在了前前后后,现在还在山里,前面不远处就是山口了,只要一出山口,就能看到村子,看到郭府了。 这条路郭文和姐夫孙斌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一切都是驾轻就熟。虽然小舅子不靠谱,不懂官场里面的门门道道,但孙斌却是已经想好了今后一年甚至是几年后的计划。 现在平南王是明贬暗升了,没了皇太孙的身份却得了八万大军,这在整个大顺军队里面都是首屈一指的,或许今后可以投靠平南王,说不得十几年之后还有从龙之功呢。 不过现在还是走牛丞相的门路比较好,西南张献忠的事情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这可不是昏明,一触即溃,而且皇上这几年之内肯定会打压平南王,现在过去就是站在皇上的对立面,傻子才做。 要等时机,等到关键的时候,等自己的力量基本遍布山西或者是南方一省的时候,再做决定,那才是有分量的。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得在任上有不错的政绩才行。山西这边的话,门路都已经摸清楚了。皇上如今没有下死手,隐隐有先打再拉,培植拉拢晋商对付江南商人的意思,靠着郭文和李老爷的关系,孙斌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如果在山西就任,一定可以处理好和晋商,和蒙古人的关系。 这两个是山西内外问题的关键,也是日后大顺出关平定东北满清的关键,没了晋商和蒙古人协助,满清小夷就是缺了胳膊断了腿,能蹦跶多久? 而且现在山西的百姓还是太穷了,要趁着皇上扶持边商对抗内商的机会,在任上的这几年,得想办法,借助边贸把老百姓的生活搞得好一些,土地,钱粮,兵员这些事情都得做好。立国之初,这些事情自然可以大刀阔斧地弄的。 如果是去江南的话,事情可能就难办了。孙斌早就看出来了,除了平南王李来亨,泽侯田见秀以外,大顺高层的这些人没几个懂赚钱管钱的,懂的那些都是前明降官,要想在他们手里抢肉吃确实困难。 可惜了,若是平南王去江南就好了,就不至于会有这种担心了。不过,看看牛丞相这么说吧,处理好这层关系,大概率还是可以留在山西的,毕竟自己的家族和根基都在山西。 “姐夫,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大半,可是咱们为什么不跟着平南王呢,平南王才是真正的文韬武略,说不得以后天下就是他的了。”郭文疑惑地问道。他倒不是突然开窍了,只不过是觉得能打仗的人最厉害。 可这就是李自成最担心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这样,李自成也不会在撤了李来亨皇太孙的身份后就立即把八万大军交给他,为的就是堵住所有人的嘴,不然就凭李来亨泼天大功,得有多少人心寒。 就是皇帝也是要守规矩的,最简单的规矩就是对了赏赐,错了罚。若是皇帝带头破坏规矩,便会没了那份权威,地位自然也就没有了。 “还得等等,现在天下还是皇上的,咱们不能着急站队,牛丞相咱们也不站,只是借力上去而已,等平南王接收复了西南,天下局势大定的时候再找机会。” 孙斌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文儿啊,你得记住,在官场里面,决不能着急。首先就是要‘稳‘,稳住基本盘,稳住靠山,自己不犯错,不出事,有靠山在背后撑腰,那就谁也搞不了你。然后才是’等‘,等危险过去,等局势变化,看准时机,一定要有耐心,要小心,千万别在等的时候被人给算计了。最后才是’站‘,站对队伍,跟对人,在局势明朗,但是又不完全明朗的时候,找到那个最有希望赢的去站队。姐夫就这么和你说吧——跟对了人比什么都重要!” 一行人又绕过了一个弯,过了山前的一片小树林,前方正是一片低矮的山丘,走过去便到村口了。 远远看去,村口便是似乎有些亮,山上隐隐还有点震动的声音。风声从山间呜咽而过,树叶飒飒作响,溪水淙淙流动……孙文还在孜孜不倦地给小舅子传授为官之道! “少爷,少爷……少爷!”只听见一声呼嚎,一个身上沾血的家丁连滚带爬地朝着一行人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 此人便是那十五人中悄悄从郭府后门逃出来的唯一幸存者! 【作者题外话】:在此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 第15章 平南王李来亨【加更3K大章谢推书】 李来亨坐在郭霸那些人刚刚喝酒的桌子上,望着星空,望着高山,望着眼前的郭府,看着这个荒诞可笑的书香府邸,他思索了一会,又扭头看了看背后已经烧到熄灭的柴房,更加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 肩膀上,后背上的伤口还有阵阵痛楚传来,李来亨强忍了一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当即从衣袖里掏出了最后的一根烟,直接伸向火盘点燃。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先是几个持刀的衙役,然后是两个骑马的头头,一瘦一胖,一官一民。 李来亨却是直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没听见一般,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仰头看天,喷云吐雾! 能有这份淡定从容,自然是因为李来亨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他的腰胆——亲卫队,早已经潜伏在了郭府内外。 就在刚刚,自己差点被郭霸一箭射死的时候,亲卫队攀墙而上,居高临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数箭齐发,将郭霸射成了马蜂窝,李来亨这才脱离了险境。 而经过对郭府后院因为惊吓而躲藏起来的郭家人以及那个被绑的富商千金的审讯,李来亨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郭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个侍郎,由此鸡犬升天,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大户,所谓的“书香门第”。升官发财嘛,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变过的。 不过,几十年之后,空有一个“书香门第”称号的郭家却因为三代科举而不上,表面上有着一个诺大的府邸,实际上家业早就已经败光了。 如今,郭家少爷郭文纠集了一批亡命之徒,干起了替本地富商杀人的行当。而郭文的姐夫,前明的落魄书生,如今的大顺知州孙斌在上任的半年多时间里,则替他们掩盖了许多江南富商被杀的案件。 别看郭文在姐夫孙斌面前装成了一个憨小子,但是能够把自己豢养杀手杀人的事情在村民面前掩盖得这样滴水不漏,还在村子里树立了一个乐善好施的善人形象,足见其城府之深。 到现在为止,附近的村民还都以为是因为郭家太富了,才会请那么多家丁来看家护院,才会需要那么多刀枪棍棒。 不过,这些伎俩只能是欺负这些一辈子窝在村子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在真正的实力和眼界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李来亨对这样的事情倒是不吃惊,他很清楚大顺的官员里面混入了许多垃圾,也明白在监管缺失的时代,官员不贪污,不勾结才是异类,才罕见。 人嘛,但凡拥有了一丁点权力,总会想着要变现,要特权,总会变得趾高气昂,高高在上。所以才需要强力打击,虽然不能杜绝,却能让这些人悠着点,别嚣张。 李来亨之所以在这里,之所以要独自面对着郭文,孙斌这些人,自然不是闲得慌,而是他已经从审讯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了这件事是“大有可为”的,更要从那两个当事人口中证实自己的推论,以免白忙活一场。 被绑的那个姑娘是徽商程家的千金,也就是说他的父亲是个徽商,而出钱请凶杀人的是太原的李家,是个晋商,那这件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或者说,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不愿意继续苟着的李来亨不愿意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要利用这件事抓住晋商中李氏家族的把柄,同时和徽商中的程氏家族搭上关系。李来亨很清楚,日后江南的残局还得自己来收拾,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权力是来源于下面的。李来亨之所以拥有权力,不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而是因为下面的人都听他的。辽东营新军的全体将士听他的,是因为他用无数事实证明了跟着他能活命,能打胜仗,所以李来亨在辽东营新军中说一不二。 而现在,机会就在他面前,只要处理好这个事情,程小姐回老家再宣传一番。等到半年后,或者是一年后,徽商,乃至整个南方商人群体便会都知道——平南王李来亨公平公正,不仇视商人,不偏袒边商,和他是可以合作的。 这便是信誉,而信誉是权力的根基。 所以,李来亨需要把事情闹大一点,需要现场逮住一个官员,需要把这场“官商勾结,借刀杀人”的好戏演完,事情的细节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而现在的这个故事,无疑是最有吸引力。 “大顺战神,平南王,驸马,李来亨李将军误入劫匪窝,单枪匹马斩麻匪,英雄救美斗贪官!” 别说是整合在一起了,就是随随便便单拎一个出来,在这个娱乐极度匮乏的时代,就足以让整个大顺的说书界,话本界,戏曲界为止疯狂。 而李来亨收获的,将是整个国家的民心——一个极其正面且符合想象的浪漫英雄形象,日后他要办什么事情,在民间的号召力自然是十分高的,而李自成若想动他,也必须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你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居然敢私闯民宅?”郭文看着正旁若无人般喷云吐雾的李来亨,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看着满地的尸体,却又有点怂了。“我的家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逃出去的那个家丁没有看到亲卫队,所报告的内容也是半真半假。倒不是因为家丁有什么坏心思,纯粹就是被吓到了,记忆又有些混乱,可是又不得不说。所以无论是郭文,还是孙斌,对于李来亨的真实身份都不得而知。 “你确定这是民宅吗?”李来亨板着脸,目光冷淡,手指夹着烟,嘴里喷出了一道烟雾:“现在,说它是凶宅更合适吧!” “你……”郭文恨得牙根痒痒,可是他也不敢靠近李来亨半分。“我已经报官了,这位是官府的孙大人,你最好乖乖伏法,把我的家人都交出来,不然定叫你生不如死!” “哦,你报官了!”李来亨笑了笑,扭头看了看油光满面的孙斌,然后继续仰头看天:“请问这位是什么官啊,敢这样和我说话!知道我爹是谁吗?”李来亨是从来都不羞于用爹撑腰的。 郭文,孙斌两人闻言一对视,却是忽然放心了下来,靠爹的,都不是什么硬骨头,更不会是什么难缠的货色。 “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不仅不下跪,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孙斌往前走了一步,身旁的衙役紧紧护卫着,开始摆起了官威。“赶快把这位公子的家人给交出来,本官或许还能考虑从轻发落,如若不然……” “大人,你刚刚抵达郭府,查也不查,就下了定论?我就是凶手了吗?”李来亨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踩在地上,轻描淡写地反问道,看起来丝毫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孙斌却是直接反问。 “什么清楚了?凶手清楚了,还是劫匪清楚了,还是那个富家千金说不了话了?” 孙斌和郭文听到这里,脸色陡然大变,这意味着他们的底细已经被眼前的这个人摸透了。但是在他们的眼里,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富家公子,没什么可怕的,民和官斗,不是找死吗?随便一个罪名就可以把他给办了。 “胡说八道,你就是凶手,抢了江南富商,杀了富商程氏一行九人,还强·暴程家小姐的丫鬟,现在又杀了意外撞到此事的郭府家丁十四人,这就是事实!”郭文反应迅速,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给了李来亨。 “没错,本官就是接到了郭文郭少爷的举报,说有人在此地杀人截货才连夜赶来的,你还不认罪吗?”孙斌立即接过话茬,连连出击。“如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来亨从他们两人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确认了自己的推断没有错之后,也不想再和他们两人纠缠下去。主动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刚刚不是问我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了那么多人,你都逃不了一死!”孙斌咬牙切齿道,随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衙役上前杀人。 “那我爹呢,我爷呢?总有一个你们想知道的吧?”李来亨又淡淡的问道。 “慢!”孙斌似乎是发觉了哪里不对劲,一声喝住了手下的衙役。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是富家公子,哪里有那么冷静的,难道这是个大角色?可是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大角色?他以为他是平南王吗?可笑! “你到底是谁!快说!”孙斌眯着眼睛,心中忐忑不安地问道,就是一旁的郭文,也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李来亨背过身去,却是极其平静的说道:“平南王,李来亨!” “平……平……”孙斌惊骇欲死,目瞪口呆,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他今后建功立业的计划中,平南王李来亨是无法迈过的一步。换句话说,在他的心里,其实李来亨就是日后要效忠的人。可,可如今……他的从龙之功...... 郭文一时也无法接受,更无法分辨真假,喉结不停地蠕动,不停地吞咽口水,以缓解身体的紧张和脑子的混乱。 “大胆,敢冒充平南王,来人啊,将他乱刀砍死!”孙斌瞬间反应了过来,无论对方是真是假都得死,不然就是自己死了。 可李来亨听罢,却是毫不在意,背对着这些人缓缓地往里走去,然后举起手比了个手势! 就在手势出来的瞬间,”嗖嗖嗖“三声,三个举刀冲来的衙役被那三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箭矢射中手臂,手中的刀瞬间落地。 其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潜伏于郭府内外数十亲卫队鱼贯而出,箭矢,钢刀,长枪,在绝对的优势面前,孙斌和郭文手下的人瞬间就被控制住了! 第16章 山西官场奇闻 郭二家的小院子内外,几十个披甲执锐,全副武装的大顺军将士守卫其中,不只是村子里的人,就是屯里的胥吏,县里的老爷们也都知道了——平南王和公主殿下就在此地。 于是,小小的村子一时间热闹非凡,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吏不小心路过,一个个也都是实在人,想着来都来了,东西也都带了,自然得进去孝敬王爷和公主一番,但都毫不例外的被士兵阻挡在外。 “郭府一案”自然是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毕竟是地方上的事情,李来亨便直接把它转交给了附近的州府处理。 不过,郭文勾结李老爷,李老爷买凶杀人的关键证据已经被李来亨给收了起来,而地方上的那些官员深知此事不简单,一个个手里都不干净,心里又都有鬼,便都不敢过多插手,生怕查着查着自己掉了进去,所以案件毫无意外地被推了又推。 于是,这起本来已经被李来亨处理过,已经变得极小的案件,在心里有鬼的知县老爷的深思熟虑之后,从县里被推到府里,但是太原府里的老爷们和孙斌交情很深,而且不少都是前明的降官,深谙斗争的技巧,也不是吃素的,又在千叮万嘱之后,把案件给打了回去。 于是乎,这个案子又以地方案件为由从府里被打回了县里,这可急坏了知县老爷,他虽然不知道内情,也不清楚到底事件涉及了什么达官贵人,但是这里面有平南王的身影,被杀的是江南富商,他还能不知道事情的背后不简单吗? 所以,这件事情在府里一众高官的热烈问候下,便被无计可施的知县给一纸告到了太原行宫的大顺皇帝——李自成那里。 李自成当皇帝那么久,还是第一次收到地方官员告的御状,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派了钦差去查明事情的原委。 而那个钦差在知县的伺候下,各种美味佳肴一样不重复,就连嫖宿的账款都给结了,折腾了半个月,拿了一千两银子的“辛苦费”后,自然是把案件又推到了府里,但是也给了处理意见,相当是替太原府解决了事情,也给自己留下了政绩。 但是,这样的话,府里不仅得亲自处理问题,承担可能的责任,面子还保不住了。于是,太原府的官员们在小心翼翼地按照钦差大人的意思,处理完这件案子之后,又随便找了个小毛病,把那个不懂事的知县给免职了。 这样,既裁撤了庸官,又解决了事情,太原府还安全落地,皇帝也高兴,本来是一片祥和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知县不仅不服气,还硬气,把前几个月大军征粮钦差的款待费的问题举报到了省里,还声称要以这份文件为证据,举报全省! 钦差征粮,事关重大,省里自然是要出一笔招待费的,而这笔招待费自然是要全省各县摊派的,可是大顺的这些新官不熟悉事务,居然用省里的官方专用文件将招待费的事情发给了各县。 这下子事情就太大了,因为这不符合规矩啊,这是赤裸裸地贪污行贿呀!若不是这些土炮被李自成安插在了山西各级官吏里面,这样的低级的错误是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如果这事曝光到皇上那里,山西省的官员起码得没了一半。于是乎,为了堵住这个知县的嘴,太原府的众人,甚至是山西巡抚都出马了,经过一顿讨价还价,最终凑了二万两白银,就当是赎官费,堵住了知县的嘴。 然而,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当初省里摊派钦差费用的文件是发给全省各县的,也就是说每个知县手里都有一份,将来要是再有什么事情,这些个知县又举报一遍,又要几万两银子,那省里府里的这些人还干不干的了…… 于是,省里在不久之后发了一份极其正式的调查文件,说是某知县举报非法摊派,公款贿赂一事,省里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既不说有,也没说没有,反正就是问各县,到底有没有这个文件,有没有这个事情。 最后,心知肚明的各知县,纷纷用最正式的官方文件,盖上大印统一说没有,曰乎:朗朗乾坤,清正廉洁,大顺王朝绝无此事。 这样,省里摊派招待费的文件在各知县手里,各知县回复没有的文件在省·领·导手里,双方就此形成了平衡,这件事情也结束了掰扯,得到了解决。 而这位硬气的知县,虽然丢了官,但是得了三万两白银,之前买官也不过二万两,还做了三年官,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这些事情李来亨自然是后面听说的,既觉得可笑,也觉得可悲,但这不就是官场里面最真实的一面吗? 扯皮的扯皮,摊派的摊派,招待的招待,就是没人管这钱哪里来的,要花到哪里去,反正先放进自己口袋里再说。 不过,尽管知道,可很多事情却是无法立即解决的,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下,要想凭借制度完全遏制腐败,真的是痴心妄想。 如果强行上,最后的结果,莫过于把权力关进了笼子里,笼子就自己腐坏了,那就不得不再套一个笼子,由此循环往复……必然是恶性循环。 所以,李来亨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方面下多大功夫,他真正要做的是提升整个系统的效率,在大事情方面令行禁止,只要大家按照规矩办事,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很多时候,沙子在眼睛里面就在眼睛里面,只要不违背原则,还是可以暂时容忍它的存在的。但是只要时机一到,就得立即清除出来,沙子留得太久,眼睛就要坏掉了! 坐在院子里休息养伤的李来亨又想起了昨日收到的圣旨,李自成已经知道了他在村子里的事情,责令他和高公主立即回太原举行成亲仪式。 当然,还有那三个蒙古公主的事情。蒙古首领三个公主都派来了,李自成始终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以安人心的。三个公主,总不能他这个皇帝一个人娶完吧。李来亨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程小姐,一时陷入了沉思! 第17章 蜕变 之所以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江南富商千金程小姐,自然不是因为李来亨见着美人就有了什么歪心思,而且就算是他有什么歪心思,这时候也不敢乱想啊! 那晚抓住了郭文和孙斌后,原本简单审讯了几句,拿到了账本和书信之后,就要直接押到县里面交给当地官员的,可是李来亨安排的那些亲卫终究还是拦不住高穆英。 这个堂堂的大顺公主知道有人伤了她的夫君,二话不说,冲过来见到郭文之后,“刷”的一巴掌直接呼到了对方的脸上,然后……竟直接将人打晕了,不愧是习武之人!而一旁的孙斌则是直接被吓晕了。 好家伙,一个打晕,一个吓晕,李来亨当时就像是郭文刚刚听到自己是平南王时的反应一样,惊讶,紧张,喉咙不停蠕动,不停的咽口水……高穆英还以为他是伤势太重,还想再踹一脚郭文,还好被李来亨及时拦了下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高穆英虽然在外堪称“彪悍“,但是在内却只是个脱衣服都紧张的小姑娘,李来亨之所以对程小姐感兴趣,是因为他要借着程家在徽商中的影响进行一些布局,为今后下江南做准备。 说白了,就是李来亨这段日子来的经历,见闻已经彻底打破了他心中所谓的“理想“,使得他不得不做一些以前心里想过,却仅仅只是想过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一群不可理喻的人,一堆不可理喻的事,他的三观,他的原则,在这大半年里,在这个群魔乱舞的乱世中,终究被从外到内,一点一点给击碎了。 在最开始,李来亨强征北直隶的百姓,强抓壮丁的时候,会为他们感到难过,会觉得对不起他们,心中总觉得有所亏欠。 可到了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血雨腥风,在郭府里面亲手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李来亨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感触了。 尽管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没人在乎对与不对,道义在天上,却从来不在人间,不在人心。所有的一切,都比不得生存来得重要! 而且,这个时代,也没人和你讲道义。或者说,在任何一个时代,道义是道义,利益是利益,从来不妨碍满嘴道义的人搞利益,也不妨碍心怀道义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尽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是对的人不一定能活,错的人却可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来亨很清楚,村东头瞎眼的那个老大爷心不瞎,他说的那些话就是底层民众生存的真实情况。这比那些整日里呼喊着”新时代,新王朝,闯王来了不纳粮“的人要清醒得多了。 毕竟,这就是他的生活,皇粮国税,伴随一生! 至于孙斌和郭文两人的勾结,商贾之间的算计和斗争,李来亨前世不是没有听过,也不是没有看过电视剧,看过新闻,他也知道,那些豪门大家,十家有九家都是靠骗靠抢靠算计来的,反正就和官场一般,奇闻太多,真人太少,算计太多,本事太少! 如果仅仅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果看不到这些东西,李来亨或许在把多尔衮赶出山海关之后,卷一笔钱就去浪迹天涯了,自由自在的躺平才是他的最终理想, 只是,当李来亨真真正正身处时局之中,当他的手下有八万将士以及几十万随军家属,当他发现所谓新王朝,所谓的好日子只是文人士绅的好日子之后。 所以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自己,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妻子,还是为了手下的人,李来亨都必须主动去争取些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被时代,被时局推着走的人了!相反,他要真正的,推着时代往前走,他要给时代换个车轮,一个更快更稳的,蒸汽驱动的铁轮子!他要这辆滚滚向前的车子,不在落下任何一个供养它的人! 而现在,李来亨主动向暂时陷入困境的程家小姐伸出橄榄枝,承诺出钱出人帮助其回乡,帮助其夺取家族生意的主导权就是主动出击的第一步——钱终究是万能的,如果不行,只是因为还没给够罢了。 就拿妇女地位来说。这个时代,江南女子的地位就比北方女子高得多,因为江南手工业发达,需要大量女工,女子赚到了钱,经济上有了地位,家庭上,社会上的地位自然不低,这才有了江南悍妇的说法!而这也是李来亨扶持程家小姐掌控程家产业计划的基础。 程家的情况是有些复杂的,程小姐的父亲,程家家主死在了前不久的劫杀中,而她的两个哥哥也惨死其中,家族中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一个七岁的弟弟了。 所以,如果没有人给程家小姐和她的弟弟撑腰,父亲打下了的家业就极有可能会被那些亲戚窃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李来亨趁虚而入的机会。 大顺军马上就要南下了,南明小朝廷的大军也在淮南摆开了阵势,尽管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南北两边的消息还是不通畅的,所以程家现在还不至于知道山西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就这样乱了起来,就这样瓜分了财产。 到时候和养父李过说一声,让他特别照顾一下,派人护送程家小姐回家,表明其有官府在背后撑腰,再给一些官方的订单,让其在家族中建立威信,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其实不只是程家小姐,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需要李来亨处理——那个要瓜子的美女公主。 李来亨自然不会娶了对方当次妃,但是也不会放弃这个和对方结盟的机会,有高皇后在,让高穆英去闹一闹,李自成自然不会逼自己。 不过,该给的东西还是要给的,李自成认对方做个干女儿,封个大顺公主,这不比嫁给一个异姓王爷强?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的。 而且,李来亨也从蒙古使团的随从那里打听清楚了,这个公主可不一般,在部落里的地位极高。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自己的大哥背地里使了阴招,让她来大顺和亲,其实就是为了把她赶出去。 在江南的徽商那里插一腿,在漠北蒙古那里安排棋子,四川的孙可望和李定国早已经联系过了,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也已经在前天派出了使者,荷兰人终究是还要教训教训的......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两位给的太多了,心意作者收到了,不过投金票的话,尽量用声望去换哦! 第18章 大婚(上)【谢谢书友清风的建议】 李来亨和高穆英结束休养从村子里回到太原之后,大婚也如约而至,整个大顺行宫都行动了起来,太原城中更是热闹非凡。 由于李来亨是太子李过的养子,按辈分来说,就算没了皇太孙的名号,也还是李自成的孙子,只不过如今成了大顺的王爷,再加上高穆英又是李自成的养女,大顺的公主,所以这场大婚自然是由宫里来统一操办的。 其实这家人真的不能算辈分,真要是扯辈分,这辈子是扯不完的——下辈子都不一定扯得完。就像和李来亨差不多大的张鼐,他也是李自成的养子,按辈分说是李来亨的叔叔,如今却成了李来亨的伴郎。 这次大婚,自然是用了公主的仪节,而且由皇后高穆英亲自来主持和操办,排场浩大,耗费百万不止。 现如今正是大顺立国之初,更是顺军战胜满清,即将南下取得天下的前夕,所以这场婚礼既是大顺公主出嫁的仪式,也是大顺扬威天下的大好机会,自然是越大越好,越气派越能体现大顺的实力。 大婚在太原自然是极其轰动的。且不说婚礼是在陪都行宫里面进行的,就仅仅是大顺皇帝李自成麾下的御林军全城出动,全程护卫,就足以显示新郎官,新娘子的地位。 李来亨现如今在天下间的名气自然不必多说,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驱除鞑虏的第一功臣,年纪轻轻,战功卓著,柱国之才。虽然因为丢了北京城没了皇太孙的身份,却又被封为了平南王,手里掌握着当今天下最精锐的军队。 那些在官场里面混了多年的那些人精们,起义能活到现在的那些能人们,哪一个看不出来里面的奥妙?这年头,有兵的人才有实力。别人给的名号都是虚的,自己手里有的东西才算数。 而大顺公主高穆英更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养女,这一层身份地位自不必说。 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自起义以来就有女人掌财的传统,如今虽然创立了六政·府,可是户政·府的那些官员,内务府的那些官员,哪一个不是皇后提拔上去的,哪一个和公主没点关系,所以真的要用钱,还得看皇后的脸色,也得看公主的意思,这才是握住了朝廷的命脉。 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这样的结合,所有的官员都看得出李自成的意思了——他是既要打压李来亨,也要拉拢李来亨,既不想把李家天下让出去,却也明白这天下还得李来亨来打。 而大顺几乎所有高官在这段日子云集太原,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早就偷偷准备好了礼物,如今已然安坐在行宫的宴席上。 