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小郎君》 第0001章 原州岳峰城,梁国江千越 第0001章 原州岳峰城,梁国江千越 烟花三月,繁花似锦。 原州,岳峰城,车水马龙,位于城南的一处江家大院内,上演着一出鸡飞狗跳的戏码。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看老子不抽死你!” “老爹,您都说要抽死我了,那我还能听你的?” “你……” 大院里,一对父子你追我赶没个消停,而在这追赶途中,家中的男仆女婢们也跟着追。 “夫君,你这是发了什么疯,越儿才痊愈几日,你还想让他卧床不起?” 一名美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急匆匆快跑紧追,口中不忘提醒前方少年,“越儿,快!后园有梯子!” “啥? 你个败家婆娘,老子教训儿子,你暗中出馊主意,等我打完了这小子,再来跟你算账!” 江家大院这对父子,父亲江承是岳州城内颇有财资的商贾,在城内开了一家“西江月”酒楼。 其子江千越,算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文武皆废,风流好色。 就因为江千越的“积劳过度”,以至于彻底掏空了身子,年仅十四岁身子终于玩垮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恢复。 江承对此是又气又心疼,原本以为江千越大病之后能改过自新,然而他没曾想到的是,今日账房上又支出了一百贯钱。 不用想,一定又是臭毛病犯了。 于是乎,才有了这场父追子打的一幕。 后面紧随而来的美妇人,正是江千越的母亲张氏月茹。 张月茹的连番叮嘱,江千越并没有遵守,而是直奔后门而去。 就在江承追到眼前时,江千越突然转身高呼:“老爹,听我一言,然后再打行不行?” “你……你说!” 江承累得气喘吁吁,毕竟是跟不上年轻人的体力,手里的鸡毛掸子不停地抖动。 “老爹,我从账房支出的钱,并不是去快活,而是……” 不等江千越说完,其父江承愤怒道:“放屁!你小子什么德行为父会不清楚? 你昨夜一定是偷偷去醉春楼了,好啊你,这些年你不学好,净学一些爬墙偷人的勾当了!” “老爹,瞧您这话说得多难听,您怎能污人清白?” 江千越露出委屈又尴尬地神色,“我真是将钱花在有用的地方,再说了,我现在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你……” 江城气得举起鸡毛掸子之际,后院小门突然传来敲门声。 “来了!” 江千越兴匆匆打开门,敲门的是个青衣小厮,而站在小厮身后的,是个衣着颇为体面的中年男子。 “江公子,额……江老板……” 显然,江承手举鸡毛掸子的举动,让眼前之人十分讶异。 “你是?” 江承轻咳了一声,将鸡毛掸子放在身后。 “小人肖景山,是集贤堂的管事。” 江承愕然一愣:“集贤堂,城中最大的书肆?” 肖景山忙道:“江公子清晨送来的书单,集贤堂已经集齐备全,现已命人驱车送来。” 不等江承开口,一旁江千越兴奋道:“快,来福,去帮忙卸货。” “唉,好嘞!” 仆人来福一招手,几名年轻家仆冲出了门外。 “臭小子,你不会是……可是……” 江承明白了儿子花钱的去处,但是又觉得书籍虽然不便宜,但是也用不了一百贯之多。 一百贯,这对于他这个商贾之家,也不算是个小数目,就更不要说是寻常的大众百姓了。 然而随着一摞摞书籍搬进来,江承的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他倒不是心疼钱,因为这些年儿子不干正事,挥霍的钱财跟流水一样,倒也是被迫习惯了。 让他五味杂陈的,是儿子买着一车书究竟干什么? 书籍清点完毕,肖景山拱了拱手:“若将来需要何种书目,请江公子不吝惠顾。” 江千越笑道:“那是自然,请!” 待肖景山离去,江千越看着垒如小山的书籍:“老爹,你现在还打我吗?” “哼!采购如此多,你是留着出恭备用?” 江承吹胡子瞪眼,十分鄙夷的看着儿子。 江千越感觉自己要裂开了:“出恭……老爹,儿子在您心里就如此毫无底线? 我可是要洗心革面,立志要做大梁国的五好青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愈之后就竟说些呓话。” 江承习惯了儿子时不时就蹦出几个新词,“就你这德性,除非猪上树咯!” “夫君,越儿能够洗心革面是好事!” 赶来的张月茹一边替儿子说话,一边将儿子拉到身边检查:“越儿,受到磕碰了么?” 江千越摇着头,心里十分温暖。 他不知道原来的自己究竟是不是死了,但他确实来到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古代社会。 熟悉,是因为当下这个时代的环境,与他所熟知的历史环境相差不多。 一样是冷兵器时代的民生,一样是诗词歌赋氛围的文化。 陌生,是这个时代与他熟悉的历史有着很大出入,在中华五千年之久的历史长河中,不曾有过当这个时期。 荆、楚、梁、晋与墨五国并立,他所居住的原州,就是梁国的十三州之一。 对他前世而言,虽然二十出头就拿了两个博士学位,但内心更向往还是习武的军旅生涯,可惜是身体综合素质太差。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桎梏,魂穿的这具身体也是奇差无比。 这倒不是天生的,而是小小年纪就纵欲过度,以至于彻底掏空了身子,甚至伤到了根本。 依照大夫的说辞,他这身子没个三年五载,是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眼前这一对父母,江千越心里十分感恩。 父亲江承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这些时日为他病情操劳的一幕幕,他都悉数看在眼里。 江承年近五十,所以即便是从灵魂年龄上来说,两人都没有什么尴尬地代差感。 至于母亲张月茹,虽然是年近四十,但仍旧是风韵犹存,江千越很喜欢称呼为漂亮娘。 对于记忆中的一些混账事,江千越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他很想做出一些改变。 记忆中,这对父母可谓是操碎了心。 所以,这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眼前这对父母。 由于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武的不行就上文的,这才有了今日采购书籍一事。 江承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是心里是十分欣慰,他不奢望儿子能够真的痛改前非,但起码这一百贯没有白花。 北厢房,来福帮忙整理着书籍,口中不停道:“老爷还是心疼少爷,这采光极好的厢房,是特意留给您做书屋呢。” 江千越没有回应,依旧坐在桌前,翻阅着刚买来的书籍。 桌案上,摆放着新采购的笔墨纸砚。 收拾完书籍分类,来福凑到近前小声道:“对了少爷,那醉春楼的洛冰清,向小人打听您的近况……” “打听我是不是死了?” 提及洛冰清这个名字,江千越眉头不禁一动。 “瞧少爷您说的,人家洛冰清也是关心情切,您怎能辜负这一番好意呢?” “但愿吧。” 江千越淡淡一句,然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随手关门离去的来福,暗自嘀咕自家少爷真是变了。 ……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江千越一边喝着张氏调制的养生参汤、一边翻阅着史料本纪。 这时,传来一阵嘈杂声音。 “发生了何事?” 江千越话音刚落,伺候在旁的来福匆匆离去,不多时又匆匆回来:“是酒楼那边出了糟心事,因此老爷才发了脾气。” “酒楼一直经营挺好,能有什么事?” “还不是那留仙居挤兑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咱们酒楼客人越来越少。” 留仙居,与西江月一样,都是岳峰城中有名的酒楼,一直以来两家的上座率差不多。 江千越放下书本,来了兴趣:“是菜肴食谱的问题,还是酒水的问题?” “小人听说是酒水问题。” 来福认真道,“少爷您是知道的,无论是青楼楚馆还是酒肆客栈,所需酒水都是由酒坊供应,听说咱们酒楼在供应上出了问题,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 酿酒官办,江千越当然清楚,这是由于社会环境所决定的。 除了税收原因,更重要是因为粮食产量低下,温饱问题尚且不能得到相对解决,如果大量粮食酿酒就会造成粮食危机与动荡。 不过随着尚武之风逐渐盛行,各国各州都对酒水需求量大增,这也就衍生了官民协办酒坊的模式。 整个原州大小的酒坊十余个,其中最大的三个酒坊属于官办,其余都是由官府授权定量产酒。 毕竟五国边境常有战事,备战备荒才是头等大事。 寻常酒肆酒馆,多是从民营酒坊采购酒水,但是像客栈酒楼这种颇具规模的场所,就必须要从官营酒坊采购。 这其中原因,除了官营酒坊的品质有持续保证,还有就是民营酒坊出酒量不如官营。 因此,城中客栈酒楼都是从官营的南风酒坊采购酒水。 如果是供应出了问题,那一定与南风酒坊有关。 想到这里,江千越放下书卷。 于是私下询问了管家王钟,了解其中事情原委后,江千越开始在书屋里绘制一张张图纸。 来福安静地伺候在旁,虽然很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什么鬼画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研磨传纸。 绘制完图纸后,江千越又开始誊写着什么。 就这样连续三日,江千越都在书房里工作,这让一直宠溺儿子的张月茹很是心疼。 见自己劝不动儿子,心疼而又欣慰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婢女送来羹汤进补。 就在这几日里,江千越还偷偷出去了一趟。 时值黄昏,管家王钟将打造好的木质器具送了过来。 “少爷,这是您让老仆加急定制的器具,你瞧瞧是否有疏漏之处?” 江千越详细地检查,并命人组装了一遍,最后满意点了点头:“嗯,就是这个样子……” “少爷,请恕老仆眼拙,此物究竟是作何用处?” “钟叔,此物作用可大着呢。” 江千越拍了拍木器,“有了它,酒楼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王钟愕然;“当真?” “当然,这个模型架构我以前就捯饬过,这可是……”江千越一摆手,“算了,老爹回来了吗?” “老爷此刻就在书房核算账目。” “那好,带上这木器随我来!” 一行人不明所以,跟在江千越身后向书房而去。 此时书房里,江承正在核算账目,不时发出叹息之声。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老爹,孩儿有事找您。” “门没拴。”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说吧,何事?” 见父亲依旧低着头算账,江千越直接走到近前:“当然是好事!” “好事? 你小子不给我添乱就是好事。” 江承嗤之以鼻,“你小子一撅臀部,为父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是不是耐不住读书的寂寞了?” “嗛!你就不能高看儿子一次?” 江承缓缓抬起头,看着江千越:“好,那你说,为父听着!” “这是图纸,您先看一下。” 江千越说着,将一沓图纸递到了父亲面前。 “你这是要重操旧业了?” 江承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自幼就有丹青方面的天赋,后来就是不好好专研,如今能……” 江承本打算夸赞儿子两句,可是当他翻阅手中图纸,就整个人说不出话了。 良久,江承才抬起头看向江千越,略带疑惑问:“此图所构造之物,可是酿酒器材?” “老爹可以啊,竟然能猜到这是酿酒器材。 这是孩儿经过改良过的酿酒器材,成品提取率应该比当下的装置提升两倍。” 对于父亲能够看出一丝端倪,江千越并不感到惊讶。 他这个装备虽然经过了改良,但整体架构外形与旧版还是有一定相似之处。 他所组装的并不是蒸馏装置,而是优化改良的传统酿酒装置。 前几日他偷偷出门,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去了城外一家民营酒坊,目的就是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酿酒装备。 探访之后发现,当下的酿酒装备相对粗放落后,远没有达到传统酿酒装置的充分利用。 那么他的优化改良版,就有了很大的市场价值。 当然,蒸馏酒的原理设计他很清楚,但他不愿像一些网络作者那样,一厢情愿认为古人也会很快喜欢高纯度酒。 就像曾几何时,啤酒也被世人鄙夷称为马尿。 第0002章 替父解烦忧,遇险古生堂 第0002章 替父解烦忧,遇险古生堂 江千越将父亲拉到书房外,这时候管家王钟已经命人又组装了一遍设备。 江承打量了许久,然后看向儿子:“你是从何处弄来的图纸,还有这木器……” “孩儿这几日苦读群书,其中除了经史子集,还有古人所留机巧变化的手札记述,可谓是受益良多,后来从钟叔那里得知您为酒楼之事烦忧,因此就突发奇想,借用古人之知识进行改良此物。” 江承频频点头,但随后又觉得不对:“你不曾见过当下的酿酒制器,何以能凭空改良?” “这几日虽是苦读,但也忙里偷闲劳逸结合,到城外的黄封酒坊走了一遭。” “原来如此。” 江承释然之后,紧接着又有疑惑,“可如何证明你方才说的成品提取……对,就是提取率?” “理论上来说是没有问题,不过究竟能不能达到孩儿说的水准,就只有试一试才知道,所以后续的验证就看老爹您了。” 江千越没有把话说得太死,他在大学期间,根据现代改良数据复刻过一套,效果要比传统酿酒设备出酒量高。 而根据他实地观察民营酒坊,这个时代的酿酒设备也就与唐宋时期差不多。 其实这几日江承很是焦愁,原因之一就是酒水供应出了问题。 官营的南风酒坊最近供应极不稳定,就连酒水品质也逐渐不如往昔。 他不是没跟酒坊的刘坊使交涉过,但对方一直跟自己打太极,一副爱买不买的嘴脸。 后来私下打听得知,是留仙楼老板孙连喜在暗中捣鬼。 孙连喜将女儿送给刘坊使当了小妾,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刘坊使自然是在供应上暗助孙连喜。 一直以来,江承都有自己开酒坊的打算,尤其近期发生的这些糟心事,他这种念头就更加滋生蔓延。 虽然有这个念头,但江承并没有急着去做,因为开办酒坊可不比开酒楼。 这不仅需要大量资财建坊,以及一批懂得制酒的工匠,更需要拿到官府给予的授权。 “你小子真是有心了,不错!” 江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江千越眉头一挑:“老爹,您这眼神中可是藏着几分诡诈啊,您不会是……” “臭小子,说话没个尊卑!” 江承瞪了一眼,“你设计的这个木器为父收下了,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老爹,打造木器可是用了我的私钱,你可要给我报销!” “行行行!去找王钟便是!” 这一次江承没有吹胡子瞪眼,反而答应的十分爽快。 “来福!” “在!” 江千越一招手,来福捧着一本很薄的线装书来到近前。 “老爹,钱花在儿子身上永远不亏。” 江千越将线装书递了过去,“这是孩儿收集编写的食谱,脍、羹、饼、糕、卷、炙、面等等共三十六种。” “越儿,你……” 江承没有忙着去接食谱,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江千越,似乎是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嗐!老爹您是知道的,孩儿这些年挥霍无度,虽然是荒废了人生、掏空了身子,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尝过的美味佳肴可比老爹您多,所以对于美食方面,孩儿可谓是实至名归的老饕食客。” 江千越用这些理由搪塞,虽然能够说得通,但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牵强。 不过这些不重要,如果告诉江承自己不是他儿子,而这些食谱内容是他根据前世记忆抄录来,那恐怕就显得荒诞无稽了。 说了这么多,江承依旧是盯着江千越。 江千越于是又道:“既然留仙楼能够频频推出新菜肴,我们西江月也不能落于人后,老爹您先让酒楼的庖厨们试做一下,然后再决定这菜谱的可行性。” 江承爽朗大笑:“好!我儿……长大了!” ……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江千越坐上马车离开家,缓缓向城西而去。 今日,他要前往古生堂复诊。 与其说是复诊,倒不如说是定期检查身体,谁让他大病一场就虚得不得了呢。 所以每隔半个月,他都要到古生堂诊脉一次,以便于合理更改汤药食谱调理身子。 这不得不让江千越暗自庆幸,庆幸自己魂穿在还算不错的家庭,否则后果真的不敢去想。 古生堂,坐诊医师古原明,在整个岳峰城名声极佳,这其中除了医术高明之外,更难得是有一颗医者仁心。 原州,由岳峰、长宁、东阳三县组成。 由于州政衙门建在岳峰,因此岳峰县也就成了直辖县。 偌大的岳峰城,贩夫走卒来往不绝,沿途的商铺也纷纷开始营业。 人声鼎沸,不乏烟火之气。 古生堂,坐落于城西一个幽深偏僻的街巷。 以往寻医问诊的人很多,今日巷子内却显得十分冷清。 来到古生堂,发现药堂门板紧闭,江千越终于明白冷清的缘由。 随行的来福急忙上前敲门,连续敲了三回后,门板才露出一丝缝隙。 从门缝的逆光中,就看到一名少女板着脸,语带埋怨道:“敲什么敲,吵死了!” “问诊当然……” 来福刚要回应,却不料门内少女眸子一斜:“外面不是挂了牌子么,今日不开堂,快滚!” 来福一听这话可就有些恼了:“不开就不开,可你这什么态度?” “再不走,本姑娘要放方方咬人了!” 少女这边话刚说完,门内顿时传来三声犬吠。 这时江千越拾阶而上,看了一眼门内,随后拱手道:“古姑娘,在下今日是来……” 一见来人是江千越,门内少女顿时神色变幻不定,随即大声怒骂:“登徒子,滚滚滚!” 说完,直接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溅起点点尘埃。 “这丫头是不是zha药,一大清早火气如此之大。” 江千越吃了个闭门羹,还被人当众怼了个登徒子,这一天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一旁来福捂嘴偷笑:“少爷,人家姑娘见您如仇人,还不是因为您当日调戏人家在先?” “……” 来福说的调戏,其实是误会了他。 江承夫妇当初给他请的医师是古原明,当时古原明的孙女古小梅也随行在侧。 当日他醒来后,只是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所以就做了一些现代人习以为常的举动。 事后他才觉得后悔,自己没有适应当下的环境,往往看似随意的动作,就无意间对别人造成了侵犯。 “嗯? 不对,方才她……”江千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来福,我们快走!” “少爷?” 来福见自家少爷神情大变,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主仆转身一刻,身后门板突然打开,紧接着两只大手嵌住二人肩膀。 不等江千越与来福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被拽进了门内。 然后,门悄然关闭。 两声惨叫,主仆二人被扔在了地上。 “再嚷嚷,命可就没了!” 一身玄衣的年轻男子,手持长刀抵在了主仆二人面前。 言语平淡,但却透着不可违拗的杀意。 江千越急忙止住了声,抬眼打量着持刀男子,见对方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脖颈处的伤疤若隐若现。 玄衣男子也在用余光打量着江千越,颇有意味道:“小子,倒是十分敏锐。” “十四,老大说了,将这二人捆绑即可。” 伴随着轻柔说话声,从后院缓缓走来一名同样装束的女子。 只不过这女子只露出半张脸,右边被类似铁质的面谱遮挡。 “哼!多话!” 男子接过绳子,将江千越主仆绑在前院树下,然后两人径直往后院去了。 来福吓得浑身发抖,小声嘀咕:“少爷,咱们这是遇到匪徒了,会不是大凉山的?” “肯定不是。” “少爷,您怎会如此肯定?” 江千越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故作镇定道:“若是匪徒,会劫掠古生堂? 会不搜你我二人的身? 会一绑就绑了二个? 会那么的有职业素养?” 一连发出四个反问,加上一些听不懂的词汇,来福当场整个人已经懵了。 整个岳峰城的人都知道,古生堂是城内所有药堂中最穷的,因为很多时候不收穷人诊费与汤药费。 如果是匪徒劫财,起码进城踩盘子了解情况,也就不会打古生堂的主意。 他的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穷苦百姓,如果是匪徒的话,免不了要直接搜身敛财,可是对方并没有,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如果真是匪徒,定会顺势拿他当肉票筹码,然后让来福回去报信,这样岂不是就可以多敲诈一笔? 鉴于以上种种,江千越才肯定不是匪徒。 “可是少爷,我们当下该怎么办?” 来福身子扭动了几下,结果疼得龇牙咧嘴的低声埋怨,“这绳子……越来越紧……” 院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可即便是这样,二人也不敢大声说话。 江千越摇头苦笑:“若是没有猜错,这绳索应是海鲛筋制成,此物韧性极强,寻常外力很难挣脱,而且温度越高,它反而越是收缩……” 此时此刻,江千越肠子都已经悔青,早知道他就不来古生堂了。 或者,在古小梅拒绝开门后,他就该糊里糊涂的离去,不该做出察觉危机的言行。 第0003章 忍你很久了,你这母老虎 第0003章 忍你很久了,你这母老虎 晌午阳光很烈,没有一丝微风。 来福倒是还好,而一向体虚的江千越已经渗汗喘息。 来福几次试图扭动身子,想要替换江千越的向阳位置,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就在江千越眼神涣散之时,一片阴影挡住了天上的骄阳。 微微抬头,就看到一张俏脸看着自己。 女子青春不施粉黛,双眸清澈空灵,一袭淡红色衣裙,衬托着玲珑娇柔身姿。 手持油纸伞,伴着背后阳光映衬,宛若从画中走来一般。 “倒霉鬼,你还活着呀!” 神情恍惚的江千越,被这句话瞬间拉回了现实。 面对古小梅的毒舌,江千越舒了口气:“你再不来,就算能活着,也晒成咸鱼干了。” “嗛!咸鱼尚能翻生,我看你此刻就是条死鱼!” 这时,背面的来福急忙道:“古姑娘,你不是被匪徒劫持了吗?” “劫持? 那为何本姑娘能行动自如?” “不管如何,求你快救我家少爷,这劳什子绳子越来越勒人,少爷身子骨弱,经不得这些折腾。” 古小梅瞥了瞥嘴:“你求救,那可作不得数。” 来福瞬间明白古小梅的意思,是自己的面子不够大:“少爷您……” 江千越没理会来福,而是看着古小梅:“江某求你,你就真能救我二人?” “当然!” 看着古小梅一副傲娇的模样,江千越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江千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笑你永远听不到我求你。” “你!” 古小梅顿时俏脸通红,可谓是又羞又怒。 “无论如何,我该说声谢谢。” 江千越态度十分认真,“所以,我能喝了么?” “你怎知……” 古小梅说着,背在身后的左手颤了一下。 江千越自嘲道:“久病成医,我早就闻到药汤味了。” 其实除了久病成医之外,他江千越不论前世今生,都对美食有着天然的热爱,因此五感也极为敏锐。 “狗鼻子真灵!” 古小梅不再隐藏,左手拎着陶盅蹲下身来。 这时院内的狗子方方低吼了一声,不知是贪图陶盅里的食物,还是嫉妒自家主人没有夸赞自己。 古小梅打开陶盅,将其递到江千越嘴边,口中不住埋怨:“要不是爷爷交代,本姑娘才懒得伺候呢!” 咕咚咕咚! 连续喝了几口,江千越终于舒畅了不少,显然这汤水是经过合理搭配的。 原本江千越是打算留点给来福解渴,可是古小梅似乎是为了省事,直接硬将陶盅怼在他脸上,让他不得不一口接一口喝下去。 如此强行暴力,就差没把陶盅塞进嘴里。 待全部喝完,江千越长舒了口气:“明明是个善良的姑娘,何必对我苦大仇深的样子呢?” 古小梅收回陶盅,回眸瞪了一眼:“那你可错了,本姑娘恨不得你死!” “那你为何向我两次示警?” “……” 古小梅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 江千越之所以能够察觉异样,就是古小梅眼神传达的隐晦示警。 与此同时,古小梅连续三个滚字看似寻常,其实这中间也是另藏玄机。 滚者,古义又同“绲”。 绲者,有绳索之意,故而就会联想到有不速之客。 连续三个滚字,就是代表其人数。 而能够衍生想到这些,除了被警示之人有足够智慧,还要有古小梅眼神警示在先,否则也不会突然去深究内在的隐含深意。 “那三人是来求医的?” 古小梅点了点头:“看来你这人倒也不笨,不似传闻中的那般人头猪脑。” 曾经的江千越名声很烂,除了贪杯好色之外,而且生性鲁钝、不学无术。 “古姑娘,你这人说话未免太过歹毒,就算我家少爷曾经摸过你,那也只是出于一种待客礼节,你怎能多番诋毁我家少爷,我来福已经忍你很久了!” 所谓主辱仆死,身为江家仆人,自家少爷连番受辱,来福自然极力维护。 古小梅起身,走到来福近前:“哟,还挺护主!” “你……你要做什么?” 看着古小梅那不善的俯视眼神,来福顿时整个人紧张起来。 “其实,我也忍你很久了!” 说完,古小梅朝着来福就是一顿狂踩,疼得来福是龇牙咧嘴。 连续踩了数次,古小梅这才气喘吁吁道:“这就是本姑娘的待客礼节,感觉是不是和蔼可亲?” “你……你这母老虎!” 来福愤怒地仰视古小梅,被拓上鞋印的半边脸,开始因羞愤而涨得发红,眼眶竟有泪水在打转。 毕竟来福才十二岁,心智上还是比较脆弱。 被一个少女直接飞龙骑脸的输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对他是一种摧残。 江千越用余光看了一眼来福,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来福比记忆中的来寿差远了。 至少在脸皮上,来寿要厚实很多。 来福与来寿,都是江家仆人。 由于年纪都相差不大,于是就安排在江千越的身边侍奉。 如果说,曾经江千越顽劣不堪是源于本性,那么仆人来寿就是这其中的催化剂。 相较于来寿的诡诈狠厉,来福就显得温良天真许多。 以前的江千越很欣赏来寿,因此常常带着来寿混迹于青楼楚馆,而来福则被安排在家中整理琐事。 后来,来寿被江承赶出了江家,来福才正式成了江千越的小跟班。 “古姑娘,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十四岁江千越说这话不合适,但他是从灵魂年龄出发,“不知何时能放了我二人?” “本姑娘可做不了主,这要看爷爷何时治好病人,放心好了,你二人不会有性命之危。” 来福在一旁插话:“哼!你就如此肯定?” “当然,爷爷说的话,自然没错!” 似乎觉得江千越并不怎么讨厌,加上这几日在古生堂甚是无聊,于是古小梅就与江千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上了。 虽然古小梅没有替二人解开绳索,但是江千越探听到了一些讯息。 就在三日前的深夜,有三个玄衣人带着一名女子闯进了古生堂,然后就要求古原明医治女子的疯癫之症。 正因如此,古生堂这几日都在关门。 虽说古原明亲自出手医治,但似乎那名女子疯癫之症并不见好,依旧是整日里疯疯癫癫。 最后,江千越请托古小梅前去传话,他要见那三个不明身份的人。 没过多久,后院走来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身材挺拔,轮廓宛如刀削,尤其是整个身材比例,就宛如一座铁塔伫立在眼前。 即便是对方走路的步伐很轻,但江千越似乎仍能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这种杀气,更带有一种压迫感。 “你有话对我说?” 中年男子平静地看着江千越。 “我知道你们不是匪徒。” 中年男子没有回应,依旧平静地看着。 江千越又道:“我也知道,你们不想引起太多麻烦。” “所以呢?” “所以希望阁下放了在下的仆人来福,在下会暂时留在此地,直到一切结束为止。” 江千越的话,让中年男子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中年男子突然问:“不是匪徒,就不会杀人灭口?” “既然灭口,又何必等到此刻?” 江千越强行镇定自己,“在下能感受到阁下身上杀气,但是阁下眼中却并无杀意。” “十四说的不错,你很敏锐。”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腰间佩刀紧随出鞘。 寒光一闪,绳索斩断。 江千越还在因寒光而愣神时,中年男子已经转身离去。 “少爷,我们赶快逃!” 挣脱束缚的来福,拉着江千越就往门口拽。 江千越打落来福的手,认真道:“你先回去报信,就说古医师要对我进行详细诊断,就暂时小住古生堂,让二老不必忧心。” “少爷,为何不一起逃啊!” “你傻啊!” 江千越敲打来福的脑袋,“你以为一起逃得了么? 记住按我说的去办,就当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您……” “方才不是说了么,要灭口早灭了。 让你回去,是不想事态扩大。 留我在此,是不想你胡言乱语。” “……” 多番口舌后,才劝来福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千越一直在前院静坐。 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 前院的廊檐下,石桌上茶香袅袅。 江千越品了一口,微微点头赞道:“看你一副粗枝大叶的性子,没想到还能烹煮出此等好茶,真是好比……” 说到此处,江千越突然卡壳,忘了后面要说什么了。 对面古小梅竖起耳朵,急忙问:“好比什么?” “好比……” 就在江千越思索之际,这时候一曲琴声传来。 “何来琴音?” 听到琴音,古小梅似乎习以为常,同时语气中带有几分烦躁:“嗐,疯女人的病又犯了。” “古老医治的那名女子?” “是呀,这疯女人一发病,是又唱又跳,反而在她弹琴之时,人才会安静下来。” 古小梅说到此处,话锋一变:“她是安静消停了,可就苦了我等众人,时而清晨、时而深夜,最重要的是,疯女人弹得琴音太刺耳,这几日真是烦死了!” 第0004章 院内有琴声,白衣疯女人 第0004章 院内有琴声,白衣疯女人 “确实很是刺耳,与其说是噪音也不为过。” 听着不断传来的琴声,江千越双眉微蹙,心头不禁生出一丝厌烦。 对于一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在丝竹乐器上也是颇有造诣,自然听得出这琴音杂乱无序,简直是离谱的过分。 “嗬,要不是后院看守的严密,本姑娘真想闯进入砸了那女人的琴。” 闻听此言,江千越有些意外:“琴乃此人自备?” 古小梅为自己倒了杯茶,娓娓道来:“是呀,我听周姐姐说,那女人疯起来连身上衣裙都撕,但是对那琴是倍加珍惜,不容任何人靠近索取,否则,你以为大家真受得了这疯女人的折磨?” “原来她姓周,有意思。” “呸!色心难改!” 见江千越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古小梅鄙夷地瞪了一眼。 才对眼前少年略有改观,这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江千越忙解释:“江某是说面谱有意思,你不觉得遮挡半边脸,显得十分神秘吗?” 古小梅没有说话,只是给江千越一个白眼,似乎是在说信你才怪。 这时候,琴声一曲终了,随后又来了一遍。 “这音律……似乎……”江千越心思一动,神情开始发生了变化。 “对了,你之前说我好比什么?” 古小梅对于琴声习以为常,她现在只在乎江千越那句没说话的话。 江千越转移话题:“天色已晚,我今夜暂居那个房间?” “诺,柴房,靠近出恭的那个!” 古小梅狡黠一笑,还特意给江千越指方向。 “唉!茅房边也行,不过记得多备一些纸笔与灯油。” 见江千越这个富家子弟毫不气愤,古小梅多少有些意外:“你要纸笔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挑灯苦读?” 江千越懒得回答,直接起身离去。 廊檐下,古小梅气得直拍桌子:“混蛋!本姑娘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月明星稀,本该万籁俱静的夜晚,熟悉的琴声再次响起。 好在古生堂坐落在幽静偏僻的街巷,周围比较空旷没有多少居民,否则这真是极端的扰民行为。 听到琴声后,江千越如触电般从榻上坐起。 紧接着,披上单衣,点燃油灯,拿起毛笔,在事先铺好的纸上记录起来。 江千越奋笔疾书,笔尖横竖之间,彰显深厚的书法功底。 不知过了多久,江千越终于停止了书写。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一阵敲门声扰了江千越的清梦。 来人是一名老者,正是名医古原明。 “古老,请进。” 江千越了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将古原明让进来房内。 古原明慈祥一笑,打量着江千越:“老夫此次怠慢了江公子,还望多多见谅啊。” “事发突然,也都是身不由己,古老不必客气。” 见江千越如此心灵通透,古原明微微颔首:“坊间传闻江公子病愈后性情大改,老夫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是老夫成见太深了。” 江千越一听这话,心里瞬间恍然大悟,恐怕他住柴房这一待遇,恐怕也有古原明的意思。 见江千越沉默不语,古原明又道:“你且放宽心,老夫与那几位交涉过,待老夫为你复诊后,便可安然离去。” 江千越深施一礼:“多谢了。” “你这是……” 古原明余光一瞥,就看到简陋的案板上,凌乱的放着一叠稿件。 见江千越没有阻拦遮掩的意思,古原明这才顺手拿起稿纸观阅,接着他视线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好!好字!” 古原明轻捋胡须,眼中露出精光,“此字笔法犀利,更是蕴含厚重之感,骨肉俱全,可谓是直追本朝李翰林。” “古老过誉了,不过是晚辈的信笔涂鸦,岂能与当朝李大人相比,惭愧。” 江千越急忙自谦,古原明口中的李翰林,乃是大梁国的御史大夫李璇,一度是读书人的心中楷模。 尤其是书法一道,更是让士子文豪们交口称赞,以致于李璇自创的璇体,至今仍被世人临摹学习。 不过古原明能够说出直追李璇,倒不是夸大其词的吹捧,而是因为江千越的书法确实不俗。 中华历史悠悠数千年,书法大家更是不少,江千越自幼就喜欢临帖拓碑,融百家之所长,也形成了自己的一种风格。 古原明很满意这份谦虚,随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内容上,不确定的问:“这是……乐谱?” “正是乐谱。” 江千越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古老,晚辈有一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古原明点点头,示意说下去。 江千越正色道:“那三人,究竟是何身份?” 古原明神色有些迟疑,随后委婉含糊道:“老夫认识那三人,也算是有些交情,江公子不必多虑。” “既然如此,那请古老为晚辈引荐,晚辈发现一个事关那女子的秘密。” 见江千越一脸正色不是儿戏,古原明于是点头道:“好,随老夫来。” …… 后院,一间宽敞的西厢房,那名中年男子看着江千越:“你发现了什么?” “在回答前,在下想先问一个问题、提一个要求。” 既然古原明讳莫如深,那江千越只能自己当面寻根问底了。 “放肆!” 伫立在旁的面谱女子,发出一声娇叱。 江千越不以为意,彼此再次相见,他已经没有昨日的局促,而是以平视的姿态面对。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道:“说来听听。” “三位可是官府中人?” “是,但无需向你证明。” 对方回答的言简意赅,但也言辞简练倨傲,江千越虽然心中很是不爽,但还是继续道:“在下要求一见那名女子。” “老大,此事不……” 面谱女子刚要开口,却被中年男子打断:“无妨,要求可以答应,小周你带他过去。” “是!” 待江千越离开厢房,中年男子将目光投向古原明:“古先生,此子似乎与你描述的大不相同。” “此子病愈之后,确实性情大变,就连老夫也觉得十分意外。” “缘由为何?” “不知!” “哦? 曾经大梁国首席御医,竟然也有不知的时候。” 古原眼角微微颤抖,接着冷声道:“萧统领何必挖苦老夫,这天下未知众多,老夫又岂能一一尽知? 不过此子所中之毒,倒是颇为少见。” “何毒?” “落冥沙!” 嘶! 中年男子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感叹道:“这小子也是有大运之人,若不是古先生在这岳峰城,恐怕如今已经是一具枯骨。” 两人的谈话,江千越自然是不知,他此刻在面谱女子监督下,来到了另一间厢房。 厢房内,七零八落,很多地方都有撕扯与摔打的痕迹。 床榻边,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观面容大致轮廓很是年轻,但是脏污垢面很难辨析对方芳龄。 女子周身衣着十分凌乱,就连发髻也是歪斜不正,额前蓬垢发丝将整张脸朦胧遮挡。 一见有人进来,白衣女子顿时紧张起来,随后就不顾颜面的冲上来撕扯。 由于没有心理准备,江千越连连后退,最后是面谱女子挡下了疯女人的攻势。 白衣女子被制服后,开始疯癫傻笑。 时而龇牙咧嘴,时而惊恐万状,时而眼神空洞。 江千越打量着对方许久,又再房间里逛了一圈,最后故作姿态道:“小周啊,本使此次前来,旨在督导尔等完结此事,不能再迁延滞留于此地,为免节外生枝,明日启程回京。”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这让在场的面谱女子瞬间懵逼,好在江千越提前离开房间。 在返回的路上,面谱女子直接将江千越擒拿,训斥道:“伪造使者身份,假传督导命令,你是嫌自身命长是不是?” 江千越急忙开口辩解:“我这是随机应变,也是为了帮你,喂喂喂,痛啊,快住手,骨头要裂……” “少废话,规矩就是规矩!” 面谱女子放开江千越,“但愿你能帮得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0005章 打草不惊蛇,厢房问缘由 第0005章 打草不惊蛇,厢房问缘由 月黑风高,窗外不停传来沙沙声。 房内,灯火冉冉,将人影映得隐绰不定。 偶尔跳动的点点灯火,似乎与人的心情有了某种共鸣。 琴音再次打破沉寂,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持续了很长时间。 一曲终了,再次恢复平静。 距离古生堂不远处,有一处废弃已久的宅院,院内荒草已经盖过了院墙,有的直接延伸到了路边。 吱呀,房门缓缓打开,一道黑影从内院走出,然后迅速消失于夜色之中。 黑影一路飞奔,不消片刻功夫,就潜入了城中一处院落。 院落的主人,正是司兵参军柳棠。 不多时,自后门悄然潜出两人,骑上早已准备的马匹,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持令通过城门,两人借着夜色向北方疾驰。 直到五更时分,两匹快马来到一处庄园。 借着东方的鱼肚白,隐隐能看清门匾上写着“风波庄”三字。 待两人进入庄内,一名老者迎了上来,此人正是庄主风轻波。 两人急忙行礼:“见过先生!” “不必多礼,情况如何?” 说话间,风轻波情绪颇为激动。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背后包裹里取出一个竹筒。 风轻波打开竹筒,从内部取出一卷纸轴。 回到客厅缓缓铺开,在灯火的照耀下,一张地图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地图上,标记着许多节点,节点旁更是用蝇头小字备注信息。 “好!太好了!” 风轻波大笑起来,随后问其中一人:“她,还好么?” “尚无性命之忧,只是天一亮,就要被羁押到云京。” “云京……”庄主面露忧虑之色,“云京是梁国的京都,若真是人到了云京,营救就会倍加困难了。”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匆忙跑了进来:“庄主,外面集结大量军兵,观装束配置应是州府驻军。” “什么?” 此言一出,厅内几人纷纷一震。 与此同时,司兵参军柳棠的住宅外,一队官兵将其团团围住。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原州录事参军王靖鸿,一个是那个名唤十四的年轻人。 “靖鸿兄,这柳棠是你的下属,据我所知,正是你一手将其提携上来,你说此事我该如何去想,又该如何奏报?” 短短几句话,吓得一旁王靖鸿连连谢罪:“燕兄息怒,此事是王某疏忽失职,但王某绝不知此贼竟是叛逆,还请燕兄慧眼明鉴!” 燕十四瞥了一眼对方,冷哼道:“那就看你后续如何做了,是非曲直将来自有审论。” “王某明白!” 王靖鸿连连点头,“届时还请劳烦燕兄,能在萧正统领那里多美言几句。” 燕十四没有作出回应,王靖鸿知道自己该表现了,于是身先士卒冲入柳家大院。 两处围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古生堂外,一队兵马将其外围封锁。 一直到燕十四与萧正回归,这队兵马才悄然撤去。 “老大,成了?” 面谱女子见二人归来,急忙迎了上去。 燕十四咧了咧嘴道:“那还用说? 由老大出马,借调州府驻军轻而易举。” 萧正熬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可惜让那风轻波负伤而逃,真是百密一疏!” “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也不尽然,至少此图还在我们手中。” 萧正低眉看着夺来的图纸,“就算那风轻波能侥幸在片刻间记下什么,但在此事曝光后,我大梁边军布局是否随之改变,都会给楚国造成诸多疑虑。” 燕十四深以为然:“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迅速将此事上报,以便我大梁尽快作出相应的军力调整。” “十四说的没错!” 萧正认同道,“不仅如此,还要以玄武令通知玄武阁众人,借此机会一并挖出楚国在我大梁的暗桩奸细。” “玄武令,只有阁领才能签发,可眼下事发突然,恐怕会错失良机。” 萧正成竹在胸,将一块黑色令牌从怀中取出:“此次任务,我已事先得到阁领授权。” 玄武令,既是令牌,也是一方独特印鉴。 遇人可持令为证,传信可印押为凭。 …… 江千越在柴房睡到午后才醒,因为昨夜他实在是太累了。 看了一夜医学书籍,江千越觉得自己脑袋都在发胀。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魂穿过来后,他就对读书养成了浓厚兴趣,这比他前世还要好学。 “看来这文言文内容,就连我这个精通者,看起来都是格外伤神啊,由此可见还是白话文有利于阅读,以前看网络小说一天一夜都不觉困乏,那种丝滑流畅观感体验就是好……” 江千越吃了些糕点,觉得还是难捱饥饿,于是就准备去找点吃的。 然而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面谱女子。 江千越主动打招呼:“小周,吃了没?” 话刚说完,对方一把揪住江千越衣襟:“小周是你能唤的?” 听着对方冰冷地语调,江千越无奈又委屈道:“那你总该告知姓名,否则我该如何称呼你? 难不成唤你周铁面?” 自从昨日他将所猜所想悉数告知三人后,他也得到了三人的一部分坦诚。 一部分坦诚,就是说了一些不触及核心的信息,甚至有的就是说了,也带有很强的含糊性质。 例如,萧正与燕十四这两个名字,以及三人隶属于玄武阁。 玄武阁,大梁国的监察机构,不过江千越觉得应该与明朝锦衣卫相似。 否则,做事没必要神神秘秘。 他能够理解这种方式是不想多生事端,更能规避白衣女子背后势力寻迹劫人,但就是给人一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至于眼前这周姓面谱女叫什么,江千越到现在也不清楚,似乎对方很忌讳自己名字。 “周铁面……可以!” “阿这……” 江千越感觉自己像瞬间吃了苍蝇,瞬间被噎得彻底无语。 “有人要见你,随我来。” “那位萧老大?” “老大没时间见你,要见你的是东厢房的那位。” “是她……我又不懂医术,见我做什么?” 周铁面突然停下,看着江千越:“皆因你毁了她之计划,而且……罢了,这次……多谢你。” “说谢,显得太生分,能帮得上你就好,否则此事严重失职,其罪责之深,恐难以善了,那么,将来你我就再难相聚,这并非江某所乐见。” “你……” 江千越的这番话,让周铁面突然有一丝触动。 “到了。” 江千越冲着周铁面回脸一笑,然后直接推门进入东厢房。 厢房里,依旧是杂乱无章,但是白衣女子这次没有扑上来,而是独自静坐在窗前。 低眉浅浅,抚摸着案上古琴。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白衣女子依旧低着头,言语中没有丝毫情绪。 “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在乎名讳?” “既然是萍水相逢,公子何故要与奴家为敌?” 江千越瞥了一眼门外,随后悠悠道:“女人与女人为敌,多数是因为一个男人,你认为在下说得对否?” 白衣女子点点头:“妻妾争宠、宫闱之斗、闺友之夺……公子说的有道理。” “那同样的逻辑,男人与女人为敌,多数是因为一个女人。” 江千越此言一出,引得厢房内外两女纷纷侧目。 一直背对江千越的白衣女子,因为这句话而转过身来。 由于房门没关,一直在外面固守的周铁面,在听到这番话后,也不由得将目光窥向房内。 “是她么?” 白衣女子痴痴一笑,似有深意道,“公子那点小心思,奴家一目了然。” 江千越刻意避开话题:“卷入这场是非,对在下而言是个意外,生在这天地间,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好吧,你既然不愿袒露心声,奴家也不强求。” 白衣女子捋了捋额前发丝,隐约显露几分媚态,“奴家技不如人,在临行前与公子约会,是想知晓奴家究竟输在了何处。” “有必要吗?” “当然咯。” 白衣女子流露淡淡地忧伤,杏眼泛着隐隐泪光,用不舍娇羞的眼神看着江千越,“此次一别,便是永诀,公子忍心让奴家做个糊涂鬼么? 又或者,这是公子的勾心手段,要让奴家生生世世记住公子?” 卧槽! 江千越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心说今日算是遇到对手了。 根据此前的记忆,贪杯好色的江千越平日没少听这种暧昧巧语,本应该产生一定免疫抗体才是。 然而眼前这个女子不一般,即便是坐在那里不作任何姿态,单是以眼神与自身气质,就让江千越感觉防不胜防。 “你想问什么?” “公子与奴家相距甚远,交谈宛如天河两端,何不近些交谈,免得彼此生分了。” 白衣女子口中说着,已然起身来到了床榻前。 当她坐下后,玉手拍了拍身边位置,眼神示意江千越坐过去。 江千越走了过去,但是并没有靠近,而是在古琴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白衣女子抿嘴咯咯一笑:“你怕什么,奴家又不会害你,况且还有外面那位一直在监视奴家呢。” 江千越伸出右手,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并不是眼前女子不够美貌,实在是面对这个这名少女,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这种莫名危机感,冲淡了他的爱美之心。 “公子不远亲近奴家,然奴家却愿意亲近公子,奴家闺中名唤白洁。” “什么? 少……”江千越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妇……白洁……” 江千越瞬间想到一本同名小说,那是一本相对不错的好书啊! “奴家姓白,并非姓付(fu),公子听错了。” 江千越连连称是:“对对对,在下幻听了。” 见江千越神情有些恍惚,白洁心中感到十分疑惑,但还是很快回到了正题:“公子是因何开始怀疑奴家?” “琴音,古怪的琴音。” 江千越端正思想,旋即认真道,“起初在下也与众人一样,认为这是初学者发出的噪音。” “噪音……公子用词颇有新意。” “在下经过几番细听后,发现琴声之中隐隐杂乱而有序,尖锐而有度,生疏而有意……这显然不是初学者,更非不懂音律之人,而是抚琴者故意如此,来隐含自身真正地用意。” 听着江千越娓娓道来,白洁神情有些复杂起来:“没想到,公子竟是个懂琴之人。” 第0006章 论证疯癫病,老梗退婚流 第0006章 论证疯癫病,老梗退婚流 江千越不以为然,继续道:“在下虽只听了姑娘几段琴曲,却从其中感受到姑娘技法之高明绝伦。” “哦? 公子竟然夸赞奴家这个败军之将,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性情中人。” 面对白洁有意无意的暧昧言词,江千越尽量不与之对视:“姑娘不仅通晓工尺与减字两种音律记法,而且还会方格谱这类记法。” 中华古代乐谱,绝不是什么五线谱,而是有着自身形成的系统记法。 古代乐谱主要有两套系统,一种是律谱系统,是按照音律音名记载有对应音高,并用辅助符号表明节拍,这个系统被称作工尺谱。 这种系统,一直在沿用。 另一种是文字谱系统,是文字描述演奏乐器时的指法,进而用规定的演奏动作还原音乐,这个系统就叫做减字谱。 除此之外,在历史的变革延续中,还有诸如宋朝俗字谱以及元朝的方格谱等。 方格乐谱,称之为音图,就是在纸张网行方格内按照特有规则填写。 白洁也不辩解:“方格法,确实鲜有人用……” “不仅如此,姑娘将乐谱之法融为一体,那么会以何物做为方格记录,又以何种方式破译乐谱秘密?” 江千越说到此处,神情中尽显钦佩之情,随后低声诵道:“阴阳玄之玄,执子专复专,对弈德为尊,妙趣何胜言!煌煌经纬织万象,烂烂众星拱天元……驿路绵延,壁垒森严,气象万千,蔚为大观……” 五百多字娓娓道来,白洁是既惊讶又痴迷,似乎此刻已经沉浸在这篇赋中。 片刻后,白洁才平复心绪,温柔道:“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这篇围棋赋让奴家很是钦佩。” “姑娘能将乐谱记录之法,完美地嵌入围棋棋盘之中,此等心机与才智,才是让在下钦佩万分。” 彼此相互恭维,有点商业互吹的意思。 但江千越是由衷地钦佩对方的才智,因为对方将普通棋盘当成破译的密码本。 填入的文字,连贯起来或许是地名。 相隔方格多少,计算之后或许是边防线距离。 彼此之间间隔的角度与尺寸数据,计算之后也许就是兵力配置。 棋盘不仅是特殊乐谱的密码本,而且如果更进一步研究的话,还可以是国家版图的比例尺。 那么,纵横交错的节点,也可看作是一个个城池、烽火、以及边防军队驻点位置等等。 江千越不知白洁是否想到或做到这一步,但是从对方以琴音传递情报来看,眼前这名年轻女子实在不简单。 良久,白洁感叹道:“公子如此机智,真让奴家又爱又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冷哼。 “哟,旁听者还不悦了呢。” 白洁瞥了一眼门外,没好气地回怼,“若是不爱听,大可以关门离去。” 见外面周铁面没有搭话,白洁继续向江千越询问:“若奴家猜的没错,此前公子前来探视,是为了最后证实推测。 不过,奴家自认疯癫演得很是逼真,就连那个古老头子也无法确定,公子是如何确定奴家是在装疯?” “在下不知姑娘用了什么方法,能够蒙蔽古老先生的诊断,但依在下猜测,古老身为医者,是出于治病谨慎的考量,这才没有急于下定论,或许他对你早已有了质疑。” 江千越话到这里,冷冷一笑:“古老先生医术在下很清楚,若说几日来毫无头绪,那么这本身就是一个可疑之处。 其次,你在疯癫情况下,甚至连衣衫都可以撕扯,唯独还能将身边琴具保存完好,这也是一个可疑之处。” “公子这一点推论没有说服力,你是事先认定古琴是传递信息工具,才会寻找古琴完好的不合理之处,这是典型地认定结果寻佐证。” 白洁眸子中流露一丝失望:“若是奴家真的疯癫成疾,而那古琴又是此前最为珍爱之物,那么奴家在疯癫后,或许仍具有极强的保护意识,这也是合情合理!” 说完之后,白洁嘴角微微一动,似乎在昭示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 然而这番话,却让江千越朗声大笑。 “你笑什么?” “姑娘说的没错,但方才在下说了,这只是一个疑点罢了。” 江千越随后指了指案上古琴,“在下并非认定结果寻佐证,而是可疑之处寻可疑,因此,最后在这上面找到了答案。” “古琴? 除了保存完好之外,似乎也没……” 白洁刚要辩解,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见对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江千越继续道:“弹古琴,右手散音,左手按音。 散音需要弹出金石之音,因此是要半肉半甲,需要一点指甲来辅助弹琴,所以右手相对会保留一些指甲。 而左手则无需过长指甲,所以就会定期修剪得较短,因为长指甲会导致按音刮弦走音。” 说完这些,江千越起身来到窗前,在窗台的外沿处,有着许多深浅不一的划痕。 “若姑娘你真是疯癫成性,为何要私下偷偷地磨平指甲,如果你要解释这是个巧合,那你左右双手的指甲长短,为何是丝毫不差的按照弹琴标准磨平?” “原来如此。” 在外面静听的周铁面恍然大悟,在偷瞄房内江千越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有着一丝雀跃。 自从将白洁安排在东厢房,为防止在疯癫状态下自残,因此房内任何伤身利器都直接清除,所以也就更不要说剪刀了。 能够想到隔着窗户外沿,将左手指甲慢慢磨平,倒也难为了白洁一番苦心。 白洁沉默了,江千越的话,她无力争辩。 过了片刻,白洁缓缓抬头:“就因为你确定了这一点,才会当着奴家的面说要火速回京,让奴家误以为时间紧迫,为了尽快将后续信号全部传递出去,才导致心急之下中了圈套……” 江千越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对方的说法。 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白洁琴声自然弹给想听的人。 所以在江千越的提醒下,萧正派人在暗中探查后,果然在古生堂周围发现了端倪。 不过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等待着一步步顺藤摸瓜。 当然想要将其一网打尽,就需要当地官府的力量支持,所以那日他才会寻问三人是不是官府中人。 这既是给自己找个心安,毕竟他是在为官府做事,同时也考虑需要兵力支援这个原因。 打蛇不死,总会伤人。 如果那日萧正否定自己官家身份,那他就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不打算掺合进来了。 …… 古生堂,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萧正在交割完州府事宜后,就与周铁面、燕十四押解白洁连夜离去。 匆匆一别,倒也没有多余言语,或许正如白洁说的那样:今日一别,便是永诀。 书房中,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各自执子下一盘心思各异的棋局。 不知落了第几子,棋盘上的黑白交错。 古原明见眼前少年如此平静,不由得开口道:“江公子似乎很笃信自己。” “怎么,老先生认为晚辈错了?” 江千越低着头,执黑子再落一步。 虽然两人都在落子下棋,但彼此说的话却都不在棋上。 古原明捏着花白胡须,笑了笑说:“非也,老夫是觉得江公子太年轻。” “晚辈受教,是有些鲁莽了。” 一听这句话,江千越立刻晃过神来,“还请老先生直呼晚辈姓名,公子二字,实不敢当。” 古原明说得比较隐晦,直白点就是他江千越多管闲事。 历史上很多例子都证明,有时候过于表现一些小聪明,到头来都会给自己留下致命隐患。 最经典一个例子,杨修之死。 “官场上的事情,老夫见得太多。” 古原明叹了口气,“不过你不贪图什么,这倒为你减去许多麻烦。” “您是说……”江千越心里咯噔一下。 “一切都过去了。” 古原明不愿多谈,便转移了话题,“其实以你之才智,何不专心苦读、将来科举入仕? 商贾子弟虽说多有限制,但并非不可入仕。” 虽然彼此只是共处几日,但古原明对江千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晚辈也确有此意,不过晚辈对医术也颇有兴趣,不知前辈……” 不等江千越说完,古原明突然神色不善:“老夫不收徒,若你真对医道有兴趣,老夫可以教你,但收徒一事,以后不可再提!” 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反应如此大,但既然自己目的已经达到,江千越也就不再说什么。 在古生堂几日里,江千越翻阅了不少古原明的医书手札。 要不是顾及父母担心,他还想继续待在古生堂。 古生堂外,江家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哎呀,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 “我好好站在你面前,来福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来福喜忧参半道:“少爷无恙自是可喜可贺,可是有件事情,却不知是喜还是忧……” “何事?” “韩大人已在家中做客,此来目的是关于两家婚事。” “两家婚事?” 江千越愣在当场,极速搜寻脑海记忆,“为何我不知有这门婚事,莫非是老爹乱点鸳鸯谱?” “不是的少爷,小人听说……是来取消婚约……” “啊这……”江千越一听取消婚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难道又是老梗退婚流? 那我是不是要来一句恐怖如斯,莫欺少年穷?” 第0007章 韩家有娇女,您是小师姐 第0007章 韩家有娇女,您是小师姐 江家客厅中,江承与一名中年男子品茶。 客厅两旁,一边坐着张月茹,一边安静地坐着一名少女。 淡蓝色衣裙,微微垂着脸颊。 “长兄,此次真是叨扰了,愚弟……” 说话之人是岳峰县丞韩忠,厅中少女是其女儿韩云翠。 不等江承作出回应,厅中张月茹已然开口:“毕竟是人生大事,谨慎一点也是理所应当,免得损了门庭。” 张月茹的话看似平淡,但却多了一丝揶揄。 韩忠怎会听不出这话中意思,于是赶忙道:“嫂嫂切莫如此说,是愚弟太过唐突了。” “子铭,莫听妇人之言,你我两家交情匪浅,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江承接过话茬,“我已经遣人去接犬子,稍后就能见到了。” 子铭,是韩忠的字。 张月茹被丈夫说了一通,虽然心知是对客人的场面话,但还是面如寒霜扭过头去。 一时间,客厅内气氛仿佛凝滞。 “伯母,关于此事原委与家父无关。” 一直没有说话的韩云翠,开口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韩云翠先是起身向江承夫妇行礼,然后幽幽道:“事关云翠一生依靠,想要一见未来夫婿一面,并判断对方是否值得托付终身,这份心情相信同为女子的伯母也当能理解。” 张月茹正要回应,此刻厅外传来爽朗之声:“娘亲一向是深明大义,当然能够理解你之心情。” 伴随着说话声,江千越走了进来。 “越儿。” 张月茹欣喜地直接迎了上去,几日不见儿子,她心情一直十分焦虑,担心在古生堂吃的住的都不好。 “瞧你这身板,整个人都消瘦了。” 江千越笑道:“哪有,是您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 又是越儿你捣鼓的新俚语?” 江千越也不作解释,而是看了韩云翠一眼,随后向厅中端坐的韩忠行礼:“世叔在上,小侄有礼了!” “不必多礼,几年不见贤侄,这一转眼已然成了俊后生。” 韩忠满眼堆笑,打量着江千越,“贤侄仪表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韩忠这番话,吹捧的成分很大,显然是为了缓和之前的尴尬气氛。 “世叔过誉了。” “呵呵,贤侄如此恭谦,不似……”韩忠话到嘴边,便不再继续下去,“云翠,这便是你想见的人,还不过来熟识一下?” 韩云翠款步走到近前先一步见礼,江千越随后急忙予以还礼。 “数年不见,千落妹妹已然出落成芙蓉之姿,言行举止更是大方得体,不愧是世代书香之后,世叔教女有方,实乃父辈之楷模也!” 咕咚! 江千越这番话,让饮茶的江承差点呛着,心说这小子溜须拍马功夫渐长了? 别说是其父江承,就是当事人韩忠听了这话后,也是笑声中带着一些意外。 江千越这番赞美,韩忠心里很爽,倒不是因为什么父辈楷模,而是世代书香四个字。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两家关系虽然很好,但是在韩忠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优越感的。 这时,江承道:“好了,既然回来了,越儿你就做好地主之谊。” “是啊,年轻人就该多亲近。” 张月茹推攘儿子靠近韩云翠,“为娘去吩咐膳房,晚膳多做些你爱吃的补补身子。” “云翠妹妹,请!” “请!” 江千越作为向导,先是带韩云翠游逛家中花园,然后两人又走出家门,漫游在大街市井之中。 一路上,韩云翠都很少说话。 最后,江千越打破沉默:“来原州还适应吗?” 有此一问,是因为韩忠本不在原州任职,是一个月前调任原州岳峰县当了县丞。 “原州气候相对潮湿,与北方颇有不同,不过原州自有原州的好。” 韩云翠微微抬起头,看了江千越一眼:“其实此前我与父亲探望过你,只是那时你还在昏迷,后来……” “后来?” 韩忠在任职岳峰县丞前,就事先到江家探望,这件事后来是听父母提过。 那时他还在昏迷不便于见客,所以韩氏父女并没有见到他。 只是这后来,又是什么意思? 被江千越直视地难为情,韩云翠急忙低下头,口中嘀嘀咕咕:“后来,就听说你轻薄了古圣堂的女郎中。” “啊这……” 江千越此时此刻,恨透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为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闹的似乎人尽皆知呢? 韩云翠说完后,就开始又不语了,但是却有意无意的侧着身子,似要等待着江千越做出回应。 “你我都是大梁的好青年,更是大梁的未来,一定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江千越尴尬一笑,义正言辞道,“况且,我与那古生堂的女郎中并不熟稔。” “嗯?” 就在话音刚落之际,迎面传来一声呼唤:“臭小子!” 当江千越循声望去时,一道丽影已经快步到了近前,正是一袭素衣的古小梅。 “你怎会在此……”江千越发现打脸来的太快,不料痛感瞬间袭来,“喂!快放手!” 就见古小梅揪着江千越耳朵,没好气地说:“本姑娘嗓子都哑了,你是不是故意当作听不到?” 说这话的时候,古小梅斜眼一瞥韩云翠:“嗬,真是色心不改,这身子尚未调养痊愈,就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一旁韩云翠急忙辩解:“这位姑娘误会了,家父与江家乃是世交,并非你口中说的那样。” “听清了? 还不快放手!” 江千越此刻既感激于韩云翠的出口辩护,同时心头也是颇有几分失落。 低情商:我与他没有多少关系,仅限于长辈们的交情羁绊。 高情商:两家只是世交,所以你懂得。 作为也算经历社会毒打的老油条,江千越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话外之音,同时心中也对韩云翠高看了几分。 因为依照当下年龄来说,两人是同年同月出生,只是江千越早了几日而已。 如此年纪,就有如此话术,足见心智不俗。 古小梅悻悻地松了手:“好了好了,本姑娘不与你计较,既然在此地遇到你,那就随我前往集贤堂!” “集贤堂? 你去集贤堂做什么?” “自然是去诊病送药咯!” 古梅说着,随手将药箱递给了江千越,“既然爷爷肯教你医术,那你就是本姑娘的小师弟,带上你也能长长见识!” 江千越一经手,感觉还挺沉:“你这明显是拿我当仆人,何况若要论辈分,我可比你……” “你说什么?” “额没什么,您是小师姐,一切由您决定!” 面对眼前这个随时会暴力输出的少女,江千越这幅小身板还真不见得打得过。 而最为重要的是,他这身子的后续调养,抓药熬药几乎都由古小梅经手,卡命环节的人物他可不敢得罪。 “这还差不多,快走!” “那……” 毕竟他这次是做为向导,又加上自己当场被打脸,所以面对韩云翠有些尴尬。 一旁韩云翠开口道:“早就听闻集贤堂乃是州府最大的书坊,云翠正想亲自前往一观。” “也好,一起同去。” 同去集贤堂的路上,从古小梅那里打听到,此次诊治的是集贤堂老板孙鞅之女。 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集贤堂。 早有一人等候在门口,一见古小梅走来,等候之人快步上前:“古姑娘……咦,江公子!” 等候之人是集贤堂管事肖景山,此前还亲自为江千越送书上门。 “肖管事,最近可好?” “一言难尽,江公子真乃文人雅士,读书真是孜孜不倦,今日江公子所需书籍一律打折!” “多谢!” 江千越心说这家伙真会说话,原本他无心购书,被他这么一说,都不好意空手而回了。 “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了,请!” 江千越心中明了,将药箱归还古小梅,然而与韩云翠进了集贤堂。 当二人进入没多久,就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其中有看江千越的,但是大多数人是在看韩云翠。 韩云翠或许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但是却有着一种独特地古典之美,这就使得在堂内众书生眼神熠熠了。 “这不是江大少么?” 此时,从书橱拐角处走来一人,五官样貌中规中矩,锦衣佩玉、手持折扇。 江千越拱手一礼:“黄兄,久违了。” 眼前之人,名叫黄鸿,江千越自然是认识。 不仅因为黄鸿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而是其弟黄志远是他曾经结伴而行的酒肉朋友。 黄家在城中也算颇有声望,其父黄征经营米粮可谓是销路全州。 “行了,酒色之徒,就莫要学着文士模样。” 黄鸿冷笑一声,语带讥讽问道,“你今日来此,莫非也是购书?” “算是。” “算是? 说得好!那书中有一典故,不知你知与不知?” “是何典故?” 黄鸿又进了两步,随后声音高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东、施、效、颦!” 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能大声喧哗的集贤堂,此刻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一旁韩云翠本想为江千越回击两句,但这种情绪很快地被压了回去。 第0008章 生活太寡淡,姜是老的辣 第0008章 生活太寡淡,姜是老的辣 一个成语,一个典故,不仅羞辱江千越矫揉造作,更是将其比作了女人。 无论放在任何时代,将一个男性比作女人,都绝不是真正地褒义。 黄鸿的嘲讽,众人戏谑的笑声。 所有人都认为江千越会当场发难,然而结果却让众人大失所望。 “黄兄,盛赞了,看来江某也并非一无是处。” 江千越依旧和蔼平静,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你!真乃厚颜无耻!”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黄鸿如此当众羞辱没有得到回击,这就就如同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一甩袍袖,转身而去。 围观众人个个窃窃私语,不时发出讥笑。 韩云翠将一切尽收眼底,虽然始终没有多言,但心中又多了几分失望。 二人顺着回廊书架前行,不时从上面抽取心仪书籍,停住脚步开始翻阅浏览。 走走停停,有种图书馆的意思。 江千越顺着书架寻找有兴趣的书籍,然而浩如烟海的书籍,仍是没有他想要的书。 他翻阅的速度很快,但也因此对书籍产生额外磨损与凌乱。 因此一旁的伙计都看不过去了:“这位公子,不知您需要何种类型的书?” “额……” 江千越回望自己翻阅过的书籍摆放凌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劣行,顿时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集贤堂的书籍都有编号,您要是需要帮忙,小人倒是可以代劳……” 江千越一边归整书籍,一边歉意地问:“集贤堂有没有《金瓶梅》?” “金瓶梅?” 伙计一听这个名字,十分认真的短暂思索,随后疑惑道:“公子,集贤堂负责刊印以及出售书籍,并不作花卉生意。” “这金瓶梅是一本书……算了算了,那你这里可有《隔帘花影》?” “公子,您这是经史子集中哪一部?” “啊这……” “小人自幼就在集贤堂,整理记录书目十年之久,来此的文人墨客或读书或购书,但凡能报出书名,小人虽不敢妄言迅速找到,但定会知道摆放的大致方位。 可公子说的这两本,小人不曾听闻有此类书籍……” 伙计的神情复杂,但还是礼貌地表达了歉意。 “如此开拓视野的精神食粮,竟然是如此匮乏,看来我辈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江千越心中很是无奈,自己想研究一下学术,为何就这么难呢? 经常看网络小说的他,一直很喜欢魂穿类的历史小说,觉得魂穿到古代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仅他这个拉胯的身子做不了什么,而且古代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太寡淡。 生活不方便,交通方便,娱乐不方便,就连文学爱好也是不方便。 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魂穿后喜欢读书,因为这个时代似乎也只有这个消磨时间了。 透过书架侧缝,看到远处韩云翠正与人交谈,江千越没有放在心上,又开始低下头找书。 “宵小览卷,沐猴而冠带纶巾!” 突然,耳畔传来一名男子声音。 江千越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少年,手持折扇,显得十分潇洒。 而身边伫立之人,正是韩云翠。 宵小,指代小人,因此有‘宵小之徒’一说。 沐猴而冠,当年韩生讥讽项羽的典故,更有衣冠禽兽之意。 虽然只是区区一个上联,却嘲讽江千越是小人读书,像一只猴子假充斯文人士。 “云翠,这位是?” 江千越双眼微眯,看不出任何情绪。 韩云翠神情颇为尴尬,显然她也是始料不及:“这位是乌魁山公子。” “哦? 莫非阁下便是司马大人之子?” 在这岳峰城,他江千越也算是小有名气,有头有脸的人他也见了不少。 然而这只是一种相对论,商贾之家是有财力没错,但终究视野圈子有着很大局限性。 这规则放在‘士农工商’的社会,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他不认识的人,大多就是官宦子弟,而且是那种地位颇高的官宦。 眼前少年又是姓乌,那就让他想到了原州司马乌早光。 “哦? 你倒是眼力不差。” 见对方认出了自己,乌魁山流露一丝倨傲。 “失敬了。” 江千越似乎不在意此前羞辱,而是平静道:“云翠,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韩云翠点点头,随后向乌魁山道别。 江千越在柜台处写了一张纸条,这才与韩云翠一同离开集贤堂。 “你方才在柜台写了什么?” “一份书单。” 一问一答,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此时的集贤堂内,乌魁山故意持扇扇了两下,露出一脸不屑:“弥漫着恶臭的铜臭味,那韩忠真是一刻榆木脑袋,竟然要与这条臭狗结为亲家。” “乌公子,有人给您留了字条。” “哦? 何人所留?” “是方才离去的江公子。” “公子? 他也配?” 伙计不愿违逆对方意思,于是口中连连称是。 乌魁山嫌弃的打开字条,顿时脸色巨变,随即怒不可遏:“可恶,江千越你找死!” 眼中怒火,似乎要将字条化为灰烬。 字条上,赫然写着十一个字:恭彘(公子)执扇,油头粉面口臭腥。 恭,有粪便之意,因此有出恭一词。 彘,野猪的文言术语。 公子,恭彘,亦或是公知。 …… 书房内,一对父子煮茶谈心。 片刻沉默后,江承开了口:“越儿,有三件事为父要与你商议。” “老爹,您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习惯。” “臭小子,少嬉皮笑脸!” 江承瞪了一眼,“第一件事,是你与云翠那丫头的婚事,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儿子还不想急着成亲,况且儿子已经用行动做了回应。” 对于韩云翠,江千越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会在集贤堂作出不知羞耻的样子。 被人当面接连羞辱,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心静如水,他还没有达到唾面自干的那种境界。 “哦? 你小子可不要作出格的事情。” 江千越白了一眼:“老爹,您儿子可不是流氓禽兽,那种事情还真做不出来!” “那就好啊,你韩世叔有他自身的想法,碍于当年的那段恩情,一直是活得十分拧巴。” 两家的渊源,要追溯到十年前。 当年的韩忠还是个落第秀才,由于几次都未能高中,于是就有了轻生投河的举动。 恰逢江承经商坐船经过,这才救了落水的韩忠。 经过劝导,又受邀当了江家账房先生,后来科举终于得偿所愿。 所以说,江承对韩忠有救命与活命之恩。 要不是江承善意邀请韩忠当个挂职账房,不仅糊口生计得不到保证,就连活下去的念头也没了。 间接来说,其女韩云翠能够有今天,也是得益于江承给予的善意所致。 韩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可以说是人如其名,当年两家口头上约定的姻亲,他也不愿意去违背。 虽然听到不少江千越的荒唐传闻,韩忠也都没有动摇联姻念头。 不过深深地爱女之心,也让韩忠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之中。 既希望不负两家恩情,又想着女儿的终身幸福。 正是出于这种心情,才有了携女登门拜访的一幕。 依着韩忠的想法,就是在不违背约定的前提下,两位长辈全力整改江千越身上陋习。 毕竟人还年少,就像树苗,还能掰得直!