另一边,李来亨像个木偶一样被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婆子按照陕北的风俗打扮着,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之后还有一连串的繁琐礼节和仪式等他呢! 不过,繁琐归繁琐,麻烦归麻烦,很多事情还是得按照规矩来的,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只是,李来亨真的有些受不了那大红礼服上面挂满了玉佩,彩绦这些颜色鲜艳,乱七八糟的东西。 光是把这身衣服穿好,就花了许多时间,而李来亨被这些老婆子摆弄了半天,身子却是已经劳累到不能动弹了。一想到这里,李来亨就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怎么比打仗还烦人啊,要是可以直接洞房花烛夜多好啊! 李来亨戴上头冠,腰间系上玉带银牌,脚上,脖子上又分别穿上对应的装饰品,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被这些老婆子们推了出去。 许勇,王浩,李林,马大柱,时家三兄弟几人都已经回到了太原城,看着昔日威风八面的将军被这些老婆子玩了一天,都不由得觉着好笑,可是当着李来亨的面,却又不敢笑出来。 但这还不是最羞耻的,最羞耻的是李来亨居然要穿着这身衣服,就像个大红粽子一般去游街,还是骑马,不能坐轿子,要不是怕被高穆英一巴掌拍晕,他真的要夺了这马,然后直接策马南下,逃婚解放南京去也不愿意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在敲锣打鼓声中,在人山人海中,李来亨苦笑着骑在马上,迎亲的队伍饶了太原城一圈,才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行宫。 一阵鞭炮响过,李来亨骑在马上,因为笑得太久,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嗅着鞭炮那淡淡的火药味道,不由得想起了昔日北京城守卫战,想起了那些枪林弹雨的日子…… 鞭炮声中,乐器演奏声里,行宫的大门渐开,里面出来的是大顺太子李过,这位养父今天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穿得花花绿绿的,倒是有些滑稽,开口第一句话更是语出惊人。 “亨儿啊!”李过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以后你姑姑就交给你了!“ 李来亨心中一惊,脸上再也不能淡定,苦笑道:“父亲,您,您这以后得改口啊!” …… …… 然后便又是一些繁琐的礼仪程序,过了许久,等各式各样的仪式终于结束之后,又是一阵礼乐,在两个喜婆搀扶下,新娘子大顺公主高穆英才是终于走了出来。 李来亨等了那么久,原本整个人都蔫了,看到妻子却是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作。 今日的高穆英一身大红,广袖对襟,大气秀美的同时还带着无穷的喜气,头上的那方红巾盖住了戴在头上的珠冠和那张秀丽的容颜。 看到新娘子走了出来,被御林军隔在外围看热闹的太原民众们,纷纷高呼将新娘子红盖头掀开,让大伙瞧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这要是在平时,这种话可是极大的僭越,对皇室如此无礼可是能论死罪的。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与民同乐的,就是皇帝也不能免俗,更不能破坏了这美好的气氛。 又是一套例行程序结束之后,礼乐齐鸣,好生热闹,全身大红的高穆英才到了李来亨的手里,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新娘子刚到李来亨手里一会,两只手还没摸完,就又被迎往了内宫高皇后那里休息,要等到拜堂才出来。 李来亨则是继续被迫接客,站在正堂前迎接客人,他满脸微笑着和前来的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心里只能一直安慰自己——“二十几年都等了,睡也睡了,不差这会……“ “什么时候才能拜天地啊?”李来亨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了问一旁的喜婆 “诶哟,王爷,还早着呢,还有同……”喜婆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大堆,可是李来亨却一句也没听下去,强压着心中骂脏话的冲动,继续营业……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章,如果十二点前码不出来,会在一点前发的! 第19章 大婚(下) 终于等到了拜天地的时辰,李来亨和高穆英两人分别拉着红丝的两端,心中欢喜万分,眼中尽是含情脉脉,双膝款款向下,然后弓腰柔柔一拜。 到了拜父母高堂的时候,李自成轻轻地捋了捋胡子,端坐在主父的位置上,而皇后高氏则端坐在主母的位置上,眼眶却有些红,好像哭过了一般,这位皇后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宽厚柔和,极重感情。 两位当今中原大地上地位最高的男女,在接过孙媳妇和孙子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地喝了一口后,便都微笑着放到了一旁,这两个人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那些客气话自然不必再说。 正在此时,一旁的太监忽然高声宣读了李自成早就拟好的圣旨:“驸马,公主接旨。” 李来亨赶紧站起身来,喜婆也将高穆英扶了起来,两人又朝着圣旨的方向拜去。 那位李自成的贴身公公满脸笑容地宣了大顺皇帝的旨意,不过,今天这种大喜之日,又是公主和平南王成亲,其实大家都猜到了宫中会有所安排,对此倒不意外。 但是让行宫里面的文官武将们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那些赏赐实在是不要太多了,黄金白银,绫罗绸缎,珠玉宝物数量都远远超标,还有不少是从北京紫禁城和各大藩王府里面搜刮到的异域宝物。 而底下的官员听到了这些赏赐,自然也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平南王还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皇上和平南王没有不和。而李来亨手下的那些将领,听到之后更是喜笑颜开,心中自然是都少了一些忧虑,毕竟若是皇上和自己的老大不和,那以后的事情还是有些难办的。 这其实也是李自成为什么那么着急要这两人婚事的原因之一。 对于手下的这个养孙子,这个定国大将,柱国之材,李自成的心里其实也是很矛盾的,得好好培养但是又不得不打压一下。 特别是之前顺着李来亨给的台阶打压了对方之后,李自成看着李来亨回到太原这段时间的萎靡之状,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原本精气神十足的人,却因为自己的猜疑而如此堕落! 当然,若是被李自成知道李来亨只是“社交恐惧症“又发作了,只是想躺平休息的话,恐怕会被活活气死吧。 李来亨一面听着旨意,心中暗暗得意,一面用旁光瞄了瞄盖着红盖头的妻子,小声说道:“媳妇儿,为夫这是沾了你的光啊,要不哪里有这般浩大的赏赐,今晚……一定好好犒劳你。” 红盖头下的高穆英一时娇羞大作,嘟了嘟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却是含羞一笑,又什么都没说。 等公公宣读完圣旨退后之后,行宫广场上的众官员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开席了,却不料又听着皇后的贴身宫女高声喊道:“新婚大吉,百年好合,皇后娘娘大赏!” 李来亨一愣,没想到还有皇后的特别赏赐,这结一次婚得收多少银子啊!按着如今的房价,岂不是可以留下来买好多房子了。然后和高穆英一起,再次跪拜行礼。 皇后娘娘的赏赐自然不一般,身为一国之母,拿出来的肯定是了不得的宝物。 不出所料,高皇后赏赐的是一把通体晶莹剔透的象牙梳子,据说是云南那边进贡过来的,价值连城,看起来就十分贵重宝气,梳子背后的深意更是用心良苦。 就在众官员以为赏赐到此结束,婚礼即将进入到下一环节的时候,最重量级的一个赏赐被拿了出来——皇帝陛下李自成的亲笔御书被四个太监像绝世宝贝一般捧了出来。 李来亨和高穆英只得再次跪拜行礼,然后一起小心接过,展开给众人看,只见那洁白的纸上写着四个大字:“永结同心”! 尽管字写得……真的不好看,但是却意义非凡。 很简单,这是皇帝陛下亲手书写的,在这个皇权时代本来就意义非凡,而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的意思,更是非比寻常。 果然,在南明高级降官的争先辅佐下,李自成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善于给臣下各种暗示的君主。 而这时,李自成只是望着眼前的两人,望着底下的百官,唇角浮起一丝微笑,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来亨虽然得了诸多赏赐,可是每次都得跪下行礼才能收,本来就劳累了一天,他的腰膝一时有些受不了了,正苦恼着晚上该怎么办。 不过,赏赐终究是结束了,在一阵欢欣鼓舞的礼乐声中,婚礼终于尘埃落定,这对新婚夫妇终于熬到了最后。 新娘子被送入了新房,李来亨则留了下来,与众宾客饮酒作乐,一副不醉不休的模样。 入夜,被手下的那些坏种灌了一肚子酒的李来亨终于在丫环们的挽扶下,来到了新房。 吐了许久,喝过醒酒汤之后,才稍微缓了过来,新房红烛大明,红窗红席红床红衣,还有处处贴着的大红喜字,看起来就洋溢着喜庆。 到了房间里,李来亨才是终于放松了下来,现在身边除了高穆英的丫鬟娟儿,再也没有什么陌生人了,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来亨坐在凳子上,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笑眯眯地喊正在门外侍候的众宫女太监退下。 这些人得令,齐齐在门外向这对地位显赫的新婚夫妻叩头行礼讨要赏钱,娟儿则赶紧按惯例赶紧取出赏钱分给了众人。 “娟儿,这一天忙活你也累了,赶快去休息吧。”李来亨一整天都萎靡不振,这时候终于来了精神,看着娟儿,眉飞色舞道,似乎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就在娟儿有些难为情的时候,却看见了坐在新床上,盖着红布头的高穆英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动。 这丫鬟跟了高穆英一年多,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于是抿嘴一笑,一蹦一跳地出了新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这时候,新房里就剩下了李来亨和高穆英二个人了。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李来亨却突然不着急了,四处查看了一番,好像在找什么。 他是忽然想到了今晚可能会有人来闹洞房,这要是不揪出来,他的好事可没那么容易。万一被吓出了什么毛病来,那可是遗恨终生的大事啊! 李来亨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床边没有,床上应该不可能,窗边这些地方应该藏不住人,那应该就是床下了。 “张鼐,快出来吧,不然我可就往下踹了。” 本以为好事将近的高穆英这是正满怀期待,却是听到了李来亨这么一句话,正疑惑是怎么回事呢,却突然听到了床下出了动静。 果不其然,张鼐极其敏捷一个侧身,就从床下蹬了出来,然后忍着笑意,低着头冲了出去。 “叔叔这家伙怪不得娶不到媳妇,都不懂要给咱们关门啊!”李来亨临了还不忘损一句。 高穆英在红盖头下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哧一笑。 赶走了张鼐,李来亨环视四周一圈,新房终于没有其它人了,眼珠子咕噜一转,赶紧关上门,嘿嘿笑着,转身往床上走去。 第20章 太原决议(一) 新婚第三天早晨,天才微微亮,冰冷的秋风席卷着街上的落叶在太原城里面呼啸着,李来亨极不情愿地从床上醒来,心里不停抱怨着——就是生产队的驴都没那么忙! 但身在这样的高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大战在即,民生尚艰,钱粮不足,每一个都是不得不立即着手解决的大问题。 李来亨仰头轻叹了一声,然后小心地掀开被褥,以免吵醒身侧的妻子。随后,又自己穿好衣服,轻车熟路地束紧上朝时的腰带,这才轻轻地推门出去。 门外,亲卫队队长曹迪已经等候多时,李来亨出门后,也不多言语,只是努努嘴,一个眼神,对方便已会意。 其实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李自成频频召集丞相牛金星,六政府高官等大臣,就国内外的局势和统一之后的各项国策,已经召开过无数场分析会议了,对于许多问题也都已经有了初步的意见。 只是,这个所谓的开国丞相,这些所谓的六部高官,水平终究有限,很多事关大顺国运的重大问题,却是一直悬而未决,亦或是毫无进展。 所以,趁着这次李来亨大婚,田见秀,刘宗敏,李过,刘芳亮等重臣齐聚太原的机会,李自成决定把这些问题再拿出来讨论一番,最好是有个决断,再不济也得有点进展。特别是大顺得国之依据,是一定要讨论出来的,这关系到政统问题。 一场直接决定着整个东亚后三十年,甚至是整个世界未来百年格局的会议就此展开,史称“太原决议“! 大顺太原行宫,御书房内。 “听说你小子不要那个蒙古公主?“李自成还没有到,刘宗敏一见着李来亨,当着众人的面便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不要也不给刘爷,一点事都不懂,等下次见着穆英,你刘爷一句好话都不给你说!“ “刘爷您注意注意身体吧,夜夜笙歌您吃得消吗?“李来亨从容而对,微微笑道。 自从上次救了刘宗敏一命之后,李来亨和刘宗敏的关系早就非比寻常了,所以两人平日里说话也都毫无顾忌。随后,李来亨又伸手拍了拍刘宗敏的腰:“刘爷可别劳累过度了,这要是腰肌劳损,肾又虚,您府上那四十多个美姬日后可如何是好啊!我可不敢要,我家穆英要杀人的。“ 在场的众人听罢,一阵哄笑,谣传刘宗敏“夜御六女“的小本本他们府里可都有。 “诶……你小子说什么呢?“刘宗敏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刚要出言”教训教训“李来亨,却被泽侯田见秀给拦下了:”老刘,御书房之内,不要这般吵吵闹闹的!“ 田见秀是大顺的二号人物,府邸称作“二府“,文治武功,一样不缺。在大顺朝廷的声望地位仅次于李自成,就是刘宗敏见了也不敢再自称刘爷,更不是牛金星这样的人可比的。 李来亨虽然立了大功,如今又是平南王,按照爵位而言仅次于李自成和李过,和秦王张献忠,宋王朱慈烺并驾齐驱。可真要论起辈分和声望,在大顺朝廷里面,李来亨还是在田见秀之下的。 不过,自从上次李来亨向李自成献了“先南后北,最终决战“的定国战略之后,加之长安火器司的筹办,两人有了诸多接触和了解,李来亨也发现了田见秀是大顺朝廷里面少数还保持着“为国为民”之心的大臣。 想想原本历史上那个“凡攻下郡县,多数全活”的田将军;那个大顺开国后,诸将领忙着重修祖坟,他却高呼:“如今天下在哪里,我要去认亲?”的泽侯;那个撤退时妇人之仁——“秦人饥,留此米以活百姓”的败军之将。李来亨便明白了,这是可以和自己共同完成“天下不饥,衣食俱足”的人。 而田间秀在和李来亨接触之后,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深谋远虑也十分惊讶,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同样在大顺军军中,如此年纪的人是如何对天下时局,对东西南北各方敌人有那么深入且正确的了解的。 不过,两人除了李来亨耗费十数日写的“发行国债券的若干步骤”和“筹建大顺中央银行的必要性及若干建议”两封信件以外,私下里倒还没有太多的交流。 田见秀也只是知道李来亨有治国之才,爱民之心,在商业财税,火器兵法方面也深有造诣,特别是李来亨对于百姓的重视,对于生产恢复,乡村政权建设的建议更是深深触动了田见秀。 这些都让这个大顺军的二号人物,掌管陕西一省,大顺后方的权臣开始重视起不久之后与李来亨合作进攻张献忠的事情,那或许是两人一起公事深入了解的难得机会。 “田哥,你莫要帮这小子说话,你我可是兄弟啊!”刘宗敏皱眉道,原本还要继续说什么的。就在这时,李自成终于走了出来,众人随即反应,纷纷跪下行礼…… 李自成坐在首位上,手指轻轻一动,贴身太监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随即高声喊道: “诸位大臣都免礼吧!“ “臣等谢皇上隆恩!”众人齐声高呼,随即起身站到了对应的位置。 “见秀,你在陕西那边怎么样?”李自成笑着问道,见到这些老朋友,说话都没有什么顾忌了。“这段时间朕一直在太原,还不知道陕西那边的具体情况咧。” “启禀皇上,臣与贺锦在陕西已经平定了地方的所有武装叛乱,青海和河套地区的外虏也都不敢进犯,科举,屯田和货币发行也正有序进行。”田见秀出班抱拳道。 “但是关于国债券的发行和大顺中央银行的筹备,虽然向经营钱庄的秦商王氏咨询了不少意见,只不过……他们似乎也不明白其中的许多事情。” 李自成率领大顺军主力东征后,权将军田见秀则负责留守后方。他的工作不可谓不繁重。 既要追赃助饷,对明朝的贪官污吏进行清算,为大军筹措军需,还要筹措重开科举,考选读书人,建立新的官制,为大顺军新占领的地区输送充足的官员。 而且,统一货币,废除各种私铸钱币,发行“永昌通宝”铜钱的任务;组织屯田,恢复生产的任务;征集兵员,调集军队协助白旺大军抗击左良玉大军,平息豪绅武装的反攻倒算和伺机骚扰的边患的任务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还好在李来亨的建议下,贺锦回陕西协助了他,不然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国债券……银行?”李自成不由得蹙眉,一脸疑惑,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这回事了,更记不得国债券和中央银行的用处!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td158617469,鹿七辰的打赏! 第21章 太原决议(二)【3K章】 利用战时对资金和物资的迫切需求,发行国债,顺势筹备用于发行国债的中央银行,并为之后的货币改革打下基础。 李来亨前世身为一个经济学博士,他很清楚银行在中央集权国家主导的经济变革中的巨大作用。 毫无疑问,将来大顺的经济建设,必然是以国家资本为重要参与者,以市场自由发展为基础的,没有一个个五年计划,一个个七年计划,没有国家资本的直接投入,想要在短短二三十年内推动产业转型升级,一只脚迈进“蒸汽时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国家体制的核心要素之一就是以银行为中心的间接融资体系。利用银行将整个社会的零散资本统合起来,是加速资本原始积累过程的关键,是国家主导经济建设的控制器,是整个社会经济发展的血管。 设立中央银行,发行国债筹集战争资金,一方面是为了确保了前线战事的胜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富商巨豪和大顺王朝牢牢绑在一起,为今后更加密切的合作建立联系,更为日后混合资本制度下垄断大企业为主导的工业发展格局打下基础。 若是没有中央银行,没有相应的货币发行法的颁布,货币发行权的确立,所谓的货币改革将会成为中央王朝掠夺民间财富的工具,而不是推动经济恢复和产业转型的助力,更无法取得民间的信誉。 而在明末这个关键的时候,为了推动经济顺利转型,货币改革势在必行,近现代金融体系的建立也势在必行,而这将会为整个产业转型注入巨大的资本和动能,更是在为接下来一系列的社会变革打下一个牢靠的资本基础。 当然,李来亨并不是打算一蹴而就,成立中央银行只是一个开始,而其他的商业银行,国有产业,国有商业集团的筹备则会缓缓展开。 这片土地太大了,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在富人和国家统治力量抱在一起一心前行的时候,也必须允许一些地区的差异存在,用国家力量去保护那些在变革中受到伤害的百姓,帮助他们尽快完成过渡,虽然无法共同前进,但是也不要落下太多人,这才是李来亨真正想做的事情。 其实李来亨很清楚,那些秦商不是不懂国债券的意思,更不是不能理解中央银行的职能,他们一个个开钱庄票号的,整日里摆弄的就是钱,能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们对顺朝还不够信任,害怕自己的利益因此受损,也害怕说错了话要担责任,所以干脆直接说自己不懂了。 这也是大顺要迫切解决的问题——建立国家信誉。无论是半胁迫半自愿,还是让渡资源,一边打压一边拉拢,总之要走出第一步。 “这是平南王之前奏请皇上筹划的一项重大事宜,为的是筹集抗清军费,皇上当初将其交给了臣。”田见秀连忙解释道,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深入研究了一番,李来亨在信中本来就讲得很清楚了,基本的意思田见秀自然已经明白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给朕具体说一下!” “是,皇上!”田见秀拱手拢袖,又接着回答道:“国债券就是向商人和乡绅公开筹集资金,用于弥补战争经费的不足,现在计划是在全国发行面额十两到一千两不等的六种国债券,筹集六百万两白银,然后分五年归还,每年利息什一,本金归还五分一。中央银行则是发行国债券的衙门!” “那不是要向别人借钱?俺们现在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为甚要借钱呢?”刘宗敏忽然出班发言道。“而且等打下了江南,遍地都是钱,俺老刘再把人抓起来拷打一番,又是上千万两白银,借钱作甚,借了钱,俺们不就成了孙子了?” 其实这不止是刘宗敏一个人的想法,现场的袁宗第,刘芳亮,李过,牛金星,还有李自成,都是这样的想法——不缺钱为什么要借钱? 田见秀看过李来亨的信,虽然觉得李来亨说得有些道理,也大抵是那么一回事,可毕竟这种事他也没听说过,再加上现如今抗清提前胜利,如果仅仅只是作为军费,那这笔钱确实可有可无。 “朕记得,这原本是计划着在军费吃紧的时候再筹集的,可如今多尔衮不到半年便败了,追赃助饷和各地田租公粮所得的钱粮目前也还是充足的,看来也不必再借了!”李自成语气坚定,似乎是已经有了决断。 “皇上,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李来亨忽然出班发言,拱手道。 “嗯?”李自成环视一周,笑着说道:“亨儿有何事皆可讲,不必顾虑!” “臣前些日子下乡,所见所闻皆是触目惊心,更是深感民生之多艰!”李来亨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臣与一老农相谈,老农既不知大顺已立,更不明何为三年免征,何为卫国税,还问臣:既然大顺已立,为何租税收缴皆为旧吏?为何田租国税皆为旧制?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如何面对那老农。” “皇上,如今天下已定,大顺已经获得了绝对优势,那之前与民休息的三年免征,提供耕牛种子,组织流民贫民开垦,与地主乡绅协商减租减息的计划就得提上日程了。天下苦百姓久矣,若是再苦一苦百姓,恐怕百姓就记不得我大顺了!” 李来亨知道,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不在战时资源紧张的时候将一些新的东西确立,那么战后,歌舞升平,君王无忧的生活,再想做些事情,就更难了。 依着人的惯性,依着既得利益者的阻挠,依着王朝发展的惯性,现如今的大顺不过是改良版的大明罢了。李来亨一个人,若是不能借助新事物,新赚钱工具,新规矩,新制度的力量,又如何对抗这个时代呢? “果真有此事?”李自成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陕西这边也不容乐观啊!”不等李自成继续说些什么,田见秀再次出班发言:“陕西百姓皆言我大顺初诱之以三年免征,现今却百端催科。如今每地追租缴粮急如星火,又按亩征解阔布,又科派雕以充箭翎,又派打造盔甲。凡此种种,雕翎、鱼胶,尽派穷民;钢铁、牛角,亦入地亩……若是如此下去,乡绅不反,百姓先反了!” “皇上,河南亦是如此!“袁宗第这时也突然出班发言:”未抗清时,追赃助饷,杀富济贫,不征百姓一分一毫,若有所需皆以银钱珠宝买卖。可抗清之后,三年免征取消,追赃助饷取消,卫国税推行无果,臣等一心剿逆,无暇干预,又恐再激起叛乱,只得任乡绅地主一切照旧。“ “如今一切以军需为重,以河南为例,不止供养三万脱产大军,还得支援长城一线的五万大军之军需,百姓所收夏粮三分征税,二分偿还朝廷耕牛种子之债,还要承担军队徭役,秋收耽搁,务农耽搁,徭役期间自带粮食,病死受伤皆无补偿,着实劳民过矣!“ “父皇,臣也有话说!“就在这时,负责山东直隶的大顺太子李过也突然出班发言:“山东……” “行了!“李自成抬手一挡,示意李过闭嘴.”你就不必再说了,朕明白了!“ 李过本来也想说一说山东直隶的情况,没想到这般倒霉,直接触到了霉头上,只好乖乖垂头闭嘴。 其实现在除了太原,整个北方其他地方都缺钱缺粮,李自成身边的六政府官员自然不知道各地的情况,或者说,他们明白,可是丞相牛金星不希望他们说,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说,那自然就不知道了。 牛金星就在山西,就管着山西,前段时间孙斌被端之前,这个帝国丞相还收了礼呢,他对于自己治下的山西能不明白一二吗?可是清楚是清楚,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若山西是如此,那其他地方能好吗?若是这样的话进了李自成的耳朵里,汇聚到山西的钱粮又该如何分配?难不成要原路返回,减租减税,安抚百姓? 说白了,都是钱粮闹的,李自成其实心里也清楚,虽然不知道全部,但他曾经也是胥,还能不知道一二? 可是他也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手下的人说他没穿衣服,他便不能·裸·游了,但只要大家都说这衣服好看,那他便也不做声,假装这衣服真的好看! 供养四十余万职业兵,十几万卫戍部队,而且是四十万大军同时开战,军队补给,补给运输,兵员补充,伤员照顾,武器损耗……这不是有钱就可以的,得有粮,得有人……得用无数百姓的尸体堆出来,小推车来的时候运的是粮食和军需,回去的时候,运的就是徭役们的尸体了! 地方的这些大臣心里也不舒服啊,什么都供给山西,供给太原,可是我陕西需要钱粮的时候,我河南需要钱粮的时候,我山东直隶需要钱粮的时候,太原就没见拨过。 换句话说,这次他们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借着李来亨率先发话的这个由头,好好给自己讨讨公道!好好给皇帝陛下诉诉苦,也体谅体谅地方,别以为太原钱粮不愁,这些地方钱粮就不愁了。 “六政府大臣误朕啊!“李自成说罢,也随即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那地方若要恢复生产,若要减租减息,军需还缺多少钱粮?“ 第22章 太原决议(三)【3K章】 “若是要百姓能维持正常生产的话,现有的钱粮租税恐怕要减少一半,所征的劳工徭役也得按工补偿钱粮,供给米粮,得病治病,受伤医伤,五十余万大军以及随军家属,相应的徭役民工,每年缺额折算起来恐怕在千万两白银以上。“牛金星拱手拢袖,出班发言道。 这些具体的东西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堂堂帝国丞相,这时候再不说点话,还真的就显得他无能了。 “怎么会那么多?“李自成顿了顿,又蹙眉问道:”江南富裕,人口城池众多,若是攻下江南,正常征饷征粮,大军的饷银钱粮应该是可以解决了吧?“ “皇上!“袁宗第再次出言襄助:“据臣探听到的情报,江南这些年的水旱冰灾也多,虽然远好于北方,百姓也无重大起义,却偶有民变。而且,江南地区乡绅根基深厚,家丁众多;而西南土司蛮子众多,若是强征乡绅大族,恐怕会引起比河南还要严重的叛乱啊!” 其实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明白:地不分南北,人不分东西,百姓皆是两手空空,家无余粮的。所以新朝廷的这些人嘴里所说的征粮征饷,自然是针对乡绅大族的。 “对啊,皇上,臣在山东也打听到了些许情报,南方地区的地方势力虽然不算强大,不能与大顺抗衡,可也都不容小觑,若是咱们强征,恐怕局势会更加糟糕!” 李过这番发言就好像是扬眉吐气了一般,又继续说道:“如今首要任务是先统一关内,出山海关平定满清朝廷,如若不然,恐怕于大局有害无益呀!而且,就算咱们要强征,咱们现在手里的钱粮也不足以支撑到大顺在南方各地建立起征缴制度的时候啊!” 这一点李过倒是最清楚的,他在山东直隶可不是混日子的,这两个新占领的地方的治理难度,乡绅势力之强大,若不是他手里多了缴获南明小朝廷送给满清的几十万两白银军费,恐怕也没那么好处理。 所以李过很清楚,征饷征粮不是贴个布告就能征的,那样谁都不会理你,得把国家力量深入到乡绅一级,得把原来的官僚体系重整一遍,形成足够的行政能力,可这样的话,在从未涉足的南方,地方宗族力量强大的南方地区,所消耗的时间最起码得是小半年。 “一群商人,一群乡绅地主,手里有几两银子,家里有几亩地,养了几个家丁,有什么好怕的?”刘宗敏突然怒道,“等到俺们大军南下,看他们一个个是不是乖乖出来交钱缴粮,敢不交,看我刘爷不宰了他们!” “老刘,胡说什么呢?”李自成缓缓说道,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大顺乃天下正统,怎么可能还做那些强征暴敛,严刑滥杀之事?你们刚刚说的那些,其实朕也都想到了,只是朱明宗室的庄园田地,巨贪巨奸的家产却是我们可以取来解燃眉之急的。” “不过,亨儿,你还是说一说国债券的事情吧。”李自成扭头看向李来亨,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攻下南方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恐怕还是得在南方各省布置十余万大军镇守的,西边也不安宁,东北还有满清鞑子,北面也还有蒙古鞑子,这几年内,朝廷至少得维持四五十万大军,才能保障安全!” 李自成如今已然蜕变成了一个封建王朝的君主,他自然是得优先考虑维护统治的事情,乡绅要稳住,百姓也不能落下,杀是最后的手段,但是要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就不能随便杀。 那钱从哪里搞呢?他不知道,但是不懂就问,既然李来亨说他懂,那自然就得问李来亨咯! “启禀皇上!”李来亨再次出班发言,“国债券其实不只是借钱,更是要以此绑定地方的乡绅大族,若是他们借钱给了朝廷,自然是要拥护朝廷的。只要他们敢借,那他们就是孙子,朝廷就是老爷,只有他们怕我们不还,怕我们还不起,没有我们还要怕他们的说法。” 李来亨其实明白李自成在想什么,所以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最大概率促成这个事情。 “可他们不肯买怎么办?”李自成蹙眉道,这倒是最显而易见的,既然你李来亨能想的到,那些乡绅商贾难道想不到吗? “皇上放心!”李来亨抱拳笑了笑,似乎是胸有成竹。“国债券不只是可以用银子买,还可以用粮食直接折算成银子买,现在粮价高,几年后,天下太平了,粮价自然低,他们赚的可不只是利。而且,只要皇上下旨,让国债券可以抵税,就不怕他们还有顾虑了!” 其实李自成能想到的,李来亨自然也都能想到,虽然他上大学的那四年相当于在养老院过了四年,读研读博其实也有点混,但是那点底子还是有的。 众人听罢,一时间无不点头赞同,若是这样的话,确实是不用担心那些乡绅商贾不买了,毕竟这是新朝廷在给他们让利,这是一种主动的,实实在在地示好,也是让他们看看新朝廷的治理能力。 “而且,我们首期先发六百万两,若是反响好,朝廷的信誉也就建立了,可以继续发,如今天下有白银四亿两,咱们这是把那些乡绅藏在地窖里面的白银给掏出来恢复生产,发展经济了,今后的战事还有不少,南方海防,组建舰队,北方塞防,大军全部换上火器,如此等等,都需要大把银子,就是最近几年的流民安置,开垦屯田,也是需要大笔钱粮的。所以发行国债券势在必行!” 李来亨侃侃而谈,昂首直立,俨然是早有准备的。 “其实国债券只是一块砖,咱们真正要引出来的玉是大顺中央银行。大顺中央银行不只是能发行国债券而已,之后朝廷可以定规矩,所有的钱庄票号都要改成银行才能营业,都要有银行的业务,都要受到中央银行的管制。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那天下的银钱流通皆在朝廷的掌握之中,那整个天下自然也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李自成一时激动,突然插嘴进来。 “皇上英明!”李来亨鞠了一躬,奉承道。 “你继续说,把你想说的话说完。”李自成摆了摆手,眉飞色舞道。 李自成这时候已经明白此事对于维护统治的作用了,特别是全军换上火器这一点,深得李自成的心。无论是什么农民起义,工匠起义,在火器大军面前都不堪一击。而火器又是只有朝廷火器司才能生产,也只有朝廷才有如此财力生产。 御书房内的众人听着李来亨的话,一时惊诧——这小子是怎么想到这种东西的。他们虽然都是农民,工匠和小秀才出身,但是对于控制天下银钱是什么概念,打了那么多年仗,还弄不明白吗? 这天下,谁有钱,谁就有最好的装备,有最精锐的士兵,有打不完的兵源,谁就有天下! 谁控制了银钱,谁就控制天下! 道理不难懂,可是谁也没想到,或者说没有这个实践的机会,没有这个实践的环境。如今李来亨提出来了,其实所谓的发国债券,不停的发,用钱来恢复生产,投资基础设施,无非就是简易版的“凯恩斯主义”,用财政赤字,朝廷投资来恢复经济嘛! 当然这个过程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发了国债就万事大吉了,发展银行体系才是李来亨的目标,只不过他知道李自成关心的是什么,所以专门挑了他喜欢听的来说。 “皇上说的没错,发行国债券只是一个引子,为朝廷控制天下银钱的流通才是根本。而且,朝廷有了足够的资金,朝廷控制了银行,也就能通过银行的银钱流向控制天下的商人,还能根据银钱的来去的记录摸清楚商人的底细,朝廷如果清楚了他们的底细,控制他们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嗯,银行果然是个好东西,要大力去办!”李自成点了点头,一脸笑容,对李来亨的注意非常满意。 “皇上,其实咱们除了向农民征税,还可以商人征税,他们可比农民肥多了!” 御书房之内,李来亨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扬声出言。 在众人有些诧异的眼神中,李来亨继续说道:“如今大明走私猖獗,东南沿海的商人凭借对外贸易赚取了大量的银钱。发行国债券之后,朝廷便可建立起完善的外贸关税制度和庞大的海关缉私舰队,仅仅是关税一项,就算是二什抽一,每年获利就不下百万!” “而且,如果掌握了商人对海外的贸易情况,货物运输情况,其在内地的生产便有迹可循,那征收商税,建立新税制也便有了可行性!” 如果没有钱,大顺朝廷在面临内忧外患,维持庞大军队的情况下,很难再做其他事情,更不可能可以着手征商税。 税这个东西,不是说你想征就征的,你得查得到税源,建立一整套合理的税收体制,有这个行政能力,才能以税养税,越收越多——收税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更好发展! 所以,朝廷必须有钱,有了钱,才能生出更多的钱!若是像大明一样,没钱解决不了问题,更没钱,更加解决不了问题,那大顺迟早也是要完的。 “可是,国债券这个东西,朝廷要以什么名义发行呢?”田见秀皱了皱眉,忽然问道。 这确实也是众人心中的疑惑,他们现在都知道这是个能搞钱的好东西了,而且借钱的人才是大爷这句话确实不错!可是,正经人办事总得师出有名吧!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御板0号”的打赏。 第23章 太原决议(四)【3K章】 如果说所谓的发行国债券,建立大顺中央银行,筹办海关,征收商税都是在为推动经济转型做制度建设的准备,都是为了搞更多的钱来推动社会改革。 那么,赚钱的目的,其实就是获取足够多的资源和支持,以此来支撑对新朝廷的改造,改造成一个有利于商业发展,有利于对外贸易,有利于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新王朝。 但是,在做这一切之前,都需要一个正当的名号,都需要这个名号来服众。 或者说,是需要这个名号所带来的利益,去拉拢一群实力足够强大的人,让他们加入进来,来保护大家的共同利益。 这些人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维护他们现有的利益和将来可能获得的利益,而李来亨在这一块是和他们相同的,自然可以达成合作,获得支持。 对于李自成统治集团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大顺王朝的正统性”更重要! 对于江南商贾,海贸集团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商人集团而言,没有什么比获得正当合法的地位和私产的保护更重要! 而对于天底下的无数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吃饱饭,有衣穿,活下去更重要! 所以发国债券,设立中央银行,筹办海关,征收商税所用的名号便是——清算“前明十大罪”,而这有选择,可以商讨,还没确立,随时修改的“十大罪”,自然也是为什么大明会被大顺取而代之,大顺为何正当合法的缘由。 当然,别管这十大罪怎么来的,只要清算这“十大罪”之后建立起来的制度是满足大顺政权合法性的,满足商人团体利益的,满足海贸集团的,经过妥协之后,也是满足万千生民的。那自然有无数所谓德高望重的“名家大师”出来歌功颂德,宣传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无比正确”的事情! 所以,这其实只是政治口号,只要政治口号维护了谁,政治口号之下的政治行动保护了谁,谁就会跳出来摇旗呐喊,不用李来亨去求,那些人就会主动行动,把那些妨碍到他们赚钱的人干掉。 这些,便是李来亨有信心去完成这一项堪称伟大的工作的底气。 他知道发行国债券获得甜头之后,中央银行的建设,大顺王朝金融系统的建设都会提上日程,这是一个引子,也是一种压力,一种新治理模式的引子,一种推动变革的外部压力。 “皇上,泽侯,国债券昏明朝廷有吗?中央银行,昏明朝廷有吗?”李来亨笑着问道。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道。 “昏明朝廷为什么没有?”李来亨又接着问道。 “……”众人一阵沉默。 “皇上说得好!”李来亨朝着李自成再次弓腰行礼。“昏明没有,是因为昏明腐朽,昏明无能,昏明不顺应天道,所以大顺才可以取昏明而代之。那昏明不懂的东西,没有的东西,做错的事情,大顺是不是得懂,是不是得有,是不是得不继续犯错?” “嗯,嗯,对……得改,是啊!”几人七嘴八舌道。 “所以昏明没有国债券,没有中央银行,没有钱,养不了军队,赈济不了灾民,便失了民心,失了天下。”李来亨昂首直立,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那大顺作为天下之主,是不是就得爱民,护民,扶民,与民共享天下。那是不是就得有钱,没钱怎么做大事?” “没错!”众人齐齐应道。 “既然得有钱,又不能盘剥百姓,还得与民共享,携手共进,那是不是就得向有钱的人去借钱?是不是就得发行国债券,要发行国债券,就得有中央银行,对与不对?”李来亨侃侃而谈,尾尾道来。 “对……” “那这个为国为民,顺应天意,体现了新朝廷新气象,能够证明大顺得国之正的理由够不够用?能不能用来作为发行国债券的理由?”李来亨微微笑道。 说了那么多,李来亨知道在场的人没几个信他的鬼话,但只要理由得当,名正言顺便也就行了。大家只是要面子,但是更爱里子,既然不能明着抢,那就用制度来抢,巧立名目来抢。更何况这还能从侧面证明大顺的正统性。 “嗯!”刘宗敏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最后忍不住问道:“理由是够了,也无可辩驳,可是借到了钱,是咱们自己有钱花了,商人乡绅的利息怎么算,往后还不是要向百姓收重税,盘剥百姓吗?不然怎么还得上?这和爱民,护民有什么关系?” 这其实也是御书房中众人的疑惑,他们每一个都是内地的汉子,哪里知道什么海外贸易,什么海关,什么商税,这些东西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所以任凭李来亨怎么说,其实也没怎么当回事,只当是个幌子罢了! “刘爷莫急!”李来亨扭过头去,又耐心解释道: “既然借了有钱人的钱,咱们也有了钱,是不是就可以把钱用来赈济灾民,用来训练军队,用来恢复生产,用来修路架桥设驿站通商路,用来赚更多的钱。既然赚了钱,那是不是就有钱返利于商了!百姓恢复了生产,同样的税负是不是就相当于减税了?” “那这是不是爱民,护民,扶民,与民共享天下?商人也是民,是不过是有钱的民!” 其实李来亨一早便给所有人设了一个套,把大顺的正统根源放在“反明”里面,那明朝那些妨碍社会进步的东西,包括士农工商的等级制度是不是也得反呢?闭关锁国是不是也得改呢?肆意侵犯私有财产呢? 这些其实都是李来亨为了之后办报纸,引导个人思想解放大潮流做准备,只不过,这些现在还不能说太多,免得引起李自成的警觉。 “那咱们岂不是成了打工了的?给那些富人打工!”刘宗敏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 “诶,刘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来亨赶紧纠正道:“规矩是我们定的,财路是我们给他们的,这天底下的东西,皇上给他们了,才是他们的。他们自己做不了主的东西,他们说了不算!” “那赚了钱怎么分?三七,还是二八?”刘宗敏是个实在人,自然最关心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是三七!” “咱们三,他们七,那还辛辛苦苦巧立名目,瞎折腾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拷打一顿,全都是咱们的。” “不,我们七,他们三,规矩还是我们定,他们还得跪着,还得限额跪!” “他们出钱,咱们干活,还是收钱的活,他们愿意跪下求着我们,还限额,还只要三成?” 刘宗敏显然还是没弄明白发行国债券之后要到了钱是要干什么的,可能只是单纯地以为那是拿出去借债收利息的。这笔钱最终投向哪里,从谁那里买物资,自然也是看朝廷要扶持谁的! 其实李自成也不是很懂,但是他听懂了有钱可赚,规矩自己定,还是替天行道,顺应天意,光明正大,为国为民,而且那些乡绅商贾还得跪着求自己,还限额,还得竞争,那为什么不干? “当然得跪,就那么几个名额,得多少人来争着跪的,不跪的我们都不收,不跪的直接重拳出击,火炮招待!” 这其实也是封建王朝体制下商人的地位,不管多有钱也好,也不管家里有多少地。总之,是没有权利保障的,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没收了,就没了! 可这又哪里只是商人呢?整个封建王朝都是这般,靠人治的地方都是这般,所有的人,不管你是士农工商也好,你是小胥小吏也罢,只要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就没处讲理。 “可是他们反抗怎么办?”刘宗敏依旧问个不停,替在场的所有人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心里话都问了出来。 虽然起义,打仗刚开始是为了活命,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是为了赚钱了。获得权力就是为了把权力转换成钱,但是总得打着一个响亮的名号,哪里有人在御书房说话那么直接的? 说白了,大家都需要一个上得台面的东西,都要面子,不然江山都打下来了,谁还在乎正统不正统的,其实就是骗人,就是要骗百姓服从,就是要这个台面上的道理——权威就来自于此! 但是,谁有实力谁说的话才算数。所谓正统看的是军队的实力,看的是手里的财力,有了这两个东西,才会有人出来帮忙说话。 一句话,说的人多了,多人支持了,自然也就成了真话,成了真理! “军队在咱们手里,火枪火炮在咱们手里,底下还有一群跪着的狗,谁敢造反,不用咱们出手,那些想要顶上位置的人,那些看着眼红的人,自然会替我们收拾他们!” “好了,这件事情不用再争论下去了!”李自成微微心动,却依旧面色如常:“亨儿说的有道理,前朝没有的那些东西,我们自然得有,我大顺是顺应天意才得的天下,得国之正千古未有,这些东西都是要广泛传播下去的!” 其实这也给了李自成一个启发,日后颁行什么新政,都可以以此为理由来夺取主动权!反明便是顺应天意,反明便是天下正统,反明便是得国之正。总之,反明就是忠于大顺,便是正确!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 第24章 太原决议(五)【3K章】 经过田见秀,袁宗第,刘芳亮这些地方“哭穷讨薪大员”的出言襄助,李来亨大抵上完成了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两个部分:“发行国债券“和“政统解释权”。 一个是为了日后的产业**,另外一个是为了日后的思想**,可谓是李来亨下的最重要的两步棋。 如今,军需钱粮,发行国债券的问题算是得出了一个大概的结果;关于政统的问题,李来亨也提供了一个契合李自成想法的启发。 当然,只是结果和启发罢了,事情并不会立即就能得到解决,时间,还得继续等待时间。 之后,会议还就“科举该考什么”的问题,“地方官员的考核”问题,”土地租税的征收”问题,以及是否要加快建立完善的驿站系统等问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讨论,也取得了积极的进展……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军事问题。只有保持军事优势,其他的一切才能正常进行。 就像国债券,如果打赢了,不止北方的商人抢着买,南方的商人乡绅自然也会抢着买,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就算他们不买,大军一到,往下一摊派,刀一架到脖子上,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现如今大顺的注意力都在南边,只要粮食和军械一到,便可立即开拔南下,一举攻破南京,灭亡南明政权。 只是,关于南边各省的具体处理方案和对策,众人还是经过了好一番讨论才最终决定了下来。 最基本的原则自然是要快。现如今粮价虽有回落,但一个精锐士兵要保持战斗力,一个月包括军饷和各类军需在内的损耗在五两银子以上,二十余万大军,一个月就是上百万两银子,要是打个半年,国债券就白发了! 而且,北方的局势也不能松懈,满清还有六七万大军,还是得尽快腾出手来解决的。所以南方各省,不必打的地方自然不打,该打的人还是要坚决打的! 其实这个时候南明政权明面上的主力军就只剩下两支了。 一支是白旺,袁宗第和刘希尧三大营九万大军应对的左良玉部,部署在湖广,江西一带,号称二十万大军,算得上是当前南明政权中实力最强的野战部队了。 但是,在李来亨的记忆中,这支号称二十万大军的部队,其实真正的能战之兵不足五万,野战能力面对大顺军更是和纸糊的一样。 别说是白旺,袁宗第和刘希尧率领的士气正盛,锐不可当的三营九万兵马,在原来的历史上,就是李自成从西安溃败之后,所剩的两三万败兵,左良玉都不敢打,烧了武昌城就顺江而下,去江南“清君侧“了 所以,这三营九万大军也不是为了对付左良玉的,集结那么多兵马是为了控制西南各省的。 白旺在三人中算是治理能力最强的,李自成自然安排他率军直下两广,一方面是解决两广中最有可能抵抗的广西军队,虽然数目不多,但是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加上广西土司众多,没有几万大军恐怕难以威慑。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控制广东,广东虽然没有什么有效的抵抗力量,但是外贸发达,若是继续维持和葡萄牙人的贸易关系,不只是可以解决相当一部分财税问题,还能继续请葡萄牙人帮忙铸炮造枪。 袁宗第的军事才华出众,又善于安抚人心,三万人马夺取湖广南部之后,按计划是要全军西进贵州的,贵州只有一些小军阀,倒是不足为惧,主要是威慑张献忠,与李来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而刘希尧则是要在左良玉顺江而下,和江北四镇中的黄得功部拼命的时候进占江西,接替湖南防务的同时威慑福建,而福建正是郑芝龙家族的地盘。 虽然郑家作为当前东亚地区最大的海盗集团,水师力量不容小觑,但是水师的陆战能力则一言难尽,而且能战之兵不过数万。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来亨还需要郑家的钱,郑家的生意,郑家的舰队,论起当海盗,做外贸,郑家可谓是翘楚。 而且,以郑芝龙的骨气,压根不用打,直接收下当狗即可! 而南明政权的另外一支明面上的主力军则是“大名鼎鼎“的江北四镇,当然,之所以大名鼎鼎,不是因为善战,而是……一言难尽啊! 之前白邦政和董学礼两支部队仅仅数千人沿着大运河南下的时候,明军就唯恐大运河成为顺军进兵南直隶的通道,于是到处扒开水闸,堵塞航道,企图以此阻滞顺军南下的步伐。 虽然说这回大明的军队终于办了一回顺应民心的事情,使得大运河两岸的地主、农民得以把珍惜的灌溉水引到自家地头,但是这一举动也使得原本就因为严重的旱灾而多处枯涸的大运河彻底没了用处,大顺军沿着运河南下的事情自然也行不通了。 可是,尽管大运河沿线曾经两次遭到入关清军的杀掠,过去这些年又爆发过多次民变,运河漕工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但是大运河作为明帝国的经济命脉,仍旧是无数人谋生的依托。 此次明军大肆破坏大运河,还是导致了数以万计的漕工失业,既然没有失业了,没有饭吃,那不可避免地就得造反了。 江北四镇的明军虽然和顺军,清军交战,不,看到顺军,清军的时候都望风而逃,但是杀老百姓的本领还是有的,于是为了避免漕工动乱,居然直接屠杀了徐州以南的大部分运河漕工。 而且,当时他们甚至还天真地以为,顺军正忙于在长城沿线和清军对抗,压根无暇南顾,徐州以北的运河漕工**会让顺朝的地方官吏焦头烂额,使得其更加不得南下。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李过截获了数十万两白银军饷,手里还有三万弱兵,虽然是挑剩下的,可好歹是边军,打不过清军,打不过顺军老本兵,难道打不过山东,直隶的乡勇?而且顺军两年前还是“流寇”呢,难道还怕百姓造反? 李过当初进入山东之后,还会合了先期进入山东的白邦政、董学礼、郭升、赵应元四支部队,再加上胶东一些投降的明朝杂牌军,总兵力到了四万多人。 然后,面对徐州以北运河两岸数以万计的失业漕工,手里有钱的李过开始招揽这些优质兵员入伍,顺便还裹挟着山东地区的地主家丁和乡勇,把山西带来的一些弱兵分离出队伍,组成了两万余地方卫戍部队,迅速接管了南直隶和山东的广大地区。 所以,当李过大军抵达徐州布防的时候,他在分出一万大军北上布防之后,手里足足还有两万大军,完完全全威慑住了徐州以南的许定国和江北四镇的高杰。 其实,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李过手里的三万大军已经足够对付江北四镇了。 因为黄淮地区因为海水倒灌,土地盐碱化,漕运与农田争水等问题,原本就是前明最穷困的地方之一。 这些年来更是水旱连年,官僚贪腐,乡绅剥削,伴随着之前的运河漕工起义,各地民变此起彼伏,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消耗了所谓的江北四镇。 而江北四镇其实也根本不用担心,刘良佐的部队,连老百姓都打不过,可别说阻挡李过精挑细选,军饷足额的三万大军和李自成的两万御林军了。 刘泽清也是不堪一击,就算他们不投降,他们那些临时拼凑出来的部下也一定会投降的,江北四镇还有一点抵抗能力的,恐怕就只有高杰和黄得功了。 而其中最能战的,应当是高杰。 高杰是李自成的同乡,当年还是一起起事的,原本就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 只是当初在和李自成的妾邢氏私通之后,怕被发现,就去投奔了明军,期间多次与李自成为敌,孙传庭战败之后,他就带着残兵逃到了南直隶。 而且,高杰这个人残忍好杀,所率部队也军纪败坏,所到之处往往无所顾忌地杀戮百姓,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不可能给予支持。 最关键的是,高杰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算得上是不共戴天了,所以绝对不敢投降,而李自成也必然是要杀他的。 但是他的部下,李成栋这些人,是绝不可能愿意陪他送死的,所以顺军只要南下,高杰临时拼凑起来的,所谓的四镇最强兵,不是纷纷临阵脱逃,肯定就是直接投降了,所以这支军队其实也不足为虑。 而扬州的史可法更是除了一身忠肝义胆之外,其实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顺军南下进攻扬州,只要宣称废奴,扬州城里的奴仆必然**了,然后打开城门,迎接顺军入城,所以扬州城也必然不攻自破。 这个南明的督师,史可法史大人或许会再次被俘,只是这次应该不会被杀了,他手下的那些人,大概率不是弃官逃亡,就是直接投降吧! 毕竟,南明小朝廷,就是这个德行了。 而此时江北四镇的最后一镇,黄得功的部队应该正在芜湖附近抵挡反叛的左良玉部,根本无法抽身回击李过。 这个时间左良玉应该只是病重,还没死,所以这两支对外不堪一击的部队,内斗的时候,还是可以打一阵子的。 而按照商议好的计划,李自成这时候只要带着崇祯的儿子,宋王朱慈烺来劝降,所谓的南明朝廷内部必然也是纷纷举旗投降了。做了几个月皇帝的朱由崧就算敢抵抗,他手下也没有兵啊。 而且,他手下的那些大臣,投降清朝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投降这个有着大明最后正统血脉的宋王呢?当然是投降宋王,要是说自己投降李自成,岂不是丢了风骨! 当黄得功得知弘光帝投降的消息之后,按着原本历史上的表现,要不是自杀,要不就是弃军而逃了,而他手下的八万人马,除了投降等待安置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而本来就病重的左良玉,在知道李自成攻破南京之后,按着原来历史上的表现,应该是立即吓得一命呜呼了,而他的儿子左梦庚也会带着麾下兵马投降。只不过,这一次投降的是大顺。 就这次会议众将领的分析来看,南明的弘光朝廷几乎会按着历史上的情况重演一番罢了,并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之所以需要李过三万大军,李自成还带着两万御林军,并且御驾亲征,其实是因为北京已经彻底毁了,而南京几乎成了大顺定都的唯一选择。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鹿七辰”的打赏。 ps:今天不是休息日,又有点卡文,所以24:00前只要两章3k章了,但是答应大家的会做到的,剩下的一章一会洗完澡补,2:00前发,说到做到! 第25章 太原决议(终)【补更】 毫无疑问,定都在哪里是一个新王朝不得不慎重考虑的问题。 这并不是所谓的风水问题,而是因为封建王朝碍于技术水平,军队机动能力不足,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必须要重合,否则便是自取灭亡。 可若是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不是经济中心,就算有漕运和海运的支持,供养都城庞大的军队和官僚集团对于国家财政也是一项巨大的负担。 李自成原本是倾向于北京的,毕竟大顺军大都是北方人,长城防线以北以西还有蒙古鞑子要对付,关外东北满清鞑子要对付。屯兵北方,御敌于国门之外,依靠漕运和海运输送军需,按照大明数百年的经验来看,虽然财政负担重,但比起在南方再供养一支大军来看,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可如今,在李来亨的坚守下,北京,天津两座坚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说定都,就是重建,迁回人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 而长安,太原两地都不通漕运,不通海运,还都是穷省,更加不可能作为都城,所以,定都南京几乎成了李自成的唯一选择! 这其实也是李来亨一心想要促成的结果。 如果定都北京,大顺的国家定位便会很难摆脱传统陆权国家的地缘思维,只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北面和西面,而不是东面的太平洋和南面的东南亚,这不是李来亨希望看到的结果,也不是大顺应该迈向的方向。 李来亨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后世来的人,他自然清楚在足够强大的火器部队的攻势下,无论是东北的满清,北面的喀尔喀蒙古,还是即将崛起的准噶尔部,都不足为惧,北方边患将会在内地过剩汉民北迁充实东北,蒙古,西北,西藏之后彻底解决! 所以,将都城定在南京,然后组建强大的舰队,做好迎接海洋的准备,迎接属于华夏民族的大航海时代,属于华夏民族的海洋文明,是李来亨推动这个国家进步的极重要的一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李来亨的主要任务是南下招抚张献忠,如果不能招抚,就直接剿灭! 张献忠现如今的处境并没有像原本历史上的一样糟糕,而是借着大顺王朝秦王的封号,在四个义子的协助下,迅速收服了整个四川。 他原本集结了八万大军,打算南下攻取贵州之后趁着明军防务空虚,直取湖南和两广的,只是没想到李来亨那么快,以至于张献忠的大西军连长江都还渡过,就连忙北撤回防了。 张献忠可不是听话的人,不可能听李自成的安排,乖乖攻打土司力量强大的云南,消耗自身本来就不算强大的力量。 他要的是湖南的粮食和矿藏,广西的兵源,广东的财税。只要拿下了这三个省,经营一两年,张献忠便也就有了和李自成抗衡的资本了。 但是,随着李来亨在北京迅速取得胜利,张献忠的美好计划还没开始便随之宣告破产了! 他如今面临的局势虽然比原本历史上的好,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汉中早就已经被田见秀牢牢控制,顺军随时可以南下四川,而且还是大顺战神李来亨亲自率领从北京战场上撤退下来的百战之师来征讨。 这还不算最糟糕,南明小朝廷不堪一击,压根靠不住才是最糟糕的。 如果顺军拿下贵州,直接趁虚北上,那大西军毫无疑问是要分兵抗击的,否则就是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可是李来亨整整八万大军,大西军虽然对外号称五十万大军,可是除去随军家属之外,也不过是**万军队而已,根本不可能再分兵。 所以,这一仗,张献忠也知道自己胜算极小,几乎是毫无疑问地会败,但是他不能直接投降,必须的抵抗一下,不然李自成必然不会重视大西军这支力量,不只是他没有好下场,他手下的这些人也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来亨和如今御书房内的众人也大概能猜到张献忠在想什么。其实在刚刚的会议上,众人一番讨论之后,也都明确了对付张献忠的态度和策略。 李来亨和他手下的一大一小两营八万大军自然是征讨的主力,李来亨先去成都和张献忠谈判,大军则在长安整训三个月,辽东营全部换上新火器,新编第二大营的将士则是尽可能更换火器。 如果李来亨和张献忠谈拢了,李自成便安排张献忠率领大西军亲征云南,取代沐天波的沐王府,做个世代镇守云南的异姓王。或者,便是到南京来安享晚年! 如果谈不拢,双方真的要打,李来亨也要顺便检验一下自己手里的这支,目前整个东亚大地上火器装备率最高,火器质量最好的军队战斗力几何! 不过,李来亨也有些为难和担忧。他早就已经私下里联系过孙可望和李定国了,和两日人都算是有了一定的交情,这两人其实都是不希望顺西两方打起来的,所以都承诺了会帮忙劝阻。 他们可都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人才,孙可望的政治能力,李定国的军事能力,在这个时代,不能说是冠绝群雄吧,只能说是独占鳌头。 若是这两人能够密切配合,就是原本历史上,华夏也可能最终能够反败为胜,将满清鞑虏驱逐出关。 只是,这两个其实谁也离不开谁的人,却有着极深的矛盾。孙可望心胸狭窄,军事能力也不足,李定国的政治能力则远远不够。如果他们有同一个老大,绝对是极好的互补,只可惜,他们都是老大,却谁也不服谁! 所以,表面上看李来亨亲自来收服大西军是牛金星和李自成掣肘其力量增长的手段,为的是将李来亨的力量困在西南,实际上是李来亨早就计划好的——收服孙可望和李定国为己所用。 李来亨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养父李过收拾不了江南,收拾不了郑芝龙,所以最后还是得自己出马,所以他毫不介意先入川把孙可望和李定国招入自己麾下。 一个是大顺王朝将来的财政部部长,一个是陆军部西面军总司令,将来国·有·资本发展和西征准噶尔都得靠着两位呢! 第26章 离开太原【感谢书友“清风拂散尽人间 随着“南征方略”的最终确定,这场集合了几乎所有顺朝高层,在太原行宫召开的重大会议也暂时告一段落了。 借着“南征北伐军费浩大”和“李自成急于获取正统地位”以及“限制自己发展,维护李家王朝”的契机,李来亨基本上达成了自己的三大战略布局。 一是确定了发行国债券,筹备中央银行,建立近现代银行体系的金融计划,一方面是为了拉拢田见秀及其背后的陕西方面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获取北方各大商帮,甚至是将来获取江南各大商帮的支持。 二是获得了“政统”的解释权,日后便可以借着维护大顺王朝统治的名义,通过办报,办学堂,开言论进一步宣传新思想,一面可以引导社会思想革·命,另一面可作为进一步获取“道统”解释权的阶梯,笼络新式读书人。 三是借着入川的时机,联合大西军,招揽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等等这个时代叱诧风云的人物到自己的麾下,加上辽东营和新编第二大营里面的十余位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优秀将领,可以说,将来的大顺新朝廷,李来亨至少掌握着三分之一的战力。 李来亨很清楚,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所谓的改革便是纸上谈兵。所以,自从决定参与到这场斗争中之后,他便开始了不予余力地布局。 