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听说你要励志参加科举?” 江千越认真道:“没错,儿子确有这个打算。” 江承摆了摆手:“读书养性可以,科举入仕还是算了,为父经营的家底虽然算不上丰厚,但也够你小子挥霍了。” “科举入仕有什么不好? 若是孩儿将来侥幸高中,那也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江承不耐烦道:“你小子有完没完? 还是那句话,读书可以,但不准参加科举!” “额……” 似乎觉得话说得太重,江承又道:“我与你娘都几十岁人了,膝下就你一个娃儿,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 江千越沉默了,父亲最后两句戳中了他的软肋。 以古代人的平均寿命,六十岁就已经是长寿之人了,所以相对来说,自己的父母确实不小了。 江千越有些无奈,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江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这最后就是关于酒坊的事情,为父已经将那套设备装在了黄封酒坊。” “黄封酒坊? 老爹,你不会是……” 黄封酒坊,就是此前他出城探访的民营酒坊。 “嗯,为父私下与那酒坊谈了三个月,最后才算是达成协议,从此以后就是江家的酒坊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原来您早有这个打算。” 江千越能猜到父亲会自己开酒坊,但是没有想到早在三个月前,父亲就开始要收购黄封酒坊了。 “经过酒坊大师傅调试,你那套装置确实能提高出酒量,你小子在这方面功劳不小!” 江承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是欣慰,还是无奈,亦或是悲愤? 情绪纠葛,尽在不言中。 第0009章 酸甜辣清汤,一味一千两 第0009章 酸甜辣清汤,一味一千两 翌日,韩氏父女离开江家。 一来是休沐期限已到,韩忠需要回县衙任职。 二来是江承主动与韩忠交谈后,算是解了韩忠多年的心结,同时韩云翠也是如释重负。 在送行韩氏父女时,江千越能察觉韩云翠自然流露的轻松。 张月茹面露遗憾,心中不是滋味:“唉,到家的儿媳茶,就这么没了。” “一个女子不该因为长辈的约定,而牺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力。” 江千越安慰张月茹,“况且儿子年纪还小,将来您还愁喝不上儿媳茶?” “这番话,你娘可比你体悟的深!” 江承轻捋胡须,似有深意的看着张月茹。 张月茹摇头苦笑:“父子二人欺负我这个妇道人家,真是长出息了!” 江千越在一旁听着,觉得这里面有故事,正要开口询问二老,一道人影匆匆闯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见来人正是酒楼的伙计,江承急忙问:“发生何事?” “老爷,酒楼那边有人闹事!” “什么?” 江承眉头一皱,“闹事之人是谁? 此事王钟处理不了?” 王钟既是管家,也是西江月酒楼的掌柜。 “是黄家的两位公子,以及孙连喜之子孙仲翔。” “其中原委,路上再说!” 既然王钟都解决不了,说明并非简单地商与客的问题,所以江承只能亲自出面。 起身一刻,江千越站了出来:“老爹,此时就交给我来处理。” “你?” “小一辈的事情,自然由小一辈的解决,老爹您要是出面,岂不是显得您以大压小,就算争端矛盾得以解决,也会让人私下里乱嚼舌根。” 江千越说到此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况且那黄家二子,我可比老爹您熟悉多了,处理起来也得心应手。” “嗯,我儿言之有理。” 江承频频点头,“既然如此,为父就将此事交于你处理。” “孩儿去去就回!” 在赶往酒楼的途中,江千越从伙计那里得知了原委。 这一切的起源,就在于江千越誊录的那本食谱。 自从被酒楼庖厨验证后,就成了酒楼的食谱大全,也使得西江月的客人越来越多。 如此一来,就打击了城内的同行。 今日孙仲翔与黄家兄弟在酒楼聚餐,并故意抛出话题嘲讽酒楼,调侃西江月的菜肴千篇一律,丝毫没有一丝新意。 这番话,既吸引了客人们的眼球,也惹怒了酒楼的伙计。 由于最近新菜频频推出,以致于酒楼的生意实在太好,伙计们在忙得腿不着地同时,也得到了丰厚的加薪提成。 因此,这些日子里,酒楼上下员工精神十足。 面对食客刻意刁难与嘲讽,逐渐高涨的心情自然是受不了这个。 所以在三人的言语相激下,酒楼的一名伙计说‘只要对方讲得出的菜肴,酒楼都能够原汁原味做出来’! 这种因情绪而不经思考的话,说出之后就后悔了,但是孙仲翔偏偏要的就是这句话。 死抓住这句话大做文章,让整个酒楼都下不了台。 因为孙仲翔说出了一道汤的名字,是酒楼大厨们从未听过的一道汤。 这让掌柜王钟彻底犯难了,以孙仲翔为首的三人又不愿放弃,这才不得不派人回来告知。 此时的西江月酒楼,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就连门口街市也聚集了不少看客。 “唉让一让!” 伙计在前面拨开人群,江千越紧跟其后进了酒楼。 “这不是江家的那个酒色少爷吗?” “看来这是来解决争端的,不过一个娃儿能懂什么?” “那可不一定,那黄家二少爷与这江千越关系匪浅,经常出入于青楼楚馆。” “要我说啊,这孙家真不是个东西,有本事就花心思推出新菜肴,来这里故意刁难实在是太下作!” “这话说的是没错,但有句古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既然夸下了海口,给人抓住了把柄,那也是怨不得别人。” “无论怎样,此次恐难善后了。” 听着众人窃窃私语,江千越神情不改,缓步拾阶登上二楼。 走进宽敞雅致的厢房,江千越就看到三人正在静候。 “哎呀,三位能一同莅临西江月,实在是我江家的荣幸。” 江千越一拱手,“我说今日怎会有喜鹊在窗台啼叫,原来预示三位贵客降临啊!” “江兄!” 起身回应的是黄志远,而长兄黄鸿与孙仲翔却没有丝毫动作。 “志远兄,你这是来拆兄弟我的台啊!” “江兄,不要误会。” 黄志远的神色有些复杂,“今日只是随大哥与孙兄来饮酒,绝非是……” “够了!” 不等黄志远说完,一旁黄鸿突然打断:“今日我等三人是慕名而来,能有什么误会?” “没错,西江月打开门做买卖,身为客人提出点要求建议,江千越你怎能说是拆台?” 此刻孙仲翔接过话茬,“若仅仅一道汤都能算拆台,那这个台可真不够结实啊!” 江千越无视孙仲翔,而是将目光看向黄鸿:“黄兄,你我两家素来没有恩怨,况且你我之间也并无纠葛,你今日此举又何必呢?” 江千越想不明白,黄鸿为什么对他如此敌视。 此前的集贤堂,今日的西江月,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一直紧咬不放。 “正如你所说,你我之间并无恩怨,但是你带坏了志远,黄某自然对你颇有微词。” 黄宏说到这里,随即话锋一转,“而这只是你我之间私事,今日贵楼伙计不知天高地厚,说什么天下美食皆能做出,那就是一件公事,堂堂西江月夸下海口,能否兑现可是决定着你江家的声誉。” 江千越叹了口气:“谁说的?” 话音刚落,一名蓝衣伙计来到近前,随后跪下:“是小人一时口快,小人一个人的过错,愿意接受一切惩处!” “当真愿意?” “愿意!” 蓝衣伙计斩金截铁的回答,让孙仲翔十分不悦:“唉唉唉,别玩那种弃车保帅的伎俩,江千越我告诉你,今日这事可由不得你。” 黄鸿跟着说:“江千越,若是做不出酸甜辣清汤,只需向楼外众人说一声便是。” “黄兄说得好!近期江某读书略有心得,记得书中有一典故,不知你知与不知?” “哦? 蝇营狗苟之辈,竟然也略有心得,真是咄咄怪事!” 黄鸿冷冷一笑,“那黄某倒是想听听,说!” 江千越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一字一句道:“狐、鸣、枭、噪!” “你!” 这一下,不仅黄鸿怒气腾升,就连孙仲翔也愤恨难平。 狐鸣枭噪,比喻小人气势嚣张。 狐鸣枭噪争署置,睗跳踉相妩媚,出自唐朝韩愈的《永贞行》。 集贤堂与西江月,不一样的场合,却有着相似的问答。 “我? 我怎样?” 江千越冷眼看着黄鸿,“黄兄自负读圣贤之书,难道气度还不如我这个蝇营狗苟之辈?” “哼!” 黄鸿强压怒火,脸色铁青坐了回去。 孙仲翔可没有什么顾虑:“少废话,这汤你究竟能不能做?” “能啊,区区三味,为何不能?” “什么!” 江千越此言一出,顿时厢房里纷纷惊讶。 “少爷,此事……” 一旁王钟拉了拉江千越衣袖,觉得自家少爷话说得太满。 一个酒楼伙计说这种话,已经是给酒楼带来争议,但由于身份的原因,这种争议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今江家的少主人说这种话,那意义可就大不相同,等同于将回旋的后路堵死了。 江千越一摆手,示意王钟不要多话。 “江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快去醒醒酒。” 一直很少说话的黄志远,此刻说出了一句关心的话。 结果被长兄黄鸿瞪了一眼,于是又赶忙闭上了嘴。 孙仲翔有些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江千越,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江千越自信满满,“不过这道汤可不廉价,且不说这食材极为珍贵,来自于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就说这工序也需要九九八十一道,以及一个时辰的文武双火连番烹饪,还有所需木材也是并非普通……” 听完江千越一通胡侃,孙仲翔鄙夷道:“江千越,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当下做不到、故意搪塞我等众人吗?” “非也非也!此汤所需食材与木材,我江家是因有尽有,可不像某家的酒楼,多年以来毫无新意!” “你!” 孙仲翔气不打一处,怒气反笑起来,“好啊,既然所需之物一应俱全,那还等什么?” “等三位出钱啊!江某担心三位吃完不认账!” “荒谬!我等家境如何,你心知肚明,岂会不认账?” 江千越伸出三根手指:“酸甜辣清汤,一味一千两!” “什么? 三千两!” 孙仲翔拍桌而起,“大凉山的山匪,都没你如此嚣张!” 江千越把手一摊,十分的无奈:“没错,江某就是如此嚣张,你一个区区穷鬼,就不要癞蛤蟆垫桌角了。” “蛤蟆垫桌角? 何意?” 孙仲翔疑惑不解。 黄志远这时干咳了一声:“死撑活挨!” 第0010章 有价值白吃,只值三口汤 第0010章 有价值白吃,只值三口汤 一开口就是三千两,瞬间就让很多人蒙了。 三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也并非寻常人家能够拿得出。 孙仲翔怒极反笑:“哈哈哈,好你个江千越,故意激将是不是?” “激不激将,就看你舍不舍得!” “江千越,你这以退为进的招数,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黄鸿轻轻敲击桌面,反将一军,“若你做不出令人满意的酸甜辣清汤,那又当如何?” “那三位想如何?” “很简单,黄某只要你从这爬出酒楼。” “大哥,你!” 黄鸿的这个要求,让身边黄志远十分震惊。 与此同时,孙仲翔也开了口:“听闻江家得到了一本食谱,孙某就要那本食谱。” 最后就剩下黄志远,当黄志远看向江千越,不由惭愧低下头:“届时……江兄自罚三杯即可!” “没用的东西!” 黄鸿低骂了一声。 “既然已经达成共识,在场众人也都做个见证。” 江千越向厢房内,以及回廊里众人拱了拱手,“今日酒水菜肴全部免费,诸位可以边吃边等候,江某先失陪一会。” “江公子请!” 得到好处的食客们,虽然其中不乏鄙夷者,但还是客气地称呼一声江公子。 其实即便酒水菜肴不免费,他们也不想离开。 “少爷,您真会做酸甜辣清汤?” 要是放在以前,王钟绝不会允许少爷如此与人对赌,一定会在刚才极力阻止。 但近日自家少爷变了,要不是那本食谱,也不会有近期酒楼的客流满座。 既然能够写出食谱的人,一定是对菜肴有着深刻了解,所以他才会放任江千越打了赌。 不过,心里相信是一回事,担忧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输了,酒楼声誉有损与食谱送出倒不算什么,最羞辱的莫过于少爷要从二楼爬出去,这是直接丢尽了江家的脸面。 “不会!” “什么!少爷您别跟老仆开玩笑,这这这……” 王钟差点被吓得昏过去,要不是怕外人听到,他都要当场惊叫起来。 “钟叔,食谱上的菜式都做了?” “还有几道没有上新,少爷您是想用新菜式招待客人?” 王钟被话题突转弄得有些发懵,但很快就猜到少爷的意思。 江千越笑道:“既然这些人白吃,就要当个有价值的白吃客,也算是为酒楼新菜式打了广告。” “广告? 您的意思是招牌与名声吧!” “广而告之,是谓广告,以后就用这个词!” “是!那汤……” “此事我自有办法,你将那个大嘴伙计唤来。” “老仆明白!” 酒楼后面有个小院,院中有个小亭,此刻青衣伙计正跪在亭外。 “你叫黎云?” “是的,少爷!” “因你一时口快,惹出这些事端,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黎云低着头,愧疚道:“小人听从少爷安排。”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要懂得一个分寸,你……唉,随我来!” 说着,江千越走进了后院的一间小房。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约定时间。 酒楼里,不少人等的焦急起来。 “时辰将至,看来江家少爷这场赌局要输了。” “唉,所谓吃人的嘴短,倒真不希望那小子输了,若是当众爬出酒楼,恐怕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咯。” “嗛!一顿酒菜就将你们收买了?” 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食客,惬意地品着杯中美酒,“这些有钱人没个好东西,某家吃这些东西,是在给他们集福行善!” “嘿,我说老六,你这话真是没个良心,江家这小子虽然平日里名声不佳,可以没有做欺男霸女之事,那江老爷子就更不用说了,也算是一位大善人了,很多人都受到恩惠!” 尖嘴猴腮的老六,砸吧了两下嘴:“还不是民脂民膏,否则他江家哪来的万贯资财?” “你!你一个嗜赌成性的酒鬼,我懒得跟你说!” 老六不以为然,又叫了一壶酒:“某家之所以穷困潦倒,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富人,这群挨千刀的!” “是是是,都是他人的错,方才朱兄驳斥你,也是他不懂你,是他的错!” “没错!同样也是你的错,某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轮不到你牠娘的跟某家阴阳怪气!” “……” 另一桌席上,一名老者轻捋胡须:“酸甜辣清汤,如果真有这种三味分明的汤,老夫倒是真想尝一尝。” “入味容易出味难,一道菜一道汤,入口可以品出多种滋味。” 同桌一名锦衣少年点点头,“但酸甜辣三味融合,就会冲淡三味本来味道。” “不错,这味道就如同丹青颜料,调色越多就越失去本色。 颜色之中有易融之色,味道也是如此,酸甜相融尚能辨别,可若是再加上一道椒辣,就更加的难以区分了。” 老者赞同道:“不错,此汤难题不在酸甜辣,而在于一个清字。” 酒楼里的看客们议论不休,二楼的厢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孙仲翔与黄鸿从一开始忐忑疑虑,到后来的轻松愉悦,只有黄志远始终是心情忧虑。 因为无论这场赌局哪一方胜或输,他的心情都会很纠结。 见门口一直没人进来,孙仲翔不由笑道:“一个时辰将至,江千越看来是要认输了!” “一汤清三味,他以为自己是神人?” 黄鸿一脸鄙夷之色。 这道汤的名字是黄鸿想出的,提议来酒楼找茬是孙仲翔,而黄志远完全是被拉来当个陪衬。 再回味一品名字,黄鸿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天才。 “来了!” 随着楼下一声惊呼,江千越从后堂膳房走了出来。 江千越打了一个哈欠:“抱歉,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在下身子乏了,于是就是睡过了头……” “什么!他……” “这小子竟还有心思睡觉,实在是让人无语!”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伙计黎云双手托着案盘紧跟在后。 众人举目望去,那案盘上放着大号汤盅,以及三个精致的汤碟。 主仆二人拾阶而上,众人纷纷目光相送。 “三位久等了,汤已经做好!” 厢房内,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各自神情复杂。 在江千越的示意下,黎云将汤盅与汤碟摆放完毕,最后才打开汤盅的盖子。 打开一刻,三人瞬间露出古怪之色。 紧接着,孙仲翔大笑不止:“江千越啊江千越,你捯饬了一个时辰,就弄出了这一锅清汤?” 黄鸿眉头紧锁,冷哼不断:“你这与清水何异? 莫不是直接用了厨余泔水消遣我等?” 此刻的厢房里,早已经聚满了食客,他们在看了汤盅之后,心中想的与孙、黄二人一样。 汤盅里,除了汤有一点点浑浊外,其实就跟清水没什么区别,更别说加什么珍稀食材。 “二位这话可就有点狼心狗肺,你们要的是酸甜辣清汤,那自然是如清水一般的清汤了。” 江千越谩骂二人的同时,又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黄鸿怒道:“这个清,是三味分明之意,你!” “黄兄算了,莫要与他咬文嚼字,先论这清汤寡水如何有分明的三味吧!” 孙仲翔制止了黄鸿,然后道:“江千越,这三味你又如何诡辩?” “无需诡辩,事实说话,黎云,为三位财神爷斟汤!” “是!” 黎云用公共汤匙给三人盛了少许清汤,然后恭敬地端到了各自面前。 “我先来!” 沉默的黄志远率先动手,喝了一口汤碟里的清汤。 突然,黄志远猛然抬头,看向江千越:“江兄,这汤是甜的?” 江千越笑而不语,将目光投向黄鸿,示意对方可以尝一尝。 黄鸿有点不信邪,于是就尝了一口自己的清汤。 这一次,整个厢房内外都屏住呼吸,纷纷等待着黄鸿的答案。 黄鸿在喝了清汤后,脸色不断变化,最后嘴角开始有了微微抽搐。 “如何,黄兄可还满意?” “江千越,你很好!” 黄鸿深吸了一口气,“这个酸度,适合黄某!” 呼! 黄鸿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有人感到惊奇不解,也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孙仲翔既震惊又疑惑:“黄兄,你……” “事实如此,确实酸味。” 黄鸿说着,将自己的汤碟递到了孙仲翔面前。 孙仲翔象征性的浅尝了一口,顿时整个人炸了:“酸死我了,江千越你是开酒楼的还是开醋坊的!” “这个问题,你要问黄兄!” 江千越话中藏意,“孙兄,最后就剩下你了。” “这……” 孙仲翔有些犹豫,有黄鸿的酸爽在前,可以肯定他这份辣也不一般。 不过,最后他还是喝了。 “辣。” 孙仲翔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说出了实情。 几次想要喝汤盅里的清汤冲淡辣味,最后还是担心会酸辣加倍忍住了。 “诸位都听到了?” 江千越问后,众人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黎云,收走!” 黄鸿见状,急忙问:“诶,你这是为何?” “三千两,只值三口汤。” 江千越指了指汤盅,又对黎云说,“剩下的,端去喂狗!” “是!” “可恶,江千越你!” “哎呀,又乏了。” 江千越伸了个懒腰,“钟叔,招待好客人,记得结账!” “老仆明白。” 走到房门的江千越突然停下,一副懊恼的拍了拍额头:“真是困糊涂了,钟叔,我刚写了一副楹联,以后西江月酒楼就挂着一副。” 将楹联交于王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厢房内,黄鸿与孙仲翔十分难堪,破财是小,竟然还被当众羞辱。 黄鸿铁青着脸,试图挽回颜面:“区区酒色之徒,也写什么楹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是,若论文采,还是黄兄惊才绝艳。” 孙仲翔虽然心里郁闷,但还是为黄鸿进行捧哏。 因为这次事件是他撺掇提出,结果黄家兄弟却为此损失两千两,要是他再不做出一些表示,恐怕自己也很难收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钟下楼一时没拿住字幅,继而两张写好的楹联飘落楼下。 几名食客急忙捧接,叠好的楹联徐徐散开。 众人顺势一观楹联内容,顿时引起了一番轰动。 “好联!” “好字!” 第0011章 日月星瑶酒,风雅颂集楼 第0011章 日月星瑶酒,风雅颂集楼 “此字狂放不羁,气度磅礴,实在是一笔好字啊!” “何止狂放不羁,简直可以称作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这楹联一笔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纵逸,来去无踪。” “这字真是那江千越所写?” 有人惊叹之余,发出质疑之声,“传闻此子不通文墨,何以有如此功底?” “或许此人一直藏拙也未可知,否则怎会有如此功底?” “不仅是书法俊逸,再看这内容就更是不俗,可以称之为一副上等妙联啊!” 听着楼下传来连连惊叹,黄鸿急忙走出厢房。 俯视楼下一瞬,他再也难以将目光挪移半分,纸张上赫然写着:挹西江以为觞,三光日月星瑶酒;酿东海而作醴,四诗风雅颂集楼。 跟很多人一样,黄鸿率先被书法笔势所震慑,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字体。 此时楼下那名老者观摩楹联许久,继而轻捋胡须赞叹道:“西江对东海,三光日月星对四诗风雅颂,果然对仗的工整啊!” “哼!工整在何处?” 楼上铁青着脸的黄鸿,冷冷不屑鄙夷道,“三光日月星,但风雅颂只有三诗,何来四诗? 不过是强行对仗,实在是不堪论之!” 黄鸿所闻,也让众人深感疑惑。 那名老者摇了摇头:“那便是你学识粗鄙了,雅有《大雅》与《小雅》,风雅颂自然是四诗无误!” 老者身边的那位锦衣少年,此刻调侃道:“素闻原州有四大青年才俊,今日得见其一,却让人大失所望,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你!” 黄鸿紧握护栏,十指由于用力过猛而泛白。 加上无数笑声不停灌入耳中,黄鸿是一刻也不愿多留,撇下兄弟与好友直接逃离酒楼。 “依在下看,此对联将酒楼之名嵌入其中,也是颇为用心啊!” “挹西江以为觞,三光日月星瑶酒……西江月,嗯,兄台说的有道理!” “不仅如此,我私下听闻江家要开酒坊,新酒的名字或许就是……” “星瑶?” 一听这番解释,众人不禁再次讶异,同时也对江家新酒有了几分期待。 酒楼里,热闹不已。 一名婢子装束的素衣少女,独自匆匆离开酒楼。 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座院楼后门。 推门进入后,迅速登上小楼。 “小姐,奴婢回来了。” 素衣婢女进入阁楼闺房,急忙向房内柔声禀报。 “黄公子可有为难?” 声音很柔,带着些许疲倦。 半躺在床榻上的曼妙身影,透过珠帘时隐时现。 “小姐,事情是如此……” 素衣婢女将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娓娓道来。 听完后,内房女子发出一声轻咦,随后半躺的娇躯坐了起来,接着款步走了出来。 女子十五六岁,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青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以及清晰可见的锁骨。 步态雍容柔美,青丝用发带束起,慵懒神情之中流露几分媚态。 眼前少女,正是醉春楼的淸倌儿——洛冰清。 眼前传话的素衣婢女,是贴身丫鬟小桃。 此时,洛冰清柳眉微蹙,用质疑的语气问:“你……确定是他?” “奴婢不会看错!” “真是奇哉怪也……”洛冰清缓缓坐下,撩拨额前一缕青丝,“究竟是我眼拙,还是他藏得太深?” “小姐,是否发笺邀请?” “自上次后,他便一直有意躲避我。” 洛冰清幽幽一叹,颇有几分失落,“况且江家不容醉春楼的人登门,邀请之事还是暂时搁置吧。” “那……” “不必多言,此事我自有分寸。” “是!” 待小桃碎步退出闺房,洛冰清来到窗前,眺望远方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燕子飞过眼前,洛冰清似乎有感而发,暗自垂眸,低声呢喃:“小楼归燕又黄昏,寂寞锁高门……” …… 江千越在酒楼这一手,算是彻底一鸣惊人,不仅洗刷了曾经的负面污名,而且还让黄鸿与孙仲翔成了笑柄。 尤其是黄鸿,被人当场嘲讽名不副实,这种调侃无异是当众打脸。 名声是个好东西,同时也是一身的累赘,当下黄鸿这个青年才俊,就深受这名声累赘之苦。 如果是一名寂寂无名之辈,又有谁会去谈论呢? 因此,以后茶余饭后,都免不了拿黄鸿当作谈资。 经此一事,不仅江千越名声在外,西江月酒楼也迎来了生意兴隆。 世人的如何议论,江千越没有心情去了解,此刻他正被老爹堵在房里质问。 “臭小子,坦白从宽,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在那什么汤里加了腹泻之物?” “哦,加了一点巴豆而已。” “一点? 混小子!” 见儿子一脸人畜无害,江承直接瞪眼道,“一点的量,就让黄家与孙家两小子下不了床?” 江千越撇了撇嘴:“反正又死不了,不给一点教训,有些人不长记性!” “话虽如此,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没必要闹得水火不容。” “老爹,您能容得了别人,别人不一定能容您,孩儿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 江千越十分认真地回答,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立场。 即便两世为人,他也不曾改变! “你小子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也是好事。” 江承拍了拍儿子肩膀,感到十分欣慰,“你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这是为父没有预料到的。” “既然做了,岂能授人以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彼此开怀大笑起来。 江千越在清汤里加了巴豆,而且是经过调制的尊享版巴豆汤。 黄鸿与孙仲翔能与茅房厮守半夜,以至于最后虚得下不了床,这全赖于尊享版的排泄药性。 江承说的滴水不漏,是只有黄鸿与孙仲翔二人腹泻不止。 在西江月酒楼吃坏肚子,这就给了别人反击的机会,弄不好还要对簿公堂。 然而黄志远的安然无事,就直接无形中破了局。 在众目睽睽之下,三人喝了同一盅汤,黄志远能够安然无恙,足以说明汤没有问题。 既然汤没有问题,那就与酒楼无关。 黄鸿与孙仲翔即便心里明白,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是如何做到三味分明,其实说穿了就没什么神秘可言,这一切都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汤,就是后厨普通用水,加了些巴豆粉一起煮。 至于为何会有三种味道,主要原因都在那三个汤碟上。 三个汤碟分别在蜜糖水、醋精水与胡椒水里浸泡,然后用明火将其一一烤干。 当热汤分别盛进碟中,就会溶解内壁的调料。 如此一来,一盅毫无味道的清汤,盛进汤碟中就有了各自的味道。 当然,三人品出的味道顺序,是江千越提前授意黎云对应摆放。 黄志远,虽然是曾经的狐朋狗友,但彼此还算是比较仗义,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落井下石,所以安排了甜味。 黄鸿,起初江千越觉得彼此没有纠葛,后来从管家王钟那里才知道,黄家与江家最近很不对付。 江家要开酒坊必须需要粮食,然而江承并不打算采购黄家的粮食,因为黄家的粮食价格太高。 如此一来,两家就没有谈拢,而且因此还私下吵了起来。 听了王钟这番解释后,江千越觉得黄鸿针对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至少是原因之一,所以安排了酸味。 至于孙仲翔,纯粹是嫉妒江家的生意,所以就安排了辣味,同时也隐晦鄙视孙家毫无城府,一切都流于表面! 至于会不会被三人识破,江千越也早已将突发意外计算在内。 如果有人质疑去饮用汤盅里清汤,黎云就会直接将其盖上,然后把‘三千两,只值三口汤’提前说出口。 而他恰如其分的展露书法楹联,其实也是刻意的转移话题,免得众人当场提出质疑。 尤其是黄鸿这等才子,就更是能激起波澜。 话题一旦转移,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巴豆清汤早就处理无痕了。 安静地书房里,只有江千越与黎云二人。 黎云静静地伫立在旁,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酒楼的危机已经化解,他知道自己的处罚不可避免。 “黎云!” “小人在!” “听说平日里,你对酒楼有诸多诟病?” “小人……” 黎云顿时有些发懵,不是要惩处自己吗? 莫非这是数罪并罚,直接将他驱逐出西江月酒楼? 就在黎云疑惑之际,江千越又道:“从明日起,你就是酒楼的前堂管事,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什么? 少爷,小人……我!” 江千越一摆手,语重心长道:“父亲将酒楼交于我打理,我只希望不会看错人。 二十出头做伙计十分可惜,我看好你,去吧!” 黎云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一时找不到了北,转身离去的脚步,在将要踏出一刻突然停住。 随后转身,直接跪下:“多谢少爷!” 第0012章 还跟我装傻,打赌做师哥 第0012章 还跟我装傻,打赌做师哥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千越除了读书学医之外,就是替父亲打理酒楼的事情。 父亲江承就退居二线,管理酒坊酿酒的事情。 对于父亲的信任与鼓励,江千越自然是尽心尽力,既然不能科举入仕,那做个逍遥富家翁也不错。 忙归忙,书还是要读,医还是要学。 因为这是他在这个娱乐匮乏年代,唯一能够不寡淡的两个途径。 西江月酒楼,一间天字号厢房里,围着桌子端坐三人,正是江千越与古氏爷孙。 “古老先生,请品尝这菜肴,还有这新出的酒水。” 江千越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恭敬为古原明倒酒,那酒正是江家接手黄封酒坊后,产出第一批纯度略高的新酒。 “呵呵好,这就是星瑶吧?” 江千越点了点头:“正是,晚辈听小梅说过,老先生您是酒中雅客,因此还请您品评一二。” 新酒的名字,纯属是一个美丽错误。 江千越当日写下楹联时,只是纯粹为了对仗工整,没曾想众人却发散思维联想。 由于热度越炒越高,加上新酒确实需要新名字,因此新酒也就顺势以‘星瑶’为名。 一旁坐着的古小梅很不乐意:“吭!什么小梅? 叫小师姐!” “小梅,不可胡闹!” “爷爷,我是跟他闹着玩呢。” 古小梅立马向爷爷服软,但私下却皱了皱翘鼻,向江千越做了一个拧耳朵动作。 古原明失落摇头:“就你那微末医术,还让别人称你小师姐?” “爷爷您这话很不公正,小梅可是一直跟您学医,很勤奋的好不?” “勤奋?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 “你若是真如此勤奋,那孙家之女的病症就不会拖延至今。” 提及孙家之女,古小梅顿时就气呼呼道:“那孙家小姐胡搅蛮缠,您让我如何诊治?” “心郁成疾,这就需要你去开导病人,否则伤食之症不会轻易痊愈。” 听着这爷孙二人争论,一旁江千越不免有些尴尬,寻思着自己该不该插两句嘴。 古小梅为孙家之女诊病,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同时古原明知晓症结而不参与,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古原明想要孙女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一般寻医问药者,古原明都是让孙女亲自上阵。 若是遇到疑难杂症,古原明就会背后教导辅助。 医者与患者同为女子,古原明本以为孙女与病人能深入交流,没想到这些时日过去了,病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古原明饮下一杯酒,沉默片刻才开口:“你这酒水很醇厚,而且酒力也与寻常酒水不同,很适合那些嗜酒之人,不过……” “还请老先生直言不讳!” “呵呵,千越你不必如此紧张,老朽身为医者,可谓是三句不离本行,是觉得此酒若是再精纯一些,或许能在医术上有所帮助。” 话音刚落,古小梅撇了撇嘴:“爷爷,您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看您啊,是想麻沸散想得癔症了!” “你这丫头懂什么?” 古原明摇头一叹,“麻沸散虽然已经失传,但你爷爷以酒水麻痹与清理伤口的想法,也是有理可循的!” 古原明的这番话,对江千越触动很大。 以他一个现代人思维来说,酒精具有很好地杀菌作用,可以用于一些外科手术。 可现在是古代,他没有想到古原明会考虑到这一层。 江千越不打算弄出蒸馏装置,是因为蒸馏酒并不会很快适应这个时代。 所以,一旦蒸馏酒面世,只会是一亏再亏! 现在经过古原明这一提醒,他觉得蒸馏酒或许也很有前途。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饭后古原明先行离去。 “喂,还我!” 古小梅突然伸出手,当面质问江千越。 “什么?” “还跟我装傻?” 古小梅气得叉腰,“偷了本姑娘的东西,你还想赖账?” “心丢了?” 说完之后,江千越发现说错话了。 上次不过是摸了对方一下,就被骂了很久的好色之徒。 果然一听这话,古小梅顿时俏脸通红:“你……臭小子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话虽然说得决绝,但这次没有对江千越动粗。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还你!” 江千越急忙从袖里取出一个药瓶,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没了?” 古小梅打开一看,瓶子已经空了,“你就不怕这个剂量会害死人?” “你都知道了?” “废话!” 江千越回思一想,也就释然了,转头盯着古小梅:“你怜惜两个外人,又可曾想过这等剂量也会害死我?” “我……” 被江千越紧盯不放,古小梅顿时心乱如麻。 理亏之下,不知如何回答。 要不是黄鸿与孙仲翔上门求医,她还不知自己提炼的高纯度巴豆粉,竟然被江千越暗中掉了包。 提炼这种泻药,其实就是为了戏弄江千越。 不过被江千越提前发现,于是就偷梁换柱,替换了一瓶无害粉末。 “算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江千越摆了摆手,不打算追究下去,“关于孙家小姐,我想……我也许有办法。” “你? 当真?” “说了也许,就是不确定,但总比你束手无策强啊!” 闻听此言,古小梅顿时气恼道:“江千越,你竟然瞧不起本姑娘!” “你可是小师姐,我哪敢啊!” 江千越随即起身,与古小梅保持着一定距离。 “揶揄我? 好!你要真能治好孙小姐,本姑娘就免为其难认你当师哥!” “啧啧啧,这话可是你说的!” “当然!” 古小梅叉腰挺胸,“小梅一言,八马难追!” …… 孙家宅院,十分气派,规格与寻常人家不同。 高耸的门楼,平添了几分威严。 江千越跟着古小梅很顺利地进入孙家,在客厅里拜见了主人孙鞅。 第一次见集贤堂老板孙鞅,让江千越有些意外,因为对方样貌气质与预想的真是天差地别。 原本江千越以为,孙鞅是个文气十足的先生模样,然而事实却是身材魁梧的肌肉男。 体型健硕,胡须虬髯,四方脸上透着刚毅。 如果不是早知孙鞅是集贤堂老板,以及曾经担任过国子监教学博士,他都怀疑对方是一名武夫。 在自报家门后,孙鞅打量着江千越:“江公子之名,孙某早有耳闻,近日更是如雷贯耳。” “区区沽名,难登大雅之堂,惭愧!” 孙鞅摇头:“过谦了,单凭江公子那一笔字,就足以压过诸多文人士子!” 字,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 尤其是在文风盛行的古代,一个人字体好坏不仅决定着脸面,也或多或少决定着一个人的前途。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江千越将来意说明。 这让孙鞅感到颇为讶异:“你要为小女诊病,孙某是不是听错了?” “您没有听错,听小师妹谈及令爱症状,其主要是心结抑郁以及伤食所致,或许在下能帮助一二。” 关于孙鞅之女的病症,江千越其实早有耳闻。 这并非是他刻意关注,而是因为近时孙家仆人常来酒楼订餐。 所订菜肴都是酒楼的头牌菜,而且每次都不重样,仆人们在彼此闲谈交流中,得知是为孙家小姐准备的。 虽然孙家仆人没有明说什么,但得知这个讯息的江千越,根据此前古小梅前往孙家诊病送药,他心中已经有大致猜测。 加上今日宴请古氏爷孙,从谈话中更是坐实了猜测。 伤食症,其实就是厌食症。 指因饮食过量、生冷不均、杂食相克而导致食物滞纳在胃,不能消化致使脾胃功能减退而出现腹胀腹痛,吞吐不适的病症。 再来的路上,古小梅又大致与他说了一些。 这些时日,古小梅是用尽了方法,例如孙家小姐嫌弃汤药苦涩,她就想方设法让汤药口味变淡。 然而这样也不行,于是古小梅又将药汤与食物融合在一起,结果孙家小姐还是食不下咽,甚至几次还有了呕吐迹象。 对于这样的病人,古小梅简直都要抓狂! 纵使她医术再高明,病人不肯吃药,一切也都无济于事。 江千越此言一出,古小梅琼鼻轻哼不屑,显然对‘小师妹’这个称呼有怨气。 “哦? 原来江公子是古医师的高徒。” 孙鞅眼神一亮,但随后有暗淡了下去,“江公子好意孙某心领了,只是小女音离性情孤僻,即便是家中之人也不愿多相处,小梅姑娘是少有能接近音离的人。” 其实孙鞅不是没考虑过换个医师,然而正如他所说的,自家闺女有时连他都不愿见,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无妨,孙先生不必多虑。” 江千越并不气馁,“晚生可以不与孙小姐相处。” 孙鞅一听这话,半信半疑:“哦? 江公子莫不是与孙某开玩笑?” “想必孙先生应有耳闻,晚生对于烹饪美食颇有心得,或许能有助于令爱开胃健脾也未可知!” 江千越这番说辞,让孙鞅安心许多:“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江公子了!” 第0013章 文有千万种,花一样年纪 第0013章 文有千万种,花一样年纪 得到孙鞅的应允,江千越开始了后续准备。 当所有人都猜测他要做美食时,却不料他却请来了讲古者,在闺房外的庭院里讲起了故事。 讲古者,就是说书人,或者称作说评书。 在古代,说书的被称作讲古,说书人说书的场所称为“讲古场”。 起初孙鞅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为了让女儿心情舒朗,曾经也安排了这类节目。 然而费尽心思,结果却并不理想,一些戏曲说书人都被女儿驱赶庭院。 不过这一次,驱赶一幕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渐入佳境。 连续三日,说书人在约定时间讲上一段,一直到第四日才停止。 第五日清晨,当江千越还在酣睡时,孙家仆人就已经开始登门求见了。 江千越整理好装束,这才赶往孙家。 客厅里,江千越品尝香茗,神情如以往那般平静。 “江公子,此茶如何?” 江千越放下茶盏,郑重道:“此茶极好,回甘甚浓,多谢孙先生款待。” “诶,江公子客气了。” 孙鞅笑着道,“听闻那讲古者的话本,是江公子亲自提供?” “正是晚辈粗浅之作,让孙先生见笑了。” “不,文有千万种,虽只是讲古话本,字里行间也颇见深厚文章功底。” 听了这话,江千越心说这不废话么? 他所提供的话本,是《莺莺传》中的几篇内容。 《莺莺传》的作者,那可是唐代文学家元稹创作的一篇传奇。 “这几日,小女情绪稳定不少,不知……”孙鞅想问,这话本为什么中断了。 昨日他派人去茶楼请说书人,结果得知没有后续的话本供应。 就在这时,一阵碎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婢女来到客厅。 “老爷,小姐又催了。” 婢女垂着头,发髻有些凌乱。 江千越身子一歪,透过凌乱的额前青丝,看到了脸颊有着不少淤青。 孙鞅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去看婢女,而是将目光投向江千越:“唉,还请江公子相助,尽快将后续话本构思出来。” “这……” “实不相瞒,自从昨日断了讲古,小女就一直与孙某闹得不休,若是再如此下去,孙某担心房子都要被拆了。” 孙鞅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江千越。 卧槽! 江千越一瞅这眼神,就知道对方有些埋怨他。 回思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事情也是他点燃的火苗。 如果没有他这一出,孙家小姐虽然还是老样子,但还不至于闹腾到要打人拆房子。 江千越长舒了口气,站了起来:“请容许晚辈与令爱说两句。” “如此甚好,请!” 江千越突然停步,认真道:“稍后若有需要先生配合之处,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孙鞅虽不明其意,但还是默许应下了。 闺房前,庭院中,鸟语花香。 江千越伫立在门前,提高嗓音开口道:“孙小姐,在下劣作可还满意?” 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江千越也不气馁,随后又道:“你所听的片段故事,不过是书中冰山一角,乃是在下删减修改而成的话本,所以即便讲古者能绘声绘色,也难以感悟书中三味。” 说完这些,江千越不再继续,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随行而来的孙鞅暗自摇头,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情后,连他这个父亲都鲜有搭理,就更别说眼前江千越了。 突然,房内传来轻微声音:“敢问公子,此书……何名?” “莺莺传!” “莺莺传……”房内声音悠悠,似乎在品味着三字,“公子中断话本,可是有意为之?” “是,也不是。” “哦? 何解?” “在下心中虽有构想,但终究需要着落于纸张文字,这都需要斟酌时间,岂能一蹴而就?” 江千越说到此处,随即话锋一转:“同时,在下也希望孙小姐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万万不可因噎废食!” 话音刚落,孙鞅急忙附和道:“江公子所言极是,音离啊,你就算想继续听下去,那也得有精神啊,所以一定要……” “爹,别说了,女儿不吃药!” “你这丫头真是……嗐!” 孙鞅气得直摇头,自家女儿是药不吃、餐不进,每隔几天最多就吃一点流食。 就这样吊着命,迟早会出问题。 江千越虽然很是无语,但尚在意料之中:“孙小姐,近日在下遇到一名道人,此人善于无中生有、隔空取物之法术……” 不等把话说完,房内传来急促声音:“莫非公子书中所述情节,便是来源于此?” “艺术来源于世情百态,却又高于世情百态,孙小姐以为呢?” 当下的《莺莺传》,内容已被江千越做了增减补充,所以就多出一个道士偷桃祝寿的剧情。 “公子言之有理,句句都耐人寻味。” “小姐过誉了。” “公子一番好意,音离了然在心,自不会辜负。” 得到对方应许,江千越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兜兜转转,终于没有白费工夫。 不多时,一名老道士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名道士一身水火道袍,花白胡须飘洒在胸前,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安排好一切布置,这名道士在众人目光下,开始在闺房外间做起了道家法事。 内间与外间隔着一层珠帘,内间能透过珠帘大致能看清外面事物。 老道士口中是念念有词,紧接着就是隔空点灯,这让内间的孙音离眼前一亮。 紧接着,老道士向内间道了一揖,随后清扬浮尘,声称要让徒弟前往蓬莱仙岛摘取仙桃! 就在孙音离惊异之际,老道士开始大变活人,一个六岁道童凭空出现了。 六岁道童十分可爱,宛如是个瓷娃娃一般。 孙音离看得十分兴奋,这时老道士手持符箓,虚空画印,猛然一声:“无量天尊,去!” 赫然,案桌上,沉寂已久的麻绳凭空自动,旋即缓缓地向上延伸。 哗啦! 一声冲破房顶的声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孙音离来不及思量,就见那六岁道童纵身一跃,抓住绳子迅速攀爬,很快就没了踪影。 好奇地孙音离几次想要冲出来,想要看那绳索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小道童是不是真的攀升登天而去。 但最后还是心理作祟,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不多时,随着末端绳子一动,随后六岁道童滑落到了地面。 与去的时候不同,此刻孩童的头顶道髻凌乱,面部更是经历了风霜显得发红。 六岁道童从怀里取出一枚大寿桃,突然一个箭步冲入内间。 双手捧着寿桃,奶声奶气开了口:“寿绳索桃千载实,千越音离宴瑶池。 祝大姐姐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看着眼前道童模样,孙音离既疼惜又高兴,一股关爱之情油然而生。 “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是外面那个大哥哥说的,他说花一样的年纪,就要有……”道童说着说着有些卡壳,似乎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要有什么?” “啊哈,我想起来了。” 挠着小脑袋的道童,恍然大悟道,“就要有绽放之美的勇气,否则就太可惜了。” “绽放之美的勇气……” “是呀,大姐姐,寿桃!” “好!谢谢你!” 孙音离拿起大寿桃,放在鼻息之下,顿时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咬下第一口,就感觉甘甜汁浓,果肉也是厚实独特。 几口之后,大寿桃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咦,为何没有桃核?” 小道童奶声奶气道:“仙岛之物,岂能与凡间相同,否则任意种在尘土,岂不是凡间尽是珍品?” 孙音离暗自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候,外间传来老道士声音:“清风,此间事已了,随为师回山!” “是!” 第0014章 宁可折无寿,不可饮无酒 第0014章 宁可折无寿,不可饮无酒 西江月,雅间,香烟袅袅。 房间里,老道士歪斜着身子自斟自饮,桌案上几只酒壶东倒西歪,早已经喝得一滴不剩。 一旁伫立的道童,实在是看不下去:“师尊,自从孙家回后就不停饮酒,您就不怕伤了身子?” “伤身? 哈哈哈!” 老道士仰头大笑,“没有酒,贫道才是伤身。 那些文人雅士常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而在贫道这里,就是宁可折无寿,不可饮无酒!” “道长真是旷达之人!” 随着轻微开门声,江千越缓步走了进来。 老道士没有起身,依旧是斜躺在一旁:“江公子,贫道的表现可还满意?” “当然,道长手段果然高明!” 江千越奉承了一句,随后顺势坐到了对面,“此次有劳道长出手,纹银百两自当奉上。” 说话间,来福捧着一盘银子走了进来。 “诶,谈钱太伤感情。” 老道士摆了摆手,“贫道是觉得公子面善,这才好意出手相助!” 老道士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还是不由地瞥向一个个大银锭子。 “道长不必客气,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了,请!” 江千越起身就要离去,突然老道士挡住去处。 江千越见状,眉头一皱:“道长这是何意,莫非是嫌弃银两少了?” “公子莫要误会,贫道与公子一见如故,因此离去之前,想赠一件饰物于公子!” 说着,老道士从袖中取出一物。 江千越定睛一瞧,竟是一把普通折扇。 “道长,这……” “贫道一番心意,还望江公子不要嫌弃。” “那就多谢道长了。” 虽然是一把普通扇子,但江千越也不好当面拒收,于是就笑着收下了。 离开雅间后,江千越来到了酒楼后堂小院。 小院的房间里,古小梅早已经等候多时。 一见江千越进来,古小梅气呼呼道:“本姑娘可是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你做什么去了?” “……” “喂,你是不是哑巴了?” “……” 江千越依旧是默不作声,开始捣鼓房内桌案上的食材与器材。 “再不说话,本姑娘可要走了!” 瞥了一眼气恼的的古小梅,江千越转身打开了房门,示意对方可以赶快离开此地。 “你!” 古小梅气得一把抓住江千越衣襟,“要怎样,你才肯说话?” 此时此刻,古小梅不是要江千越与她唠嗑,而是想知道江千越是如何让孙小姐逐渐痊愈的。 距离道士施法偷桃祝寿,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三日。 这三日里,孙小姐每日都吃酒楼送去的寿桃,以至于现在食量也逐渐恢复。 而且由于说书人又继续说书,孙小姐情绪也似乎开朗了不少。 这让古小梅很是惊奇,因此她很想从江千越这里得到答案。 江千越没有回应,而是顺着拉力倾斜靠近古小梅。 越来越近,以至于最后就差贴在一起。 古小梅腾地一下面红耳赤,整个小脸蛋像个红辣椒似得。 噔噔噔! 经不住江千越的步步紧逼,古小梅被迫选择逃避。 “唤一声师哥。” “什……什么?” 古小梅胸口起伏,小手不停地在面颊旁扇着,但是娇红的面颊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心口砰砰直跳,以至于没有听清江千越说了什么。 江千越打趣道:“赌约啊,师妹。” “你还没完全成功,你休想!” 古小梅表态后,江千越又不说话了,拿起几样东西准备离去。 古小梅一把将其拉住,犹豫再三后,不情愿道地嘀咕:“好了好了,师哥。” “什么? 听不清啊!” “师……哥!” 古小梅银牙紧咬,杏目圆瞪,明知道江千越是故意的,但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这还差不多!” “那你快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治病救人,医人重要,医心同样也很重要。” 江千越轻轻敲打古小梅脑袋,“你整日里都考虑医术,就违背了古老先生的本意。” “哪有啊,我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呀。” 古小梅撅着嘴,颇为不忿道,“为了那孙小姐,我可是调制了多种药膳,所做这一切,都是在考虑她的忌药之心。” 江千越摇了摇头:“你舍本逐末了。” “嗯? 此话何意?” “孙小姐所怕的不是药味,而是药形,你将草药精华融入膳食之中,这看起来是很精明的方式。” 古小梅柳眉一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江千越斩金截铁继续道,“此种做法看似无形,实则还是有形,是看不见的有形!” “看不见的有形……”古小梅略有所思。 “药膳之所以称为药膳,说到底还是让人想到药物养生,即便孙家之人与你都不曾言明,但那孙小姐还是会想到这一层,所以很自然就心理上排斥。” 江千越说到这里,无奈一摊手:“因此,想要打破她的固有想法,突破她的心中壁垒,就要另辟蹊径,转移她的执念!” “可是这与你请道士做法,又有何关系?” 古小梅似有所悟,但还是疑惑很多,“难不成那老道士,真的会什么仙法不成?” “仙道神明是否存在,你师哥我不作定论。 但一个人身在天地间,若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神明,那么他最终也不过是消极懦弱的庸碌之辈。” 见古小梅十分急切,江千越不再感慨,而是直入正题:“若要突破孙小姐的心中壁垒,就要让她开始对你产生信任,这种信任不是源于性别,不是源于权威,也不是源于亲情。” 孙鞅,代表着亲情。 古小梅,代表着性别与权威。 然而这二人,都只是渐次接近壁垒罢了。 古小梅不解:“难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信任来源吗?” “其实还有一个来源,那就是兴趣。” 江千越转头悠悠道,“例如古老先生跟你说,千越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你会因为说这话的是您爷爷,就会对我有所改观吗?” “我……”古小梅一时语塞,但紧接着俏脸更红,“呸,臭流氓,好色之徒!” “兴趣与生俱来,但最终结果是对还是错,就看身边人如何去引导了。” 江千越颔首,“我为了让孙小姐信任,于是就以话本为引导,让她对其产生兴趣,如此一来,第一步就完成了。” “彼此能进行交流,这第二步就能引出道士做法取寿桃。 而这第二步,我已在第一步中做了铺垫,因为在话本情节中有这一出。” 古小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中断话本是第一次勾引,话本情节铺垫是第二次勾引!” “什么勾引? 你这话真难听,那叫引导!” “好好好,引导行了吧!” 古小梅吐了吐小舌头,做出一副鬼脸。 “有了前面的勾……咳引导!” 江千越白了对方一眼,发现自己险些被带歪了,“就很自然引起孙小姐的好奇心,也让她逐渐放松警惕与戒备。” “那后来呢?” “那老道虽然手段不算高明,但毕竟是个走江湖的,障眼法还是能唬住一些闺中少女的。 加上我与那孙鞅事先商议好的配合,才让人看起来天衣无缝。” 老道士道号风谷子,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 当日江千越正打算找个玩杂耍障眼法的假扮道士,却不料与这风谷子不期而遇。 这风谷子硬是拉着他测字算命,江千越拗不过对方死缠烂打,于是就随手写了个字。 然后就听着风谷子一通胡诌,至于说了些什么,江千越甚至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临走之时,江千越随口问一句对方会不会障眼法。 结果这一问,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对方还真是会这一手绝活。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合作。 而摆坛做法的机关布置,是在孙鞅的配合下完成的。 古小梅拖着香腮,露出一丝敬佩:“没想到这里面有如此多的弯弯绕,若是我猜得没错,你是假借摘取仙桃之名,让孙小姐信以为真,认为那寿桃不是凡间之物,那心理上就顺理成章没了戒心!” “没错,心理落差就像做买卖,你将商品的档次拔得越高,买家的期望值也就越高。 即便买家知道这商品真实价值低廉,以至于后续期望值有所回落,但这回落的期望值,也会不由自主地高于真实价值。” 古小梅点点头:“嗯,意思我明白,就是你这有些词挺怪的。” “还有那小道童,也是突破心理壁垒的一环。 那清风小童甚是可爱,对待一个孩子的警惕,远小于你我这等成年人。 尤其女子对娃娃有着天然母性,就更是事半功倍了。” “吭,你可真够狡猾!” “不是精明吗?” “嗛,自吹自擂,不要脸!” “自吹自擂?” 江千越慨然一笑,“生辰献桃,是巧合吗?” “你你你……连这个也算在其中!” 古小梅顿时恍然,之前中断讲书话本的时间,也是眼前之人刻意算好的,为的就是将其卡在孙音离生辰这一天。 生辰,对于劳苦百姓不算什么,甚至都可以忽略,但对于官宦书香之家,潜意识里还是比较在意的。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 “是做寿桃么?” 古小梅依旧抓住江千越不放,“这可是最关键的一步,我要看你如何做寿桃,是如何将汤药加入其中。” 聊了这么多,古小梅已经大致了解一切,更知道寿桃才是关键所在。 前面一切铺垫,古小梅都能够理解,但是这寿桃与汤药如何掺合,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就更别说病人孙音离了。 第0015章 黑夜孤寒影,孙音离登门 第0015章 黑夜孤寒影,孙音离登门 夜,静谧无声。 伴随着微风拂过,一道残影在夜色中穿行。 嗖! 几个腾挪,就到了一处宅院。 黑影纵身一跃,冲着厢房悄然潜入。 就在黑影将要接近瞬间,黑夜中赫然出现一只大手,如钢钳一般抓向黑影。 感受到危机临身,黑影步伐轻盈游转,试图躲避大手的擒拿。 一击不成,大手并没有退回,而是凌空翻转,速度更是快了几分。 连番擒拿,逼得黑影步步后退,瞬间就处在了被动局面。 就在下一刻被钳制瞬间,自远处飞来三道飞针。 虽是细如发丝,但是借着星光月色,依旧能看清点点寒芒。 飞针瞬息而至,大手的主人避无可避,只得暂缓擒拿黑影,以全力躲避飞针。 嗖嗖嗖! 飞针掠影而过后,再去寻找黑影,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哼!” 大手收回,黑夜中发出一声轻哼。 转身一刻,月光洒了一身,影影绰绰间,显现了大手主人的面容。 不是别人,正是江承。 窗台下,听着房里平稳的呼吸声,江承这才安心悄然离去。 这时,黑暗中,一双眼睛突然睁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孙音离的身体逐渐康复,饭量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更加的有胃口。 而在江千越的安抚下,孙音离也开始对草药放松戒心。 如此一来,古小梅就派上了用场。 对于古小梅询问的寿桃问题,江千越并没有藏掖,因为他原本就打算借机将分子料理推出。 分子料理,又名分子美食学。 例如让荔枝变成鱼子酱状,并具有有鱼子酱的口感,荔枝的味道。 同理,当日小道童送上的寿桃,其实就是江千越调制一份参杂药物的分子料理。 食物一经推出,就让众人眼前一亮。 起初众人犹豫不敢尝试,但总有少数敢于尝新,加上孙鞅父女给予宣传背书,就更是打响了西江月料理美食的名头。 “喂,这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看着西江月客流如织,古小梅倚窗眺望街市。 雅间厢房里,江千越品茗自语:“我有那么功利吗?” “嘁!你满肚子花花肠子,我哪知道你什么心思?” 古小梅回身,坐到了对面,“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给孙家小姐治病,就是早有图谋!” “也许……” “吭!你瞧,我猜对了!你就是为了推销新菜品,绝非是为了跟本姑娘打赌!” 古小梅一拍桌子,俏脸露出得意地神色。 江千越不以为意,淡笑继续道:“也许我看上了孙家小姐呢?” “什么? 你!” 古小梅顿时一愣,认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就反映了过来,神色颇为怪异起来,“你……是跟我开玩笑吧?” “我……” 江千越刚要开口,这时候传来敲门声。 随后来福走了进来:“少爷,请帖!” “嗯? 竟有人请我? 还一连两张……” 江千越说着,先后打开了两张请帖,看完之后他不由得笑了。 “瞧把你乐得,是谁呀?” “有人邀请我参加汐湖诗会。” 江千越看完第一张后,又特意将第二张请帖摆在桌上,“还有……音离邀我一同前往。” “呸!认识没几日,就音离音离的唤着,你还真是自来熟啊!” 江千越打趣道:“那没办法,人家不介意我如此称呼,怪我咯?” 古小梅刚要再说什么,江千越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你这是?” “佳人有约,当然是去捯饬一下仪容!” 见江千越不再搭理自己,古小梅气得灌了一口茶水:“仪容,我看你该捯饬一下遗容!” 自古春秋多盛况,因为春秋二季,大抵是文人最喜爱的季节。 文人才子多伤春悲秋,于是就衍生各种传世诗篇。 当下正是春末初夏,正是文人骚客活跃时刻。 第二日傍晚,江千越刚跑步回来,就看到孙家马车停在了江家门外。 当江千越上前搭话后,才知道孙音离是特意前来,要与他一同参加诗会。 “实在抱歉,竟劳驾孙小姐亲自前来,实在是惭愧!” 江千越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几乎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儿。 “江公子客气了,本就是音离邀约成伴,自当是音离该为之举。” 马车旁,孙音离低眉含羞,“此前与公子说过,唤我音离即可。” “咳咳,那音离你以后也不要生分,唤我名讳即可。” 江千越身子一侧,十分有礼道,“我刚跑步回来,一身臭汗污渍,音离你就在寒舍稍候片刻。” “也好!” 孙音离进了江家,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尤其是母亲张月茹,那是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无论是寒暄还是打量孙音离,那简直就是跟看儿媳妇没两样。 张月茹的如火热情,让本就有些内向的孙音离,此刻更是面红耳赤、害羞不已。 这让原本打算沐浴更衣的江千越,也不得不得转身将母亲拉到一旁:“娘啊,人家姑娘第一次来,你可别吓到人家!” “臭小子就你话多,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瞎操什么心?” “我……” “这还没进门呢,你就开始心疼媳妇,开始数落你娘了?” “哪有啊娘!” 江千越十分无语,母亲这话说得太大声,这让客厅里的孙音离更是娇羞到了极点。 他都怀疑,这是母亲故意的。 张月茹随后凑到近前,低声赞叹道:“这姑娘真不错,还挺有眼光!难怪你对那韩家姑娘不上心,原来我儿早有打算!” “娘啊,就是个普通朋友!” “真的?” “真的!” “为娘不管这些,真与真,你都要给娘拿下此女!” 一听这话,江千越顿时无语:“这本是两情相悦的事情,怎么您这一说,就跟个打仗抢阵地似的?” “别说废话,为娘方才与之交谈几句,觉得她对你蛮有情愫的,所以不如……” 张月茹此时此刻的言谈举止,哪里还有一点身为人母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出谋划策的军师。 江千越不愿多说什么,一溜烟跑到后堂洗澡去了。 即便如此,他仍能听到身后传来张月茹喋喋不休的唠叨声。 第0016章 城外汐湖畔,再遇乌魁山 第0016章 城外汐湖畔,再遇乌魁山 为了不让客人久等,江千越简单地洗漱后,换上了颇为随意的黑色衣衫,这才与孙音离一同走出江家。 江千越提议舍弃马车,且两人不带随从出行。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孙家婢女与车夫的阻拦,但孙音离却力排众议,决定江千越前往城外的汐湖之畔。 一路上,孙音离沉默少言,要不是江千越开口搭话,恐怕孙音离就这么沉默下去。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降临,沿途都开始聚集了不少摊贩。 若是放在以往,到了一定时辰,不仅会城门关闭,甚至于特殊情况下,还会在夜间实施宵禁。 不过原州远离边境要塞,因此夜间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又加上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庙会,所以城门是彻夜不关,使得城内城外都是人流如织。 在通往城外的汐湖的沿途,早已经是商贩云集。 汐湖周围,灯火延展。 由于庙会有放河灯的习俗,因此沿岸聚集了许多灯笼商贩。 城外湖畔,宛如灯市长街。 孙音离虽然不善谈吐,但对于沿途花灯却很是猎奇。 江千越见状,来到了一处花灯铺旁:“你看,这花灯上的一对野鸭子,可真是惟妙惟肖!” 此言一出,卖花灯的老人嘴角有些抽搐。 与此同时,孙音离暗中拽了拽江千越衣角:“千越哥,那是……鸳鸯……” 说这话的时候,孙音离那不苟言笑的俏容,此刻有了一丝不自然。 江千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看向另一个花灯:“你瞧这灯笼,绘什么不好,非要绘一对菊花,这要是打着灯笼走夜路……” 孙音离低着头,抿着嘴道:“那是……双生花。” “双生花?” 江千越瞥了瞥嘴,无奈转过去头,“哟,这小麻雀也不错,还真是活泼生动啊!” 噗嗤! 一来二回,孙音离终于是绷不住了,掩面低头痴痴浅笑。 见孙音离暗自发笑,江千越终于舒了口气,心想这丫头再不笑,自己是不是要更白痴下去。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内向的人,没想到孙音离比他还要内向。 从孙鞅那里得知,自己女儿除了对他能多聊几句,其他人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说的上话。 虽说如今孙音离已经逐渐痊愈,但若是不能保持心情开朗,终有一日还会积郁成疾。 所以,他提建议两人步行参会。 这样一来既可以活动了身体,也能在周围热闹环境感染下,逐渐舒缓孙音离的心情。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孙音离的内向,这一路只要他不开口,孙音离就绝不说一个字。 实在没办法,只能自己当傻子,来取悦于眼前这个内向丫头。 孙音离的样貌并不算出众,加上自身病情刚刚痊愈,暴瘦之后开始有些浮肿,在人群中就更显得普通平凡。 孙音离是乐了,但卖灯笼的老人早就不爽了:“这位公子,这是黄鹂,怎会是麻雀那种屋檐俗鸟?” “我……” 江千越刚要开口回应,这时候身后传来调侃之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所以一个人的眼界高低与出身有关!” 熟悉的声音,让江千越有些意外。 与此同时,身边孙音离娇躯微微发颤,此前稍稍抬起的臻首又低了下去。 身子微微后退,似乎想要躲避。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乌公……子!” 江千越转过身来,故意将语气拉高,“恭彘(公子)执扇,啧啧啧,甚是好看!” “你!” 一听江千越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乌魁山顿时是火冒三丈。 周围的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这江千越也没说什么啊,为什么乌魁山如此气急败坏?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二人在集贤堂结下的梁子! 乌魁山强压心头怒火,一展折扇:“哼!麻雀终究是麻雀,叽叽喳喳扰人心烦!” “乌恭彘所言极是,相比之下,黄鹂就声音悦耳许多,且羽毛颜色鲜明,不过……” “嗯? 你想说什么?” “不过就是嘴巴太臭,总在不该出现的场合发声!” “口臭? 江千越你混账!” 乌魁山疾步上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因为他想到此前在集贤堂,江千越留下的那句下联:恭彘(公子)执扇,油头粉面口臭腥! 江千越毫不示弱:“众目睽睽之下,你想做什么? 还是说,你要以令尊乌大人身份欺压我这个升斗小民?” 一直以来,江千越并不想多事,尤其是乌魁山这种官宦子弟,如果能够避让他尽量避让。 他江家虽然家境殷实,但终究不过是一介商贾。 然而眼前乌魁山多番挑衅,他若是再引而不发,真担心自己会憋出内伤来。 当然,他也不会擅自鲁莽,别管乌魁山会不会以势压人,他先把这话抖出来再说。 “二位何须动怒,汐湖诗会即将开始,万万不可在此徒增笑话。” 就在此时,一名蓝衣年轻男子缓步上前。 江千越循声望去,不由眼前一亮,眼前之人无论气质还是样貌都可谓上成。 蓝衣少年拱手一礼:“在下孟新宇,幸会!” “幸会!” 江千越礼貌性的还礼,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乌兄,走了走了!” “哼!” 孟新宇拉着余怒未消的乌魁山,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人的名字好像听过……”江千越突然一拍脑袋,随即恍然明白,“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孟新宇!” 一旁孙音离低声道:“是呀,看来今夜汐湖诗会,原州四公子都到了。” “哦? 不妨说来听听。” 江千越以前虽不涉足文林,但原州四公子的名头他还是知道的。 原州四公子,江千越最熟悉的要数黄鸿了,因为黄氏兄弟在风月场所比较活跃。 相较于黄鸿,其余三人就比较少见了。 如刚才与他发生争端的乌魁山,平日里就很少见到,因为彼此也没有太多交集。 他主动询问孙音离,既是为了打开对方话匣子,也是想多了解这几人底细。 因为汐湖诗会已经举办多年,唯独今年却发帖给自己,这不得不说很耐人寻味。 孙音离虽性格内向很少外出,但是对文坛人物却如数家珍,这让江千越很是惊讶。 不过回思一想也就释然了,闺中少女多是艳羡留意才子佳人。 况且孙家本就是书香门第,集贤堂更是才子书生往来,能够知道这些也是理所当然。 第0017章 原州四公子,情结几相知 第0017章 原州四公子,情结几相知 四公子最后两位,分别是孟新宇与秋万拂,算是其中比较低调的存在。 孟新宇是原州长史孟澶之子,十五岁就高中举人,很多人都认为两年后的会试,孟新宇能够进士及第,甚至于榜上三甲。 至于秋万拂,家境虽没有其他三人显赫殷实,但一身才华却是丝毫不让,有被誉为原州四公子之首的美誉。 秋万拂乃是瑶沁书院的学生,一身学问深得山长齐宏坤真传。 至于瑶沁书院,则是大梁国六大书院之一。 曾经齐宏坤有意邀请退居在闲的孙鞅出任书院教授,最后却被孙鞅婉言谢绝了。 江千越突然问道:“音离,令尊乃是高寿之人,为何如此早早退居这岳峰城?” 国子监博士,虽然谈不上官爵显赫,但也是国家最高学府的体制内教授。 这类教授,可比他那时代的教授有权威。 “家父……应该是与人不和吧。” 孙音离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件事情也不太清楚。 边走边聊,孙音离突然低声问:“对了千越哥,你与那乌魁山曾有过节?” 江千越浅笑道:“倒也谈不上什么过节,若要是寻根溯源起来,还与你有一点关系呢。” 闻听此言,孙音离不禁一怔,眼眸抬起看向江千越。 江千越也不卖关子,就将当初与韩云翠散步偶遇古小梅,继而又在集贤堂与乌魁山发生冲突说了一遍。 在听到江千越的下联,又想到方才乌魁山那张猪肝脸,孙音离又再次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压抑。 江千越将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停下前行脚步,双手搭在对方肩上,这一举动让孙音离猝不及防。 似有紧张,似有抗拒,又似有羞涩。 这时,江千越柔声道:“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而伤怀,既是对自己摧残,也给在乎你的人带来伤害。” 一番轻言细语,使得孙音离娇躯剧烈微颤。 “我……你……” “我知道,所以,该放下了。” 说完这些,江千越松开双手继续前行,孙音离稍作停顿,然后低着头缓缓跟了上去。 原本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此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这一次,江千越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是对孙音离最好的疗伤慰剂。 诚如古小梅猜测的那样,他主动出手医治孙音离,其内在缘由并不单纯。 这其中除了本能善心、打赌以及推出美食外,还有一个就是孙音离的病因。 抑郁的原因有很多,而孙音离的原因就在乌魁山身上。 他江千越虽不是小肚鸡肠之辈,但也不是圣母大度之人,因此对于在集贤堂之事他一直记在心头。 所以,后来就了解到了乌、孙两家一些坊间趣闻。 原来就在不久前,乌魁山曾当众羞辱过孙音离,自此以后孙音离就抑郁成疾,继而又患了厌食、自闭之症。 具体情况他虽然不清楚,但这件事情于公于私他都要帮上一把。 后来见治疗有了效果,孙鞅便将其中来龙去脉告知了他。 原州司马乌早光与孙鞅,既是同榜进士又是同窗好友,只不过后来两人各自仕途选择不同。 两家可谓是书香世交,因此两家晚辈走得比较亲近,乌魁山幼年时曾在孙家生活了几年。 正因如此,孙音离与乌魁山可谓是青梅竹马,孙鞅也十分看中乌魁山的才学。 然而,或许是乌家官越做越大,使得两家地位有了落差,又或是乌魁山才名远播而眼高于顶,竟开始逐渐轻视起了孙家。 曾在一次花会上,乌魁山当着一众文士歌姬,调侃孙音离无才无貌,尚不及一青楼歌姬。 这让精心打扮参会的孙音离,顿时心理防御崩塌了,自此以后闭门在家,再也不与外人交流。 江千越虽然不知此次诗会,孙音离为何勇敢走出家门,但他想借此机会开导这个丫头。 一个十几岁的年纪,在他那个时代还是个孩子,为了一段说不清的懵懂情愫而抑郁,实在是得不偿失。 诗会,自从有了诗的存在,便有了这种文人集会。 汐湖之畔,画舫泛流。 十余艘小船前前后后地,跟随在汐湖两侧的岸边一路行驶。 时而接着人去到画舫上,时而也载了人或是传递了诗作出来,如同小小鱼儿伴随的水上宫殿。 在诗会过程中,若是发生什么趣事,也会通过这些小舟传递上岸,然后再流传于街巷酒肆与青楼楚馆。 画舫之上,四道身影伫立船头,在月色灯火下,映衬一时风华意气。 “孟兄,此次诗会,你定然是有佳作问世。” 乌魁山轻摇折扇,言语中既有恭维,也颇有几分试探之意。 孟新宇面带微笑,谦逊道:“乌兄见笑了,若论文章之道,孟某还算有些功力,但若论诗词歌赋,就不及乌兄与秋兄了。” “哈哈哈,孟兄过谦了,若论文采,秋兄与孟兄不相伯仲!” 乌魁山此言一出,秋万拂双眉微蹙,随后悠悠道:“尚不及一张利口!” “秋兄你!” 见气氛有些紧张,孟新宇急忙打圆场:“观秋兄神色,莫非是在等人?” 心思细腻的孟新宇,察觉秋万拂有些心不在焉。 “一江汐湖越千山!” 秋万拂不作回答,只是轻轻吐出一句诗。 身旁三人均是一愣,紧接着,一直没有开口的黄鸿冷哼道:“秋兄真是有趣,等一个不学无术之辈。” 秋万拂没有理会,依旧是静静地伫立船头。 三人很清楚,秋万拂这句诗嵌入了一个名字:江千越。 “诶,对了乌兄,方才陆上与江千越同行女眷,好似孙先生之女。” “哦? 是么?” 乌魁山眼光流转,似乎在回想之前情景,但也许是当时气急攻心没注意,又或许是孙音离太过普通,他竟然没有丝毫印象。 黄鸿见状,识时务的转移话题:“乌兄,听闻你邀请了韩县丞之女? 看来,今夜乌兄是要大放异彩!” “哈哈哈,届时还望黄兄承让!” 显然乌魁山很乐意这个话题,“此次诗会,由醉春楼的洛冰清伴乐助兴,黄兄也是不枉此行啊!” 彼此恭维,最后相视一笑。 第0018章 营销传文郎,誊抄录鸣生 第0018章 营销传文郎,誊抄录鸣生 湖畔水榭楼阁,传出渺渺靡靡的歌声。 途中,江千越看到一两拨青衣小帽的传文郎,高举誊录好的纸张奔走传阅,将诗会所出炉的佳作传遍各处。 当江千越与孙音离来到岸边,又看到岸边的拴马桩上拴着几匹快马。 “让一让!” 伴随如风般的声音,一名青衣小厮从船头登岸,然后一个翻身跃上马背。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骑绝尘而去。 江千越抖了抖衣袖,将眼前尘土拂去:“这些传文郎还真是卖力……” 传文郎,是伴随诗会而生的副业。 顾名思义,就是为诗会向外推送消息的脚力,江千越在心里将这传文郎比作信息时代的营销号。 没有马匹代驾的传文郎,主要将消息推送到附近,而骑马的则是推送至城内茶馆酒楼以及青楼楚馆。 伴随诗会衍生的副业,还有在画舫誊抄的录鸣生。 录鸣生,谐音鹿鸣升! 鹿鸣,科举考生高中,就会相约举办鹿鸣宴。 因此,鹿鸣升有一鸣惊人、仕途步步高升之意。 录鸣生要比传文郎高端不少,这不仅要有识文断字的功底,更要有一笔好字。 来到湖岸口,二人递上请柬,接待之人便叫来一艘小船,载着二人向湖中画舫缓缓飘去。 “看来是来晚了……” 望着逐渐临近的画舫,里面人影幢幢攒动,音律悠悠弥散,孙音离低声自言自语。 江千越倒是不以为然:“俗话说,好饭不怕晚。” 二人登上画舫时,诗会正是进行到了中段,偌大的画舫已然聚集了很多人。 “嗬,这场面还真不小。” 孙音离也惊讶喃喃道:“大半个原州才俊,应该都聚集在此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所以面对如此场面,多少还是有些许震撼。 画舫之中歌舞散去,随后响起热烈的鼓掌声,因为有一名年轻书生做了一首咏月诗。 “别感慨了,先找个位置坐下再说。” 江千越说着,就拉着孙音离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并非是江千越刻意地选择角落,而是好位置都被一众才子佳人占据了。 坐下后,江千越感慨道:“哎,这还真有一种当年考研占座的感觉……” “考研?” 与之并坐的孙音离,面颊有些绯红,显然是刚才牵手的缘故。 “额……我是说这羊肉烤咸了……”江千越岔开话题,然后将一盘鹅肉片推到了对方面前,“这个不错,你尝尝!” “我……” 孙音离很信任江千越,也爱吃江千越做的美食,但眼前这道菜只是寻常宴会常备,所以她习惯性犹豫了。 江千越见状,便开口道:“坦白来说,我是很抵触这等诗会夜宴。” “为何?” “浮夸!文风浮于表面!” 江千越瞥了瞥嘴,甚是鄙夷起来,“殊不知这生活处处是诗意,何须刻意显之、摆之?” “显……摆?” “对,就是显摆!” 江千越指着眼前鹅肉片,瞬间一本正经起来,“你看这道菜,其实就很有诗意。” 孙音离歪了歪脑袋,颇为好奇:“何以见得?” “可曾听过有《咏鹅》一诗。” “当然,曾有骆宾王年少作诗,我自幼就会背诵呢。” 孙音离流露一丝自信,“骆宾王所咏的是戏水白鹅,可眼前是一只被烹熟的鹅肉,又何来诗意一说?” 江千越不作辩解,而是手指轻敲桌面,口中吟道:“鹅、鹅、鹅,曲项被我捉,拔毛蘸卤水,成盘摆上桌!” “噗嗤,千越哥,你……” 就在孙音离被这打油诗逗得忍俊不禁时,江千越已夹起一片鹅肉送到了她的嘴边。 江千越微微颔首,示意孙音离尝一尝。 孙音离这次没在犹豫,张开小口将鹅肉吃了下去。 “如何?” “嗯,还可以,就是没有你做的美味。” 经过江千越这一番骚操作,孙音离开始不再抵触其他食物。 其实最主要还是二人徒步走来,加快了肠胃消化,彼此早已经有了饥饿感觉。 画舫厅内,谁也没有注意这两个吃货。 因为才子佳人们,此刻正是急着各展其能。 今晚乌魁山是大出了风头,以一首咏风的诗词,获得众人纷纷唱和,算是诗会上少见的佳作之一。 众人纷纷予以夸奖,乌魁山自是一番谦让。 如此一来,更是引得席间几名参会女眷倾慕不已。 端坐在女眷之中的韩云翠,相较之下就显得格外端庄,但是一双美目却是滟滟看着场内乌魁山。 乌魁山回席位时,特意回身看了一眼韩云翠,这让韩云翠顿时心如小鹿乱撞。 按照诗会的规矩,凡是有佳句出炉问世,就会由录鸣生誊写下来传阅,同时由琴姬抚琴助兴。 于是乌魁山坐下后,画舫中琴音随之响起。 “嗯? 是她……” 一听琴声,江千越不禁神色一变。 “千越哥,认识这弹琴之人?” “哦……算是认识。” 江千越敷衍回了一句,因为他听出琴声有些怪异。 孙音离见状,皱了皱鼻子:“论起音律,我可不输于此人。” “哦?” “我自幼习练古筝呢!” 孙音离急忙回应,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 琴音悠扬,顺着汐湖传遍四方。 坐于前列的黄鸿,手中摇晃着酒杯,目不转睛盯着珠帘后面的窈窕身影。 神情如痴如醉,徜徉于音律之中。 “江千越,你怎会在此?”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悄然响起。 江千越循声望去,就看到左前方坐着一个熟悉身影。 “真是巧了!” 江千越双眼微眯,看向面带不善的孙仲翔。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可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 “为何琴声中断?” 欣赏音律的众人,因琴声中断而议论纷纷。 “奴家一时走神,以至琴弦损断,扫了诸位雅兴,奴家在此向诸位赔罪。” 这时珠帘后方,窈窕身影款步而出,一袭娇美容姿引得众人纷纷静默。 洛冰清之姿,使得在场女眷纷纷失了颜色。 孟新宇赞叹道:“不愧是醉春楼的头牌琴姬!” “以孟兄的才华与家境,若是心仪此女,何不将其纳入府中?” “秋兄,你这是在害我啊!” 孟新宇直摇头,流露一丝苦涩,“家父对我如何,秋兄想必也有所耳闻,我若是将其纳入府中,他老人家非宰了我不可!倒是秋心才学人品俱佳,何不与此女结为知己?” 秋万拂摆了摆手,微微抬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况且秋某又岂能夺人所爱?” “是说黄兄吗?” 孟新宇看向远处的黄鸿,不禁笑了笑:“就怕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嗯?” 就在秋万拂疑惑之际,洛冰清在众人的瞩目下,款步走向一个清冷角落。 角落处,江千越正啃着鸡腿。 第0019章 给你一巴掌,主持两夫子 第0019章 给你一巴掌,主持两夫子 “是他!” “是他?” 众人目光在聚焦洛冰清的同时,也将啃着鸡腿的江千越纳入视线之中。 一个江千越,引得场内众人心思各异。 有讶异,有不解,更有几分恼怒。 当所有人都身在氛围之中,江千越却依旧是啃着鸡腿,还不忘给身边孙音离夹菜。 “千越哥……” 感受着目光聚焦的气氛,孙音离私下拽一下江千越的衣袖。 不等江千越回应,此时洛冰清已经来到了近前:“江公子,没想到会在此相见。” 言语淡淡,却颇有几分柔情。 江千越微微抬头,不过没有去看洛冰清,自顾倒了一杯酒:“依姑娘之意,是江某不配在此?” “不,冰清不是……” 洛冰清想要澄清,然而话到一半,却被赶来的黄鸿打断:“江兄几日不见,倒是有些长进!” 此言一出,孙仲翔接过话茬:“黄兄,此话何意?” 黄鸿冷笑道:“相较以往,有了自知之明!” 这二人一问一答,引得场内亲近之人纷纷笑声不止。 更甚者,其中不乏有邀宠谄媚之辈:“此乃高雅文士聚集伦才之地,区区无名之辈在此混吃混喝,莫不是偷溜上来的?” “还不速速滚出画舫!” “江千越,你不该在此!” 其中有个认识江千越的黄脸书生,眼中流出鄙夷之色,“偶得几段佳句,代写几笔文字,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之作,真正地文华之道,绝非你这等俗鄙之徒能够承载。” 这不提江千越还好,一提就使得众人神情怪异起来。 根据黄脸书生的言辞,江千越心中一琢磨,大致也就明白了一些玄机。 什么叫偶得几段佳句,什么代写几笔文字,江千越听到这些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腾地一下! 江千越起身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拉着孙音离就要离去。 “咦,这不是音离妹妹么?” 就在这时,乌魁山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乌魁山想要继续靠近,却被江千越挡下:“音离也是你叫的?” “我与音离妹妹相逢谈话,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乌魁山在经过仔细辨认后,才认出眼前有些浮肿的少女是孙音离。 原本不打算与孙音离打招呼,但是看到两个讨厌的人走在一起,他就动起了自己小心思。 “是么?” 江千越冷眸一笑,随即猛然一扬手。 啪! 狠狠一巴掌,抽得乌魁山险些摔倒在地。 “放肆!” “竟然如此粗鲁,敢打乌公子!” 江千越这一举动,顿时引得群情激愤。 其中不乏有人,撸起袖子要与江千越搏斗。 “江千越,你太过分了,怎能动手打人?” 伴随一声娇嗔,韩云翠来到了近前,“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动干戈?” “你这是在质问我?” “我……” 韩云翠刚要说下去,却被江千越那冰冷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再一再二不再三,看在你我两家关系上,我不与你计较。” 江千越虽然比较欣赏韩云翠,但今天韩云翠替乌魁山说话,让他十分的不爽。 集贤堂里,面对黄鸿以典故羞辱,韩云翠做到了隔岸观火。 面对乌魁山出楹联嘲讽,韩云翠做到了沉默不语。 没想到如今,当他做出反击时,却遭到韩云翠劈头盖脸的质问。 刚才众人的无端嘲讽,以及乌魁山的蔑视言语,韩云翠难道是个特供过滤器不成? 吭! 就在气氛凝滞时,一声宏厚咳声传入画舫花厅。 “夫子!” 众人全部禁声,纷纷向一个方向行礼。 江千越循声望去,就看到两名身着儒衫的老者,此刻正看向画舫众人。 就在江千越狐疑之际,一旁孙音离低声道:“这二位是瑶沁书院的客卿讲师……” 孙音离还要继续解说,这时其中一名儒衫老者笑道:“小离,见了老夫也不打个招呼?” “见过孟夫子!” 孙音离拉着江千越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好啊,能见你恢复如昔,老夫为你高兴!” 儒衫老者欣喜之余,余光瞥向江千越,“莫非,这便是孙兄常提起的江家小子?” “晚辈姓江。” 这四个字,既算是回答,也算是没回答。 不过江千越这一开口,倒是让另一名儒衫老者眼神微亮。 孟夫子微微蹙眉,显然很不爽江千越的回应,于是语气冷了几分:“年轻人,要学会谦逊知礼。” 话音刚落,被打懵的乌魁山终于缓过劲来,怒斥道:“孟夫子,此子粗粗鄙不堪,学生友好上前寒暄,却不料遭致此人毒手!” “哼!江千越你太放肆了!” 原本就觉得江千越不懂规矩,又见乌魁山面颊红肿,孟夫子顿时怒火中烧。 黄鸿这时上前附和:“孟夫子,此等行凶之徒,就该移交官衙惩戒法办!”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赞成。 “孟夫子,其实千越哥他……” 面对群情激愤,孙音离想要替江千越说话,结果却被滚滚声潮所掩盖。 突然,花厅里一声高喝:“孟夫子,可容学生说两句?” 顷刻间,众人纷纷看向秋万拂。 “秋兄,你这是何必呢?” 孟新宇想要劝阻,不料秋万拂直接视而不见。 一见说话的是秋万拂,孟夫子态度为之一变:“万拂啊,上半场你引而不发,下半场可不能再藏拙喽,否则你恩师那里说不过去。” 秋万拂先向二位夫子施礼,随后道:“此次盛会由二位夫子主持坐镇,何必为了这区区小事扫了雅兴,若是因此事惊动了官衙,岂不是损了汐湖诗会的气氛与声誉?” “……” 孟夫子轻捋胡须,神情颇为犹豫,因为秋万拂说的有道理。 况且这是在他中途离场后才发生的动手事件,若是传扬出去,他难免会落下失责之嫌。 秋万拂的这番劝谏,有心之人自然也听得出,这是在为江千越暗中拉偏架。 “即便如此,那也应当将此人赶出去!” 江千越转身一瞧,说话之人竟是孙仲翔,他正要开口回击,却被人抢了话:“江千越是老夫下帖所邀请,你要赶走老夫的客人?” 哗啦!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就连看江千越不顺眼的孟夫子,此刻也不由得面部一怔。 因为说这话的,正是另一名儒衫老者。 第0020章 烛内心有火,笼边眼无珠 第0020章 烛内心有火,笼边眼无珠 “这……没想到此人竟是周夫子所邀……” “周夫子怎会邀请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不管是否认识江千越,众人都觉得对方不够资格参与,更没有资格让周夫子下帖相邀。 此时此刻,黄鸿除了震惊之外,更多地是有些恍然。 之前在船头,秋万拂以诗句暗喻等候江千越,他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 如今看来,他倒成了笑话。 与此同时,江千越作为当事人,也是感到十分的意外。 原本他以为此次发帖给他,是乌魁山这类人使得伎俩,想要在这个场合羞辱他。 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就在他迟疑之际,一直沉默的周夫子走到近前:“老夫周铮,小友书法有成,今夜可要不吝赐教!” “啊这……” 周铮老夫子态度随和,这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岂敢,晚辈随性涂鸦,难以登大雅之堂,老先生见笑了!” 江千越言谈自谦,更深深施了一礼。 这番举动,与此前面对孟夫子有着天壤之别。 正因如此,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孟夫子,这时候神色有些不善。 “有才德之人,自有疏狂之资,过度自谦只会消磨锐意进取之心。” 周铮拍了拍江千越肩膀,打趣道,“此次邀你参会,你可要给老夫面子,万不可负气而走哦。” “恭敬不如从命!” “好!” 周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诗会继续。 周孟二人端坐主位后,画舫内开始井然有序,洛冰清也回到琴台修复了古琴。 在孙音离一番解说下,江千越才知道二位夫子的背景信息。 被人尊称为孟夫子的老者名唤孟谦易,是瑶沁书院的客卿讲师之一,在诗词的造诣上很深。 由于孟谦易与孙鞅常有往来,所以孙音离很是熟悉。 另一个周铮夫子,也是瑶沁书院的客卿讲师,除了本身学识渊博之外,更是醉心于书法之道。 周铮与孙鞅也算颇有交情,只是很少彼此走动。 因此,孙音离虽然认识,却不亲近。 加上内向性格不善与人寒暄招呼,因此也就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要不是孟谦易主动打招呼,孙音离都想低头故作不认识,与江千越悄然离开画舫。 诗会恢复如初后,黄脸书生突然起身:“既然江兄是周夫子所邀之人,想必也是饱读诗书,在下杨永,倒是想请教一二。” 说完,黄脸杨永看向江千越,眼神之中尽是挑衅与轻蔑。 这一下,画舫里顿时火药味十足。 “诗词歌赋我不擅长,只会平日里倒腾一些奇技淫巧之物,例如锁具……” 江千越饮下杯中之物,继续悠悠道:“阁下若是家中锁具遗失了锁钥,江某倒是可以为你配置,价格优惠可以打折,请问你配吗?” “江千越你!” 杨永没想到对方绕了一圈,最后是拐着弯骂自己。 江千越不理会杨永,在席间众人中锁定黄鸿与孙仲翔:“二位,配吗?” 如此一问,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不过江千越这番话,却是让不少人暗中发笑。 端坐琴台旁的洛冰清,掩袖浅笑,暗自嘀咕:“如今看来,他果然与以往不同,就连这审美……” 说到审美,洛冰清不禁幽幽看了一眼孙音离。 面对江千越的言辞羞辱,黄鸿脸色阴沉道:“江千越,少在这里信口开河,既然杨兄要与你切磋,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与此同时,孙仲翔也随声附和:“不错!你如此闪烁其词,莫非是心虚了?” “心虚?” 江千越鄙夷的看向三人,“那么,谁先来?” 杨永一甩袍袖恨恨道:“杨某不与你争口舌之利,你我二人就当众比一比楹联!” “比试楹联正合我意,免得总有那么几条废物,整日里在市井坊间无能狂吠!” 江千越清了清嗓子,语调高亢了不少,或许是此前喝酒的缘故,此刻他不想在压抑自己。 近日他是听了一些流言蜚语,说酒楼楹联是他花费重金找人代写的。 随着时间的酝酿,这种诋毁声浪是越来越高。 对此,他并不在意这些。 然而今日却被人拿来攻击自己,这让他感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恶心透了。 “请!” 杨永拱了拱手,在厅内慢走两步,随后指着灯笼沉声道,“油蘸蜡烛,烛内一心,心中有火!” 江千越一听这上联,暗笑对方如此直抒心中怒火,于是他打算火上添油:“纸糊灯笼,笼边多眼,眼里无珠。” “你!你竟然骂在下眼中无珠,你简直是有辱斯文!” “斯文?” 江千越冷笑一声,争锋相对,“若江某是有辱斯文,那阁下就是斯文败类,势利蒙尘之眼,留之何用?” “你!你!” 杨永气得直哆嗦,已经忘却二人还在比试。 这时,黄鸿起身开口:“海棠!” 江千越蓦然一愣,随后顺着黄鸿视线,就看到画舫窗台处,摆放着几盆海棠花。 顿时心中了然,这是黄鸿出题了。 以花名入联,且是两字短小对联,这足以说明黄鸿还是有些功底。 果然,黄鸿这一出口,顿时引得众人一致称赞。 尤其是韩云翠,更是轻拍玉手为其助威。 主持席位上,周铮点了点头:“以花名为上联,倒是颇有几分诗意与难度。” “越是精简,就越是增其难度。” 一旁孟谦易捋了捋胡须,轻轻冷笑,“此上联倒也不算难,不知这江千越会如何应对。” 此时此刻,孙音离颇为紧张,十指交缠,恨不得自己替换江千越。 而端坐琴台边的洛冰清,美眸静静看着江千越,眼神里流露似是而非的期待感。 厅内,江千越不急不忙,而是缓步走向韩云翠。 “你?” 就在韩云翠感到疑惑时,江千越默默地从她身边绕了一圈。 紧接着,轻嗅了一下空气,然后笑着说:“山药。” 花名对药名,上联嵌入一个海,下联嵌入一个山,可以说是山水有相逢。 即便厅内众人很不爽江千越,但各自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赞叹。 尤其是秋万拂,对江千越的表现他很赞赏。 第0021章 含露嫩海棠,连毛老山药 第0021章 含露嫩海棠,连毛老山药 见没能难倒江千越,黄鸿于是立即加一字:“嫩海棠!” “老山药。” “含露嫩海棠。” 江千越一摊手,无奈道:“连毛老山药。” 一来一回,竟是毫不相让。 话音刚落,琴音突然无征兆响起,这让众人意外同时,也让黄鸿脸色一变。 经过今夜诗会的所见所闻,江千越终于明白黄鸿对他这种深仇大恨究竟源于何处。 起初他以为是两家的商业往来、以及其弟黄志远沉迷酒色等原因,万没想到是因为洛冰清一个女子。 根据曾经的记忆显示,洛冰清身为醉春楼的淸倌儿,不仅是弹得一手好琴,更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才女。 也正因如此,醉春楼自打洛冰清入驻后,就引得原州不少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依照常理来说,洛冰清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奈何事情总是让人无法预料。 洛冰清对待文人雅士颇为冷漠,却对他格外上心,这让曾经的江千越一度膨胀的以为,是自己英俊的外表与气质折服了佳人。 如今回思想来,或许从那时起,黄鸿就记恨上了自己。 也可以想象得到,在那些被拒的文人雅士中,也有着黄鸿的一席之位。 一想到洛冰清,江千越不由得瞥了一眼珠帘后的琴台,感叹曾经的江千越真是个超级废物。 透支了身子与金钱,却没有将洛冰清拿下! 一个富家少爷,非要学着文人谈什么文雅情调,最后大把钱财是撒出去了,却只是摸了对方几次手。 最后憋得自己受不了,只得找几个楼内女子解决本能地欲望需求。 也正是这个原因,曾经透支过度濒死的身体,给了他魂穿而来、重新做人的机会。 对于突如其来的琴声,黄鸿可谓是大为光火,于是高声又添两字:“一枝含露嫩海棠。” “半截连毛老山药。” “你!” 黄鸿额头逐渐泌出细汗,他没想到江千越应对如此迅速。 “我如何?” 江千越上前,拍着黄鸿肩膀道,“我这是一番好意,是让你多吃山药养生,免得又要当一回坑神!” “坑神?” 黄鸿突然懵逼,但紧接着回过味来,“江千越,上次本公子腹泻,是你……” 这话刚一开口,就被江千越打断,靠近低声道:“茅坑里的屎尿你可以随便吞泄,可这话你不能乱说,阁下乃是一代坑神,为何腹泻,你应该去问一问茅坑啊!” 说完之后,江千越迅速退了几步,与黄鸿保持着安全距离。 见黄鸿张口还要争论,江千越扇了扇空气,一脸嫌弃道:“黄兄,你这口臭之疾,应是内理不调所致,难怪有人不爱黄粱爱江醪!” “我……” 黄鸿想要辩解,却发现众人纷纷低头发笑。 不仅如此,江千越的后半句,简直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黄粱与江醪,都是酒的俗名。 黄粱酿酒,江米也可酿酒。 这其中暗含的黄、江二字,无疑是指代黄鸿与江千越。 果不其然,琴台抚琴的洛冰清,因为这半句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哼!你等着!” 黄鸿来到窗台前,摘了一枝海棠花,然后将海棠花斜插在韩云翠的发髻上:“斜插一枝含露嫩海棠。” 被当众发髻插花,韩云翠颇为娇羞与意外,遂将目光迅速投向乌魁山。 见乌魁山神情平和,报以鼓励的眼神,她这才放下心来。 继而又抬头看向江千越,她倒要是看一看,江千越这次还如何对下去! 江千越不慌不忙,露出一副冷笑面容:“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黄鸿不甘示弱,又看了一眼鬓间海棠:“鬓边斜插一枝含露嫩海棠!” “啊这……” 此言一出,江千越欲言又止,似乎思路被卡住了。 一见江千越不能顺利对答,黄鸿暗自舒了口气,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了。 众人窃窃私语,有琢磨下联应对的,也有端起酒杯幸灾乐祸的。 “周兄,看来此子已经词穷。” 孟谦易将场内二人尽收眼底,“不过能坚持到这里,此子学识也是不俗啊!” “不一定。” 周铮缓缓吐出三字。 “哦?” 孟谦易一侧身,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对此子期望如此之高,可是即便此子书法一途有成,也不见得才学优于这黄鸿。” 孟谦易对江千越没有好印象,但能让周铮亲自下帖邀请,他多少会收起轻视之心。 不过这只是单纯在书法上,要说江千越的才学压过黄鸿,他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打一赌如何?” 孟谦易一愣:“打赌? 赌什么?” 周铮抚须认真道:“此子若能胜出,你珍藏的《五城钺碑帖》就赠送与我,如何?” “你……”孟谦易嘴角直抽搐,“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此碑帖……” 不等说完,周铮一挥手:“欸,不舍就算了,周某又没有逼你。” “你也未免太过自信,就断定此子能胜出?” 孟谦易冷冷一哼,“那若是此子输了,你又当如何?” “周某不是小气之人,那一方血端砚就是你的。” “什么!血端砚,你当真愿意割舍?” 孟谦易差点惊得站了起来,因为这血端砚实乃希珍之物,不少文人都是渴求而不得。 “不过是身外之物,孟兄,可愿与我一赌?” “既然如此,那孟某奉陪便是。” 就在两位夫子私下打赌之际,画舫中已经火药味十足了。 “江千越,你也就这点学识,真是高估你了!” “还是黄兄才学渊博,姓江的实在是不识好歹,竟然与黄兄同台比对。” 在场众人,无论自身有没有本事对下联,将江千越当成靶子却是出奇的一致。 “听我一言,不要再比了,免得自取其辱,何必呢?” 相较于众人的嘲讽,韩云翠的这番劝言,显得格外的清新脱俗。 此言一出,江千越大笑起来:“好一个自取其辱,好一个何必!” “你笑什么?” 韩云翠柳眉一蹙,不知江千越发什么疯。 江千越无视韩云翠,遂将目光看向黄鸿:“黄兄,你是否嗅到此女身上有淡淡山药味。” 第0022章 今日之腾达,昔日之卑微 第0022章 今日之腾达,昔日之卑微 “嗯? 你什么意思?” 黄鸿此刻就站在韩云翠身边,确实嗅到淡淡地气味,至于是不是江千越说的山药,他并不能作出肯定。 韩云翠忙道:“近日脾胃不佳,饮食上是加了些许山药,你究竟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出下联而已。” 黄鸿顿时一惊:“什么? 你想出了下联?”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江千越拉长音…… 说这话的同时,江千越诡邪一笑。 众人在回味与震惊这下联的时候,顿时一个个脸色怪异起来。 虽然感叹这下联对得妙,但是又觉得江千越粗鄙不堪。 尤其是在座的众位女眷,稍稍对江千越有所改观,此刻又一个个暗骂起来。 其中不乏有面色臊红者,这其中就有韩云翠。 韩云翠与其他人大有不同,她是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对她最大的无形之辱。 这连毛老山药隐晦了什么,众人稍作思量也就会明白,那么江千越先是山药味,接着又是三连举动,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江千越,你……” 面对韩云翠恼羞成怒,江千越却平静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找的!” “放肆!” 乌魁山一脸怒火,当众斥责江千越,“在这诗会之上,你当众侮辱女子,实在是卑劣无耻,如你这等禽兽之类,就不该留在此地!” 这番话不可谓不狠,众人纷纷附和声讨。 面对群情激愤,江千越不以为然,而是开口问:“那么,黄兄可还要继续?” “我……”黄鸿额头渗汗,显然他已经到了极限。 “少废话,此地不欢迎你这等龌龊之徒!” 乌魁山急忙出言驱逐,这么做既有维护韩云翠之意,同时也是为黄鸿解围。 因为他看得出,黄鸿已经后继无力。 与其让黄鸿当众认输折了锐气,倒不如乘机赶走江千越,好给黄鸿一个台阶下。 就在众人群情激昂之际,主持席位上的孟谦易突然开口:“好了,尔等都是读书之人,如此吵嚷争斗,与市井贩夫何异?” 话音刚落,厅内鸦雀无声。 孟谦易随后目光落在江千越身上,他此刻的想法与乌魁山大致相同。 因为他也看出黄鸿胜算无望,不想因为打赌失败而失去碑帖。 就在他要开口驱逐时,江千越却突然移步抢先道:“孟先生,此话不妥!” 孟谦易神色阴沉:“哦? 有何不妥?” “孟夫子应当有父母!” “放肆!” 江千越一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谈到别人父母。 而且这种语境,似乎在说孟谦易没父母。 即便孟谦易这种读书养气半辈子的人,都被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 “江千越,你戏谑女子在前,又诋毁夫子在后,实在是罪大恶极!” “滚出去,否则我等可就不客气了!” 面对众人义愤填膺,江千越又道:“诸位不要误会,江某是想说孟夫子能有今时今日成就,应少不了父母苦心栽培乃至祖上荫德庇佑。” “那是自然!” 见江千越如此说,孟谦易脸色缓和了许多。 “既然如此,孟先生父母可曾是市井百姓? 祖上先贤可曾做过贩夫走卒?” “你!” 孟谦易刚缓和的怒火,顿时又再次腾升。 就在这时,周铮却突然开口添火:“诶孟兄,若是周某记得没错,令尊令堂均是田埂百姓,其祖父是……咳咳!” 下面的话,周铮没有说下去,算是点到为止了。 此时,江千越借势继续道:“既然出自微尘之家,岂能以今日之腾达,而去贬低昔日之卑微?” 说到此处,江千越转向众人:“江某虽不信神佛,但却深信因果,因果犹如一株花树,没有污秽土壤让花树汲取,又何以茁壮成长,何以开花结果?” “海棠花,很美,很鲜艳!” 江千越一个箭步,猝不及防摘下韩云翠髻上花束,“只称赞花的娇美,却无视土壤、根茎之贡献,这是什么?” 江千越转身,直逼黄鸿:“这是数典忘祖,这是寡廉鲜耻,你一口一句江某浑身铜臭,那请问令尊又可是商贾贩夫,他算什么? 你,又算什么?” “我……” 黄鸿被这突如其来逼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反倒是主持席位端坐的孟谦易,在听了这些话后,整个人都阴沉到了极点。 江千越看似在逼问黄鸿,实则是在嘲讽他孟谦易。 眼见江千越成功转移了话题,乌魁山急忙道:“巧舌如簧,可你戏谑……” “荒谬!” 江千越一挥手打断对方,直接以攻代守,“江某虽说玩世不恭,也曾放荡形骸,但也不曾作出龌龊不齿的行径!” “哈哈哈!” 乌魁山被气得大笑不止,“好你个江千越,今日乌某算是见识了何为死鸭子嘴硬,众目睽睽之下才,难道你还要狡辩不成?” “不错!真是令人不齿!” 在孙仲翔与黄鸿的附和下,众人也纷纷指责江千越。 “不曾做过,何来狡辩一说?” 江千越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看向珠帘后的琴台,“江某不久前大病一场,且险些丢了性命。” 黄鸿不解问:“那又如何?” “醉春楼太过销魂,江某少年风流,以至于过度透支身子,后来经过多番调养才逐渐恢复,但这腰……” 江千越双手叉腰,特意扭动了几下,一脸沮丧道:“哎呀太剧烈了,虽说江某身体强健,但还是闪了腰骨,所以按照医嘱,会时常扭动几下,以便于缓解腰酸背痛。 啧啧啧,黄兄你没试过,又怎知这其中滋味?” 江千越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将目光瞥向琴台,这让黄鸿气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咬死对方。 “哦对了,云翠,上次……罢了!” 江千越对韩云翠欲言又止,随后又有意无意避开乌魁山。 “你……我……” 一开始韩云翠还一脸懵逼,但聪慧的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又见乌魁山眼神怪异,她此刻恨不得上前挠死江千越。 与此同时,江千越向周孟二人拱手,一脸正气道:“晚辈虽不通文墨,但也深知礼义廉耻,岂能做那种伤风败德之事,还请明鉴!” “二位夫子,学生要与此人论一论诗文。” 没等周孟二人表态,乌魁山终于不再坐视,要与江千越当面了结新仇旧恨。 第0023章 未战先失心,都是身外物 第0023章 未战先失心,都是身外物 乌魁山亲自上阵,这让黄鸿面色一喜。 同时,孟谦易也是微微点头,算是打心里认可乌魁山。 “也好,既然是诗会,岂能没有诗。” 乌魁山恭敬道:“那就请孟夫子出题,如此方显公正,免得有人输了不服气!” “江千越,你呢?” 孟谦易看向江千越。 江千越笑道:“既然有人自取其辱,那晚生岂能不如他所愿?” “江千越,你太嚣张了!” “我之嚣张,自发而生!” 江千越无视乌魁山,上前一步,冷眼轻哼,“不过……” “怎么,你胆怯了?” 江千越摆了摆手:“不,你还没有资格让江某胆怯,只是这没有彩头,实在是有些乏味,你说呢?” “那你想赌什么?” 乌魁山步步紧逼,此时的他只想与江千越比试,以泄自己积怨已久的满腔怒火。 花厅中,孟新宇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后摇了摇头:“这江千越真是不简单,乌兄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导。” 秋万拂静静道:“未战先失心,乌魁山……难了……” “难怪秋兄如此在意此人,果然不俗!” 孟新宇面带浅笑,“不过乌兄也是饱学之士,尤其在诗文一道颇具才思,就连孟夫子也对其称赞有加,这场比试乌兄胜算很大。” 对于孟新宇的推论,秋万拂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驳。 此时,江千越与乌魁山的对峙正在继续。 江千越回身看向远处的孙音离,然后道:“若是你输了,你需要当众向孙姑娘致歉!” “千越哥,你……” 此言一出,孙音离顿时惊诧,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样,乌魁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紧接着就明白了,于是恨恨道:“倒也无妨,若是你输了,乌某也不欺你,自扇一掌,然后游回岸边去!” “千越哥,不可答应!” 江千越不听孙音离劝阻,爽快道:“一言为定!” “请孟夫子,出题!” 孟谦易稍作沉吟,随后一指画舫外:“汐湖,又被称作汐江,乃是我原州名胜之地,二位就以此为题!” “是!” 二人施礼后,乌魁山看向江千越:“你我二人,谁先?” “所谓抛砖引玉,自然是你先,江某站立太久就会腰骨生痛,先稍作休息,请了!” 江千越说着,回到了原来坐席。 “这小子倒是狡猾,给自己留了斟词酌句的时间。” “无妨,乌兄才思敏捷,以汐湖为诗,应不在话下!” 黄鸿与孙仲翔等人,对乌魁山有着十足的信心。 相较之下,江千越这边,孙音离流露出担忧之色。 “千越哥,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着,孙音离隐隐有抽泣声。 无论是此前掌掴乌魁山,还是眼下这场打赌比试,都无疑与她有着关系。 此时此刻,她既十分内疚,又十分感动。 “没事,有我在。” 江千越拍了拍孙音离的手,语气温和地安慰着。 这一举动,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却让珠帘后的洛冰清瞬间峨眉微蹙。 与此同时,乌魁山也懒得多言,见有苍鹭飞向岸边石亭,于是吟道:“放棹汐湖月满衣,千山晕碧寒烟微。 二更苍鹭不知宿,还向望湖亭上飞!” 四句应景而出,众人品读后,纷纷交口称赞。 “此诗不仅扣题,而且还相当应景!” “真是一气呵成,不愧是原州四公子之一。” “这出口成章的才气,果真是名不虚传!” 称赞之声不绝于耳,乌魁山自然是称心如意,对于自己所作诗句甚是满意。 就连一向以诗词见长的夫子孟谦易,在听了这四句后,也不由捻须频频点头:“此诗融情入境,周兄觉得如何?” “确实不俗,不过……” “周兄,你不会又要押注江千越吧?” 周铮扭头看向孟谦易:“为何不呢? 此前对赌不了了之,不如以这场继续赌约如何?” “周兄,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莫要后悔!” 面对周铮的提议,孟谦易是心中大喜,在乌魁山诗句出来后,他认为胜负已毫无悬念。 周铮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呵呵,都是身外之物。” “既然如此,你我就拭目以待!” 主持席位上,两夫子赌约再续。 “江千越,到你了!” 乌魁山这一声,颇有几分调侃的韵味。 见江千越行动慵懒懈怠,韩云翠令人意外的开口催促:“江千越,你还不作诗,口舌之利可算不上能耐!” 显然,韩云翠已经恨上了江千越,是对方让她今日成为笑柄,更让乌魁山对她产生了误会。 此时此刻,她迫切想看到江千越出丑受辱,如此才能稍稍消解心头之恨。 此时,江千越有些微醺。 他先是看了一眼众人,随后起身走到画舫窗口。 端起酒杯,遥望夜空明月,沉默片刻,饮下杯中之物:“汐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汐江无月明……” 当江千越吟出这四句时,众人神情纷纷惊愕,显然谁也没有想到,江千越能够一出口就是妙句。 汐湖,又被称作小汐江,是因为它是炎江的支流形成的水系。 炎江,西起荒原,东到大海,绵延数千里。 江千越这四句诗,既将眼前之景纳入其中,更是以写意手法,将东归大海景象勾勒了出来。 虚实结合,不可谓不妙。 就在众人窃窃议论之际,江千越又继续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云沙看不见。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勾勒美景的同时,江千越突然转身,看向琴台:“白云一片去悠悠,千越峰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醉春楼?” 江千越,千越之名,取自原州名山千越峰。 若是天朗气清时分,泛舟于这汐湖之上,便能遥望远方群峰叠影宛如龙形。 这最后一句嵌入醉春楼,让很多人惊异同时,更是不免浮想联翩起来。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洛冰清月满江树。” 江千越走走停停,边饮边吟,将脑中的《春江花月夜》娓娓道出。 第0024章 汐江花月夜,没事有我在 第0024章 汐江花月夜,没事有我在 不过,这其中他刻意删改了一些。 最为明显的,是最后一句嵌入了洛冰清的名字。 这一首长诗念完,整个画舫开始了短暂地宁静,因为诗到了一定境界,就会给人一种画面感。 江千越念出的《春江花月夜》标配版,虽没有尊享原版那么诗情画意,但在诗的立意上,已经是远超很多人。 这就如同一个人骨像与样貌俊朗,即便是此人不修边幅,甚至于有些许伤疤,仍旧不失为相貌堂堂。 相比之下,乌魁山的诗作就显得粉饰了。 众人虽然都对江千越心存鄙夷,但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孰优孰劣自然是心知肚明。 静悄悄的画舫里,一个个相互对视,似有一种既想要称赞,但又不情愿的尴尬。 “好诗!千越哥!” 激动地孙音离,再也难以压抑情绪,快步来到江千越身边。 “孟夫子,乌魁山是您的学生,您不会要偏私吧?” 孙音离说着,不自觉挽起了江千越的手臂。 这让江千越蓦然一愣,当他转头看去时,孙音离早已低下了头。 侧颜像极了熟透红果,这让江千越暗自一乐,心想这姑娘能走出这一步,也不枉自己费这么大心思。 “你这丫头,老夫岂会因公偏私?” 孟谦易气息低沉,将目光落在江千越身上,“不论此诗是不是你临场所作,但……此诗意境远高于乌魁山,此诗何名?” 好家伙,扭捏之后,还是恶心了一把。 “诶,孟兄何必如此?” 周铮有些看不惯道,“此诗立意高远,远非寻常之人能作此佳作,即便是你,片刻之内也未必有如此底蕴,如此对待一个晚辈,岂不是显得狭隘?” “我……” 孟谦易没想到周铮会说这种话,在他的印象里,周铮一直都是十分随和。 被当众责问,孟谦易不禁老脸一红。 “江小友,此诗何名?” 周铮也不想让孟谦易尴尬下去,于是转移话题问江千越。 “汐江花月夜!” “嗯,好诗,好名!” 周铮抚掌称赞,“自孙兄提及小友后,老夫就留意关注你,原本以为小友只是书法有成,不曾想这诗文造诣也是出类拔萃,后生可畏啊!” “周先生,您过誉了。” 江千越急忙恭敬施礼,此刻他才明白周铮为何会亲自下帖相邀,原来这其中还有孙鞅暗中搭线牵桥。 礼仪过后,江千越一把抓住乌魁山:“乌兄,请吧!” “我……” 江千越不依不饶:“难不成堂堂乌公子言而无信? 这还是名列原州四公子的乌魁山么?” “荒谬,乌某岂会食言而肥?” 乌魁山挣脱束缚,整了整衣衫,然后走到孙音离面前。 此时孙音离有些怯意,江千越一把握住小手,用鼓励的口吻道:“没事,有我在!” 孙音离默默点头,开始正面接受乌魁山的道歉。 “音离……我……” 话到一半,孙音离突然鼓足勇气:“你我之间不熟识,请不要如此近乎。” “你……好!” 乌魁山没想到以往怯懦的女子,今日竟然如此对自己,“乌某为那日出言不逊,在此诚挚道歉!” 说完,乌魁山转身离去。 呼! 孙音离吁了口气,似有万千积郁随着这口气消散了。 一切事了,江千越打算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画舫中传来一声:“一江汐湖越千山!” 江千越循声望去,一名年轻男子朝他缓步而来,男子神态炯炯,气质颇为出尘。 “江兄,在下秋万拂,有礼了。” “三秋桂子拂万水!” 江千越客气一拱手,“秋兄,音离曾向我提起过,说你是四公子之首!” 江千越这话有些歧义,但所有人包括秋万拂,都被江千越随机对接的下联所震慑。 一江汐湖越千山; 三秋桂子拂万水; 上联嵌入江千越,下联也按照顺序嵌入秋万拂。 如此精准,足以佐证江千越的才思敏捷。 还有最重要的,是江千越在知道对方名讳后,就能瞬间对出这等下联,这份才思与机变令人敬畏。 秋万拂震惊之余,继而爽朗大笑:“江兄,你给秋某的惊喜实在太多,江兄绝句在前,秋某自知不能逾越,不如你我各自作词一首,就当是为诗会增添雅趣如何?” “好!” 江千越这次没有犹豫,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如此干净利落的回应,却让秋万拂有些愣神,随后语重心长道:“江兄,你真是个妙人。” “江某有个提议。” 江千越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心说这家伙不会又要搞什么打赌彩头吧? “请说!” “你我二人不妨将词作写下来。” 江千越说着,又朝着主持席位拱手,“周先生盛情,晚辈自不敢辜负,就借此机会,请先生指教一二。” “哈哈哈,如此甚好!” 周铮拍手称快,激动地走下席位,“老夫等的就是这一刻,快,备上笔墨纸砚!” 一旁秋万拂也点头道:“秋某也想一睹江兄墨宝手笔,免得芸芸众人以污浊私心来诋毁江兄!” 这句话,不可谓不尖锐,在场众人纷纷面红耳赤。 就连孟谦易,也被这句话噎得不自在。 很快,便有侍从们备上了文房四宝。 “秋兄,请!” “江兄,请!” 二人来到摆放笔墨的桌前,准备酝酿一首好词。 “我来……” 这时候,孙音离主动上前接替磨墨任务,这让江千越很是意外。 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而是双手抱怀,思考该写哪一首词。 对他这种喜欢古典文学的人来说,诗词歌赋累计不下万首,真是该好好甄选一番。 “江兄真是好福气,红袖添香,也是一段美谈啊!” 秋万拂这番话,让孙音离不免俏脸一红,但已然放开心境的她,此刻并没有以往的怯场。 不等江千越回应,孙音离已然开口:“秋公子见笑了。” 如今孙音离心中所思所想,都是江千越的那句话:没事,有我在。 曾经能让她克服心境障碍的是乌魁山,否则当初也不会亲自参加那场受辱的花会。 如今不再是乌魁山,而是眼前这个给予她安全感的男子。 此次汐湖诗会,她原本是没有任何兴趣,但从父亲那里得知江千越也受邀参会。 她这才决定参加诗会,而且要与江千越一起。 不多时,秋万拂面露喜色,随即挥毫落笔。 众人纷纷翘首观看,只见秋万拂笔力挥洒,缓缓写出六个字:念奴娇·过汐湖。 第0025章 应当有朝气,人有点犯困 第0025章 应当有朝气,人有点犯困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秋万拂洋洋洒洒,笔走龙蛇,将一首词展现在众人眼前。 笔力惊人,起落之间,颇有坠石之感。 “好词啊,这素月分辉与明河共影,可谓是用得极好,倒是颇有光影会映之感。” “不仅如此,你看着‘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就更是用得妙啊!” “秋兄啊秋兄,你这字竟然有如此功底,啧啧啧,看来你一直在藏拙!” 就连孟新宇也不吝赞叹:“秋兄,你这字竟然神似璇体,佩服佩服!” “呵呵,何止神似,万拂这字已有七成火候。” 周铮将词作尽收眼底,对着这幅字很是欣赏。 得到如此赞誉,秋万拂急忙谦逊道:“夫子,我还差得远。” “诶,你当知晓老夫也是研习璇体,对书法也算有几分心得,年轻人无需自谦,应当有朝气!” “是!” 众人口中的璇体,就是大梁国第一书法名家李璇的字体。 由于书法被世人所称道,因此被当下文人称为璇体。 当众人纷纷揣摩与赞美秋万拂时,周铮的目光依然落在了另一张桌案上。 却见江千越轻托下巴,垂目凝思丝毫不动,竟是一副老僧入定模样。 当周铮看到这一幕时,浑浊双目逐渐清晰。 因为在他看来,江千越看似随意的静态沉思,却蕴含无形的行笔精髓。 其实,书法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易学难精。 一支笔,一张纸,些许青墨,就可以写下自己想写的字。 但是,如何写好,如何写精,如何写到形神兼备,这本就是一门学问。 笔力如何,全赖于肢体的无形配合,否则筋骨不顺则中气不足。 若是中气不足,那么腕力就会有所不逮,从而致使笔锋落下难尽全功。 所以,书法养性,其实就是养专注执念,进而消磨人暴厉之气。 周铮精研书法数十寒暑,自然看出江千越姿势的不同寻常。 “千越哥?” 孙音离对江千越有着盲目的信任,然而隔壁传递过来的紧迫感,她仍旧是有些担心。 “哦喝多了,人有点犯困……” “什么?” 孙音离玉手猛然一抖,险些溅出墨水。 “放轻松,有我在。” 突来一阵清风吹入画舫,拂面之风吹皱砚中清墨。 江千越双指轻轻一挑,继而狼毫入掌心。 笔尖落墨池,激荡微波涟漪。 “快瞧,那江千越落笔了!” 江千越这一落笔,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躁动。 在经历了几场比试后,即便有人嘴巴上死犟,但是内心谁也不敢小瞧江千越。 当不少人开始向这边聚拢时,孙音离急忙主动拦下众人,像一个母鸡护小鸡一般。 众人当然知道这是怕江千越受到打扰,但仍旧有人瞥嘴嘀咕道:“若有真才实学,岂会怕这些外在搅扰?” 即便如此,孙音离依旧是没有退开。 外围的乌魁山、黄鸿以及孙仲翔三人,此刻冷眼看着这一切。 “乌兄,你不觉得孙姑娘跟以往不一样了?” 乌魁山瞪了黄鸿一眼:“是有些许不同,比当初更臃肿肥腻了,也更加丑陋了。” “不是,我是说性情。” 黄鸿摇了摇头,“当初她若是如此,何至于会……” “是与以往不同。” 经由黄鸿这一提醒,乌魁山也察觉到了,“不过这些都与乌某无关,眼不见为净!” 一旁孙仲翔,开口谄笑道:“那倒也是,乌兄有韩姑娘也就够了!” 提到韩云翠,乌魁山不禁眉头一皱。 黄鸿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于是开导道:“乌兄不必如此,那江千越向来牙尖嘴利,显然是故意为之,有些话不可当真。” “嗯,这我自然知晓。” 乌魁山冷冷一哼,随后看向孙仲翔,“有句话你说错了,我虽对那韩云翠颇有好感,也不过是风流性情使然,区区一个县丞之女,本公子又岂会放在心上。” 孙仲翔急忙道:“是在下失言了,还请乌兄见谅!” “罢了罢了。” 乌魁山摆了摆手,心情有些烦躁。 黄鸿暗中与孙仲翔对视一眼,随后孙仲翔殷勤道:“乌兄,今日让这小子占尽了风头,可不能便宜了他。” “还用你说?” 乌魁山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心中怨恨从未消解。 他自然不会蠢到状告江千越,那样即便有了结果,那他也会让更多的人耻笑。 更甚者,会落得以势压人的名声。 这不仅影响父亲的官声,而且他是要科考的举子,这种名声会影响自己仕途。 黄鸿看得出乌魁山的顾虑,于是道:“乌兄,总有机会的。” “哦?” 乌魁山深意的看向黄鸿,“黄兄心中已有计较?” 黄鸿一拱手,满是自信:“届时还望乌兄行个方便,我与孙兄自有计较。” 这边三人暗自筹谋,那边已经接近尾声。 尽管孙音离多番阻拦,但还是被一些人绕到了桌前。 众人就看到江千越卧笔偏锋,字势偃仰倾仄。 “这……这是什么笔法?” “东倒西歪,这江千越究竟故弄什么玄虚?” 众人实在是看不明白,因为江千越用笔手法与常人不同。 有时竖直如刀剑,有时倾斜如画刷。 有时泼洒如雨落,有时扭曲如丝麻。 然而,这些看似过于诡异的笔势,却让人感觉在大框架下,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当众人再将注意力聚集内容上时,却被这寥寥数十字所震惊。 江千越收笔一刻,自己也长舒了口气,蓦然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溚湿了。 江千越心中暗想,这写字真是提神醒酒的好方法。 出了一身汗,他整个人清醒不少。 当众人一字一句默念出口时,惊喜与震惊并存的心情,逐渐感染每一个人。 “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第0026章 一笔书双体,一纸拓双词 第0026章 一笔书双体,一纸拓双词 “好词!” “好字!” 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直观地感受也就不同。 当所有人都围桌品鉴之际,江千越悄悄让舫内侍从取来两个食篮,将残羹剩菜一一放入。 “音离,我们回去。” “嗯!我帮你提一个吧。” “好啊!” 江千越温和一笑,将另一个食篮交给孙音离,两人一同乘坐小舟离开了画舫。 小舟在风中漂流,沿途灯火点点。 反观江千越,却是流露出格格不入的冰冷。 登岸后,两人又经过那个花灯摊位。 “老人家,黄鹂灯笼。” 江千越将几文钱放在案上,然后一指那个绘有黄鹂的灯笼。 这个时候,他不再装傻充愣称呼小麻雀了。 “哟,一对璧人这是要回去呐。” 老人笑呵呵说着,将悬挂的灯笼摘下来。 这不经意地一句话,听得孙音离娇羞不已,连江千越都十分尴尬:“老人家别误会……” “误会啥?” 老人努了努嘴,白了江千越一眼,“你瞧人家姑娘都没在意,你个小郎急啥子?” “我……” 江千越懒得解释,伸手去拿灯笼。 不料老人急忙手缩了回去,江千越顿时疑惑:“老人家,您这是何意?” “你这小郎真是没情趣的呆子,之前看你还是个有心人,此刻怎就犯浑了呢?” 江千越被噎得不行,心中无数次卧槽,自己就是买个灯笼,至于这么多废话吗? 老人见江千越不开窍,指了指另一个灯笼:“呐,你应该买这个送心上人,就是贵三文钱而已。” 老人指向的灯笼画有一对鸳鸯,正是此前江千越戏称野鸭子的那盏灯笼。 江千越直接被逗乐了:“老人家,您以前是不是当过冰人?” 冰人,就是婚介所。 在古代俗名叫媒人,官方称呼就是冰人。 “小郎这话可就说准了,老朽当年还真是做过冰人一职……” 老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着过去的丰功伟绩,也不在意别人愿不愿意听。 “千越哥,那就买这一盏灯。” 孙音离摘了那一盏鸳鸯灯笼,然后转身快步走开了。 “你这老人家……”江千越摇了摇头,又丢下三文钱,“与其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不如好好管教自家孙女,一时技痒毁了一幅黄鹂图。” “你怎知……” 老人震惊当场,当他反应过来时,江千越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追赶上孙音离,江千越轻声道:“音离,那老人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为什么?” 孙音离猛然抬头,借着灯火映照,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突然这么一问,江千越顿时语塞。 正要斟酌该如何回答时,孙音离转过头去,低声道:“今夜,我很开心。” “那就好!” 江千越没有再说话,两人伴着星光夜色前行。 相较于两人的恬淡气氛,此时的画舫里可是彻底炸了锅。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有人默读到词中这一句时,神情极为复杂,“我等真是……唉!” 又有人摇头苦涩道:“仅是这一句,就道明心意,更显得我等何其狭隘!” 相较于众人心思复杂,秋万拂却盛赞道:“此词一出,我不如也!” 不仅没有丝毫嫉妒,反而颇有欣赏之意。 而一直观赏词作的周铮,反复看了许多遍,却一直没有说话。 “周兄,这词是好词,这字也是好字,不过与你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一旁孟谦易摇头含笑,觉得周铮太过认真看待一个晚辈作品。 周铮没有说话,而是转头问秋万拂:“你认为如何?” “此书体,学生从未见过。” 秋万拂恭敬道,“但此书体辛辣刚劲,似有金戈破纸而出,行笔看似歪斜多拐,且杂乱无章,却暗含书画之道,您看这整体布局,宛如一幅简易梅花之画作。” 听了这番解说,周铮微微点头。 众人在听了秋万拂解说后,再寻迹浏览词作时,更是连连惊叹笔法之精妙。 “词中有画,字中亦有画!” “单凭此点,非十年之功,所不能及也!” 听着众人解析与赞叹,孟谦易眼角微微抖动。 就在这时,周铮却突然摇头。 众人纷纷不解:“周夫子,何故摇头?” “浅了。” 面对众人追问,周铮缓缓道出两字。 “浅了?” 就在众人双眉紧锁之际,周铮突然手一扬,纸张赫然翻转过来。 “这……” 众人目光聚集桌面一刻,竟看到纸张背后写着另一首词。 词的内容已经不再重要,重要是江千越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他们当时虽然被孙音离挡住,但江千越整个落笔过程,他们都一一看在眼里。 众人只看到江千越在正面写字,根本就没有翻到背面。 那么眼前这一切,只能说明江千越在写词时,就已经开始力透纸背且心思布局背面的字与词了。 不仅如此,背面的字体也是迥异不同,又是一种新的书法体系。 “难怪啊,难怪这字看起来歪歪斜斜,这是为了迁就背后的字与词啊!” “一心多用,这是如何做到的?” “能够正反兼顾,且能够自圆其体,实在是让人敬畏!” 一笔写双体,一纸印双词! 这一切,都颠覆所有人的想象与认知。 此时此刻,众人终于明白周铮为什么说浅了。 小丑竟然是自己,是自己看得太浅。 一首词,已经是惊才绝艳,更何况是两首词作。 一笔字,已经是别具一体,更何况是两种体系。 更要命的,是这一切都集中在一起,更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奇才!奇才!奇才!” 周铮拍击桌面,连续说了三次。 这三声,震得画舫里众人默然无声。 这时候,录鸣生在旁连连挥笔,将词作内容誊录下来,同时将周铮的语录也标记在内。 紧接着,由传文郎乘着小舟传阅四方。 “咦,江兄呢?” 当秋万拂缓过神来,抬头寻找作词者时,早已没了江千越的踪影。 众人这才发现,主角早已经离去。 反观乌魁山与黄鸿二人,在看了纸上词作后,彼此对望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妒恨之火。 显然,江千越本人越是出众,他二人就越是显得平庸碌碌。 二人不想再待下去,于是愤然离去。 黄鸿在离去时,径直来到琴台旁,想邀请洛冰清泛舟湖上。 洛冰清却以身体欠佳婉拒,这让黄鸿失落之余,更加恨透了不在场的江千越。 “江千越,我绝不会放过你!” 第0027章 另一个世界,这世间百态 第0027章 另一个世界,这世间百态 “阿嚏!” 回城路上,行人三两成群,突然江千越打了一个喷嚏。 孙音离忙关切问:“千越哥,你受了风寒?” “也许……有人想我了。” 江千越随口这么一说,因为在他曾经那个时代,有这么个民间习俗说法。 “是那个洛冰清么?” “嗯? 音离你认识她?” 江千越记得在画舫时,洛冰清只是自称冰清,似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 孙音离有些为难低声道:“近日……我私下打听了一些你的事……” “原来如此。” “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今夜也是第一次见,她确实貌美多姿,难怪千越哥你对她念念不忘,听琴入心,写诗也入名。” 孙音离低声细语,语气中带着丝丝幽怨。 “我与她……”江千越摇了摇头,意味深长起来,“这其中有很多故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以后有空再说与你听。” 江千越说着,离开官道走上了一条小路。 “千越哥,你这是去往何处?” 小路曲折泥泞,孙音离几次险些栽倒,还好江千越眼疾手快。 “去另一个世界。” “什么? 另一个世界?” 孙音离被这句话惊得娇躯一颤,顿时让她想到了民间流传的阴阳两界。 “怕么?” 被江千越当面询问,脸色煞白的孙音离,立刻摇了摇头:“不怕!有你在。” 即便是说着不怕,但途中偶然有几声响动与黑影,孙音离都会吓得躲在江千越身后。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处荒凉地。 举目望去,有着点点灯火。 零星散落着几个残破草棚,以及依着残垣断壁搭建的瓦舍。 “是江恩公么!” 伴随几声犬吠,这时一声呼唤,似乎唤醒了沉寂的村落。 江千越朝远处小黑点招了招手:“是我,小鬼头!” 话音刚落,小黑点由远及近,紧接着撞到了江千越身边。 原本因为犬吠而害怕的孙音离,在借着灯光照亮眼前小童后,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灯火下的小童,不过七八岁上下,虽然面色蜡黄且有些脏污,但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 “小孩子就是眼力好啊!” 江千越摸了摸小童脑袋,“大家都睡了么?” “还没呢,小福哥说您会来,所以大家伙都等着呢。” 小鬼头说着,拉着江千越的手,“快,跟我来。” “你慢点,她可是第一次来。” 江千越说的自然是孙音离,担心孙音离人生地不熟。 小鬼头回望了一眼,用天真无邪的口气问:“这是恩公的婆娘么?” “婆娘……”江千越不悦道,“再胡说,我打你p股!” “别别别,我不说了。” 小鬼头急忙松开手,紧张地捂着后面,显然是有着心理阴影。 “少废话,带路!” 言辞虽然严厉,但是语气却十分和蔼。 在小鬼头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七零八落的草棚区。 草棚区的中间,有一个残破的道观,早已经荒废多年,几处墙壁都已经断裂。 道观里,灯火冉冉,里面横七竖八躺坐着二三十人。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青年有妇幼,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瘦黄。 待江千越进了院落,这些人纷纷站了起来,鱼贯而出恭迎。 “江恩公!” 为首的老人拄着拐杖,直接向江千越行礼,而身后的众人也纷纷如此。 “不可,钱老爷子折煞晚辈了,大家都快起来。” 江千越急忙手托眼前六旬老人,他实在是不敢让这一位高寿之人下跪。 在他那个年代,六十岁是属于常态现象,但对于眼下这个生活水平低下的年代,六十岁却是稀少的年龄段。 尤其是在寻常百姓家,六十岁就更是难得一见的老寿星。 见众人不愿起身,江千越随即也单膝跪地。 “江恩公您这是?” “晚辈大病初愈,可经不起这湿寒地气。” “那快……大家都起来!” 为首的老人率先起身,其余众人也纷纷站在一旁。 起身后,江千越拉着老人走进道观:“来福送的粮食够用么?” “够!” 姓钱的老人嘴角微颤:“要不是恩公施舍,老朽与众人早已饿死在荒野,老朽……” “够用就好,晚辈也只能尽力而为。” 老人急忙道:“已是大恩大德,岂敢再有奢求。” “那就好,我带来了一些食物,是今夜那汐湖诗会的残羹剩菜。” 江千越说着,招呼门外的孙音离进来。 对于食物来源,江千越并没有刻意隐瞒。 当孙音离将食篮放在香案后,江千越又道:“我先和小鬼头他们吃一点,稍后片刻,来福还会带来一些。” 说完,就招来小鬼头等七人。 这七人中,小鬼头最小,其中最大的有十二三岁。 大家围坐在香案,与江千越一起打开食篮,开始囫囵吞枣的吃了起来。 孙音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或许是夜色的缘故,孙音离的双眸逐渐朦胧。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打包残羹剩菜的用意。 一段小插曲后,二人又回到官道上。 江千越拍了拍肚子,还随性的打了个饱嗝。 如此不顾仪容,让孙音离咯咯直笑:“原来,这才是千越哥的真面目。” “真面目就是……我乃好色之徒!” 江千越说着,作出一副色狼侵犯的举动。 孙音离丝毫不惧,浅浅一笑:“原来,你在画舫上吃得并不舒心。” 言外之意,就是在道观里吃得很开心。 “你看出来了?” “嗯!” “在画舫上,我只闻到了阵阵腐臭,一个个高谈阔论、自命不凡之辈,又可曾看到这世间百态?” 江千越语调高亢了几分:“一个堂堂书院夫子,竟然如此酸臭不堪,觉得读了几本破书,教了几名学子,就变得莲花一般圣洁,殊不知莲花也是出自于淤泥!” 孙音离默默静听,没有发言。 “音离你可知晓,每次诗会过后,就会有大量菜肴倾倒湖中?” “这……我略有耳闻……” 若是在以前,孙音离并不在意,但是经历了刚才所见所闻后,她此刻有些难以启齿了。 江千越仰天颔首,愤慨怒骂不止:“且不说此举污浊了湖水,就是那些食物何其浪费? 竟然还美其名曰独乐不如众乐,要与湖中鱼虾同享盛会,简直无耻之尤!” 第0028章 好事不留名,不是个东西 第0028章 好事不留名,不是个东西 当日他接过请帖后,就特意去了解历届诗会的一些流程。 正因为了解,才会让他愤恨难消。 此次留仙楼承办诗会宴席,否则孙仲翔这种不通文墨之人,也不会混迹于诗会中。 而根据历届的规矩,诗会过后的宴席残羹,都会直接或间接倒入汐湖之中。 得知这件事情后,江千越就吩咐来福私下雇人接洽留仙楼,以低价接手处理那些残羹剩菜。 雇人私下接洽,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两家关系可谓水火不容。 如此一来,将这些剩余饭食打包,或送到小鬼头那里,或赠予城内外的乞讨者。 “一个个标榜读圣贤之书,诗词文章也不乏悲天悯人,然而却无视这繁华背后的饥民累累,一个个伤秋悲怀,可笑可悲的伤痕文学!” “饱读诗书的才子佳人? 为人师表的道德夫子? 如此臭味相投的恶臭诗会,我怎能舒心下咽?” 抑郁在胸口一口气,此刻终于吐露出来,江千越感觉舒服多了。 孙音离默默地听着,彼此相识的这些日子里,她是首次见江千越这样义愤填膺,丝毫没有以往的平静随和。 不知不觉,两人就到了城门口。 一名仆人小跑到近前,正是孙家的女婢,不远处停靠着孙家马车。 由于离别在即,孙音离将自家灯笼赠予江千越,并额外多加了一罐灯油。 至于那一盏鸳鸯灯,她悄悄私自留下了,既是因为灯油耗尽,也是心有不舍。 古代灯笼,都会备上一罐灯油,就像古人挂带荷包香袋一样,以免路途中灯油耗尽。 家境殷实的,会用铁罐盛油。 寻常家境,多是用竹罐。 至于蜡烛,平日连灯油都要省着用,就更别说蜡烛照明了。 “音离,我有一事相求。” 就在孙音离依依不舍准备离开时,江千越突然说了一声。 “你说!” 孙音离急忙回身,神情有些急切怪异,好在是月明星稀的夜晚,其他人并没有看出异样。 “接济一事,你要保密,不可与外人言道。” 这番话让颇为失落的孙音离,脸上流露疑惑神色。 救济穷苦,本来是一件好事,传扬出去后不仅丝毫无损,还会得到一个好名声。 “千越哥,是想做好事不留名?” 江千越摇了摇头:“我一介俗人,哪有这等高尚品德?” “那又是为何呢?” 孙音离顿时来了兴趣,心想既然爱名,又为何拒绝扬名? 江千越用调侃的语气道:“若让其他人知晓此事,非但不会为我扬名,而且会有圣母多番挑刺,说我用剩菜剩饭接济穷苦,是个十足吝啬的卑劣小人。” “啊这……” 孙音离露出迷茫神色,更有几分难以置信。 这时,江千越又道:“况且,我力所能及接济多少是多少,若是你传扬出去此事,将来更会有一些公知对我进行道德绑架,而这整个原州饥民无数,你说我接不接济呢?” “虽难以置信,但千越哥说的,音离记下了。” 孙音离一时难以消化,“对了,公知一词我已经大致明白,但圣母又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其实圣母不是个东西!” …… 进城后,江千越漫步街上。 途中他想了很多,此前他与孙音离说的话,再次回荡在心间。 饥民无数,自己不过是杯水车薪。 小鬼头他们,只是这昏昏世间的一幕。 相比于饿死街头,或是街头乞讨的难民,小鬼头他们算是有片瓦遮顶。 像他这样的家境唯一能做的,就是有来酒楼乞讨的就给一点食物,遇到伸手乞讨的给个几文钱。 他不是烂好人,也不是悲天悯怀的大善人。 但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同情心,让他不能将一切视而不见。 说起与小鬼头这些人相识,要追溯到那次出城探查民营酒坊设备。 当日在回城途中,就看到饥荒逃难至此的流民。 因背井离乡而居无定所,因流民无籍而无生计之本。 出于本能善心,他就量力而行接济了几个,后来又有一些聚集一处,这才有了今夜所见的一幕。 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考虑如何安置这些人。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月色皎洁,洒银一地。 伴随着打更声,城内逐渐开始安静了。 江千越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城中的上阳桥。 桥上,江千越手提灯笼,静静地看着河水流淌,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不多时,寂静的青石街道,伴随一阵脚步声,走来一道人影。 人影由远及近,显得十分佝偻,边走边口中念叨:“多少恨,长恨水流东。 梦里不知身是客,所思还在别离中。” 借着皎洁月色,一个邋遢道士映入眼帘。 此时,道士背着一个硕大袋子。 来到江千越身边,邋遢道士最后念叨:“宴罢又成空。” “宴罢又成空……是一手好词,风谷子,你果然懂我。” 江千越侧身,用锐利眼神看着眼前道士。 眼前的邋遢道士,正是此前给他测字,后又参与孙家法会的风谷子。 “江公子今夜之后,必将扬名天下。” “你高抬我了。” 江千越面沉似水,显然不信这等鬼话,“凶手出现了?” “其中一人在此!” 风谷子说着,将身后袋子丢在地上。 江千越面无表情,将灯笼放在一旁,伸手去解开袋子。 虽然只是简单地接触,江千越却察觉袋子表面颇为光滑,不是寻常丝麻布匹材料。 不过他也没心思多想,解开锁扣后,一名发丝凌乱、脸色煞白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借着冉冉灯火,江千越惊诧之后,随即叹了口气:“小桃,为什么?” 袋中女子正是洛冰清的身边婢女小桃,此刻虽然没有堵住嘴巴,但是却丝毫发不出声。 “你做了什么?” “只是割了舌头而已!” 风谷子说得十分随意,似乎是做了一件小事。 江千越微微皱眉:“道长,你可是修道之人。” 风谷子举起酒葫芦,爽快的灌了一口,淡淡道:“世道莽莽,红尘滚滚,有时雷霆手段,也是悲悯真善。” 第0029章 此人留不得,我是你老爹 第0029章 此人留不得,我是你老爹 “有些道理……”江千越稍作品味,也心情就释然了,“与佛家慈眉菩萨、怒目金刚相似,可谓是殊途同归。” “公子能透彻此中道理,可谓是颇具慧根。” 风谷子轻轻一笑,“此人该如何处置,公子可有打算?” 此言一出,因失血过多的小桃,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江千越。 反观江千越,神情有些恍惚。 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风谷子:“你希望我如何做?” 风谷子放下酒壶,认真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此人留不得!” 江千越没有回答,而是站在桥头,沉默了很久,随后一摆手:“让她走。” “公子,此事万不可手软,否则……” 风谷子刚要说下去,江千越猛然回头,用锐利眼神盯着对方:“你我之间,谁是主,谁是雇?” “是贫道僭越了。” 风谷子凛然一怔,随后拎起袋子往桥栏一斜,只听到一阵水花撞击声。 “你!算了!” 江千越来不及阻拦,没好气地说,“风谷子,江某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反客为主,你要摆正自身的位置!” “贫道明白!” 江千越从心里就很不爽风谷子,因为他觉得此人的出现太过巧合。 西江月酒楼分别后,原本以为彼此再也不会有交集。 然而风谷子所赠的折扇,再次将两人拉到了一处。 江千越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折扇,结果却发现扇面上写这一首诗。 诗的内容大意,佐证了他一直以来的心中猜想,就是有人要对自己暗下毒手。 其实从他魂穿而来后,就觉得纵欲而死的理由太过荒诞。 一个人是不是纵欲过度,除了看病大夫之外,就只有自己最有发言权。 毕竟身体是自己,各种器官机能如何,本身就有直接地感触。 而他这幅躯体,虽然看起来虚得不行,但绝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后来到了古生堂学医,古原明虽是三缄其口,但他在接触医学的过程,就更加开始质疑致死原因。 当风谷子说他被人毒害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在私下接触风谷子后,又让他得知早在他大病之前,就有人暗中试图对他下手。 不久前的一个深夜,有黑影擅自闯入江家,当时他并没有安睡。 那一夜,证实了风谷子所言不虚,也间接让他发现,是老爹一直暗中在护着自己。 自那时候起,江千越就与风谷子达成雇佣关系。 江千越除了给予足够的钱财外,额外还要提供足量的美酒,尤其是江家酒坊新出的星瑶酒。 风谷子唯一要做的,就是暗中保护他! 对于何人要置他于死地,江千越心中早已有目标,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避开不见洛冰清。 今夜参与汐湖诗会,且主动选择步履来回,除了让孙音离释怀之外,也是有引蛇出洞的用意。 在小路上,孙音离发现的响动与黑影,其实并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而是一场刺杀与保护的暗中较量。 桥上,两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静。 最终,江千越突然发问:“风谷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游方术士而已。” “那如您这种术士,糊弄鬼也就罢了,还连带着糊弄人?” 风谷子掂了掂酒葫芦:“公子如今是本末倒置了,与其在此猜疑贫道来历,倒不如回府问一问自身来历。” “你……” 江千越刚要再说什么,风谷子已然拱手离去。 而风谷子最后的话,却是让他心血翻腾起来。 “也是,天快亮了。” 江千越望向东方,渐渐地有了鱼肚白。 在转身离开时,江千越不由瞥一眼桥下流水,这才大步流星走下上阳桥。 江宅,灯火仍在。 大门外,来福斜靠着石柱打盹。 一见自家少爷回来,急忙打了个机灵迎了上去:“少爷,您可回来了。” “办妥了?” 江千越将灯笼递给来福,一边询问安排的事情。 “已经办妥了,少爷请放心。” 来福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少爷您还是去见老夫人吧,她老人家可是一宿没睡。” “嗯!” 江千越刚进入家门,就在客厅见到了张月茹。 身为母亲,见儿子平安无恙,一脸倦容顿时消散无形。 随后就在儿子面前埋怨江承,狠心不让家中仆人出城接应。 “娘啊,老爹有他的道理,您就别埋怨他了。” “你就知道维护你爹,他在书房等你呢!” 张月茹说完后,轻拍了一下江千越,“你与那孙家女儿……” “娘,我去书房,您早些休息!” 江千越吓得急忙闪身,一溜烟跑向后院。 “这孩子……” 书房里,蜡烛已经将近燃尽。 江千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抬眼就看到江承闭目端坐桌前。 “回来了。” “嗯!” “坐!” 江千越关上房门,安静地坐在一旁。 父子二人,各自不语。 沉寂少许,江承睁开双目:“他,是谁?” 江千越知道父亲所问之人是风谷子,于是反问:“您,是谁?” “嗯?” 江承眉头一拧,看向江千越,“看来,你知道了一些事情。” “不,我只知道有人要害我。” 江千越摇了摇头,“至于其他,我并不知晓,但我想,这不会是毫无根由。” 起初他以为,眼前这位父亲只是一个老迈体弱的商贾,不曾想竟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 因此他一度以为要害他的人,是父亲以前的仇家。 然而风谷子临走说的那句话,却让他又开始有了新的疑虑。 “我是你老爹!” “啊这……” 原本沉重严肃的氛围,被江承这句话瞬间打破,直接把江千越噎得不轻。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瞅见父亲怒目金刚的样子,江千越顿时怂了,“那人叫风谷子,是我重金聘请的保镖!” “保镖?” “没错!” 江千越认真道,“此人武艺高强,轻易制服那名小桃,老爹您没拿下洛冰清?” “你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 江千越浅浅一笑:“嘿嘿,老爹您一直暗中护着我,我又岂能不知?” 江承神情凝重,自言自语道:“此女虽年纪轻轻,身手却不在为父之下。” “那就是没打赢了?” 江千越这话直来直去,丝毫不给江承颜面。 一听这话,江承冷哼一声:“为父也没输,只是让此女遁逃了而已!” 第0030章 是公子之意,八卦与传闻 第0030章 是公子之意,八卦与传闻 城外五里,一处偏僻镇店。 厢房里,洛冰清脸色苍白的坐在床头,照料着昏迷不醒的小桃。 “唉!” 这一声轻叹,饱含了太多心绪。 是喜、是忧、是悲,还是物伤其类的无奈伤怀? 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洛冰清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寂寞开无主……零落成泥碾作尘……”洛冰清垂目呢喃,心头宛如一块巨石压着。 一首词,一句话,足以牵动人心。 她回忆起了画舫上,江千越那一首词,那一双久经痛苦的复杂眼神。 这两句让她感慨至深,因为她何尝不似这梅花寂寞开无主? “谁?” 突然,洛冰清秀眉紧蹙,一双美眸望向窗台。 话音刚落,人影闪动。 一名邋遢道士坐在窗口,手中拿着一个泛黄的酒葫芦。 “你倒是十分警觉,难怪那江承智拿不下你!” 来人正是风谷子,一脸冷笑的看着洛冰清。 洛冰清缓缓站了起来,警惕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 在洛冰清看来,对方之所以不杀小桃,就是为了此刻的顺藤摸瓜。 “你这话也不全对。” 风谷子仰头灌了一口酒,“依照贫道的性子,绝不会留她到现在。” 说着,风谷子瞥了一眼昏迷的小桃。 “哦?” 洛冰清稍作犹疑后,似乎有所明悟,“是……他的意思?” “正因为是公子之意,所以……你必须死!” 风谷子转头一瞬,手中葫芦直接飞向洛冰清。 葫芦快如闪电,只在瞬息一刻,就到了洛冰清的眼前。 洛冰清心中大惊,急忙挪身闪避。 就在她躲避之际,风谷子已然来到近前。 五指箕张,扣向洛冰清咽喉。 洛冰清迅速作出应对,几番抵挡之下,均是游走于生死边缘。 “你……” “受死吧!” 本就身受重伤的洛冰清,一个猝不及防之下,被风谷子当场镇压。 风依旧,东方日升。 风谷子走下楼梯,缓步来到镇店的一层。 此刻,一层大堂内站着小道童清风,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师尊,解决了?” 