虽然这次会议上商讨的很多事情都只是开了个头,都是只迈出了第一步或者说是仅仅只是有了一个计划,一个思考的方向,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任何可以改变时代的事情都不可能是拍了脑袋就去做,然后还能成功的;任何事情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都是一步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慢慢走出来的。 如果步子迈得太大了,一定会扯着蛋!这种痛不是谁都能忍的,那些忍不了的人就会来否定,来捣乱,来唱衰。 只有钱,只有赚钱了,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李来亨很清楚自己说的这些东西都太超前了,这些人几乎无法理解,他也没想过让他们能立刻明白,所以李来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出发点都是维护王朝统治和赚钱,这两点是谁都能明白,谁也不会反对的。 这次会议所确定的这些东西,以及由于会议的决定而最终产生的新事物,新格局,虽然现在还看不清楚,虽然还只是星星之火,虽然除了李来亨,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些东西只要一开始生长,就再也无法停下来。 但是毫无疑问,无论是谁也不能将其扑灭,无论是谁也不能阻止其生长,因为它的背后,是时代的车轮和资本的力量。 华夏这艘巨舰,将以锐不可当之势驶入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乘风破浪犹可待,直挂云帆济寰宇! ----------------------------------------------------------------- 许勇,李林,王浩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王爷居然打算直接和他们一起南下长安,而不是在太原再过几天轻松日子,享几天福。 田见秀更加没想到,为了支持国债券的发展,李来亨和高穆英夫妇直接从婚礼收到的赏赐中拿出了五十万两真金白银购买了即将发售的首批国债券,以示决心。 当然,无论是带着自己的养女即刻南下长安,还是拿他赏赐的钱购买国债券,李自成都毫不在意地同意了李来亨的请求,而且还打算在太原城门口给他和田见秀两人送行。 李来亨自然是没同意这个计划,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更不想再因此劳民伤财,而田见秀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见李来亨拒绝了,便也就默认了。 两驾金色的马车停在公主府的正门口,马车上面的装饰虽然算不上十分豪华贵气,但毕竟是平南王的座驾,看着十分漂亮。 门口早就已经围满了住在附近的太原城居民,众人看见这种搬家的阵势,早就围了起来,议论纷纷,一阵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一个月前刚到太原的平南王,驸马爷今天就要离开太原了。 就像其他地方的所有人一样,太原城的居民们也拥有着人类所应该具有的所有特点,比如猎奇,比如八卦,比如慕强,比如对皇室辛秘有着狂热的爱好…… 虽然他们大多没见过李来亨,不知道平南王和公主长什么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就像讨论自己的朋友,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热烈地讨论关于李来亨的一切,就好像这样他们也会脸上有光,也会一样受人敬仰一般。 此时突然听说平南王要走了,要去四川打仗了,又想到太原不久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有白花花的银子赚了,便都有些唏嘘。 …… …… 此时,公主府里面已经忙成一团,高穆英手下的几个丫鬟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丫鬟刚刚跑出门,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一样,大喊道:“喷头,沐浴的喷头忘记拿了。”这一声喊又让其它几个丫鬟一起进房间里面找了半天。 李来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虽然没有什么推动时代进步的大发明,却是将改善自己生活质量的那些小物件弄得极为齐全。 比如把牙刷的毛弄得软了些,把原本硬邦邦的枕头内芯换成了棉花,设计出了内裤,还有就是做了个淋浴用的喷头,悬在浴室的后面,其上是个大木桶。 若不是时间有限,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一个月,李来亨或许还能做出更多……不过,就目前来看,只能是等日后了。 “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安排好了事情就去西京找你!”高穆英抱着李来亨,恋恋不舍道。 她原本是要和李来亨一起南下的,昨晚才被李来亨睡服,才勉强答应了暂时留在太原,为李来亨的军队争取特供军需。 “嗯,你就放心吧!”李来亨嗅着妻子的发香,笑了笑,轻轻抚了抚妻子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接下来的这几天多陪陪皇后娘娘,日后可就没有那么多机会了!” “不用骗我了,怎么会没机会,就是想骗我给你说好话!”高穆英啐了一口,嘟着嘴扭过头去,不再看李来亨。“就是想要我给你去找钱,没有我在身边烦你,指不定在西京要有多快活呢!”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 第27章 走后门 李来亨之所以要把高穆英留下来,一方面是想要她多和高皇后聊聊,尽可能借助高皇后的枕边风来缓解李自成和自己的关系,毕竟自己以后是个大刺头;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和高家人处好关系。 高家在大顺军中的地位也不容小觑,不说高皇后的弟弟高一功就是军中大员,根基深厚,就是深受高皇后和高穆英两人影响的大顺朝廷户政府,便是任何人都不能避得开的力量。 李来亨手里的军队之所以更加强大,不是因为他的治军之法有多强,也不是因为那些人是天生的勇士。这些主观因素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真正起作用的是他一直在给自己的军队开小灶。 之前东征的时候,是由他来管理军队的开支,自然可以那么操作,可是李自成坐镇太原之后,军队的开支便都由户政府来统一管理了,便不是他一个平南王可以影响的了。 但是户政府之前,军中的财务一开始是由高皇后掌管,高穆英协助,户政府的那些官员也都是她们两人带出来的。 也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李来亨才会想让高穆英疏通一下,让户政府尽快把属于自己手下八万大军的军需运抵陕西。 陕西是一个穷省,刚刚才恢复生产一年,供养不起十几万大军,原本供养田见秀的五万大军和长安火器司就已经够呛了,如今自己手下的八万人马也都过去了,仅仅依靠陕西一省之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毫无疑问的,这么庞大的军需供给,如果自己不使劲催,没有关系在其中斡旋的话,运输途中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出各种问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丫鬟们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当最后几个大包将那两辆马车塞得实实在在之后,李来亨才终于和妻子高穆英一起,满脸微笑地从公主府的院子里面走了出来。 高皇后也亲自来送行了,面对自己的女儿,女婿,依旧是那样亲和,并没有什么架子。 李来亨在人前一向沉稳老练,但是面对这个像母亲一样的人,却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原本是想像孩子一样,拥抱一下母亲再告别的,却碍于身份礼教,只能行了个跪拜礼。 “亨儿,太原这边的事情你放心,饿着谁也不会饿着我们李家的人!”高皇后一面扶起李来亨,一面安抚道。 “母后,他可怕着呢,昨晚还跟我哼呢!”高穆英就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抱着高皇后的手臂,又说道:”不能让这家伙吃得太饱,一吃饱就来事……” 李来亨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只是微微一笑,完全不敢出声反驳,他心里清楚,别看丈母娘好像站在自己这边,要是真的表露态度了,这太原城怕是出不去了。 …… …… 车轮滚滚作响,在数千将士的护卫下,李来亨和田见秀的车队缓缓驶出了太原城。 马车吱吱呀呀的响着,经过了街道边的摊子,穿过了太原城的大门,李来亨掀开车帘,仰头一看,天光明媚动人,天空湛蓝,白云如丝,格外美丽。 -------------------------------------------------------------- 李来亨离开了太原城,公主府外的围观居民自然也就四散而开了。不过,关于他的讨论,关于西南的战事,过于那个传闻中的张献忠,却自发的开始热闹了起来。 众人纷纷都在猜测——这一次平南王李来亨要花多少天平定西南,总不至于超过一个月吧!平定之后,皇上又会给平南王什么样的赏赐,会不会又是一个公主呢? 此时的李来亨正躺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上,这辆马车行驶在队伍的正中间,四周皆是披坚执锐的精锐骑兵。 马车上铺满了高穆英为他准备的被褥,不只是坐起来十分舒服,还感受不到什么颠波。而此时,田见秀正坐在车厢的另一边,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问题想要和李来亨探讨一番。 “王爷,其实前两天御书房的那场会议,我还是有几个问题弄不明白,可否今日与王爷再聊一聊?”田见秀和李来亨还算不上熟,就是有过几封信件来往,加上现如今对方的爵位又比他高,他自然说话客气了些。 李来亨却是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眯着眼睛笑道:“田伯莫要这般生疏,咱们私底下说话,您就叫我小亨就好了!” “诶!这可使不得,王爷爵位在我之上,身份尊卑岂可罔顾?”田见秀连忙摆了摆手拒绝。 李来亨闻言笑了一笑,又接着说道:“这有什么关系的,私底下您是我的长辈,田伯若是一口一个王爷叫我,我反而是浑身不自在了!” 田见秀似乎有些犹豫,却依旧没有叫出口,毕竟这不符合规矩,他能坐到这样的位置,自然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 “好了,田伯,咱们赶紧步入正题了,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李来亨依旧微笑着,眼神单纯无邪,看着田见秀道:“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吧,这一次我一定和您解释清楚!” 李来亨早就知道这些人有很多都听不懂,只不过在李自成面前,一个个又都死要面子,不好意思问自己这个后辈。就是李自成自己,恐怕也不是很懂中央银行的运行过程和具体职能,只不过是听到它能管制银钱流动,就兴奋了而已。 而田见秀是李来亨想要拉拢的人,是大顺高层中少数还忧国忧民的人,李来亨自然是乐于和他说明白任何问题的。 田见秀也不再纠结,但也极其恭谨地问道:“王爷您说赚的钱三七分成,具体是指什么?我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想明白,国债券能赚什么钱?” “田伯,国债券本身不能赚钱,但是如果我们把国债券募来的钱投到别的地方,去做生意,却是可以赚钱的。” 李来亨顿了顿,又继续解释道:“我们将来还要做很多事情,可是仅仅依靠田赋是筹集不了那么多资金,就需要国债券来筹集,而国债券的一部分,我们就要专门拿来做那些民间做不得的生意,不只是朝廷做,还得官商合营,朝廷给招商投资,商人也投资,然后双方一起经营,赚了钱再分!” 第28章 答疑解惑【3K大章】 其实李来亨并没有超越前人的妙招,也创造不出来什么新世界。他能做的,就是把人类那些经过了无数次失败之后得出的宝贵经验直接运用起来。 如果少走了那些弯路,那人类的文明进程得快多少啊!这或许就是穿越的最大外挂——你明白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 虽然李来亨不懂怎么造蒸汽机,也不懂什么高深的物理学,生物学,更加记不得那些长长的化学方程式。可是,他记得牛顿的三大定律,知道蒸汽机的基本原理,知道元素周期表,知道一些简单的高等数学…… 有了这些后世看起来不起眼的知识,或许人类的基础科学可以往前大迈步几十上百年,无他,当知道一个东西可行,有目标的时候,进步往往是飞速的。 而他自己最擅长的经济学,可能也会因为时代的原因,大部分用不上,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知道要鼓励贸易,鼓励开矿,鼓励发明,要造舰队,要造蒸汽机,要挖煤,要炼钢,要尽快发展义务教育和科学……只要做好这些最基本的,文明自然会朝着对应的方向去发展。 所以,李来亨压根没打算创新,也没打算颠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不比那些人类先知们聪明,他要做的就是抄,反正抄到死也抄不完! “做生意?那不就是盐铁官营吗,有什么稀奇的?为什么还要借钱?”田见秀一脸疑惑的问道:“难道王爷所说的生意另有所指?” “嗯。”李来亨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盐铁这些东西既可以私营,也可以官营,只要所有权在朝廷手里,大可把经营权卖给商人,这个问题不大。但我说的那些生意,都是动辄需要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 “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纵使是田见秀,听到这个数目,也不免目瞪口呆起来:“做什么生意要花那么多钱?” 其实这个时候的内陆贩运,手工艺生产和贸易还用不到巨量的资金,及时偶尔会有,田见秀不是商贾大家,自然也没听说过。 “远洋贸易,大型钢铁厂,机器制造场……轮船局,铁路局……我们需要用朝廷的力量,把这些东西迅速发展起来,如果仅仅是依靠商人自己,恐怕是不行的。”李来亨忽然严肃了起来。“其中的一些东西,田伯可能还没听说过,但是最迟二十年,这些东西将会在大顺的土地上,从一颗颗嫩芽长成参天大树。” “我明白了,这些东西在汤若望的国家有,在我们大顺没有,但是大顺也必须得有,还得比汤若望的国家做得更好!”田见秀也忽然严肃了起来。 李来亨曾经交代过汤若望,让他去长安之后多和田见秀聊聊,田见秀一开始并不愿意,但见是李来亨推荐的便也就聊了一段时间,这才发现,原来大顺的土地之外,还有许多国家,而那些国家,在某些方面居然比大顺还要强大,这使得他立马警惕起来。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面,汤若望一心想要传教,田见秀一心诱导其说出更多欧洲大陆的情况。两人虽然目的不一样,却很聊得来,而田见秀无论是什么,就算是宗教,也要了解一番,更使得汤若望觉得传教有望,于是更加热情了起来。 但毕竟受到了时代的局限,又公务繁忙,田见秀的了解也不算太多,甚至对欧洲的很多情况有了很深的误解,不过警惕心却是种了下来。 “对,我们需要有大钱,然后办大事,用朝廷的力量办大事!”李来亨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欢喜:“而且做这些事情一定是要赚到钱的,不赚钱的我们只能用朝廷的税来做,不然那些商人是不会和我们合作的。” 虽然田见秀还不清楚什么是铁路,什么是轮船,但是他已经大体上明白了李来亨的思路和目的,对这件自己依旧不清楚具体细节的事情也不想再问了。 “王爷,你当时在御书房有说过要反对前明的所有东西,要‘四民平等’吧!”田见秀忽然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怕有人听到一般。 “是吧!”李来亨其实也记不清自己具体说了什么,见田见秀是这种神情,便更加不敢直接认了。 “王爷可是听过王守仁的学说,看过他所著的书?”田见秀眯着眼睛,眼瞳里满是期待。“不然又如何得这四民平等之说?” “倒是听说过,知道‘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难不成田见秀还是王阳明先生的信徒?李来亨一时间弄不明白了。“田伯为何会突然这般问?” “哦!”田见秀突然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偶然听过别人说,倒也没看过他的书,就是突然记起来了而已!” “只是全面‘反明‘也是要不得的,不然大顺的根基便也会动摇,到时若是解释不清楚大顺为何得国,为什么是皇上做皇上,而不是别人做就麻烦了,甚至于万一生出不要皇上的谋逆之意更是糟糕!” 田见秀似乎是察觉到了“反明”这一论断背后的隐患,看这语气,现在应该是怕李来亨这个年轻人太过气盛,不懂事,乱说话,来给李来亨指点人生的。 田见秀见李来亨不说话,以为是对方意识到不对了,又以长辈的口吻敦敦教导道:“你这方面可能还没有什么经验,若是你也和皇上一样,从无到有拉起一支队伍,你便会明白这有多重要了,若是日后你和那些乡绅打交道了,便知道这正统两个字有多重要了!这些你以后都会明白了。记得我的话,日后这种话要少说,看皇上的意思。” 李来亨听罢,算是明白自己这个田伯的意思了,对付这种有“教导之心”长辈,可千万别和他杠。于是李来亨假装恍然大悟,抱拳道:“原来还有这般讲究,我知道了!” 田见秀见自己的教导起了作用,心中一阵得意,但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不过啊!这倒是题外话,我只是怕你犯错误了,和你说一声,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田伯您说!” “大军真的要装备那么多火器吗?火炮和火铳的造价如此之高,制造周期又长,而且射击的距离也不算远,大军决战终究还是要短兵相接的,火器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缓一缓!” 田见秀长期在陕西,虽然接手了长安火器司,但是只提高财政支持,并未参与过生产,对火器重要性的认识其实还不如李自成,这其实也是大顺军旧部大部分人的想法,他们对火器有一定的认识,但是没有直接面对过清军的强大火力,所以对这些战场上的辅助武器都不算十分重视。 再加上田见秀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前明留下了的火绳枪,故障率很高,炸膛更是常见的事情,还没有装上刺刀,压根不能近战,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田伯,火器的事情是一定要重视的,而且现在就算火器司开足了**生产,三年之内也不够一半大军换装,所以现在还不是担心火器过剩问题的时候。”李来亨面色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现在的火铳确实是性能不足,等他们造出了燧发枪,还要大范围升级一次装备,不会全军换装的,田伯您放心,我们没那么多钱!” 大顺现如今四十万野战军,十几万卫戍部队,若是全部换上新火铳,火铳制造的费用,士兵训练费,枪支的损耗保养费,一年下来仅仅是武器装备支出就得上千万两白银,这是大顺朝廷不可能承担得起的。 而且,过了那么多年还得继续换新的,还得升级换代,在机器大生产之前,全面换装更是不可能,也没这个必要。 卫戍部队大可用二手的,一线作战部队用最新的,作战对象不一样,不必要苛求一致。除非,大顺朝廷的钱多到花不完。 “可是火铳那玩意真的有那么大威力吗?值得我们投入那么多钱?”田见秀依旧持怀疑态度。 “田伯,您觉得满清鞑子厉害吗?”李来亨笑了笑,不等田见秀回答,又说道:“他们除了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更重要的还是火器大量装备,那些可不是明军手上的烂货。而且,火铳,火炮在未来威力会更大!” 田见秀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李来亨说。 李来亨见状,又继续说道:“若是火铳一百米内还能瞄准,三百米内还有杀伤力,射击时间比现在快三倍,还能够穿透甲胄呢?若是火炮能射五六里地,那个炮弹还能爆炸呢?若是那样的话,您觉得火器厉害,还是咱们的大刀长矛厉害?” “火器真的有那样的威力?”田见秀不敢相信,疑惑道。 其实也不奇怪,在一个东西没出来之前,往往会有无数怀疑的声音,人们往往更相信经验,更相信自己熟悉的东西。没有谁可以做的每一次都猜对未来,除非他就来自未来。 “不止有那么强,还会更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汤若望那里套出来的,夷人正在研制那些武器。红衣大炮就是夷人的,您觉得那种炮不够厉害吗?”李来亨反问道。 “汤若望居然满了我那么多,实在可恶!”田见秀心中一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夷人终究不可信,他们这是害怕咱们都学完了他们,比他们强,故意隐瞒我们啊!” “田伯明断啊!” 马车继续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行驶,官道上疾风呼呼,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四周是呼啸而过的黄红山色。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鹿七辰”的打赏! 第29章 长安火器司 其实田见秀在马车上问的这些问题不只是田见秀一个人的疑惑,而是大顺朝廷高层大多数人的疑惑,他们确实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也有许多觉得没必要变的地方。 无论是东西南北哪个方向的蛮子都是蛮子,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如果变一变有利于加强他们的权威,有利于镇压那些逆贼,能赚更多的钱……那变一变也无妨! 而且,田见秀问的这些问题,说不得还是李自成在背后吩咐的呢!李来亨倒是不敢相信李自成那么好骗。只不过那些事情很明显的,只要控制得当,利用得好,便是有利于王朝的。 或者说,李来亨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个气盛的年轻人,很会打仗,说话很好听,有时候有点偏激的想法,标新立异的想法也很正常,也没必要过度苛责。 年轻人不懂事,慢慢历练自然就会懂得世间万事的复杂的,而且借这个年轻人的手,借着气盛的借口去除掉一些东西,也是所有人乐于看到的。 一个年轻人,你和他计较什么?犯了错,就算是大错,得罪了人,就算是一大部分人,那又如何?有皇帝在那里拉扯,恩威并施,所有的人就都得要掂量掂量那个度。 反正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透了别人的想法并且觉得事情会在自己的操纵中,那么李来亨这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在很多事情上就是超然的存在了。 因为,别人只能自以为看到未来,那个未来还是臆想出来的,而他来自未来。 当然,不只是田见秀问了李来亨问题,李来亨也有许多问题要问田见秀,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关于村组织的问题。 原本李来亨已经说服了李自成,计划在大顺军的控制区内全面推行村组织,由大顺军家属,退伍老兵和地方乡绅共同形成一个新的统治阶级,控制基层。 只是,战端一开,人手紧缺,兵员更少,所有人都忙于战事,加之还要安抚地方乡绅,村组织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搁置了下来。 在大顺所有控制区之内,除了压力较小,大顺控制力最强的陕西地区,其它省都是直接延续了旧制。 但是陕西省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之前受到战乱破坏较大,当地原本的宗族乡绅统治力量已经被打散,由少数当地居民和流民组成的新乡村,那村组织,农委的组建是极迅速且顺利的。 可如果是那些战乱波及稍小,地方乡绅和宗族力量依旧强大的地方,别说是村组织了,就是农委也压根建立不了,地方的百姓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被挡在村外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到底能不能信得过。或者说,自己拼死拼活,是不是只是换了个新主子,那为什么还要拿命来拼呢? 所以即使是陕西,李来亨的计划也仅仅是落实了一半不到,这还是因为有田见秀的大力支持,还是因为陕西是大顺军的老本营,其它的地方,除了河南的大片流民重建区,更是几乎没有成功的。 卫国税也压根没有落实,乡村的基层建设又几乎破产,朝廷是换了,可是当地还是原来的那些地主,那些乡绅,收租催税的还是那些旧吏,甚至于,县太爷还是那个县太爷。 当李来亨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幻想,他终于真正知道了: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不流血,不死人,改变不了乡村的现状。搞不了产业**,造不出新的阶级,老百姓的生活永远就只能那样! 十七世纪,原本就是地主阶级的世界,想要在没有产业基础的情况下将这个阶级打倒确实是不可能的,李来亨原本是不信的,现在他只能相信了! ----------------------------------------------------------------- 大顺永昌元年十月中旬,西京长安城一个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日子里,在长安城城北的那个冒着煤烟的大型建筑里面,四五千个工匠正按着分工,在工坊里的不同区域,热火朝天地制造着各式火器。 这个工坊几乎汇聚了整个中原大地的所有优秀工匠,有北京撤退而来的,有在锦州被逮来的,也有一些是原本九边的地区工匠,还有不少洋人。 这个围墙高起,总是飘散出无数煤灰的建筑,正是现如今东亚大地上最大的军工厂——长安火器司。只要钱管够,原材料供应充足,这里可以大量生产火药,火绳,炮弹,火绳枪,以及大小火炮,一年的产量足可以装备七八万大军。 此时,这座大顺泽侯田见秀征发了五万民工,死伤了五千多人,三个月内建成的巨大作坊里面,一位身材高大,面部轮廓明显,蓄着长长的大胡子的西洋人正在四处巡视,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西洋人。 “第一批火枪有多少是不及格的?”汤若望一面巡视工坊的情况,一面询问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报告副司长,第一批火枪有四百多支是不能正常使用的,其它的运过去之后,又退回来了三百多支。”身后的那个年轻的西洋人回答道。“火炮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是一些现在没发现问题的,也存在着炸膛的隐患。” “嗯,这样已经不错了,这些都已经是极优秀的工匠了!”汤若望走到尽头无人之处后,忽然停了下来,望着墙壁,面色凝重,有些担心地问道。“我们已经按着李的要求做了那么多,他答应我们的事情到底算不算数呢?” 那个搭了荷兰人的船,经澎湖辗转来到天津,然后阴差阳错被汤若望骗到了北京,现如今又在长安的天主教徒一怔,眼瞳里满是不敢相信:“李将军难道在骗我们,他答应过我们的,只要帮他造武器,就给我们传教的便利的。” 这个年轻人来到中原,也是为了传教的,而且他的热情比汤若望还要更热烈! “听说李已经到了长安,明天我要去找他问问,如果答应我们的事情是假,我们便直接去太原找大顺皇帝抗议!”汤若望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说道。其实他也不知道大顺皇帝可靠不可靠,李已经足够开明了。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的打赏。 第30章 西欧取经 汤若望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日大顺军攻入北京城之后,他原本躲了起来,是想等到局势缓和之后再活动的。可却被李来亨专门找人给逮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陕西人会知道他,而且还那么了解他,难不成是上帝的感召? 之后,这个年轻人就以“传教自由,广修教堂”等等条件来引诱他,要他帮忙把天津,北京的欧洲人都请到北京火器司来享受福报。 汤若望哪里听不出来李来亨这是要他把人给拐过来,骗过来,可是李来亨手里拿着刀,又和声静气地和他讲道理,他哪里能不被说动,哪里敢不答应? 可是,那么久了,他和他欧洲兄弟每日加班加点,给李来亨打了那么久工,造了那么多武器,李来亨却再也没有提过传教的事情!这不得不让汤若望和工匠队伍里面的其他传教士深感不满。 但与此同时,汤若望在和李来亨交流过之后,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与其他人的不同,特别是李来亨对传教的开放态度,对上帝的尊重以及对欧洲的了解,都让他对中原传教工作的未来产生了无限的期望。 但是汤若望也明白,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他必须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欧洲的技术传入中原,要在华人完全掌握了他们想要的技术之前完成传教的工作。 甚至于说,在某些方面还得进行一些误导,如果欧洲没了优势,那中原对于上帝便不会尊重了! 不过,不等汤若望去找李来亨,李来亨回到长安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巡查长安火器司。 “汤,好久不见啊!”李来亨远远的就叫了起来。 汤若望一时惊愕,他刚刚才说了要去李自成那里告状,这时候李来亨就来了,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但是他常年传教工作锻炼起来的应变能力也不是盖的,汤若望闻言立即转身,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抱了过去:“李,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又搂又抱了好一阵子,又都就双方这段时间的经历大发了一顿感慨,然后才一起到了工坊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和长安火器司司长周世昌一起,商讨起了重要的事情。 “老周,汤,燧发枪后面是你们谁在负责?现在研制得如何了?”