风谷子诡秘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清风咬着手指,嘟囔着嘴问:“那这里……” “烧了。” …… 湖面水色清清,画舫依旧,昨夜诗会的余韵逐渐消散。 行人车马、青衣小轿、贩夫走卒,沉寂的岳峰城再次繁忙了起来。 由于昨夜的忙碌,以至于今日开市比以前晚了大概半个时辰。 直到晌午,汐湖诗会的趣闻雅事,夹杂着一些有关诗词的消息,开始在市井街坊广泛传播。 若是闲暇稍停,或去茶楼酒肆小坐,或在路边暂歇小憩,只要是提起近日趣闻轶事,众人所说所唱所听,差不多都是关于汐湖诗会。 其中提及频率最高的,已不是众人熟知的原州四公子,而是江千越的八卦传闻。 一盘上好的菜肴美食,都免不了添加佐料。 同样的道理,一段八卦新闻或者是一段佳话,都会在人传人的过程中,不断地添枝加叶,以丰富传播途径的必要性。 至于真实情况是什么,众人并不感兴趣。 “嗐,昨夜的汐湖诗会真是精彩!” “兄台所言极是,历届诗会在下也参加了不少,然而却没有此次诗会精彩纷呈。” 这时,茶楼里有人搭话:“二位说的,可是那江千越?” 话音刚落,隔壁有人嚷嚷道:“那是自然,今晨我刚洗漱完,就听到家中仆人私下议论此事,这好奇之下一打听,可真是惊到了在下。”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名富家子弟,此刻附庸风雅的摇着扇子:“谁曾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盖过了原州四公子。” “怎么,你嫉妒了?” “我嫉妒个鸟,我是恨这小子太过招摇,害得我一大早就被父亲臭骂了一通。” 一旁有人表示理解:“看来令尊是要以江千越为典范,来督导你上进呢!” 富家子弟直摇头,露出阵阵无奈:“可算是被你说对了,家父还说要让我去书院读书,你说这都什么事儿,诸位是知道的,我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啊!” 这番自嘲的话,引得茶楼客人纷纷笑了起来。 西江月酒楼,从清晨开始就客流满座。 好在新上任的黎云业务极强,这才顺利安排照顾到了每一位客人。 即便如此,酒楼时不时传出要见江千越的声音。 今日客流满座,其实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江千越而来。 如今江千越这个名字,不说在岳峰城里家喻户晓,至少在读书人群体中出了名。 能有如此的速度与传播力,这主要是多亏了诗会机制完善,不仅有录鸣生在现场及时誊录,更有一些传文郎卖命扩散。 尤其是传文郎,每传到一处酒肆茶楼或是青楼楚馆,都会额外得到一批赏钱。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诗文内容,这其中开始有了内卷竞价,为的就是得到第一手信息源。 这不仅会吸引大量文人墨客,间接地拉动自家生意买卖,也会逐渐树立名声标杆。 将来如果再举办汐湖诗会,文人墨客们都会主动地聚集在此。 这些没有受到邀请的文人们,一开始听到名不见经传的江千越参与诗会,都是抱着嘲讽与谩骂不公的心理。 但是随着江千越诗词连番出炉,逐渐压住了这些人的嫉妒轻视之心,最后甚至于纷纷拍桌称赞。 除此之外,昨夜酒肆茶楼里也聚集不少青衣小厮,这些都是各家府宅的仆人。 一些喜爱诗词歌赋的小姐们,由于夜间不便出门游走,就派遣家中仆人探寻消息。 正因为诗会背后的各种环节相连,才使得江千越一夜之间成了名人。 “这江公子果然是才学渊博,竟然连原州四公子都不是对手,可见他此前太过于低调了。” “我说吴雄,当初黄鸿等人来挑衅那会儿,你可不是如此说的,你还质疑那副楹联是代笔之作呢!” “我……” “一笔书双体,一纸拓双词,啧啧啧……”有一客人露出憧憬之情,“这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连周夫子都连番惊叹为奇才,显然是我等众人难以想象的手笔!” 众人都在讨论诗词与书法,有人却嘿嘿笑了起来:“相较于诗词文章,在下倒是对他的风流韵事有兴趣。” 第0031章 无底线吹捧,谈钱伤感情 第0031章 无底线吹捧,谈钱伤感情 八卦趣闻,是一个贯穿古今的永恒话题。 江千越身处这个陌生的古代洪流中,也是免不了被世人整出一堆似真非真的传闻。 就例如当夜诗会之上,洛冰清那主动搭讪的一幕,就被人后续挖出江千越曾在醉春楼的荒唐韵事。 与此同时,也就穿针引线勾出了黄鸿。 如此一来,诗会上两人针尖对麦芒,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更是形成一个完美地逻辑闭环。 除此之外,江千越当场调戏韩云翠一事,也因为乌魁山的缘故成了热点。 又由于孙音离的关系,让众人觉得这是一场两对男女之间的情怨纠葛。 因为,有人私下爆出江家与韩家曾有婚约。 这在一些文人添油加醋后,就成了韩家自恃官家书香门第,由于看不上商贾出身的江家父子,所以不想承认这桩婚事。 起哄架秧子的这些人,大都是参与汐湖诗会的读书文人。 曾经嘲讽鄙夷,如今大肆吹捧。 参加诗会的一些才子们,深知在无法阻挡的情况下,就立刻转变应对方略,开始对江千越毫无底线的吹捧。 因为只有江千越被吹捧的越高,他们这些人才不会彻底的颜面扫地。 试想一下,若他们再不懂变通的继续贬损嘲讽,那他们这些败军之将又算什么呢? …… 距离汐湖诗会,已经过了两日,江千越一直闭门谢客。 除了不想与那些文人扯皮外,也是心情有些不爽,因为父亲江承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父亲一直声称是早年经商惹得仇怨,后人上门寻仇找上了他。 江千越心想,这骗鬼呢? 但无论他怎么追问,江承都是三缄其口。 后来他又向风谷子询问,结果也是碰了软钉子。 他也不好逼问风谷子,毕竟两人只是简单地雇佣关系。 “少爷,黄二少爷登门拜访,您看……” 书房外,来福轻声问。 “黄志远,他来做什么?” 江千越眉头一挑,“你引他来书房。” “是!” 不多时,黄志远来到了书房。 一见面,黄志远就上前给了一个熊抱:“哈哈哈,江兄这几日闭门谢客,莫非是在著什么惊世之作?” “去去去,夏日炎炎,一边凉快去!” 江千越直接推开了黄志远,随后转身坐回了桌前:“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嘿嘿,当然是你的文名之风!” “文名之风?” 江千越一乐,“你倒是会遣词造句啊!” “那是当然,我好兄弟才华横溢,冠压原州四大才子!” 黄志远拍着胸脯,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你想想啊,那我黄某人又岂是庸俗之辈?” “你今日出门时,涂了油膏?” “油膏?” 黄志远蓦然一愣,“这又不是秋冬季节,这夏日温高,我涂那玩意作甚?” “那你脸皮为何厚了呢?” “哎哟呵,你是拐着弯的嘲讽兄弟我啊!” 黄志远倒也不生气,直接就坐到了桌子上,然后歪着头道:“江兄,你近日可曾去醉春楼?” “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千越随口一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黄志远见状,叹了口气:“我说江兄啊,你是不是伤了洛姑娘的心,否则她又怎会不辞而别呢?” “不辞而别,她离开了?” 江千越心头一沉,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始料未及。 不过回思转念一想,心情也就释然了。 毕竟身份已经曝光,留在醉春楼似乎也没有意义。 原本他打算从洛冰清那里探听一些消息,结果没想到对方走得如此突然。 “依我看啊,定是你当日在诗会上冷落了她,这才不得不黯然离去。” 黄志远摇头晃脑:“如今佳人已去,是不是心里空落落的?” 江千越似笑非笑:“要说心里空落落,似乎还轮不到我,你兄弟二人就不失落?” “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尤其是那种美丽的女子。 黄志远自然也不能例外,根据江千越的记忆,黄志远一直也很倾心洛冰清。 只是由于才华不足,加上一个是兄长,一个是好朋友,所以就没有去显露个人情感。 以前的江千越行事大条,自然是看不出其中端倪。 如今根据记忆的承载与分析,他自然是发现了其中微妙之处。 黄志远摆了摆手,尴尬地转移话题:“好了不谈此事,我今日前来是向你求字!” “求字? 求什么字?” 黄志远像是看傻子一样:“你莫非还不知道,你老兄如今一幅字可是价值不菲啊!” “是么,既然这样,那请回吧。” 一听这话,黄志远顿时跳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既然价值不菲,你带够了银子再来。” “你你你……你竟然跟我要润笔费,你要知道,兄弟之间,谈钱伤感情!” “谈感情是吧,行啊!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写一首词,用来偿还赌债!” 江千越一脸微笑看着黄志远,那似乎在说,你小子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拉什么屎。 “嘿嘿,一言为定!” 时间很快,江千越写了一首词。 黄志远收好后,原本打算告辞离去,却在几番犹豫后,十分认真地说:“江兄,孙仲翔与我大哥近期可能要给你使绊子,你心里要有个数。” “你将此事告知我,就不怕黄鸿为难你?” “反正这些年都习惯了。” 黄志远自我嘲讽,随后转身退出了书房。 江千越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来到窗前:“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啊!” 这一日,西江月酒楼生意红火。 突然,大堂内,一名食客突然倒地不醒。 众人纷纷聚拢观瞧,却见那名食客口吐白沫,双目泛白。 一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如此突发事件,宛如平地一声炸雷,震惊了整个西江月酒楼。 很快,大街小巷都传开了。 与此同时,官府衙役进驻酒楼,以人命事故之由,下令暂时查封酒楼。 关于食客丧命一案,由岳峰县衙进行调查,酒楼所有员工与江家上下,都在提审的范围之列。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第0032章 一株小花草,找你算账的 第0032章 一株小花草,找你算账的 当衙差来到江家,江千越正陪同父母用膳。 “老爷,这位……” 管家王钟刚要开口禀报,随行进入的三名衙差中,为首的黑脸男子直接开了口,声称是要提审江家主事。 江承正要起身,江千越却率先抢话:“老爹,您陪着娘多吃点,此事孩儿亲自处理。” “越儿,还是让你爹出面为妥。” 张月茹有些担心,但对于县衙提审并不意外。 关于酒楼有食客中毒身亡一事,从昨日到今晨已经是消息满天飞。 县衙先是查封了西江月酒楼,紧接着就是羁押了酒楼的堂倌伙计、掌柜以及庖厨。 与此同时,江家之人也被限制出城。 今日派衙差前来提押,是因为县衙要审理此案。 不管食客致死是个人原因,还是酒楼的酒水食物有问题,都要在全城百姓面前公审个结果。 在张月茹的心里,儿子毕竟年纪太轻,面对大事上不如夫君圆融通达。 至于案情是非曲直,她并不是太在意。 “娘,既然老爹将酒楼交由儿子打理,我自然是能够独当一面。” 江千越拍了拍张月茹的手,“室内盆景再别致精美,终究不如暴风雨中一株小花草。” 说完起身,看了一眼黑脸男子:“聂捕头,由我前往,可否?” 对于眼前的黑脸聂捕头,江千越并不陌生,因为根据记忆中,这位聂捕头没少进出醉春楼。 姓聂,单名一个刑。 聂刑进出醉春楼并非寻花问柳,而是例行公事办案。 曾经因为抓捕一名逃犯,就无意间与江千越发生了争执。 聂刑打量了一眼江千越,随后默然一摆手,两名捕快携江千越一同离开。 望着儿子离去背影,张月茹心中隐隐不安:“越儿,他不会有事吧?” “夫人放心,你这个儿子今非昔比了。” 提到自己儿子,张月茹身子微微后仰,流露几分骄傲神情:“那是自然,当下谁人不知我儿才华出众!” 骄傲之后,张月茹话锋一转:“只是此事关乎人命,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不必操心,相信韩老弟自会给出个公论。” 江承给张月茹盛了一碗汤,“与酒楼无关最好,若真是我江家过失,赔偿或是追责悉数承担便是,你宝贝儿子就是个甩手掌柜,还牵连不到他。” 听了江承这番安慰,张月茹这才安心低头喝汤。 岳峰县,由于朝廷吏部官员调动缘故,当下并无县令主持县务。 正因如此,就由县丞韩忠代行县令之职。 一路上,由于江千越与聂刑曾有过节,因此一行人都互相沉默。 当来到县衙时,着实让江千越吓了一跳,因为有不少百姓聚集在县衙大门口。 不用问,这一定是来听审的。 “臭……师哥,怎么是你来了?” 从人群中跳出一人,正是古小梅,原本一开口就喊臭流氓,但突然就改了口。 而在她的认知里,此事不应该江千越上公堂,毕竟江承才是一家之主。 “一桩小事而已,我腿脚利索,所以就来喽。” 江千越拍了拍对方小脑袋,“倒是你,不在药堂帮忙,来这里做什么?” “嗛,我这是顺带路过而已。” 古小梅很想同等还击江千越,奈何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近日江千越身高猛增。 原本两人身高就有差距,这会就更是明显了,以至于古小梅想敲江千越脑袋都不易了。 江千越与人对话,聂刑并没有催促阻拦。 “是我拉着小梅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音离姐!” 伴随熟悉声音,古小梅回身揽住缓缓走近的孙音离。 由于治病的缘由,两个年龄相近的少女成了好姐妹,这件事江千越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两人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江千越打趣问:“也是顺带路过?” “不是,我与小梅就是在此等你的。” 说完这话,孙音离突然觉得这话过于直白,于是急忙又道:“事关酒楼命案,我想千越哥你一定会亲自对簿公堂。” “哦?” 江千越眼神一亮,对于孙音离的预判,他感到有些惊讶与意外。 “江千越,你江家酒楼害死了人,竟然还有脸在此地谈情说笑,今日孙某可真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为富不仁,什么是寡廉鲜耻!” 突然一声冷哼,打破了和谐氛围。 “原来是孙兄,哦? 还有黄兄。” 江千越并不生气,而是向走来的两人拱了拱手,“二位来此,不知是为何? 难道是来看江某的笑话?” 一听这话,孙仲翔瞥了瞥嘴:“你想多了,孙某此来是找你算账的!孙远乃是我孙家长工管事,如今被你江家毒死,孙某岂能放过你江家?” “孙远是你孙家的人?” 闻听此言,江千越突然一愣。 这时,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聂刑沉声道:“诸位,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再说。” “哼!” 孙仲翔冷哼一声,袍袖一甩进了县衙大堂。 跟在身旁的黄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最后看了一眼江千越,那眼神之中透着戏谑。 “千越哥,此事恐怕是一个局。” “音离姐,你是说……” 听了孙音离的判断,古小梅顿时脸色凝重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江千越不再多言,转身也进了县衙。 县衙大门距离公堂之间,隔着一个不大的中庭院落。 前来围观听审的百姓们,只能站在大门口侧耳倾听县令断案,却不能直接聚集在公堂上。 “音离姐,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好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酒楼查封倒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名少女在江千越的问题上,性情却有了与以往截然相反的变化。 尤其是孙音离,自从汐湖诗会后,整个人都自信开朗了许多。 公堂之上,韩忠代职县令,坐在案桌后面。 “威……武!” 两旁值班皂吏手持杀威棒,口中整齐呼出威严之声。 啪! 一声惊堂木,韩忠俯视下方三人:“堂下何人?” “草民孙仲翔、江千越!” “学生黄鸿!” 三人自报家门,孙仲翔与江千越一同跪下,唯独黄鸿依旧站着,只是象征性地躬身行了一礼。 第0033章 骂得像条狗,要赔偿多少 第0033章 骂得像条狗,要赔偿多少 “免礼!” 韩忠微微手一扬,三人各自分队列站。 孙仲翔与黄鸿站在左侧,江千越独自一人站到了右侧。 当江千越抬头时,正好与黄鸿的目光相遇。 从黄鸿的眼神里,江千越看出对方在刚才礼仪上的得意心理。 三人之中,只有黄鸿是有功名在身,虽说只是个举人,但也有见官不跪的权力。 像江千越与孙仲翔两人,即便家中殷实富足,也终究不过是一介草民。 既是草民,就要见官行跪礼。 这种礼节,江千越打心里不习惯,更是十分的抵触,但时代局限性摆在眼前,他也只能顺应时代潮流。 好在他所跪得是韩忠,这在情感上还能接受。 “今日升堂,想必双方也都清楚缘由。” 韩忠说着,目光投向江千越,“西江月乃是江家私营酒楼,有食客孙远在西江月中毒而亡,江千越你有何话可说?” 对于今日到堂的江千越,韩忠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其中既有欣慰,也有埋怨。 欣慰的是,无论这替父到堂的决定是不是自愿,江千越能毫不怯场坦然以对,这对于少年人来说,是十分难的心理素质。 而且以江承与韩忠的关系,总要有一方需要避嫌,免得事后落人口实。 相比之下,孙仲翔就显得有些拘谨。 埋怨的是,自己女儿参与诗会后,就成了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他这个父亲也很没面子。 而这一切根源,就是江千越。 江千越移步上前,躬身道:“回禀韩大人,草民想问一个问题,可否?” “你是想问死者所验尸单记录,以及酒楼查验结果吧。” 韩忠似乎猜到了对方想问什么,示意身边师爷将卷宗记录送过去。 然而,江千越并没有去翻阅,而是再次道:“大人误会了,草民一不想问死者死因,二不想问酒楼是否有过失投毒。” 不等韩忠开口,黄鸿突然神色不悦问:“那你想问什么?” “放肆,公堂之上,本官许你说话了吗?” “学生知错了。” 黄鸿急忙认错,但同时又道,“大人,依学生来看,他是无从辩白了!” “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论。 你既然身为孙家代理讼师,就应该懂规矩!” “是!” 斥责黄鸿后,韩忠遂将目光落到江千越身上:“江千越,莫非是心知罪责难逃,不再为自身辩白了?” 此言一出,不仅堂上几人心思各异,就连衙门口的听众也纷纷议论起来。 “看来江家酒楼的酒食真的有问题。” “放屁,如果真的有问题,老子光顾那么久,也没吃死老子?” “你别冲着我吼啊,那你倒是说说这孙远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 想要为西江月酒楼争辩的一名汉子,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此时,有人插话道:“依杨某看啊,定是这江千越心存不良,暗自针对孙远投毒!” “杨永!” 孙音离一瞧说话之人,顿时就认了出来。 古小梅拽了拽衣袖:“音离姐,你认识此人?” 孙音离也不隐瞒,就将当日汐湖诗会一事,大致给古小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古小梅立刻冲着杨永高声嘲讽道:“哟,这不就是在诗会上,被我师哥骂得像条狗的杨大公子吗?” “你这女子真是好没道理,竟然辱骂杨某,你……” “你是狗? 那为何诗会之上,被我师哥逼得没了后续狗尾?” 古小梅此刻如发怒的小母鸡,开启无尽嘲讽模式,“你不是狗? 那为何今日在此,对着我师哥案情狺狺狂吠?” 古小梅这一番话奚落,气得杨永顿时面红耳赤,甚至冲动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古小梅。 人群中,有不少认识古小梅,纷纷赞叹道:“小梅姑娘不仅医术高明,就是这文辞也是不俗啊!” “后续狗尾……狗尾……续貂,狗尾续貂,哈哈哈,小梅医师这词用的有意思。”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两人。 其中一人相貌俊朗,一开口就直言道:“遥想当日诗会,杨永啊杨永,这姑娘说的也是实情。” “孟公子,我……” 不等杨永继续说下去,另一名男子冷哼道:“那么杨永,你究竟是不是狗?”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唯独杨永一人,此刻成了格格不入的小丑。 然而对于眼前两人嘲讽调侃,他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这两位分别是孟新与秋万拂。 孟新宇懒得去搭理杨永,而是将视线落到了古小梅身上。 “喂,你瞅什么?” 古小梅秀微微蹙,狠狠地回瞪了孟新宇一眼。 孟新宇也不在意,于是十分知礼的问:“江兄是姑娘师兄? 那不知姑娘芳名是?” 然而古小梅没有理会,直接转过身去看向公堂。 被冷落的孟新宇颇有几尴尬,但随后也就一笑而过,至于一旁的孙音离,三人彼此也认识,因此简单的打个招呼。 衙门口,一场口角闹剧结束了,公堂上案情对话仍在继续。 面对韩忠的追问,江千越神情冷漠道:“大人,草民只想问,我江家需要赔偿多少。” “果真是为富不仁!” “这可是一条人命,这江千越竟然是如此冷漠视之。” “纵使才华横溢,也不过是个缺德之辈!” 江千越的这番态度,不仅让众人不适,就连古小梅也心中复杂起来。 身为医者,最见不得他人漠视生命,尤其是这种以权财蔑视人命的卑劣行为。 韩忠闻听此言,顿时神情严肃凌厉起来,他也没想到江千越会说出这种不知体面的话。 即便心中真是如此想,至少表面上也该作出感伤遗憾之态。 “韩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哦? 黄鸿,你说!” 黄鸿移步上前,拱手道:“孙远向来身强力壮,如今在西江月酒楼中毒而亡,此事或许并不是意外中毒,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根据仵作所验结果,死者孙远所中之毒乃是殊魂香。” 韩忠指了指一旁摆放的验尸记录单据,示意黄鸿可以翻阅查证,“但是根据本官聆讯调查酒楼诸人,尚不能断定这殊魂香的来历。” 话音刚落,孙仲翔立刻站了出来:“韩大人,孙远乃是我孙家长工管事,向来生性乐观,衣食尚可无忧,因此断不会服毒自尽,更不会丝毫不顾体面,死于众目睽睽之下。” 第0034章 阴间的滤镜,闷屁发起者 第0034章 阴间的滤镜,闷屁发起者 孙仲翔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一时之间,听审的众人也纷纷点头。 衙门口私议纷纷,韩忠一派惊堂木:“江千越,你有何话可说?” 面对质问,江千越却不慌不忙,直接反问:“孙远因中毒死于我江家酒楼,草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清白,但孙仲翔与黄鸿一口咬定是被人毒害而亡,那请问又有何凭证?” “嗯,根据酒楼众人的供词,确实无法佐证他二人的异议。 况且根据本官调查,你与这孙远素来也无仇怨。” 韩忠说着,不忘看了孙仲翔与黄鸿一眼。 黄鸿目光直视,义正言辞道:“韩大人,您如此偏私,恐怕有失公允,学生听说您与江家素有交情,难不成……” “放肆!” 不等黄鸿把话说完,韩忠猛然一拍桌面,“本官处事,向来讲究法理,若是孙远之死真如你所说,本官自会秉公处理,可这毒死孙远的动机何在?” “当……” 孙仲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黄鸿直接拉了回来,随后打开折扇笑道:“既然如此,那学生就放心了。” 黄鸿虽然不再争纠下去,但是却让整个舆论风向变了。 不论这个案件最后结果如何,对于江千越的这一层阴间滤镜,是无论如何也擦不清了。 江千越见状,突然道:“黄兄,你可真是个有趣之人。” “哦,是么?” “当然!” 江千越摇了摇头,“这就好比在这公堂上,你放了一个闷屁,而你却率先将目光投向江某,所以不管其他人清不清楚事实,都会愚昧的与你一同指责江某,认为这个闷屁发起者是江某。” “噗!发起者……江兄这个词真是……” 相较于众人的忍俊不禁,秋万拂却被江千越的用词给逗乐了。 人群中孙音离,虽然听着有些尴尬,但还是认真道:“大雅亦是大俗,故而能流芳百代,大俗亦是大雅,故而袭传万世。” 嘶! 此言一出,孟新宇和秋万拂均是一怔。 孟新宇拍手称赞:“孙姑娘说得好啊,大雅若是束之高阁,其中道理又有几人明了,江兄刚才那番话虽是粗俗了一些,但众人却能立即明白道理。” “过誉了。” “塞翁之马,焉知非福。” 秋万拂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孙姑娘,恭喜!” 看着微微低头的孙音离,一旁古小梅不解问:“你们再说什么?” 孙音离急忙道:“没……没什么。” 公堂上,黄鸿却毫无怒意,反而是笑了起来:“江兄,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可惜了!” “可惜什么?” 就在江千越发问之际,聂刑匆匆进了大堂。 快步来到韩忠近前,低语了几句后,韩忠豁然站了起来。 紧接着,快速整理衣冠,迅速向县衙外跑去。 众人一脸蒙圈,就连江千越也是有些意外,不过看到黄鸿与孙仲翔流露得意之色,他心中多少有了一些猜测。 分开人群,韩忠率领众衙役在衙门口静候。 很快,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这马车……”孟新宇见状,脸色有些怪异,“没想到,连他也来了。” 一旁秋万拂叹了口气:“看在这件事情还真不简单,竟然引来了原州司马。” 两人谈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近前。 韩忠急忙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岳峰县丞韩忠,携全县衙吏恭迎乌大人。” 一撩车帘,率先走出不是乌早光,而是其子乌魁山。 乌魁山站在车上俯视众人,随后才让开通道,紧接着一名四十多岁男子走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众人正要行礼,乌早光却挥了挥手,用和蔼的语气道:“免了,老夫今日不着官服,就不必讲那些规矩了。” “乌大人体恤百姓,实乃我辈楷模,请!” “好啊,这夏日炎炎,车内闷热的紧。” 乌早光爽朗一笑,“韩县丞,老夫没打扰你办案吧?” “诶,乌大人见外了。” 韩忠小心翼翼,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县丞与司马之间可不止一级。 最重要的是,将来他能不能补上县令这个缺,恐怕还要这个乌早光多举荐几句。 “听魁山说,近期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所以就顺道来瞧瞧。” 乌早光说得十分随意,言辞也是不加修饰,毕竟是个武职官员,没有文官那种掉书袋毛病。 两人边走边说,这些话听到众人耳中,就觉得十分的虚伪。 离奇命案? 很离奇吗? 顺道来瞧瞧? 乌府距离县衙好几道大街,这是顺道的意思么? 身为本职岗位不驻守,闲得蛋疼来这岳峰县衙听审案,就算是个傻子也会觉得不合常理。 乌早光与韩忠先一步走进县衙,乌魁山跟在身后,在与秋万拂、孟新宇点头示意后,余光就瞥在了孙音离身上。 此时的孙音离抬头平视,双眸流露的是平静无波的从容。 这让乌魁山心头萌生异样,但也没管那么多,转身也进了县衙。 案情审理依旧是韩忠,乌早光坐在大堂的一侧听审,乌魁山则是站在其身后,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江千越。 当乌早光刚坐下时,黄鸿急忙殷勤行礼,孙仲翔更是下跪叩头。 对此,乌早光只是微微点头,显得十分的满意。 相较之下,江千越却成了另类。 “江千越,这位原州司马乌大人。” 韩忠这句话,是在提醒江千越赶快行礼。 其实从乌早光一进来,江千越就已经暗中打量着此人。 应该说,乌早光虽然是个文人,但或许是在武职上待久了,言谈举止间颇有几分武将之风。 身材瘦削,但不羸弱。 站在身后的乌魁山,此刻嘴角流露一丝讥笑。 他在等江千越行礼下跪,到时候也就等于给他下跪叩首。 江千越紧走几步,来到近前:“草民江千越,见过司马大人。” 躬身行礼,却丝毫不跪。 不称其姓,却直呼官名。 这番言行举动,让乌早光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是却掩饰得很好。 身后乌魁山见状,言辞犀利道:“区区一介草民,难道不知礼数么?” 第0035章 乌家的门风,会扒人墙头 第0035章 乌家的门风,会扒人墙头 此话一出,黄鸿与孙仲翔也随声附和,并流露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就在众人以为如此阵势下,江千越会屈从下跪行礼之时,却不料江千越不进反退。 在退了半步后,江千越这才道:“乌公……子,江某虽说只是一介草民,却也懂得礼义廉耻,令尊身为本州司马,江某理应上前跪拜,然令尊今日只是一身便服,且当众也声称今日不讲尊卑规矩。” “你……” 乌魁山顿时语塞,显然他没有料到江千越会回呛自己。 对方故意把‘公子’二字音调拉长,显然是故意让他想起当日集贤堂的楹联。 “令尊爱民如子,更是体恤百姓,你身为人子,理应继承发扬此等德行。” 江千越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如今你如此嚣张跋扈,岂不是败坏了乌家的门风? 乌先生,草民说的可对?” 好家伙,这次连大人二字都省了。 “好!说得好!” 乌早光拍手称赞,用复杂眼神打量着江千越,“魁山经常提起你,说你卓尔不群,而且近几日,老夫也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真是后生可畏啊!” “见笑了。” 乌早光一摆手:“好了,韩县丞,继续吧。” “是!” 韩忠随后一拍惊堂木,案情审理继续。 “关于此案……” 韩忠刚要开口发表案情分析,黄鸿突然站了出来:“韩大人,学生代孙家状告江家谋私害命,将长工管事毒杀于西江月酒楼。” “嗯?” 突来的一幕,让韩忠顿时一懵。 黄鸿来到近前,将一张写好的状纸呈上。 对于黄鸿的突然发难,韩忠心中很是不悦,此前已经训斥了黄鸿,现在可以说是明知故犯。 然而由于乌早光父子的来临,他也只能强压心头的不痛快。 韩忠看完状纸内容后,就眉头紧锁起来:“黄鸿,这状纸上所列之事当真?” “千真万确!” “那好!” 韩忠神色凝重,转头看向江千越,“江千越,本官有话问你。” “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与孙洪氏,是否暗中私通媾和?” 韩忠话一出口,使得众人一片哗然,心说这案情怎么扯到私通媾和了? 江千越眉头一皱:“这孙洪氏又是何人,草民并不认识此人。” “江千越,到了此时你还想抵赖?” 黄鸿在一旁冷笑道,“孙洪氏,正是死者孙远之妻,你风流好色众人皆知,只是没想到还会扒人墙头,真可谓是龌龊至极。” 黄鸿故意提高了声调,因此衙门口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千越神色有些慌张,但还是故作镇定道:“荒谬,这就是栽赃江某的杀人动机?” 一见江千越神情慌乱,黄鸿顿时心情大好:“你与孙洪氏暗中苟合,却被孙远无意中发现,因此孙远与你发生了冲突,声称要到衙门状告你。” 黄鸿越说越是兴起,似乎要将所有情绪全部发泄:“然而你仗着家中殷实,就以钱财堵住孙远之口,然而孙远却贪心不足,多次向你索要封口钱财,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当孙远最后一次向你索要钱财时,你却百般推脱不见,于是乎,孙远不得不前往西江月酒楼向你当面索要。 你怀恨在心,不愿孙远这个吞金兽继续下去,于是表面上说是招待孙远,实则在酒食中下了殊魂香!” 黄鸿像是在叙述故事一般,向众人描绘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千越嘴角微微一动,语气微微颤抖道:“你这故事编造的真是离奇曲折。” “若论编造不入流的怪力杂谈之文章,黄某怎能比得上你江千越?” 黄鸿一摆手,尽是嘲讽之语气,“文章故事可以编造,然而黄某述说的可是案情经过,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 “笑话,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江某是个顾及颜面之人,又岂会毒杀孙远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给自己寻找麻烦?” 江千越反唇相讥,“莫非你以为,江某会像某些人那样愚蠢,选择亲自上门自取其辱?” 这一句话,等同于嘲讽了两个人。 江千越的言外之意,是指当日黄鸿与孙仲翔到酒楼刁难一事。 然而,今日孙仲翔并不恼怒,而是紧随其后道:“最危险得地方也最安全,同样的道理,最引人注意的嫌疑,也就越能摆脱嫌疑,你现在不就是以此作为诡辩么?” “孙兄所言极是!” 黄鸿随后转身面向韩忠,“韩大人,为了杜绝江千越诡辩,学生这里有孙洪氏提供的陈词一份,还请过目!” 韩忠接过一看,字体娟秀,措辞颇具文采。 孙仲翔见韩忠面色有疑,以为韩忠心有偏私,于是上前道:“韩大人,孙洪氏此刻就在县衙外,可传唤上堂作证!” “嗯,传!” 韩忠此刻心里倒不是全部存私,而是这黄、孙二人提供的这些证据,让他在众人面前很是难堪,尤其是在乌早光的面前。 身为代理县令,他不是没有调查案情来龙去脉,但是他确实没有查到这一层。 如此一来,在众人眼中,就会觉得他偏私于江家。 在乌早光眼中,就会觉得他能力不足、难当大任。 不多时,一名妇人走进了县衙。 众人纷纷望去,一个个啧啧议论不休。 “哎呀,没想到这孙远竟有如此标致的娘们。”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咯!” “这话你看怎么说了,若是反过来说的话,这朵鲜花又何尝不叫殊魂香?” “那倒也是,只是没想到,这江千越年纪轻轻,竟是如此风流好色。” 听着众人口无遮拦的谈论,古小梅气得直跺脚:“这个臭流氓,真是死性不改,这下可好了!” “你信么?” 一旁孙音离问。 “我当然不信,这家伙虽然好色成性,但绝不是杀人害命的恶徒。” 孙音离平静地看着,又问:“那你又何须动气?” “我……” 古小梅被问得哑口无言,反观孙音离很是沉静。 公堂上,孙洪氏下跪行礼:“民女孙洪氏,拜见县老爷。” 韩忠扬了扬手上的状词:“本官问你,这上面所述内容,是否你亲自书写?” “是民女所写!” 孙洪氏低头,不敢环视四周。 第0036章 好一个诡辩,是如此恶臭 第0036章 好一个诡辩,是如此恶臭 孙洪氏承认的一刻,公堂上的气氛陡然凝滞。 黄鸿与孙仲翔用讥讽的眼神,看着神情慌乱的江千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快。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此刻江千越早已经被凌迟千百次。 黄鸿对江千越的恨意,并没有随着洛冰清的离去而消解,反而因为此事更是对江千越恨之入骨。 韩忠阴沉着脸:“江千越,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草民不曾与此妇人有任何关系,即便是有这个关系动机,但又如何证明孙远之死,就是草民下的毒?” 江千越急忙辩解,“不能因为彼此有恩怨,就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说到此处,江千越看向公堂上的几人:“例如这二位,或因为女子,或因为生意,都对草民恨之入骨,同样的道理,草民也对这二人痛恨非常,但彼此也没有要毒杀对方的意思。” “好一个诡辩!” 黄鸿用折扇轻轻敲打手心,语气中带着十分的自信:“事到如今还强行脱罪,可惜天理昭昭,岂能任由你这奸宄之徒得逞。” 说完,一转身,向韩忠郑重道:“韩大人,学生有证据,能证明江千越就是投毒害人之主谋。” “哦? 有何证据?” 韩忠眉头一跳,心说这存心给老子难堪啊,乌早光没来的时候,你一声不吭打嘴炮,现在倒是一个个抖包袱。 “西江月酒楼的前堂管事黎云,可以证明!” “什么!” 江千越闻听此言,顿时有些失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魁山见状,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韩忠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的怒意难以掩藏:“传黎云!” 黎云刚到公堂,还没有来及说话,韩忠就直接怒斥:“黎云,黄鸿说你能证明江千越投毒杀人,为何之前你隐瞒不报,你可知欺瞒之罪?” “草民……” 黎云刚要开口,乌魁山调侃道:“或许此人顾虑韩大人与江家关系,担心吐露实情非但不能为死者沉冤昭雪,反而会……” 这话没说完,有时候最具有杀伤力。 乌魁山这看似照顾韩忠颜面,实则是给众人无尽遐想。 听着乌魁山的这番话,韩忠既面色难堪,心中更是恼羞不已。 “乌魁山,你好大的威风!” 此时,身处命案风波中的江千越开了口,“你一个毫无关联之人,竟然厚颜无耻站立于官衙之上狂吠,请问你仗得何人之权力?” “江千越你……” 江千越一摆手:“别那么颐指气使,就连令尊都没有说什么,你一个个区区举子,有什么资格在此抖你乌家的威风?” “好,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 乌魁山强压怒火,向韩忠拱手致歉,“韩大人,乌某是出于正义之感,才有方才过激言论,但江千越如此罔顾人命,还请韩大人给众人一个交代,让死者能瞑目安息!” 乌魁山不愧是官宦子弟,场面话说的可谓滴水不漏。 既给了韩忠一个面子台阶,又要裹挟民声大义向韩忠进行施压。 话音刚落,乌早光缓缓道:“韩县丞,魁山说的有道理,此案关乎人命,万万不可疏忽。” “下官明白!” 感受到压力,韩忠心情沉重:“黎云,关于江千越如何投毒杀害孙远,你且在公堂之上一一道来。” “草民……” 黎云偷瞄了江千越一眼,随后急忙低下头,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孙仲翔见状,来到近前催促道:“黎云,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有乌大人为您做主!” “嗯!不错。” 乌早光轻捻胡须,微眯着双眼,“老夫今日虽是来寻韩县丞讨论两家婚事,但既然遇到此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好家伙,一句话就让两个人心花怒放。 一个是黎云,另一个就是韩忠。 不管乌早光说的是不是随口场面话,但起码给韩忠仕途多了一层保护色。 得到了甜头,韩忠顿时卖力许多:“黎云,有什么话尽管如实道来,王法无私,本官定为你主持公道!” 黎云鼓足勇气,抬头高声道:“回禀大人,草民要状告一人!” “何人!” 堂上的几人,满怀期许。 只等黎云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让他们一直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的名字。 黎云猛然一指:“草民要状告孙仲翔!” “什么?” 几人期许的一幕没有发生,反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 “黎云,你是不是疯了?” 孙仲翔气得直发抖,要不是顾忌身在公堂,他都要上去踹上两脚。 意想不到的一幕,让众人瞬间懵逼。 黄鸿急忙上前质问:“黎云,你想好了再说!” “诶,黄鸿,你想做什么?” 江千越伸手拦住黄鸿,“方才你们义正言辞说了,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有乌大人为他做主,怎么这一转身就要威胁了?” 黄鸿一抖衣袖:“哼!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黄某何曾威胁过此人?” “你的嘴巴,还是如此恶臭。” 江千越退了一步,捏着鼻子鄙夷道,“江某是否乱吃饭与你无关,但是你这位茅神吃了大粪出来臭熏他人,就是伤风败德了。” “你!” “好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肃静!” 一声惊堂木,公堂再次安静下来,韩忠眉头紧锁,“黎云,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大人,草民状告孙仲翔拘禁草民的母亲!” “什么?” 韩忠顿时一愣,心说这案情怎么越来越离谱。 之前什么都查不到,现在倒是一个个爆料出来,却又让人意外的逐个反转。 此时此刻,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草民原名黎三,是孙家酒楼的一名后堂伙计。” 黎云不顾众人讶异,低着头娓娓道来,“后来,孙家父子听闻江家酒楼生意越来越红火,就开始有了嫉恨之心,于是就挑选了几名面生的伙计去江家应聘。” “你!” 孙仲翔脸色铁青,刚要发怒让黎云不要再说下去,这时候衙门口传来众人高呼声。 “让他说!让他说!让他说!” 声如潮水,不可逆挡。 韩忠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乌早光,继而沉声道:“黎云,说下去!” 第0037章 开了盘赌局,诬陷的由头 第0037章 开了盘赌局,诬陷的由头 衙门口,众人侧耳以待。 “秋兄,看来这戏要反转了。” 孟新宇说着,用手碰了碰身边的秋万拂。 秋万拂轻轻一笑:“一顿酒钱,你可不要赖账。” “瞧你说的,孟某是那种赖账的人?” 孟新宇一摆手,尽显洒脱,“不过我就是十分好奇,你就如此断定他是清白的?” 原来就在公堂上彼此争论时,私下里两人开了一盘赌局。 孟新宇觉得别管孙远是不是被江千越毒死,这次江千越是彻底栽了。 乌早光不会平白无故来到这里,又加上乌魁山与江千越之间的矛盾,这显然是要把此案办成铁案。 与孟新宇的观点不同,秋万拂觉得江千越不会坐以待毙。 两人意见相左,赌注就是一顿酒钱。 对于孟新宇的疑惑,秋万拂却摇了摇头:“他是否清白我不清楚,但至少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愚蠢之事……”孟新宇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倒是看不清此人了。” 就在两人交流之际,黎云在公堂上将事情一一细说。 根据黎云的叙述,在西江月酒楼经过筛选后,他是唯一一个成功打入酒楼内部的。 曾经几次想要下手搞乱酒楼,却因为江千越的突然坐镇而告吹。 后来又得知酒楼得到一份食谱,于是就将此事暗中告知了孙家父子。 孙家父子得知此事后,就要求黎云伺机偷出食谱。 在这期间,黎云又在孙仲翔的指示下,故意在酒楼当众夸下海口,让孙仲翔与黄鸿乘机刁难西江月酒楼。 当黎云说到这里时,顿时炸开了锅。 其他事情众人没有共鸣,但是那次酒楼事件,可是众人皆知事情,不少人还曾经见证过此事。 西江月酒楼能有如今的名望,那次事情可谓是功不可没。 “没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秘辛!” “原来这黎云是孙家的暗桩,难怪我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西江月的伙计一向谦逊随和,何曾有过狂言叫嚣的时候?” “如此说来,这孙家也太不是东西了,不好好琢磨酒食品质与种类,整日里做这种鸡鸣狗盗行径,实在是让人感到不齿。” “若是按黎云这厮说的原委,那岂不是……” 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此时堂上黄鸿与孙仲翔脸色青红,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 韩忠神情复杂,心情也极度复杂,继续听着黎云说下去。 根据黎云的叙述,孙仲翔在酒楼受辱后,就一直对江千越恨之入骨。 就在不久前,孙仲翔再次召唤黎云,让黎云将殊魂香暗中放进孙远所点的酒水中。 并且刻意保留少量殊魂香藏在酒楼中,以备将来官府封锁查证时,留作诬陷江千越乃至整个江家的饵料。 说到这个地方,黎云一再阐明自己不想害人,但孙家父子却以拘禁母亲为要挟,黎云这才不得不遵照行事。 话到这里,也就与此前黎云状告孙仲翔,有了一个完美解释。 而一听到殊魂香,韩忠眼睛一瞪道:“酒水中掺有殊魂香本官知晓,但为何本官派人搜查酒楼多次,却最终一无所获?” 韩忠这句话,是他心中疑惑,同时也是想摆正自己立场。 黎云此时此刻当众说了有私藏殊魂香,那说明此物肯定藏在西江月酒楼。 可他封锁酒楼后并没有找到殊魂香,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不提出异议,恐怕很多人会猜他为了江家故意隐瞒。 当然,提出异议,会让人觉得他很无能,连个重要证物都找不到。 但无能总比偏私好很多,起码名声上要好一些。 黎云急忙禀报位置,声称殊魂香藏于后厨灶台墙壁夹缝中。 韩忠一声令下,命聂刑前往搜寻,结果很快就搜到了一包殊魂香。 看着桌案上的殊魂香,韩忠整个人脸色铁青:“好大的狗胆,竟然如此罔顾人命,黎云你竟然伙同……”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并没有伙同孙仲翔毒害孙远。” “什么?” 黎云继续喊道:“小人虽是奉命毒害孙远,但还没来得及酒中下毒,那孙远就已经死在了西江月酒楼。” 此言一出,韩忠脸色再变,案情又开始转变。 “荒谬,孙远不是你毒死的,难不成是他自己寻死?” 不等韩忠发出质疑追问,孙仲翔不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黄鸿顿时瞪了一眼,孙仲翔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此前他与黄鸿还统一目标要套死江千越,让江千越毒害孙远一案坐实。 如今孙仲翔这番无脑话,可谓是直接转移了攻击目标,从要套死江千越这个首要目标,转移成了黎云毒害孙远的次要目标。 其主要原因还是心虚,担心黎云继续说下去会套死自己,所以这才说话不经大脑,想要在此刻试图套死黎云为结束。 “废物!” 站在父亲身旁的乌魁山,不禁低声暗骂了一句。 乌早光双目微合,随后摇了摇头。 这时候,江千越抚掌称赞:“好啊,孙兄说的极好!” “我……” “好了!” 韩忠呵斥众人,继而再问黎云,“孙远是死于殊魂香,你却说孙远并非你下毒致死,那你可有证据?” “小人……没有!” 黎云露出沮丧之色,“可是这殊魂香小人丝毫未动,又怎么会去毒杀孙远?” 这时黄鸿见缝插针,替孙仲翔找补:“有没有动过,也只有你清楚!” 黎云急躁起来:“孙仲翔,你交给我的时候分量多少,你应该很清楚!” “胡言乱语,这殊魂香与我何干?” 孙仲翔稳定心神后,直接驳斥,“你方才的故事十分动听,但终究是你一面之词,或许你是故意歪曲事实,要为某些人脱罪也未可知。” 找回脑子的孙仲翔,打开了话匣子,转身上禀:“韩大人,关于此人诬陷我孙家拘禁其母一事,纯属是诬陷好人,我孙家乃是积善之家,曾经因这黎云母亲累有顽疾,这才出于善心多加照拂而已,没想到却成了此人诬陷的由头。” “至于此人所说我孙家投毒害人,这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孙仲翔声音高亢,“至于此人为何诬陷我孙家,恐怕也只有江千越最为清楚。” 这一席话,听得众人又开始模糊了。 第0038章 我清楚什么,黄鸿大茅神 第0038章 我清楚什么,黄鸿大茅神 江千越一听这话,却突然笑了:“我清楚什么?” 孙仲翔认真道:“黎云这小子曾是我孙家仆人不假,但由于行为不检点,才被我孙家直接辞退,后来成了你江家的人,又得到你江千越的破格提拔,所以他的这番编造说辞,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为了报恩才会颠倒是非为你脱罪!” “然而你可别忘了,主动提出让他作证的,可是你的讼师黄鸿大茅神!” “是黄某提议又如何?” 黄鸿接过话茬,继续道,“所谓人心隔肚皮,黄某又并非圣人,又岂能知晓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一点,韩大人想必感同身受。” 好家伙,几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去,还顺带拉了一张韩式虎皮。 即便是江千越十分鄙视黄鸿,但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比孙仲翔机敏很多。 韩忠当然是感同身受,此前封锁西江月酒楼,同时他也调查审问了酒楼众人,结果就是什么都不清楚。 然而如今公堂上,却是屡屡案情反转,更让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就在韩忠夹杂个人情绪,欲要质问黎云之际,黄鸿又继续道:“学生虽没有想到黎云此人反复无常,更在公堂之上搬弄是非,但所谓口说无凭,学生这里却另有人证!” “嗯? 何人?” “百草堂掌柜王申!” 黄鸿认真道,“殊魂香乃是管制之物,唯有百草堂才有出售,既然孙远死于殊魂香,那一问王申是何人采购,也就案情明朗了。” 殊者,有死之意。 殊魂香,顾名思义,此物不仅没有苦涩,而且粉末融入食物酒水中,还有淡淡的致死清香。 如这类为药为毒的物品,即便是在治病救人的医馆与药堂,都要进行一定的管制与记录,以免成了害人性命的流毒之物。 由于此物很少用到,所以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售出几钱。 而且经营此物,需得官府备录,所以当下也只有城中百草堂出售殊魂香。 “嗯,传王申上堂。” 韩忠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十分的尴尬,他很不自觉的偷瞄了一眼乌早光。 他代理县令之职没几天,办理这种命案也是头一回,而且还是时间紧迫就审理的情况下。 自己觉得该走的流程都走了,却还是遗漏了毒物溯源的一环。 韩忠暗自擦了一下额头细汗,狠狠地瞪了师爷一眼。 师爷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丝毫不理韩忠的气恼。 衙门口,众人再次议论纷纷。 “这案情审理了半日,这韩县丞竟然连……唉!” “如此县令父母官,并非我等百姓之福啊。” 这时候,人群里挤出两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 肤色黝黑,身形见状,胡里拉茬。 两人各自拎着一根草绳,草绳的另一挂着刚打好的锄头与镰刀片。 感受两人周身散发的气味,众人纷纷嫌弃的保持距离。 拎着锄头的汉子道:“你们这些文人说话咱听不懂,就觉得咱们这岳峰县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老六,你说是不是?” 名唤老六的汉子,正是拎着镰刀片的男子,语态平静道:“是啊,文人能管好手中笔,但并不代表能管好民生。” “嘿,我说老六,你咋也文上来呢? 走走走,回去吃饭了!” 当两人离开后,众人这才再次聚拢。 其中不乏有背后鄙夷农夫的言论,似乎他们这些人才是高尚之辈。 “秋兄,你在想什么?” 秋万拂苦笑道:“你不觉得那个名唤老六的人,说的话很有道理么?” “秋兄,一个农夫的话你也……哈哈哈!” 孟新宇平日里很是温和随性,也十分敬重眼前这位的才华,但今日他真的是忍不住笑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秋兄,那名农夫他懂什么?” “也许吧。” 秋万拂模棱安可,随后便不再多言。 很快,一名老者慢步走进了公堂。 “草民王申,拜见大人!” “王申,本官来问你,百草堂近期是否出售过殊魂香?” 韩忠这次学聪明了,运用起文人的那一套抠字眼,一个‘近期’就涵盖了很大范围。 如此一来,既十分的合理,也免得自己再次出糗。 “回禀大人,确实有人私下采购一些殊魂香。” “何人,快说!” 韩忠这么一问,聚焦了所有人目光,似乎就要从王申口中得到真相。 王申依旧低着头,一字一句道:“正是死者孙远。” “什么? 是孙远?” 这一下子,案情又再次发生了变轨。 黄鸿整个身子一颤,用扇子指着王申:“你……” 不等黄鸿说下去,王申却抬起头,面带愧疚道:“黄公子,你贿赂王某的一千两票据,王某今日就在公堂之上归还与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票据,上面赫然签押了四海钱庄的印戳。 “王申你你你……” 噔噔噔,黄鸿被气得连连后退,这连番的变化让他难以接受,王申当众毁他名誉,更是让他恼恨不已。 孙仲翔上前搀扶黄鸿,同时愤恨道:“王申你良心何在? 明明是黎云三次前往草堂采购殊魂香,你怎能如此恬不知耻,将此事按在一个死人头上?”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哈哈哈!” 江千越仰天长笑,他是在笑对手竟然是个猪脑子。 此刻,就算是韩忠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拍惊堂木:“孙仲翔,你是如何知晓是黎云采购殊魂香,而不是江千越或者江家仆人?” “我……” “你又如何得知,这黎云先后去了三次百草堂?” 韩忠怒眉冷斥道,“殊魂香乃限量之物,构成死亡需要一定分量,而你对黎云采购次数如此精准,是不是你早就知情? 还是说,此前黎云所言皆是事实,你就是那幕后真凶?” “这……我胡说瞎猜的。” “既然是胡说瞎猜,那你又为何信誓旦旦质疑王申的供词?” 韩忠说到此处,又将目光看向黄鸿,“况且,王申能在公堂之上说出事实,也是有二位的功劳,不是么?” “这……” 第0039章 一次次反转,你作何解释 第0039章 一次次反转,你作何解释 这时候的韩忠,早已经没有此前镇定,宛如一只受伤的斗鸡。 这其中主要原因并不在案情本身,而是黄鸿与孙仲翔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难堪。 一次次戳中他的办案漏洞,一次次提出新的人证。 结果不仅让他在众人面前露短,也让案情脉络一次次反转。 与此同时,黄鸿与孙仲翔也是心中憋闷,因为根据此前剧情推演,早就应该做实江千越投毒一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个证人反水,让他们逐渐陷入了被动。 孙仲翔更是因为这连番的反水,心理防线逐渐开始崩溃,才会说出一些人头猪脑的话来。 咳咳! 江千越轻咳一声,打破气氛:“韩大人,这件事情看来是越来越离奇了,黄鸿竟然贿赂王申掌柜,这算不算妨碍司法公正?” “本官自有论断!” 韩忠一派惊堂木,“黄鸿,这一千两票据,你作何解释?” “大人,我……”黄鸿脸色铁青,整个人有些方寸大乱,“对了大人,光凭这王申一面之词,岂能断定学生贿赂,学生在此要状告王申污蔑学生!” 王申一听这话,顿时愤怒道:“若论卑鄙无耻,你黄鸿当真是无人可比,让王某上堂作证的是你,如今反过来说王某污蔑的也是你!” 说到此处,王申向韩忠拱手:“若要证明小民是否诬陷,韩大人可唤人前往四海钱庄比对,如此一来不就清楚了?” “有理!” 韩忠一声令下,拿着票据火速前往城内四海钱庄比对。 票据是最为原始的金钱凭证,算是宋朝交子与会子的雏形,也是后来银票、钞票的始祖。 票据虽然原始,但钱庄出具此物,都有相应的编号,这类编号是每个钱庄所有独有。 这就类似于密码本,有一套独有系统的密码破译,都需要相应的密码本。 何人持有票据数目进出账,钱庄都会有详细账目留底,以备将来查阅之用。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王申提供的一千两票据,正是不久之前黄家提取的。 “黄鸿,你作何解释?” 一声惊堂木,震得在场众人俱是一颤。 黄鸿急忙道:“大人,这……我黄家常年经营米粮,进出财务流水相对庞杂,所以……这也并不能代表这票据就是从学生之手流出。” “哦? 那是要本官再详查你黄家流水账目了?” “阿这……” 就在这时,王申开了口:“韩大人,此事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小民还有一证据,可证明此票据就是出自黄鸿之手。” 闻听此言,黄鸿顿时心头一震,他感觉自己似乎钻进入了一个套子。 他急忙去看江千越,却发现江千越抬头望着屋顶。 “说!” 王申恭敬道:“这黄鸿此前与小民私下贿赂,让小民构陷是黎云采购殊魂香。 当时小民尚不知其中缘由,如今看来是要以此延伸诬陷江家。” “说重点!” “是!由于殊魂香乃是剧毒,更是管制之物,小民对于出售都是慎之又慎,这黄鸿突然以钱财贿赂王某,因此小民就觉得事不寻常,因此就留了个心思,以免将来祸及自身。” 王申见自己的啰嗦让众人开始心烦,于是步入正题:“小民在接收黄鸿一千两票据时,暗中让他留下了无影指印。” “无影指印?” 这四个字,有的人迷惑,有的人震惊。 就连一直不说话,悠哉自得的乌早光,此刻也睁开了双目,兴趣盎然的看向王申。 韩忠将桌上的票据反复看了好几遍,除了一些印戳,以及版印的签名之外,根本就没有半块指印。 不过韩忠也不好大发脾气,毕竟都已经说了是无影指印,又岂能轻易看得出来? “细细说来!” “大人,此无影指印在寻常之时看不出来,需要放置于灯火之上微微熏烤,如此一来指印就会显现出来。” “哦? 竟有如此神奇?” 众人闻听此言,一个个面面相觑,神情中尽是惊讶。 韩忠急忙命人取来烛火,原本出于好奇心,他想要亲自上手,但犹豫之后还是让王申亲自操作。 王申接过票据,开始在烛火上熏烤。 手法轻轻,心思翼翼。 众人纷纷将目光聚集在此,就连黄鸿也是伸长了脖子。 因为心思莫名紧张地情绪,让他身不由己的不停张望。 片刻之后,在王申的操作性,票据上赫然显出一枚指印。 “大人,您看!” 韩忠迅速接过师爷转呈的票据,上面赫然显出一个指印。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足以辨识印迹。 “这……简直是荒谬,这……” 黄鸿震惊之余,想要否定这一切,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韩忠突然一扬手,衙役迅速端上了纸张与印泥彩料。 “大人,您莫非真信了这王申?” 韩忠冷声道:“为何不信? 王申是你提醒本官传唤的证人,你是想愚弄本官不成?” “我……” 黄鸿一时语塞,无奈按下了十指指纹。 此时此刻,心中虽是惴惴不安,但他心中仍旧不相信! 将比对指纹的工作交于师爷与仵作,很快就发现黄鸿的右手食指指纹与指印相同。 一听到这个结果,黄鸿宛如遭受雷击。 “不,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送票据给王申,怎会……” 此时的黄鸿,神态有些癫狂。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掌嘴二十!” 韩忠一声令下,一旁衙役制住黄鸿,聂刑当面连续抡了二十嘴巴子。 “黄鸿,关于你之罪责,本官稍后再论!” 韩忠说完,继续审案,“王申,本官问你,除了孙远向你采购殊魂香外,近期可有他人采购?” “回禀大人,不曾有人采购。” 王申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账目,“此账本,乃是百草堂进出药草明细,还请大人明鉴!” “嗯,本官自会与药剂所的备案进行互验。” 韩忠口中的药剂所,是当下医官制度体系中,下放到地方的一个医药机构。 无论是开草堂还是办医馆,都要到药剂所进行登记注册。 吩咐衙吏前往药剂所后,韩忠看向孙仲翔:“既然这殊魂香是孙远私下采购,也就是与黎云无关,那么根据黎云方才的口供,就是你让孙远多次采购足量殊魂香,然后再交由黎云行毒害、栽赃之事!” 第0040章 坐实了罪证,不争的事实 第0040章 坐实了罪证,不争的事实 韩忠这个推论,让孙仲翔顿时脑袋发嗡。 “不是的,韩大人,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 孙仲翔有些语无伦次,有些话到嘴边又不好说出来,以至于他的整个表述过程,给人一种心虚的表象。 “不是什么?” 就在韩忠步步逼问时,乌魁山主动站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提前施礼:“韩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话虽然说的很平静,但是韩忠却揣摩此刻乌魁山站出来,究竟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是其父乌早光的心意? “案情到了这一刻,学生大致也明了了一些。” 乌魁山说着,目光突然一厉,“关于黄鸿伪造证据一事,学生认为这是个人私情所致,一直以来黄鸿都与江千越颇为不和,因此说是落井下石也不为过。” 说完,转身看向江千越:“江兄,乌某说的可有道理?” “话都让你们说了,江某还能说得上话吗?” 江千越双手一摊,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时候你说得倒是轻巧,可若不是王掌柜仗义执言,不为钱财所动,那江某岂不是坐实了罪证? 那时候,又有何人站出来为江某说话,是你么? 乌公……子!” 这一席话,听得乌魁山眼角直跳。 “罢了!” 乌魁山强压情绪,一摆折扇,“且不论黄鸿诬陷一事,就说这案情本身,即便王申所言句句属实,那也只能证明采购殊魂香者是孙远而非黎云,却不并能证明黎云所持有的殊魂香就是孙仲翔所赠,或许黎云手中的殊魂香,是通过其他途径得到,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乌兄说的极是!” 一旁孙仲翔连连称赞,黄鸿已经被打得嘴角溢血、面部青肿,说气话来已经是含糊不清。 此时此刻,也只有乌魁山出面了。 江千越冷冷道:“孙远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采购。” “是,你说的没错。” 乌魁山不在这一点上争辩,而是继续开脱道,“至于孙远计划预谋什么,你我已经是无从得知,毕竟死者已矣。” 说完这些,乌魁山面向公堂:“韩大人,至于黎云所述,也不过是一面之词,既不能证明孙仲翔与此案有关,当然也不能证明江千越与此案有关。 不过孙远死在了西江月,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如将一切案情的突破口归于未亡人身上,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啪啪啪! 江千越抚掌赞叹,口中啧啧称奇:“乌公子真是好气度,不愧是乌先生爱子,江某真是自愧不如。” 乌魁山这一顿和稀泥,可谓是赚足了名声,既替孙仲翔开了脱,也看似好意的为他开脱。 然而这看似对他的开脱,实则是为了让案情方向转移到孙洪氏身上。 这话说的是冠冕堂皇,但立刻就会让人想起那一份述状,那一顶扣在他头上的通奸帽子。 一开口,就扭转了案情舆论。 使得众人不再声讨黄鸿的卑鄙无耻,开始对江千越通奸杀人一事兴趣倍增。 经由乌魁山这一提醒,韩忠这才想起眼前还放着孙洪氏的一纸供词。 “江千越,这孙洪氏所述之事,你可有话说?” “无话可说!” 当所有人都神情各异时,江千越突然大喘气继续说:“草民不曾做过,自然是无话可说,此时此刻,草民也要学某人高喊一声,草民被诬陷了!” “诬陷? 江兄不见得吧。” 乌魁山冷冷一笑,折扇一收,指向那个跪了许久的妇人,“孙洪氏就在公堂,供状也是亲笔所书,你还想抵赖不成? 呵呵,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是啊,不见棺材不落泪,乌公子,你又何必呢?” “嗯?” 听了江千越的反问,乌魁山眉头一蹙,心中莫名有一种不祥之感。 就在这时,江千越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份状纸:“韩大人,草民这里也有一份状纸,不知您是否受理?” “当然!本官身为一县之尊,岂有不受理的道理?” 韩忠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自然是做足了体面,“说,你要状告何人?” “非是草民状告,而是草民代孙洪氏转呈此状!” “什么?” 此言一出,不亚于石破天惊。 孙仲翔与乌魁山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死死地盯着跪在角落的孙洪氏,最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相互对视,都从各自眼神中看到一丝慌乱。 与此同时,孙洪氏突然开口:“大老爷,民妇状告孙家父子霸女通奸、不顾伦常、残害家夫!” 孙洪氏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声音高亢,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韩忠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心说这都什么情况,他急忙催促师爷呈上状纸,然后开始通篇阅览状纸内容。 字依旧娟秀,措辞依旧不俗。 笔记与之前一样,显然是同一人手笔。 状纸内容大致是孙远能够当上长工管事,是因为孙仲翔看上了其妻孙洪氏。 因为孙洪氏样貌较好,孙仲翔就强行将其霸占,孙远一直被蒙在鼓里,反而对孙家的照顾是感恩戴德。 后来孙连喜有一次下乡收租,巧合之下就见到了孙洪氏,得知其夫是孙远后,就肆无忌惮的强行占有。 至此,父子二人共用一妇。 孙洪氏起初至死不从,但父子二人以丈夫子女为要挟,使得她不得不忍气吞声到如今。 不久前,孙远终于发现了此事,声场要让孙家父子付出代价。 孙仲翔用钱财封口,加上孙远嗜赌如命,早已经欠了不少债务,因此孙远最后选择妥协此事。 原本此事告一段落,然而就在孙远死前,曾与孙洪氏说孙仲翔要请他酒楼喝酒,并颇为高兴的说要发一笔大财。 在韩忠阅览状纸的同时,孙洪氏将一切过程娓娓道出。 梨花带雨,如泣如诉,听得众人是血压飙升。 相较于众人血压飙升,孙仲翔是整个三高都在高超音速。 “韩大人,此事纯属荒谬,我孙家向来是积善之家,岂会做那种龌龊之事。” 孙仲翔一指孙洪氏,怒火狂飙起来,“这刁妇满口胡言,定是受了江千越的唆使!” 第0041章 如野狗一般,民妇有证据 第0041章 如野狗一般,民妇有证据 “大人,这话不能全让他孙仲翔说了。 他口口声声说孙洪氏的话不可信,那为何要让她来公堂作证呢?” 江千越瞥了一眼孙仲翔,又道:“真是有意思,当供词针对草民的时候,他们如野狗一般紧咬不放,不曾质疑其中真伪,怎么此刻关系到自身时,就否定孙洪氏供词的真实性?” “我……” 孙仲翔被问得语塞之际,孙洪氏痛苦道:“大老爷,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韩大人,万万不可听……” “够了!” 韩忠一排惊堂木,制止了众人争论,遂将目光投向孙洪氏:“孙洪氏,既然你状告孙家父子,那为何会有此物?” 韩忠所说的,是此前黄鸿呈上的孙洪氏讼词,与现在的状纸内容简直是前后矛盾。 “回禀大老爷,民妇颇懂一些文墨,这是孙仲翔与黄鸿逼迫民妇所写。” 孙洪氏这话一出口,嘴巴已经淤青的黄鸿,气得是当场暴怒,但是由于口齿不清,只能听到一些片段。 韩忠扬了扬手中状纸:“那江千越所转呈的这份呢?” “民妇本就不堪忍受孙家父子的禽兽行径,又深知丈夫之死定与孙家父子有关,因此民妇这才决定写下述状。” 孙洪氏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然而衙门里官官相护,孙家又是城中大户,民妇一介草民又能做什么呢? 加上民妇听闻孙仲翔与本州司马之子关系甚好,其中更有权钱往来……” “住口!” 不等孙洪氏说完,就被乌魁山当众呵斥。 就在这时,江千越突然问:“乌公子,公堂之上肆意咆哮,更是阻止证人陈述案情,你想要做什么? 你将一县之威严置于何地? 你将我大梁的王法置于何地? 你将我芸芸百姓的公理之心置于何地?” “荒谬!乌某只是认为此刁妇言出毫无根据,信口雌黄污蔑他人!” “是否有依据,你又如何断定?” 江千越不依不饶,“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说的毫无根据,你当韩大人不能明白是非吗?” “江千越你……”乌魁山一时气结,急忙转身向韩忠致歉,“韩大人,在下并无此意。” “乌魁山,请注重你的身份!” 韩忠神态郑重,“不过,关乎自家名誉,言行也是可以理解,你且退在一旁。” 韩忠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也算是给了乌魁山一个面子,毕竟他的老子还坐在那里。 乌魁山愤恨退到了一旁,孙洪氏继续道:“民妇正是担心投述无门,又听闻江公子与孙、黄二人素来不和,于是就寻到了江公子的帮助。” “原来如此。” 韩忠缓缓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孙仲翔:“孙洪氏的控诉,你有何话说?” “大人,此事真的是冤枉,我……” 孙仲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将目光投向黄鸿与乌魁山。 黄鸿揉了揉脸颊,算是缓过了劲:“大人,这孙洪氏的供述前后不一,由此可见证词真伪性有待验证,万万不可因为此刁妇随口一说,就毁了积善之家的声誉。” 听了这番话,韩忠微微点头。 虽然都知道黄鸿有些强词夺理,但是说的也是有些道理。 毕竟前一刻还是状告江千越与其通奸,下一刻就成了孙家父子不顾伦常。 就算是众人再如何同情偏向孙洪氏,也不免心中有着小小疑虑,那就是下一刻会不会又是另一番论述? “民妇有证据!” 突然孙洪氏抬起头,看向公堂上的每一个人。 韩忠这才仔细打量这名妇人,心说难怪孙家父子有这个心思,这孙洪氏样貌气质果然不俗。 心里虽有些涟漪,但韩总很快正色道:“有何证据?” “民妇第三子,便是这孙仲翔留下的孽种!”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这一下,可是彻底镇住了所有人。 别说是其他众人,就是乌魁山与黄鸿,此刻也是脸色怪异起来,不由自主地看向孙仲翔。 那眼神,那表情,似乎在问,你孙家父子不会真做了吧? 感受着众人不善的眼神,孙仲翔气得暴跳:“不是,真的不是,我与这个刁妇没有瓜葛!” “大老爷,他胡说!” 就在这时,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村妇,怀里抱着一名婴儿,冲着公堂高声喊道。 “何人喧哗,带上堂来。” 韩忠一声令下,那名妇人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民妇是孙家娘子的邻居,民妇可以作证他在撒谎。” 这名村妇先是将孩子交给孙洪氏,随后又继续说,“民妇就见到几次,这人对孙家娘子不规矩。” “哼!孙仲翔,证据在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我真的没有,她……” 乌魁山急忙驰援,上前接话道:“这也只能证明孙仲翔行为孟浪,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青楼妓馆尚且有搔首弄姿之辈,难保这孙洪氏就不会有意勾引?” 哼! 这一次,乌早光终于有了声音,但也只是轻轻一哼。 然而只是这一声,却让乌魁山脸上瞬间苍白。 紧接着,乌魁山就听到稀稀落落的鄙夷之声,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 至少在这个当下,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大老爷,民妇已经是名节败坏之人,并不在意他人的恶语攻击。” 孙洪氏眼含热泪,将怀中婴儿微微托起,“恳请大老爷以滴血认亲之法,以证民妇所言之真伪!” “也好!” 案情兜兜转转,韩忠也有些乏了,如今他只想尽快理清案情。 孙仲翔虽然恼恨不已,但对于滴血认亲他没有异议,他也很想通过这个方法,打破孙洪氏编造的谎言。 众目睽睽之下,在仵作以常规手段验证时,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个瓷碗中。 “融了……” 看着两滴鲜血逐渐融合在一起,这一次可谓是炸开了锅。 “不,不可能,这怎会融在一起?” 孙仲翔不可置信的看着融血现象,被刺激的紧抓乌魁山的衣袖不放。 乌魁山眉头紧锁,猛然挣脱:“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问乌某?” “乌公子,不是的,我真的没有。” 一听这话,乌魁山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 那你作何解释?” 第0042章 继续不要脸,孙远复活了 第0042章 继续不要脸,孙远复活了 融血的一幕,让孙仲翔有口难言。 同时,也间接证明了孙洪氏此前所言,并非是随口编造之词。 “乌公子,黄兄,救我!” 孙仲翔虽然被刺激的有些崩溃,但他也知道如果案情继续下去的话,那么他不仅通奸之事情说不清,而且孙远的死恐怕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乌魁山瞪了一眼,随后狠狠低声道:“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 随后,乌魁山走了出去。 面向韩忠,乌魁山摇头悔恨道:“真是没有想到,这孙仲翔竟然做出此等龌龊之事,身为好友,乌某倍感惭愧。” 江千越微眯着双目,静静地看着乌魁山,心说你小子请继续不要脸。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江千越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视线一挪,便发现是乌早光。 此时乌早光正冲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似乎没有任何的恶意。 然而即便如此,江千越却莫名觉得有一阵凉风吹过。 乌魁山的高谈阔论正在继续,此刻话锋一变:“孙家父子私德有亏,如今看来已经是不争事实,至于这孙洪氏所说其丈夫是被孙仲翔邀约毒死,这一点有许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例如,孙洪氏只从孙远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孙远受孙仲翔邀请在酒楼吃酒。” 乌魁山以一种抽丝剥茧的态度继续道,“那么这次邀请,是不是孙远死前与孙仲翔最后一次相聚? 若不是,孙仲翔何来谋害一说? 若是,是在西江月酒楼吗?” 乌魁山一下子找到了漏洞,既然没有说明是在西江月宴请,那么就不是孙远死的那一次。 至于此前孙远与何人聚会吃酒,甚至于吃了几次酒,都与孙远之死无关。 “至于什么发一笔大财……”乌魁山说着,迈步走进江千越,“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能因为邀请与发财两句话放在一起,就断定这笔大财的源头是孙仲翔。” “即便退一步说,这财源是来自孙仲翔,也只能印证孙洪氏说的那样,这孙远乐意接收孙家给予的封口费,只是这一次给的太多。” 乌魁山说到此处,一指孙洪氏怀中婴儿:“或许正是出于对亲身骨肉的怜惜,孙仲翔想让孙家生活舒适一些,又或是与孙远商议,要将这母子接济过来,所给的安家费也未可知。”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乌魁山也只能是竭力补救了。 先后三个证人,原本是要围堵江千越,势要将此案办成铁案,结果这三人先后翻供,反而让他们各自焦头烂额。 如今已经是深陷泥淖,黄鸿有贿赂诱使证人作假之罪,孙仲翔如今又平添诸多罪恶,再不想方法挽救的话,恐怕就免不了牢狱之灾了。 此时此刻,三人的目标一致,只想尽快脱身。 至于孙远之死如何判决,他们已经不在乎了,反正不要把自己裹进去就成。 这一刻,彼此都有了怯意与退意。 然而,不等韩忠向孙仲翔证实此事,突然后堂一名皂吏匆匆赶了进来:“大人,那那那……” “那什么?” 韩忠一瞅眼前皂吏脸色苍白,一脸惊恐之色,顿时怒道,“堂堂县衙吏员,成何体统,说!” “大人,那孙远……他活了!” “什么!活了?” 韩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连乌早光也站了起来。 死人能够复活,这可真是一大奇闻。 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各自又难以置信。 “当真活了?” 韩忠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是!” 韩忠长舒了口气,缓缓地坐了回去,这个迟来的好消息,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今日的案情几经反转,已经让他精疲力竭,甚至觉得有可能办成一个悬案。 悬案倒是其次,主要是影响自己的仕途。 如今孙远没有死,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韩忠示意下,孙远很快都被带上公堂。 孙仲翔看到孙远来到公堂,几次想要开口,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在孙洪氏这件事上,孙仲翔觉得自己冤死了,但既然此前已经定性了,他再开口辩驳此事,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复杂。 就像一个粪坑,已经很臭了,就别再去搅动了。 “孙远,本官问你,你可知是何人想要下毒谋害你?” 孙远脸色蜡黄,精神很不好,但还是一字一句认真道:“回禀大老爷,是孙仲翔!” “孙远你!” “肃静!” 韩忠一派惊堂木,“再目无法纪,一并论处!” 韩忠震慑众人后,又继续问:“你家娘子说,是孙仲翔邀你酒楼吃酒,可有此事?” “有!” “哪家酒楼?” “西江月!” “你家娘子还说,你曾言道要发一笔大财,又是为何?” “孙仲翔有意让小人写一纸休书,小人为了偿还赌债,这才……”孙远垂目低头,“如今回想起来,小人也是万分悔恨。” 孙远的这番话,虽然迎合了乌魁山的辩驳之词,但也再次做实孙家父子的龌龊行径。 韩忠继续问:“百草堂,你可知晓?” “知晓,小人曾三次前往采购殊魂香,共采购分量为二两二钱!” “五钱分量就足以死人,你采购如此之多,要做什么?” “小人只是受少爷吩咐,至于是何用处,小人一概不知。” 孙远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不过如今看来,他是想毒死小人灭口。” 孙远的这些话,与此前王申供词也是不谋而合。 “哦? 这话如何说?” 孙远道:“小人亲眼看到孙仲翔将其中两份殊魂香合在一起,交给了黎三!” “黎三? 就是如今的黎云?” “是,小人身为孙家的长工管事,还算是有些权利,因此知道有黎三这个人。 至于他留下最后一包,如今想来是用来毒害小人的。” “大人,根据药剂所的记录,以及草堂剩余库存,百草堂确实出售总量为二两二钱,与王申所述吻合。” 师爷又将一杆小药秤放下,“而经过称重,黎云这包殊魂香只有一两五钱,与孙远说的情况大致相符合。” “嗯!证词相互印证之下,黎云所言可信!” 韩忠看向孙仲翔,语气带有怒意,“证据当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见孙仲翔支支吾吾,乌魁山急忙上前:“大人,这其中有相互矛盾之处!” 第0043章 专揭人伤疤,殊魂香的毒 第0043章 专揭人伤疤,殊魂香的毒 眼看孙仲翔就要被卷入其中,乌魁山决定再次挺身帮助。 “矛盾之处就在于,孙仲翔事先邀请孙远酒楼吃酒议事,既然能用钱财解决的事情,何必要惹出此等毒杀人命的蠢事?” “如果按照黎云的供述,此举一切都是为了嫁祸江家,那么直接由黎云暗中行事不就得了,又何必再亲自多此一举?” “还有,孙远夫妇二人声称是孙仲翔下毒,可是那日孙仲翔并不在场,又是如何在酒中下毒?” 乌魁山连番三问,听得众人纷纷一怔。 韩忠微微颔首:“本官讯问了当时在场的众人,以及酒楼跑堂伙计,确实没有见到孙仲翔出现,孙远,你有何话可说?” “回禀大老爷,当日小人应约前往,确实久久不见孙仲翔,最后在等待期间,小人就点了几个酒菜,没曾想险些中毒丧命。” 孙远说到此处,正好被乌魁山抓住把柄:“既然如此,那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自身,或者归咎于酒楼的酒菜问题。” “小人……” “韩大人,既然再次涉及我江家酒楼,那草民也有话要说。” 韩忠看向江千越:“嗯,你说!” “乌魁山所提出的几个矛盾之处,确实有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然而这世上本就有许多看似矛盾却真实发生的事情,就例如孙氏父子家财万贯,本应该说身边女眷应有尽有,然而谁又曾想到会专情于一个有夫之妇? 请问,这以常理论之,矛盾否? 而且是父子二人不顾伦常,合理否?” 江千越一出口,就专门揭人伤疤,气得一旁孙仲翔直跳脚。 “因此草民认为,这些有诸多不合理的矛盾,或许正是行凶者一时的情绪使然。” 江千越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孙远,是有深意的寻问,“孙远,你在酒楼中毒之前,可曾遇见什么人?” 孙远回想了一下,随后急忙道:“有,小人一个人在喝闷酒等待之际,确实遇到了一个熟人。” “何人?” “褚兴元!” 这个名字一出口,场内有人气息一滞。 江千越急忙问:“褚兴元是谁?” “他是乌府的后堂庖厨,当日偶然相遇,就坐下聊了两句,然后他就离开了。” 江千越听到这个回答,不禁将目光紧逼乌魁山。 “够了!” 乌魁山冷冷一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千越双手一摊:“江某没什么意思。” “你!” “好了。”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乌早光突然开口,并缓缓站了起来,语气沉稳道,“韩县丞,案情旷日费时,不知不觉已过了午后,老夫精神欠佳,就不叨扰了。” 说完,离开了县衙。 经这一提醒,众人才察觉已经过去大半日。 这一反应过来,各自才感觉腹中饥饿。 韩忠当然明白这话中深意,于是以时间为由,将此案推到明日再审。 当众人纷纷散去,韩忠独自一人回到后堂。 坐在庭院里,唉声叹气,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爹爹,为何事发愁?” 这时候,韩云翠端上一碗莲子羹,放在了韩忠的面前。 韩忠露出慈祥一笑,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羹汤,静静地品尝夏日难得的一丝清凉。 “难办啊!” “爹爹是说今日案情?” “是啊!” 韩忠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为父不知是该为你高兴,还是该为你遗憾。” 韩忠这番似有深意的话,听得韩云翠有些糊涂。 在她犹豫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爹爹,这是江千越让我转交给您的。” “哦?” 韩忠疑惑之际,放下碗盅,将纸笺缓缓打开。 “这孩子,真是……哎!” …… 翌日,审案继续。 相较于昨日,案件进展得十分顺利。 韩忠找来城中几位名医研讨孙远复活缘由,最后得出统一结论是孙远死而复生是个假象。 之所以称作假象,是因为孙远从始至终就没有中毒,确切来说是没有中殊魂香的毒。 因为以殊魂香的毒性,只要是服用之后,就是神仙也难以救治。 所以,如果孙远真是中了殊魂香,那是万万不可能还活着。 得到这个结论后,那就要寻纠假死的原因。 后来经过几名医者对孙远论诊,以及询问其生活起居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服用曼殊君兰。 曼殊君兰,是一种提升男人雄风的药物。 少量服用可以让人亢奋,并且能够提振精神之奇效。 不过若是服用过度,就会导致心脉骤停。 更甚者,就会当场死亡。 若是长期服用,就会让人经常出现短暂性假死,待体内药性散尽,又会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也正是由于这等诡异效果,被当下之人推崇备至。 更甚者,被民间一些宗教利用,用于传扬什么生死轮回免除因果。 正是因为这种‘由死转生’的感觉,会让一些颇有心结罪恶的人趋之若鹜,希望以此消弭洗尽自身的种种罪孽。 服用曼殊君兰后的效果与殊魂香的类似,因此就被仵作误认为是中了殊魂香的毒。 至于为何酒水中有殊魂香,最后给出的解释是误验,其实只是寻常酒水。 孙远是否中毒已经厘清,案件的级别也就降了下来。 由原来的刑事案件,转变成了民事纠纷,因此后续涉案人员就好处理了。 由于孙远夫妇没有确凿证据,加上孙远并非中了殊魂香,所以孙仲翔谋害孙远的指控并不成立。 不过,此案牵扯出的孙家父子,因败德通奸一事,根据大梁律法判处孙仲翔牢狱两年。 加上蓄谋毒杀、嫁祸构陷等,虽然未能成功,但根据律法再判两年。 于是,孙仲翔共有四年牢狱。 而孙连喜,则是杖责八十,并罚没孙家留仙楼一座,以作孙远夫妇补偿之用。 念在孙洪氏敢于指证,因此不追究失节通奸之罪。 至于黄鸿这个代理讼师,由于贿赂诬陷等罪责被革除功名,自此以后不得再考入仕。 百草堂掌柜王申,虽然能够不为金钱所惑,但出售殊魂香剂量已经超量,因此由药剂所予以行业处分。 至于黎云,由于没有参与构陷毒害一事,更能够悬崖勒马明辨是非,因此不予追究。 第0044章 像疯狗一般,那几块烂姜 第0044章 像疯狗一般,那几块烂姜 一月后,西风楼。 三层雅阁内,凉风习习。 “这夏季真是令人难捱,如今我都不敢出门……” 江千越坐在茶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神忧郁的望向窗外。 对面的风谷子,依旧是不修边幅,斜躺在地板上,不时地啄一口酒壶。 江千越自桌子语:“如此炎热天气,不知这神州大地之上,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世道历来如此,公知过于感慨了。” 风谷子倒是心态随意,“如今这个世道,有能力者,不是家中藏冰,就是如你我这般居于高楼,才能有这般凉风舒适,无能力者,生死不过如草木一般罢了。” “听你这口气,是心有怨怼?” 江千越看了一眼风谷子,他听得出对方心中的不快。 “公子心慈,贫道又能说什么呢?” 风谷子摇了摇头,“不过公子此次放了那乌魁山,将来恐怕会像疯狗一般咬你。” “无所谓了,毕竟是一条人命。” 江千越摆了摆手,“况且就算按照你说的那样做,以他老子的能力,你以为真的能扳倒他?” “公子应该清楚,那孙远本就该死!” “我说道长,你杀性未免太强烈了。” 江千越眉头一皱,“他该不该死,有时候也不是你我就能论断,再说了,你能不能让我适应一下?” 两人讨论的事情,自然是一个月前的孙远中毒案。 虽然案子已经结了,该获罪的热都已经判了刑,但是这其中的内幕操控,众人却是一概不知。 自从汐湖诗会后,江千越就有预感乌魁山那几块烂姜不会放过自己。 后来黄志远的一次拜访,就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其实即便黄志远不透露消息,江千越也会知道这一切,而且比黄志远知道的还要多。 因为黎云,就是他最大底牌。 从那日酒楼风波后,江千越就已经关注留意黎云。 正如当日衙门口有人说的那样,江家酒楼的伙计都是经过培训,又怎么会突然就与顾客发生争端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因此对于黎云的怀疑,江千越早就存在于心上。 所以,也就有了那日后院颇有深意的对话,以及后来书房里委任黎云为前堂管事。 恩威并施,方得人心。 自从那时候开始,黎云将一切和盘托出。 得知一切的江千越,并没有将此事声张出去,而是让黎云继续与孙家联系。 正因如此,江千越才得知了第一手资料,又根据对方的布局陷害,设置了一连串的反布局。 孙家父子与孙洪氏有关系么? 有,但是并没有公堂上说的那么深入,只能说孙仲翔对孙洪氏很上心,但还没有到彼此通奸的地步。 孙仲翔也确实想要扫清孙远这个障碍,因此就布局让孙远染上赌瘾。 所谓十赌九诈,孙远在债台高筑后,孙仲翔就大发善心借钱纾困,目的就是想要孙远一步步走向卖妻卖子的深渊。 关于孙远在西江月被毒死的这个剧情,原本就是孙仲翔精心设计的。 这样既可以与黎云里应外合陷害江家,同时也铲除了孙远这个碍事的人。 只是计划虽好,却在黎云这里出了岔子。 从黎云这里得到消息后,江千越就对孙远做了全面调查,然后替孙远还了赌债,并且将孙仲翔的阴谋详细告知。 对于江千越的话,起初孙远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然而后续事态发展果然如出一辙,孙远这才彻底相信了。 孙远按照江千越的计划,做出假死状态,并且在公堂上状告孙仲翔。 其实孙远的这种假死,并非是官府通报的那样,这其中固然有曼殊君兰的作用,而最主要的还是风谷子与丹道秘术搭配银针封穴的效果。 为了坐实孙家父子的败德行径,江千越安排了孙洪氏在公堂上要求滴血认亲的戏码。 滴血认亲,科学性并不准确,但是对于古代人而言,却是有着很强的权威信。 为了滴血相融,江千越事先在婴儿的手指上涂抹特殊液体。 当皮破流血时,就会悄然融合皮上液体,再落入器皿进行血液融合。 诚如孙仲翔说的,前往百草堂三次采购殊魂香的正是黎云。 但是为了不让对方生拉硬扯到自己头上,江千越于是就与王申私下沟通,让王申的供词转而指向孙远。 为了说服王申,江千越费了很大的劲儿。 虽然用了一些不光明的手段,但后来表现效果还是不错。 至于王申手中那张票据,其实也是江千越为黄鸿挖的一个坑。 这个坑,其实很早就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用。 这就要追溯到那场酒楼刁难,后来黄鸿在亲自给汤钱的时候,所交付的就有那张一千两票据。 当时江千越用了一些伎俩,让黄鸿在上面留下了指印。 这就得益于江千越经常看谍战剧,因此从信息隐秘传递中得到了一丝灵感。 如今借着黄鸿给他挖坑的同时,他也给黄鸿挖了个坑,而且还额外附带了一个井盖。 关于风谷子说他心慈,是源于计划之初,两人有着意见分歧。 江千越主张是让孙远假死,做局让一些小丑作茧自缚。 而风谷子主张是顺势直接弄死孙远,接着后续布局牵扯乌魁山,让乌魁山也难逃牢狱之灾。 因为根据风谷子的意思,只有孙远彻底死透,后续布局才能悉数展开。 对于风谷子的建议,江千越没有采纳,因此后续布局也就更改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公堂上最后针对乌魁山的余音之词。 余音,其实是原始布局的前奏。 为了给这个余音收尾,江千越还十分劳模的给韩忠留言。 由于这份留言,这个案子才能草草收尾。 如此收尾,是众人的一致心愿,这其中也自然包括乌家父子。 其实乌魁山原本是想拉着父亲当虎皮,以父亲之官威预防韩忠对江家偏私,结果没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 即便孙远在公堂上没说什么,但是听审的众人都会因此联想到一些事情。 加上乌魁山屡次为孙仲翔辩驳,这其中就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了。 更甚者,由于乌早光的到来,更让人觉得堂堂原州司马是不是与孙家有权钱交易。 这番余音,正开始唱衰乌家父子。 第0045章 不是个东西,猎物的猎物 第0045章 不是个东西,猎物的猎物 蝉鸣阵阵,微风簌簌。 吱呀一声,来福走了进来。 “安排好了?” 江千越端起茶盏,自顾地说着话。 来福恭敬地站在一旁:“已经安排妥当,那孙洪氏让小人代她感谢少爷的恩德。” “各取所需罢了。” “公子说话总是那么言不由衷。” 风谷子瞥了瞥嘴,“你让孙远写下休书,对她已经是一大造化,如今又以千金相送,如此好事,要不给贫道也来个各取所需?” “哈哈哈,道长言重了,若是道长下一世投胎成女儿身,江某赠送万金又何妨?” 对于江千越的这番调侃,风谷子却不以为意,只是颇为感慨道:“贫道初到此地时,听闻了不少公子风流好色之狎事,如今……” “如今?” 江千越低眉,手心默默旋转杯盏。 “如今依旧风流好色。” 风谷子用手势比了个高低,“不过今夕相比,这风流的立意上有了高低之分。” “道长不必吹捧江某。” 江千越摆了摆手,“江某不过是坚守人德底线罢了,一名女子生活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万分的不幸了。” 说完,江千越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阳光正烈。 孙远休了自己的妻子,是在江千越的施压下进行的。 正如风谷子此前说的,孙远是个该死之人。 该死之处,不在于嗜赌如命,而在于对妻儿的毒打与谩骂。 多年以来,一直如此。 后来由于孙仲翔的原因,孙远更是整日里疑神疑鬼,这期间没少对妻儿狠下毒手。 既然他江千越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将其视而不见,于是他想做出一些补偿。 没错,就是补偿,同时也是一个承诺。 让一名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被孙氏父子强暴、以及暗结孽子的谎话,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不是他那个年代,什么话都能张口说出,完全不顾自己的廉耻底线。 这名洪氏女子所需求的,只是一纸休书,以及子女常伴在侧。 如今事情已了,江千越自然是履行承诺,不仅做到了基本要求,也额外赠送千金以备生计之用。 并且安排车马,将洪氏与其子女送出原州,寻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生活,免受世人污言秽语的干扰。 至于孙远,江千越额外也赠送一些银子,顺势接盘原来孙家父子的留仙楼。 也就是当下饮茶的地方,如今改名为西风楼,等装饰修葺完毕就可以重新营业了。 孙仲翔已经入狱坐牢,其父孙连喜一把老骨头,杖责之后差点丢掉了性命。 就连最为倚仗的产业,如今也落入江千越之手。 如今孙家,已经彻底废了。 …… 乌府,书房内。 乌魁山在书桌前来回走动,十分不解的问:“父亲,为何不让孩儿出门?” 坐在桌旁的乌早光,瞥了一眼:“出去做什么? 惹事?” “我……”乌魁山顿时无语,“可那黄鸿……” “够了!” 乌早光猛然一拍桌子,吓得乌早光顿时一哆嗦,直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还嫌麻烦太少,是么?” 乌早光双目一瞪,站了起来,“为父将此人拒之门外,那是为你好,你不嫌丢人,为父这张老脸还要呢!” “父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乌魁山瞬间认怂,上前搀扶乌早光,“这事是孩儿考虑不周,但归根结底,是江千越那个小畜生不是个东西。” 乌早光怒气稍减:“与其埋怨他人,倒不如埋怨自己是个废物,三人联手竟然应付不了一个黄毛小子,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此次是孩儿失算了,险些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乌早光摇了摇头:“不是险些,是人家留了手,否则我乌家的名声都让你丢尽了。” “父亲,您是说……” “此子背后定有高人,你可别忘了,这件草草了事的案件中,尚有一份殊魂香没有派上用场。” 乌魁山不解道:“那日已从孙家查获那份殊魂香,否则也不会坐实判罪孙仲翔,难道这其中还有意外不成?” “不错,查获的物证并非殊魂香,孙仲翔做贼心虚没看出端倪。” 乌早光冷冷一笑,“至于那份殊魂香存于何处,应该问一下你的对手。” 嘶! 乌魁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江千越。 乌早光的话其实很隐晦,然而乌魁山却从中品出了一丝危机。 因为根据那日孙远的供述,很可能会牵扯到乌家。 江千越既然能有神不知鬼不觉反布局,更是悄无声息从孙家盗换殊魂香,那就极有可能将其投放到乌家。 一想起孙远在供述中提起的殊魂香重量,乌魁山心头更是犹如重锤击心。 二两二,一两五,剩余七钱。 五钱足以致命,那剩余二钱……乌魁山这时想到孙仲翔那个计划未成的阴谋。 那么这剩余二钱,也很可能成为栽赃他乌家的饵料。 “好在那孙远没死,才给了韩忠善后此案的机会,同时也说明了此子的致命弱点,将来你或可从此处下手。” “父亲,我还以为您……嘿嘿!” “哼!以为会阻止你对付那小子?” 乌早光恨铁不成钢道,“打猎就要一击必中,否则你就会成猎物的猎物!” “是,孩儿记下了。” 乌魁山又道,“其实孙远夫妇定是被那小子收买了,可惜公堂上一次滴血认亲,想翻供已是不可能了。” 这一个月里,乌魁山并没有放弃挣扎。 可是想来想去,只有孙远夫妇这一环有突破口,但却被‘滴血认亲’这件事给直接堵死。 明知道是被收买了,但是却奈何不了江千越。 乌早光一摆手:“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来年就是春闱大考,你少分心这些琐事。” “父亲,那黄鸿……” 这些时日,黄鸿已不止一次登门拜访,都被乌早光直接回绝了。 其实黄鸿的意图很简单,就是自己的举人功名。 乌早光思虑了片刻,随后悠悠道:“革除了功名,确实有些可惜,此事以后再说。” 第0046章 不爽很久了,装哔到极致 第0046章 不爽很久了,装哔到极致 酷热的夏季,迫使江千越成了宅男。 其实即便不是酷夏,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也几乎与宅男没有什么区别。 江千越感恩自己魂穿在了江家,否则他感觉自己活不过这个夏日。 自从孙远中毒一案结束后,西江月酒楼的生意更是红火。 一桩案件,虽然结果很多人还颇有微词,但是在江千越这个问题上,众人却是出奇一致的推崇。 这其中的缘由,既有对江千越被动澄清的主观怜悯,也有人看出其中智慧后的称赞,更有众人不爽孙仲翔与黄鸿很久了。 虽然很多人仇富,但是也分善恶有别。 如果说,孙家是商贾界的流氓佬,那黄鸿就是文人界的装哔犯。 西江月为什么能盖过留仙楼,其中除了江千越的后续加持外,最重要的还是价格公道,对于新老食客都会一视同仁。 不论衣着,不论样貌,不论身份! 黄鸿装哔一直存在,只是由于家境以及乌魁山关系,很多人不愿意正面拂逆。 如今被革除了功名,又被乌家连番拒客,众人这才一一表露出来。 其实说到装哔,文人圈已经把江千越列在了首位。 不过在对待上,江千越要比黄鸿好很多。 谁让当初一场诗会,江千越出风头实在太猛了呢。 一般人装哔只在平流层,江千越不鸣则已,一鸣就在大气层。 当满场文士都被盖过,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后,那剩下的只有折服与吹捧。 当装哔装到极致,那就直接升华到实力。 装哔不可恨,可恨的是没有那个实力,却还要洋洋自得,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黄鸿之流。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西风楼开业的日子。 这一日,捧场的人很多。 除了邀请了一些江家的亲友以及曾经的食客,也有一些主动前来捧场的客人。 江千越与父亲在门楼迎接客人,整个流程都是相当顺利。 “孙先生,您也来了。” 江承一眼就看到了孙鞅,于是急忙迎了上去。 孙鞅一拱手,开玩笑道:“当然要来了,不过孙某可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看在你儿子的份上。” “哈哈哈,孙先生,请!” 江承满脸堆笑,孙鞅说这样的话,他心中自然是格外高兴。 “诶,不忙不忙。” 孙鞅一摆手,“音离,还不快过来见过你江伯父?” “江伯父,音离有礼了。” 孙音离说着,就直接恭敬地施了一礼。 此时,江千越已经到了近前:“孙先生,您能来此捧场,真是我江家的万分荣光啊。” “瞧瞧,江兄啊,你儿子这口才真是不得了,难怪我家音离整日提起这小子,不提就茶饭不香呢!” 孙鞅捻须一笑,言语十分的随意。 此话一出,孙音离顿时一羞:“爹,你胡说什么呢?” “你这丫头,平日里不停唠叨,现在却不让为父说话!” 孙鞅的一反常态,江家父子各自心中了然。 江承忙道:“孙先生,小辈们的心思,我等就顺其自然好了,请!” “请!” 老一辈走了,小一辈却站在原地。 江千越打量着眼前少女,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也许正是印证了那句女大十八变,现在饮食调养得当后,孙音离逐渐有了用一种长开的趋势。 与以前相比,整个人的样貌有了变化,就连气质也逐渐发生微妙改变。 尤其是今日的衣着搭配,显然是用足了心思。 见江千越打量着自己,孙音离先是有些害羞,随后却很有自信的看着江千越。 江千越微笑着说:“看来,你心结真的打开了,今日很好看。” “真的?” “当然!” 江千越肯定的点了点头,“你今日能亲自前来,是我没有想到的,谢谢你音离!” “你这话很见外。” 孙音离说着,默默低下头,无目的性的踢着脚下石头。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男女。 到了近前,才看清是韩忠父女二人。 “韩叔!” 江千越主动上前,一拜身着便服的韩忠。 “好小子,这才几日功夫,就置办了这番家业,江兄后继有人啊!” 韩忠拍了拍江千越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韩忠虽然处理案件不行,但是看事情还是看得清的。 这曾经的留仙楼,如今归于江家名下,显然是得益于孙远一案的好处。 后来韩忠算是品出了味,事情背后也就不言自明了。 江千越只是浅浅一笑:“韩叔过誉了,区区商贾,再如何腾达,也高攀不起官宦之家,请!” 此言一出,韩忠父女神色各异。 这句话很有深意,既说了一句谦虚的实话,也算是回击了韩忠父女。 韩忠心中一叹,心说你小子这是在挖苦你韩叔叔,你小子如今才名远播,只要刻苦读书参加科举,将来金榜题名岂不顺理成章? “韩大人,有礼了。” 这时候,孙音离没有进入西风楼,而是站在江千越身边,似有夫妻双双共迎客的意思。 “哦? 你是孙博士的千金吧。” 韩忠说完这话,又看了一眼江千越。 江千越显然也没有料这一幕,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正是,家父已在客堂,请!” “好!” 韩忠口中念叨着,心里却更加坚定江千越前途无量。 孙鞅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毕竟曾是国子监的博士,今日能够亲自前来捧场,显然不是因为他的那位江大哥。 随着父女二人进入,韩云翠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千越哥!” “嗯?” 见江千越望向韩忠父女,孙音离幽幽问:“你还心存留恋?” “留恋?” 江千越稍微一愣,随后反映了过来,“从未有心,何谈留恋?” 江千越的这句话,是他内心真实写照。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与韩云翠有丝毫瓜葛,只是后来对方太过于偏袒乌魁山,这才有了泄愤的言辞与举动。 众人误以为他这是嫉恨韩云翠移心别恋,其实是众人一厢情愿的想偏了。 就如他说的,从未有心,何谈留恋。 恋字无心,便是亦然。 第0047章 花心大萝卜,怪老夫唐突 第0047章 花心大萝卜,怪老夫唐突 就这样,孙音离陪在身旁,与江千越共同迎接客人。 让江千越意外的来客中,竟然还有乌家的管家乌应塘,以及管理酒业的刘坊使。 来者即是客,江千越一一热情招待。 “没想到你还挺有面子的嘛!” 古小梅背着双手,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楼内众人。 “连你都给我面子,他们敢不给么?” 古小梅瞪了一眼:“嘁!油嘴滑舌,难怪音离姐被你骗得不知东南西北。” “小梅,你胡说什么呢?” “音离姐你别拉我呀,我可跟你说啊,他可是个花心大萝卜,可别被他的表象给迷惑了。” “是是是,小师妹,你快进去吧,可别晒着你了。” 江千越说着,忙给孙音离递了个眼色,孙音离便默契拉着古小梅进去了。 古小梅能来,江千越自然是乐意,只是古原明没有来,这让他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也可以理解,古原明除了坐诊治病,一直都很少露面。 “江小友!”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江千越循声望去,就看到熟悉人影缓缓而来,正是瑶沁书院的客卿讲师周铮,以及身后跟随的孟新宇与秋万拂。 周铮这一嗓子,可谓是惊动了很多人,尤其是不少前来道贺的文人们。 自从汐湖诗会后,很多文人都想与江千越舞文论道,只是江千越一直都是谢绝见客,直到今日西风楼开业,江千越才放出风声广邀众人。 今日一上午,确实来了不少文士,以及不少清寒苦读的文人。 寻常酒肆茶楼初次开业,都会有免费提供美酒食物的操作流程,西风楼自然也是不能免俗。 所以,几日前就开始广而告之。 不过这次江千越稍微改了一些规矩与措辞,那便是邀请文人志士共论食文佳话。 如此改动,立意也就提升了档次。 在过去,凡是有这类活动,前来免费品尝的都是食客以及贪便宜者,文人则是由于自命清高风骨,一般是很少参与这类活动。 但江千越稍微改动了措辞,就成了文人交流与美食共赏的集会。 这样一来,就给了一些想满足口腹之欲,却又顾忌风骨的文人一个合理的台阶下。 “前有孙博士前来道贺,后有周夫子也莅临来此,真是给足了江千越面子啊!” “看来我等前来道贺是正确决定,能与周夫子共赴宴会,实在是我等幸事。” 这时候,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道:“几位或许还不知道,周夫子这些日子里,一直在研究江公子的字体,为此甚至耽误了书院的授课。” “竟是如此……”众人感叹道,“周夫子向来以书法见长,却对江千越的字如此痴迷,难不成此子书法已经超越了周夫子?” 虽然很多人都听说了江千越的传闻,但谁也没有亲自真正见过,因此心中难免会有一些疑虑。 然而听了书生的话后,众人纷纷震惊不已,因为有人认出那书生正是瑶沁书院学生。 周铮的突然到来,让江千越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没有发请柬邀请。 这倒不是他不懂礼数与自身倨傲,而是他毕竟只是商贾之家,与文士名流还是有着较大的隔阂。 万一发了请柬人家不来,那也就等同于自取其辱。 与其说没发,倒不说是不敢。 正是因为这身份间的隔阂,江千越为了今日的场面热闹一些,才特意给了一些清寒文人前来捧场的台阶。 孙鞅是因为有过交集,且因为其女孙音离的关系纽带。 韩忠是因为两家的私交,况且今日便服也是不带官身前来赴宴。 “周先生,您……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 江千越急忙小跑上前,然后极为恭敬地深施一礼。 周铮爽朗一笑,单手拖住江千越臂膀:“好了好了,老夫可不吃这种俗套,只是老夫此次不请自来,你这个小主人不会怪老夫唐突吧?” “岂敢,您能来此,实在是……实在是……” 江千越此刻竟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确实有些意外。 一旁孟新宇却笑了起来:“江兄,你平日里可是舌战莲花,没想到今日却口吃起来?” “能见江兄如此窘态,看来是不虚此行。” 秋万拂也随后拱手,“如此喜庆宴会,江兄竟然对我等置之不理,一会儿入席可要罚酒三杯!” “那是自然!” 江千越连忙向二人拱手致敬,因为他也没有给这二人发请柬。 江千越在前方引路,四人一同进入西风楼。 后续接待,江千越直接甩给了黎云。 如今的黎云,不再担任西江月的前堂管事,而是直接成了西风楼的掌柜。 此时楼内,早已经是宾客满座。 楼有三层,一楼空间较大,很多街坊百姓与布衣贫寒之人都聚集在此。 二楼主要招待一些有财力的老顾客,三楼则是招待本次前来道贺的文人们。 这些是江承的安排,江千越并没有多说什么。 江千越途经一二两层时,与客人们互动寒暄倒也和谐,可是就在他登上三楼楼梯时,就隐隐听到三楼的一些杂音。 靠近楼梯的两桌宾客,几人轻描淡写的窃窃私语。 “这江家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在一楼大堂招待了一群贫贱之辈。” “魏兄,何止如此,其中有不少人,我曾在城南看到他们乞讨呢!” 姓魏的男子瞥嘴讥讽道:“合着这江家举办的不是开业宴会,而是叫花子聚会叻?”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随声大笑。 “与这些人同楼,真是让沈某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这江家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真不懂规矩?” 话音刚落,有人随之调侃道:“你指望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会懂得什么是规矩? 沈兄,你是不是几杯酒喝得糊涂了?” “酒是好酒,只是这人……哼哼。” 姓沈的男子,冷冷一笑,然后饮下杯中之物。 “既然自称文士,又何必说话吞吞吐吐,不妨把话敞开了说。” 随着这一声质问,江千越缓步走上了三楼。 江千越的到来,让靠近楼梯的两桌客人,纷纷面露尴尬之色。 第0048章 君子远庖厨,究竟谁更狂 第0048章 君子远庖厨,究竟谁更狂 “江兄,我等不过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没错没错,江兄海涵,我楚湘自罚一杯,当是向江兄赔罪!” 几人见江千越面带不善,又看到身后跟着周铮等人,心知事情有些闹大了,于是就有人急忙做起了和事佬。 “别啊,诸位能来此道贺,那是给了江某人天大的面子,有什么不满意之处,大可以当着众人提出来,如此江某才能及时更正!” 江千越一摆手,作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却是极为锐利,尤其是在那几个说话刻薄的身上。 江千越这一折腾,整个三楼的宾客都聚焦到了此处,其中不乏有离席上前围观者。 这时候,管家王钟赶了过来。 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后,江千越这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父亲身影。 原来父亲与孙鞅、韩忠此刻都在后院,至于聚集一处谈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是心中不忿,或是看不惯江千越的阴阳怪气,又或是被江千越的眼神盯得发毛,那个姓魏的挺身站了出来。 “在下魏明煌,有个问题要问一问江兄。” “请说!” “这西风楼开业,我等前来道贺,乃是看在江兄与我等皆是文人才子。” 魏明煌说到此处,确有几分倨傲,“我等给了江兄颜面,为何江兄却将我等颜面视而不见?” “颜面?” “不错!” 魏明煌食指弯曲,点了点地面,“一楼大堂你邀请一群白丁乞者参宴,又让我等与其共聚此楼,我等饱读诗书的文士颜面何在?” 此言一出,先是一片沉寂,随即三楼就有零零碎碎的附和声。 显然,魏明煌的话,代表了一些人的心声。 这时候,那姓沈的男子端着酒杯,颇有几分玩味道:“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庖厨尚且避之不及,又何况是那些贫贱乞丐?” “阁下是?” “免贵姓沈,字博阳。” 沈姓男子微微一笑,“沈某刚到此地不久,江兄之名如雷贯耳,如今相见……” “如何?” “见面不如闻名!” 此言一出,整楼一愣,这是在说江千越名不副实。 周铮与秋、孟三人一直没有搭话掺合,主要是因为这是江家的主场。 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客随主便为准则。 然而这沈博阳的话,让三人不禁眉头微皱,觉得这小子过于猖狂。 与此同时,秋万拂与孟新宇的心思,与此刻的周铮又多了一层不同之处。 要说到猖狂,他们很想知道江千越与沈博阳究竟谁更狂。 沈博阳原本以为,他这些话会让江千越很生气,然而结果却让他大跌眼镜。 江千越不但没有表现恼怒,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感叹地说:“真是遇到了知心人,一直以来江某不过是微末少年,只是诸位高看了江某而已。” 说到这里,江千越话锋一变:“只是诸位高看江某不要紧,反万万不可高看自己,否则会容易迷失自我,最后沦为那茅坑里的顽石——又臭又硬!” “你!” 江千越说完,不再搭理沈博阳,而是将目光落在魏明煌身上:“你这种人,其实很可怜,也更可悲。” 闻听此言,魏明煌顿时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 江千越身子微微靠近,随即猛然轮起袖子,就朝着魏明煌抽了过去。 啪!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加上清晨傍晚两趟跑,身子骨早已经相当结实。 这一巴掌抡过去,直接把瘦成竹竿的魏明煌给扇蒙了。 噗通! 只是一巴掌,就把魏明煌扇倒在地上。 这一下,不仅魏明煌懵了,就是整个三楼的宾客也懵了。 与此同时,二楼一些宾客听到响动,也纷纷上楼观看发生了什么。 只是片刻,整个楼道给堵得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幕,孟新宇暗自直戳牙花子:“好家伙,江兄这一巴掌力道可真不小。” “比之汐湖那次,确实力道不小。” 听了秋万拂的点评,孟新宇扑哧乐了:“还好乌兄没来此地,否则听到你如此揭伤疤,估计都会当场气走。” 二人私语之时,魏明煌正要眩晕的爬起来,却被江千越突然一脚揣在胸口。 砰! 还没站稳,又再次躺下来。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其中有人正要上前劝说,却被江千越眼神一瞪,直接又悄然退了回去。 江千越一脚踩在魏明煌胸口,半蹲身子问:“你跟我谈颜面? 你算个什么东西?” “越儿,住手!” 就在江千越抡起臂膀,准备再抽对方之际,背后传来江承的声音。 伴随熟悉声音入耳,江千越就看到父亲与孙鞅、韩忠等人匆匆上了三楼。 “老爹,你怎么来了?” 江千越浅浅一笑,完全一副孩子模样,似乎眼前一切都无关紧要。 江承沉声呵斥:“混账,我若是再不来,你惹祸就更大,快放了此人!” “千越,快放手。” 这时候韩忠也开了口,“这开业大喜的日子,你这样会伤和气,再说你如此动手打人,可是要触犯王法的!” “既然老爹与韩叔如此说了,那我就……” 啪! 原本众人以为江千越会听劝放过魏明煌,却不料江千越又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你……” 江千越不顾亲友的呵斥,以及求饶的魏明煌,又是轮番几巴掌:“你跟我说颜面,你连个羞耻之心都没有,还要什么颜面? 读了几本破书,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贫苦怎么了? 乞丐又怎么了? 老子想请谁就请谁,你算那根葱蒜?” 江千越越打越气劲,“你这一脸蜡黄又麻杆,穿着浣洗都快烂了的青衫,与乞丐又有何区别? 就因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开始觉得自己飘了? 你一个不事生产、五谷不分、依靠父母妻女养活的废物,竟然还有脸说楼下那些自力更生的人!” 江千越并不认识魏明煌,更不知道对方家境,但是靠着家里人养活,是当下贫苦读书家庭的常态现象。 魏明煌这种营养不良的麻杆身体,以及那身洗得都快打补丁的青衫,可见其家境十分的不好。 而魏明煌能说出混账话,大概率就是那种不事生产的吸血鬼。 一般劳作苦读兼备的读书人,多是懂得民生多艰,绝不会说出这种丧德之言。 第0049章 修文先修心,称之为公知 第0049章 修文先修心,称之为公知 “同楼参宴为什么不行? 他们是碍着你吃还是碍着你喝了? 你姥姥的,谁给你的优越感? 要不是老爹事先安排好了席位,我都打算将你们这群茅坑石头,与一楼的那群宾客对换席位!” 说到最后,江千越直接一拳砸了下去。 “越儿不可!” 江承与韩忠几人很想上前,然而一个邋遢道士却挡住了去路。 “你!” 就在江承打算硬闯之际,江千越那一拳砸在了地板上。 虽然魏明煌没有被打中,但是此刻早已经吓得大哭起来,整个干瘦身子瑟瑟发抖。 “咦,这是什么味儿?” 这时候,有人突然嗅到一股异味。 “魏明煌,你……” 有人眼力极好,就看到魏明煌的裤子已经湿了。 楼内女眷一瞥后,急忙尴尬扭过头去。 “来人!” 两名年轻伙计闻声赶来:“少东家!” “扔出去!” “是!” 两人会意,直接拎着魏明煌下了楼。 起身的江千越环视众人,随后缓步走向沈博阳。 “你……你要做什么?” 此时的沈博阳,早已经没了此前的镇定,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与胆怯。 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何曾想到江千越会如此残暴,当着众人就险些把人打死。 然而江千越没有回应,依旧是步步逼向沈博阳。 “千越,不可如此放肆,你可知……” 面对韩忠出言相劝,江千越冷眸一闪:“韩叔叔,你今日只是宾客,我江家如何待客,还请您不要插手!事后,我自会给一个交代!” “你!兄长你瞧这孩子……” 韩忠被噎得怒不可遏,只得向江承述说抱怨。 江承这次没有开口,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狠厉,不过刚才能在最后关头收手,他知道儿子心中还算有分寸。 江千越步步紧逼,将沈博阳逼到角落:“沈博阳是吧,你是自己滚,还是我送你滚?” “你!哼!” 沈博阳气得浑身发抖,但是最后还是泄了气,转身迅速离开了三楼。 当沈博阳迈出西风楼的一刻,从楼内传来江千越的声音:“将杂碎坐过的桌椅,扔出去烧了!” “江千越,我……不会放过你!” 沈博阳咬牙切齿,甩袖愤然离去。 此时,三楼一片肃静。 尤其是靠近楼梯的两桌宾客,此刻都面面相觑,有种进退两难的意思。 “诸位,江某年少气盛,不懂规矩,但江某为人处世,不讲究自命清高的恶臭习惯。 在这里也好言相劝诸位,无论将来各位仁兄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都莫要忘了读圣贤之书的初心。 当明白修文先修心,心若无德,为君,则祸乱天下;为官,则盘剥百姓;为学,则断脊公知。” 江千越高声壮语,声音回荡不觉。 “这小子……” 江承看着儿子,心绪翻腾不已。 “好!说得好啊!” 周铮抚掌称赞,眼中神采奕奕,“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江小友这一席话,可谓是振聋发聩。” “周先生,见笑了。” “诶,不,你之言行,老夫认同!” 周铮拍了拍江千越的手,一脸欣慰道:“修文先修心,如今这世道,莫说做到的没有几人,就是说出此言的也寥寥无几了,小友这话说得好啊!只是……”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周铮略有尴尬,但却虚心请教:“这公知一词,不知是?” “断脊之犬也。” 江千越也是忙着认真道,“晚辈大病期间,曾经梦游太虚之境,经历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里将一类投敌卖国、贬损自家国人的学者文人,一并称之为公知。” “哦,原来如此!” “周先生,您说这类公知群体,是不是断脊之犬?” “依你之解释,这类群体简直连狗都不如!” 周铮眼神严厉起来,“狗不嫌家贫,尚且护宅防盗,这群公知就理应挫骨扬灰,免得辱没了先贤。” 或许是身为文坛学究的缘故,周铮在听了江千越的解说后,对公知一词有了极度的厌恶。 “先生高洁,晚辈敬佩!先生请!” “好!” 江千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领着周铮向着居中的席位走去,只留下众人各自面面相觑。 似乎仍停留在刚才的暴力一幕,又似乎在品味江千越的那番话。 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顺其自然了。 “这家伙说话还蛮有气势的,不过倒是很合乎本姑娘的想法,这群酸臭文人一个个鼻孔朝天,那德行啧啧啧,呕!” 古小梅说着,吐出小舌头,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 孙音离拉着古小梅边走边道:“有的人,可看不了你师哥这般粗鲁,就喜欢一些缩头乌龟,或许这就是有眼无珠吧。” “你!” 人已去,话音犹在。 看着孙音离离去背影,韩云翠气得银牙紧咬,但是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孙音离这句话,显然是含沙射影讥讽韩云翠,而这缩头乌龟自然是指代乌魁山。 当日汐湖诗会上,就因为江千越的暴力一巴掌,使得韩云翠彻底站在了乌魁山的一边。 其实韩忠也听到了这句话,只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颤抖了一下。 韩忠心里很明白,今日江千越当众打了魏明煌,言语羞辱沈博阳,其实也无形中打了他的脸。 因为即便韩江两家关系很好,但他依旧不能摒弃文士对商贾的俯视与嫌弃。 一段插曲后,开业宴席继续。 江千越与几名亲近之人聚在一处,其他众人也纷纷落座,随着各种菜式逐渐上桌,众人也是各个猎奇不已。 显然,这些菜式此前从未见过,即便常在西江月的食客,也是第一次品尝新菜式。 酒是好酒,菜是新式。 觥筹交错之间,气氛逐渐活跃了起来。 这期间,前来道贺的刘坊使主动上前敬酒,江承父子二人也随之回敬。 刘坊使从头至尾不提孙家之事,只是言语中希望江家继续采购官营酒坊的酒酿。 对此,江承是拍着胸脯答应。 这让刘坊使兴奋万分,彼此之间又互相吹捧了一番。 从名义上说,这刘坊使是孙连喜的女婿,如今满脸堆笑揭过这一页,很难判定是福还是祸。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生意还是要做的。 第0050章 几十年交情,游太虚之境 第0050章 几十年交情,游太虚之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仅楼内的气氛活跃起来,随着初秋的阳光渐渐落下,外面隐隐传来阵阵蛙鸣声。 江千越掸了掸薄衫,心中有些燥热难捱。 虽然进入初秋,但天气依旧炎热,加上几杯酒下肚,可谓是内外交逼。 好在宴席是在三楼,有着微微清风吹拂,否则他早已经大汗淋漓。 “周兄,你要敬我一杯才行。” 一听这话,周铮举目看向孙鞅:“孙兄,你这话是何意?” “欸,你怎能贵人多忘事呢?” 孙鞅用目光扫过江千越,然后继续说,“要不是孙某为你沙漠寻珠,你又怎能如获至宝?” “额哈哈哈!” 周铮随后爽朗大笑,看着江千越自语道:“沙漠寻珠,这个比喻好啊,江小友的书法独道,让我是大开了眼界,这其中当有你的功劳,来,敬你一杯!” “请!” 也许是心中高兴的缘故,在孙鞅与周铮你一言我一语中,江千越这才知道事情背后的整个细节。 他知道周铮给他下柬是孙鞅的推荐,但是他不知道孙鞅早就注意到了他。 众人无论是确信还是猜疑,知道江千越书法不俗的时间点,是统一确定在那副楹联出来之后。 如果在这之前知道的,满打满算的外人也就只有三人。 一个是古原明,一个是乌魁山,另一个就是孙鞅。 古原明知道并不稀奇,而乌魁山与孙鞅能够知道,皆是因为当初集贤堂的那一次楹联冲突。 乌魁山是见到了那张下联字条,但后来直接气得当场撕毁了。 至于孙鞅是如何知道的,就要归功于集贤堂的柜台账房先生,将此事私下告知了孙鞅。 孙鞅根据柜台遗留的垫纸残迹,察觉了江千越的书法功底。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单凭一张力透纸背而残留的垫纸残迹,孙鞅对江千越有了深刻印象。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江千越第一次登门拜访时,孙鞅就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听完了两人的述说,众人听了各自唏嘘,江千越则是有些感慨万千。 “江兄,你何时有机会了,也给孟某写一幅字!” 孟新宇笑着说,“你大概还不知晓,周夫子为了你的那张真迹,都快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秋万拂也接过话道:“为此,恩师曾感叹,他老人家与周夫子几十年交情,比不了江兄一笔妙字。” “你这两小子,就知道调侃老夫。” 周铮也是有些喝开了,没有丝毫的文人架子,“你信不信老夫兴致来了,以后这课老夫也不授了!” 孟新宇急忙摆手:“别啊,您这样下去,山长还不得急疯了?” “他是不能把您怎样,那我二人可就惨咯!” 面对周铮这种随心之人,孟新宇与秋万拂只得急忙认怂。 周铮在众多学生心中,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存在。 有时候授课极为严厉苛责,但有时候却又极为热心肠,平日里与学生根本没有地位隔阂。 几句话,就能谈笑融入其中。 兴致来了,旷课比学生还要严重,时不时的就停止授课两三日。 这一次更是离谱,前前后后停了半个月。 要说这半个月的罪魁祸首,那自然是非江千越莫属。 自打江千越留下那一幅双体字后,周铮简直是如获至宝,整日里神神叨叨,躲进自己书房里闭门不出。 也是直到最近,在山长的极力劝说后,周铮这才恢复了往昔的作息。 谈到书法上,周铮顿时双眼放光起来。 他看向江千越,十分认真道:“江小友,老夫还没来得及问你,你这书法究竟是因何而成?” 因何而成,这四个字相当的有讲究。 既表达了自己的问题,也给足了对方的说话空间。 从理性上来说,周铮很难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的书法造诣。 在他的理性观念上,任何一种书体的成形到大成,没有个数十年的笔尖积累,是不可能自成一派的。 就像当今大梁第一书法家李璇,除自身资质的以外,也是经历无数寒暑才有如今成就。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在如此年纪就自成一派,而且还是两种书体并列而成,这就让他有种惊为天人的震撼了。 虽然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他看得出江千越的笔力尚欠火候,但是能形成自己的书法体系,说是瑕不掩瑜也不为过。 所以,他问出了‘因何而成’四字。 这四字,既询问了江千越书法的成功之道,也是隐含询问江千越师承何人。 与其认定江千越天资妖孽,他更觉得高人传承更合理。 周铮的这一询问,不仅同桌的众人纷纷侧耳,就连楼内其他文人也纷纷竖起耳朵,想要听到江千越的正面回答。 江承也是有些意动,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儿子为何与以往判若两人。 江千越不慌不忙道:“周先生,可还记得入席前,晚辈与您说的那番话?” “你是说,梦游太虚之境?” 周铮想到了这里,又觉得这事情过于虚无缥缈。 “正是,晚辈因为大病一场,浑浑噩噩间,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江千越开启了编故事模式,“那个梦境之中,似真似幻难以估量,只知道在那个梦境世界中,晚辈度过了许多岁月,也经历诸多世事人情,更见证了沧海桑田……” 江千越一顿胡侃,将气球越吹越大,因为这样对他有好处。 其实他一直受到当下环境的局限,平日写写诗词文章,偶尔来几句绝句,还能勉强被解释称为天资聪颖。 可要是这方面展露太多,就难免让人生疑,就像今日被周铮当面质疑一样。 这还只是单纯地文学方面,将来他要是再搞出什么东西,那他又如何给出合理解释呢?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真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出于种种考虑,他感觉自己被时代掣肘了。 小打小闹倒也没有什么,可是蝴蝶一动未必不会掀起惊涛巨浪。 所以他一直都很克制,免得给众人诸多话柄。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都开始觉得自己的儿子变得有些陌生了。 好在他很快适应了身份,这才打消了父母的一些疑虑。 他一直纠结苦恼此事,今日周铮当众这么一问,他正好借此机会打开这个桎梏。 第0051章 广告活招牌,晚辈献丑了 第0051章 广告活招牌,晚辈献丑了 将一切归咎与虚无缥缈的梦境,是当下江千越最好的解释理由。 反正很多人也都知道,他躺在床上虚脱了很久,那就顺势将自己的学识与老练,统统甩给梦境中的灵魂历程。 听了江千越娓娓道来的胡侃瞎侃,众人是被唬得一愣一愣。 由于江千越煞有介事说的有模有样,众人似乎觉得此事真实存在一般。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世事无常,如梦似真。”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风谷子打了一个道偈。 风谷子的这几句话,众人若有所思,其中不乏有默默点头者,就连周铮与孙鞅这等文坛夫子,也是沉吟不语似有感慨。 起初,对于众人能信多少,江千越并没有抱太大期望,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想到在场众人似乎都没有反驳。 随后,心里一琢磨,江千越也就释然了,因为时代不同,对于迷信接受程度也就不同。 “喂,他说这些,你信吗?” “我……”被问的书生突然一愣,随后反问,“你信吗?” “嘿嘿,信啊,为何不信?” “我也信,来,敬你一杯。” “请!” 两名书生相视一笑,彼此都明白了各自心意。 其实信与不信,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世上,没有攀比嫉妒之心的人太少了,如今江千越以梦境噱头自降光环,对他们而言是十分愿意接受,因为他们心理上压力小了很多。 要不然,他们这些文士还要不要活了? 后半场的宴席,江千越主动邀请周铮与孙鞅,以及孟新宇与秋万拂留下墨宝。 尤其是周铮与孙鞅,江千越是亟待二人赐字,这可是难得的广告活招牌。 他虽然近期小有名气,但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就如同一个网红大v,看似流量粉丝不少,但终究是没有深层的影响力。 也许过了这阵风,他也就只落得名头了。 孙鞅的心情格外的好,于是就给江千越写了一副楹联。 周铮也毫不吝啬,就在宣纸上写下‘西风楼’三字。 孙鞅见状,爽朗笑了起来:“哈哈哈,老周啊,你这人真是会投机取巧,你这不是明摆着是占小江的便宜吗?” “你啊你,许你楹联挂门楼,就不许我如此?” “诶,老周你这可就强词夺理,我写的楹联虽说还算拿得出手,但也未必就要挂在外面,而你这‘西风楼’三字,难不成要裱装好了挂在三楼?” “你!哈哈哈,好好好,你一喝醉就没个把门的,我说不过你!” 周铮看着微醺的好友,也不在意什么,遂将目光投向江千越,“江小友,你……” “请唤晚辈小江即可,先生能留下手迹墨宝,是我江家之荣幸之事,晚辈在此多谢了!” 江千越说着,就是深施一礼。 江承在一旁也拱手道:“周先生抬爱,江某会将其制成匾额,悬挂于西风楼前。” “呵呵,你们这对父子真是……”周铮摆了摆手,“其实这字如何处理,周某并不在意,就是留作柴薪又有何妨?” 众人闻听此言,均是蓦然一愣。 紧接着,周铮对江千越道:“方才其实是想说,老夫抛砖引玉之后,小江你还想让老夫等待到何时?” “啊这……” 搞了半天,周铮的初衷是让江千越露一手。 “既如此,那晚辈献丑了。” 看着周铮用殷切期盼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再迟疑就是自己不懂规矩了。 于是接过毛笔,站在铺好纸张的桌前,静静地凝视不语。 众人知道这是酝酿辞藻,因此都自觉停下来喧嚣,等待江千越接下来会写些什么。 尤其是韩云翠,直到现在她还仍旧抱有怀疑态度,认为江千越不可能会突然有如此惊人才华。 认为这一切,都是事先做好的功课。 今日再次临场,她倒要看一看江千越还能写出什么佳作。 江千越看了一眼窗外夜景,此时月色朦胧,隐隐有霜烟笼罩。 随即心思一动,笔头轻撩蘸墨,开始在纸上书写腹稿。 展纸挥毫,笔走蛟龙。 江千越笔力行走之间,可谓是直画如剑,曲笔似藤,点若危峰坠石,撇如兰叶拂风。 而在那纵横捭阖之中,又是另辟新径,仿若是在酣畅淋漓写人生,又似乎在感叹胸中无尽愁绪。 行笔交错里,是点与线的巧妙组合。 嘶! 当周铮与众人纷纷观看时候,纷纷被江千越的笔法走势所震慑。 “此子笔力又精进了,而且这……” 映入周铮眼帘的不是内容,而是江千越的书法字体,他不仅看出了江千越的笔力精进,更看出了这又是一种新的书法体。 迄今为止,他所见到的字体就有三种。 三种字体他还没有研究透彻,现在又突然再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这怎能不让他诧异又惊喜。 诧异的是,眼前这小子究竟还有多少存货。 惊喜的是,他又有研究的方向与乐趣了。 相较于周铮的关注点,众人则是更在意江千越书写的内容。 因为在不研究书法之人的眼中,所有人都写的差不多,最多就是有的人写的好看一点罢了。 “蝶恋花……这词牌名……”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有人默念后,盛赞道:“好句,此刻颇为应景。” 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之际,江千越笔下字句再次映入眼帘。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江千越收笔一刻,自己也暗自舒了口气。 晏殊的词作倒是好默写,就是这黄庭坚的字,想要写出其中神韵,可是耗费了他不少气力。 这也说明,他还没到达收放自如的境界。 相比于书法大家,他还有一段路要走。 此前在汐湖诗会上,正面所用的郑板桥的字,背面则是赵孟頫的字,加上西江月那副楹联,用的是苏轼的字,如今他一共借用了四人的字体。 平日里,他比较喜欢用苏轼的字体。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先祖的字,但是一直学不到其中精髓,所以不敢贸然去写。 今日选择使用黄庭坚的字,也是为了对应当下词作的本身韵味。 第0052章 西风凋碧树,望尽天涯路 第0052章 西风凋碧树,望尽天涯路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秋万拂默默念着这两句,“难怪江兄要将此楼更名西风楼,果然是意境深远,好一句望尽天涯路!” “唉,真是……罢了。” 孟新宇几次欲言又止,他对于江千越这个人,有着较为复杂的情绪。 然而今日再会,他的情绪开始有些浮动,如今他终于理解乌魁山与黄鸿的心境了。 不错,一向心性随和的他,有了一丝丝妒忌。 相较于众文人的交口称赞,这首词在女子心中就更能掀起阵阵波澜。 因为这首词是晏殊写闺思的名篇,其中的感情注入的细腻感,也只有女儿家才能触摸其中情感。 其实江千越很不喜欢这类诗词,但是为了能够应景装哔成功,他也只能违心的将其誊抄下来。 当江千越目光掠过古小梅、孙音离以及韩云翠的时候,这三女都不由得情绪莫名起来。 “他……这是在说我么,可是又为什么……” “他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原来……他知晓我的心思……” 三女心中如何去想,江千越自然是无从得知,他之所以环视三女而过,其实只是在寻找一个人。 西风楼里的伙计,大都是城外他接济的那群无业流民。 这段时间,他早已经安排其中青壮年,在西江月学习了一段时间跑堂招待等规矩事宜。 曾经的留仙楼伙计,他只保留了几个精干的,剩下岗位全部由这些人接替。 不过他发觉,有一少年有读书天赋,而且也有识文断字的底子。 因此就打算借这个机会,通过周铮进入瑶沁书院学习。 所以,他要找的是岳平秋。 在宴席上,周铮当场考校了少年岳平秋,觉得岳平秋确实有些天分,于是就答应了江千越的请求。 不过额外附加条件,就是他要拓走江千越这幅字。 并邀请江千越有空前往书院,与他一起坐而论书法之道。 对于周铮的条件,江千越是满口答应,并且将写好的字直接送于周铮。 如此一来,周铮更是满心欢喜。 宴席到了尾声,以孟新宇与秋万拂为代表的众人,都或多或少留下自己的手迹墨宝。 一场宴席,终究散去。 当西风楼彻底安静下来,在后园的凉亭下,江承背负双手注视着眼前道士,久久不发一言。 “有什么话就快说,贫道还要回去静修。” 风谷子说着,随性的坐在石凳上,从腰间摘下酒葫芦,自顾地呷了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 “哎呀,这话听着倒是耳熟。” 风谷子掏了掏耳朵,扭头看了一眼江承,“对了,这话江千越也问过贫道,这算是父子心意相通吗?” “你说呢?” “父子? 嘿嘿,江承智,何必在贫道面前演绎父慈子孝?” “你!” 江承突然瞳孔放大,眼神惊诧之中透着隐隐杀机。 风谷子一摆手,满不在意的说:“贫道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贫道不会伤害他一分一毫,而你……却做不到!” 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威压。 江承沉默少许,认真道:“话虽如此,对于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江某心中难安!” “此前你我默契对敌,不是挺好么?” “看来,你果然是有目的。” 话音落,江承身影瞬间而动,随即一掌劈向风谷子。 风谷子见状,只是身子轻盈一挪,巧妙躲过江承这试探一击。 一击不成,江承双掌并出,携力劈华山之威,逼迫眼前风谷子退无可退。 “不识好歹!” 风谷子轻声一语,随即单臂如蛟龙探海,直接袭向江承胸口。 江承急忙后撤,双掌左右相互挤压,试图互压之力钳制风谷子致命一击。 却不料,风谷子单臂猛然一震荡。 似如钢枪铁臂,震得江承难以招架,双掌如触电般瞬间弹回。 与此同时,风谷子单臂直捣黄龙。 下一瞬,风谷子就捏住了江承咽喉:“在军中,血鳞卫或许算是高手,但在贫道眼中,捏死你就像捏死蝼蚁一般简单。” “你竟然知道血鳞卫!” “江承智,你应该庆幸你现在的身份,否则你早就该死了!” 风谷子不作回答,只是将江承丢在了一旁。 “老爹!” 就在这时,园外传来江千越的声音。 风谷子瞥了一眼江承,然后纵身一跃,消失于夜色之中。 紧接着,江千越就走了进来。 “老爹,我问你个事……”江千越来到亭子中,才发现江承面色青红,一只手摸着脖颈,“老爹你这是?” “哦? 饮酒过多,咽喉如烈火灼烧,因此有些不舒服。” 江承故意掩饰,背对着江千越:“说吧,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跟孙先生以及韩叔叔,此前私下会晤说了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是关于你的婚事。” 一听这话,江千越顿时急了:“卧槽,老爹,咱爷俩不是早已经达成共识,你儿子我现在不打算成亲吗?” “你就不问对方是谁?” “还用问?” 江千越瞥了瞥嘴,“此前已经跟韩家说得很清楚了,那么韩叔叔自然也不会厚着脸谈及此事,所以那就只能是孙家了,不过老爹您应该明白,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那你就错了,你韩叔叔还真是有这个意思。” “什么?” 江千越顿时愣住了,心说这好马不吃回头草,韩忠可是有着内心的傲气,岂能会有这种不顾颜面的想法? “其实你韩叔叔也是无奈,原本他是打算攀上乌家这个高枝。” 江承摇了摇头,颇有看透人情百态的味道,“可惜啊,乌家岂能看得上他这个小小县丞? 依照乌家的意思,是要先纳韩家女儿为妾,连个平妻都没有资格。” 妻、平妻、妾,等级分明下,韩云翠若是嫁过去,也就比府中婢女略高一点。 而且妾室由于地位低下,氏族官绅常有相互赠送之事。 所以,妾室与物品无异。 韩忠虽然官卑职小,但也自负是书香门第,自己女儿给人家当妾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即便韩忠很想与乌家攀亲戚,借此提升自己的官运,但事关自己女儿幸福与个人尊严,他绝不能答应这件事。 出于这种心理,韩忠借着道贺的机会,要与江家重谈婚姻大事。 第0053章 成了香饽饽,处理的很好 第0053章 成了香饽饽,处理的很好 “老爹,你莫非答应了?” 江千越得知这个意外,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你小子……”江承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于是调侃起来,“你难道还忘不了那个洛冰清?” “当然不是了,人生路漫漫,儿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太多心思纠结于此。” 江千越说的慷慨激昂,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当提及洛冰清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绪就会产生一阵浮动。 江千越扪心自问,是这具身体的残留情感吗? 或许,如今他也分不清了。 “那就好,人都已经不在,也算断了念想了。” 江承拍了拍儿子肩膀,“至于你的婚事,为父曾经答应过你,一切要征得你的同意,当然就不会食言,只是这一次情况颇为特殊。” “这话何意?” “为父还没来得及拒绝你韩叔叔,结果那孙鞅就与你韩叔叔争论上了,直到最后开了宴席,两人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 听了父亲的这一番解释,江千越才明白宴席上,韩忠与孙鞅为何彼此那么冷漠,原来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在江承的叙述中,孙鞅与韩忠发生口角相当激烈。 不仅如此,孙音离与韩云翠也是相互敌视。 虽说韩忠有功名在身,更是岳峰县丞,但孙鞅也是见过官场市面的人,因此面对韩忠那真是寸步不让。 “老爹,没想到你儿子成了香饽饽吧?” 江千越突然说这种话,既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调侃,更有几分心酸。 当初韩家父女登门,虽然没有居高临下的强迫退婚,但也无形中让父亲江承颜面尽失。 这其中心酸,也只有一家之主江承明白。 “飘了?” “哟? 老爹接受新词很快啊!” “好了,不与你瞎扯,关于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为父不想参与,至于你韩叔叔那里,你不用顾虑太多,依照本心行事即可。” 江承说完,起身离开了。 江千越望着父亲背影消失于夜色,随后道:“来福,让黎云来见我。” “是!” 回廊处,来福匆匆离去。 不多时,黎云来到后园,急忙恭敬行礼:“少爷!” “今日宴席,你处理的很好。” 江千越说到此处,眉峰不禁一凛,“但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是,属下一定详查此事,永绝后患。” “那倒不必,做好你的分内之事。” “属下明白。 只是……”黎云低着头,言语中有些迟疑。 “说!你当知我之脾性。” “少爷,既然有西风楼如此产业,为何不将其做大,反而要将每月盈利用于施善大众。” 黎云说完,见江千越没有回应,于是又道:“少爷宅心仁厚,乐善好施,这让属下崇敬万分,但大可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因为长此以往下去,将会入不敷出。” “我知道。” “那属下明白了。” 黎云虽然年轻,但是心性老成,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那剩下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江千越仰头望向夜空,虽是星辰汇聚,却月色朦胧:“令堂病情好转了吗?” 提及此事,黎云神色有了变化:“家母自孙家接回后,病情已有好转,家母还让属下传达对少爷的大恩大德。” “不必如此,你替我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与你,古生堂那里,我已经订了半年诊金与药金,你可带灵堂随时前往。” 噗通! 黎云当场下跪,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江千越拍了拍黎云肩膀:“好了,快起来,这里一切就交给你了。” “属下,定不负所托!” “嗯,走了。” 江千越随意说了句道别,然后带着来福离开西风楼。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 “来福,你憋着一泡尿,什么时候才撒出来?” 突然,江千越停住脚步,转身问了一句。 来福挠了挠头:“少爷,嘿嘿,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啊!” “快说!” “少爷,小人有些不明白,那黎云虽能力不差,但也不至于将一座西风楼交给他打理啊。” “怎么,不可以?” 江千越打趣起来,“难不成,你想当这个掌柜?” “嗐,少爷您就别取笑小人了,小人是哪块料子,还有些自知之明,只是……那黎云比小人大不了多少,小人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掌柜,担心他把咱江家的产业给整没了。” 来福虽然说的是头头是道,但是言语用词上,渐渐受到江千越的影响,有一些不合乎当下环境的词汇。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江千越摆弄着手中折扇,那是风谷子当初所赠,“这黎云此前在西江月多次谏言,看似无理取闹、挑拨是非,但所提议的也都些道理,所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再说了,后来在他担任前堂管事期间,西江月的每月营收可是涨了两成。” “这话是没错,但这黎云来历不干净,小人是担心他与孙家藕断丝连,将来那孙家父子要是卷土重来……” “背叛?” 这次来福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来福由于年岁较小,所以想事情就很直接,黎云能够背叛孙家,那将来保不准也会背叛江家。 别管这其中有没有被逼无奈,这背叛就是背叛。 其实来福的顾虑很有道理,这是正常人的真实想法,而且孙家还没有彻底抹灭,将来指不定就会卷土重来。 “忠贞不渝,这四字之所以为人称颂,就在于它代表难能可贵的品质。” 江千越打开折扇,也学着当下文人模样,“因为可贵,所以罕见,专属于少数人,而大多数人都有背叛的时候,背叛的标准就在于每个人的忠诚度与取舍范围。” 来福听着,有些似懂非懂。 “就因为他与孙家曾有关系,对于孙家的招数才会更加熟悉,将来应对起来也就更得心应手。” 后面的话,江千越没有继续下去。 得心应手是没错,但同时黎云也是一把双刃剑,至于如何为己所用,就看他自身的掌控手段了。 第0054章 都长了记性,主不能无义 第0054章 都长了记性,主不能无义 西风楼的宴席,看似一团和气,其实一直是暗流涌动。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诗词论道的时候,就有人在暗中对酒水食物动了手脚。 还好最后被黎云及时发现,这才暗中化解了危机,这也是为什么黎云后来没有出现的原因。 开业宴席上,要是出了乱子,这无疑是在当众打脸江家,更是在迷信层面,使得江家感到十分的晦气。 不仅有后厨之人内应,就连当时一楼大堂内,也有几人想要乘着酒疯闹一闹西风楼。 最后都被消解于无形,这其中就要归功于黎云。 至于这些人是何人指使,江千越也不想让黎云查下去,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那几块烂姜外,也就没有别人这般下作了。 然而经过上次公堂事件后,江千越相信这些人都长了记性,那就是给自己抹平一切尾巴,免得再次被坑了。 所以,查与不查,结果都一样。 至于今日那些捣乱的人,教训一顿放了便是,如果对簿公堂的话,反而会影响西风楼的饮食安全。 江千越相信,这些背后主谋料到了这一层,所以才如此的肆无忌惮。 就在主仆二人闲聊,悠哉悠哉的漫步回家之际,突然三道身影从一旁巷子窜了出来。 这可把江千越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撞见了鬼呢。 “三位是?” “江公子,哥几个最近手头紧,想找你借几个钱周转,不知……” 为首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男子,声音相当的粗旷。 来福吓得提了提灯笼,才隐约看清男子眼角处有一道伤疤。 不等络腮胡子男子把话说完,江千越直接一摆手:“没问题,一千贯给三位兄弟吃酒,要是觉得其他酒馆的酒水低劣,可随江某回酒楼饮上几坛新酒。” “额……老大……” 江千越的这番态度,显然是出乎了三人预料。 “一……千贯?” 其中一人结结巴巴竖起一根手指,露出震惊之色,“你……当真?” “当然,江某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江千越说着,拱了拱手:“江某向来敬重江湖好汉之流,三位如此面生,想必是才是刚到此地的英雄,不如今夜小弟做东,请三位不醉不归!” “大哥,要不算了,我感觉……”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男子。 