刚一进周世昌办公的那个小屋子,李来亨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嗯……”周世昌和汤若望两人先是一对视,然后纷纷拱手拢袖道:“王爷,是我负责燧发枪!李……王爷,是我负责新型钢铁的冶炼!” “如何,有什么进展吗?”李来亨微微挑眉,满脸期待。 “启禀王爷,燧发枪的研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是还没有达到装备大军的要求!” “此话怎讲?难道是燧石的打火率太低了,枪支无法正常使用?”李来亨连连发问,他依稀记得这是燧发枪推广前期的大问题,而且周世昌那话的意思,不就是毫无进展吗? 周世昌一怔,李来亨远在太原,他是怎么知道的燧发枪研制中的问题的,难道……周世昌一想到那种可能,立即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了,回答道:“王爷英明,正是这些问题,燧发枪主要是点火装置换了,其他方面都已经极成熟,就是燧石打火老是出问题。” “这是很正常的,你们继续研制就是了,继续想办法去解决就好,没钱了我这里有!”李来亨慷慨道。 “是,王爷!”见李来亨没有任何苛责,周世昌反而有些奇怪了,王爷什么时候那么宽容了。 “汤,你这边呢,山东和兰州的焦炭运过来了吗,新型钢铁呢,有没有进展?” 李来亨还是看过一些文章的,也知道要炼好钢,仅仅依靠木炭和煤炭还不行,还得需要经过除杂炼化之后的焦炭,这样温度才够高,才能生产出硬度更高,更好的钢铁。这也是为了减轻火炮枪支的重量,减轻后勤压力和野战机动性。 而焦炭这个时候在中原已经可以生产了,自然不用太过担心,最主要的是如何用焦炭造出强度更高的钢铁。 “王爷,那两地的焦炭都已经运抵,只是新型钢铁的研制,则……” “不用着急,继续炼下去,搞科学就是这样的,不可避免会出这些问题的。”李来亨本来就没有三个月练成新钢的计划,自然没什么期待,所以哪里来的失望呢? “王爷,火药按照你给的配方,效果果然非同一般,威力大了许多啊!”周世昌拱手笑道,忽然插进话来。 “嗯。”李来亨点了点头,又继续吩咐道:“那就好继续按着这个配方比例去生产,如果有人可以去改进的话,依旧要重重地赏赐。” “王爷……”汤若望欲言又止,想了想,这个时候似乎又不好问,毕竟自己没有造出新钢,万一被李来亨以这个为借口直接拒绝了,就麻烦了。 “哦,汤,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李来亨笑了笑,他早就猜到了汤若望的心思,“之前答应过你的传教的事情,等打下南京之后,就会立刻安排,就是这三四个月以内,这个你可以放心!” “真的?”汤若望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我还能骗你不成吗?而且南京有个天文台,据说建得可好了,到时候你可以邀请你欧洲的朋友到那里去看看。” “噢,太感谢你了,李!”汤若望一时激动,握住了李来亨的手,随后又有些谨慎地问道:“那你向大顺皇帝陛下汇报过了吗?” 其实汤若望的担心也是正常的,前明的那些士大夫在他面前夸下了多少次海口,说过了多少次传教自由,使团旅欧……可都是没有向皇帝报备过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所以汤若望也担心李来亨是这样的人,更担心万一他哪天意外战死了,自己没人说理去,他干活可不是为了领工资的。 “汤,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李来亨虽然听明白了汤若望的意思,却是没有一点生气,反而安抚道:“大顺朝皇帝陛下已经同意了,之后还会派遣使团前往欧洲取经书,带回中原给广大民众学习!” “真的,大顺皇帝陛下真的同意了!”汤若望喜出望外,不由得重复道。 “大唐有玄奘西天取经,大顺自然可以有使团西欧取经,有何不可吗?”李来亨顿了顿,又继续笑着说道:“而且大顺皇帝陛下还答应了贵教日后可以在中原大地上建教堂!” 第31章 亲信们 李来亨来到长安的第一站就是巡视“长安火器司”,除了确实想亲眼看看这个东亚最大的军工厂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要安抚汤若望。 “西欧取经”明面上是要去学习基督教的教义经书,实际上是要派遣外交使团去西方,和西欧各国,甚至是奥斯曼帝国建交。 当然,复印欧洲大陆上的各种科学人文书籍,购买各式中原没有的新机器,进口各种玻璃器皿来作为基础科学的研究工具,以及邀请各种成熟的工匠来华工作,吸引更多潜在的来华贸易者才是真实目的。 不过,巡视完火器司之后,李来亨宛拒了汤若望的邀请,并没有留下吃饭,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此时,李来亨在长安的府邸已经热闹了起来。早上还分散在长安城外的各个军营之中的老部下们都纷纷回到了长安城内。 那些李来亨带出来的高级将军则是直接到了他的府邸等候平南王“回家”。许勇带了王浩,李林,刘能三人,马大柱和曹云,张顺,张项,时家三兄弟七人,都陆陆续续来到了李来亨的府邸。 这些人如今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每一个回城都带了不少亲卫,汇聚到平南王府之后,足足有两百多人,场面十分壮观,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而他们集体回城,无论是在陕西政·界还是军·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这里面足足有两位制将军,两位军组织参将,五位果毅将军,两位威武将军,从大顺朝廷的军制来说,他们的手底下至少有七八万军队。 最重要的是,这是大顺战神平南王手下的将,手下的兵,就连满清鞑子都打不过,自然是威名远扬! “老马,你来了?”李林在众人中算是最能说会道的,和新编第二大营的各位将军也熟,见马大柱一行人进门,率先开了口,“在城东练兵练得怎么样了?” “嗞……李林你这话说得,咱们可都是王爷的人,王爷回了长安,咱们能不来吗?”马大柱“嗞’了一声,说罢又摇了摇手,笑道“咱们今日只喝酒叙旧,不谈公事。” 他倒不是与李林关系不和,就是因为李林这个人能说会道,和谁的关系都极好,和他老马的关系也不错,所以马大柱说起话来才这般不顾忌。 “哈,哈,哈,哈……对,马将军说得对,今晚不谈公事,只喝酒叙旧。”许勇忽然插了一嘴进来, 虽然许勇和马大柱都升了制将军,但许勇是老将,统领的还是当今天下第一战力的“辽东营新军”,士兵以一敌十,战力强悍,所以统帅的地位自然要比一般的制将军要高。 “哦,是许将军啊!”马大柱立即抱拳示意道。 尽管大家都是李来亨手下的兵,但是关系亲近,地位高低还是分的,马大柱哪里能不知道自己虽然也有统兵之才,可无论是资历还是关系,都远远还比不上许勇。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啊,都是自家人,怎么看起来那么见外?”王浩在一旁打趣道。 “哈,哈,哈,哈,这不是王爷回来了,咱们激动嘛!”时老四在一旁打着哈哈。 时家三兄弟自从杀了多铎之后,在李来亨的扶持下步步高升,毕竟是打了那么多年仗的,虽然算不上帅才,但统领几千上万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如今有了机遇,自然是没有让李来亨失望。 如今他们也确实实现了当初的梦想——独统一营兵马,老四时光茂成了果毅将军,老五时功,老六时富则成了威武将军,兄弟三人统帅马大柱手下的新编第二大营的第三营一万将士。 “听说今晚的饭食里面是有豆子的啊!你们兄弟三人可不要撑坏了啊!”新编第二大营的军组织参将曹云笑道。 他们兄弟三人的故事在军中早就传开了,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满清定国大将军多铎是被拉屎拉不出的三兄弟给射死的。 “老曹,你还好意思笑别人,你当初可是连王爷都想打啊!”马大柱也记起来几个月前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哪一个没有点黑历史的。 “老马,你不地道啊,咱们都一起共事那么久了,你还揪着我那点事情不放!”曹云扭过头去笑骂道。 “你以为马大哥好到哪里去啊,当初他还一个劲认不出王爷呢,就是到了王爷面前,王爷给了赏赐,出了营帐之后还是不敢相信!”马大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弟在背后给自己捅刀子,但当时张顺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顺你小子,当时是谁在那里信誓旦旦说着那个毛头小子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的?”马大柱也不惯着自己这个二弟,当即反击道。 “诶,诶,诶,都别说了,再说下去,大家是要把屁股都翻出来给别人看了!”张项连忙劝道,他这是怕祸水东引,说到自己身上啊,当初想要冒领军功的时候,他还挨了二十大板呢! 但张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曹云当即记了起来,也不嫌事大,极其缺德地大喊道: “张二十,你是怕……” “在说什么呢,那么热闹?“一个欢快且熟悉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看见平南王李来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大厅,正在微笑地看着大家。 “王爷!王爷......”众人当即半跪于地,向李来亨行了军礼。 李来亨看着这十几个嘻嘻哈哈的家伙跪满了一厅,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北京城,在戎政·府的日子。那个时候,肖阳还在呢! 这些都是一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虽然身上有着普通人的各种缺点,但是历经磨难,现如今都已经成了自己军中的骨干,大顺朝的脊梁。 “免了免了,在自己家里,一个个怎么都那么矫情。”李来亨笑了笑,赶紧上前扶起众人,“大家都起来吧。” 大家见状,纷纷站了起来,这群亲信将领纷纷上前跟李来亨打招呼,李来亨一个个点头寒暄,其中有几个一个多月没见了,这时候见到,似乎感觉格外亲热了。 这个时候,李来亨其实很想站到台上,跟这些亲信们好好说说自己的心里话,但是一想自己说的应该都是些废话,大家每日练兵,都很辛苦了,便也就放弃了这种领导们特有的可恶癖好。 “王爷,泽侯已经在营中摆下了宴席,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咱们过去吧!”王浩拱了拱手说道。 第32章 一个都不落下【3K章】 李来亨将众人先打发离开了之后,独留下了王浩和曹云两人,想要单独问他们一些问题。 这两个人在军中专门管理纪律和饷银,不用想也知道李来亨想要问什么! 除了军需还能是什么,前段时间马大柱等人到太原参加婚礼的时候,就和李来亨抱怨过军中补给不足。将士们每日都在加紧训练,但是伙食营养严重跟不上,甚至已经严重到了影响训练进度的程度。 虽然李来亨已经让妻子在太原斡旋了,但是他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怎么样了。 “王爷,军需户政?府那边说已经在快马加鞭运过来了,只是……”王浩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李来亨顿觉不妙,蹙眉问道。 “前面我催的时候,他们也一直都说快了快了,可是快了半个月都没到,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是……”王浩眉头紧皱,似乎对户政?府那些人已经失望了。 其实王浩也知道,现在物资紧张,自己这边得了物资别的地方就没了,也不见得是户政?府的人在拖,而是分配确实困难。而且,户政?府那边的人,他也不敢说什么啊! “那这次是你主动问的,还是太原方面主动联系你的!”李来亨倒是不紧不慢,继续问道。 “王爷这么一说,倒是户政?府主动发来的快件。”王浩恍然大悟道。“王爷,我明白了,莫不是王爷……” “好了,事情办好了就行了!”李来亨又扭头看向了曹云,问道:“那些阵亡新兵的抚恤怎么样了?” 李来亨其实更关心的还是在北京战死的那些新兵,那些被他强行抓来“保家卫国”的平民百姓。他们的抚恤如果不到位的话,那他们那些背井离乡的家人,生活毫无疑问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朝廷到目前为止只给家属发了三个月的口粮,抚恤金还没下来,我去问了,回信都是在筹备!”曹云摇了摇头,苦脸说道。 “我也大概猜到了,现在国库确实没什么钱了!”李来亨心中一紧,却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国穷官富,李来亨能说什么呢?国库里面是没钱了,可是他的婚礼上,李自成赏了价值五十多万两的金银珠宝,自从自己到太原以后,各级官员送来的礼物,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万两,婚礼上刘宗敏更是大手一挥,直接送了三万两份子钱。 李来亨后来将各项数目汇总,这才发现,自己在婚礼的前前后后,总共收到了价值一百一十三万两白银的礼物,除去一些李自成,高皇后赏赐的,不能卖的珍品,其它的那些礼物,最后卖了大约十二万两,再加上现银,李来亨手里足足还有一百一零八万两银子。 而为了促成国债券,他只得花五十万两银子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的就是给那些商贾吃一颗定心丸。剩下的这五十八万两,从哪里来的,就应该回哪里去了。 “王爷,您怎么了?”看着李来亨的神情,曹云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事,晚宴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李来亨勉强挤出笑容,拍了拍曹云和王浩的肩膀。 这次晚宴是田见秀派手下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筹备的,宴席订在了长安城内的前明藩王府里面,毕竟能够参加这次晚宴的都是军中的中高级将领,自然不可能在外面的大酒楼。若是谁酒后胡言,泄露了军事机密,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军中主帅在自己手下人汇聚的晚宴上,说了什么不合体统的话也是正常的,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开了,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来亨在亲卫的护送下,和王浩,曹云两人骑马直奔晚宴地点而去。 对于这次晚宴,李来亨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八万人马还不完全是自己的,军中有不少人现在满心抱怨,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平南王李来亨是不是和他们一条心。 那些田见秀送来的新兵还好,本来就没有归属,对于当兵打仗的待遇也不是很清楚,入了辽东营就是辽东营的人了。 可姜镶手下的那些大同兵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在长城打劫走私打劫得挺好的,蒙古鞑子也不难对付,一个个都是老兵油子了,如今将领换了,队伍又被拆开重整,本来就不适应。 原本听说是平南王李来亨的部队,还满怀期待的,毕竟这只军队的补给和装备都是最好的,还是战神李来亨统帅,以后肯定就是领赏钱的命了。 可是谁知道,来了之后不是这样的,装备确实还是最好的,可是补给……每日那么辛苦的训练,吃的东西却根本不是那回事,这谁心里能接受。 所以李来亨要想真正收服这支军队,使得将士们上下一心,就得先把军队的补给做好。不是说要每日大鱼大肉,而是要满足高强度训练的损耗。 而这也还不够,还得让全军的将士们看看平南王是怎么对自己的士兵的。士兵们可都不傻,只要你让他们看到真心,他们就会给你真心卖命。而这才是李来亨的军队战斗力强悍的原因。 最好的装备,最盛的士气,最强的战力,想不赢都难。 不过,在征服士兵之前,还得把他们的头头给征服了。现如今两营大军的数百位中高层将领都在晚宴上,高层将领基本上都是李来亨原本的手下,自然不必担心,可是中层还有一半左右是姜镶的大同兵出身。 李来亨入席之后,先是和众将领寒暄了一番,等到基本上都说过了一两句话,混了个脸熟,酒过三巡之后,他才开始了今晚晚宴的重头戏。 李来亨知道大家都在关心什么,也知道没有什么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除非是像朝廷一样,没有钱,所以解决不了。 所以他也不绕弯子,在这三百多个中高层将领吃饱喝足之后,宣布了两个重磅消息。 “兄弟们,吃饱了吗?喝够了吗?”李来亨大声喊道。 “饱了!够了!”桌上的人齐齐应道,只以为是李来亨突然来了什么兴致。 “大家都知道我李来亨是什么人啊!我也知道大家心里的事情,我这个人是从来不喜欢绕弯子的,所以在这里,就把心里话和大家说一说!” 李来亨扯开了嗓子,大喊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不能在酒楼举办这种宴席的原因了。 “第一个,军中有不少人的兄弟,好友都战死了,残疾了,可是朝廷的抚恤还没下来,大家心里急,心里抱怨,但是又不敢说,是不是?” “……”桌上却是无一人敢说话,谁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平南王想干什么。 “我在这里向诸位保证,只要是我李来亨军中的兵,无论是以前是,现在是,还是将来是,所有的抚恤都会第一时间发,朝廷发不下来,我李来亨就垫着,到时候再找朝廷要。对我李来亨来说,那些银子多了是锦上添花,可对于将士们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了!这些话,你们今晚回去了,可以告诉手下的每一个人,就说:他们的将军,李来亨说了,他的兵,永远不会拖欠任何军饷,奖赏,抚恤。” “五十万两银子已经准备好了,等后天王参军和曹参军统计出名册之后,就会立即给所有牺牲了的将士家属发抚恤,残疾了的将士也会得到补偿,一个人六十两银子!有孩子未满十六岁的,我李来亨就养到十六岁,无论男女,供他读书识字,将来考科举,保证饿不到。” “我也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不够发完所有抚恤,但是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的银子了,也请大家不要忘记了,这是平南王对你们说的话,朝廷不敢欠平南王的钱,抚恤绝对会全部发完。” 李来亨也做过员工,他也喜欢,也信任那些拿出真金白银砸人的领导,而不是那些画大饼,宣扬狼性文化却让狼吃草的老板。所以他知道,只要自己拿出了真金白银,那说的话就有人信,下面的拉拢和许诺才是有价值的,才可以让将士们拼命的! “平南王!平南王!平南王……”下面呼声一片。 李来亨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又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个事情,我也知道!” “你们有的人原本不是我手下的,是不是担心受排挤?担心不被重用?担心以后军功被夺?” 李来亨顿了一顿,看着面前的众人,又说道:“把你们的心放到肚子里面,我李来亨的兵,每一个都一样。临阵脱逃者,杀!勇往直前者,赏!杀敌有功者,升官发财!你们以后只需要记住,你们是李来亨的兵,那个可以把家产拿出来给你们垫军饷,垫奖赏,垫抚恤的李来亨!” “平南王!平南王!平南王……”又是一片欢呼声。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的前途,更不用担心你们的家人,孩子。朝廷以后会办军事学堂,会办义务学堂,我敢向诸位保证,我的兵,绝对是第一批入职的,入学的,绝不会落下任何一个,我的兵的子女家人,也绝对个个有书读!” 随即,李来亨搬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本花名册,举起来说道:“你们,你们的家人,都在上面,一个也不会落下……” 又是一阵欢呼声,李来亨知道,等他的这些话传回军中,等他后天真的把五十万两银子发下去,他今后就是这支队伍的唯一指挥官了…… 【作者题外话】:昨晚缺了四百多字才够八千,可能大家都没发现! 诶,实在是有点忙,没那么多时间码,一天八千工作日实在是熬不住啊!(怎么这次推书期那么长,哭了哭了!第一次觉得推荐长,哈哈哈) 今天使劲摸鱼,终于够了,另外更一个3k章,弥补一下昨天的!(其实我本来昨晚打算再熬一晚的,但是实在是熬不住,第二天早八) 李来亨整合完自己的军队,搞定了军需补给之后,就要开始搞张献忠了,大家拭目以待吧!(作者洗澡去了,不和大家多说了,明天见!) 第33章 孙可望 李来亨在那次晚宴之后的第三天,如约给在京津战场上战死的近四万将士的家属发放了四十万两白银的抚恤,还有十八万两则是作为后续米粮补助。 除此之外,他还许诺了如果朝廷在后续没能及时补发抚恤金,他购买的五十万两国债券也会在成为抚恤金的一部分…… 李来亨并不缺钱,如果他缺钱的话,会有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来给他送钱,所以这些身外之物他并不是很在乎。而且,他还有老婆养着,公主的俸禄可一点不低。 其实长安城的几大钱庄都曾经联系过他,说是可以免息借钱给他,也算是对保家卫国,抗击满清鞑子的将士的一点心意。不过,李来亨并没有答应,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等等,再和这些商人拉扯拉扯…… 毕竟,这些商人明面上说得大义凛然,还是对将士们的心意,可实际上是什么原因,李来亨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往里面跳。 而且,这些商人不明白的是,在这个封建时代,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对那些官员有用,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处理完抚恤补偿的事情之后,李来亨又声情并茂地写了一封请罪书,阐述了自己看到烈士家属的生活是多么多么艰难,多么多么不易,声泪俱下,不忍心,一切为了朝廷,为了皇上……所以便擅作主张,以私产补发了抚恤金,还请求李自成赐罪。 当然,还随便骂了一通户政·府,帮李自成把锅甩给户政·府,随便要求户政·府一定要尽快还钱…… 李自成当然不会怪罪他,反而趁机赶紧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皇上还是好的,还是记得将士们的,皇上就是被那些狗官给骗了,皇上这就去治理狗官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再等等,再等个一两……年…… 做完这些之后,李来亨在军中的声望自然又上了一个台阶,之后又在军营中待了一个多月,一面是整顿军组织和士兵委员会的乱象,另一方面则是和原本姜镶手下的各个中高层将军们交流协调,建立更加牢靠的关系。 经过这些,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又是扎根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又是整顿军组织和士兵委员会,给普通士兵争取权益,再凭借着原本就极高的声望,李来亨才算是将这支部队给基本整合了。 不过,要想彻底整合这支由各部队组成的大军,还是得打过一仗才能算的! 原本李来亨还打算在军营再住上一段时间,一直到十一月底出征为止,可没想到妻子高穆英提前赶来了长安。为了维持平南王的形象,也是怕军营的营帐不隔音,李来亨只好搬回了长安的平南王府。 而另一边的四川成都,孙可望既有点激动,也有点担心,甚至可以说是左右为难。激动是因为张献忠勉强答应了李来亨到成都来谈判,而且是他亲自去迎接;担心是汪兆龄如今越来越得宠了,张献忠越来越难说话了,这哪里能让他不左右为难。 其实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西除了投降以外唯一的选择便还是,投降。可是张献忠似乎并不完全这么认为。 凭借着大顺册封的秦王,张献忠顺利收服了四川的前明势力,大量官员纷纷归顺,这也使得他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以为那些官员归顺是因为他张献忠。 而那些官员归顺之后才知道,原来张献忠虽然是大顺的秦王,但更是大西国的皇帝。 所以,当这些原本就冲着大顺而投降官员听到平南王李来亨已经屯兵二十万,准备南下平定张献忠的时候,都不可避免地想好了今后该如何投降,才能保全官职和性命。 张献忠也知道这些,所以这段时间已经开始疑神疑鬼,残暴的本性也恢复了一些,甚至已经有一些成都的官员惨遭毒手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对于这些事情,孙可望和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三人也曾经劝阻过,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在大西,张献忠不受任何人掣肘,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现如今,李定国领兵三万到了保宁府驻守,刘文秀,艾能奇领兵三万到了夔州府,张献忠身边更是只剩下了孙可望和心胸比孙可望更加狭小且残暴无谋的汪兆龄 在原来的历史上,大西军在1646年8月放弃成都之后,在汪兆龄的怂恿下,张献忠变得更加残暴,在四川地区进一步采取烧杀的政策,使得大西军失去了四川民心。 在这种错误的领导下,和清军决战的凤凰山战役惨遭失败了,张献忠和数万大西军将士战死,使得大西军被迫放弃四川根据地,四处流动作战。 而这个时候,大西军的最高权力仍由大西国皇后和汪兆龄掌握,原本主张冒险进攻的宰相汪兆龄在清军的强大攻势下,则开始变成一味地退却逃跑,加之清军对大西军围追堵截,大西军在突围过程中损失惨重。 没有根据地,没有后勤补给,缺粮少食也使得大西军的军纪严重败坏,战斗意志丧失,很多将士烧杀抢掠、离队逃跑,甚至是直接投降清军。 而后重庆战役胜利后,汪兆龄还想让大西军继续向大西军熟悉,但是明军力量强大的湘西前进。 在这个决定了大西军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当机立断,根据当时各方力量的强弱对比,军事态势的发展趋势,放弃了东去湘西的计划,改向南明朝廷统治力量薄弱,只有几个小军阀的贵州前进,以摆脱清军,争取战斗的主动。 大西军的屡次作战失利,特别是凤凰山战役的惨败,使得军中的许多将领和士兵都认识到了汪兆龄的错误,所以孙可望等人的决定得到了包括白文选、冯双礼、靳统武、吴三省、窦名望在内的多数将领的赞成。这才最终挽救了大西军。 所以,如果继续让局势发展下去,继续让汪兆龄当政,完全可以预见大西军的命运,张献忠的命运。 虽然孙可望不知道这些,但是他知道现如今义父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汪兆龄该杀,而李来亨准备来了,那个给他写了三封信,每一封都深深震撼了他的平南王李来亨要来了。 第34章 朝天关会面 孙可望在五月下旬收到信之前,其实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来亨,那封信他甚至都不想打开。若不是冲着对方李自成义孙的身份,可能这封几乎改变了他一生的信件早就被扔进垃圾堆里面了。 但是,看过了第一封信件之后,孙可望似乎是找到了知己一般,一口气将剩下的两封信也一起读完了。 无他,李来亨凭借着后世对孙可望的了解,在信件中和他畅谈了许多对于国家财政,农村经济,吏治改革,甚至是监察制度的看法和建议,而这些看法和建议都是在抄孙可望后来在云贵的政策基础上,融合了近现代管理理念写出来的。 再加上李来亨在信件中对孙可望的赞扬和欣赏,这谁能顶得住啊?更别说是孙可望这种本来就有些自命不凡,有野心,想做大事的人。 而且,无论是谁,但凡有点本事的,总是自信且自恋的,碰到“另一个”自己,权势还比自己高得多,哪里能不欣喜若狂。 李来亨也正是深谙这一点,所以才写了这么几封信,其中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战胜满清之后,又或者是北京战败之后,自己还有机会促成大西和大顺的联合。 不只是孙可望,李定国也是这样被吸引的,李来亨凭借着对他在抗清历程中那些经典战役的了解,在寄过去的两封信中和他深入探讨了用兵,练兵之法,特别是“古斯塔夫军制改革”,这些无不深深吸引着李定国,就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原本对自己练兵,用兵,统军才能都十分自信的李定国这时候才发现,在某些地方,他其实就是条小鱼,自信只不过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罢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李定国便有了去欧洲,去那个叫瑞典的国家,他也想亲自去见见那个姓古的皇帝,随便也要问问为什么对方会起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 只不过,李定国不知道的是——欧洲近代战争之父,古斯塔夫二世,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于战场了! 其实,李来亨说的那些,不只是为了拉拢这两个奇才,那也是他将来要做的事情,而李来亨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自己做不来那么多事情,所以必须要有相对应的人来帮助他。才能推动大顺的近代化。 而无论是孙可望的政治才能,还是李定国的军事才能,都将是未来大顺国称雄世界的无双利器。 永昌元年十一月下旬,在军需补给全部到位之后,依照既定的计划,李来亨率领八万大军,号称三十万南下,驻扎在汉中府。 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百余人的使团继续南下,前往成都去和张献忠谈判。原本李来亨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但在得知是孙可望亲自来朝天关接自己,李定国也在剑阁等着自己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李来亨心里也有点害怕张献忠,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人有些太残暴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封建统治者。不过,现在有这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的保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朝天关位于广元北五十里朝天岭的崇山峻岭之中,西临嘉陵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气势恢宏,张献忠早就在此地安排了数千驻兵,为的就是应对汉中的顺军。 “孙哥,你们家老爷子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啊?”李来亨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孙可望问道。 朝天关内,李来亨和孙可望并肩站在了一处青石墙上,瞭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孙可望比他大好几岁,两人一见如故,如今已经是称兄道弟了。这也不奇怪,一个身份地位比你高许多的人来和你称兄道弟,之前还写信夸过你,这个过程总是很简单的。 既然已经是兄弟了,又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说话,一个现代人,一个出身贫苦的人,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那些皇上,秦王什么的称呼必然也是免了的。 “弟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脾气差啊,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现在又是汪兆龄那家伙在身边,很难说得动!”孙可望苦着脸抱怨道。 “难道他汪兆龄真的要打一仗吗?非要大西军的将士们死一片才肯罢休?”李来亨有些恼怒,不由得反问道。“孙哥,别怪弟弟我说话重了,就这朝天关,经不起几炮的,我半天就能拿下,最好让汪兆龄来看看大炮有多大!” 孙可望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刚认的这个弟弟说那么直接,可是他如今也是知道李来亨的实力的。他孙可望也不是等闲之辈,在看完那几封信之后,便派出了探子去打听李来亨的情报。李来亨这段日子在北京击退多尔衮的过程他早就知道了。 当然,限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途径,孙可望收到的信息无疑是被扩大夸张了好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就算他已经慎重选择一部分去相信了,也不可避免地高估了李来亨。 “若是汪兆龄不除,恐怕我们家老爷子的想法是很难改过来的啊!”孙可望叹了口气,又皱眉问道:“你们家老爷子呢?难不成真的是要打四川?” 孙可望一句话,又把战端再起的责任推了回去。 “我们家老爷子脾气好,就是射瞎他眼睛的陈永福都会重用,可不喜欢打仗,更不喜欢死人!”李来亨可不接这锅,当即表示:“如果双方能够谈,便就好好谈,你我都是兄弟,也免得还要兵戎相见。但如果要打,便是打一仗,然后大家再谈,无论怎么样,以孙哥的才干,在将来都是国之栋梁,我家老爷子只希望天下太平,好出关打鞑子!” 听到了李来亨的表态和承诺,孙可望也终于把心放下了,反正这话的意思是无论是怎么样,他和李定国这些人都不会有事,甚至张献忠也不会有事,大不了就是死几个大头兵而已。 “有弟弟这句话,哥哥我就放心了!”孙可望抱拳笑道,随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弟弟之前写给我那几封信实在是绝妙,只是其中有些问题,可否与哥哥仔细谈谈?特别是那个凯先生的主义!” 第35章 大顺三巨头 李来亨和孙可望的见面过程算得上是相当顺利,之前的信件确实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李来亨安排在汉中的那八万大军,那其中有全副武装的三万辽东营将士。 孙可望这个人奸诈狡猾,为人并没有什么不可违背的原则。对他来说,张献忠是义父,也是皇上,更是压得住他的人,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可是如果李来亨来了,借着李来亨的口,自然可以说很多话;借着李来亨的手,自然也可以做很多事情。 当然,李来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的一见如故,称兄道弟,有很大成分是在演戏,在相互利用。只不过,实力更加强大的一方,才有资格决定最后的结局。 现在李来亨占着绝对优势,大顺占着绝对优势,李来亨自然是不怕孙可望有什么异心。在这一个击溃了满清的汉人王朝里面,这些人或许都会是名垂青史的忠臣良将。 李来亨其实是很欣赏孙可望的,他自己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他就想躺平,压根不想做什么平南王,只不过是被形势所迫罢了。所以他也不会去苛责孙可望什么,毕竟历史上的一切还没发生。 其实,所有的人都不过是在求一条生路罢了。南明的人之所以更加虚伪,可恨,没有道德,不守底线,只是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没有时间美化自己,所以更加真实。 人,人性,一千年前的,五百年前的,现在的,以后的,都不会变,凭什么以前的人就脸谱化了,忠勇的就永远忠勇,虚伪狡诈的就永远虚伪狡诈,而南明的人就那么不堪。 不过,李来亨也只是那么一想吧,或许也是为了说服自己,和那些原本历史上投降清朝,残杀自己同胞的人共事,谁知道呢?人就是那么复杂! 朝天关那晚,李来亨和孙可望聊了很多,从货币改革到国·有资本,从土·地财政到凯恩斯主义,从产业分工到煤铁政策,再到海外贸易,重商主义的阶段,自由贸易的阶段,原材料产地的征服和同化…… 李来亨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孙可望在这方面确实是个天才。其实很多东西是触类旁通的,孙可望不懂数学,自然不懂那些什么公式,什么定理,但是他如今已经明白了一个国家的经济是可以发展到什么程度的,产业是可以怎么样分工的,原来海外贸易的作用还有这些…… 而只要懂得了这些,制定出了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正确政策,对于一个庞大的国家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文明的进步,是数以亿万记得劳动人民创造的。 之后,两人又带着使团和护送的人马,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剑阁,李定国就在那里等着,按着计划,见完李定国之后,众人便是直接沿着青林口-锦州-德阳的官道去成都。 “来亨弟弟!” “定国哥哥!” 李来亨和李定国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就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李来亨就像是有种天然的感染力,天生的好演技,总是一副情深义切的样子。 李来亨的年纪比李定国要小,虽然两人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但是李定国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十分健壮,一副忠臣勇士的模样,看起来也是老成一些。 所以李来亨当然是要以哥哥相称的,而且叫哥哥总比当哥哥要好,叫了这些心高于天的年轻人哥哥,总还是可以占些便宜的。 “今日终于是见到定国兄真人了,真的是久仰大名啊!”李来亨笑道。 当然久仰大名,李定国可是整个南明抗清史上最亮的那颗星——“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自万历戊午以来所未有也。”哪一个历史迷会不知道? 而且,这是一个从头到尾的忠臣,赤胆忠心的民族英雄,无论是战功还是人品,在明末都是楷模般的存在。所以李来亨当然激动万分。 李定国却是一怔,就如同李来亨在信上对他的赞扬一样。 当然一怔,李定国这时候还没有充分发挥出他的才华,还没有足够大的,拿得出手的功绩,哪里敢受得起那样的称赞。 “来亨弟弟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大名!”李定国抱拳笑道。 “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里有两支好东西,送给两位哥哥的。”李来亨招了招手,身旁的李林立刻就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李来亨接过盒子,然后捧在手上打开,摆在了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面前。 “这……这是……什么,如此短小精美!” “看起来像火铳,可又好像不是,火铳没有那么小啊!” 两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没有什么定论。 “两位哥哥说对了,这就是火铳,不过也不能叫火铳了,因为不用火绳了,他用燧石,叫做燧发手枪!”李来亨笑了笑,将盒子递给两人。“两位哥哥拿起来看看,这可是好东西,我专门让两个外国人,花了一个月打造出来的。” 虽然燧发长枪的量产还做不到但是集合优秀工匠,打造出两支精致的燧发手枪确实能够做得到的。 “火铳我们大西军也装备有,只是没想到还有不用火绳的!”李定国惊叹道。 “两位哥哥可以找个时间试试这燧发枪的威力和射速,我的辽东营新军已经装备了两万支了,三排齐射,百步之内铁甲骑兵也会损失惨重。”李来亨虚张声势道,这才是他送这两把枪的最大目的。 “哈哈哈,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进去吃饭吧,定国可是准备好了好酒好菜迎接弟弟的。”孙可望赶紧催促道,他已经听出了李来亨话里的意思,也深深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压迫感,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对,来亨弟弟,我可是让人准备了许多酒菜,就等你来了!”李定国当即摆手要请李来亨进屋。“一会我还要问一下弟弟,多铎的脑袋是怎么砍下来的呢!还有那个豪格,他真的三脚就起不来了?” 孙可望收集到的军情,李定国也看过,能有这么一个战功卓著的人喝酒聊天,他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只不过这三人还不知道,汪兆龄手下的杀手,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潜入军中了,就等这三人聚首呢。 第36章 刺客 李来亨和孙可望,李定国两人畅饮了一夜,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了一夜。只不过,他们三个真的都是可以决定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人。 虽然李来亨自己也不能保住摸得清楚自己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叫的两人是什么心思,但是既然大家在表面上是如此的和谐,那便是有的谈的。 饭桌上,几乎就是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在听李来亨讲述自己在北京抗清的事情,斩多铎,战多尔衮,踢豪格,击溃鳌拜,凌迟吴三桂,还有那个无计可施的洪承畴…… 只是,越听下去,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如果顺军的战斗力真的如此之强,战斗意志真的如此,那这场仗就真的没有打的可能了。 其实,孙可望和李定国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大善人,更没有那么单纯。他们虽然对李来亨表现出了无穷的热情,但是心里也都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张献忠想的那样,如果大西军太弱了,那在新朝里面将是没有话语权的——战场上失去的东西,在谈判桌上只会失去更多。所以,如果必要的话,那便和顺军打一仗,让李来亨,也让李自成看一看大西军的实力。 只是,在看到了李来亨送的那两支燧发手枪,听到了李来亨说顺军已经装备了上万支,听到了李来亨讲诉的北京战事,两人的信心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不过,这些都是两人深藏不露的小心思罢了,也是李来亨想要达到的目的——战略威慑。三人还是有说有笑,还是开怀畅饮,就好像三人心里都没有那么多事情,孙可望和李定国不是为了套话,李来亨不是故意酒后吐真言! …… …… 五个黑影从李定国将军府的围墙上跳了下来,然后迅速潜入了府邸的小树林里面,四下观察了一圈后,迅速确定了路线,朝着将军府的客房潜过去。 五人都是汪兆龄花了重金请来的江湖杀手,为的就是行动隐秘,就算这五人死在了将军府,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就算后面被活抓了,汪兆龄也不怕,如果那五人招供了他,那他就在张献忠面前反咬一口,看张献忠信谁? “大哥,那个李来亨是谁啊?丞相要花那么大的价钱雇咱们来杀!”五个杀手中的一个喽啰小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反正给了钱怎么就杀,事情成了就得了!”领头的那个壮汉小声回应。“快,跟我潜上去,杀了李来亨,足足一万两的赏银,这辈子都不愁了!” 李来亨在大顺的辖区内自然是声名远播,家喻户晓,可是在大西军控制的地盘,在南明控制的南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这其中自然有上层官僚的刻意封锁,也是因为信息传播的限制。 “大哥,大哥,那边好多人啊!”又一个小喽啰小心翼翼地跑了回来,他是负责抵近侦察的,看那神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 “什么情况?” “我刚刚看清楚了,有三个将军,一个长得十分壮,还有两个看起来弱些的。”小喽啰回答道。“不过那两个弱些的,一个的门外有十几个人保护着,另外一个的门外就倒没什么人!” “嗞……”那个小头头陷入了深思,到底哪一个才是李来亨呢? 这便是汪兆龄的无能了,手下没有得力的杀手,只能临时找几个江湖中的杀手来执行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任务。可是这些人的专业水准和职业操守真的可以信? “长得壮的那个一定是李定国将军,李来亨那小子一定是在那两个瘦的家伙中。”头头沉思了片刻,又说道:“那个没人保护的,一定是那个……” “大哥,为什么呀?”旁边一个小喽啰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小子……傻呀!”拼命地压低声音。“孙可望将军身边怎么会没有人,一定是那个李来亨身边没有人啊,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哦!”那个小喽啰猛地点头,称赞道:“大哥英明!” 头头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挥手,再等一刻钟,等李来亨睡着了,咱们就进去杀了他,然后回成都领赏银。 “嗯……”其余四人一齐点头以示赞同。 不一会,五人绕过了李来亨所在的那间外面有十几人把守的房间,直直地朝着孙可望的房间摸了过去。 毕竟李来亨房间外面有十几个人把守,就是真的是李来亨,他们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袭击成功的。所以,不管是真的分析出来了,还是因为他们宁愿相信没人把守,容易得手的那个房间才是自己的目标。反正,先杀了再说。 五人都做过贼,翻身爬墙,上梁揭瓦都是拿手好戏,自然是躲过了本来就不是很严密的护卫巡查。 而此时孙可望房间的侧室内,他早就已经吐完了酒水,开始捣鼓起了李来亨送来的燧发手枪。 借着烛光,孙可望看着手里的这把异常精致华丽的手枪——手枪的枪把是棕色的木头,手感异常顺滑厚重,握力十足;扳机和枪头则是在钢铁上镀了黄铜,烛光下金光闪闪,看起来十分豪华珍贵;还有银色的枪管,是用坚硬的铸铁打造,靠近扳机的一侧还刻了“大顺长安造”五个大字。 “这玩意的威力真的有那么大吗?”孙可望自言自语道:“该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吧!” 孙可望自从在饭桌上听了李来亨的两万燧发枪牛皮之后,心里就再也静不下来了。如果顺军真的那么强,燧发火铳真的那么厉害,那大西和自己就只能是被握在李来亨的手里了。 孙可望虽然对李来亨很有好感,也很佩服对方的才华,可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讲不了什么情义。 想着想着,孙可望便拿起药囊往燧发手枪里面装了火药,填入子弹之后压实,然后拿起来瞄准了面前的墙壁。 “咯……吱——”声音很小很小,是门被撬开的声音,如果是一般人,决定听不到。 第37章 被冤枉的汪兆龄 孙可望迅速吹灭了蜡烛,手里紧紧握住了那支刚刚装填好弹药的燧发手枪,甲胄和佩刀都放在了主室里,他的手里现如今只有这把燧发手枪了。 主室内,五人撬开了房间的门,轻轻推开后,一个接着一个,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潜入了房间,直奔主室里的床而去。 那五人的头头一马当先,手里的短刀寒光闪闪,快要靠近孙可望的床时,便发现了床上隐隐睡着的人。 那头头心中一阵狂喜,然后一个箭步,猛地冲开床帘,随即一手掀起被子,另一只手举起的短刀就要往里刺。 “什么?”那头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大眼一瞪,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 只见床上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美娇娘,被黑布蒙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知道在等什么,李来亨却是完全不见了。 不过,不管是谁,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头头手里的刀还是猛地扎了下去,同时迅速用被子紧紧捂住那个美娇娘的头,让她不能发出声音。 孙可望在侧室的门后面,听着主室传来的微弱挣扎声,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一紧,手里直冒冷汗。 他害怕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这群人的来头,更不知道外面有几个人,而且他手里的枪只能打一发子弹,唯一的一个窗户又太小了,如何活着跑出去成了一个大问题。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人呢?” “怎么是个女人?” 这群所谓的江湖杀手根本没有什么专业素养,见到这样的情况,一个个都有些慌了,不顾被发现的威胁,连忙询问起了他们的头头,希望能得到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头头毕竟是头头,这个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慌张,反而是迅速地环视一圈,观察起了房间里的情况。 “别慌,他绝对还在房间里面,杀了他咱们就去找丞相领赏!”那头头一个眼神,其余四人便也都一起看向了侧室。 五人手里都拿着刀,就连那个头头也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颜色有些暗淡的长刀,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往侧室那边靠近。 “汪兆龄那狗东西居然想杀我!”孙可望心中暗骂,牙关咬得紧紧的,表情逐渐扭曲,手里的燧发手枪一时间握得更紧了。 主室里只有微弱的月光渗入,只能迷迷糊糊看到房间里的布置,脚步声逐渐靠近,孙可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而那五个所谓的杀手也都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在那个头头的一个眼神下,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咯……吱——”声音极其微弱,又拉得极长。 待门开到一半,便有一个喽啰把头探了进去。 突然,一支棕色木棍做底的金属管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抵住了那个小喽啰的脖子。 “别动,都别动,不然我一枪打死他!”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之前那个探风的喽啰口中的“瘦”身影。 门被孙可望“砰”的一声踹开,他与那五人直接对峙了起来。 “外面都是我的人,你们逃不掉的!”孙可望见他们只有五个人,手里的也都不是军中装备的钢刀,现如今自己又占了优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点。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力极有可能不强,而且和外面护卫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连军中的将士都买通了,那会更难办。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或许不明白自己手里的火铳只能开一枪。 那五人一时愣住了,他们也知道此次行动凶险万分,只要一被发现,压根就没有逃出去的机会。除非……除非挟持了一个大人物。而毫无疑问,眼前的孙可望,他们以为的李来亨,便是最好的对象。 “你在我们手里,我们怕什么?”那头头挥舞着手中的刀,明明已经怕得要死,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还在强装镇定。 “放……放放……放开他,我……我们还能饶……饶你一命!”一个小喽啰又凶又怯,结结巴巴道。 孙可望纵横军中十几年,“一堵墙”的称号可是凭本事得来的,一听这话,却是什么都摸清楚了,冷笑了两声:“哼,几个小毛贼,也敢来杀我!” 随即迅速旋转枪口,以一个极好的角度猛地扣动扳机。 “叮!”的一声响,燧石猛地撞在了钢铁上,火光瞬间一闪。 “砰——”的一声,火药爆炸产生了极大的亮光,枪管里的弹丸在极强的推动力下,猛地射出。 “啊!” 一声惨叫,血浆从那个小喽啰的脖子那里爆出,溅了一地!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孙可望狡猾得很,虽然只能打一枪,他却直接抵到了那个小喽啰的脖子那里,最薄弱却又最致命的地方。 在完全贴近的情况下,就算是手枪,弹丸的穿透力也是极强的,子弹直接穿透了那个小喽啰的脖子,照着原来的路线,又射向了五步以外的那个头头,这也是孙可望为什么要旋转枪口,调整角度的原因了。 他很清楚这些毛贼的特性,只要那个头头一出事,剩下的三人便也就作鸟兽散了,根本不会再有什么战斗力。而且,枪声一响,将军府里的将士便都会被吸引过来,他们还怎么打? 果然,当另外三个人看到他们的老大胸口中枪,“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如注的时候,立即就夺门而出,完完全全就是只顾得逃命了。 而枪声一响,将军府的护卫们也循着枪声围了过来,那几个毛贼刚一跑出孙可望的房间,就被团团围住,只能乖乖投降。 这个时候,刚刚还“醉”得不省人事得李定国,李来亨两人却是完完全全清醒了,都极其迅速地冲了出来,不知道刚刚是真醉还是假醉。 李来亨,李定国,孙可望三人在门口看着其他两人清醒的样子,特别是孙可望,手里还握着一把冒烟地手枪,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一个个都是演技派啊!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某只小白”和“鹿七辰”的打赏。 第38章 真相 刺客一事爆发之后,李来亨,李定国,孙可望三人都没了休息的欲望,本来就都没醉的三人一时间都来了精神。 李来亨看到刺客的第一眼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真的是极好极好啊!刺客来了,若是被审出来是专门了刺杀自己的,若还是成都那边的某个大员派来的,就有大文章可以做了。 李定国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过他不确定这人是来杀李来亨的,还是来杀孙可望的。若是来杀李来亨的,直接把人做掉就好了,不然形势对大西就会更为不利;可如果是来杀孙可望的,那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而且以孙可望的气量能忍这种事? 孙可望则是被那个杀手头头给绕进去了,他本来就和汪兆龄不和,自己手下的一个将领还因为劝阻张献忠滥杀而被砍头了,而那件事情背后的主谋就是汪兆龄。 所以当他听到那些杀手们的谈话的时候,心中便已经认定了就是这个结果。而他与汪兆龄两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关系已经是不可挽回了。 于是乎,在孙可望的亲自审讯下,杀手中剩下的三个人马上就招了。 这哪里能不招啊? 孙可望是谁? 生起气来心狠手辣,剥皮凌迟都是家常便饭,对付这些毛贼,不说用什么手段了,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尿了其中一个人。 只不过,就如同所有的刑讯逼供一样,你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 刚开始,那三人都说自己是受了汪兆龄的命令来杀李来亨的,只是因为走错了房间,所以才有了这个误会,才杀错了那个美娇娘。只不过,孙可望不信啊,于是刚打几下,其中一个人就改了口,承认了自己就是来杀他的。 于是乎,毫不意外的,剩下的两人见状也立即改了口,纷纷翻口供说是来杀孙可望的,而且就是汪兆龄派的! 案件就这样真相大白了! 李来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心中一阵憋笑——这不就是后世某北极熊的故事吗? 斯·大林先生掉了一支钢笔,抓到了五个嫌疑人,一阵审讯过后,他们每一个都承认了是自己偷的。虽然说只有一支钢笔,却有五种不同的偷法,但没事,反正真相大白了! 就在工作人员来找斯·大林先生汇报案情进展的时候,斯·大林先生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面,不小心摸出了那支钢笔。 然后,工作人员又回去审了一遍,这一次,真相终于真正大白了——那五人都承认了他们是偷了之后心中大愧,又放了回去,所以才有了五种不同的偷法,五种不同的放法! 就这样,案件完美形成了闭环! ----------------------------------------------------------------- 四川成都府的大西皇宫内,张献忠又看了一遍手里的密信,那暴脾气差点就控制不住了! 这封密信就是孙可望差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里,孙可望歇斯底里地控诉了汪兆龄的无耻行径,大敌当前,却派人来暗杀自己! 张献忠虽然不傻,但一时也糊涂了,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这种时候,汪兆龄那么忠心一个臣子,应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张献忠又想到了孙可望的为人,这汪兆龄是不是因为得罪了孙可望,不得已而为之呢?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好办了。毕竟,汪兆龄和孙可望哪个重要,张献忠心里是有数的,犯不着为了一个说话好听的人去杀了自己手下的第一干将。 说到底,汪兆龄不过是张献忠的背锅侠,张献忠残暴好杀,总不好自己出马,这时候就需要一个知心的人主动站出来,替他说要砍谁,要杀谁! 如果真的说张献忠被蒙蔽了,那倒不至于。可如果说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汪兆龄也不过完完全全是他的棋子,那也并不是。 最准确的,两人都是相互利用罢了。就如同历史上几乎所有的昏君和奸臣一样,一个要的是快乐,一个要的是权力。正好,一个最懂快乐,而另一个最有权力!也说不上谁完完全全控制谁,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不过,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局势有点不在张献忠的控制之下了。如果那些杀手是去杀李来亨的,那大西便落人口实,顺军来战时士气恐怕会更加低落。如果真的是来杀孙可望的,那反而是好一些,反正也该杀他来平息众怒了! 就在张献忠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汪兆龄已经进了宫,他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杀手们出事了。 因为他刚刚收到了驿报,李来亨,孙可望的队伍已经准备抵达成都了。 “皇上,微臣来了!”汪兆龄拱手拢袖弯腰道。 “哦,丞相来了!”张献忠笑道,看起来比往日更加亲切了。“丞相可是想到了什么对策?” 张献忠这些日子还在犹豫到底打不打,该怎么打。如果能够阻止李来亨入川,那自己谈判桌上说的话才是有份量的。 “……皇上,这……”汪兆龄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和急促。“皇上,微臣是收到了驿报,顺朝的平南王李来亨率领的使团到了!他们实在是太快了,打乱了微臣之前想好的计划,现如今只能是重新谋划了,还请皇上恕罪!” “是吗!”张献忠看着汪兆龄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不出来什么靠谱的方案——这个丞相给他当得真是太失败了!“那么快就来了!” 张献忠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丞相啊,你出去迎接他们吧。李来亨一个平南王,还用不着朕亲自去!” 张献忠正想给李来亨一个下马威呢!这下子好了,派汪兆龄去,一面是给李来亨一个下马威,另一方面也给了孙可望一个面子。最后如果真的打不过,要投降顺朝,就杀了汪兆龄这个全权负责所以事情的丞相来服众。 反正,这些事情都是丞相在负责,和皇上有什么关系。皇上是好的,坏就坏在了这些奸臣身上! “可……”汪兆龄垂着头,脸色十分难看,他一点也不想单独面对孙可望啊,但是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微臣遵命,李来亨那小子哪里配得上皇上亲自去?” 第39章 谈判(上) 说来汪兆龄也是头铁,那日居然真的敢自己带人出城迎接使团,真的不怕孙可望直接把他的皮给剥了。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孙可望这人是真的狠。 在原来的历史上,1652年,李定国出滇抗清,在桂林大捷中俘虏了叛将陈邦傅后,派人将其押送到贵阳交给孙可望处置,孙可望就直接下令将陈邦傅这个卖国贼剥皮处死了。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以陈邦傅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得罪过孙可望,就算他有九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只是,原来历史上的永历朝也是“人才辈出“,御史李如月当即跳了出来,向永历皇帝弹劾孙可望“擅杀勋爵,僭窃之奸同于莽、操,请除国患”。 