络腮胡子一摆手,打断低声道:“信用,懂不懂? 规矩,懂不懂? 不能因为这小子几句花言巧语,就迷失了咱铁三角的方向,损了铁三角的道义!” 卧槽! 江千越心中冒出个大大的卧槽,心说这三人还真是人才。 三人劫道,他早就看出来了。 原本江千越是打算先稳住三人,结果没想到自己的慷慨之言不奏效。 江千越给来福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就分开逃走。 三人商讨之际,见江千越跑了,于是怒道:“哎哟,你瞧我这暴脾气,肥羊竟然跑了,追!” “老三,跟上啊!” “打灯笼的这小子不放手啊!” “甭管他,追那个正主!” “好嘞!” 老人挣脱来福的纠缠,原本想再踢一脚,但犹豫之后放弃了。 原本一路狂奔的江千越,一听身后三人的对话,顿时心中一沉,他没有想到来福没有按他说的做,而是一声不吭选择拖延其中一人。 仆有忠,主不能无义。 江千越冲动之下,急忙转身准备搭救来福。 然而紧接着,那三人的后续对话,让他瞬间的清醒过来,于是义无反顾的狂奔逃走。 平日里的夜晚,都十分的安静,街道巷口冷冷清清。 江千越情急之下慌不择路,竟然不知不觉跑进了一处死巷道! 月光下,隐约可见的巷子尽头,江千越暗骂一声晦气。 不给他片刻喘息时间,身后赶来的三人猛然恶扑了过来。 江千越无奈只得猛然转身,以应对眼前的危机情况。 “风老头,你死哪去了?” 一路上他没少呼喊,但如今到了绝境,他还是抱着最后希望喊几嗓子。 然而,结果就是没有任何回应。 “卧槽,这个老家伙不会醉死了吧?” 江千越狠狠地谩骂一句,“当保镖这么不称职,回去一定辞了他,草(一种植物)!” 那个说话口吃男子疑惑道:“大哥,这小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嗯,有钱人脑袋大多都有毛病。”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山羊胡子男子捏着胡须,脸上露出猥琐笑容,步步逼近江千越,“今夜你就从了我们吧,别再挣扎了。” 卧槽! 江千越听着糟糕熟悉的台词,以及眼前朦胧的猥琐笑容,他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恶心。 这种恶心,直冲天灵盖。 “在下与诸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有话好说……” “废话!哥几个,上!” 络腮胡子一声令下,三人合力围攻江千越。 江千越见状,也算是豁出去了,极力想要冲出三人的包围圈。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以及后期的锻炼,江千越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健壮。 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当年军训时候练过一段时间军体拳,对付一个同等普通人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是现在眼前是社会老油子,而且一来就是三个,这就让江千越十分吃不消了。 “牠娘嘚,还是个小硬茬,别让这小子逃了!” “姥……姥的……的,我说话……本就……不利索,你还……哎哟!” 说话口齿的男子由于想要表达,一时间精力分散一疏忽,就被江千越乘机挠了一手。 这一下,可是气坏了口吃男子。 受伤的老虎,反扑更是凶残。 江千越左躲右闪,心中已是暗暗发急,此刻他已经被对方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口吃男子一拳袭来之际,江千越顿时灵机一动。 面对口吃男子这一拳,他直接是借力一拉,瞬间将其推到了巷道墙下。 紧接着,不等口吃男子与其余两人反应过来,江千越猛然纵身跃起,直接踩着对方的后背,爬上了右侧的那面高墙。 第0055章 真是够豪气,一阵琵琶声 第0055章 真是够豪气,一阵琵琶声 说时迟那时快,等三人反应过来时,江千越已经爬上了高墙。 络腮胡子猛然一跳,瞬间抓住了江千越的右腿。 猛然用力,想要把江千越扯下来。 好不容易跃上墙头,江千越又岂能半途而废,于是他不要命的将身子向墙内倾斜。 两边各自角力,突然嗤啦一声,江千越猛然失去重心,从墙头坠落进了墙内。 “牠娘嘚,这小子太狡猾了!” 络腮胡子看着手中残破布片,愤恨瞪了山羊胡子的老三:“快蹲下,快!” 山羊胡子顿时明白用意,于是就靠墙充当人桩。 就在络腮胡子打算也翻墙过去时候,忽闻墙内传来阵阵脚步声,以及猎狗的狂吠声。 “什么声音?” “好像是后园方向传来的!” “莫非是有歹人闯入,你们几个快随我前去看看……” 络腮胡子顿时感到不妙,急忙跳回到地面,招呼同伙一起迅速逃离。 墙外,三人远遁而去。 墙内,江千越却是深陷危机之中。 面对院内的护院人员巡查而来,他也只能忍着剧痛逃往别的地方。 江千越是小心谨慎左躲右藏,绕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出口。 原本天气就热,这一下就更是衣衫湿透。 “这家的宅院真是够豪气,园子比我家大多了,这乌漆嘛黑的,还真不好找出个东南西北……” 江千越小心翼翼的嘀咕着,整个人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来福是否安全。” 一想起这些事,江千越就气得咬牙切齿,“三个王八羔子,还有一个老王八羔子,等小爷我出去后,这笔账慢慢算!” 从院落建筑样式,以及后园的规模,江千越看出这家够土豪的,未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本想顺着原路返回,可是又担心墙外‘铁三角’蹲守。 况且,内墙没有凭借攀爬之物,他也爬不过一丈有余的高墙。 就在江千越左右为难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琵琶声。 “这音律……” 江千越听着入耳的音调,突然感到十分意外。 于是就循着声音方向,借着夜色悄然接近。 来到一处假山处,前方是一片池塘,塘内荷花正盛。 池塘环绕一座小亭,厅内灯火烛照。 隐隐约约间,能看到有一人端坐其中轻弹琵琶。 音韵流转,如泉水叮咚,让人有一种说不尽的安宁。 就在江千越听得有些入神之际,突然一阵凉风吹过,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卧槽,这风有点古怪啊。” 原本夏天的风即便再清凉,也不会有刺骨之感,然而江千越此刻却有了这种莫名感觉。 加上他到目前为止没闲着,浑身早已汗湿泠泠,被这阵风吹得有些应急一颤。 又瞥了一眼自己的裤脚,无奈一叹:“不管了,先寻一两件衣裤换上再说,别把自己给整感冒了。” 心中打定主意,转身离开了假山。 绕道西厢院落,见有一排三间雅致居室。 这个时辰室内没有灯火,料想是房中之人尚未归来,于是江千越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便窜了过去。 轻轻推开房门,然后猫腰潜入房中。 将房门反手关上后,江千越就凭着直觉在房中摸索着。 这个时候,他既不敢照明,也不敢有大动作,因为他不能断定房内有没有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那个年代的人们,这个时辰都在忙碌工作或者自嗨,可是当下这个时代,正是人们安然休息的时间段。 蹑手蹑脚来到床榻前,借着窗外星光月色,隐隐发现床榻上并没有人,江千越此时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 最后,在衣橱里,江千越找了两件衣裤,也顾不上大小就直接上身试穿。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大致看清了自己身着一袭男式锦袍,只是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不对称。 太短,太瘦,让他有种被捆绑的感觉。 不过,这也让他心情稍稍得以放缓,因为衣橱里既然是男子服饰,至少证明此房主人应该是一名男子。 如果是女子闺房,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恐怕也就有点变味了。 入室通女? 暗夜偷情? 月夜偷香? 也就是这个瞬间,江千越突然有种既庆幸,有失落的复杂情绪。 “卧槽,我这满脑子都想着些什么?” 江千越急忙摇了摇头,抬步就要离开,可来到房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若就此悄然离去,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窃贼?” 江千越思虑再三,“盗亦有道,何况我又不是盗贼,应该留下些东西!” 可是身上找来找去,也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东西,除了自己的破烂衣衫,只剩下风谷子送他的那把折扇。 江千越一想到今夜风谷子不管自己,就有一股无名怒火腾升:“反正这个老王八羔子害我不浅,就将此物留下抵债好了!” 房内有书桌,于是就简略写下原委,然后用折扇压住字条。 待一切处理完毕,江千越暗自舒了口气,起身正打算离开,却不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根据江千越敏锐的五感,听出这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向着这间居室而来。 “卧槽,不会这么寸吧?” 江千越急忙后退,环顾房间四周,发现只有床榻下可以容人,于是身子迅速一个滚动,就隐匿在了床榻之下。 他刚躲进床下,就听见房门被缓缓打开了。 先是一人进入房间,点燃了房中的几处烛台纱灯,随后又进来几人都拎着木桶。 “提着木桶做什么? 难道是要沐浴? 可是,我记得房间里没有浴桶……” 这个年代洗澡都是一件麻烦事,眼下这个天气倒是还好,若是到了寒冷严冬,想要洗个澡都是寻常人家的一种奢侈。 他江家倒是不缺这个,只是沐浴用的浴桶形体太大,往返挪移并不方便,因此都会有专门的房间留作沐浴之用。 当然,真正地大户人家就讲究很多了,甚至于每个有地位的家庭成员,都会私人打制一套沐浴用的木器。 能够看得出,这是个大户人家,但江千越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木桶之类的东西。 第0056章 淡红色短裙,这是个误会 第0056章 淡红色短裙,这是个误会 好奇心使然,江千越透过榻下一线视角,看到几双腿脚陆续走进了房中,随后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水流倾倒之声。 就在江千越心存疑虑时,房中一名女子突然恭声道:“沐浴所需已准备妥当,请主子沐浴……” 话音刚落,自房外走进一人。 步伐轻盈,一袭淡红色短裙在脚踝处浮动。 江千越见状,顿时心中蹦出一声沃槽,心说这房间难不成是个女子闺房? “好了,小蓉,你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话音刚落,那名唤小蓉的婢女明显一顿,才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轻移碎步退了出去,并默默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终于再次恢复了平静。 然而,此时的江千越却心中如翻江倒海。 倒不是他色心又起,而是这个时候一旦暴露,恐怕后果是难以估计的悲惨。 好不容易刚扭转的名声,可能一夜回到解放前。 处理不好的话,还可能跟孙仲翔成为狱友,一起孤寂的吟唱《友谊之光》。 “卧槽,好多蚊子!” 江千越焦虑之际,却被一群蚊子包围,更别提那在耳边嘤嘤的恼人声。 尽管被蚊子吸血不止,江千越依旧是不敢乱动。 安静地夜,不安静的房中之人。 这时候,江千越听到一阵稀疏沙沙宽衣解带声,紧接着就是撩动水花的声音。 “反正都这样了,不如苦中作乐,瞅一瞅?” 江千越突然萌发偷窥的念头,然后还没等他思想上做到统一,身体就已经作出了抉择。 整个人弹出半个脑袋,目光循着水声搜寻而去。 “原来这件厢房有夹层隔间,我说怎么没发现有浴桶呢,这种设计是真不错,古人智慧真是不容小觑,看来无论任何时代,贫穷限制想象……是不变的真理。” 就在江千越反思自己管中窥豹时,突然神情一怔,顿时感到有些发冷。 因为,浴桶里,没有人! 不仅如此,视野所及,都没有人! 那…… 江千越顿时想到了什么,于是急忙身子想要缩回去。 然而一只玉手,却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头发。 “哎呀,疼,别拉!” “原来你在这儿……”坐在床榻上的女子,紧紧揪住不放,“你这小偷贼子真是可恶,竟敢闯入我的房间!” “误会!姑娘,这是个误会。” 江千越被揪得万念俱灰,“在下只是被恶人追赶,这才万不得已闯入贵府后园!” “信口雌黄,闯入后园你就要私闯本小姐的闺房?” 少女手上力道又加了几分,使得江千越整个头颅后仰接近90度。 江千越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但如今受制于人,他也只能直接认怂:“姑娘有所不知,在下是一位音痴,此前在园中有幸听了姑娘的琵琶音律,姑娘自行编曲可谓别具心思,只是这其中略有瑕疵。” “哦? 是么?” 感知对方手上力道稍减,江千越急忙又道:“当然,在下原想当面与姑娘论曲,奈何在下身份卑微、相貌平庸,自卑不敢与之相见,于是就想潜入姑娘房中,将自己所感所悟留与姑娘,以便做个参考也是好的,不曾想姑娘回归太早,为了不产生误会,所以不得已藏于此处。” 江千越的语速极快,为的就是用有限时间给出更多的解释。 他知道自己按照常规套路辩驳下去,只会是描越越黑,倒不如另辟蹊径,从对方的爱好引导自己的话题。 他这次探出脑袋,虽然没有看到美人沐浴,但却看到房间里多了一把琵琶。 这琵琶样式很像此前凉亭里见到的那个,而且房中女子的衣裙也与琵琶女一样的淡红色。 因此他大胆猜测,这名女子就是凉亭里的琵琶女。 “咯咯咯!” 江千越的振振有词,却让榻上女子笑了起来。 “你……” “好了,出来吧江公子,不与你玩闹了。” 女子说着,直接从榻上站了起来,款步向书桌走去。 啥? 江千越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待江千越从床榻下爬出来,就看到书桌前坐着一名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人虽然漂亮,但他并不认识。 就在他狐疑之际,蓦然看到对方手中折扇,于是心中有了猜想:“姑娘识得这折扇?” “哦? 何以见得?” 少女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趣问。 “凭扇认人,可见姑娘有心了。” 江千越能猜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虽然留有字条,但是却并没有留下姓名,而且他还是用左手写的字条。 所以,如果两人是首次相见,对方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那么,对方在不正面观视而认出他的身份,就只能将其归咎于那把折扇了。 “江公子果然是聪慧之人,难怪能闹得满城风雨。” 红衣女子合拢折扇,一指江千越,“就是你这诡辩巧语,很让人反感。” 江千越当然知道,对方所指的是什么,于是歉意道:“仓促行事,实属无奈,待江某回去后,定会奉上纹银百两以作补偿。” “哟呵,财大气粗呀!” 红衣女子起身,绕着江千越打量着,“纹银百两就想打发了? 西江月的一口汤就要一千两,如今我向你要价一千金,应当不过分哦?” “不过分,千金小姐,自然是价值千金!” “啧啧啧,真是会说话。” 红衣女子将折扇归还,“这话可是你说的,届时可莫要赖账哦。” 江千越接过折扇,心中不禁舒了口气:“君子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赖账,告辞!” “诶,等一下。” 红衣女子一把拦住去路,“你说曲子有瑕疵,究竟问题在何处?” “天色已晚,你我共处一室,时间久了不太好,还是算了吧。” 江千越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喂,你这人真是不讲信用,刚才在那里可是说好的。” 红衣女子一指床榻,“君子一诺千金,你怎能反悔?” 江千越不作回答,却是反问一句:“君子一诺千金?” “当然!” 红衣女子诡秘一笑,“除非你承认自己是小人!” “既然姑娘说江某一诺……千金,那江某自然是不会违背诺言。” 江千越浅浅一笑,“那江某与姑娘的千金账目,也就算是抵消了。” “你!好啊你!” 红衣女子不怒反笑,颇有几分猎奇的心思,“你这人真是不好对付,三言两语就给人挖坑!” 第0057章 你有白头发,壁咚江千越 第0057章 你有白头发,壁咚江千越 江千越拱了拱手,意思就是你也并非省油的灯。 红衣女子撩了撩额前青丝:“既然如此,就看你接下来的话,能否让我满意咯。” “其实姑娘音律通达,娴熟技巧非常人能及,要说这其中瑕疵,便是这独缺一分意境了。” “哦? 我倒是忘了,江公子是此诗的作者,其中意境理当高于我。” 红衣女子此前在亭内弹奏的曲子,其实就是根据诗篇内容,自己揣摩谱的一首曲子。 也正因为如此,当时江千越就觉得十分耳熟。 “《汐江花月夜》原本就有曲谱,只是不被外人熟知罢了,在下这就将曲谱写下来,以供姑娘参详一二。” 作曲,他自然比不了红衣女子。 然而要说这‘汐江花月夜’的曲谱,江千越相信没有谁比他更在行。 江千越说着,转身就来到了书桌前。 就在他抬笔誊录之时,突然愣了一下,因为在烛火映照下,他看到了一幅丹青。 丹青所绘,竟是一座断桥。 “嗯? 为何停下来?” “没什么,时间久了,需要回忆一下。” 江千越含糊其辞,然后开始落笔誊录曲谱。 不到片刻功夫,一篇原汁原味‘汐江花月夜曲’,就在江千越笔下呈现出来。 江千越刚收笔,红衣女子就迫不及待拿起曲谱。 “这曲子真好……” 红衣女子心随口出,由衷的默默赞叹曲子之妙。 江千越心说这不废话么,这可是流传甚广的名曲,其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编曲大家增减删繁。 “额咳,其实还可以,一般般啦!” 红衣女子言不由衷,冲着江千越扬了扬曲谱。 见对方如此,江千越也言不由衷道:“那是自然,方才江某已经说了,姑娘蕙质兰心,此谱只是为了给姑娘参详一二。” “吭!算你识相!” 红衣女子打量着江千越,又看了一眼手中曲谱,然后浅笑起来:“虽然你这人油嘴滑舌,品行不端,而且未老先衰……” “停!” 江千越顿时毛了:“姑娘说话请慎重,这未老先衰,又从何说起?” “你年纪轻轻,就生出不少白发,难道还不是未老先衰?” “什么?” 江千越顿时一愣,随后半信半疑将耳后头发捋到眼前,竟然跟对方所说的一样,黑发之中夹杂着少量白发。 “少年白?” 江千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词汇。 就在江千越为白发而惊讶苦恼之际,红衣女子突然又接着说:“你这人毛病不少,但既然你我交换了定情信物,也算是彼此有缘分,这桩婚姻我认了。” “啥? 不是,你把话再说一遍?” 江千越一听这番话,震惊地差点如受雷击。 手一抖,差点扯断发丝。 红衣女子紧走两步,逼近江千越:“怎么,你还想拒绝不成?” 江千越一个趔趄,直接退到墙边,红衣女子紧随其后,也跟着抵到了近前。 “等一下,让我捋一捋。” 此时此刻,他既是在捋头发,也是在捋思绪。 他此刻突然发现这事态发展,怎么就如此的莫名其妙:“你刚才说交换定情信物,我为何不知道此事?” “喏,这是你写的?” “曲谱? 不是你让我写的么?” “我让你写了?” 红衣女子狡黠一笑,“我是让你指出瑕疵,是让你说,可从未让你写哦。” “可……可就算是如此,那这区区曲谱,也不能说……” “我说是,那便是,你有意见?” “我……行行行,别动粗!” 江千越今夜心情可谓是糟透了,前有混混铁三角围堵,后有这个红衣女子粗暴壁咚。 原本他以为对方只是手劲大一些而已,没曾想到还是个会拳脚的丫头。 他一个大男人,竟是毫无反手之力。 被捏住手腕的江千越,疼得是龇牙咧嘴,心说自己究竟是走了桃花运,还是惹了带刺玫瑰烂桃花? 虽然他不介意多多益善,但有时候要看心情,而且第一次被人逼迫,让他整个人都感到不爽。 “你也说了定情信物是相互的,这曲谱……权当是你说的信物,那你又何曾送江某信物?” 江千越不肯服输,继续努力的挣扎。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红衣女子说这话,一只玉手缓缓游走,从江千越胸口继续下移,一直游走到了腰胯位置。 “喂!你做什么? 别乱来啊!” 江千越嘴上说着警告,双手却没有作出任何阻挡的动作。 与此同时,表情流露决绝怒意,似乎在说他不是个随便的男人。 “虚伪!” 红衣女子瞥了瞥小嘴,猛地一拽江千越的腰带,从腰间取下斜插的折扇,“喏,这就是定情信物,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沃槽!竟敢调戏老子! 江千越心脏狂跳,这既是因为刚才胡思乱想,也是被对方调戏气得。 “这折扇本就是江某私物,怎会成了你的定情信物?” 江千越双眉紧锁,颇有几分怒意,“莫不是以为江某之前将折扇抵押在此,你就要据为己有了吧?”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你错了,亏你自称这折扇是你之私物,就没有察觉此扇另有玄机?” “玄机?” “不错!” 红衣女子说着,不再壁咚江千越,而是走到远处,将折扇在手心轻轻一敲击。 嗖! 安静地房间里,突然一道寒光射向墙面。 “暗器?” 江千越愣在当场,倒不是被暗器吓得,而是他真的没想到,这整日陪伴自己的折扇,竟然还藏着机关。 在红衣女子的示意下,江千越从墙上取下飞签。 借着烛光,定睛一瞧,签身赫然刻着四个蝇头小字:“澹台芸澜!” “澹台……” “上面印刻的就是我的名字,你还说此扇是你的私物?” 江千越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他在琢磨这个姓氏怎么如此耳熟。 突然,江千越愣住了:“这里……莫非是澹台刺史府?” 澹台这个姓氏比较少见,所以让想到了原州刺史澹台洵。 “是呀,你才知道么?” 澹台芸澜一脸笑意,看着江千越那惊愕的囧样。 得到证实后,江千越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随意地翻了个墙头,就翻进了刺史府的家宅区域。 第0058章 画龙不点睛,逆锋走风云 第0058章 画龙不点睛,逆锋走风云 江千越感觉有些魔幻,自己被破来到这里也就罢了,为什么风谷子赠送的折扇,突然间就成了澹台芸澜的信物? 此前他只认为对方认识折扇,毕竟他这段时间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所以能根据折扇认出他的身份不奇怪。 可现在的情况,对才是折扇原主人,自己反而成了类似窃贼的存在,这件事他一定要找风谷子问个明白。 一直以来,都是他牵着别人鼻子走,如今自己竟然受制于一名女子。 “澹台姑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江千越指了指窗外,“不如约定个时间,你我二人改日再谈此事如何?” “想吃干抹净不认账?” “沃槽,澹台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一个官宦之女……” “怎样?” 江千越无奈道:“你一个官宦之女,怎能无故污人清白?” 噗嗤! “还以为你要说我没羞没臊呢。” 澹台芸澜笑得花枝乱颤,“你果然是与常人不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姑娘花容月貌,又是官宦千金,何必戏耍我一个平民百姓。” 江千越神情复杂,拱手恳求道,“若是澹台姑娘放过江某,江某愿意为姑娘解答一个疑惑。” “疑惑?” 澹台芸澜柳眉一动,饶有兴趣起来,“我能有什么疑惑?” “难道澹台姑娘不想知道,江某如何断定一名女子毁了黄鹂花灯?” “你!” 江千越说出这番话,让澹台芸澜顿时一惊:“你怎知那黄鹂是一名女子所绘,又怎知是出自我之手?” 当初汐湖诗会,城外沿途都有商贩经营花灯,那个被江千越称作冰人的老者,就是澹台府上的一名仆人老叟。 显然,事后老者将江千越的话,传递给了澹台芸澜。 “这是两个疑惑……”江千越认真道,“只要澹台姑娘答应,不再追究今夜之事,江某就将一切悉数道来。” 澹台芸澜迟疑片刻,最后点头:“好,我答应你,回答两个疑惑,我不再为难你!” 呼! 江千越如释重负,随后道:“江某不知那只黄鹂是何人所绘,但足见此人丹青功底之玄妙,说句已臻化境也不为过,奈何……” 话到这里,江千越停顿了一下,看一眼认真模样的澹台芸澜:“奈何姑娘最后的点睛之笔,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而且是雌雄颠倒不顾常识。” “你竟知晓……那黄鹂的眼睛是我点的……” 看着澹台芸澜震惊模样,江千越心说自己终于找回了主场:“姑娘的点睛之笔,其实并无不妥,而且还极为传神,只是姑娘忽略原画作者所绘的是雄鸟,所谓雌雄有别,姑娘的点睛之笔,多了几分阴柔,少了三分阳刚!” “雄鸟? 你怎知不是雌鸟?” “这是第三个疑惑,江某若是回答了,那后面……” 澹台芸澜一摆手,纠结道:“那这个不问了,你继续说下去!” “一个习惯,会成为一个人的标志特点。 同样的道理,一个人的笔迹与画法,也会是区别于他人的特征风格。” 江千越指了指桌案上的丹青图,继续娓娓道来:“姑娘在这幅丹青上的行笔之法,与那只黄鹂的眼睛如出一辙,江某自然能联想到姑娘。” “哦? 这不过是你的无端猜测!” 澹台芸澜不愿服输,继续辩解道,“即便你从黄鹂的点睛一笔,看出笔法迹象与此画同源,又怎能证明桌上这幅丹青,是出自本姑娘之手。” 江千越伸手抓住澹台芸澜的小手,相当认真地说:“江某不知你这逆锋笔法从何处习得,但习练逆锋笔法者,无名指内侧都会有些许老茧,你看……” “你!” “抱歉,失态了!” 江千越意识到自己又随意了,怎么能随意摸人家姑娘的小手呢? 逆锋,书画笔法的独特一种。 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让笔锋逆行迂回而上,所以称之为逆锋! 逆锋,犹如逆风。 逆风行走,不进则退,是一种很难的笔法,也因此逐渐被世人摈弃,以至于到了失传的地步。 在江千越那个时代,倒是有不少自称逆锋大师。 但是真正地逆锋笔法,精髓就在八个字:画龙不点睛,逆锋走风云! 逆锋点睛,可引风云。 因此,也就有了上古传说,有人画龙点睛,继而龙腾风云而走。 江千越在自己的书法中,也间接引用了逆锋笔法,只是自身还达不到超凡的境界。 其实周铮之所以对他欣赏有加,大抵也是因为这逆锋笔法。 张三丰所写的《无根树》中,就有‘顺则凡,逆则仙,只在中间颠倒颠’的说法。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修仙练道,也代表着一种人生哲理。 同样,也适用于书画之道。 “我带你离开!” “多谢!” 跟在澹台芸澜的身后,发觉沿途并无仆人家丁,这让他心中稍安了许多,同时也对眼前女子有了一丝忌惮。 显然澹台芸澜早就知道他在房中,否则也不会如此安静无人。 闺房的一侧,有一间小房子,里面堆满了杂物。 澹台芸澜一弯腰,在角落处打开地面木板。 “此处直通墙外!” “这难道……” 江千越想说,这不会是澹台芸澜偷偷出去的私人密道吧? “你猜!” 澹台芸澜眨了眨大眼睛,似乎看穿江千越心思。 “额……好吧!” 江千越急于离开,也不再犹豫什么,直接就跳了进去。 “喂!江千越!” 澹台芸澜趴在洞口小声呼喊,“你就不怕我诓骗你,将你困在这地洞中?” “因为相信,所以不怕!” 江千越说完后,就弓着身子朝着另一方走去。 他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强撑颜面。 当下这个局面,他就是不相信又能怎样? 与其被动的无奈,不如说句漂亮话,也好让对方感动一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他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有一种贪狼盯着猎物的不适感。 噔噔噔! 江千越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另一端。 拨开荒草,看到墙外星光。 第0059章 这次很规矩,一声小大夫 第0059章 这次很规矩,一声小大夫 西风楼开业,已经过去了几日,但是关于西风楼的风波,却依旧在坊间议论流传。 本该津津乐道的是西风楼美食,结果却被江千越接连抢占两个头条新闻。 一个是当众打了魏明煌,以及羞辱了沈博阳。 而另一个是当场作词,再次让众人纷纷叹服其才华。 头条,就意味着有热度,为市井百姓津津乐道。 然而,就在众人品读词句意境而连连赞叹之际,又一则消息震惊了众人。 江千越竟然主动前往县衙投案,原因是他当众殴打了魏明煌。 韩忠立刻传唤了魏明煌,结果魏明煌并没有前来。 鉴于这种没有原告的情况,韩忠只能公堂之上训斥江千越。 江千越不仅虚心接受,更是主动承担魏明煌的汤药费。 韩忠对江千越的做法很满意,心中更是十分看好江千越的未来。 案情处理完后,韩忠想要与江千越私下一聚,但江千越却以身体不适婉拒。 韩忠是什么心思,江千越当然很清楚,所以才会能躲就躲。 况且他并没有说谎,而是真的要前往古生堂看病。 自从刺史府回来后,江千越就焦愁自己的头发,他是真担心被澹台芸澜的乌鸦嘴说准了。 要真是少白头也还好,毕竟他那个时代里,不少年轻人也有这种情况。 就怕不是少白头,他担心是与那场大病有关。 “咦,大忙人,什么风把……” 瞧见江千越来了,无精打采的江梅顿时兴奋起来,但嘴上却尽是调侃之词。 然而她刚开口,结果江千越没有看她,而是径直朝着后堂奔去。 “喂!混蛋!” 古小梅气得不行,嘟囔着暗骂了一句。 “小大夫,我……我这次很规矩……” 坐在古小梅对面的患者,是一名面色蜡黄的年轻男子,此刻的神情有些紧张。 “又没说你!” 古小梅瞪了对方一眼,“只是肠胃不适,没什么大毛病,你再多话,可就真有毛病了!” “是是是!” 黄脸男子不敢多言,此前就因为摸了古小梅的手,就被前来看病的众人一顿爆揍。 从此以后,黄脸男子再也不敢犯众怒,只要是来看病拿药,都跟个木头人一样规矩不动。 由于古生堂经常义诊,就连不少药材也是能免就免,因此大家都很维护古小梅。 由于过于年轻,所以大家都尊称一声小大夫。 后堂,一间透着浓烈药香的房间里,古原明正在研究一剂药方。 “古老先生,晚辈有事求见!” “嗯? 小江,你来了?” 古原明听着房外声音,便放下手中的药材。 几步来到门前,抽了门栓打开门。 “如此神色匆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古原明转身回到了桌案前,继续研究药材的药性与配方,“难道是那个魏明煌被你打得重病不起?” 江千越尴尬一笑:“老先生也知道此事……” “你如今可是名人,又在西风楼闹了一出好戏,老朽就是想不知也很难啊!” “让老先生见笑了。” “倒也没什么,好了,说说今日前来为了什么。” 江千越躬身一礼:“晚辈想问老先生,晚辈此前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为何有此一问?” “老先生,所谓久病成医,况且晚辈也跟在您身边学了不少,岂能猜不出自身之症绝非阳虚!” 江千越还有一句佐证没说,那就是洛冰清主仆要置他于死地。 古原明没有回答,似有难言之隐。 “老先生不愿说,是否顾虑与家父的协议?” 此言一出,古原明深意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既然知道,就不要再问了。” “也罢!” 江千越也知道古原明的脾气,并不是那种大嘴巴,“晚辈早生华发,担心是后遗之症,还请老先生一诊!” “哦?” 古原明放下手中药材,在江千越身边打量片刻,捋着胡须自语道:“果然霸道,竟然还有如此症状,将手给老朽一探!” 当古原明一探脉象后,不禁眉头紧锁起来:“怎会如此,怎会……” 一见古原明这种神情,江千越顿时紧张了起来,整个人都快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古原明这种神情。 即便是当初经历白洁装疯一事,也没有让古原明这般沉重。 “老先生,究竟如何?” “究竟是何人要加害于你,竟让你再中落冥沙?” 说这话的时候,古原明已带有很强的怒意。 “落冥沙?” 江千越一听到这个名词,随即急忙追问,“您的意思是,晚辈此前所中的也是此毒?” 古原明神情一怔,随后道:“老朽说的是你此刻所中之毒,不过你这个毒有些怪异。” “有何怪异?” “殊魂香这种药物,你应该是了解深刻。” 古原明说这话之时,颇有意思的看了江千越一眼。 江千越明白古原明的话外之音,毕竟他是靠这个反击了孙仲翔与黄鸿。 “殊魂香虽说毒性猛烈,但若是能够及时救治,尚能有恢复生机。 然而落冥沙要比殊魂香霸道许多,中毒之人可谓是九死一生。” “那为何……” 江千越想说自己为什么还活着,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严格意义上来说,落冥沙确实将‘他’毒死了。 古原明当然不知道这些,只是沉声继续说:“当日老朽救你之时,也只是尽人事由天命,遂以行针通脉与蒸泌排血之法,好在你小子命不该绝,竟然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所以你若是再中此毒,断不会到今日还活蹦乱跳,这就是怪异之所在。” “额……” 江千越顿时哑然,心说您这是安慰我,还是再损我? “老先生,晚辈近期行为极为谨慎,应无中毒之可能才是。” 古原明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佐证了老朽猜测,那么你这体内之毒,应是此前余毒未清,如今又再度滋生,由于滋生毒性轻微,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不过却会逐渐损害你的脏器肌理。” 江千越越听越心惊,急忙恳求:“那老先生,您快为晚辈再治一次!” “难办了!” 古原明摆了摆手,无奈叹了口气,“如今你这种情况,老朽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第0060章 想服毒自杀,有一丝希望 第0060章 想服毒自杀,有一丝希望 古原明的这几句话,差点让江千越崩溃。 自己好不容易魂穿过来,磕磕绊绊刚适应这里一切,结果又出了这档子糟心事。 还没活上几个月,难道又有死一次? 我了个大草,江千越想要怒吼此刻心中的不甘,但又不好当着老先生发飙。 心说这都什么鬼操作,别人魂穿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寒门状元,最差那也是屌丝逆袭的案例。 怎么到了他这里,除了中毒还是中毒,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虽说家境殷实倒是不愁吃穿,但精神上的折磨一刻也没听过。 想要逍遥快活,前期身体不允许,后期倒是锻炼恢复的差不多了,结果又给他整出这档子事来。 江千越一再追问下,古原明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落冥沙,原产自于西煌之地,后经西煌部落诸国进贡大梁而传入。 此毒剧毒无比,曾是驯养毒虫之原料。 此毒如果不在体内彻底爆发,中毒之人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但是江千越现在已经毒性蔓延。 从头发变白,就看出已经影响肌理脏器。 这样的情况,就像钝刀割肉,从长远来说,要比直接爆发更恶劣。 也就是说,以前是直接暴毙的当量,现在毒性弱化稀释了,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成了一个伴生的慢性病。 慢性病,只能慢慢调理,以后差不多就要成为药罐子。 “老先生,您这里有毒药吗?” “你要毒药做什么?” “我想服毒自杀!” 江千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倒是把古原明给气乐了:“你也无需如此悲观,你的脉象很是平稳,毒性并没有影响到你的性命,只是会有一些后遗症,以后你的头发……唉!” “老先生,当真不能彻底拔毒么?” 虽然江千越已经绝望,但还是想抱有一丝希望。 “或许,你可以前往京都一试。” 古原明犹豫了片刻,“京都乃大梁龙兴之地,奇人异士云集,宫廷更是聚集天下名医,或许会有解决之法。 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江千越默默点头,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那就等今年岁末,晚辈就前往京都一趟。” “嗯? 为何等到岁末?” “家父已同意晚辈参加科举。” 关于江承不让儿子参与科举一事,江千越曾经向他提过,于是笑问:“呵呵,令尊怎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江千越摇了摇头,其实他也想不透这一点,但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如此自信,老朽就拭目以待了!” 江千越刚才说的话,可谓是相当的自负,就好像秋闱州试如探囊取物一般。 因为科举考试,落榜乃是常态,谁也不能保证首次就能高中。 江千越也不多言,拱手一礼:“关于调养祛毒一事,就有劳老先生费心了,晚辈告辞!” 随后,退出房间。 心情沉重的江千越,就连与古小梅撞个对面,他也丝毫没有心思搭理。 “该死!哼!这人真可恶!” 古小梅嘟囔了一句,然后推门进入药房:“爷爷,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这是新药方,你按照此方子为小江配药,记得三日一副,先看看效果再说。” 古原明没有回应,而是将一张刚写的方子递给了孙女。 “新药方? 爷爷,他怎又……”古小梅扫了一眼方子,整个人开始花容失色,“我……我这就去给他煎药!” “这孩子……” …… 江千越走出古生堂,刚打算回去,却看到街角茶摊坐着一个熟悉身影。 “道长真是好心情,竟然在此纳凉饮茶!” 江千越冷冷一语,然后就大马金刀坐到了桌子对面。 风谷子一抬头,面带笑容道:“哟,原来是公子,真是巧了。” “是啊,真是巧,一个嗜酒如命的道士,竟然开始不饮美酒饮苦茶了。” 江千越句句不善,风谷子却不以为意:“公子,这是埋怨贫道出工不出力?” “啧啧啧,真是难得啊,道长竟然还有一丝自知之明,这可真是让江某诚惶诚恐啊!” 江千越说着,将腰间折扇丢了过去,“道长在修道之前,定是一名园丁。” 风谷子接过折扇,颇为好奇:“园丁? 此话何意?” “会挖坑啊!” 江千越戏谑一语,示意那把折扇,“这种花种树,你不得先个挖坑?” “哈哈哈!公子说笑了。” 风谷子说着,将折扇在手心敲打。 这个动作,可是把江千越吓得不轻,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江千越这一举动,也把风谷子吓了一跳,于是急忙解释:“公子不必担心,这折扇虽有机关飞签,但只有打开锁扣,它才会随着敲击发射暗器。” 风谷子说着,就亲自做示范。 原来就在扇子的中下方,果真隐藏着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钢珠,只要一按动钢珠,就等于打开了枪的保险,再一用力敲击扇骨,就会引动内部机簧发射暗器。 这枚细小钢珠,色泽与扇骨浑然一体。 从刺史府后来后,江千越就反复研究这把扇子,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期间他曾萌生大力出奇迹的想法,然而后来觉得毁了很可惜,于是就没有再去破坏。 “公子,此扇是送与公子的一大造化。” “得了吧,倒不如说是带刺桃花!” 江千越白了对方一眼,“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风谷子饮下一杯茶,继而回忆起来:“此事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那一年,万里无云,那一月,天朗气清,那一日,风和日丽……” 江千越忍受着风谷子絮絮叨叨,总算是听出了前因后果。 曾有一日,风谷子像平常一样,在街市上摆摊测字,忽悠着过往行人。 这其中,就有一名少年前来测字。 少年齿白唇红,一开口就是要测姻缘。 风谷子让少年写一个字,结果少年写了一个‘岳’字。 后被风谷子一通忽悠,少年被唬得信以为真。 由于出行忘了带银两,于是风谷子提议以折扇暂代卦金。 少年虽然是心有不舍,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道长,你这话术,可真不算高明!” 江千越当然知道,这少年就是女扮男装的澹台芸澜,但他总觉得风谷子说得有些不实。 “公子说笑了,贫道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江千冷冷一笑,语气阴沉起来:“你想做什么,江某没心思去猜,但要警告道长一句,我最厌恶有人妄图引导我做事,想牵着我的鼻子走,小心别被砍了手!” “公子言重了。” “不必多言!” 江千越一摆手,“那夜劫道的三人,是什么来历?” 风谷子此时不装糊涂,直言道:“青衣帮的人,是收了孙家父子的钱财。” “是我太仁慈了?” 江千越站起了,临走时撂下一句,“快到五月初五端午节了,我想祭拜五个朋友,元宝香烛你来准备。” “好!” 看着江千越远去背影,风谷子端起茶碗舒心笑了。 第0061章 是一件好事,舞姬明月心 第0061章 是一件好事,舞姬明月心 云京,梁国的京都,京畿重地。 城郭绵延无尽,宛若龙盘虎踞之形。 云京城内,车水马龙,贩夫走卒接踵交错,一派热闹景象。 平康街,明月楼,歌舞升平。 迎来送往的客人,多是锦衣华服之辈。 丝竹管弦,更是不绝于耳。 楼上雅间,此刻香烟袅袅,阵阵冰镇清凉之气,将房间充溢的宛如三月之春。 雅间内,两名年轻男子对面而坐,品尝着桌上美酒佳肴。 “子元,今日见你愁眉不展,莫非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其中一名锦衣男子,端起酒杯看着眼前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摇了摇头,也端起了酒杯:“一些私事而已,梦得兄不必多虑。” “其实子元你不说,愚兄大致也猜到了,是不是因为那桩婚事?” 蓝衣男子一脸苦笑:“梦得兄,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近日京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愚兄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其实这是一件好事,为何你对此愁眉不展?” 蓝衣男子一脸苦笑:“梦得兄,你应该很清楚那……咳,那女子丑陋无比,你让我如何舒心开怀? 然而此事我又做不了主,简直是晦气极了!” “诶,你需要的只是这层关系,何必在乎其他? 大不了将来你私养几个小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经由梦得兄一说,我倒是舒心不少。” 蓝衣男子敬了一杯,继而悠悠赞叹,“相比之下,我倒是羡慕梦得兄了,算算时间,梦得兄也快要成亲了。” 锦衣男子摆了摆手:“子元说笑了,论其身份可就差远了。” “梦得兄这话可就过谦了,堂堂刺史之女,身份家境已是不俗,最重要的是我听说嫂子才貌双绝,如此可真是羡煞小弟我了。” 话音刚落,这时候匆匆进来一人。 “三公子!” 来人青衣小帽,显然是某个府内的仆人小厮,所拜之人正是名唤子元的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眉头微皱:“何事,如此不懂规矩?” “是……”青衣小厮有些犹豫。 蓝衣男子知道小厮顾忌什么,于是道:“说!” “夫人派小人来请三公子回去,是为了之前的那件事情。” “哦?” 蓝衣男子放下酒杯,整个人突然郑重了起来,“那件事如何了?” “已经音讯皆无。” 蓝衣男子眼神一闪,似有所思:“你且回去,此事我自有安排。” “小人告退。” 雅间,再次恢复宁静。 见蓝衣男子再次流露郁郁之色,锦衣男子主动提出:“子元,是否需要愚兄帮忙?” “梦得兄心意,小弟心领了,不过这是家中私事,需得小弟亲自处理。” “也好,敬你一杯!” “酒是好酒,不过可别喝醉了,稍后还要欣赏明月心舞姿呢!” “子元,你不会是因为这明月心,而嫌弃……” “诶,梦得兄慎言。” 蓝衣男子摆了摆手,“不过终究是一介青楼舞姬,小弟也只是欣赏之人罢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 二人对饮之际,此时明月楼后面的香园里,一名清瘦美貌的女子,正在习练着舞姿。 形态婀娜,舞姿更是绝伦。 抬臂柔动之间,尽显风流美态之感。 这女子,正是明月楼的头牌舞姬明月心。 明月楼,在云京闻名已久,已有十多年的历史。 历经十余年,明月楼的头牌舞姬都叫明月心,这是明月楼不成文的规矩。 至于每一代的舞姬真名,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旁边侍奉着两名婢女,一人蹲着香巾金盆,一人端着冷饮水果。 另有一名中年妇人弹奏琵琶,为翩翩起舞之人助兴。 一曲舞罢,女子来到侍女旁,接过香巾擦拭汗水,口中糯糯轻喘:“秦姨,你这首曲子虽好,但不适合我这支舞。” 姓秦的妇人将琵琶放在一旁,有些无奈道:“你这编舞太过勤奋,我一时半会跟不上了。” “是么?” 明月心随口一语,然后拿起水果咬了一小口。 秦姨点了点头:“以往我只要两个月谱一曲即可,如今你一月就是一支舞,实在是让我有些为难。” “那我还真是勤奋……”明月心默默自语,将一个水果递给妇人,“那我以后就偷懒一些,喏,秦姨吃水果。” “你呀,要懂得细水长流,否则总有水源枯竭的时候。” 秦姨接过水果,摸了摸明月心的脑袋,“好了,我先回去编曲了。” “嗯,劳烦秦姨了。” 望着秦姨身影消失于香园,明月心急忙兴奋的转身:“小诺,快!给我!” 在明月心的催促下,那端着果盘的婢女,从盆底抽出一本册子来,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莺莺传! 明月心接过册子,转身坐在回廊下的藤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心放下册子,意犹未尽道:“这没个结尾,看得让人心痒难耐!” 听到这话,一名婢女委屈道:“小姐,这已是坊间流传的最新内容了。” “我也没说你们偷懒,只是这章节内容也太少了。” 明月心抖了抖册子,“这都多少时日了,就这短短几页内容,一眼就看完了。” “那……要不您多看几眼?” “你……讨打是不是?” 明月心气得扬起册子,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说话的婢女退了一步,缩了缩脑袋,倒也不恐惧明月心,显然是平日主仆关系融洽的原因。 另一名婢女急忙道:“听说此书作者,近日又写了一部新小说。” “小说? 就是类似此物?” 明月心顿时眼前一亮,心想原来这种文体叫小说。 当下流行的是戏折以及话本,都是短小精炼的文体,像《莺莺传》这种,已经算是长篇了。 “是的呢,新小说好像叫什么……哎呀,小姐我忘了。”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明月心气得跺脚,“对了,上次让你们查询此书作者,有眉目了吗?” “哦,听房间书铺的人说,这作者好像是原州岳峰县人。” “原州,岳峰县?” 第0062章 不与你逗趣,是一个朋友 第0062章 不与你逗趣,是一个朋友 云京有河,名曰沧海。 河之上,船楼临岸,名曰沧海阁。 船约五十尺,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犹有桃花流水上,无辞竹叶醉樽前。 船楼分三层,一层大厅名曰‘一响贪欢’,二层雅间名曰‘梦回百转’,三层贵宾间名曰‘蓝田玉烟’。 蓝田玉烟,一处贵宾房内,一名女子端坐在素衣男子身旁。 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暧昧。 “烟姐,我让你打听的事情……” 素衣男子有些拘谨,一边说着话,一边故意挪开身子。 口中提及的烟姐,正是眼前女子,也是这沧海阁掌事人蓝玉烟。 蓝玉烟,见素衣男子与自己保持距离,不由地浅浅埋怨起来:“奴家身上又没有刺儿,你何必故意疏远奴家呢?” “烟姐,你应该明白,我……” 素衣男子欲言又止,但是话说到这里,彼此也都心中明了。 “好了好了,不与你逗趣。” 蓝玉烟言语妩媚,轻挪娇躯从桌下取出一只锦盒,“诺,这就是你让姐姐关注的结果,不过……” “不过什么?” 刚接过锦盒的素衣男子,顿时神情紧张起来。 蓝玉烟见状,掩口一笑:“瞧你紧张兮兮的样子,这姓江的小子,不会是你的情郎吧?” “烟姐!” “好吧好吧!” 蓝玉烟摆了摆手,给人一种春风扶柳的美感,“奴家想说以你的身份,关注一个人可谓是轻而易举,何必非要绕道奴家这里,但如果他真是你情郎,奴家倒也明白了一些。” “烟姐说笑了,他……只是我一个朋友。” 素衣男子侧过头去,似有积分尴尬。 如果江千越能够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眼前男子正是周铁面。 “哦……是朋友,那你的朋友可真不多哟。” 周铁面听出对方话外有音,于是沉声道:“好了烟姐,去忙你的事吧。” 蓝玉烟也不多言,欠身含笑离开了房间。 周铁面平复心情,缓缓打开锦盒,里面摆放着一沓纸件,每一张都密密麻麻记录着文字。 “没想到他还会烹饪美食,一口一千两,亏他想得出来!” “看来他学医了,还能为人治病。” 周铁面一字一句的读着,品味着字里行间的记录。 对于江千越的表现,周铁面不由地会心一笑,然而当她读到与孙音离携手汐湖诗会时,安静地面容有了丝丝冷意。 当纸件上详述诗会过程时,周铁面左手猛然一按桌面。 哼! 周铁面轻哼一声,将纸件丢在桌上。 起身走到窗前,一双美眸静静地看着因风而起的涟漪水花。 片刻后,转身回到桌前,继续拾起纸件继续阅读。 “《汐江花月夜》……诗是好诗,只是人……不是好人。” 周铁面继续读下去,又看到孙远中毒一案。 起初是聚精会神,接着心绪百转,最后舒气释然。 读完之后,不仅喃喃自语:“果然,不是好人!” 继续看下去,就到了西风楼开业。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周铁面读到此处,顿时目光一怔,“他怎知……这……” 心绪波澜的周铁面,继续默读下阕。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周铁面不知为何,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一定是我多心了,不过是一面之缘。” 当周铁面再伸手去拿纸件时,却发现抓了个空,原来锦盒早已经见底了。 呼! 轻吐一口气,似意犹未尽,又似释怀放松。 微皱的纸张,小心翼翼铺平,然后放回到了锦盒内。 然后,紧紧盖上。 …… 一处府邸,巍然气派。 书房内,中年男子看着眼前信笺,一双剑眉微微拧起。 同时,一名虬髯男子正伫立在旁。 “铁峰,此事你如何看?” “主公,此事是在挑衅,应予以回击!” 中年男子犹豫片刻,然后沉声道:“罢了,既然安然无事,也就随他去吧。” “可是!” 虬髯男子还未说完,中年男子一摆手打断道:“既然都已经尘埃落定,又何必再西风南下?” “属下明白了。” 中年男子将信笺放下,继而转移话题:“关于此前交代你的事情,你可有眉目?” “属下无能,尚且没有结果。” “唉!时隔多年之久,想要查出蛛丝马迹,也确实难为你了!” 虬髯男子急忙单膝跪地:“为主公分忧,是属下职责所在,属下会继续追查下去!” “也好,凡事不必强求。” 中年男子绕过桌案,单手托起虬髯男子,“我在京城待不了几日,所以这一切都拜托了。” “是!” …… 朱雀大街的尽头,有一处茶馆,名曰竹湘馆。 周围环境优雅,依托一片竹林,衬托几分闲情雅致。 茶馆幽静,向来少人。 馆内,一名白发无须的男子,独自惬意品茗。 眼神望着风吹竹林,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卑职见过冉翁!” 老者没有转头,而是慢条斯理道:“萧统领,公务真是繁忙啊!” “卑职因有事在身,所以途中耽搁,还请冉翁恕罪!” 来人正是萧正,此刻在老者面前有些惶恐。 “算了,老朽都快要作古的人了,就不与你们这些小辈计较了。” 老者摆了摆手,“说吧,究竟是何事情?” 萧正环顾四周,将空无一人,知道已经被被清场,于是低声道:“冉翁可还记得‘梅落遗珠’一事?” “什么?” 老者突然一紧张,手里的茶盏突然泵然碎裂,“你是说梅落遗珠?” “正是!” 激动之后,老者瞬间恢复平静:“萧统领,你不会是在糊弄老朽吧?” “卑职岂敢,此事已有眉目。” 萧正靠近老者,低声将所知线索,大致向老者娓娓道出。 老者接过萧正重新斟好的茶水:“萧统领,此事你告知老朽,恐怕有些不妥吧?” “卑职一向敬重冉翁,自然是愿意亲近冉翁,此事与其让他人占据功劳,不如由冉翁专美在前。” 萧正说到这里,似有深意的又道,“况且此事若是成了,冉翁将来……”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老者打量着萧正,随后饮下香茗,意犹未尽道:“萧统领,老朽记下了。” 第0063章 知道你留情,绿帽子之死 第0063章 知道你留情,绿帽子之死 “阿嚏!” 江千越骑着小毛驴,悠哉悠哉闲逛,突然没来由的打个喷嚏。 毫无征兆,差点让他摔落地上。 江千越直接俯身,抱住毛驴的脖子:“沃槽,这是有人想我,还是有人想害我?” 毛驴被勒住脖子,发出难听的叫声。 稳固身子,端正坐姿,继续前行。 虽然他这一系列举动,让沿途众人私下发笑,但江千越却毫不在意。 对他而言,第一次骑毛驴没落下,就已经是自己的一大成就。 如今天气越来越炎热,想要出行赶个路,步行太过劳累,坐车不仅颠簸而且闷热,最后江千越想到了骑马。 对于他这种家境而言,换上一批坐骑不在话下。 但这方面他又不擅长,于是就退而求其次,选择先骑个驴点一下技能树。 然而骑驴也不是轻松活,有些技能真的要看天赋,有的人就算第一次尝试,也能够很快进入状态。 可对于有的人,就是需要慢慢适应了。 这就好比会骑自行车的人,觉得三轮车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有人就是骑着三轮车冲向路沟里。 “江兄,你这……哈哈哈!” 黄家大宅外,黄志远看着驴背上浑身紧绷的江千越,不仅爽朗大笑起来。 “再笑,牙可就要掉了!” 江千越说着,摆了摆自己的拳头。 “行,我不笑了。” 黄志远接过家仆递来的缰绳,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不过要说这骑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向我请教。” “边走边聊。” 两人并骑而行,黄志远神秘一笑:“江兄,你上次让我办的事,大致是要成功了!” “哦? 此话当真?” “骗你做什么?” 黄志远颇有几分自傲,“你将此事交于我,不就是知晓我对此类感兴趣吗?” 江千越顿时惊喜万分:“你小子可以啊,我果然没看错你,何时能给我看成品?” “再等个把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黄志远说到这里,露出几分无奈,“要不是为了参加这秋闱科举,今日就能够给你一观成品。” 说到科举,江千越叹了口气:“关于此事,志远,抱歉了!” “嗐,你我兄弟之间,说那些客套做什么?” 黄志远摆了摆手,“他被革除功名,身为胞弟我虽感到遗憾,但此事说到根源,还是他陷害你在先,我黄某人虽是庸碌之辈,但孰对孰错还分得清,相比于孙家父子,我知道你留情了。” 关于孙家父子,先是其父孙连喜被杖责重伤,孙仲翔被关入狱服刑。 就在近期,孙连喜因杖责伤重,加上气於不畅,最后暴毙于家中。 牢狱之中的孙仲翔,因得知父亲病逝,伤痛欲绝之下欲寻短见,却被狱卒及时发现医治。 然而在医治养伤期间,却被探监的孙远毒死于牢中。 所中之毒,正是殊魂香。 证据确凿之下,孙远当即被判了死刑。 这一切,都是在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黄志远此刻说这些话,虽不见得怀疑江千越与此事有关,但多少有些感怀伤悲之意。 显然如果江千越想要往死里整,黄鸿就不仅是单纯的革除功名了。 黄志远在黄家一直没有存在感,因为其父母独宠长兄黄鸿,将黄鸿视为黄家的未来希望,更是光耀门楣的依托。 黄志远自幼就不喜欢读书,倒也不是因为天分不够,而是他的兴趣并不在此。 平日里特别喜欢捯饬一些木器机关,这些年倒是私下做了不少小玩意,可惜父母将其视为奇技淫巧,对这个儿子更是失望透顶。 由于得不到父母的认可,以及父母对长兄寄希望的偏爱,让黄志远开始自暴自弃,渐渐地就成了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 也正是从那时起,黄志宇遇到了江千越。 曾经的江千越与黄志远不同,那是真正地酒色之徒,其父江承除了在道德上言传导正,对于其他方面却没有约束的意思。 一直到那场大病后,江承才开始管教严肃起来。 当初的江千越与黄志远一见如故,平日里没少厮混于青楼楚馆。 在所谓的奇技淫巧方面,江千越反而是很感兴趣,并给予了高度评价。 无论当初这些评价是真心还是恭维,对于黄志远来说,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认可。 如今黄鸿被革除了举人功名,黄征夫妇除了恨死了江家之外,就是将希望转移到了黄志远身上。 由于曾经提醒过江千越,所以对兄长的遭遇,黄志远心中多少有些歉疚,所以也就答应了父母的要求。 此次二人相约,就是前往县衙填表登记,以备州司后续审核与考核,这样才能紧巴巴的赶在今年参加秋闱考试。 对于黄志远的这番话,江千越颇为感动,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是感情泛滥之人,黄鸿完全是咎由自取,只是拖累了黄志远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孙家父子先后丧命,这让江千越释然的同时,也对孙远被判死刑耿耿于怀。 他当日在茶摊说的话,暗含死亡名单里并没有孙远。 然而孙远判了死刑,动机也接连到了孙仲翔身上,更是用了那剩余的殊魂香。 这一局绿帽子之死,可谓是彻底收尾。 不过风谷子的擅自做主,却让江千越心中不爽。 一柄不能随意操控的兵刃,再锋利也是不完美,因为它可能在关键时候伤到自己。 至于他让黄志远办的事,其实就是打造一副高精度的袖箭。 让黄志远打造,既是因为对方专精于此,同时也是对好友的一种信任。 身处在这个时代,打造防身的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求人不如求己,将自身安危依附于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当然折扇也可以防身,但这是后来他才知晓的。 来到县衙,经过通报,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待说明来意后,韩忠很是欣慰。 在韩忠指导下,两人开始填报个人信息。 就在这时候,外面衙役领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何掌柜?” 江千越与黄志远都认出了来人,正是四海钱庄的何璋掌柜。 第0064章 二位请用茶,没随份子钱 第0064章 二位请用茶,没随份子钱 见江千越与黄志远在县衙,何璋也是蓦然一愣。 韩忠见何璋神色有异,于是让江、黄二人继续填表,然后他将何璋领到隔壁书房。 “江兄,你猜这何掌柜来找韩大人,究竟是为了何事?” 黄志远说着,手肘碰了一下江千越。 江千越手一抖,差点填错了信息:“这次我要是不能高中,就算在你头上!” “沃槽,你不应该姓江,应该姓赖!” 黄志远瞥了一眼江千越的表格,上面赫然有了一滴墨迹,“一滴墨迹而已,又不是考卷,担心什么?” 江千越无奈摇头:“那何璋为何而来我不知晓,但我却知韩大人绝非你想的那样。” “哦? 你就如此确定?” 黄志远停下笔,露出诡秘的笑容,“你不会是爱屋及乌,才如此说的吧?” “什么爱屋及乌,就知道胡言乱语!” 江千越瞪了对方一眼,十分认真地说,“或许他不是为官当中最精明的,但却是少有爱惜羽毛的人,尤其是这个关键时期,他断然不会因小失大。” 江千越所说的关键时刻,其实就是岳峰县县令空缺一事。 如今最有机会补缺的,就是本县县丞韩忠。 二人说话间,一道倩影款步走了进来。 “哎哟!江兄你瞧谁来了。” 黄志远又是毫无品行的碰了江千越一下。 这一次江千越早有防备,急忙将笔换到了左手。 这时候,韩云翠将茶托轻轻放在桌上:“二位请用茶。” “其实……” 江千越刚想说自己填好表格,正打算离开的话,却被黄志强抢了先:“江兄,你交代的事情,我还要回去继续努力,就不耽搁在此了,请!” 说完,迅速离开。 “那个……” “江兄,这个我懂,你不要谢我!” 江千越朝着外面高声道:“我是说,西风楼开业,你还没随份子钱!” 这话猛地一出口,走台阶的黄志远差点崴了脚,口中骂骂咧咧:“沃槽!江千越,我黄志远看错你了!” 事情已经发展自此,江千越也不好一走了之,于是就留在了房中品茗。 “近日,还好么?” 尴尬地气氛,江千越率先开口。 “嗯,都挺好。” 韩云翠蓦然点头,“谢谢你信任家父,也多谢你此前替家父支招。” “你都听到了?” 江千越浅浅一笑,“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倒也不必客气,韩世叔遇到难题,作为晚辈理应排忧解难。” 韩云翠并非愚笨之人,当日案情要不是江千越支招,恐怕最后会闹得鸡飞蛋打。 尤其案情最后,会牵扯到乌家。 一小小县丞既不能梳理断案,又间接得罪了乌家,可谓是两头都讨不到好处。 见韩云翠有些沉默,江千越又道:“关于汐湖诗会……那次真是抱歉,事后想想,是江某过于冲动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当时他是痛快了,可给予韩云翠带来不少流言蜚语。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彻底适应这个时代。 要是放在他那个开放时代,他的言行动作都只是小儿科。 韩云翠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江千越事后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事情已过去,再提也毫无意义。” 听到江千越的道歉,韩云翠整个人也释然了许多,“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意疏远,所以……家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额……倒也不是有意疏远,只是适不适合的问题。” 江千越知道对方是说此前他藏拙一事,“既然当初你有心追求自己的姻缘,我又何必做一些干扰呢?” “干扰?” 乍听这两字,韩云翠突然抬眸,“兄长,说得好!” 一声兄长,耐人寻味。 本就安静地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就在江千越打算起身离去时,韩忠自外面走了进来,紧跟其后的正是何璋。 韩忠见女儿也在,原本要说些什么,却不料韩云翠低头匆匆离去。 “江公子!” “何掌柜,幸会!” 对于这个何璋,江千越还是有些了解的。 毕竟他江家的钱财流转,也经常通过四海钱庄交易。 大梁国有两大私营钱庄,一个是万通,另一个就是四海。 这两大钱庄遍布天下,不仅大梁下辖各州都有分部,就是其余四国境内,也少量分部钱庄经营。 原州,岳峰城的四海钱庄,就是其中一个分部。 如果把钱庄比作银行的话,那何璋经营的这个四海,就是省级分行的档次,而何璋就是分行的行长。 当然,何璋的权威与地位,在当下时代是差太多的。 “贤侄,你向来多智,今日有一事,需要你留下参详一二!” 一听这话,江千越知道这事情恐怕与何璋有关,而且还不简单,于是郑重地说:“韩叔谬赞了,若小侄能帮得上忙,自当竭尽全力。” “那好,何兄,你且一一告知贤侄。” 何璋点了点头,然后将事情娓娓道来,这事情要从何璋一次善心开始。 一年前,何璋在回城途中救了一个濒死少年,后来见少年相貌清秀端正,又能识文断字,对于算术也是颇有涉猎,因此就将其留在身边,成了他最看重的一名学徒伙计。 不仅如此,何璋在闲暇之时,更是在家亲授记账术算之法,倒是颇有培养后起之秀的意思。 而且,何璋还给少年改了名字:何诚! 用何姓,颇有义子的意思。 用诚字,是因为何璋觉得少年为人诚恳。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名少年何诚的心思变了,竟然把目光瞄到了何璋女儿身上。 其实这何家小姐相貌倒是一般,只是何璋经营多年,家资实在是过于丰厚,何诚自然是不打算放弃。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何诚虽然试探了几次,但得到的只是何璋女儿的耻笑。 原本何诚是满怀希望的等待,但是有一日夜里,听到何璋说要将家业交由女儿打理,这让何诚彻底挣脱了最后底线。 何诚以为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那何璋定会碍于脸面,就不能奈自己了。 倘若日后再生下个一男半女,他何诚就是名正言顺的何家姑爷,那么何家的万贯家财自然就是他的了。 于是乎,何诚就偷偷蹿上绣楼,干起了绑架何璋女儿的勾当。 第0065章 自己的脸面,生米成熟饭 第0065章 自己的脸面,生米成熟饭 名为绑架,实则是想坐实这件事。 何璋几次带着家丁先要冲入绣楼,结果发现门窗早已反锁,何诚不留丝毫破绽。 又担心逼得太紧,女儿先被何诚所害,何璋只得在门外强装笑脸好言相劝。 无奈何诚在房内就是寸步不让,非要何璋答应两人的婚事,这让何璋投鼠忌器,一时间束手无策。 何诚摸透了何璋的性格,对于家中发生这种事情,何璋不但没有采取果断措施,反而是严令众人不得泄露消息。 所顾虑的,还是自己的脸面,以及女儿以后的名节。 因为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么自己的老脸算是丢尽了,这不仅暴露自己引狼入室的愚蠢,而且还污名化了自己女儿。 别管是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经过何诚这么一闹腾,以后女儿嫁人都是一个问题。 当下颜面声誉是保住了,但这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 何璋思来想去后,这才决定来县衙找韩忠。 来找韩忠,并不是韩忠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韩忠的身份与关系。 一个县的二把手自不用提,关键在于何璋与韩忠曾是同窗好友。 不过后来何璋弃文从商,而韩忠却在科举上苦苦挣扎。 好在后来两人各有成就,也算是皆大欢喜。 出于这层关系,何璋情急才想到韩忠。 韩忠对于这件事,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此前在书房所提出的办法,都被何璋以‘个人名声受损’为由一一否决了。 无奈之下,韩忠想到了江千越。 听了何璋说完这一切,江千越心中开始鄙夷何璋。 为了一个名声,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恐怕早就已经生米成熟饭了。 “诶,何兄,韩某还有一个办法!” 韩忠突然眉目一展,认真道:“县衙有几个善射之人,只需几副强弓硬弩,远远地藏在绣楼之外,何兄再去窗前诱那何诚说话,只要寻得机会,弓弩相机射杀也未尝不可。 当然,这事成之后,何兄须得破费一些钱财,将这些人远远地打发离去,如此一来,既可以救令爱于危难,又保全了何兄与令爱的名声。” 听了韩忠这个办法,何璋虽然觉得有些冒险,但目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默默地点了头。 江千越犹豫片刻,却摇了摇头:“韩叔这方法看似有效,却只有两成胜算。 主动权依旧在那何诚手中,他若不露破绽,难不成要一直等候下去? 二位再想想,此人既能做出这等勾当,绝非轻易上当之辈,他必定不肯轻易开窗相见。” “那此事……” 三人在一起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最后只能让何璋回去,先稳住何诚再说。 何璋无奈,只得悄然回去。 当天夜晚,月黑风高。 一伙蒙面强盗闯入何家,顿时整个何家可谓是鸡飞狗跳。 盗匪们先将何家众人捆绑,接着又拖到后花园。 强盗声声狼叫,撬门砸窗,翻箱倒柜。 为首一名强盗,扛着大刀片子,踢了踢五花大绑的何璋:“老东西,快说值钱的东西藏到哪了? 再不说话的,老子请你吃涮羊肉!” 话音刚落,不待何璋作出回应,另一名匪徒拎着斧头,骂骂咧咧道:“涮羊肉? 那可要将肉削成片儿,老大你刀功行不行啊?” “行不行?” 为首的强盗用大刀指向对方下半身,“怎么,要不,再给你削成绣花针?” 此话一出,拿斧子的蒙面男子吓得身子一弓,双腿急忙并拢,板斧挡住了自己的命根子。 “哎呀,说到绣花针,老二啊,你说这绣楼上……” 板斧男子嘿嘿一笑:“听说这老东西有个女儿,不如押回咱们山寨去,当个压寨夫人也不错啊!” 持刀的盗匪点了点头,高声音嚷嚷道:“嗯,这话有道理,咱大凉山缺的就是娘们,除了这绣楼上的娘们,还有你……你,还有你,这何家只要是母的,统统打包带回大凉山。” “你们……你们是大凉山的?” 一听对方是大凉山的山匪,何璋顿时如遭雷击。 大凉山山匪凶狠之名,早已经是深入人心,很多商贩途径大凉山,都或多或少被扒一层皮。 何璋惶恐不安,面如死灰,声嘶力竭道:“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取走,何某都可以双手奉上,但不要伤害……” “老东西,住口!” 持刀男子怒然一喝,“儿郎们,上楼去把女人与金银细软都给老子搬下来,然后再给老子一把火烧了这楼。” “老大,这动静未免大了吧?” “大什么大,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不弄个响,城里人怎知老子来过? 这是与民篝火同乐,懂不懂啊你?” “好嘞,你们几个跟我上去,还有你们几个准备干柴围楼!” 手提板斧的男子,吩咐完之后,就带着几个匪徒冲向绣楼。 突然,绣楼上房门打开,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是我,别放火!” 探出脑袋,向下方招手的正是何诚。 何诚刚一开口,持刀男子突然拉住板斧老二,然后朝着绣楼怒道:“磨磨唧唧作甚,你小子还不下来,是要让老子上去请你吃席?” “是!” 噔噔噔! 片刻后,何诚跑下绣楼,疾步来到近前,单膝跪地:“大当家,您终于来了,小的……” 何诚刚要继续说下去,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急忙起身准备后退。 砰! 不曾想,何诚只觉得背后一沉,强大的灌压之力,迫使他重重跪在地上。 “这小子还挺精明!” 持板斧的男子,扬了扬手中斧子,显然是他从背后拍了一斧。 “连何掌柜都能被骗,岂有不精明的道理?” 持刀男子说着,摘下黑色面罩,在隐隐灯火下,展露了真正地面容。 “江……怎会……” 眼前之人正是江千越,此刻俯身为何璋解开绳索,同时附耳低声道,“为了引出这何诚,我等多有冒犯,还望何掌柜海涵!” “那这位是……” 何璋有些惊魂未定,转头看向抡板斧的男子。 “何掌柜,有礼了!” 黄志宇摘下面罩同时,一只脚狠狠踩在何诚后背上。 这一脚力道不小,疼得何诚是龇牙咧嘴。 第0066章 纹银五千两,痛并快乐着 第0066章 纹银五千两,痛并快乐着 “原来如此!” 见强盗匪徒是熟人假扮,何璋终于放下心来。 江千越随后起身,面对何璋朗声道:“何掌柜,你我曾打赌在前,你说自身胆识过人,不惧任何邪祟恐吓,如今江某率众人假扮抢匪而来,此情此景,你还不认输么?” 说这话,是给何璋台阶下。 他今日突然袭击何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何璋的困扰。 在两种势力角逐难分轩轾的时候,打破僵局平衡的,只能是第三方势力介入,而今夜他与黄志远就是第三方。 在双方矛盾不可调节的时候,想要暂时搁置矛盾的话,就需要一个更大的矛盾出现,而他与黄志远就在今夜出现了。 之所以不事先告知何璋,主要还是为了情绪逼真。 江千越原本只是想以匪徒入侵之势,借机搞定绣楼上的何诚,却没想到在完成任务后,还额外爆出一个彩蛋。 “何某认输!” 何璋立刻会意,顺着江千越的话圆下去。 因为这样一来,就成了两人私下打赌下的一场闹剧。 既解释了今夜的一切,也顺利将何诚引了下来,算是全了他何璋救女之心。 只是双方都没有想到,这何诚竟然自爆了。 原本都以为何诚是贪图何家财产,没曾想竟然与大凉山的山匪还有联系。 “哎呀何掌柜,你与江兄打赌的时候,可是承诺若是输了,就奉上纹银五千两的哦!” “什么?” 何璋闻听此言,顿时瞳孔收缩,双目圆瞪看向黄志远,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江千越身上。 江千越摆了摆手,用斥责的语气道:“黄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何掌柜岂会是言而无信之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唱起了双簧,结果把何璋气得彻底无语。 好家伙,先说圆场的话,然后再狠宰一波。 这个时候,何璋肠子都快悔青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连环套牢后的何璋,此刻根本无法为自己解套。 不承认有赌约? 那江千越与黄志远这一出又是什么? 算私闯民宅? 那就别怪江千越与黄志远当场爆雷,将一切都公之于众。 更要命的是,何诚竟然与大凉山还有关系,那么他何璋又如何解释这一点? 此情此景,应了那一句:痛并快乐着。 心痛的是五千两,快乐是女儿终于获救,而且是保留颜面的前提下。 “二位放心,何某愿赌服输!” 江千越将大刀扛在肩头,指向已被捆绑的何诚:“何掌柜,五千两纹银你也没白出,这不就引出了一条蛀虫内贼么? 好在我等误打误撞之下,意外勾出此人,也算是为您解决了隐患,您说是不是?” “没错,江公子所言极是,何某也没想到此贼竟是人面兽心!” 何璋连连点头,江千越的这番话,让他脸色缓和不少。 “你……” 何诚刚要开口,就被黄志远扇了一大嘴巴,抽得何诚当场说不出话来。 “再说话,就抽死你!” “好了,此间事已了,我等告辞!” 江千越一扬手,众人纷纷撤离何家大宅。 离开何家,黄志远在路上嚷嚷着:“我说江兄,这五千两你可不能独吞,至少也要五五分账吧!” 江千越白了一眼:“凭什么? 这主意可是我出的!” “嗛!你出的主意里,可没有这五千两!” “……” 江千越顿时无语,黄志远说的没错,他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确实没有设计赌资五千两。 也就是说,这是黄志远临时起意说的。 而他,也是临时顺着唱双簧。 “再说了,让我陪你合演一出戏,就算兄弟的我不介意,但我黄家这批随从家丁,你总该给一些辛苦跑堂费吧?” “行,都听你的!” 江千越架不住黄志远打感情牌,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些假扮匪徒的喽啰们,其实都是江黄两家的家丁。 之所以选家丁而不选官府衙役,主要还是为了控制信息地外流。 “不过话说回来,江兄你真是机警。” 黄志远拍了拍肩膀,“还好你及时拉住了我,否则何诚那小子也不会自爆身份。”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如此一来,何掌柜就更有理由驱赶何诚了。 至于该如何处置何诚,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了。” 这次假扮匪徒,江千越事先做了不少准备。 他事先跟韩忠商议过,在县衙大牢学习了土匪流氓的脾性与口白。 同时,借用了一些兵器,也向韩忠做了行动备案。 否则他们这一身匪徒行头,即便是在夜深人静,也会造成不必要的治安混乱。 或许是无巧不成书,江千越最熟悉的山匪就是大凉山,所以就假借了这个名头瞎咋呼。 又加上月黑风高,何诚又在楼上,这才演变成一个自爆误会。 当然,这确实归功于江千越的机警,察觉到了何诚说话的口吻有问题。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面对那样的危险环境,何诚要么是义正辞严,要么就是开口求饶。 然而何诚的语气中带有兴奋,似乎早就有期盼一样,而且言辞之中,是那种彼此相识的口吻。 捕捉到这个细节后,江千越就临时变更了计划。 突然,街道传来一阵兵甲之声。 紧接着一队人马挡住了去路,正是巡城司的巡城兵马。 “江兄,难道是事情闹大了?” 黄志远神色有些紧张,以为假冒山匪惊动了官府。 “应该不是。” 因为自从离开何家,家丁都卸下装备各自散去。 况且事发地在何家大宅,何璋也不会伸张此事,所以江千越才会给出这个判断。 即便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反正韩忠那里他做好了备案。 就在二人惊疑之际,自众兵中走出一名尉官,单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威风凛凛走了过来。 “原来是雷副尉!” 尉官一到近前,江千越就认出此人正是雷鸣! 雷鸣一拱手:“江公子,你我又见面了。” “是啊,不知……” 江千越环顾眼前兵士,想问这阵势要做什么。 “江公子不要误会,雷某是受王参军之命,请你前往府上一叙。” “王参军?” 江千越稍作迟疑,随后态度平和道,“那就有劳了,请!” “喂,江兄!” “黄兄,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在身。” “那你保重!” 第0067章 区区一草民,满嘴跑火车 第0067章 区区一草民,满嘴跑火车 王靖鸿的府上,此刻花厅内摆上了宴席。 宴席桌前,独坐王靖鸿一人。 等江千越进入府内,王靖鸿急忙起身迎了上来。 “江老弟,近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 “草民拜见王参军!” 江千越正打算行礼,王靖鸿却急忙伸手托起:“诶,你我兄弟之间,又何须如此繁文缛节? 来来来,里面坐!” “是!” 王靖鸿亲切地拉着江千越,一同坐在了宴席桌前。 “不知王参……” “都说了不要如此生分,直呼王大哥便是。” “这……” 见江千越面带迟疑,王靖鸿摆了摆手:“自上次相聚后,你我之间便是一见如故,难道老弟是觉得王某这个人粗俗,才刻意与王某疏远?” “王参……王大哥误会了。” 江千越急忙改口,“实在是小弟身份卑微,不敢僭越攀附而已。” “这话可就见外了。” 王靖鸿不以为然,满脸堆笑起来,“且不说老弟你才华横溢、冠绝原州,金榜题名不在话下,就说你与玄武阁的关系,将来或许老哥我还要倚仗你呢!” “王大哥说笑了,小弟区区一介草民,岂能有如此能耐?” 江千越谦逊一笑,“当然了,若将来小弟真能鱼跃龙门,王大哥若有差遣,小弟定当义不容辞!” 在王靖鸿的过分热情下,江千越也开始满嘴跑火车。 反正场面话先放出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此前两人私下见过一次面,王靖鸿将一件东西交给了他。 当时王靖鸿颇有几分威严之姿,与今夜再见的排场与殷勤态度,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 上次交给他的东西,乃是周铁面的临行嘱托,是一件材质特殊的贴身软甲。 如今软甲他一直穿在身上,即便是炎热夏季,也没有丝毫的闷热感。 正是有了那次接触后,江千越为人处世的态度,才逐渐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且不说周铁面所赠物品珍贵,即便是一根枯叶稻草,在经过王靖鸿的手传递后,所代表的意义也就非比寻常了。 要不是这层缘由,他也不会直面硬怼乌魁山。 “哈哈哈,这就对了!” 王靖鸿拍了拍江千越的后背,“以后你我兄弟之间,一定要经常往来,若是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与老哥说!” “一定!” 江千越声音有些沉闷,倒不是因为心情原因,而是王靖鸿乃是行伍出身,看似熟络随意的勾肩搭背,却让江千越有重锤击打后心的感觉。 安静地花厅中,两人相互寒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多数时间里,都是王靖鸿在说话,江千越只是陪着回应作答。 期间,两人推杯换盏,也是彼此喝得痛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靖鸿双手互拍几下,紧接着就进来一名婢女。 婢女衣着朴素,但是样貌却是格外出众。 即便以江千越的阅历,也不得不说,这端着锦盘的女婢是个美人坯子。 婢女来到近前,顿时悠悠香风而至,让微醺的人不由精神一震。 王靖鸿指了指盘中两件东西:“老弟啊,一个是你的故人心意,另一个是老哥我的心意。” 说话间,江千越看到盘中放着一块腰牌,以及一份地契。 江千越立刻心中明了,因为玉质腰牌上有玄武图腾。 又被称作故人心意,那显然是指周铁面了。 “这女人又送东西给我……” 江千越掂了掂玉牌,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当初在古生堂的时候,周铁面对他各种冷言冷语,现在倒是搞得这么殷勤暧昧起来。 王靖鸿当然不知江千越在想什么,但是见江千越视地契如无物,心中更加认定了周、江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这次送来的玉质腰牌,远比上次的软甲有意义多了。 “王大哥,此物有何用处?” 看着江千越一脸迷茫,王靖鸿急忙解释道:“此腰牌乃是玄武阁所配的身份标识,其意义非比寻常,非玄武阁之人,不会拥有此牌!除非身居高位,可暂借挚爱亲朋通便之用。” “通便……通行与方便?” “正是!” 得到王靖鸿的肯定后,江千越心中不禁有些发笑,因为他刚才乍听通便之用,还以为是上茅房通便呢。 “江老弟,请容老哥问一句,你与周大人是……” “这……有些复杂!” 江千越一脸苦笑,刻意地说,“就像上次小弟询问她名讳时,王大哥你也难以言说一样。” “哈哈哈,明白了!” 王靖鸿也不再追问,而是将那张地契推了面前:“老弟啊,为兄也没什么送你,这矿山地契就当是一点心意。” “矿山地契?” 江千越顿时一愣,他不是没看到地契,但他只以为是什么房产田地,没想到竟是一个矿山地契。 王靖鸿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东阳县的一处山矿,原先开此矿是为了采煤,结果事后不尽人意,于是就荒废搁置了。” 根据王靖鸿的讲述,东阳县一处孤山被勘测有煤,官府接手开采之后,却发现只是表面浅浅一层,再往深处就没了煤层。 其实说没有煤层,倒也过于绝对,只是开采的难度大收益小,而投入的人工与成本又过多。 由于没有效益,所以后来就搁置了。 今日王靖鸿将这座矿山送给江千越,是因为听说江千越需要大量硝石。 孤山开采没有煤源,却额外发现了大量硝石。 由于当下硝石并没有什么大用处,所以王靖鸿就想将这个无用的山矿,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江千越。 在山矿这件事情上,王靖鸿表现得十分坦诚,并没有藏着掖着的表人情,而是直接表明山矿的荒废与遗弃。 听着王靖鸿的讲述,江千越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极度狂喜。 他最近确实在暗中打听并收集硝石,但是市场与药铺的存量太少,这成了他一直很焦虑的事情。 收集硝石,起初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现在入夏天气热,他想用硝石制冰,自己能过得舒服凉爽一点。 以他江家的财力,倒是能用到一些藏冰,但这种方式太烧钱了。 冬季在冰窖藏的冰,也只能堪堪够一家人用。 要是酒楼经营上需要冰镇,那就需要花大价钱采购了。 第0068章 让月娇陪同,我本就是光 第0068章 让月娇陪同,我本就是光 当下购冰,主要有两个途径。 一个是从冰商那里采购,虽然这方面渠道很多,但是价格上较为昂贵,而且货源不够长期稳定,以及价格市场会有浮动。 一个是官府在各地建制的冰井司,冰井司的渠道较为单一,但是价格相对廉价,最重要的是货源足够稳定。 然而缺点就是,需要一次性大量采购,这让很多小门小户望而却步。 出于以上种种原因,江千越就想到了用硝石制冰。 根据他的调查发现,这时代环境下,还没有人开始用硝石制冰。 在想到用硝石制冰的同时,他也打开了脑洞衍生思维,因为硝石还可以用来制造玻璃、火柴、烟火、肥料以及火药。 他正愁没有硝石原料,现在王靖鸿就送了他一座硝矿。 这可谓印证了一句古话,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王大哥,如此厚礼,真是让小弟感激涕零!” 江千越急忙起身,朝着王靖鸿躬身施了一礼,这次他是真的怀着感激之情。 “诶,你我不分彼此,不必如此客气!” 王靖鸿说着,将玉牌与地契一并放回锦盘,“这些物什拿着太沉,稍后让月娇陪同送到府上,也免得累着了老弟。” 哎唷!沃槽! 王靖鸿这一通骚操作,秀得江千越一脸懵逼。 心说这王靖鸿果然是个高手啊,这花花肠子真是九转十八弯,连送妹子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王大哥,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江千越连连推辞,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 然而终究是架不住王靖鸿的感情牌,逼得江千越最后只得默许。 于是乎,婢女月娇就被提前派往江家。 一来是将玉牌与地契送达,二来也是报个平安信儿,免得江承夫妇担心儿子。 一场私宴,直到四更才结束。 坐着王府的马车,江千越一路上保持沉默。 或许是因为车内太过闷热,马车行至半途时,江千越一猫腰从车内走了出来。 与车夫并坐,颠簸晃悠继续赶路。 回到家中,得知父亲在书房等候,江千越简单抹了把脸,就匆匆前往书房。 书房里,江承打量着儿子:“你小子,若不是你韩世叔派人告知,为父还以为你又犯事了!” “老爹,就不能盼着儿子一点好?” “何家的事情,你韩世叔已经与为父说了。” 江承摇了摇头,“按理说,你这鬼点子确实恰到好处,但这事情的分寸没拿捏好。” “老爹您说的,莫非是纹银五千两?” 江千越觉得自己做的很周到,除了黄志远临时起意的五千两。 江承却摆了摆手:“自你大病之后,你之智慧与手段,为父惊叹之余更是欣慰。 然而你终究是过于年轻了,考虑问题不够深入。” “老爹,您的意思是?” 江千越虽然不理解,但是见父亲如此郑重,他也开始认真了起来。 江承没有直接说,而是指了指盛水洗笔的笔洗:“你从笔洗中,看到了什么?” 江千越垂目看去,只见瓷器笔洗中倒映着烛影,于是脱口而出:“除了洗墨残污,就只有烛光之影。” “你能捞走水中烛光么?” “自然不能!” 江千越斩金截铁的同时,随将目光头像烛台,“除非……熄灭蜡烛。” 见儿子有此想法,江承微微一笑,随手端起笔洗泼向窗外。 然后,再将笔洗放回原处。 没了水面反射,烛光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老爹,您!” 江千越很想说老头子你耍赖啊,但同时也觉得父亲这么做很有道理。 突然,江千越顿悟:“看来是我做事过激了。” “你能看透这一层,为父甚是欣慰。” 江承拍了拍儿子肩膀,“其实是否过激,要看你身处何种环境,若此刻不是夜晚而是白日,你直接将蜡烛灭,既做到了为父的要求,也不会让自身处于黑暗之中。” 江承语重心长,继续道:“你伪造最大的矛盾,强力打破何家的内部矛盾,此举看似精明无比,实则是犯了人心大忌。” 江千越叹了口气:“看来……何璋那老小子会怀恨在心……” “人心难测,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 江承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继续道,“你是破了何璋与何诚之间矛盾,却悄然形成你与何璋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无关钱财,而是他最看重的颜面!” “你作出合理解释给何璋台阶下,但你却实实在在当众羞辱了他,你是出于一番好心,但是却没有把好尺度,反而让人感觉你是拿何璋当猴耍。” “我……唉!” 江千越无语,只得摇头。 虽然江承这话说得不好听,但确实有些道理,他确实当众以匪徒身份羞辱何璋一家。 “所以,别为此事而沾沾自喜,那何璋能成为四海钱庄掌柜,为人极爱颜面且精打细算,此次他不会感激你与黄志远,而会因此暗暗将你恨在心中。” 江承说到此处,深沉道:“你最好祈祷何璋不要飞黄腾达,否则……哼哼!” “否则孩儿以及整个江家,将来或许会遭逢大难!” 江千越领会父亲的意思,“一个心思狭隘的人,一旦得势风光无限,最忌讳、不愿揭开、不愿提及的,就是曾经的被辱之事。” 江承见儿子有此见解,顿时老怀安慰:“所以在何家这件事情上,你不该直接熄灭烛火,让自己身陷黑暗之中,而是应该泼了笔洗中的墨残。” 江承的谆谆教导,其实就是要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任何事,都不可以图一时地爽快。 就像处理何家之事,其实还可以用其他弹性手段解决。 一时爽快,就好比直接熄灭灯火。 弹性手段,就好比泼了笔洗里的水渍。 都是要‘捞走’烛光之影,做法却有很大不同。 江千越选择了一时爽快,附带影响就是置身黑暗之中。 “老爹,您这番教诲,孩儿自当铭记于心。” 江千越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您这话,也未必就完全正确!” “哦? 你小子想说什么?” “若……我本就是光,无论何时熄灭烛火,都不会深陷黑夜!” 江千越说着,露出自信一笑。 第0069章 爹是个好爹,她在挑衅我 第0069章 爹是个好爹,她在挑衅我 父子的一场交谈,最后成了一场交流。 对于儿子的自信,江承并没有再泼冷水,反而报以十分期许的心态。 关于家中多了个女婢,江承也没有刻意去深究。 江千越从父亲的书房走出来,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不知不觉间,这一夜就过去了。 这时候,王钟跟了上来:“少爷,那名女婢已经安排妥当,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钟叔,最近酒坊那边可还好?” “少爷请放心,由老爷一手操持,出酒量一直都很稳定,足以应对两家酒楼的供应。” 江千越突然停住脚步,在回廊里看了王钟一眼:“钟叔,果真如此吗?” “少爷,你这话是?” 王钟蓦然一怔,显然没反应过来。 江千越继续前行:“我听说酒坊最近不太平,还有酿酒的原料也相对吃紧。” “额这……”王钟颇有些尴尬,“少爷,这些……” “好了,我不是要埋怨您,而是想告诉您,我既然是江家的少爷,自然是要挑起这个担子,否则我与坐吃等死的啃老族有什么区别?” “啃老族?” “就是啃食双亲血肉的一个群体。” 王钟豁然开朗:“少爷有如此心智,实乃江家之兴!” “恭维就免了,说说正事!” “是!” 原本已经酒醉的江千越,在与父亲交谈后,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更是没了丝毫地睡意。 根据王钟的讲述,酒坊最近确实不太平。 就在前几日,还揪出了几个商业间谍。 由于是提前做了防范,所以揪出之时没有搜到确凿证据,加上江承不愿多生事端,所以也就辞退了那几名酒坊工人。 江家的酒坊出现这种情况,江千越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的那套设备装上后,产量与品质都有大幅度提升,时间久了就会遭人质疑与窥伺。 明面上自然是相安无事,但暗地里就免不了动些手脚。 由于酒水的需求量增大,粮食采购渠道一直都不顺畅,尤其是与黄家交恶后,就更是有些举步维艰了。 所以,江承决定从外地采购。 然而如此一来,除了额外附加费用偏高之外,也给渠道的稳定增添了风险。 听完这一切,江千越突然问:“是刘铨的人?” “额……应该是!” 王钟这话没有说满,因为没有确凿证据。 江千越口中的刘铨,就是主观酒坊业务的刘坊使,也就是已故孙连喜的女婿。 当初西风楼开业的时候,这刘铨还曾一脸和善的道贺。 “看来这刘铨,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江千越望着东方,此时阳光逐渐透过地平线,“说到粮食……看来老爹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 既然粮食要从外地采购,那么别管是附近几个县,还是出了整个原州,都必须经过一地方,那就是大凉山的红岩峡谷。 一说到大凉山,就不得不说山匪,就更不得不想到何家的那颗彩蛋。 他扮演大凉山的山匪倒是小事,可是无意间触碰了何诚这颗彩蛋,恐怕这件事情以后不会善了。 何诚能够入驻何家,如今看来并非巧合,或许就是大凉山埋在何璋身边的暗桩。 只是这暗桩似乎不够安分,打出了绑架何璋女儿的昏招。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具体真相是什么,只有等韩忠那边给出消息了。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与大凉山结了梁子,而这个梁子可能会引发采购粮食的危机。 关于这个危机,刚才父子对谈的时候,江承却丝毫没有提起。 想到江承的言传身教,江千越感叹道:“爹是个好爹,儿子……也争取这个好儿子!” …… 直到中午,江千越才有阵阵困意。 然而他眯顿一会儿,就听到来福的轻唤声,说是孙家小姐登门拜访。 紧接着,张月茹闯进房里,就像赶僵尸一般,催促自己儿子去接待孙音离。 “娘啊,我可是您儿子!” “儿子,一个人,儿媳,两个人!” 张月茹撇着嘴,“那你说,是一大还是二大?” “您这是玩文字游戏啊!” 江千越顿时无语起来,“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您老可是倒好,是有了儿媳丢了儿!” “谁让你不争气?” “我……” 江千越刚想再说两句,却发现已经到了西厢房的花厅。 这里的花厅,与前院的客厅不同,是专门接待亲客之用,所以配备装饰都格外讲究。 张月茹寒暄了两句后,就独自离去了,给两个年轻人留下空间。 孙音离依旧安静,但看着江千越困意犹在,于是关切起来:“千越哥,您这一脸倦容,莫非是昨夜读书忘了时辰?” “我昨夜……” “少爷,请用茶!” 江千越刚要说明缘由,却不料被婢女月娇突然打断。 月娇这一进入,就让花厅的气氛陡然一变。 “茶?” 江千越迟疑之际,月娇已经将茶端到了近前。 接着柔声细语,喏声道:“奴婢深知少爷昨夜劳神过度,于是特意烹煮的醒神茶,少爷您尝一尝!” “醒神茶?” 江千越干咳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簇,“嗯,你先下去吧。” “是!” 待月娇退出花厅,孙音离突然发问:“这是府上新招的女婢?” “算是,还有些不懂规矩。” 江千越说着,亲自给孙音离倒了一杯茶,“这炎炎夏日,你也消消渴。” 孙音离幽幽道:“这可是为你精心准备,音离就不便享用了。” “此婢女刚进江家不懂规矩,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千越安慰的同时,也是对月娇的突然出现相当不满。 “她在挑衅我!” 孙音离说着,目光凝视江千越,“千越哥,此女大有来历?” 江千越点了点头:“还是音离你最懂我,被人理解的感觉真好。” “你……又在取笑我!” 听了江千越这番体己话,孙音离不由露出几分娇羞之态。 江千越也不再多言,将昨夜赴宴以及带回月娇一事大致说了一遍。 不过隐去关于玄武阁的事情,只是声称与王靖鸿有些私交。 听完之后,孙音离认真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参军如此豪爽,表明千越哥有可用之处,这其中原因或不单一,音离也不便多问,但赠予婢女一事,恐怕是别有用意。” 第0070章 那是想我了,是何人所为 第0070章 那是想我了,是何人所为 江千越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孙音离的分析。 孙音离说的每一句话,都无疑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对于王靖鸿赠送婢女一事,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同寻常,这哪里是送妹纸大礼包,这简直是在他身边安置了行车记录仪。 并非是他把别人想得太坏,而是当下所处的环境与时间,让他不得不如此考虑。 显然周铁面的两次赠礼,让王靖鸿开始对他刮目高看,同时也想从他身上了解更多地讯息。 先后两次交谈,王靖鸿并没有从他口中获知什么,反而在他有意故弄玄虚之下,王靖鸿甚至对他的身份也有了联想。 “用意? 其实也没什么,此事我自会处理。” 江千越叹了口气,人有些疲倦,“你今日前来,应该是为了书稿后续吧,我这就拿给你。” 此前为了救人,他誊写了一部莺莺传。 后来由于孙音离喜欢这种题材,他又再次誊写连载一部《红楼梦》。 不过这次由于不是急于救人,所以赶稿就比较懈怠起来。 直到现在,也只是开了个篇。 说着,江千越就要起身。 孙音离见状,急忙道:“千越哥,我今日不是为了此事。” “哦? 那是想我了?” 江千越坐了回去,随口来了一句。 说完之后,江千越顿时后悔了,暗骂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口,花厅立刻陷入了尴尬。 就在他准备打破沉寂时,孙音离已然开了口:“也不全是,今日前来,是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也不全是?” 江千越琢磨这四个字,随后好奇地问,“是要去何处?” “随我来便是。” 孙音离故作神秘,已然起身走出花厅。 江千越紧随其后,两人离开江家,坐车向城外而去。 出了城,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处荒地。 “这是……” 江千越认识这里,但是却不认识眼前的景象。 眼前正是此前安置流民的棚户区,只是如今却逐渐改变了模样。 与之前相比,增添了不少简易建筑与房屋,已经逐渐有了村落感觉。 “江恩公,孙姐姐,你们来啦!” 就在愣神之际,熟悉声音传入耳畔。 “小鬼头!” 江千越拍了拍脸颊,“你小子几日不见,这个子窜得真快啊!” “嘿嘿!那是以前吃不饱!” 小鬼头挠了挠额头,“听小福哥说,您前些日子受了恶棍们的气,哼!以后等我长高了,一定要保护恩公不被欺凌!” “哈哈哈,那我等着!” 江千越爽朗笑声,回荡在风中。 “音离,这是你的主意?” “我听来福说,你打算给他们筹建安身之所。” 孙音离安静地说着,“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这些了。 对了,小鬼头方才说你……” “小事情,都解决了。” 江千越摆了摆手,“这次谢谢你,音离!” 江千越由衷地感谢,这些时日他诸事缠身,一直没有时间操持这件事。 唯一的进展,就是帮忙报录户籍,以及安排一些人在西风楼工作。 进了新村子,江千越与众人相见。 小鬼头拽了拽衣角,有些伤感起来:“江恩公,平秋哥病了,大家让他去看大夫,他就是不愿意去,还不让人说……” “平秋,他现在何处?” “来,我带您去!” 小鬼头拉着江千越的手,嘴里嘟囔着,“他一定会听您的话,而且听说您还是个大夫,正好可以瞧一瞧!” 当江千越走近一处土坯房,就闻到一股淡淡地草药味。 “平秋哥,我带恩公来看你了。” 还没进院子,小鬼头就屁颠屁颠叫嚷起来。 紧接着,就听到内屋传来零碎的碰撞声。 当几人进了小院,岳平秋衣衫不整的迎了出来。 “恩公!” “平秋,都说了多少次,唤我名字即可。 小鬼头说你有病在身,我就特来看看。” 江千越走上前去,就要给岳平秋诊脉。 岳平秋急忙回撤,刻意躲避。 “嗯? 你……” 岳平秋目光躲闪,脸色有些苍白:“我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恩公不必挂心。” “平秋哥,你读几本书就不老实了。” 小鬼头指着岳平秋,涨红着小脸,“当着恩公的面说谎,打摆子是什么样我知道,绝对不是疼得睡不着!” “够了!别说了!” 岳平秋发怒呵斥小鬼头,但目光却刻意回避。 江千越打量着岳平秋,有些失望:“岳平秋,我引荐你去读书,是让你长学问,不是让你长脾气!” “恩公,我!” “你身上的伤,是何人所为?” 此言一出,岳平秋顿时愕然:“恩公,你怎知?” “行医之道,望闻问切。” 江千越冷哼道,“你之面色,以及这药味,我若是还猜不出,岂不是损了古生堂的名声? 你又刻意隐瞒此事,那就大概不是自伤,而是他人所伤。” “恩公,我……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添麻烦?” 江千越眉头一皱,“也就是说,此事与我还有关系?” “这……” 岳平秋毕竟年轻,一时不察,说漏了嘴。 突然,江千越一怒之下,直接扯下了岳平秋的外衣。 顿时,胸口与背后有多处淤青,甚至有几处隐有血痕密布。 孙音离急忙转过身去,既是因为男女有别,也是因为不忍去看满身淤痕。 “说!谁做的?” 江千越双目微眯,盯着神情紧张的岳平秋。 “是……书院的几名同学……” “瑶沁书院?” 江千越蓦然一怔,随后想到了什么,“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为难你?” 岳平秋急忙摆手,十分惶恐:“不不不,是我自己缘故。” “还能走动么?” “啊?” 岳平秋顿时发懵,但惯性的点了点头。 “穿好衣衫,跟我走!” 江千越转身离开小院,顺道拉着孙音离一起。 被江千越一路拉着,孙音离始终没有出声,她感觉到江千越的手在颤抖。 等岳平秋登上马车后,整个车厢显得有些拥挤,但岳平秋却感到空气有些寒冷。 瑶沁书院,依山而建,规模虽不算宏伟,但却是格外典雅气势。 大门采用将军门式结构,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 古墙青瓦,琉璃屋脊蜿蜒飞龙之势; 卷草云纹,玉宇雕梁风格威仪大方。 石阶斑驳点点,风霜中透着古雅。 在那门额之上,上书“瑶沁书院”四个大字。 嘚嘚嘚! 此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第0071章 先进去再说,砸场子的人 第0071章 先进去再说,砸场子的人 “哟,岳平秋你恢复的不错啊?” “冯兄,这种人就是皮糙肉厚,这叫什么来着……”其中一名书生,抱着一摞书笑着说,“我想起来了,这叫贱名好养活,你看那阿猫阿狗就没什么大病!” “哈哈哈!苏兄说得有道理!” 两人在书院门口说着讥讽之词,这让岳平秋将头低得更深了。 紧紧跟在江千越身后,不敢多发出一声。 “喂!这里可是瑶沁书院,岳平秋你带着不明身份的人来此,可是不合乎规矩!” “没错!” 那姓冯书生打量江千越与孙音离,见二人衣着较为朴素,就不由调侃起来,“可别带什么你的腌臜亲友,这里可不是你蜗居的乞户区!” “你们……” 孙音离听着这些话,饶是她一向文静性子,也顿时有了几分火气。 江千越一摆手,看向二人:“瑶沁书院,便是如此风尚?” 姓苏的书生一抖袍袖,不屑道:“今日有客人莅临,岳平秋,速速带你的狐朋狗友离去,免得再多生事端!” “恩公,要不……” 此时此刻,岳平秋已经心有退意。 话音未落,只闻惊骇一幕。 江千越毫无征兆,一拳将苏姓书生撂倒在地。 紧接着,不待冯姓书生反应过来,一记重拳打得趔趄倒地。 连续出手,一气呵成。 占据上风的江千越,连续在二人身上踢了几脚,直到确定没有反抗能力才停止。 呼! 江千越抖了抖右手,剑眉微微紧蹙,显然出手打人手很痛。 “恩公……” 岳平秋哑然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秋你要住,若是心中有了决定,就要迅雷出手果断,如此才能占得先机!” 以如今江千越的身体素质,只要不是那种浑身腱子肉的大汉,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眼前这两名书生,除了嘴巴厉害一些,身子瘦得跟个小鸡仔似的,痛击起来可谓是轻而易举。 “千越哥,可这里毕竟是书院,如此恐怕不妥。” 孙音离虽然心中很是痛快,但也冷静地告诫江千越的行为冒失。 无论如何,打人总是不对,而且还是在书院门前,这就等同于堵在人家门口打脸。 江千越现在这种行为,与当初痛打魏明煌的性质不同。 “打都打了,先进去再说!” 江千越说着,瞪了岳平秋一眼,“来砸场子,能动手就别磨磨唧唧。” “砸……场子……” 岳平秋惊愕间,江千越已经迈步踏入书院。 凡是宏伟建筑,门庭就并非单一。 外门的打斗,早已惊动了内门来往的学子,一个个纷纷向门口翘望。 “你是什么人,瑶沁书院不得乱入!” “什么人? 砸场子的人!” 江千越随口这么一说,让众人吃了一惊。 “放肆!我书院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说话间,几名青衣书生,就要出手驱赶江千越。 江千越虽然不善武术,但对付几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菜鸟,那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几个照面,几名书生就被打倒在地。 瑶沁书院,闻名原州的文学之地。 今日,大动干戈! “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有嘈杂之声?” 文华堂内,一名夫子正在为众人讲解文章,却听到外面极不和谐声音。 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穿透文华堂:“魏明煌、杨永,给我滚出来!” 声音洪亮,震动众人。 “放肆,你是何人,竟……” 不等那夫子训斥,江千越直接反击:“少废话,魏明煌与杨永,人在何处!” 他之所以点名找这二人,是因为从岳平秋口中得知,其身上淤伤就是拜二人所赐。 “你……” 果然,这一声高喝,惊得魏明煌突然站起。 不过,魏明煌站起来不是与之对峙,而是直接转身从侧门潜逃。 “想逃? 做梦!” 江千越目光锁定瞬间,整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速度之快,非常人所能比。 这就要归功于经常长跑的好处,江千越几个猛冲之下,从后面一把揪住魏明煌头发。 “江……” 哐当! 不等魏明煌求饶,江千越揪着身子撞击在石柱上。 “饶……命!” 魏明煌本来就身板脆弱,结果这一猛烈撞击,整个骨头都快散架了。 加上此前被揍的伤势刚有所好转,现在又是雪上加霜。 “平秋!你过来!” “恩公!” 江千越从回廊处,扯下一节青藤,递到了岳平秋的手中:“我不喊停,不许停手!” “这……”岳平秋顿时大惊失色,脸色更加苍白,“恩公,不如算了……” “是啊,千越哥,这样不好。” 孙音离也开口相劝,人打就打了,毕竟岳平秋受伤在前。 可若是再当着众人抽打魏明煌,这就等同于侮辱整个瑶沁书院。 如此一来,性质就变了。 “能动手,就不要多言!” 江千越无视劝言,目光直逼岳平秋,“当然,你若是拒绝,我也会尊重你!” 凝视江千越的目光,岳平秋看出了很多情绪。 “放肆!尔等……” “滚!” 面对合围而至的众书生,江千越直接怒吼一声。 此时的江千越,眼中透着凛凛寒意。 那名夫子刚要说教两句,江千越猛然一瞪眼:“滚回你的书本去,再多言,老子连你一块抽!” “江千越,你未免太嚣张,这里可不是西风楼!” 突然,一个声音自外面传入众人耳中。 江千越循声望去,冷笑一声:“你这只乌龟,终于露头了?” 说话之人,正是乌魁山。 与乌魁山同行的,除了杨永与孟谦易外,还有两名年轻人。 “你!江千越,你太过分了!” “是么?” 江千越不以为然,“我江某人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话音刚落,杨永怒斥道:“此地是瑶沁书院,收起你的劣根性,免得贻笑大方!” “你说什么?” 江千越几步走上前,正要当面质问。 “江千越你够了,原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不曾想如此恃才傲物!” 孟谦易直接挺身而出,眼中流露一丝厌恶,“撒泼打诨就滚出去,莫要在此辱了斯文!” 一向注重言辞的孟谦易说出滚字,可见他早就看不惯江千越了。 第0072章 你在此撒野,有印象就好 第0072章 你在此撒野,有印象就好 “好一个辱了斯文!” 江千越抚掌大赞,“岳平秋身为书院学生,却遭致毒打重伤,请问那个时候,你这个老不死的又在何处?” 江千越直接辱骂孟谦易,并不是失了心智,而是孟谦易过分偏私。 岳平秋自从进了瑶沁书院后,就遭到书院同学们的孤立与冷落,就连授课的讲师也多少有些市侩。 对于这些,岳平秋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前日,魏明煌以岳平秋偷窃酸梅干为由,当众侮辱并殴打岳平秋。 同时杨永也以砚台被偷为由,也参与了那次殴打。 当江千越得知这些时,早已经气得怒不可遏。 因为他心中明白,这二人看似针对岳平秋,实则很大因素是他江千越。 一个在汐湖诗会被他当众羞辱,一个在西风楼被他当众殴打,如今岳平秋是他引荐入书院,这二人自然是要借题发挥。 如果说杨永与魏明煌的借题发挥是有缘由,那么孟谦易在这件事情上的偏袒,真是颠覆了他的认知底线。 他知道,汐湖诗会上自己顶撞了孟谦易。 而且从周铮那里得知,孟谦易一直很看重黄鸿,如今黄鸿被革除功名,这份怨气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他没想到,堂堂大儒竟如此不论是非! “你!” “混帐东西,岂容你在此撒野!” 面对孟谦易与众书生义愤填膺,似有要动手痛打他的意思,江千越却毫不畏惧高声道:“怎么,堂堂瑶沁书院想要以多欺少、拳脚动粗了? 方才是何人义正辞严,声称江某动粗是有辱斯文? 不是自诩圣贤之地么,难道也要不顾面皮了?” 乌魁山折扇一收,当众怒斥:“简直是强词夺理,你私闯书院搅扰文华堂,更是对我书院学生动用私刑,如此肆无忌惮辱我书院在先,还恬不知耻在此聒噪,真真是厚颜无耻之徒!” “嗬!是乌龟也就罢了,竟然还是没有脑子的乌龟!” 江千越瞥了一眼乌魁山,满是不屑道,“方才江某说的话你没听清? 再说一次,杨永与魏明煌殴打岳平秋在先!” 江千越说着,转头看向岳平秋。 岳平秋起初还有些迟疑,但是面对江千越的眼神,他最终解开了上身衣衫。 那满是伤痕淤青的身体,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此情此景,让在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江千越指着那布满伤痕的身体,质问众人:“这就是瑶沁书院的修德之举? 堂堂圣贤之地,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对一名少年如此私刑而不顾? 这就是诸位习读的仁义道德? 真是天大的笑话!” “哼!牙尖嘴利!” 孟谦易阴沉着脸,“这岳平秋虽伤情严重,但据老夫所知,是因此子偷窃杨永砚台与魏明煌的果干在前!” “不错!杨某的一方砚台,就是从他那里搜出!” 杨永指着岳平秋,信誓旦旦道,“而且此人劣性不改,竟也偷了魏兄的酸梅果干,这是众人所见之事实。 如此劣性之徒,有辱品行教化,岂能容他?” “我没有……” 岳平秋想要无力辩驳,却被江千越扬手制止:“江某只想问一句,尔等确定是岳平秋偷窃?” “当然!” “如果不是呢?” “哼!届时杨某与魏兄任凭处置!” 听着杨永斩金截铁的承诺,江千越却冷笑不已:“真是振聋发聩,那么你可知平秋对酸梅天生敏感,只要食用此物就会肌肤红痒难耐?” “什么? 这……” “若是不信,届时可以当场验证!” 江千越说到此处,鄙夷地看向杨永,“你说岳平秋偷了你的砚台,是不是?” “是……当然!”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杨永,此刻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平秋!” “在!” 江千越一伸手,岳平秋将褡裢里一方砚台递上。 在来书院的时候,江千越让他把砚台带上,他虽不知道是何用意,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接过砚台,江千越在众面前扬了扬:“这是平秋常用的砚台,我想诸位应该有些印象。” “哼!这是自然!” “一方粗糙笨拙石槽,在书院也是少见了!” 众人说岳平秋的砚台是石槽,倒也不是完全嘲讽,因为单从砚台表面来看,确实是相当的简陋粗制。 “有印象就好。” 江千越说着,就在众人面前,扬起手中砚台磕向石柱。 清脆的碰撞声,将砚台碰掉了一层石屑,而伴随江千越不断敲击,砚台外表竟是层层剥落,最后显现出原始模样。 “这……这是……” 孟谦易瞪大双眼,整个人愣在当场。 与此同时,身后那名随行的英俊青年,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看来还真有识货之人!” 江千越拍了拍砚台上的尘屑,裸露出暗红玉质本体,“江某就想问一句,这血端砚与杨永丢失砚台相比如何?” “什么? 血端砚?” “果然是,竟然真是血端砚!” 一说到血端砚,众人纷纷情绪激动起来,尤其是客卿讲师孟谦易。 当初汐湖诗会上,他与周铮对赌筹码就是这血端砚。 只是结果很不尽人意,他不仅没有得到周铮的血端砚,反而赔上了《五城钺碑帖》。 “这就是血端砚,乃周夫子所赠之物,江某又将其转赠予岳平秋!” 江千越说着,冲着杨永冷冷嘲讽,“岳平秋有了此物,会看得上你那块破砚?” “你!那为何不以真容视人?” “很简单,就是担心有宵小之辈,暗中起了贪婪之心!” 江千越话到此处,将目光转向孟谦易,“毕竟有些人对此心心念念而不得,所以才以石衣覆盖其上。” 这一番含沙射影,气得孟谦易是吹胡子瞪眼,心里别提多恼火了。 孙音离悄然来到近前,轻轻拉了拉江千越衣角,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同时向孟谦易抱以歉意微笑。 不管怎么说,孟谦易与孙鞅颇有交情,所以孙音离此刻有些为难。 江千越明白孙音离意思,于是不再对孟谦易言辞刻薄,而是质问杨永:“想要陷害栽赃,也要动一动脑子,否则总有一日,会要了自身的性命!” 第0073章 你怎会在此,他是我男人 第0073章 你怎会在此,他是我男人 血端砚的出现,让杨永心虚不已。 关于是否验证岳平秋食物过敏,这时也都已经不再重要。 “既然无话可说,杨永,是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江千越说着,就已经迈步上前。 “咳咳,阁下可否听潘某说两句?” 就在杨永身子退缩之际,同行而来的锦衣男子站了出来。 “你……凭什么?” 江千越此刻无视众人,连讲师孟谦易都可以谩骂,就更不要说区区一个陌生人。 “嗬,素闻原州出了一名高才之人,如今……” 这男子眼皮跳了一下,语气却是相当平和。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江千越将目光看向此人身边的瘦削白面男子:“你……你怎会在此?” 江千越惊讶同时,身子不自觉地缓缓后退。 瘦削白面男子歪了歪脑袋,调侃道:“你能来此,我为何不可?” 两人这一对话,使得锦衣男子顿时不悦。 一开始被江千越当头怒怼,此刻又直接无视自己,饶是他修养再好也压不住怒火。 锦衣男子冷冷一哼,一开口就要奚落江千越。 不料,江千越转身就走。 这一下,彻底懵哔了锦衣男子。 这一懵哔不要紧,下一瞬他更加懵哔。 “不准走!” 白面男子一把抓住江千越腰带,要不是这天气炎热,估计整个人都要贴上去了。 “沃槽!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吧,这江千越竟然好这一口?” “啧啧,年纪不大,还挺会玩儿!” “有辱斯文,有伤风化,有……哼!” 相较于众书生的义正辞严,孙音离却是脸色急剧变化。 与她相同的,还有那名锦衣男子。 “肃静!” 孟谦易一摆手,怒嗔一声,“这是……故人之女!” 孟谦易神情怪异,显然这一幕他也没有想到。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小子,竟然与刺史之女如此熟识,而且看样子关系还不简单。 声称是故人之女,一来是不想暴露澹台芸澜的身份,二来潜意识也不想给江千越增添优势。 想到这里,孟谦易不禁瞥了一眼锦衣男子。 “芸澜,你与他?” 锦衣男子想问两人关系,女扮男装的澹台芸澜直言道:“他是我男人!” “什么?” 一句话,震惊当场众人。 锦衣男子错愕一瞬,更是难压心头怒火:“芸澜,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呀!” 澹台芸澜揪着江千越的腰带不放,作出十分亲昵的举动,“我早就与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却以为我是在与你玩笑!” “那个什么,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 江千越急忙澄清,“这位兄台,其实她是在诓你,万万当不得真!” 江千越极力摆脱钳制,但对方仿佛树懒一般,任凭他如何施展甩脱,都没有成功与澹台芸澜分离。 江千越这番解释,让锦衣男子神情稍缓:“芸澜,如此场合,别闹了!” “谁闹了? 我真……” 澹台芸澜正欲回击,却被孙音离当众斥责:“你这女人真是不知羞,都说了是个误会,你还缠着不放到何时?” 一向文静的孙音离,此刻果断参战了。 “吭,我要做什么,又与你何干?” 澹台芸澜回眸冷眼一瞥,“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再多话,撕烂你的嘴!” “你!你放开!” 孙音离说不过对方,气得只能动手帮助江千越。 “放肆!” 澹台芸澜不堪其扰,一扬手就要掌掴孙音离。 落下一瞬,却被江千越拦下:“澹台姑娘,请自重!我想令尊刺史大人,也不想因此颜面尽失吧?” 道出身份,又是一片哗然。 “你……可恶!” 澹台芸澜杏目圆瞪,银牙紧咬,与之前嬉闹不同,此刻显然已经有真火。 “走!” 江千越乘机挣脱束缚,拉着孙音离朝外面而去。 岳平秋看着手中青藤,只是稍作犹豫,便狠狠地抽了魏明煌三下,最后也紧跟了出去。 魏明煌虽哀嚎不止,岳平秋却心境澄明。 在场的书院众人没有阻拦,显然是江千越爆出澹台芸澜身份后,让这些人也开始有了心理顾忌。 “千越哥,那女子……” “一个疯子,不必理会!” 江千越直接定论,不想再提及澹台芸澜。 如果说,当初刺史府中,他对澹台芸澜的言语尚有疑惑,那么今日再次相遇,他大致是猜到了一些因果。 “江小友,哈哈哈,你终于来了!” 就在江千越一行人准备离开时,周铮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周先生!” 江千越急忙停住脚步,然后十分庄重的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 周铮十分的兴奋,“老夫在书斋习字,听书童说你来了书院,这不就赶来了见小友了么?” “先生,您这……” 江千越低头一瞬,就看到周铮只穿了一只鞋。 “额这……哈哈哈,真是糗大了!” 这时,一名书童提着一只鞋,一路匆匆跑了过来:“夫子,您的足履!” 看着周铮穿鞋子,江千越感慨万千:“晚辈何德何能,让先生如此抬爱。” 周铮摆了摆手,一脸的坦然之色:“你虽有些小道才思,但却难登大雅之堂,若论学识文章,你也不及万拂、新宇二人……” 这一次,周正没有夸赞,而是十分郑重地品评:“然而即便如此,在老夫心中,你却有着文士少有的初心。 读书习文所求为何? 不过是道理二字。 何为道理?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身体悟,但读书之道,便是体悟众生!” “通古往今来,晓经史子集,著文华诗篇,写世态芸芸,所知所悟,岂能离开众生?” 周铮指了指书院,语重心长地说,“相较于他们,你初心可贵!” 听了周铮这一席话,江千越也有所感悟:“文氓比文盲可恨,文氓比流氓可怕!” “嗯,此言有理,此句甚妙!” 周铮频频点头,轻捻胡须,“俗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在其他地方不如老夫,但在书法一道,你我算是同行之人。” 同行之人,这次周铮以中肯言辞,将江千越与自己并列。 对于江千越的书法,周铮曾有不少称赞之词,但如此严肃将其定位同行之人,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 “周夫子,未免抬举了此人。” 突然,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 第0074章 名字很恶心,一怒为平秋 第0074章 名字很恶心,一怒为平秋 “哦? 你是……” 周铮抬眼看着走近的锦衣男子,神情中流露一丝疑惑。 跟随而来的孟谦易,忙向周铮介绍:“周兄,这位是潘大人之子潘瑞!” “潘大人?” 周铮想了一下,随后恍然道,“老齐还真是有排场,国子祭酒也派人来祝寿……” “梦得见过周夫子!” 潘瑞郑重施了一礼,“晚生常听家父提及夫子,盛赞夫子学识渊博,书法更是已臻大成!” 姓潘,名瑞,字梦得! “有李翰林这座高山,老夫岂敢妄称大成?” 周铮随意地摆了摆手,“老夫此生怕是无望了,不过他倒是有希望!” 周铮说这话时,抬手指向江千越。 “他?” 潘瑞冷冷一眼,“区区小辈,岂能与高山同峰!” 江千越平静问:“你叫潘瑞?” “不错!” 潘瑞脖子微微抬起,颇有几分倨傲,“你不必自报姓名,潘某知晓你的名字,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很恶心!” “你!” 噗嗤! 澹台芸澜嗤嗤笑了,即便此时是一身男装,也给人一种娇柔媚态:“你瞧,他比你风趣多了吧?” 原本就气得不行,又被澹台芸澜添柴浇油,潘瑞心中愤怒已到临界点。 然而潘瑞却突然笑了:“确实风趣,但江千越这个名字,也是平庸无奇毫无深意,听其名,探其蕴,可见其父母长辈乃一俗人!” 话音刚落,乌魁山忙附和:“潘兄所言极是,此名俗不可耐!” 这一次,杨永与魏明煌没有掺和进来。 尤其是魏明煌,此刻远远地躲在后面,如一只野狗在舔舐伤口。 潘瑞这个反击,直接加码延伸。 不仅嘲讽了江千越,也连带讥讽江承夫妇没文化。 “名字再俗也是人名。” 江千越仰望天空,似乎穿越了时空,想到曾经那个时代的某个洋狗,“可潘瑞,不见得是……呵呵!” “混账!你竟敢……” 就在众人发怒之际,周铮却抓着江千越衣袖:“今日好不容易来此,快随老夫去书斋一较高低!” 周铮这么一拉,江千越也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是一番好意。 “喂!你等等我呀,那夜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么?” 噗通! 江千越直接一个趔趄,差点顺着石阶摔下去。 “江小友,是老夫之过,还是你……” 周铮松开拉拽衣袖的手,用一种戏谑眼神打量着江千越,那是一种只有男人才懂得默契。 “是……天太热,有些中暑!” 江千越急忙指了指天,也不顾及周铮腿脚不利索,就忙搀扶周铮快速前行。 几人刚没走几步,就被澹台芸澜追了上来。 澹台芸澜上前搀扶周铮右边,冲着江千越娇怒道:“你这人真是好没良心,连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笑话!江某从不自命君子!” “那可太好了!” 澹台芸澜甜甜一笑,“本姑娘就喜欢你的真性情!” “你!” “真君子,高风亮节,为世人所尊崇,但这道德标杆太高,只能以一生去追求与接近!” 澹台芸澜突然格外认真,“然而这世上有太多沽名钓誉之辈、自命清高之徒、虚伪祸心之贼却厚颜妄称君子,像你如此坦荡之人,已经不多见咯!” “……” 江千越有些无语,澹台芸澜的这番话,竟然道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千越哥,我来吧!” 就在江千越愣神之际,孙音离抢过搀扶任务。 澹台芸澜见状,冷冷轻哼:“哼!假心假意!” “无事献殷勤!” 孙音离毫不退却,也开口回击。 “呵呵呵……” 眼前一幕幕,使得周铮爽朗大笑,他扭头看着江千越:“这还未曾较量,老夫就已经输了,小友前途无量啊!” 江千越当然明白周铮的言外之意,于是尴尬道:“额……先生,您可是文坛巨擘,一代书院夫子!” “那又如何? 还不是一介俗人?” “先生……高见!” 江千越被怼得无言以对,只得选择沉默不语。 这边倒是颇为和谐,可潘瑞此刻却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 此前在文华堂内,澹台芸澜的言行就已让他恼羞成怒,如今当着众人说这些话,可谓让他彻底颜面尽失,因为他与澹台芸澜有婚约在身。 此次从云京来到原州,除了替父亲给瑶沁书院山长齐宏坤祝寿,就是要与澹台家联络感情,以及商量后续的婚姻大事。 今日前来书院,一来是探访同窗乌魁山,二来是想与澹台芸澜培养感情。 原本计划都挺好,没曾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江千越的出现,彻底搅乱了局面。 “潘兄,此子奸猾诡诈……” “够了!潘某还没瞎!” 潘瑞一扬手,不想再听下去,转身离开瑶沁书院。 乌魁山看着潘瑞背影,却是冷冷一笑:“看来,这事有意思了。” “乌兄,此次难道就放过那江千越?” 杨永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此刻仍旧是心有余悸。 “放心好了,潘兄定不会放过他,看来这次是歪打正着了。” 岳平秋被栽赃殴打,其实他乌魁山也有授意。 原本只是看江千越不爽,但是又没有什么把柄出气,既然岳平秋是江千越的人,那就让岳平秋当替代沙包了。 只是没想到江千越会一怒为平秋,直接就杀上了瑶沁书院。 更没有想到,江千越与澹台芸澜还有暧昧关系。 原本潘瑞到原州后,听了关于江千越一些传闻后,很想亲自会上一会,其中也有招揽之意。 如今真会上了,只是结果却不尽人意。 不仅会上了,而且还恨上来,梁子也结上了。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如此之辱,堂堂国子祭酒之子,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乌魁山想到这些,轻摇折扇叹了口气,“其实有时……乌某倒是钦佩这江千越,这桃花运真是羡煞旁人啊!” 书斋里,江千越与周铮坐而论道,在书法上进行了深刻地交流。 周铮浸淫书法多年,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心得。 江千越虽然经验欠缺,但毕竟在眼界与立意上,可谓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很多理论与见解,也是让周铮感到耳目一新。 就这样,两人交流了很久。 这期间,孙音离与澹台芸澜也没少交流,只是这种交流火药味十足。 第0075章 非是柳下惠,而是不敢粘 第0075章 非是柳下惠,而是不敢粘 晚风习习,少有的一丝清凉。 扶风亭,两人共看晚霞。 江千越背对着澹台芸澜,悠悠叹了口气:“澹台,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一个升斗小民,可经不起你这番折腾!” “你是如此想的?” “不然呢?” 江千越微微侧身,态度十分的认真,“江某虽不知你与那潘瑞是何关系,但你利用江某激怒此人,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是真的……” “好了澹台芸澜,莫要再用你的花言巧语糊弄江某!” 江千越直接挥手打断,“你应该要清楚,在江某这里耍小伎俩,没有丝毫作用!” “那我坦诚相待,你肯助我么?” 澹台芸澜悲怜幽叹说着,同时款步靠近江千越的身边。 江千越急忙躲开,口中郑重要:“江某喜欢清凉,你还是离我远点!” 这番言辞态度,可谓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与江千越平日里,对待古小梅与孙音离大相径庭。 非是柳下惠,而是不敢粘。 这还没怎样呢,三言两语就给他树了一个大敌。 要是再进一步接触,鬼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你这人真是薄情!” 澹台芸澜幽幽一叹,颇有几分神伤,“其实我与那潘瑞关系,就如同你曾经与韩云翠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潘家通婚书已到了家父手中。” “如此不是很好? 待令尊回了答婚书,这婚事也就算是订了,一州刺史与国子祭酒,可谓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古人成婚,有着三书六礼的习俗。 三书:婚(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这婚书,有分为通婚书与答婚书。 一方提出来的叫做“通婚书”,同意的这一方递交的叫做“答婚书”。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男方先发通婚书到女方家。 “当然不好!我才不想嫁给那潘瑞呢!” 澹台芸澜撅了噘嘴,摇着江千越的手臂,“要不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大人物的事情,我可帮不上忙!” 江千越回答的相当干脆,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无论是此时澹台家还是潘家,都不是他能够撼动的存在。 即便现在他与潘瑞结了梁子,那也只是无奈的惹祸上身,可若是再惹上刺史澹台洵,那可就是双倍的灾难了。 “嗛!别以为撇清了关系,那潘瑞就会放过你,就算他不计较你我关系,你此前当众羞辱他,以他的小肚鸡肠,绝不会善罢甘休。” 江千越一甩衣袖,正色道:“首先,你我之间并无关系,其次,羞辱那潘瑞是我个人事情,任何后果我自会悉数承担!” 他是当众羞辱了潘瑞,这其中有着两个原因。 一则是澹台芸澜引火在先,面对潘瑞已经视他为眼中钉的情况下,他也没必要再以息事宁人的姿态面对。 一则是潘瑞这个名字,确实让他感到本能的厌恶,这源于他那个时代的一条洋狗,所带来条件反射般的反胃。 “你!你当真不管我了? 你我可是互换过定情信物的!” 江千越的多番绝情言辞,让澹台芸澜终于开始动容了。 一双美眸开始湿润,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哀怨。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件事情,江千越无名怒火就腾腾往上窜:“那牛鼻子已经被我赶走,至于你说这折扇,如今正好还你便是!” 江千越说着,将折扇丢在了石桌上。 他确实辞退了风谷子,因为对方一再擅作主张,触犯了他的底线! 此前种种僭越之事他可以不予理会,但是诱导他误入刺史府,已经让他有了决裂的想法。 他可不认为,那夜被铁三角追赶是个巧合,因为事后他经过推演与细思,就觉着其中大有猫腻,只是当时并没有说破而已。 或许那三人真是孙连喜父子所授意,但三人能够在纵横交错的街巷时刻紧咬他不放,且在他奔跑极速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将他逼入死巷道,这其中的成功概率若说非是人为,江千越都觉得自己可以买张彩票中奖了。 他这些时日,主修的就是速跑,锻炼身体只是附加值。 由于对自身没有安全感,所以逃跑技能必须点上! 也就能解释那夜风谷子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因为这牛鼻子大概率在暗中为铁三角指路。 澹台芸澜缓缓拾起折扇,苦笑一声:“这次,真的只有你能帮我,否则我宁愿死也不会嫁入潘家!” “你……” 听着身后哀婉之声,江千越不由心头一悸。 “有些事情不便细说,但我真的需要你!” 澹台芸澜微抬臻首,此刻眼中一片清澈。 江千越不忍拒绝,但紧接着摇头道:“此事即便有心,江某也是无能为力。” “不,你可以!” 澹台芸澜情绪急切,抓住江千越的双臂,“师父说你可以助我!” “师父?” 江千越眉头一拧,随后心头释然许多,“那疯老头又在给我挖坑?” 江千越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相信风谷子的鬼话。 虽知两人早有关系,但没想到竟是师徒。 “他可是一直在帮你呀,你怎能如此奚落呢?” “帮我? 一天到晚神神秘秘!” 江千越白了一眼,“还是那句话,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就不想知道自身的秘密?” 闻听此言,江千越眉头一皱:“秘密? 什么秘密?” “洛冰清为何要毒死你? 后来一计不成后,又再暗施毒手?” “落冥沙,乃罕见之剧毒,远非殊魂香能比,为何会用在了你的身上?” “令尊为何对此事三缄其口,是他真的不知么?” “令尊前期为何阻你参加科举,近期又为何一反常态,反而积极鼓励你参与科考?” “还有……” 澹台芸澜背着双手,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还有什么?” 听了澹台芸澜这些反问后,他整个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因为这些都是他内心一直疑惑,却又始终得不到结果的困惑。 第0076章 主动轻薄我,丢下我不管 第0076章 主动轻薄我,丢下我不管 “还有……”澹台芸澜轻柔撩起江千越的白发,“你这日渐增多的白发,真是余毒未清的后遗之症么?” “什么?” 江千越顿时吃了一惊,一把抓住玉腕,“你说清楚!” “这一次,可是你主动轻薄我!” 澹台芸澜甜甜一笑,“想知道一切可以呀,答应助我!” “好!只要你真能说清楚,我会尽力为你想办法!” “喏,这可是你说的!” 得到江千越的承诺,澹台芸澜兴奋不已,“其实这一切根本,都源至于你的身份,不过你这白发却是不在其列。” 在澹台芸澜的讲述中,江千越觉得有些不真实。 因为按照澹台芸澜说辞,他是镇国侯江宏第四子,现在的江承不过是侯府的家将。 江承,原名江承智。 由于某些原因,使得他一出身就被江承带离了侯府,改了名字落户在原州。 至于其他一些问题,澹台芸澜并没有过多赘述。 依照澹台芸澜的意思,这些深层的一些问题,只有江承能够予以解惑。 身为外人,不便多言。 “关于此事,我自会向家父询问印证!” 江千越脸色阴沉,“你方才说这落冥沙,究竟又是何原因?” “你就没发现,你最近身上多了一样物什?” “嗯?” 江千越十分疑惑,紧接着想到了什么,“你……你是说……” “不错!” 澹台芸澜的葱白玉指,狠狠点了点江千越胸膛,“别人想要害你,你却当作护身宝贝,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这般痴心信任?” 江千越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急忙就要脱下衣衫,再将里面的软甲背心脱了! “没用了,此物暗藏毒性已经散入你的肌体,如今这件软甲就只是一件护具。” 澹台芸澜摆了摆手,阻止江千越脱衣,脸颊有了些许微红,“再说了……你难不成想要对我图谋不轨?” 江千越此刻恍然大悟:“难怪当日,古老先生对此事颇有疑惑……” “他?” 澹台芸澜蓦然一笑,“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可能不放丢下我不管!” “看来,你是早有打算!” 江千越终于明白,澹台芸澜为什么一定要寻他相助。 镇国侯之子这个身份,目前对他来说是累赘灾难,但对澹台芸澜摆脱潘家却是个机会。 当然,这需要回去印证。 至于软甲淬毒一事,江千越心思格外复杂,他不愿意把一个人想的太坏,但也不想被人稀里糊涂毒害。 不过,这只是次要问题,主要还是印证澹台芸澜的话。 江千越离开扶风堂,心事重重直奔回家。 当江千越闯入书房时,江承正在查阅流水账目,于是开门见山:“老爹,儿子有一事,还请您如实回答!” “哦? 何事? 瞧你满头大汗,坐下再说!” “我中毒、遇刺以及您对科考的态度,是不是都与镇国侯府有关?” “你……” 江承顿时一愣,手中毛笔清脆折断。 墨水飞溅,污了一页账目。 “老爹,不要凡事以您的想法,来决断儿子将来的生与死!” 江千越察言观色,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因此也不留任何顾忌,“儿子最厌恶那种隐隐藏藏为我好的理由,此举看似父慈关爱,实则是将儿子安乐致死!” “越儿!” “您请听我说完!” 江千越一摆手,“若是真为我好,就该坦然说明一切,是否接受那是我个人之事。 前几次是由于儿子命大,否则还会此刻与您说话? 请问老爹一句,这便是您为我好的结果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对方已经出手,您就不该事事隐瞒,否则将来若儿子遇到不测,您就是间接的帮凶!” 江千越一番措辞,听得江承沉默不已。 片刻的沉默后,江承反问一句:“你是听何人所说?” “这重要么?” 江千越不答反问,“我现在只想一个印证,当然您也可以继续神秘下去,直到看着儿子神秘的死去!” 江承眉头一皱,似有难言之隐:“越儿,你……在逼为父!” “那老爹您可曾想过,你们也在逼我?” 江千越走到进去,撩起黑白相间的一缕发丝,“一而再再而三,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什么? 越儿,你这……什么意思?” 江承陡然瞪大双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格外的紧张。 江千越见状,故作悲愤道:“此前中毒,您护不了我;后来刺杀,你也护不周全;如今……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可恶!” 江承一掌排在桌上,顿时裂痕深陷,“这恶妇竟如此歹毒,这么多年竟然还不放过!” “何人?” “江杨氏!” 江承咬牙切齿,半天嘣出三个字。 在江千越的一再逼迫刺激下,江承终于将一切娓娓道来。 江杨氏,镇国侯江宏的发妻,也是整个江家的主母。 江杨氏育有一子一女,加上一名妾室生有一子,镇国侯江宏已经有了两子一女。 十五年前,江宏率军征讨墨国,后来就带回来一名婴儿。 这名婴儿在府中屡遭磨难,最后江承智暗中带着婴儿离开了侯府。 关于这一段过往,江承讲述的较为笼统,但是大致理清了脉络,那就是带出的这名婴儿就是江千越。 十五年的安静生活,却在近期发生了巨变。 江千越在青楼中毒后,江承曾暗中调查过洛冰清,所以一直提防对方再对江千越不利。 江承有心将洛冰清主仆暗中除去,但又担心此举会引起云京更大反扑,因此就一直是引而不发。 对于这些事情,江承一直是不愿多提,是不想年少的江千越卷入其中。 原本以为儿子不喜读书,一辈子也不会参与科举考试。 可是大病之后,江千越宛如开了窍一般,不仅言行举止狠辣老练,就连文采也是初露锋芒。 别人家的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可江承却心中隐隐担忧,担心江千越有朝一日会进京科考,甚至于可能会金榜题名。 这样一来,又似乎回到了起点。 江承当然不想这样,于是就阻止江千越参加科举。 至于后来又改变态度,积极鼓励参加科举,是因为听了风谷子的一席话。 第0077章 要有所提防,您太矫情了 第0077章 要有所提防,您太矫情了 风谷子的意思,其实与江千越差不多,都是秉着直面问题的态度。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在经历了下毒与行刺后,江承也逐渐转变了想法。 不过江承是想让儿子徐徐渐进,免得过早知道真相而破坏节奏。 江承很担心江千越年轻气盛,一怒之下惹出祸端来。 在讲述的过程中,江承一再中断话题,关切询问江千越身体状况。 得知儿子是在诓骗自己,江承不但没有责怪埋怨,反而是情绪舒缓了许多。 听着父亲娓娓道来,江千越突然问:“老爹,那疯老头您可知其来历?” “此人来历成谜,似乎在此人那里没有任何秘密。” 江承摇了摇头,流露凝重之色,“不过从目前来看,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需要有所提防。” “雇佣关系罢了,孩儿已经取消。” 江千越认真道,“至于这疯老头以后要做什么,孩儿也不想多去揣测,只需要做好自身事情就好!” “嗯!你能如此想,为……” 江承深感欣慰的同时,在自称之时突然有所迟疑。 性情敏感的江千越,瞬间明白过来,于是郑重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您此生便是孩儿父亲,老爹您太矫情了!” “矫情?” 江承蓦然一怔,随后释怀一笑,“你这臭小子,整日拿你老爹调侃,真是没大没小!” 见父亲释怀大笑,江千越舒了口气。 其实他能理解父亲不说出答案的原因,因为这其中还包含着父子之间的关系。 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因此产生生疏感,甚至于会有一丝隔阂。 父亲担心,他同样也是担心,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现在他主动表明心迹,也是给父亲吃下一颗定心丸。 因为他的两段人生记忆,让他能明显感觉到,江承是真的很爱他这个儿子。 所以,他不想父亲失落。 谈完正事,江千越转移了话题:“老爹,听钟叔说,您要去外地采购酿酒原料?” “是啊,近日商道不算太平,所以为父需要亲自一趟。” 江承说到此处,语重心长起来,“为父外出的这些时日,你要肩负起江家的担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注意安全。” “老爹,您这话……” 江承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难保云京那边不会再心怀祸胎,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 “嗯,记下了。” “其实有风谷子在你身边,为父倒是安心不少。 既然你已作出决断,为父便不再赘言了,或许你有自身的考量。” “对了,还有你……”江承看着儿子发丝泛白,无奈叹了口气,“这遗症苦了我儿,年纪轻轻就早生华发,你一定要听从古先生的医嘱,好好调养身子,只要能恢复如初,任何珍奇药材,为父都会尽力为你寻到!” 江承并不知道,江千越用善意骗了他。 因为并非是余毒未清,而是毒患再生,不过症状比较相似罢了。 “老爹,您知道我为何尊崇您么?” “嗯?” 江承猛地一愣,心说这又是哪一出? 江千越笑着说:“因为您是个好父亲,一个给人自信的开明父亲。” “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与其在这里奉承为父,倒不如去安抚你娘,她可是一直絮叨着你的婚姻大事!” “啊这……老爹,这事你可要帮孩儿撑持,孩儿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了!” 一提起婚姻大事,江千越就急忙开溜。 “这孩子……以前总嚷着妻妾成群,如今却畏婚如虎,不过如此也好,免得过早消磨了斗志!” 江城目光投向窗外,此时荷塘水面涟漪不断,似在映照江承此刻的心思。 …… 随着江承外出办事,江千越整个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除了处理江家产业的事务外,他还要抽出时间攻读经史子集。 虽然对他来说,背诵熟记不成问题,但是想要彻底吃透并且运用自如,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达到。 六月六,有一场州司举办的考核,也就是相当于考前初试。 科举考试的制度,相对来说十分的完善。 就说这科考的生源,主要是来自于生徒与乡贡两个渠道。 生徒,就是在公私学校学习过的肄业者,相当于九年义务教的高中毕业生。 乡贡,就是州县的推荐者,相当于成人高考。 乡贡,多是自学而成。 若要求科举者,先自填表格送往地方官府,由州县考核通过,荐举于尚书省,然后由户部集阅后,才会名录造册备案。 有了名录备案后,就可以参加州试,也就是九月份的秋闱考试。 江千越想要参加秋闱考试,还要参加十日后的考核。 原本江千越是想走‘生徒’这个捷径,他相信孙鞅与周铮都会相助。 然而这方面需要在读年限,这对他来说显然是来不及了。 所以,只能走乡贡这条路。 “喂,吃药了!” 正在书房读书的江千越,突然就闻到了浓烈的草药味。 “太热,稍后再喝。” 江千越依旧看着书,视线没有丝毫的挪移。 古小梅将汤药放在桌前,催促道:“凉了会更苦,快,喝了它!” “良药才苦口,所以凉了之后,药效更佳!” “你!” 古小梅气得直接伸手抓过书本,叉着腰娇怒道:“少跟本姑娘掉书袋,这药你喝还是不喝?” “火气如此大,是不是内理不调所致?” 江千越知道古小梅脾气大,只是这几日动不动就发火,倒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此言一出,古小梅脸蛋瞬间微红。 “嗯? 你不会是……”江千越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笑了起来,“噢……明白了,你师哥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大头鬼!” 古小梅没好气瞪了一眼,不再去搭理江千越。 江千越却一本正经起来:“诶,一个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日……太正常不过来,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本姑娘揍你!” “好好好,不说了!” 江千越不再多言,开始喝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少爷,您终于来了!” “什么来了?” 就在书房两人疑惑之际,一名妇人兴奋地走了进来。 第0078章 小脸更红了,是个伪君子 第0078章 小脸更红了,是个伪君子 进来的妇人,乃是管家王钟的发妻,江千越自幼称呼云婶。 云婶算是江家的老人,一直在江家做浣衣女工。 江千越起初还有些疑惑,但是当云婶进来之后,他整个人彻底绷不住了。 噗! 一口汤药呛住,直接就喷了出去。 没想到的是,汤药借助瓷碗的回弹,再次回灌到了鼻子中。 如此一来,又是一阵咳嗽。 古小梅见状,整个人吓坏了,右手忙着轻拍后背,左手掏出手绢为江千越擦拭。 云婶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探视,却被江千越直接挥手制止:“云婶,不要过来!” “哦……呵,明白了!” 云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于是忙将手中一团布料收回。 “明白什么?” 古小梅秀眉一拧,露出不解神色,“云婶,你方才说什么终于来了?” “嘿嘿,其实就是……” 云婶这次不再大声,而是将古小梅拉带一旁,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就是这几句话,听得古小梅小脸更红了。 听完后,古小梅还不忘鄙夷:“呸!装作一副苦读模样,脑袋里尽想着龌龊之事,真是个伪君子!” 江千越干咳一声,待云婶离开书房后,他才开口:“小师妹,做人不能太双标!” “吭!你直接说‘宽以利己、严于待人’不就行咯?” 古小梅瞥了瞥嘴,“没文化,真可怕!” 毕竟彼此相处久了,江千越的一些跨时代词汇,古小梅也是能够相互切换。 “好,是我没文化!” 江千越也不与争论,“要说我脑袋里尽是龌龊之事,那师妹你又为何来了月事?” “这本就是自……” “梦遗亦是同理!” 不等古小梅作出解释,江千越立刻打断,“阴阳有道,盈亏有度,盈满自溢,亏损自虚,你学医甚久,还需要我教你么?” 江千越此刻一本正经,以缓解刚才的尴尬。 云婶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梦遗了。 自从江千越大病后,就一直亏虚到了许久不曾盈满自溢,这可是愁坏了双亲。 尤其是母亲张月茹,担心儿子是不是难以延续香火,这才急于让儿子尽早成亲冲冲喜。 同时关于这方面,张月茹也一直吩咐云婶暗中关注。 今日清晨,江千越竟然来了感觉。 原本没有当回事,结果闹出了这一幕。 就在古小梅还要争辩时,来福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爷,这是何家送来的请柬!” “何璋?” 江千越打开请柬,上面赫然写着恭维之词,落款正是四海钱庄的何璋! 根据请柬上的内容,这次邀请的还有韩忠与黄志远,主要是为了答谢那日解救爱女之恩。 一听何璋二字,古小梅提醒道:“听爷爷说过此人。” “哦? 古老先生如何说?” 古小梅想了想,认真道:“善非善,恶非恶!” 对于这六字评价,江千越不做置评,只是牢牢记在心头。 …… 何家,厅内十分凉爽。 何璋安排了一场家宴,美味佳肴相当丰盛。 当江千越来到何家时,发现韩忠与黄志远已经到了。 江千越在表达歉意后,与韩忠、黄志远相互寒暄了起来。 韩忠作为一个长辈,自然免不了询问备考一事,言语之间充满了殷切期望。 家宴上,除了作陪的何璋之外,还有其女何秀凝。 黄志宇微微侧身,在江千越身边低声道:“江兄,这何家小姐,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 言外之意,就是真的样貌平平。 “你小子,视野就离不开女人?” 江千越白了一眼,显然对黄志远以貌取人很不认同。 “得了吧江兄,要说这女人一事上,你可真是一骑绝尘!” 黄志远语气高亢了几分,“我可是听人说了,你在瑶沁书院的风流韵事!” “我是去砸场子,何来风流韵事,简直是谣言!” “啧啧啧,又被你装到了!” 黄志远砸吧了两下嘴,“你我交情一场,何必要用装哔之刃,来捅你的好兄弟?” “装哔之刃……咳咳!” 听到这四字,江千越差点笑出声。