你品品,你品品:李如月这个大聪明,就相当于在抗战时当着蒋·介石的面指着戴笠的鼻子大骂:“汪·精卫那可是党·国元老,就算投降了日本人,当了汉奸,还在南京成立了伪国民政府,也轮不到你派人去刺杀他!请校长快杀了戴笠这个妄图僭越的国贼!“ 永历皇帝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只打了他四十大板。但李如月的头还真铁,比汪兆龄还铁,把自己的奏章给孙可望也抄送了一份。 于是,孙可望皱着眉,心想自己怎么会养了这种蠢货,然后下令:“把他的皮也剥了。” 当然,这个时候张献忠还在,孙可望还是有所忌惮的,还不敢胡来,不然汪兆龄就是有九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西方面虽然内里各怀心思,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切如旧,团结一致,配合得当,将李来亨一行人迎接进了成都的驿馆伺候着。 刚开始,张献忠还想以汪兆龄,孙可望为主谈判官,在大西朝廷的鸿胪寺和李来亨一行人谈判。 但这种自作聪明李来亨怎么会理睬?他堂堂大顺国平南王,张献忠被封的是大顺秦王,虽说爵位上一字王高过二字王,可谁不知道李来亨在大顺什么地位? 而且两人皆是大顺一国之臣,在鸿胪寺谈判?这是要李来亨背负分裂大顺的历史责任吗? 于是,李来亨收到传讯之后也不理睬,拿着李自成的圣旨,带着使团里的主要官员直接进宫去找张献忠了。 “秦王最近身体可好啊,怎么这脸色有些难看呢?“李来亨看着坐在主座上气呼呼的张献忠,贱贱地笑问道。 “好得很呢!“张献忠说罢一扭头,反问道:“不知平南王为何会在此处,昨日·本王不是传令使团在鸿胪寺会谈了吗?” 李来亨微微一笑,缓缓起身,倾过身子,一字一句质问道:“鸿胪寺可是两国外交谈判所在,难不成真如传闻所言——秦王要造反吗?” 张献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微微倾向自己的,满是压迫感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气——汪兆龄出的这什么馊主意,误了朕啊! “侄儿也是知道的,本王哪里懂这些?都是汪兆龄出的馊主意,怕是被居心叵测的人传了讹!”张献忠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把责任全部推给了还在宫外鸿胪寺等候李来亨使团的大西丞相汪兆龄。 “原来如此,那汪兆龄这个人可当不了丞相,此等忤逆之罪,罪可当斩了!”李来亨微微挑眉,又笑道:“不过,皇上是仁慈宽厚之人,倒不会和这种乡野村夫计较。” 李来亨也不等张献忠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道:“皇上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若是秦王身体好,那便率军南下,平定云南,世代镇守,沐王府两百年的财物积累都是秦王的。若是大西军还有余力,东吁缅甸国,甚至是暹罗国也都是秦王的。” “若是秦王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生活,想要养老了,便可搬到南京去,依旧世代王爵,而且南京要什么有什么,秦淮河畔更是风骚绝代。大西军仍由秦王的几个义子统帅。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统军镇守云贵川;孙可望入主户部,秦王便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这其实并不完全是李自成的意思,但是李来亨有决断权,而且他是两头的联系人,利用两头信息不对称的特点,这边占点便宜,那边骗一骗,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难。 而且,如果想要张献忠到南京去,大西军是必须保留的,还必须是由他的义子们率领,李定国率军,孙可望入主户部,这样张献忠才能放心下来。 当然,其实也放心不下来,要是李自成是为了把他骗到南京,又把孙可望骗到了南京,然后大西军还分散在了西南三省,要是真的要动手,那问题就更大了。 所以,对于张献忠来说,保存自己的力量,退到云南反而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而且,张献忠之前投降明军,帮助明朝廷剿匪的时候,也和云南的土司有过一些交情,倒也是了解云南的情况的。 “李自成的意思?”张献忠皱了皱眉,沉思了一段时间之后,只是低声说了那么一句话。 “对,这便是皇上给秦王的选择!” “可之前便已经说好了的,云贵川都是大西军的!”张献忠反问道。 “那是我给你的,可是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大半年了搞不定四川,连贵州的边都没摸到!”李来亨也不客气,威胁道:“给你的东西你把握不住,秦王你这是要怪谁?” “你说什么?”张献忠一时恼怒,气愤道:“四川是我张献忠一城一城攻下来的,靠的是大西军的勇战,什么时候是你这个黄毛小子给的了,别以为打退了鞑子就了不起,谁也不放在眼里了。告诉你,我张献忠起事的时候,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呢!” “秦王,若不是有这个封号,恐怕,现在成都城外还有不少地主乡绅的武装吧!”李来亨面不改色,直接应道:“秦王你得明白,和我硬碰硬,你没有这个实力;忤逆皇上的意思,大西军只会被两面夹击。你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td158617469”的打赏。 第40章 谈判(下) 李来亨并不是什么外交家出身,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好在,他的对手更不懂,那事情就好办了。 而且,什么能言善辩,什么巧舌如簧,什么哑口无言,在辽东营的兵锋面前,这些什么都不是,也都什么也不算。 李来亨之所以那么听话,李自成让他来四川就来四川,为的就是保存大西军的力量。但是大西军必须摆脱张献忠的控制他才能掌握,所以说明面上是给张献忠两个选择,其实到了最后,李来亨会让他只能选一个。 李定国等人控制的大西军镇守云贵川,既是李来亨希望的事情,也是李自成希望的事情。 对于李自成来说,大顺毕竟兵力有限,西北,东北还有各种各样的敌人,南方各地又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彻底收服,所以短时间内,还是需要大西军的力量的。而云贵皆是边角之地,四川又饱受战乱,仅凭西南想要割据一方都难,更别说形成对抗中央的力量了。 而对于李来亨来说,孙可望入主户部,配合自己的妻子在中间斡旋,大顺的财政权便握在了他的手里,那日后的各项改革便有了主动权。而李定国等人控制的云贵川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朝中的一股巨大力量,可以遏制李自成将来可能对自己发起的进攻。 再加上李来亨手里的军队大概率会被派到东北对付满清,一个西南,一个东北,李来亨的盟友,或者说掌握的军队力量至少已经是大顺王朝的半壁江山了。 若是这样,十几万大顺最精锐的兵有了,各级优秀的将领也有了,基本盘也就有了,唯一差的就是钱了! 但这又是李来亨早有布局的,所以他并不担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逼张献忠去南京。但是张献忠也看得明明白白,脱离了自己的力量,手里没了兵,便是自取灭亡,所以必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两人又是一顿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张献忠丝毫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还不时被怼的哑口无言。若不是张献忠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道李来亨的身份地位,可能早就气得让人把他拖出砍了。 还好,发现情况不对的孙可望和汪兆龄赶了回来,李来亨和张献忠两人之间的“争辩”才停了下来。 “可望兄!”李来亨一见孙可望进来,便连忙打招呼。 孙可望见张献忠在,也不敢过分热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而他的身后则还跟着大西国的丞相汪兆龄。 有了孙可望的加入,李来亨和张献忠的“争辩”才算是缓和了许多,但是也不免阴阳怪气了起来。 “不知秦王是觉得自己是诸葛孔明,还是觉得孙可望大哥有诸葛孔明之才?或者说,是汪丞相是诸葛孔明转世?”李来亨环视一圈,微微挑眉笑道。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当年诸葛亮主政的蜀国,名将辈出,占据了云贵川三地,也未能北伐成功,更何况如今仅有四川一地的张献忠。如果没有诸葛孔明的本事,就别做着割据为王的梦! “我虽不是诸葛先生,可望也没有诸葛先生的大才,可若是你敢强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张献忠针锋相对,毫不相让,他知道自己手里的牌是什么。清军他不了解,可是李自成,顺军他太了解了。 当然,张献忠所谓的了解只是原本历史上的那些了解,他并不知道在李来亨的改造下,他即将面对的顺军是怎么样的战力水平。 李来亨写给李定国的信可不只是为了吸引人才,他自己在京津战事结束后也腾出了手来开始对自己手下的一部分军队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造。 兵制和部队的基本架构自然是不用改的了,最关键的还是军队中的兵种布置和配合。对于这些,李来亨这人还是很谨慎的,他并没有急于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对八万大军进行全方位改造。一方面是做不到,另一方面是风险太大。 但就算是没有经过进一步的改造,那八万经过了两个多月时间高强度训练的大顺军,在火器加持下,也不是相等数量的大西军可以匹敌的了。 所以张献忠所以为的,自己一旦拒不归顺,手下的**万大西军就会对大顺的有生力量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其实是有点夜郎自大了。 但最可怕的是,张献忠因为无知对此充分自信,他脑子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谁也说服不了的。除非,能够打败他! “所以皇上才不想打,秦王也是一世英雄,起兵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现如今天下已定,为何不去南京养老呢?可望大哥到时也在南京,官居户政府尚书,您难道还看不到皇上的诚意吗?”说了那么久,李来亨已经隐隐发觉自己是说服不了张献忠的了,反而是越威胁对方越豪横,便打算从内部瓦解大西。 孙可望听到了大顺对自己的安排,心中一颤,他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待遇的,同时他也明白了一定是李来亨在其中斡旋,一时间不免一阵感动。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毫无波动,就好像完全不在乎一样。 而汪兆龄听到了张献忠最终是要去南京养老的,而且没有对自己的安排,哪里还坐得住,但是一时也不好发作,只能是强忍着不满站在一旁。 “平南王也说了我张献忠一世英雄,那又为何觉得我会甘心养老呢?”张献忠板着脸,似乎是心意已决,语气坚定道:“四川我要,云贵我也要,南京就不去了,那个什么秦淮河的分骚,还是平南王享受去吧。如果李自成想把我赶到云南那个穷乡辟岭,那就打一仗好了!” 张献忠却是始终不肯,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太亏了,以四川换云南,只换了个世代镇守,实在是不值。 “两位王爷不要动怒,臣倒是觉得大家可以各退一步,说不得就海阔天空了!”汪兆龄拱手拢袖,忽然出言道。他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对于张献忠的心思,却是拿捏得死死的。 “四川乃是天府之国,地大物博,要秦王就此退出,却只给了云南一地,确实欺人太甚了,若是将云贵一并也给了秦王,或许咱们就不要兵戎相见了!” 第41章 绑架李来亨 虽然汪兆龄主动提出了各让一步,但是就细节问题双方还是没有谈拢,特别是张献忠错误预估了形势,又放不下面子,一直不肯做出什么让步。而李来亨则是觉得自己很有优势,于是谈判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局。 孙可望倒是想促成谈判,他就好和张献忠一起去南京了,倒不是他已经无条件信任李来亨了,而是通过李来亨的表现和打听到的情报,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李自成和李来亨不和,以及李来亨要利用大西军制衡李自成的计划。 若是那样,自己就是一个抢手货了,一开始就是户政·府尚书,那今后呢,说不得还能当上丞相呢,那可是大顺的丞相,天下的丞相! 但是,这样的心思孙可望这个时候还不能表露出来太多,所以在谈判席上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张献忠的性情和心思,也明白对方的底线是什么,除非能够把这些东西给毁掉,不然自己的计划还是会泡汤的。 说来李来亨的这招离间计也是有效的,虽然张献忠还不至于仅凭那句话就完全不信任孙可望了,可是他也不得不怀疑孙可望会不会挡不住诱惑背叛自己。 所以当天的谈判散会后,张献忠直接让孙可望去送李来亨一行人离开,把汪兆龄留在了宫中,似乎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这其实也是对孙可望一种鞭打——如果你真的投了顺,那便没了大西的信任。 李来亨一行人和孙可望走后,张献忠的脸色又迅速变得难看了起来。 “丞相,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小子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了!”张献忠气得浑身颤抖,面目狰狞。“要不是看在大西几万将士的份上,我早就砍了这小子了!” 汪兆龄见状赶紧上去扶助张献忠,苦着脸说道:“李来亨这小子真的是太嚣张了,他真的以为我大西的将士都是吃素的!真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还很难说呢!” 汪兆龄其实更加生气,若是张献忠去了南京,那自己怎么办,难道去做个王府管家吗? 如果云贵川是李定国和刘文秀,艾能奇三人管,自己要是留在这里,张献忠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会被五马分尸,说不得张献忠还能听到哀嚎声呢! 顺朝居然什么都没给他安排,孙可望都是户政·府尚书了,那自己怎么着也得是个大学士吧!可是……既然如此,那李来亨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打一仗,顺朝才会明白大西不是好惹的了!”汪兆龄怂恿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只有大西和大顺打起来,自己才有机会改变目前的局势。而且,看样子张献忠其实也是想打的,只是需要有人再加把火! “可是……”张献忠深深叹了口气,话可以随便说,可真的要打起来的话,张献忠也是知道分寸的,他哪里能不明白顺军已经强大到了他不能匹敌的地步。 川北自己最多能集合六万大军,还得分兵两地驻守,川南最多集中两万大军,其余的一万还得维持地方的秩序,保证粮草供应,否则极有可能直接被顺军拖死。 可是顺军紧紧是李来亨部就有八万大军,据说还有威力巨大的火炮,川南的贵州,极有可能被湖广的白旺大军直接插入,那里也有好几万人…… “皇上是在担心顺军兵力太强?”汪兆龄伸过头去,试探道。 张献忠轻轻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话,让他这样的人承认自己怕了是万万不可能的。 “微臣倒是有一计,保准可解皇上之忧!”汪兆龄拱手拢袖,深深弯下腰道。 “哦!”张献忠一听到这话,眼里瞬间就有了光,马上扶起汪兆龄,迫不及待地问道:“丞相可有什么破敌之策!” “我们直接绑了李来亨,以他作人质,那他手下的二十万大军自然不攻自破!”汪兆龄抬头,语气极其坚定的说道。随后又补充道:“而且川北的顺军哪里有二十万,顶多就是七八万人马!” “可……若是这样的话……”张献忠这时候反而有些犹豫了,他明白汪兆龄的意思,可是一旦那样做,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他其实也不是铁了心要打,能谈还是谈的好,但就是一定要体面。 绑了李来亨虽然可以让李自成左右为难,也能极大地削弱川北顺军的战斗力,可得罪了李来亨,今后自己还怎么在顺朝立足?张献忠脾气是差,可是他还是有脑子的。 “皇上,您就别犹豫了!”汪兆龄忽然声泪俱下,苦苦哀劝道:“成败在此一举,大西的未来在此一举啊!” 汪兆龄怎么能不声泪俱下,他的未来,他的权力都快要没了! “朕是担心李自成不顾李来亨的生死……毕竟这只是个义孙,不是他李家的血脉!”张献忠深深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啊!”汪兆龄继续劝道:“若是能以此为条件换取张家世代镇守云南,他李来亨又能怎么样?况且今后又不是李来亨即位!” 张献忠心头一振,似乎是被点醒了一般,兴奋道:“丞相所言极是,那......这件事就交给丞相了!” “皇上,微臣恐怕不行!”汪兆龄可不背这锅,万一失败了或者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责任不得全是自己的?这活能干? “不行?”张献忠眉头紧皱,反问道。 “臣举荐孙将军,孙将军文武双全,如今成都之内,除了皇上,只有孙将军有将帅之风,此次行动非孙将军不能胜任啊!”汪兆龄灵机一动,颤颤巍巍的说道。这可是将孙可望送上了风口浪尖,趁机报仇的好机会。 张献忠闻言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个方案。 如果是孙可望亲自动手,那就彻底断了对方投向顺朝的路了。若是事情成功了,有孙可望协助自己治理云贵川三省之地,李自成便不能轻视自己;假如事情失败,李自成真的完全不顾李来亨的死活,那有孙可望的死命协助,局势也不至于太坏。 只要孙可望迈出这一步,他就回不了头了,而他又不得不迈!张献忠心里也清楚——最可怕的不是强敌,而是内部瓦解啊! 第42章 包围 李来亨的态度之所以那么硬,倒不是因为他已经得意忘形了,而是谈判的一种策略。 既然他是占优势的,而张献忠又不是毫无反击力,那就必须在一开始的时候把价格提高,高到张献忠不能接受的地步,然后再慢慢谈,这样的才能让对方在心理上觉得赚了,以到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李来亨唱黑脸,孙可望得了实惠,必然是要唱红脸的,还要借此向张献忠表忠心,获得更深的信任。而且被李来亨怼了那么久,孙可望再一表忠心,一劝,一安抚,从中循循善诱,效果自然会更好。 只不过,李来亨没想到的是张献忠会那般固执和急躁,更没想到汪兆龄压根不按常理出牌。哪里有谈判谈一天谈不拢就要劫持谈判官作人质的?这两人根本就是不讲武德啊! 其实,这也是李来亨心里有点怕张献忠的原因。说白了,这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做很多事情靠的都不是缜密分析之后得到的最优解,而是一时冲动。 你可以打败聪明人是因为聪明人做事有迹可循,可如果遇到了一个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得远远的。毕竟,他可不和你讲规矩,做事更加无迹可寻。 这边,张献忠已经下令汪兆龄带着他的近卫队去包围李来亨所在的驿馆了,而李来亨这边却还在和李林讨论第二天的谈判策略,以及晚上如何给孙可望传递信息。 “王爷,咱们今天是不是把张献忠逼得太急了,我有点担心他会狗急跳墙!”李林皱了皱眉,心中惴惴不安。 “第一天而已,张献忠好歹也是一个土皇帝,总不至于这点耐心和底线都没有吧!”李来亨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那点耐心还是会有的,却没想到张献忠是个“大聪明”,以至于误判了局势!“今晚你找机会去给孙可望送封信,明天到他来唱主场了!” 李来亨之前就和孙可望透露过一些相关的信息,为的就是获取对方的信任,如今又在张献忠面前说了今后对他的职位安排,不只是想离间他和张献忠,更是为了取得对方的支持。 李来亨毕竟来自后世,通过回忆和分析历史上孙可望的种种选择,早就已经摸透了这个人,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然后再对症下药,自然是“药到病除”的。而且李来亨也知道,一味的拉是不行的,必要的时候还得推一推。 “孙可望真的会帮我们吗?”李林心中还是有所顾虑。“他毕竟是张献忠手下的重臣,还是张献忠的义子,帮了我们岂不是背负了不忠不孝的骂名?” “如果我们赢了,他就是弃暗投明,深明大义!”李来亨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一个人名声好不好,往往不取决于他做了什么,而是取决于他有没有成功。成功了,自然是名垂青史,忠肝义胆的;失败了,任何缺点都可以被无限放大……” “王爷......高见!”李林一时语塞,却也觉得十分有理。自从自己做了制将军之后,周围所有的人对自己都友善极了,到哪里都有主动关心自己,主动帮自己的人。尽管,这个时候的自己已经不需要了。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赢了的人才有解释权,也才能变得忠肝义胆,天下大义为重!所以孙可望必然是不会怕的,毕竟现在的天下局势已经很清楚了。 “好了,下去准备一下,一会你亲自去给孙可望送信,别人我信不过!”李来亨吩咐道,似乎已经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是……”李林还没说完,门外却是有个传令兵大喊着冲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李来亨顿觉大事不妙,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板着脸快步走出了房间。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大西的人把咱们驿馆给围了起来,现在外面全都是西军!”传令兵抱拳在胸,连忙汇报道。 李来亨听罢,眉头紧皱,随后又赶紧问道:“西军有多少人,是谁带的兵,可是要攻进来?” “看外面是西军的丞相领头,还有一路护送我们来成都的孙将军也在!” “孙可望!”李来亨,李林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心中一阵大惊。 “王爷,怎么办,张献忠似乎是要对咱们下手了。孙可望这人……”李林跟在李来亨身后,连忙问道。 “再等等……等孙可望进来!”李来亨摆了摆手,安抚道。他一时间也还没弄清楚状况,对于孙可望的态度也还不清楚。除了静观其变,别无它法。 驿馆里面自己只有百余人,真正的能战之兵不足七十,突围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就算突围出去了又能怎么办?出得了成都?出得了四川? 驿馆外,张献忠的两千大西近卫军全副武装,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李来亨他们住的驿馆给团团围住了。 “孙将军,皇上的命令,你亲自带人杀进去,活抓李来亨!”汪兆龄奸计得逞,嘴角上扬,笑得十分得意,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小人嘴脸。 “……”孙可望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鄙夷,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万万没想到张献忠会冲动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汪兆龄这样算计。 刚刚汪兆龄直接带着近卫军到他府上的时候,孙可望就惊觉大事不妙,可是他也无法反应,转眼间就被汪兆龄带来的人给控制住了,压根没办法给李来亨报信。 “孙将军,您还是快着点吧,要是再拖延下去,皇上该怪罪下来了。”汪兆龄不耐烦地催促道,似乎是极享受这种玩弄孙可望在鼓掌之间的感觉。 他就是要孙可望亲手抓住李来亨,断了孙可望的后路,还顺朝的户政府尚书,呸,想都别想,乖乖待在本丞相的下面做个将军吧。 “老冯,走!”孙可望凝视驿馆的大门,面无表情,大手一挥,叫上了手下的亲信大将,便直接往驿馆里走去了。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 第43章 清君侧(上) “和大顺打,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赢吗?”孙可望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冯双礼。 “……”冯双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本来也是被挟持而来的,心中其实也知道大西只占了四川一隅之地,根本打不过大顺,就算前面打赢了几场又能怎么样?到了后面还不是一样输。 而且,顺西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大动干戈呢? 孙可望见状也不再问什么,他要的就是冯双礼的态度,知道了冯双礼的态度,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超出了孙可望的计划,他本来今晚的这个时间是要在宫里和张献忠表忠心的,好为第二天演习做准备。可现在,却变成了来劝降李来亨的,形势一下子变得极其不利起来。 就算抓住了李来亨,大西军也不过是缓解了顺军进军的步伐罢了,自从那晚用过了燧发手枪之后,孙可望便对李来亨嘴里的那两万支燧发枪装备的辽东营产生了畏惧心理。 他很清楚,若是让汪兆龄得逞,不只是自己的前途会毁了,整个大西军也会毁了,事情将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两人穿过了三扇大门后,终于来到了李来亨所在的住所,发现李来亨早就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似乎没有一点怕的,身边还站着一样镇定自若的李林。 李来亨见着孙可望和冯双礼两人进来,也不起身,也不打招呼,只是在那里坐着,看着他们两个走进了,看样子似乎很生气。 “穿越过来那么久,其他地方都没啥长进,就是演技突飞猛进,再不遏制一下,真他·妈的成了影帝!”李来亨心中无奈地叹息道,这茶还是刚刚泡的,烫死了。 “来亨弟弟,哥哥对不住你啊!”孙可望一上来就抱拳道歉,摇头叹气。 “这不是将军的本意,还望王爷不要怪罪将军!”冯双礼立即在一旁帮着解释道。 “难道这是秦王的意思,是秦王要造反吗?” “……”两人都低着头不敢做答。 “不是?”李来亨微微皱眉,勉强做到面色如常:“那包围驿馆到底是谁的意思,是谁要造反?” “……” “那既然不是秦王的意思,那就是其他人的意思咯!”李来亨一面起身,一面围着面前的两人踱步。 “大胆,成都府之内,居然有人敢挟持秦王,假传军令,意图谋杀大顺亲王,意图造反!”李来突然大喝一声,然后立即下令道:“孙可望,冯双礼听令!” 李来亨知道,一支军队,一个团体,并不是头头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权力来自于下级,只有下面的人都觉得这件事可以做,或者都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头头的话才是有效力的。换句话说,如果大家觉得那么做是去送死,那头头也就失去了权力。 而且,原本双方就同是农民军,原本张献忠就受封了秦王,李自成还派了平南王过来谈判,本来顺西一起夺了天下,共享太平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打呢? 所以,如果大西军的将士们觉得和大顺作战并不对,是死路一条,那张献忠的话就没有人听了! 这个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带头起事的人,需要一个借口,比如——清君侧!而孙可望无疑有这个实力和分量。 孙可望,冯双礼两人心中一紧,眼睛一亮,同时扭过头去看相了对方,瞬间就明白了李来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他们去清君侧啊! 这哪里还能不明白?而且此事是可以做成的,汪兆龄的所作所为在朝中,军中积怨已久,将士和百官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若不是有张献忠和一小撮党羽在,此等奸诈小人能活到现在? “臣孙可望!” “臣冯双礼!” “谨遵平南王号令!”两人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 孙可望刚刚进门时问冯双礼的话其实就是一种试探,而冯双礼的反应则给了他满意的答案,所以当他看到了李来亨的诚意,得了李来亨的指示之后,他才会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察言观色,上上下下的态度都弄清楚,做事情才会一帆风顺!孙可望可不是黄得功那种废物,想要抗清,却被手下的人杀了。 孙可望不介意背叛谁,也不介意“逼宫”,但是他要保证自己的权益。跟着张献忠一起反顺可以,可是这样的局面,很明显就是要把自己给卡死了,这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而另一边,汪兆龄在驿馆外面等了一会,始终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心中顿觉不妙。他突然想到,若是孙可望和冯双礼两人突然反水,张献忠又不在,这两千近卫军可不一定会听自己的啊! 想到这里,汪兆龄猛然一惊:对,不管里面怎么样,直接攻进去,若是孙可望和冯双礼反水了,乱军杀死。若是,孙可望和冯双礼还没取得什么进展,那也怪不得他,自己可是奉命行事。 “来人!”汪兆龄突然开口,发布军令。 “在!” “顺贼李来亨,李林等一行百余人意图谋杀皇上,如今又绑架了孙将军,冯将军,给我杀进去,活捉李来亨,救出两位将军!” “是!” “记得不要伤了李来亨,一定要捉活的,否则咱们都得陪葬!”汪兆龄连忙补充了一句,李来亨还得留下了做人质呢! 那个得令的将领当即转过身去,对着身边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官吩咐了几声,那十几个军官得到了进攻的指令之后,迅速跑向了军阵之中,然后那将领才大喊道:“全军准备,攻入驿馆,救出孙将军,冯将军!” “杀!” 随着一声军令落下,围在驿馆大门外面的数百大西近卫军随即迈开了步子往里冲,其他方向的近卫军也开始架起梯子,准备从而各个方向攻进去。 “谁敢乱动?”驿馆的大门猛地打开,孙可望一手擎着腰间的佩刀,一面大步迈了出来,大声吼道。 “......孙将军!” 全军一时哗然! 第44章 清君侧(下) 随着孙可望的一声大喊,张献忠的近卫军立即停止了攻势。 孙可望是谁? 张献忠亲封的平东将军,监军,节制文武,众将之首,就是这两千近卫军中又有多少人和他有过过命的交情?那几十个将官又有多少人曾经是他的部下? 而且,这一次名义上统兵围攻驿馆的人也是他,汪兆龄不过是是个监军罢了。 这就是汪兆龄刚刚心中大骇的原因——这些人除了张献忠,便就是听孙可望的,虽然自己得张献忠的信任,有张献忠的手令,可是……汪兆龄哪里能不明白自己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情多惹人恨! 说白了,离开了张献忠,离开了皇后,他汪兆龄这个丞相谁都可以杀! 汪兆龄见势不对,拔腿就跑,孙可望压根不管他,接着大喊道:“奸相汪兆龄挟持秦王,假传秦王手令,意图谋反作乱,刺杀平南王李来亨,平东将军孙可望奉命擒杀之!” 围在驿馆外,刚刚还要冲杀进去的大西军将士们一时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相信谁! “杀奸相汪兆龄,救秦王,其余从者皆可戴罪立功!”孙可望又一声大喊,他自然明白军中众人心中的顾虑。 “杀奸相汪兆龄!杀奸相汪兆龄!”众将士得了孙可望的承诺,吃了定心丸,果然立即倒戈相向。 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而不是事情的真相。 汪兆龄平日里怂恿张献忠滥杀,在文武百官和大西军将士中的印象本就是奸相一个,再加上孙可望在军中的威望。如此一说,那些本就没什么主意,对汪兆龄有心存怨念的将士自然是更愿意相信孙可望的, 而且,这个时候,汪兆龄本应该拿着张献忠的诏书,和孙可望争辩到底的。如果那样,凭借着张献忠在大西军,特别是近卫军中的影响力,或许还能扳回一局。 可是,这家伙居然直接逃跑了,这不正是在告诉近卫军的两千将士,他的心里有鬼吗? 而且这种情况下哪里跑得掉,还没跑几步,汪兆龄刚要上马,就被几个眼尖手快的近卫军将士给把拉了下来,押到了孙可望和李来亨的面前。 虽然现在时间紧迫,扒皮凌迟这种细工慢活已经是来不及了,但是孙可望这个人有仇必报,往往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 他也不废话,直接在众将士的注视下,手里擎着钢刀朝汪兆龄走去——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干脆利落! 孙可望这次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杀他手下的仇,刺杀他的仇,算计他的仇! 杀了汪兆龄之后,这两千近卫军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不跟着孙可望杀回皇宫,“解救“秦王张献忠,归顺大顺,要不就是等着张献忠再次发飙,把所有人都杀了。 既然走出来了第一步,不管是解救秦王,还是挟持秦王,反正必须要有个结果反正是跟着孙可望干,反正还有平南王李来亨那他们的心里便有底了。 很快,孙可望派冯双礼带五百人马去收拢成都府里的其它驻军军队,自己则和李来亨一起,亲自带着剩下的一千五百人和汪兆龄的人头进宫劝谏张献忠去了。 ----------------------------------------------------------------- 张献忠听着宫外的喧闹,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苦笑了几声,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就好像原来历史上的张献忠一样,在四川肃反的时候杀得红了眼,以至于心力交瘁,无法立足,心灰意冷下带着大军去和清军决战,就好像知道了自己要死了一样,杀光了自己的所以嫔妃和年幼的儿子。 现在听到了宫里的喧闹,知道汪兆龄应该败了,自己也应该败了,或许也是这种绝望吧,从最高权力上坠落的绝望!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好得多了。自己的妃子和儿子都没有死,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大西军没有损失过半,清军也没有攻进关内! “咯……吱——”,喧闹声渐渐熄,门被从外面推开,李来亨和孙可望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你们来了!”看着李来亨和孙可望两人,张献忠一时间却是释然了,笑着说道。 “臣孙可望参见秦王殿下!”孙可望当即半跪行礼。 “平南王李来亨见过秦王殿下!”李来亨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望啊!你最终还是选了李来亨啊!”张献忠一边说,一边苦笑:“四个义子里面,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的那个手下,我本不该杀的。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说了,这些事情不必说了,我张献忠一世英雄,哪里有这等婆婆妈妈的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李来亨和孙可望听的。但四川建政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张献忠已经杀了许多旧部将领了。 原本李来亨以为,张献忠受封了秦王,收服四川更容易之后会改掉任用汪兆龄的情况,会改掉滥杀的性格只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并没有改变,只是时间太短,还杀不了那么多人。 “秦王,请您发布诏令,开关让我部顺军入关,让孙可望将军临时统筹云贵川事务!”李来亨微微挑眉,开门见山道。 “秦王殿下,如今大局已定,还请您下诏书!”孙可望也赶紧在一旁劝道。 张献忠听罢,却是笑了笑:“也罢也罢,你们自己拟吧,我乏了,要睡了!”说罢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内室。 张献忠原本可以不让孙可望去抓李来亨的,可他还是让孙可望去了。或许是信任这个义子,又或许是明知道结果,却不肯认输,心里还是想搏一搏,找一些心理支持! 李来亨看着眼前的张献忠,心中既没有悲悯,也没有欢喜。这样残暴的人屠过多少次城,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可是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这个人又是坚守民族大义底线的。他滥杀,残暴,但也不至于到了传闻中的地步。不然他也培养不出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个人来。 时代的一粒尘埃,足可以压死任何一个人!这个时代,张献忠的那场戏,谢幕了! 第45章 一帆风顺(上) “你们家老爷子是怎么了?“李来亨看了一眼孙可望,笑着问道。 孙可望微微叹了口气,皱眉道:“可能就是累了,老爷子杀人杀多了,连自己人也杀,杀着杀着就杀累了!“ “那就让你们家老爷子好好休息吧!“李来亨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孙可望往内室里看了一眼,又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随即也跟了出去。 “孙哥,安排一下定国和其他人的军务,然后随我去广州,咱们还得去澳门找洋人,和洋人谈拢之后再去看看咱们的郑兄弟!” “郑兄弟是谁?”孙可望不解的问道。 “郑成功,他最小,以后他是弟弟,孙哥永远是大哥!”李来亨一面走出张献忠的皇宫,一面笑着说道。 李来亨当然是要带走孙可望的,李林留下协助李定国等人治理四川,南下占据云贵便可,那大西军便是深受自己影响和控制的。 如果孙可望留下来治理云贵川,虽然和李定国还是会有矛盾,两人都想做老大,但孙可望毕竟是大哥,肯定会在攻打和治理云南土司,治理云贵川三省之时建立巨大的威信,这不是李来亨希望看到的事情。 既然答应了孙可望给他户政·府尚书,一面是真的欣赏他的才华,另一面,李来亨也从来没有多信任孙可望的真心,毕竟谁的真心也不值得信。把他留下来一定会造成云贵川割据一方的局面。 野蛮人靠咬,文明人靠骗,真心只会忠于最强的力量! 把大西军化为己用最好的办法就是骗走孙可望,他做他的户政府尚书,做大官去,李定国掌管大西军主力,粮食财赋由李林和孙可望旧部控制的地方政府支持。 这是因为比起孙可望,李定国更不合适做老大,李定国是爆发型输出选手,打仗是极强的,但是得有人在大局上给他支持和谋划,做了老大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刘文秀这个人倒是沉稳,但那属于参谋型人才,稳定大局,协调各方关系上是极强的,不过也仅仅是参谋型选手罢了。 那孙可望一走,一去实现抱负,他们的老大便只能是李来亨了,而原来历史上孙可望如何平定云南贵州的,李来亨不过是抄一份,然后建立威信罢了!而且还有李林这个全能型选手在,其实更不用担心。 当张献忠最终放弃,四川提前平定的时候,其他地方的战事也异常的顺利。 白旺,袁宗第手下的六万大军一南下,左良玉就率部队立即逃跑,然后和原本历史上的如出一辙,打出了“清君侧”的名号,带着部署在湖广,江西一带,号称南明政权实力最强的“二十万大军”瞬间东逃,打南京去了。 不过这一次,由于顺军不是仓惶逃来,而是提前进攻,左良玉压根没什么准备,武汉三镇几乎毫无损失地被顺军接收,包括了里面左良玉收刮来的巨量粮食财帛。 然后,因为李来亨提前拿下四川,袁宗第由率军西进贵州,威慑张献忠,随时和李来亨南北夹击改为了留兵治理湖广,派主力南下广西镇压和威慑地方土司力量。 虽然广西尚有几千狼兵,战斗力不容小觑,但大顺也是汉人王朝,袁宗第手下整整三万大军南下,再加上大局已定,顺军又承诺一切皆照旧制,日后徐徐改之,广西无论是地方官还是土司都是传檄而定,望风投降。 而那个所谓的“桂王”朱由榔,再没有日后的传奇经历了,在原本逃往了南宁,而后又被地方官擒获,送到梧州投降了。 白旺的军队多是南方人,能够适应南方夏季炎热湿润的气候,所以袁宗第打下广西之后还是交由白旺管制,而白旺则依旧率领主力两万大军直下广东,。 当然,广东并虽然没有什么有效的抵抗力量,南明两广总督丁魁楚带着三年执政搜刮而来的黄金白银急忙逃窜,在珠江口被擒,白旺直接在随行的三百多艘船上缴获了价值三百余万两白银的财物。 广东外贸发达,李自成为了筹集北伐军费,听了李来亨的建议,要求白旺大军不得进占澳门,要继续维持和葡萄牙人的贸易关系,还以贸易为筹码,要求葡萄牙人继续帮助中原铸炮造枪。 李来亨也想立刻收回澳门,但是在借助葡萄牙人造出可以对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战舰之前,还是要假装和他们合作的,否则日后“收复台湾之战”将会是一场惨胜,大顺也将很难迅速在战舰方面取得东亚地区的碾压性优势。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李来亨来亲自处理,他已经请示过了李自成,李自成也完全同意了他的想法,毕竟李来亨是大军中唯一懂利用洋人的人。 刘希尧则是按着计划,在左良玉率军顺江而下,和江北四镇中的黄得功部拼命的时候进占了江西,然后分兵占领了浙江南部,剿灭了那里企图抵抗的三千明军后,屯兵浙南,赣东,威慑福建。 郑家集团的当家郑芝龙早就收到了李来亨的信件,作为当前东亚地区最大的海盗集团,依仗着对东亚地区贸易的控制和手下的十几万人,郑芝龙还是很有信心可以在新朝取得更高的地位的。 所以原来历史上的隆武政权并没有出现,福建地区的朱家宗室反而被郑芝龙主动给控制了起来。 郑芝龙看了李来亨的信件之后,心中既激动又恐惧,一面是李来亨对于自己真实力量的准确认知,对于自己所图的精准分析,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另一方面则是李来亨对于东亚海上局势的清楚认知,这让郑芝龙彻底丧失了与之博弈的念头。 郑芝龙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陕北人,居然会那么懂海洋,懂贸易,而且这个人还要拉拢自己。虽然郑芝龙也知道,李来亨那是馋郑家的钱,馋郑家的生意,馋郑家的舰队和水手,但是论起当海盗,做外贸,他郑芝龙可是翘楚,双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所以郑芝龙非但对李来亨不心生抵触,反而还满心欢迎——因为这是一个重视海洋的人!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td158617469“的打赏 第46章 一帆风顺(下) 李来亨自然是要扶持郑氏集团的,在广东和福建同时扶持两个海贸集团,一个方面是相互竞争,相互制约,增加和郑氏集团谈判的筹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日本人的海上力量不是区区一个郑氏集团就能解决的。 海军实在是太费钱了,造船要钱,养护要钱,训练士兵要钱,出动要钱,每年没个几百万两白银,根本养不起一支成建制的海军舰队,特别大顺近十年的主要活动区域还是东南亚的热带海洋……反正就是钱不够什么都免谈! 不过还好,荷兰人在东南亚也就几千人,都是三四级的战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已经在衰弱期,日本人尚且不足畏惧。 因此,李来亨前期只需要造出装备几十门火炮的三四级战舰就可以对付这些敌人了,但是大陆这边没这个时间去实验,也没这个时间去积累技术,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葡萄牙人,然后直接偷师。 所以,李来亨要去广州,去澳门,为的就是做“开贸易,建海关,收关税,筹海军”的御前准备工作! 必须是借助海外贸易的关税以及其他的海洋收益来养活的海军才是一个正向的循环,不然海军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这玩意不是用来宣扬国威的,而是用来赚钱,甚至是抢劫的! 当然,这一切目前都只能在没有地方实力派的广东暂时实施,福建方面暂时还动不得郑家,一切都得先照旧,日后再徐徐图之。 就在李来亨带着孙可望一行人由湖广入粤的时候,徐州一线的李过大军也已经出发,准备南下收复南直隶和浙江,而李自成则率领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即将从太原南下,打算经凤阳府,祭拜前明朱氏祖陵,做好政权交接的宣传工作。 不出所料,所谓的江北四镇根本不用担心。 凤阳府南部的刘良佐第一个率领部队投降,他的部队连老百姓都打不过,更别说阻挡李过的大军了。 而淮安府的刘泽清也是不堪一击,象征性的列了个七扭八歪的阵,然后就集体投降了,整得还挺有仪式感! 而凤阳府北部的高杰看到浩浩荡荡的顺军大部队,又发觉自己左右两侧的刘良佐和刘泽清都投降了,连忙带着数千亲兵往南面逃亡。 毕竟是给李自成戴了绿帽子的,他敢拿自己的命和李自成男人的尊严比硬吗? 只不过,还没到扬州,高杰手下的那些所谓亲兵们,在李成栋的带头下,纷纷脱离部队,跑回北面投降顺军去了。 而扬州城里的史可法确实是除了一身忠肝义胆之外,百无一用,在扬州城奴仆的**下,城门被直接打开,顺军一枪未发,一炮未响,一人未死,直接就攻下了扬州城。 这个南明的督师,史可法史大人如计划般被俘,他的那些幕僚手下们,也都转换门庭,成了大顺太子李过的幕僚和手下! 而此时的江北四镇的最后一镇,黄得功的部队则正在芜湖附近抵挡急急忙忙赶来“清君侧”的左良玉部。 不过由于左良玉部逃得太慌忙,没有军需补给,两军一接触就直接溃败了,左良玉被活活气死,他的儿子和余部则是被黄得功给收编了。 就这黄得功志得意满,想要回师反击,计划着绕过凤阳府,偷袭顺军北面的时候,却好巧不巧,行军途中直接撞上了李自成的御林军。 这可是一支堪比辽东营的顺军精锐,这支号称三十万的南明军自然是一触即溃,李自成,大顺皇帝,英明神武,创造了“零伤亡俘虏三十万敌军”的历史记录。 按照原定的计划,李自成带着崇祯的儿子,宋王朱慈烺到南京劝降,原本是打算劝不了就直接打的,却没想到刚刚做了几个月皇帝的朱由崧早就逃跑了,而他手下的大臣们则纷纷举旗投降,场面一度非常壮观。 于是,李自成不费一兵一卒,又直接拿下了南京城。 至此,进攻南直隶的顺军五万人马一路横扫,战死十五人,受伤一百一十六人,俘虏及杀伤南明大军四十余万,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进军可以那么顺利,是因为大顺这次已经完成了从农民军到封建王朝的转型,太原会议之后,又经过了李自成等人的慎重讨论,最后提出了:“保私产,放奴隶,诛罪首”的口号,最大限度减少了乡绅商贾的反抗。 这些口号自然有很多都是暂时的,骗人的,分田地是必须要进行的,但是要分谁的,怎么分却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朱家宗室的,前朝大官僚的土地家产肯定要收,要分的,那其他地主乡绅的呢?怎么个收法,什么理由?又怎么分?这些都关乎到政权的稳定和合法性问题,一点也不能疏忽。 说到底,十七世纪仍旧是地主阶级的世纪,除非李来亨能够培养出另外一个阶级取而代之或者是与之势均力敌,不然分田地就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杀富济贫罢了,虽然这十分有必要。 其实李来亨真正想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打土豪,分田地”,而是一次能够切实促进生产力进步的土地改·革——“因地制宜的,有限的的土地革·命”,所以才会引导李自成提出这样的口号。不然,在顺军的军事高压之下,土地想怎么分都可以! 比如现如今陕西和河南经过多年的灾荒和战乱,需要大量的人口补充,可以通过国债券募集资金,直接从湖广组织垦荒团进陕西,从江西,南直隶西部组织垦荒团入河南,其实经过调整之后,再把朱家和那些罪首的土地分一分,这些地区的人口压力会大大减少。 而在李来亨的计划中,东南沿海的两广,福建,浙江,南直隶以及环渤海这些地方将来都是要发展产业,要鼓励外贸和经商的,如何充分供给商品经济的原材料和工场所需的劳动力则是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把人绑在土地上不行,可是让人活不了也不行。 而且,发展产业,解放生产力,把人从土地里剥离出来,放到城市里面,才是解决土地问题的正确方法,而不是简单地分田地! 这个时代,李来亨还不敢说自己可以让别人幸福,他能做到的,就是用后来人的眼光,发展得快一些,少走些弯路,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活得好一些! 总之,做所以的事情,所有的改革,所以的制度设计,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社会成本降低,把社会生产力提高,这样才能产生更多的社会收益。 扶顺之路,道阻且长! 第47章 去“骗” 当然,要发展经济,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仅仅依靠自力更生还是不行的,还得是靠贸易,靠赚别人的钱。而这正是李来亨此次东南沿海之行的目的。 这个时候,澳门的葡萄牙人生存十分艰难。 政治上,葡萄牙王国被哈布斯堡家族给联统了,而菲律宾马尼拉的西班牙当局又与澳门方面关系恶劣。而葡萄牙在印度洋西岸的据点也被阿曼人给一锅端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攻占了马六甲。 东亚这边也不好过,不只是日本驱逐了葡萄牙人。四年年前,前明的崇祯皇帝还禁止葡萄牙人进入广州,这使得澳门的葡萄牙人只能依靠中国商人向澳门输送货物来生存。 所以,澳门的葡萄牙人格外关心大陆的局势,他们需要弄明白新王朝对外,对海洋,对商业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在原来的历史上,因为战乱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意乃至生计,葡萄牙人是站在南明一方,甚至还派出了传教士瞿纱微和一支数百人的佣兵队伍协助明军作战。 但是由于永历和绍武大打内战,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广东全省。葡萄牙人失去了和南明政权取得联系的通路,眼见清军近在眼前,又十分强大,只能贿赂满清的两广总督佟养甲,希望能够恢复进入广州贸易的权利。 那时候,佟养甲同意了葡萄牙人的要求,并上书清廷,就和李来亨骗李自成说的一样——和葡萄牙人做贸易是一大财源,而且可以防止葡萄牙成为边患,但是清廷却没有任何理由地驳回了,要求一切照旧。 当然,这确实是真话,只不过之前是清朝不信,现在是李自成意识不到,只是单纯因为信任李来亨,所以才同意的。 距离广州二十里,官道上的一个茶铺。 “弟弟,你堂堂大顺平南王,何等身份,为什么要亲自跑到那个什么澳门去和葡萄人谈判?”孙可望坐在李来亨对面,一脸不解地问道:“那不过是一个夷族小国吧!” 这个时候,不只是李自成这些人,而是绝大部分的士大夫,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所有华人,对西方,对华夷关系都没有清楚的,正确的认识。就像李来亨强调了许多遍,是葡萄牙人,不是葡萄人,孙可望依旧没放在心上。 “孙哥,这就是你见识不够了,其实世界上不止有大顺,有满清,有日本朝鲜,还有许多国家,那些国家有一些比我们还强大!”李来亨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随后在桌上摊开了他画的世界地图,指着欧洲部分说道: “这几天和你说,你每次都是笑笑,都不信,现在我画出来给你看。这就是英国,这是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在伊比利亚半岛……还有瑞典,毛子!” 孙可望看到地图,整个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道:“这……大顺在哪?四川在哪?” “这里!” “乖乖……” “他们怎么会跑得那么远,这地图该不会画错了吧,那么远怎么可能跑得过来!”孙可望一脸不可置信,特别是看了葡萄牙到广州和四川到广州的距离比之后。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们在某些方面比我们厉害了吧!”李来亨借机反问道。 “弟弟,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听说你也是陕北人,我也是,大家都是陕北出来的,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孙可望心中早就疑惑不已,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所以我是平南王,你是户政府尚书,这些东西你以后也得好好学,反正和我去了澳门,你心里对洋人的偏见就会少很多了!”李来亨微微挑眉,微笑着说道。 “可我们为什么要去澳门,不是说要去找郑成功吗?去福建好像走江西更快啊!” “当然是赚钱,葡萄牙人能帮我们赚钱,大把大把的钱!”李来亨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又继续说道:“而且他们还得替我们造枪炮,造军舰,十年内,我们大顺要完完全全拿下整个东南亚!” “他们的能耐有那么大吗?”孙可望还是不信。“而且他们为什么会听我们的话,他们不怕我们拿了枪炮,有了军舰反而去打他们?” “当然是去骗了,不骗他们,他们怎么会肯乖乖做事?”李来亨云淡风轻的说道,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 当然没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骗了多少人了。 外有多尔衮,洪承畴,豪格,鳌拜……内有自家媳妇,丈母娘,李自成,刘宗敏,田见秀……现在还有张献忠,孙可望,李定国……准备去骗葡萄牙人,郑芝龙,郑成功…… 李来亨算是明白了不骗不行,什么诚实友善,都是骗小孩的,要想发展壮大,要想赚钱,达到目的,就得去骗,还得骗得对。 “怎么骗?”孙可望来了兴趣,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似乎对这种人类“陋习”十分向往。 “你知道葡萄牙人恨谁,怕谁吗?”李来亨又问道。 孙可望当然不知道,直接摇了摇头。 “荷兰人,西班牙人,日本人,还有郑芝龙!”李来亨又是微微一笑,“我这次去就是直接问他们,如果我要打这些人该怎么办,出多少钱都可以!他们看在钱的份上,自然会帮我们。我们是去问他们,咨询他们,求助他们,他们有好处,有钱赚,为什么不帮?” “哦!”孙可望忽然笑得猥琐了起来,本来就快三十岁的人了,简直油腻无比! “可若是他们乱开价怎么办?咱们可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啊!”孙可望不愧是孙可望,要是论起精明,可不比其他人差。 “我们是谁?大顺王朝的平南王和户政府尚书!”李来亨自问自答道:“不了解洋人,不知道军舰,反正就是奉了新帝的命令,不止蛮不讲理还要收贿赂,然后还要直接拿贸易威胁他们,这才是正宗的华人官员,才对味!而且我们两个人呢!” 李来亨一个眼神过去,孙可望瞬间就懂了:“弟弟的意思是咱们红黑脸,一唱一和骗洋人?” “哈哈哈哈……”一串快活猥琐的笑声回荡在茶铺上空。 第48章 广州 在今后的几百年间,粤商将会是和徽商,晋商齐名的中华三大商帮,而粤商的崛起,除了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外,最重要的还是本地已经非常发达的手工业和国家政策的支持。 这个时候,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冶铁业,丝织业,陶瓷业,制糖业都已经相当兴盛发达,还有不少发展成了手工工场,而不是原始的家庭为单位的家庭手工业。 以丝织业为例,这个时候的广东拥有近三千家丝织手工工场,平均每家雇佣近二十人,在发达的对外贸易下,已然是产生了新型生产关系的萌芽,如果继续获得支持,必然是能够转型成功的。 这与广东的地理环境自然是密切相关的,要不是不合适务农,老百姓可不会“弃本逐末”,做这些。人都是逐利的,人类文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还不是他们思考的问题。 生存,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罢了! 除了发达的手工业基础和交通条件外,更重要的还是国家政策的支持。或许是因为地处国家的南端,远离政治中心,又有西方殖民者青睐,广东在明一代也成了极其重要,有时候甚至是唯一的,官方认可的对外贸易口岸。 正是拥有这样的专营权,广东的商人才迅速崛起,所以对于国家政策,广东的商人向来都是异常敏感的。 就像这一次,顺军攻占广州之后,秋毫无犯,除了清算了几个前明的贪官污吏之外,就一切照旧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现如今的两广最高领导人——大顺制将军白旺白大人还责令立即恢复和澳门葡萄牙人的贸易,但是葡萄牙人还是不能进入广州,至于为什么一面恢复贸易,一面又限制葡萄牙人,广府的商人们就无从得知了。 但无论是广府商帮,潮汕商帮还是客家商帮,甚至是广东地区的所有商人都感受到了顺军的善意和对商贸的支持。 于是乎,白旺大军在广东商人的支持下,获得大量的军需给养,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扫平了粤桂两省北部山区的反抗土司力量。 而这些商人们,也通过支持顺军的行动,贿赂顺军高层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诸如平南王李来亨即将南下广州视察,平南王向来重视商人,提出过“四民平等,保护私产,鼓励海外贸易,白旺将军治理有方,白旺将军“求财若渴”等等消息。 也正是打听到了这些消息,广东三大商帮的主要家族才算数放下心来,开始往白旺办公的提督府送“才”,盘算着怎么样继续联合官府,继续扩大生意,继续发财! 不过,其中也有不少商人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心如果广东的外贸独营权被平南王给破坏了,反而会得不偿失,虽然说四民平等,保护私产的口号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李来亨让白旺散布的,就是为自己来广州造势,更是为了即将在广东地区成立的广东海关造势。只是没想到白旺这家伙居然还给自己开了小灶,夸起了自己来。 广州,前明提督府府衙。 “臣白旺,参见平南王!”白旺换上了一身官服,半跪行礼,只是不知道是军礼还是…… 若是后者,对于一个不是皇室血亲的亲王,驸马。一个主管两省之地的制将军,这样的礼节是完完全全超规的了,甚至会让李来亨落人话柄。 白旺倒不是有什么坏心思,而是因为佩服李来亨的料事如神。原本他还觉得自己三万人南下太少了,没想到整个广东居然真的没有一点成体系的抵抗力量,那些商人,乡绅在得知顺军的政策之后,果真是立即臣服,传檄而定,除了山区的土司稍有抵抗之外,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白旺早就听说过李来亨的大名,也早就敬佩不已,对方让刘希尧深入大别山的计策确实也是大大威慑了左良玉部和其他的地方农民军,为自己以三万大军经营湖广减轻了不少的压力。 只要因为公务,连对方的大婚都没能参加,如今得见真人,哪里能不兴奋? “白将军,快快请起!”李来亨连忙上前扶起白旺,这礼节他可受不起,转而扭头向白旺介绍起了孙可望:“这位是我的义兄,大西的孙可望孙将军!” “白将军,久仰大名!”孙可望作为大西抚东将军,自然是知道就在他隔壁的白旺的。 “孙将军!”白旺抱拳道。 几人一番寒暄,相互认识了之后,周围的那些随从便也都出去候着了,提督府的议事屋里,只剩下了如今两广地区职位最高的三人。 “白将军,广州的事情处理得如何?那些商人配合吗?” “王爷,一切如您所料,广州的商人十分配合,在他们的引路,粮草和军械支持下,我们短短半个月就把粤桂北部山区的所有动乱平定了。”白旺眉飞色舞的说道。 他领兵打仗也有几年了,深知外地作战的困难,如果没有当地人的支持,就算兵力强大,短时间内也不过是可以控制中心城市罢了,压根不可能可以剿灭偏远地区的叛乱。 可如果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就不一样了,有了引路人直捣敌人老巢,甚至是直接劝降,有了粮草供给部队,有了铁匠郎中服务大军,甚至还有地主乡绅的家丁乡勇免费助战…… “嗯,好。”李来亨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着问道:“之前写给你的信没给别人看吧?” “王爷放心,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白旺嘴角微扬,然后忽然后退两步,拱手拢袖,郑重其事地说道:“广州商人深感平南王为国为民,宵衣旰食,劳苦异常,特捐出白银六十六万两,以供王爷用作路费!” 孙可望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数目,心中一惊,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脸皮那么厚,就算是敲诈勒索,贪污受贿也搞得那么“正经”!心中不免在想,自己和李来亨,到底谁更不要脸? 【作者题外话】:感谢:书友”红脸蛋“和”td158617469“的打赏。 另外本书书友群欢迎各位小可爱:群号(745403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