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与那澹台芸澜……” 黄志远还要继续问下去,江千越突然朗声道:“何掌柜,关于那日荒唐之事,还望您能够海涵,我与志远回去后,觉得颇为惭愧,在此江某向您赔罪了!” 说着,江千越赫然起身,郑重地向何璋满饮一杯酒。 江千越这一突然举动,让何璋颇为意外。 当然,黄志远也是如此,紧接着也站起来向何璋赔罪。 “二位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何璋连连摆手,笑意甚浓,“江公子言重了,若非二位好意出手相助,秀凝也不会安然坐在此地。 来,秀凝啊,向二位公子敬酒答谢!” 何秀凝应了一声,然后向两人一一答谢。 江千越侧耳嘀咕:“我说黄兄,这何秀凝似乎对你有意思,你不如……” “打住!江兄您这话不可乱说!” 黄志远急忙叫停,一脸憧憬之色,“黄某人可是胸有沧海之人,岂能过早地停下风帆?” “沃槽,有格局!” 江千越竖起大拇指,以表达敬佩之情。 待各自敬酒完毕后,韩忠主动谈到了何诚。 何璋并没有私下处置,而是将其交到了韩忠的手中。 经过韩忠一番审讯,何诚终于招供。 果然如江千越猜测的那样,这何诚原本就是大凉山盗匪中人。 为了能够得到四海钱庄的动态,大凉山盗匪于是就做了个局,让何诚成功打入了何璋身边。 四海钱庄,总舵就在云京,各个分舵财物经常会彼此运送来往。 这在大凉山盗匪眼中,可是一块流油的肥肉。 为了探知原州分舵钱庄的运送时间与路线,何诚这个暗桩就会起到很大作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番算计虽然极其奥妙,但在暗桩这里出了岔子。 或许是在何璋身边待得久了,渐渐地想过安稳日子,何诚想要与过往身份彻底隔绝。 出于这种想法,何诚一直在何璋面前卖力表现,希望得到何璋的认可与继承。 然而事实并不如自己所愿,因此何诚一时脑袋发热,做出了这种方寸大乱的事情来。 第0079章 要三缄其口,真是个奸商 第0079章 要三缄其口,真是个奸商 从韩忠讲述中,江千越对这群盗匪有了初步了解。 这群人在大凉山占山为寇,为首的大当家名叫吕三思。 由于身材五短瘦削,加之面部有一块青色胎记,因此在绿林之中有‘青面猿猴’的诨号。 麾下有四位当家头目,以及过百名喽啰武装。 曾经官府有过派兵前去围剿,结果因为山势地利的原因,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也正因如此,使得这群山匪日渐嚣张,也让原州的百姓谈之色变。 凡事经过大凉山红岩峡谷,都免不了接受盘剥与刁难。 听着娓娓讲述,江千越饮下一杯酒,看向韩忠:“世叔,您是担心我与黄兄泄露何诚被关押一事。” “哈哈哈,贤侄真是心思玲珑之人。” 韩忠欣慰含笑,后面的话也就没再细说。 江千越心中很清楚,韩忠这次是要借着何诚一事做文章。 这篇文章能否成功,就在于知情人是否严守秘密。 那日两人假扮山匪后不久,韩忠就已经暗中命人传递消息,示意他与黄志远要三缄其口。 今日在何家宴上再提此事,看似酒桌上叙家常一般,其实有人生阅历的江千越,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升级版封口令。 韩忠能在这宴席上,毫不保留的详述大凉山情况,无外乎有着两层含义。 一来是站在私人感情上,有必要为他这个世侄答疑解惑,二来也是向他暗示大凉山匪的强悍行径。 何诚能够自发爆雷,他与黄志远有着积极作用。 若是被大凉山盗匪知晓,将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因为在大凉山匪的眼中,他与黄志远就是帮凶! 韩忠的言外之意很明确,那就是官府需要以此做文章,他与黄志远也需要息事宁人,所以这是一个彼此需要的结果。 至于做什么文章,那就不是他该操心了。 这时,何家仆人端上一道菜。 何璋连忙起身,热情道:“江公子,素闻你对美食研究精深,酒楼诸多菜式也是出自你手,不如尝一尝这红烧鲶鱼,这可是扬州厨子的拿手菜!” “扬州……” 江千越口中默念这个熟悉名字,当下大梁下辖诸州中也有扬州,与他当下所处的原州相邻。 自从经营酒楼后,对于庖厨地域派系也有了解。 至少在原州地界的人而言,扬州的厨师算是顶流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时下不少豪绅权贵,无不以家中有扬州厨子掌勺为倨傲。 此前,西江月也有几名扬州厨子掌勺。 不过自从江千越接管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辞了扬州厨子。 倒不是他对扬州厨子有成见,而是酒楼的那几名厨子名声太坏,引得膳堂后厨关系极不和谐。 其实究其原因,还是世人给予的待遇太高,以至于这些扬州厨子自视甚高,不将原州本地的厨子放在眼里。 江千越最见不得这种人,所以一口气都给辞了。 对方的盛情,江千越自不会拒绝,于是夹了一块红烧鱼肉。 鱼肉入口,江千越象征性咀嚼了几下。 “味道如何?” 江千越眉头一皱,似乎有些讶异。 “莫非是厨子厨艺不精?” 见江千越面露迟疑之色,何璋顿时怒道,“来人,将那个厨子唤来!” 江千越本想开口阻止,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很快,一名中年厨子被领了进来。 还没等厨子站稳脚步,何璋就训斥起来:“你这厮……哼!我以重金聘你,你却如此敷衍了事?” “老爷还请明鉴,小人岂敢敷衍。” 中年厨子吓得急忙跪地,低着头不停求饶。 “那这红烧鲶鱼口味不佳,你又该作何解释?” 中年厨子抬头看一眼桌上菜肴,紧接着认真回禀:“这红烧鲶鱼是小人拿手菜式,向来不会出差错,还请老爷您明察啊!” “你!” 何璋眉头紧皱,怒气未消。 如果说此前他是因为菜不合口而怒斥,那么此刻就不仅仅局限于此,而是厨子丝毫不知变通,竟然在客人面前执拗与他对呛。 “不知阁下贵姓?” 江千越起身来到近前,将中年厨子搀起。 “小人姓鲁!” 中年厨子有些拘谨,但还是如实的回答了。 江千越随即认真道:“鲁兄,你错了!” “错了?” 一听这话,中年厨子整个身子突然绷直,眼神也锐利了不少。 厨子嘴角蠕动,继而沉声问:“那请问公子,小人究竟错在何处? 是五味不调,还是火候不到?” “都不是。” 江千越摇了摇头,突然笑了起来,“是你用错油了。” “什么? 你!你!” 此言一出,厨子大惊失色,用手指着江千越,丝毫不觉自己举动已经冒犯了客人。 “放肆!” 何璋冷喝一声,这才让厨子缓过神来。 江千越丝毫不理会厨子此刻的惊讶,而是转身折返回去,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烹制红烧鲶鱼,需要先清理本身鱼油,然后以豆油混合残留鱼油勾芡,如此就能榨出独有的香味。 鲁兄,江某说的可对?” 姓鲁的厨子还没有从震惊中中走出,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哎哟嘿,江兄,你可真是不得了啊!” 一旁黄志远赞叹之后,也夹了一片鱼肉,“这鱼味道真鲜美,反正就是美味,为何我品不出其中三味?” 话音刚落,一旁静坐的何秀凝掩口笑道:“那是黄公子为人豁达随性,不拘泥于一丝一毫的差异!” “唔!何姑娘所言甚和我心,说得好啊!” 黄志远说着,又夹起一块鱼肉入口,“何姑娘,你也品尝一下,这道菜真是不错,有种口齿留香的意思。” 相较于黄志远的随性而为,江千越又对鲁姓男子道:“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为何红烧鲶鱼却用了麻油,这麻油虽有独特香气,但是在勾芡烹炸之时,却没有豆油那般香气扑鼻。” “你……竟能吃出其中差异……” 江千越摇了摇头,也不解释自己的五感很强:“虽用的是一般麻油,不过你确实颇具心思,否则也不会以其他香料混合其中。 这些香佐食材能够弥补缺少的那份香味,这等巧妙搭配手法,若非江某细细品嚼回味,还真是难以察觉其中的差异,不得不说,鲁兄你是个高手!” 江千越的娓娓道来,给鲁姓厨子的是震惊,给何璋的是愤怒。 何璋虽然偏爱美食,但哪里有江千越这般精道,更是吃不出个四五六来。 “鲁澶,你还有何话要说?” “老爷,小人知错!” 厨子鲁澶跪倒在地,神情沮丧,面如死灰,“小人这也是实在没法子,那油有问题啊!” 何璋顿时大怒:“混账,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口舌狡辩,将他拖出去!” “且慢!” 江千越出言阻止,“不知何掌柜可否割爱,将这鲁澶让与江某?” “这……” 毫无缘由的提这个要求,这让何璋顿时感到讶异。 出于商人的本能反应,何璋故作迟疑了。 江千越也不点破,直接豪爽道:“江某愿意以五百两,换得鲁澶易主,不知何掌柜意下如何?” “贤侄,你这可真是阔绰!” 听到这个数字,韩忠有些吃惊,一个区区做饭厨子,即便是扬州的厨子,也不值得五百两的身价。 “江公子莫不是与我说笑?” 何璋虽是惊讶,但却不失方寸,“早就听问江公子一接管酒楼,就将扬州厨子全部辞了,为何如今却要以重资换这鲁澶?” “或许是投缘,又或许被他厨艺折服,江某只求何掌柜一个答复。” 江千越也不过多解释,随后又坐了回去,静等何璋作出决定。 “哈哈哈!江公子客气了。” 何璋眼神闪烁,随后慷慨又道,“反正这厨子办事不利索,既然江公子看得上此人,那就赠送江公子便是!” “诶!鲁澶并不是货物,岂有赠送相赐的道理。” 江千越摆了摆手,言辞郑重起来,“这五百两就当是鲁澶毁约赔偿好了,还请何掌柜不必推辞!” 何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依了你的意。” 一场家宴终于结束,各自也算是尽兴而归。 当江千越与黄志远分别时,黄志远递给了一个包裹。 “这是何物?” 江千越打量着红布包裹,“你小子宴席上与何家小姐眉来眼去,你不会是私下里把事给办了吧?” 黄志远瞪了眼睛道:“呸,你想什么呢?” 江千越歪着头,打量着红绸包裹:“宴席期间你尿遁时间过长,此刻又给我展示丝滑红布,莫非是……咳咳战利品?” “去你的!越来越恢复本性了!” 黄志远直接一丢,将包裹怼到江千越怀里。 “咳咳,这表明痊愈了。” 江千越含糊其辞起来,或许是魂穿的附带效应,让他性格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融合。 江千越打开红绸包裹一瞧,顿时欣喜万分:“你还真做成了!” “那还用你说? 既然是同赴宴会,就顺道将成品给你带来了。” 黄志远谈到作品,十分的洋洋得意,“只是这以后的日子……” “你放心好了,等参加了秋闱州试,我会给你绘制一套新奇玩意,到时候你做不出来,可别怨我!” “当真?” 黄志远一把抓住双肩,兴奋地看着江千越。 江千越伸出五指,一本正经道:“一套图纸,八百两!” “沃槽,你还真是个奸商!” 第0080章 你倒是心善,有混乱之象 第0080章 你倒是心善,有混乱之象 西风楼,生意依旧红火。 最高一层的私人雅间内,黎云恭敬地伫立在旁。 江千越随意地翻阅账目,以及一份醒目的食单:“黎云,你将那鲁澶唤来!” “是!” 黎云出去不久,鲁澶就匆匆赶了过来。 鲁澶一进雅间,就急忙行礼:“小人鲁澶,见过东家!” “鲁兄不必多礼,在这里可还习惯?” 江千越看了一眼身着白色衣衫的鲁澶,自上次何家宴席后,鲁澶就被安排在了西风掌勺。 一身规整衣衫,是江千越给厨师特别定制的。 鲁澶感激道:“万分习惯,东家恩德,小人没齿难忘!” 言辞讲究,颇有几分文人韵味。 对于鲁澶而言,江千越就是他的恩人。 不仅当日替他解围,更是给他安排了总厨的职位,薪资待遇也是十分的优厚。 “你也无需如此。” 江千越摆了摆手,露出神秘一笑,“其实你应该猜得到,我为何要将你从何家挖过来。” 鲁澶蓦然一愣,随后犹豫道:“东家说的,是那一道红烧鲶鱼?” 江千越不置可否,没有直接回答:“依照何家的家境,倒不至于用麻油招待客人。” 豆油虽说价格昂贵,远高于麻油,寻常家境大都会用麻油,因麻油还可以留作照明之用。 何璋家财万贯,岂会食用廉价麻油,更不要说宴客场合了。 “东家说的没错,何家后厨库存了豆油,但是那豆油似乎有问题。” “有问题?” 江千越眉头一拧,他那日倒是听鲁澶说了这句。 鲁澶斩金截铁道:“小人虽难以断定是何物提炼,但绝非日常食用的那种豆油,由于小人不能断定,所以就擅自用了麻油,以免客人食用过后出问题。” “你进何家多久了?” “半月有余。” “哦? 这半月里,你都是用麻油替代豆油?” “正是!小人本想向管家说明情况,奈何又担心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鲁澶说到这里,流露一丝无奈,“小人从扬州来此地漂泊,也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就一直没有提及。” “你倒是心善,也很知趣。” 江千越点了点,他能理解鲁澶的顾虑。 厨子再牛,在何家终究是伙夫。 刚进入何家尚未站稳脚跟,万一这名义上的豆油,隐含着不为人知的勾连,他若将此事捅出去,指不定会有什么连锁后果。 打工人,安稳最重要。 要不是何璋盛怒要处理鲁澶,恐怕也不会说出豆油有问题。 见江千越若有所思,鲁澶敬佩道:“小人原以为能够蒙混过关,没想到东家竟然能尝出其中不同,实在是让小人敬佩万分!” “关于何家豆油一事,你不可与外人说。” 江千越没把对方奉承放在心上,“你在此地可有什么亲友?” 鲁澶虽不明其意,但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江千越点了点头:“那你就住在这西风楼,平日里就不要外出了,所需用度之物,你直接向黎云提出即可。” “小人听从东家安排!” 江千越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其实我将你招笼过来,主要是看中你的厨艺,其次是……你特制的佐料有些让人意外。” “东家……” 看着鲁澶神情惊愕,江千越安抚道:“你不必紧张,不会强迫你交出秘方,江某只是想知道,你佐料中的辣椒从何而来!” 豆油有没有问题,并不是江千越拉拢鲁澶的原因。 他是在红烧鲶鱼品出了用油不同,但同时也吃出了久违的辣味。 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一般辣味的佐料都是各种椒搭配。 虽说吃起来也确实有那个意思,但终究没有辣椒吃起来酣畅淋漓。 所以,他看中的本质是辣椒,其次才是鲁澶的精湛厨艺。 “辣椒?” 鲁澶震惊之余,口中暗地嘀咕,“原来这东西名唤辣椒。” “看来你并不熟悉此物。” “小人有一好友,曾在他的家中见过一株植物,上面结有细条果实,食用起来辣味扑鼻。 小人本就是个厨子,自然是见猎心喜,所以就向好友要了一些,又将其研磨成分制作调料。” “原来如此,扬州的朋友?” “正是!” “此事将来你我再细谈,先下去吧!” “是!” 鲁澶点头称是,转身退了出去。 紧接着,黎云迈进了房间。 “少爷,东阳县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开始运作采石了。” “嗯,那边的事情你多关注。” 江千越看着窗外风景,“让你打造的东西,都已经完成么?” 黎云神情一紧,忙道:“尚未完成,不过属下已经催促了。” “倒也不急一时,反正硝石又不是豆腐,不要因为急于完成交付,就弄一些粗制滥造的东西。” “属下明白,定会亲自督造!” “如此甚好,但也不要累坏了身子。” 江千越缓步走到近前,拍了拍肩膀,“将来肩上的担子还很重,你要是累垮了,我上何处去寻臂膀?” 江千越话音刚落,黎云顿时精神大振:“属下……” “好了,表忠心的话多说无益。” 江千越一摆手,“我想开一家镖局,你可有什么建议?” “少爷您要开镖局?” 黎云顿时愣在当场,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要开镖局。 “嗯,有这个构思!” 黎云思索片刻,随后道:“这开镖局不比经商,筹办起来颇费周折,如今原州最有声望的是宏远镖局。” 江千越当然知道开镖局不容易,虽然古人尚武,但是能成为镖师的人,可不是寻常地痞流氓那点三脚猫功夫。 所谓穷文富武,能够练就一身好武艺的,要么是家境还过得去,要么就是根骨与运气使然,被一些高人所相中。 可这样的人生配置,毕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所以,启动资金倒是不缺,缺的是镖局的骨干人才。 “少爷,既然您有此想法,与其平地建高楼,倒不如直接收购一家镖局。” 江千越深表赞同:“其实我也有此想法,既然要做这一行,那就要做得有声有色,方才说宏远镖局,你可有把握?” “这……属下尽力!” “正事谈完了,那就聊一聊寿宴。 齐宏坤寿宴菜式我已看过,你安排的很周到,就依照那份食单即可。” “是!” 对接办齐宏坤寿宴一事,江千越是没有想到的。 要不是上次为了岳平秋去砸场子,他根本就不知道瑶沁书院的山长过大寿。 也正是那次砸场子,江千越觉得寿宴承办机会落不到他江家头上。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不仅如此,江千越还收到了瑶沁书院的邀请。 这就让江千越有些头大了,苦思该准备什么样的贺寿礼。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齐宏坤六十岁寿辰。 这一日,天朗气清。 瑶沁书院里里外外布景喜庆,书院内的文苑之中,早已经架起了一座凉棚。 凉棚延展甚广,几乎将整个文苑覆盖。 加上文苑中花草树木点缀陪衬,使得这座凉棚格外的别具心裁。 从一大清早,书院外就已经是马车不断。 众多文人士子,以及乡绅显贵都纷纷前来书院祝寿。 一时之间,放眼望去,院外三里皆是车马人涌。 “此次山长六十大寿,倒是辛苦了秋兄!” 孟新宇看着赶来的贺寿之人,既惊叹贺寿人众多,也对秋万拂开始同情起来。 因为秋万拂是齐宏坤的学生,与他们这些挂名书院的学子不同。 既然有了这层师徒关系,那么对于前来贺寿的人,秋万拂都要在院门口一一迎接。 一两个还好说,就怕是人太多,秋万拂已在门口站立大半天了。 秋万拂与一名中年客人寒暄施礼、目送客人进入院内后,才稍稍舒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将来还有多次。” 听了这话,孟新宇神情肃穆:“秋兄,真是恩义之人!” 两人说话间,一辆华丽马车缓缓驶来,随后接连走下来两人。 “乌大人!” 秋万拂忙迎了上去,直接向年长者行了一礼。 下车的两人,正是乌早光父子。 乌早光单手虚托,笑呵呵道:“万拂啊,不必多礼。” “乌大人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诶,万拂此言差矣!” 乌早光摆了把手,“能来为齐先生贺寿,乃是老夫的荣幸,好了,老夫先进去,你等年轻一辈要多多交流。” “请!” 乌早光挺着肚子进了书院,留下了的乌魁山开口道:“乌某听说,此次也邀请了那小子?” 此言一出,秋万拂与孟新宇均是一愣。 紧接着,孟新宇大笑起来:“哈哈哈!乌兄,你何时沦落到此等窘境,竟然不敢直呼敌人的名讳!” “非是不敢,而是不屑!” 乌魁山阴沉着脸,“还有一点孟兄误会了,乌某并未将此人当做敌人,而是担心此次邀请,会给寿宴增添混乱罢了!” “混乱? 乌兄想多了。” 秋万拂不以为然,觉得对方是危言耸听。 然而孟新宇听了之后,一改之前嬉笑之色:“秋兄,魁山所言不无道理,你不妨回思一下,凡事此人所在之地,必定会有混乱之象。” 经由孟新宇这一提醒,秋万拂还真发现了这个规律。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自从他认识江千越以来,所见所闻竟然跟孟新宇说的一样。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三人议论之际,自远处传来一声驴叫。 循声望去,就见江千越骑着毛驴缓缓赶来。 第0081章 背后软绵绵,你怎会在此 第0081章 背后软绵绵,你怎会在此 “你这犟驴,没来由的瞎叫什么,是发春了不成?” 江千越轻轻一抽毛驴,小短腿跑得更快了。 嘚嘚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瞬间就穿越人群而过。 “喂,小心!” 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而此刻前方目标,正是江千越。 江千越早就听到了马蹄声,认为是寻常贺寿的马队,于是就提了提驴缰,准备靠着路边前行。 然而当快马临近一刻,一种潜在的危机意识,迫使江千越急忙回头一观。 这一回头不要紧,对方突然一勒马缰,胯下黑马仰天嘶鸣,前蹄翻腾之间溅起阵阵尘埃。 小毛驴哪见过此等阵势,惊吓的立刻拔腿就跑。 这跑得没有方向,更是失去了稳健。 “停……停下!” 江千越紧急拉拽驴缰,受到惊吓的毛驴哪里还能安静,直接冲出官道向田野冲去。 “回去,回……” 眼见小毛驴冲向前方水塘,江千越索性打算跳下驴背。 然而悲剧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情急之下失了方寸,一不小心将右脚卡在了颈套中。 沃槽! 江千越心中叫苦不迭,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突然一道倩影迅速追上毛驴。 只闻毛驴一声惨叫,整个身躯戛然停止,前半身更是直接拔地而起。 众人就看到有一女子单手揪住驴尾,整个人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这一猛烈刹车惯性,毛驴吃痛受不了,驴背上江千越更是感同身受,被惯性冲击得整个身子也向后坠落。 江千越已经有了嘴啃泥的心理准备,然而就在他身子被斜抛弹起时,突然一双手臂将他迅速接住。 一场惊险,转危为安。 人是平稳落地,那头小毛驴却因为失去了拽拉,结果一头窜入了水塘中。 “呼!真是……嗯? 这是……” 江千越突然感觉背后软绵绵的,紧接着就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 然而身子却不能与大脑同步,还是出于本能左右蹭了一下。 “你……” “是你?” 听着耳边熟悉声音,江千越顿时震惊不已,急忙一个跨步脱离对方双臂。 回身再看对方,正是澹台芸澜。 “你这人真是奇怪,天生就是个登徒子,却为何对我避之不及?” 由于刚才的亲密接触,澹台芸澜俏脸微红,但是举止却落落大方。 江千越也懒得回应,而是直接问:“你怎会在此?” “你猜!” “罢了!方才真是多谢你相救,没想到你这柔弱身子,竟内藏如此力量!” 江千越知道对方会武功,但是没想到力量也是如此惊人。 平日里,拉动一头毛驴不算什么,然而在毛驴极速奔跑中,还能如此稳如磐石的将其拉住,这就非一般人能够做到了。 话音刚落,却传来一声嘲讽:“说别人柔弱之时,也要审视自身,连一头驴都骑不安稳,大梁的男子真是悲哀!” 伴随马蹄之声,潘瑞骑马悠然而来。 俯视目光,尽是鄙夷之色。 不等江千越回应,澹台芸澜轻笑道:“潘瑞,你这话颇有歧义,难道你不是我大梁国子民?” “我……呵呵!” 潘瑞微微一笑,继而翻身下马,“我至少比他强健,不至于骑马落难,堂堂男子汉,还要让一名女子相救……啧啧!” 潘瑞说着,指了指水塘,对着江千越道:“潘某若是你,早就无地自容跳水淹死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潘瑞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心里恨不得直接上去,拎着江千越到水塘边,按着脑袋闷在水里一天一夜。 此前的怒火还没有消散,今日未婚妻又跟江千越勾搭在一起,而且又是这种大庭广之下。 若不是顾忌自身形象,他恨不得要直接开骂眼前这对沟男女。 原本前来贺寿的众人,此刻早已被这里所吸引。 书院门口,乌魁山将一切看在眼中:“二位,乌某说的话已然应验,此人又开制造混乱了。” “诶,你我都看得清楚,这明明是一场失误。” 孟新宇这话刚说完,秋万拂却直言道:“潘瑞故意为之,此事怨不得江千越,还请二位在此暂代,秋某去去就回!” 说着,就径直朝事发现场而去。 面对众人纷纷聚拢而来,以及潘瑞的当面挑衅,江千越却突然乐了:“哎呀,不愧是祭酒大人之子,跳水淹死确实是个好方法,只是可惜了……” “哦? 可惜什么?” 江千越双手一摊,无奈起来:“可惜江某天生水性极佳,莫说这小小水塘,就是江海万洋,江某也是徜徉有余,啧啧啧,真是让潘兄失望了。” 潘瑞一听这话,冷哼一声:“江海万洋虽大,也远不及你这一张嘴大!” “大嘴有何不好?” 江千越不以为然,“至少比尖嘴猴腮有观感,有时一张人皮之下,不见得包裹的是不是人骨!” “你!” 江千越一摆手:“哦对了,江某忘了问一句,潘兄你会不会水性?” “不会!” “那就太可惜了,也被江某说中了。” 江千越一指身后水塘,此时水面翻滚,满身泥水的毛驴正要登岸,“连毛驴都善于水性,堂堂潘大公子却不谙水性,那么一个疑问产生了,潘大公子尚不及一头驴?” 噗! 江千越的这番话,又一次逗乐了澹台芸澜,她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拐弯抹角骂人。 澹台芸澜的轻笑,以及周围众人的指指点点,使得潘瑞彻底失去了理智。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目标正是江千越。 眼见危机临近,江千越急速后退,然而潘瑞似乎锁定了他的退路。 就在这时,澹台芸澜再次出手,挡下潘瑞的致命擒拿。 “芸澜,你!” 澹台芸澜紧扣潘瑞手腕,俏颜阴沉起来:“潘瑞你太放肆了,大庭广众行凶伤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你方才难道没听到么?” 相比于澹台芸澜的脸色阴沉,潘瑞此刻已经阴沉到了极致。 澹台芸澜佯作不知:“听到什么?” “你!” “潘瑞,少在此装腔作势!” 江千越见自己安全无虞,于是高声斥责道,“方才是你言语羞辱江某在先,江某作出应有回击,何错之有? 况且江某为何坐骑受惊,你我也都心知肚明,众人也都看在眼里!” “哼!自身无能,何须再寻借口?” “你说的没错,江某是自身无能,那你此刻又算什么?” 江千越说着,整个人贴近潘瑞那只手,“无能狂怒? 还是……无能狂吠?” 近在咫尺,却又难以前进半分。 与江千越说的过激言论,形成了一个完美语境。 “放肆!”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劲风扑来。 江千越只敢眼前一眩,随后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 来不及看清对方面目,这道人影竟是一掌击向江千越心口。 “小心!” 澹台芸澜疾呼同时,出手阻挡对方掌势,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万分危急一瞬,江千越再次倒退数步,紧接着右手袍袖一挥,顿时六道寒芒迸射而出。 嗖嗖嗖! 突如其来的六道飞箭,使得人影大吃一惊,急忙收回掌势,身体极速躲闪避让。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一切安静下来是,潘瑞就看到那道人影伫立不动。 “张叔!” 潘瑞轻唤一声,此刻他的心里有着莫名忐忑。 显然,那六道寒芒也吓到他了。 别说是潘瑞,澹台芸澜也被这一幕镇住了。 黑衣男子没有回应,而是目光直逼江千越:“你这暗器,从何而来?” “没必要回答你!” 江千越紧盯着眼前中年男子,他感觉到了此人极度危险,“不过可以告知你一点,方才只是小试而已,你若是自信,大可以再一试七十二道飞箭!” “七十二?” 黑衣男子眼神阴厉,“虚张声势!” 江千越故作惊慌:“竟然被你看出来了,真是惭愧万分!” 黑衣男子并没有因此出手,反而打量着江千越许久,随后又看了一眼澹台芸澜,一身无形杀气渐渐销声匿迹。 “潘兄!” 秋万拂的一声轻唤,打破了紧张起气氛:“诸位原来都在啊,既然已经来了,还请随秋某入院,也好尽地主之谊。” “秋兄所言有礼,请!” 潘瑞借坡下驴,与黑衣男子一同离去。 江千越松了口气,迎了上去:“秋兄,久违了。” “是啊,上次秋某不在书院,无缘一睹江兄豪气干云。” 秋万拂这话中,带着几分揶揄,江千越自然心知肚明:“秋兄就莫要再埋汰江某了,上次虽是江某鲁莽,但秋兄乃深明大义之人,当知晓此事根源不在江某。” “秋某已知其中原委,不过今日……” 江千越忙道:“江某尽量克制,不多事便是。” “尽量……”秋万拂眉头微微一簇,似乎也明白江千越的处境,“那秋某在此就多谢了,请入院!” 江千越这边已经达成共识,进入书院的潘瑞这边却是余怒未消。 “张叔,你方才为何不……”话说到一半,潘瑞蓦然发现黑衣男子捂住胸口,整个脸色有些不对劲。 潘瑞急忙上前搀扶:“张叔你这是?” 黑衣男子缓缓揭开衣襟,赫然一根钢针刺入胸口。 钢针尾部,仅有一寸裸露在外,周围已经有鲜血渗透。 由于是黑色衣衫,所以寻常看不出来。 第0082章 你不是外人,丹琼烟霞图 第0082章 你不是外人,丹琼烟霞图 “此物有毒!” 黑衣男子脸色阴晴不定,神情更是显得萎靡。 潘瑞闻言,愤怒道:“该死!决不能放过他!” “少爷,不可鲁莽!” 黑衣男子制止道,“此事暂且不宜声张,今日您是来贺寿,可不是寻衅滋事,等此间事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也好!那张叔你这伤势?” 黑衣男子强打精神:“无妨,小伤而已,吃几粒解毒丹就好。” “那便好!” 潘瑞回身瞥了一眼院外,紧握拳头,“澹台芸澜,你欺人太甚!” “少爷,暂息雷霆之怒,万不可因小失大!” “哼!还用你说?” 潘瑞怒目圆瞪,余恨未了,“澹台洵一直坐视不管,看来是另有想法,首鼠两端的东西!” 潘瑞见黑衣男子并无大碍,于是不再搀扶,掸了掸衣袖,率先走了进去。 男子叹了口气,也紧随其后。 潘瑞这边雷霆怒火,江千越此刻却是静如秋水。 今日这一争锋,算是真正地开启了战端。 方才要不是澹台芸澜及时出手,他恐怕就算不被淹死,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落汤鸡。 “喂!你那个暗器,能否让我一观?” 澹台芸澜突然相求,江千越也没犹豫,将衣袖一撩开,取下袖箭装置。 “哇,好精致!” 澹台芸澜接过装置,仔细打量着各种机关。 江千越在一旁解释:“这是受了你那折扇的启发,才有了这一套袖箭装置。” “话虽如此,但你这设计复杂,可比我的巧妙多了。” 澹台芸澜摆弄着装置,“你毫不犹豫展示,就不怕我偷学了去?” “你又不是外人。” 江千越笑了笑,并不在意对方偷学。 澹台芸澜一听这话,顿时美眸忽然一亮,笑着问:“不是外人,那就是内人咯?” “咳咳!江某心中早已有人,澹台姑娘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是谁?” 澹台芸澜急忙一步,逼近江千越。 “说了你也不认识,又何须多问?” 江千越一摆手,转移话题道,“你若是喜欢这套袖箭,改日我可以为你私人定制一份。” “当真?” “那是自然,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区区袖箭又算得了什么?” “那好!” 澹台芸澜将袖箭归还,“不过我很好奇,你方才与那张冲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张冲? 潘家的仆人?” 澹台芸澜好奇问:“你如何断定张冲是潘家的仆人?” 对于江千越一眼判定主仆关系,澹台芸澜可谓是十分的好奇。 毕竟从刚才的一幕中,并没有直观的表明两人是主仆关系,而且潘瑞还称呼一声张叔。 “口惠而心不至!” 江千越随意道,“看来你的眼光还不错,那潘瑞的确不是个东西。” 潘瑞嘴上一口一个张叔,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从潘瑞的眼神中,丝毫看不出尊敬张冲的意思。 张冲有如此过人实力,潘尚且打心里不尊敬,那就只能是地位上的压制了。 “吭!终于说了句顺儿话!” 江千越掂了掂袖箭装置:“至于方才对张冲说的话,不过是一种诈术,其实这袖箭一次只能发射六枚!” “你就不担心失算?” “失算? 你就如此小看我?” 江千越自信一笑,“这六道飞箭猝不及防,此人纵使武功再高,也难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躲过,即便是擦了层皮,那也就够了,因为箭矢上加了一点好料,虽不会致人死地,但却能影响他的行动。” “原来如此,果然够阴险!” “再说即便那张冲再出手,我想你也不会坐视不管。” 一听这话,澹台芸澜傲娇起来:“那可未必,你这人没心没肺,救了也是白救!” “你是说那件事?” 江千越笑了笑,“此事边走边说,我已有了初步想法。” 一段插曲结束了,暗藏的风暴仍旧酝酿。 今日瑶沁书院的人众多,纷纷聚集在凉棚之下。 随着宴席时间逐渐来临,棚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当江千越列席就座后,就感受到了几道锐利目光盯着自己。 顺着感知一一看去,除了杨永与魏明煌之外,还有坐在乌早光下方的乌魁山。 从这几人目光中,依旧能感受到阵阵敌意。 除此之外,还有潘瑞与张冲二人,一个是眼神怨毒,一个是阴沉狠厉。 由于澹台芸澜坐在他的身边席位,他感觉潘瑞的眼神都可以直接杀人千百回。 如果这些目光都带有敌意,那么有一道目光却是颇有几分不悦。 此时此刻,江千越正感受着孙鞅的目光。 孙鞅作为齐宏坤的好友,自然是要前来参加道贺。 只是当看到江千越身边有其他女子时,孙鞅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江千越应该上去见礼,因为寿宴将要开始,所以就只能遥向拱手施礼。 “喂!你之前说的心仪之人,难道真的就是那孙音离?” 澹台芸澜这么问,显然是心中已有了认定。 “胡言乱语!” 江千越吐出四字,自斟自饮起来。 “嗛!你当我瞎啊?” 澹台芸澜轻声一哼,“真不知道你这人什么审美,真是有眼无珠!” 说话间,突然棚内气氛一静。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一行人缓缓而来。 秋万拂搀扶一名老人走在最前面,老人步伐轻飘,神情相当的萎靡,即便是有人搀扶,也能听到浅浅的喘息声。 紧接着后面跟着三名儒者,其中两人江千越倒是认识,正是周铮与孟谦易。 至于第三人,观外貌年纪大约五十岁以内。 形容枯槁,甚至有些驼背。 当一行人进入时,众人纷纷起身,异口同声:“老寿星安康!” “好好好,诸位不必多礼。” 被搀扶的齐宏坤面带慈笑,对着众人挥挥手:“老朽区区生辰,竟劳烦诸位,实在是老朽的荣幸,诸位请坐。” 一席话,棚内众人纷纷就座。 这时候,乌早光急忙迎了上去:“齐先生,今日乌某前来,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说好说!” 齐宏坤有些气喘,但还是强撑身体,“乌大人如此赏光莅临,实在是老朽的荣幸,更是瑶沁书院的荣幸!” 今日前来贺寿的,大多是文人士林。 官场上前来道贺的也有,不过都是派人前来,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潘瑞、孟新宇以及澹台芸澜。 一个是云京的国子祭酒,一个原州长史,一个是原州刺史。 然而乌早光却特立独行,官居原州司马之位,今日却是亲自前来贺寿。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给足了瑶沁书院面子。 紧接着,孙鞅也来到近前。 “老兄,还好吧?” 孙鞅这话说的声音很轻,除了近处几人,其他人根本就听不清。 这句问候,从孙鞅口中说出,且在今日这种场合,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合适。 然而,却又相当的合适。 瑶沁书院的几人,在听了孙鞅这句问候后,都没有说什么。 “好,还撑得住!” 齐宏坤颤巍巍的拍着孙鞅的手,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来,比什么都重要,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孙鞅语气沉闷,眼中隐隐湿润:“老兄你的寿辰,我岂能不来,那不是枉费了你我多年友情?” “好啊!今日你可要陪我喝两盅!” 此言一出,秋万拂顿时紧张起来:“恩师!” 孙艳一摆手,嘲讽道,“你今日待客众多,我可不想占你便宜,等闲暇之时,你我再论酒量高低!” 这一番话,让秋万拂神情一缓,向孙鞅投以感激目光。 “入席吧!” 随着宾主落座后,美酒佳肴也纷纷排上桌案。 众人彼此寒暄之中,也是各自推杯换盏。 很快,就到了祝寿环节。 由于是乌早光亲自而来,所以此次第一个祝寿就轮到了乌早光。 乌早光一招手,乌魁山会意,呈上一份精美礼盒。 一番恭祝之词后,秋万拂接过锦盒,在齐宏坤的示意下,缓缓将其打开。 这个贺寿献礼环节,虽然过于繁琐,但也是各自展现心意的时刻。 这其中自然有相互攀比,在寿礼上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而作为做寿的一方,自然也深知这个道理,既然祝寿的有这个高光需求,那自然是顺势给予展现的机会。 如此一来,祝寿的人光彩有面子,做寿的人也是收获满满有面子。 打开锦盒后,映入秋万拂眼帘的是一幅卷轴。 紧接着,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竟然是一幅丹青画卷。 “这幅丹青……” “这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丹琼烟霞图》?” “此图竟然会在此现世,真是让人意外啊!”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似乎都对这幅丹青画卷惊讶不已。 就连齐宏坤也是双眼一亮,口中颤声呢喃:“丹琼烟霞……真的是丹琼烟霞,乌大人,这幅丹青太过贵重,还请……” “诶,齐先生不必如此。” 乌早光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乌某说到底还是个粗人,此物放置于乌某这里,等同于明珠蒙尘,而您是丹青圣手,则更能相得益彰,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这……”齐宏坤迟疑片刻,“既然乌大人拳拳盛意,那老朽就暂时愧领了。” 乌早光以一幅《丹琼烟霞图》,既给贺寿献礼开了个头,也给众人带来无尽压力。 一开始就如此重礼,这让后面人还如何拿得出手? 第0083章 有形是丹青,无形是名利 第0083章 有形是丹青,无形是名利 乌早光这一出手,可谓是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以至于整个现场,产生短暂地气氛凝滞。 丹琼烟霞图,乃是前朝画圣李琼晚年所绘之丹青图。 此图所绘的是一处缥缈之境,烟霞缥缈之间,隐隐有群岛蓬莱之景。 据传闻,李琼一生独爱这幅画,以至于余生再也没有动笔,最后与这幅画合葬于墓穴之中。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并没有多少人一见此画作。 不曾想,今日寿宴却看到了。 众人震惊的同时,也同时心中质疑这幅图的真伪性。 不过由于贺寿的是乌早光,又在当下这种喜庆的环境氛围,有质疑的人也只能讳莫如深。 突然,潘瑞霍然站了起来:“乌大人这份寿礼不可谓不重,真是让晚辈大开了眼界。” “潘贤侄过誉了,令尊学究天人,能让贤侄来此贺寿,已然是最为贵重寿礼,丹青这等有形之物,岂能与无形之物相比。” 有形的是丹青,无形的是名利。 乌早光一言道出玄机,恰到好处给潘家父子拍了个马屁。 这番奉承,使得潘瑞很是受用:“愧不敢当,有乌大人的珠玉在前,晚辈自不敢与之攀比,但这贺寿之礼,还是该恭贺寿星!” 潘瑞一招手,侍奉在旁的张冲手持锦盒奉上。 不等秋万拂上前递接,潘瑞已经打开了锦盒,从中拿出一支毛笔。 “毛笔?” “这潘公子的贺寿礼,莫非就是这支毛笔?” “这……是我眼瞎了,还是你眼花了?” 众人赫见贺寿礼是一支毛笔,都不由得眉头紧皱,心想这一支毛笔还能是纯金打造不成? 别说众人一头雾水,就连老寿星齐宏坤都不知其缘由,但是他知道这笔必定有独特之处。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两双目光紧盯毛笔,各自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或是心有默契,在观视毛笔之后,两双目光竟不约而同相会。 一老一少,彼此心照不宣。 与此同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让现场气氛骤变:“潘公子,此笔样式古朴,定是不凡之物,不知有何来历?” “乌兄不知?” 乌魁山笑了笑,轻摇折扇:“乌某自知才疏学浅,对名人古物知之甚少,但今日在座皆是博学俊杰,相信会有人能够知晓,比如说……江兄!” 终于,乌魁山兜兜转转,还是将话题引向了江千越。 乌魁山这一开口,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而来。 江千越胸口微微起伏,无奈叹了口气:“乌兄,何必呢? 江某只是个吃席之人,你大可以忽略江某。” “诶,江兄此言差矣。” 乌魁山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江兄之才,众所周知,何人能忽视之?” 乌魁山说完,潘瑞顺势接过了话茬:“江千越,既然众人如此推举,那你不妨说说此物来历,如此也可为寿宴增添文华之气。” 沃槽,什么叫众人推举,一个乌魁山也能算众人? “二位……唉!” 江千越心中尽是无奈,这两人唱着双簧,可谓是层层递减逼他出面。 按照乌魁山的意思,他若是不出来说两句,就间接地不给众人面子,而且更是视原州文林颜面于不顾。 不管怎么说,潘瑞当众如此行径,既是一种祝寿,也是一种炫耀。 这种炫耀之中,有云京文林俯视地方文林的倨傲。 看似一人行径,实则是两大文人团体的较劲。 在场的众人要么是不知笔的来历,要么只是一知半解,但碍于长辈身份不便多言。 这个时候乌魁山抖出这个话题,无疑是把江千越架起来烤。 其实在场许多人打心里看不起江千越,这从进来以后无人与之交流,就能看出了其中的差异性。 即便如此,道德绑架无处不在。 若江千越此刻不站出来,不仅事后会奚落气虚有其表,更会不要脸的指责他不顾大局。 如果说乌魁山这一手,仅仅是将他架在火上烤,那么潘瑞的言外之意,就更是心思歹毒无比。 为寿宴增添文华之气? 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讲,就是他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便是故意破坏寿宴的气氛咯? “文化人说话,就是如此有意思!” 江千越缓缓起身,来到了潘瑞近前,“潘兄此次贺寿之礼,果真是不简单啊!” 潘瑞眼皮一跳:“哦? 江兄知晓?” “你不给我一观?” 江千越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缓缓伸出了手。 “如此自信,那潘某领教了。” 潘瑞不愿示弱,遂将毛笔递了过去。 接过毛笔的江千越,在手中旋转了两圈。 “喂!你……”一见这种情况,潘瑞顿时惊怒万分。 “抱歉,习惯了。” 江千越尴尬一笑,这是他当年上学时,经常练就的习惯性转笔。 随后,在众人注视下,开始打量着手中毛笔。 毛笔通体黑色,笔身竹节楞次分明,单凭以肉眼去看,其实与普通毛笔也没什么两样。 见江千越研究许久,仍旧是不发一言,乌魁山却开了口:“江兄,你观看了许久,究竟是否识得此物?” “不会是故作姿态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永,此刻也阴阳怪气起来。 魏明煌也壮着胆子道:“四肢强健,终究只是匹夫而已!” 话虽然说得强硬,但还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去正视江千越,显然是前后两次被打出了心理阴影。 相较于这些人的阴阳怪气,周铮、孙鞅以及秋万拂等人,都以复杂情绪期待着结果。 只有澹台芸澜,毫无刺史千金的应有样子,依旧随性品尝桌上的美味佳肴。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焦急之际,江千越突然悠悠道:“紫金山畔竹梧青,有凤来仪展素翎。 自向莲台宣毫梵,清吟不许俗人听。” 念完四句诗,在场众人纷纷茫然。 齐宏坤却突然开了口:“紫金……宣毫!” 江千越急忙施礼赞叹:“老先生不愧是一院之尊,看来您早就识得此物!” 齐宏坤是否早就认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千越这句话,彻底给老寿星兜底留面子。 齐宏坤慈祥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众人开始纷纷愕然,其中不乏有上年纪之人,流露出震惊之色。 因为这紫金宣毫,乃是古籍之中记载的名笔。 “潘兄,江某说的可对?” “你!哼!” 潘瑞一甩衣袖,“算你识货!” 潘瑞是真没想到,江千越竟然认识这笔的来历。 不忿之下,伸手就要拿回。 然而江千越却退了一步,让潘瑞扑了个空。 “江千越,你这是何意?” 潘瑞顿时怒道,“此物价值连城,你应该很清楚,难不成你还要私自占有不成?” “别给江某乱扣帽子!” 江千越不屑道,“江某既能说出此物来历,自然知晓其价值连城!” 江千越躲过潘瑞,又继续道:“天下名笔,惟有宣州紫毫为最,然世人却忘了这紫金宣毫乃是紫毫中的极品!自从蒙恬造笔之后,造笔之法各有千秋,其中以凤素翎大师之为最!” 凤素翎,造笔之中的一代大师,曾在古籍之中青史留名。 所造之笔,最具代表的便是紫金宣毫。 千载光阴,一直被世人所推崇。 江千越为了应付科举考试,这些时日可谓博览群书,加上自身超强的记忆力,虽不能说经史通达明义,但也能对其信手拈来。 由于酷爱书法与丹青,所以在这方面是尤为上心。 他方才以紫金宣毫作诗,其中既嵌入了紫金宣毫,也加入了作者凤素翎的名字。 或许正因如此,齐宏坤才能立刻作出反应。 “这紫金宣毫,笔性坚韧,用之妥当如刀剑之势,千年以来不过三支,舍得此物作为贺寿之礼,实在是大手笔呀!” 江千越说着,露出一丝嘲讽:“相较之下,丹琼烟霞图就显得寒碜许多!” 夸赞潘家的贺寿之礼,同时又贬损乌家的寿礼,谁还不会个阴阳怪气? 这番挑唆过于直白,但仍旧是让乌家父子有些不痛快。 毕竟被人抢了风头,终究是心有芥蒂。 “哼!江千越,你少在此挑拨离间!” 潘瑞冷冷一哼,“孰轻孰重,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前来祝寿,不知又有何惊艳之处?” 江千越笑着摆手:“那可就让诸位失望,江某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自知底蕴比不了在座诸位,也就不必自揭其短了。” “原来是来蹭吃蹭喝!” 面对乌魁山出言调侃,江千越毫不在意:“人生来就是为了吃喝,江某倒是忘了,乌兄向来都是以龟息生活。” “你!” 此言一出,引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若是放在以往,恐怕早就有人开怀大笑了。 然而如今这个场合,以及乌早光还在现场,众人纷纷只得以饮酒掩盖笑意。 看着乌魁山的气恼,以及乌早光的老神在在,江千越丝毫不做妥协。 “江兄!” “秋兄,江某已经恪守承诺。” 江千越看向秋万拂,言辞犀利冷肃,“江某敬重你是有操守之人,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一番话,堵得秋万拂当场无言。 江千越又将目光投向潘瑞:“称赞两句,就翘尾巴了?” “放肆!” 潘瑞正要上前,却被身后张冲拦下:“少爷,不可上当,他在故意激怒你!” 张冲这一出面,潘瑞瞬间缓过神来。 “激怒?” 江千越冷冷一笑,突然摇了摇手中毛笔,“如此,算不算激怒?” “不!” “住手!” “混账!” 就在众人惊呼一瞬,江千越猛然一用力。 清脆折断声,响彻整个现场,更是震动了所有人的心。 紫金宣毫笔,应声而断! 第0084章 区区一支笔,江某赔得起 第0084章 区区一支笔,江某赔得起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众人惊愕当场。 这其中就有周铮,他作为浸淫多年书法之人,对于书法工具尤为嗜爱。 如今眼见紫金宣毫折断,周铮感到十分的惋惜。 而要说最震惊的,莫过于潘瑞了。 在紫金宣毫这段一瞬,他整个心都在滴血。 “狗贼,你找死!” 潘瑞不顾身份,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江千越毫不惊慌,衣袖突然扬起,做出一个令潘瑞熟悉的动作。 “不好!” 张冲见状,急忙上前再次制止潘瑞。 潘瑞也是身子一闪,瞬间避开了原来位置。 “咦? 二位这是……现场起舞,是为老寿星助兴?” 江千越故作不解,又将手臂放了回去,面带一丝笑意看向二人。 “江公子,你擅自损毁寿礼,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张冲面带阴沉之色,但整个人十分的警惕,“当众折损潘家颜面暂且不论,但你可曾将齐老夫子放在眼里,可曾将瑶沁书院放在眼里?” 听着张冲挑唆扣帽子言论,江千越冷嗤道:“至少,我不把你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张冲眼神一闪,隐隐透着杀意。 潘瑞气恼不已:“少废话,今日之事,潘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区区一支笔,江某还赔得起!” “区区? 紫金宣毫价值连城,你应该很清楚!” 潘瑞缓和情绪之后,却露出一丝轻松,“既然你说赔得起,那也好……” 吧嗒! 不等潘瑞把话说完,一块银子落在了地上。 银块很小,粗略估计二两左右。 “你!你这是何意?” 原本心情平复的潘瑞,因这块银子再次情绪飙升。 “没什么?” 江千越浅笑道,“你不是让江某赔付么,这就是赔付的金额,似乎还多了几钱,算了,就当是打赏潘兄的好了。” “嗬,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无耻之徒。” 潘瑞听了江千越的一席话,可谓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之事,潘某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乌魁山也开了口:“江千越,做人行事莫要太嚣张,不经脑子的冲动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必事后做出这种无赖行径?” “你说我无赖?” “难道不是?” 乌魁山直言以对,带着几分不屑,“且不论这是潘公子的祝寿之礼,其意义重大,就是这紫金宣毫本身价值也是万金难得,你以区区一块碎银为价,看似你在调侃潘公子,实则更透露你卑劣无赖之劣性。” 乌魁山的这番话,引来了不少人的赞同与附和。 当众毁了一件珍品,这让众人觉得江千越太过猖狂,就连瑶沁书院的众人也觉得太过分了。 “万金难得?” 江千越却冷笑一声,“潘兄,前来贺寿本是一件好事,可为何要用一件赝品,如此以次充好,是要糊弄众人无知,还是看轻了老寿星?” “什么? 此物是赝品?” “怎会,一定是这小子强词夺理,故意混淆视听!” 众人震惊同时,又对江千越的话产生质疑。 这一次,潘瑞没有因此而动怒,反而大笑了起来:“江千越,看来潘某真是高估了你,原本以为你是个有胆识之人,没想到也是一个首鼠两端之辈,看来有人是看错了你!” 嘲讽江千越的同时,还不忘提醒远处的澹台芸澜。 澹台芸澜听出这话别有用心,于是起身来到了近前,毫无违和感的挽住江千越左臂:“就算是看错了,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芸澜你!” 面对潘瑞一脸阴沉,澹台芸澜认真道:“再说了,我看中的人,绝对错不了!” “好,好啊!” 潘瑞指着二人,最后看向江千越,“既然你说此物是赝品,又有何证据? 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今日潘某绝不会放过你!” “其实又何须江某证明?” 江千越急忙抽离手臂,与澹台芸澜保持着距离:“方才老寿星说出紫金宣毫时候,语气中带有疑虑,说明老寿星也看出了此物乃是伪造!” “什么?”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齐宏坤。 齐宏坤只是颤巍巍的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一句。 当众人惊疑之际,江千越却继续道:“紫毫,去兔项背之毫制成,因色呈黑紫而得名。 紫毫本就十分难得,紫中带金更是极为罕见!” 江千越说着,弯身拾起折断的笔头:“可惜这一支所用并非紫毫,而是变种鸫羽代替而成!” “变种鸫羽? 那是何物?” 秋万拂不明何物,故而发此一问。 话音刚落,齐宏坤却开了口:“应该是一种鸟类羽毛,此物并不多见,而能见的名为紫啸鸫,此鸟羽毛呈黑暗的蓝紫色,各羽先端具亮紫色的滴状斑,远观呈黑色,近看为紫色,栖息于多石的山间溪流的岩石上。” 经由齐宏坤这一解释,众人这才算有所了解。 江千越点了点头:“老寿星所言不错,若是寻常的紫啸鸫,由于羽毛坚硬自然是不能作为制笔,但此鸟的变种紫鸿鸫,却是有着与兔毛相近的绒软度,而且还多了几分韧性,由于颜色与紫毫相同,所以就会用来替代!” “哇!你真博学!” 话音刚落,澹台芸澜就用一种崇拜的神情看着江千越。 又来这一套,江千越是真的无语了,心说这女人挑事点火真在行! 果然,澹台芸澜的这一幕,更是增添潘瑞的火气:“哼!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怎知这不是你之托词?” 乌魁山急忙附和:“潘兄说的不错,这话都是你一人在说,我等众人又岂能知晓真伪?” 然而这一次话刚说完,就被端坐的乌早光瞪了一眼。 就在乌魁山不明白父亲为何发怒时,江千越却给了答案:“不知真伪? 那这就是尔等才疏学浅、不学无术、沽名钓誉、一肚草包……了!” 江千越抓住话柄,一连串说出许多四字真言。 被劈头盖脸一通嘲讽,乌魁山终于明白父亲愤怒原因了。 这个时候,谁开口发言,就是再次自揭其短。 “好了江千越,耍嘴皮子又有何用?” 潘瑞一摆手,“还是证明你说的,本公子可不想听你在此聒噪!” “若要证明,其实也并不难!” 江千越摆弄着笔头,“兔毫与鸟毫,外表相似,但是由于物种不同,其内在结构也就不同,只需将其放置于火中烤炙,就会有不同的气味产生。” “兔紫毫,在灼烧中会有淡淡青霉之气,烧尽之后呈现粉末状。 而鸟鸿毫,灼烧中会有焦糊之气,烧尽之后呈现凝结块状。” 江千越在解说之际,澹台芸澜已经悄然取出了火折子,并且暖心的取来手绢以作衬垫。 江千越也不推辞,遂将笔头放置于火上烧烤。 很快,燃烧的笔头,散发阵阵熏烟,并且伴随一个焦糊味。 靠得近的人能嗅到,但是远一点的就没什么感觉。 江千越本着服务周到的原则,就拿着笔头绕着场内大致走了一遍。 “果然是焦糊味!” “不错,而且你看那手绢上掉落火屑,还真是呈扭曲小块状。” “如此说来,这‘紫金宣毫’与寻常毛笔并无二致!” 绕了一圈后,江千越又回到原地。 看着一脸错愕又羞怒的潘瑞,江千越冷笑道:“老寿星不愿当场揭穿其中玄机,这是老寿星为人通达,更是顾及令尊与你的颜面。 江某一介书生,也不想因此得罪掌管科举中枢的令尊,可是潘兄你却有意针对江某,如今这个结局收场,又何必呢?” “你!” 相较于潘瑞的愤恨,在场不少人都暗自惊叹,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说起话来进退有度。 此前觉得江千越过于张狂,没有丝毫的城府可言,这样的人即便才华纵横,也会很快地夭折。 今日搅黄了潘家的贺寿,那将来科举途中必然不顺。 因此,乌魁山、杨永及魏明煌等人,虽然在言语场上多有吃瘪,但是内心却是极度愉悦。 因为引导江千越与潘瑞的矛盾,就等于断了江千越的科考之路。 结果没想到江千越刚才这番话,直接将一切摆在了台面上。 如此一来,无论将来潘家是否在科考设置路障,都会引起众人额外的过多舆论。 “齐先生,此次定是个误会。” 尴尬的气氛中,乌早光突然开了口,“乌某听闻最近大凉山那边闹得挺凶,潘贤侄又是自云京而来,或许这其中有些闪失也未可知,自古偷梁换柱之事也是有的。” 乌早光这一出口,就将问题转移到了大凉山盗匪身上。 潘瑞瞬间作出反应:“不错,晚辈此次自云京而来,途径大凉山的红岩峡谷,向来定是途中被掉了包!” “那便是了。” 乌早光轻捻胡须,一副你小子很上道的样子。 随后,余光又瞥了江千越一眼:“齐先生能断出此物真伪,足见学识渊博如海,不像有些小辈只知锋芒毕露,却不知谦和内敛,先生这番儒风之气,并非是读几卷书就能养成的!” 沃槽! 江千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话里话外,显然都是在针对他。 将辨别真伪归功于齐宏坤也就罢了,毕竟这也是他此前地目的。 可是你个老乌龟说话就好好说,别又阴阳怪气的嘲讽老子! 上次公堂上,江千越就已经很不爽了,这次岂能再忍:“乌大人所言极是,就像乌大人此次贺寿,要是多养儒风之气,也不至于将赝品视如珍宝。” “什么!你说什么?” 一句话,惊得乌早光豁然站了起来。 第0085章 超越不敢说,不嫌弃便好 第0085章 超越不敢说,不嫌弃便好 江千越的这番话,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前有潘瑞的紫金宣毫被爆出伪造,此刻又将质疑指向丹琼烟霞图。 这一次,众人纷纷惊诧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质疑。 这种质疑,既有对江千越的质疑,也开始有对乌早光的质疑。 毕竟刚才紫金宣毫事件,给予了众人很大的思想冲击。 面对乌早光的冷眼注视,江千越毫不胆怯:“江某向来不说第二遍,但也不影响此图乃是假货!” 好一个假货,江千越直接用通俗的乡土词汇。 “你!” 乌早光冷眉一拧,不悦道,“小辈,哗众取宠可要不得,此丹青乃是老夫从一名故人手中重金购得,经由多位丹青名家鉴定,一致认为此画乃是真品,你一个无名小辈,莫非自命鉴赏能力超越诸位名家?” “超越不敢说,但也自负颇有几分见识。” “几分见识? 真是不知所畏!” 乌早光一拂衣袖,流露一丝不屑,“难道说,齐先生会看不出此物真伪?” 此话一出,江千越心说好家伙,姜还是老的辣啊。 乌早光的说话技巧与心思,就是比那个潘瑞二世祖有水准。 先不与他争论真伪,而是先找一个人挡在前面背书。 到时候即便真被一语言中,那也会将齐宏坤的颜面尽皆折损。 齐宏坤毕竟也是老人精了,自然明白乌早光的心思,于是呵呵笑了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即便老朽在此道颇有造诣,也难有失准的时候,这倒也没有什么,小友不妨坦言说一说。” “齐先生?” 齐宏坤的这番话,可是把乌早光意外地不轻。 他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齐宏坤不顾自身颜面力挺江千越。 从齐宏坤的语态神情中,乌早光知道这说的不是反话。 齐宏坤摆了摆手,十分郑重道:“诶,有过改之,乃是我辈准则,岂能以身份自居?” 随后看向江千越,颇有深意询问:“此画老朽虽看不出伪赝,但也有种莫名异样感觉,小友若有见解,不妨在此说与众人。” “老寿星过谦了,其实此画伪赝极为巧妙,应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乌大人应该颇为了解。” 江千越话音刚落,乌早光便驳斥道:“笑话!且不说这丹青真伪,尚不能因你之言而定论,即便如你所说,老夫也是被蒙在鼓里,岂能尽知这画中玄机?” “没错,你一口认定此丹青乃是伪赝,就要拿出十足地证据来。” 乌魁山言辞犀利,怒气腾腾,“否则今日之事,你休想善终!” 父子二人此刻言之凿凿,其实内心深处也是有了一丝松动。 无他,皆因有先例在前。 “可否将此图让江某一观?” “这……” 江千越这个要求,让在场众人面色古怪起来。 方才一幕幕,此刻还犹在眼前。 齐宏坤摆了摆手,秋万拂这才将画卷交于江千越。 江千越接过画卷,先是打量了一番后,随后开口道:“既然在座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当知晓此图乃是前朝画圣李琼晚年所绘。” “这是自然,还需要你来多言?” 潘瑞冷冷瞥了一眼,心中怨气仍旧未消。 江千越也不在意,继续道:“画圣李琼这幅丹青,是他晚年的封笔之作,也是他的生活写照。” 乌早光表示质疑:“哦? 何以见得?” “有诗为证!” 江千越缓缓走了几步,随后继续轻吟,“志在烟霞慕隐沦,功成归看五湖春。 一叶舟中吟复醉,此时方识自由身。 花岛为邻鸥作侣,经年不见市朝人。 已得希夷微妙旨,荷衣蕙带绝纤尘。” 缓缓念出诗句,在场众人默默品味,显然这首诗十分陌生。 “此诗是画圣所作?” “当然!” 江千越一本正经道,“此诗名就叫《丹琼烟霞》!” “这……”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将目光聚焦那幅画上。 “嘶!果真如此,你看这画卷所绘之景,竟然与此诗极为映衬!” “烟霞、湖海、扁舟、岛屿、沙鸥……真是处处相应啊!” “咦? 不对,诗中有‘花岛’一词,然而这丹青之中却是荒岩枯岛,似乎……似乎有些出处!” 众人以诗比对丹青过程中,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应的问题。 见众人察觉了异样,江千越这才开口:“想必大家也看出了端倪,若是这幅丹青是真,那么诗中所写‘花岛’又在何处?” 这番解释,让人开始有些信服。 就在这时,潘瑞嗤之以鼻道:“问题就在于这首诗,我等众人闻所未闻,全凭你一人定论,又有何人去论证真伪? 也可能是你私心张冠李戴,强行伪证这幅丹青为赝品!” “哦? 潘兄如此怀疑,也不无道理,那么请问一句,江某是借何人诗作,还请告知!” “这……潘某怎知……” “既然不知,你又如何断定这诗乃是引用他人?” 江千越冷笑连连,“如今所在之地乃是瑶沁书院,院中精通诗词掌故者众多,还请诸位讲师夫子指正一下,此诗是引用了何人之作?” 参会的几名儒者一个个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搜肠刮肚,但又不知这诗究竟源于何处。 眼见此情此景,江千越朝孟谦易拱手道:“孟夫子,你乃此道大家,不如为潘公子解惑如何?” “这……” 孟谦易脸色阴晴不定,嘴唇不停蠕动,最后却缓缓道:“老夫不曾听闻此诗,不过……” “不过什么?” 江千越紧追不放,声声紧逼。 “没什么!” 孟谦易语气阴沉,不再多说什么。 到嘴边的话,孟谦易还是咽了回去,不过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以孟谦易通晓名家诗词的造诣,记忆中都没有任何印象的话,所以要么真是过于生僻不传,要么就是有今人依画而作。 很显然,孟谦易没说完的话,就是怀疑这诗是江千越所作。 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经历了汐湖诗会后,他对江千越确实另眼相看。 正因如此,他才会有这个想法。 然而这个想法,他又觉得过于荒谬。 因为这首诗意境深远,难道江千越真能临场见画作诗? 若不是,那诗从何来? 若是,那这份才华实在让人嫉妒。 孟谦易很想说出自己想法,但是又不愿众人为之惊叹。 出于这份嫉妒而生的私心,让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江千越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编织这种大胆谎言。 这首诗,的确是他临时加上的。 反正是前朝的事情,很多也都无从考证,加上李琼晚年都在隐居,很多作品与轶事也不那么清晰。 抓住这一点,江千越开起了忽悠套路。 李琼虽然是画圣,但在诗词文章上并不专精,因此不需要什么千古绝句。 如今连孟谦易都没了声音,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再多言,不过私下里质疑声还是存在。 而在这时,齐宏坤轻咳一声,颤声道:“经小友这一提醒,老朽倒是想起来了,画圣李琼确实有此诗流传于世,只是归隐远离尘嚣,此诗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哦? 李先生知晓此诗?” 乌早光带着疑惑询问,有种不相信的样子。 齐宏坤点了点头:“是啊,老朽年少时曾游历诸国,所见所闻甚多,确实听闻过这首诗,只是时隔多年,一时半会记不起了,多亏小友今日提醒,惭愧!” “老寿星见外了。” 江千越表面上是镇定非常,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他万没想到,齐宏坤此刻会配合他唱双簧。 齐宏坤一锤定音,坐实了诗的来源,那么在此之上的质疑,也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这一下,乌家父子尴尬了。 此时此刻,乌早光虽然是心中有疑,但是也没法提出质疑。 看着眼前这一切,江千越又道:“珍品已随画圣李琼长眠墓穴之中,也可以旁证此物乃是赝品,不过此等笔法勾绘丹青,也算是一幅难得佳作。” “是啊!” 齐宏坤接过话茬,“乌大人,俗话说礼轻情意重,况且这礼可不轻,老朽就在此多谢了!” “哈哈哈!齐先生客套了。” 乌早光爽朗一笑,丝毫不觉得尴尬,“只要先生不嫌弃便好!” “老朽定会珍视之!” 齐宏坤说话的同时,江千越已经将画卷送还秋万拂。 一场寿宴,两个重量级人物的寿礼,在众人的私议中灰溜溜收场。 一段插曲结束,祝寿献礼依旧继续。 孟新宇与澹台芸澜都代表家中长辈,送来了价值各异的寿礼。 其余众人也纷纷参与,唯独江千越如他先前说的那样,真的没有准备贺寿之礼。 他不是没想过,可是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 一般的东西,显得太俗。 不一般东西,他又没有。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光洁溜溜来吃寿宴得了。 寿宴上的酒菜很对他胃口,因为都是黎云亲自操办的食谱。 就在众人欢宴一堂时,突然棚内传来一声惊呼。 江千越抬头看去,居中席位的齐宏坤此刻口吐白沫。 这一突发事件,众人纷纷涌了上去。 “恩师!您醒醒!” 秋万拂焦急万分,不停地呼唤齐宏坤。 然而齐宏坤早已经双目泛白,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齐先生这是……中了殊魂香之毒!” 乌早光检查后,给出了震惊众人的论断。 第0086章 死老头滚开,我无话可说 第0086章 死老头滚开,我无话可说 殊魂香,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千越万没想到,寿宴竟然会突发这种事情。 来不及细想,江千越急忙上前拨开人群。 “让开!” 江千越正要上前,却突然被张冲拦下。 “聋了是不是? 速速让开!” 张冲挺身挡关,毫无退意:“乌大人自会处理此事,你上前是做什么?” “芸澜!” “好嘞!” 一声娇语,澹台芸澜直接向张冲出手。 有了澹台芸澜的对峙,江千越急忙冲到了桌前。 突然,孟谦易伸手阻挡:“江千越,你要做什么?” “死老头,滚开!” 江千越单手一推,将孟谦易推倒在地,然后不顾对方丧嚎,就来到了齐宏坤的身前。 秋万拂就在一旁,并没有阻挡江千越。 江千越也不说二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三粒丹丸。 就在他欲要将丹丸送入时,秋万拂与乌早光同时发出质疑。 “江兄,你这是?” 江千越急忙道:“救命的东西!此毒剧毒无比,若是再耽搁下去,可就无力回天了。” “可是……” 秋万拂迟疑之际,乌早光却冷哼道:“一则你不是医师郎中,二则你这丹丸是什么也不清楚,贸然为齐先生送服,实在是不妥之举!” “废话连篇!” 江千越瞪了一眼,“此前孙远一案,乌大人也当知晓此毒耽搁不得,此处又无医师郎中,等你将人唤来,那也已经晚了!” “混账,你!” “让开!” “放肆!本官堂堂原州司马,轮不到你一个黄口竖子聒噪,此事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沃槽,杠上了是不是?” 江千越顿时急了,要说这殊魂香的毒性,他可是清楚的很。 如果不及时解毒医治的话,届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加上齐宏坤本就是年纪老迈,身体机能根本承受不了毒性,因此越是耽搁一刻,就多了一份的危机。 正因如此,即便眼前这位是原州司马,他也丝毫不给过好脸色。 “乌大人,江贤侄所言有理,况且他本就在古生堂学医,应对此毒应会有所把握。” 这个时候,参会的孙鞅开了口。 乌早光依旧不让:“黄口竖子,即便学了医术,也不过是皮毛而已,稍有不慎,恐怕会更是恶化!” “你有完没完?” 江千越不耐烦起来,“江某即便只是学了些皮毛,但也懂得一些清淤解毒之法,就算不能为山长彻底清毒,也能起到缓解效果,总比乌大人在这里高谈阔论,毫无作为强得多!” “你!” 乌早光被怼得脸色铁青,饶是养气再好,此刻也动了真火。 此时此刻他真后悔没有带随从,否则他今日定要让江千越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周铮开了口:“两位都是一番好意,不过此事拖延不得,千越,你既然有些把握,那就快暂且一试!” “……” 周铮的突然表态,让乌早光彻底哑了火。 齐宏坤是瑶沁书院的山长,如今瑶沁书院的人表了态,那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江千越报以感激目光,随后将三粒丹丸送入齐宏坤口中。 随后推开众人,从针包中取出银针,开始为齐宏坤行针走脉。 这一套内服药丹与外施针穴,是江千越根据此毒特意向古原明请教学来的。 自从上次得知孙远设计陷害他后,他就对殊魂香这种剧毒开始研究,主要是研究解毒之法。 因为这种剧毒,给他敲响了警钟,这是对未知危机的警觉与备案。 而起除了殊魂香之外,还有一些致人丧命的毒类,他都多少做了一些了解与研究。 药丹主要是为了清理毒素,施针是为了加快药效的发挥。 第一次施针,江千越整个人都相当紧张,有几次由于手抖差点扎错了地方。 不到片刻功夫,江千越已经是满头大汗,半个后背都已经湿了。 这时,澹台芸澜蹲在一旁,用衣袖为江千越擦拭汗水。 江千越颇有深意看了澹台芸澜一眼,然后继续为齐宏坤施针。 这一切被潘瑞看在眼里,那就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真实写照,因此胸中无名怒火燃烧更盛。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现场空前的安静。 除了少有几人窃窃私语,大部分都屏息静气。 呕! 齐宏坤猛然睁开双目,口中溢出许多污血残渣,所有污秽之物呈现黑色。 呕完之后,齐宏坤再次昏了过去。 江千越遂将身子放置在旁平躺,自己也舒了一口气。 “江兄,恩师他……” 江千越抹了一把额头汗水:“放心,已无大碍,不过此毒伤了脾胃,日后须得细心调养。” 秋万拂顿时大喜:“啊,那太好了!” 孙鞅弯身一探鼻息,把了把齐宏坤的手脉,这才放心点了点头:“贤侄所言不虚,确实已经脉象平稳、呼吸顺畅。” 对于孙鞅懂得把脉,众人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当下这个时代环境,医疗资源极度匮乏,因此但凡有些家境的人,都或多或少会一点诊脉之术。 至于诊脉的准确与否,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江千越又从另一个瓷瓶中取出一粒红丸,然后给钱宏坤直接服下。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拦,也没有人开口询问。 此前的三粒药丹,是专门针对殊魂香,后来这一粒红丸,是江千越经常随时服用的药丹。 这些红丸是专门针对他体内余毒,不过效果并不是很明显,因为他的白头发依旧越来越多。 虽说这红丸对落冥沙效果不显著,但相对较弱的毒素效果显著。 有一回在酒楼后厨柴房,就有人无意间被毒蛇咬伤,后来就是一粒红丸救了伙夫。 得知齐宏坤安然无恙,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秋万拂急忙吩咐,将齐宏坤送回厢房休息调养。 “殊魂香,又是殊魂香!” 乌早光检验了桌前果盘,发现葡萄果肉中有毒素残留。 见乌早光检验手法精道,江千越看得十分惊异。 这时候,孟新宇在旁边低声道:“乌大人早年间,曾任一县仵作,所以对此道颇有功力。” “原来如此!” 经由孟新宇的解释,江千越也就释然了,回想当初公堂上乌早光叫停审案,或许就是因为是仵作出身,才及时发现是个圈套。 “寿宴施毒,何其无耻!” 乌早光义愤填膺,环视众人,“此次寿宴酒食,是何人承办?” 话音刚落,面部扭曲的孟谦易急忙道:“是西风楼!” “西风楼?” 乌早光一听这个名字,遂将目光看向江千越,“据本官所知,这西风楼应是江家产业。”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尤其是书院的几名愣头书生,已经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正是!” 对于乌早光的质疑,江千越没打算回避。 因此从齐宏坤中毒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恐怕很难善了。 而且此时此刻,乌早光的自称也变了,显然是在以官家身份要问责此事。 乌早光盯着江千越:“既然如此,那你该作何解释?” “江某无话可说。” 江千越没有依照常规,像寻常之人极力申辩。 话音刚落,杨永率先愤怒:“你江家酒楼投毒,你竟然如此毫无解释,未免也太不将瑶沁书院放在眼里!” 紧接着,魏明煌也大声斥责:“光天化日之下,江家投毒于瑶沁书院,江千越你心思何其歹毒? 此前你野蛮无理擅闯书院,更是对魏某拳打脚踢,这难道还没有消解你卑劣暴戾么?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大寿之期,作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这一番悲愤之词,听得众多书生产生共情,显然那日江千越砸场子一事,让他们一直是心有愤慨。 此次经由魏明煌点火,顿时这火药桶就炸了,是那种不论是非的爆破。 仿佛在情绪鼓噪下,江千越是幕后凶手成了定论。 “此前坊间传闻,江千越暗施诡计霸占孙家产业,就是使用了这殊魂香!” “不错,此人让孙仲翔下了牢狱,其后连同孙连喜也一并暴毙,如今想来,思之令人背后发寒啊!” 齐宏坤中毒一事,终于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扑,以及近期坊间议论一些传闻也开始酝酿。 乌早光一扬手,示意众人停止喧嚣。 随后,严厉针对江千越:“江千越,既然此事你无话可说,那本官就接手此案,你作为最有嫌疑之人,本官要……” “且慢!” 不等乌早光把话说完,江千越却是挥手叫停。 乌早光冷哼一声:“你还有话要说?” “不是。” 江千越摇了摇头,“是……有人要等!” “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一道人影飞了进来。 不错,是飞了进来。 砰! 坠落的撞击声,荡起阵阵尘埃。 紧接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澹台芸澜,紧跟在后的乃是黎云。 “此人是?” 就在众人指指点点时,坠落的人影缓缓爬了起来。 “你是……沈兄!” 魏明煌顿时大吃一惊,“沈兄,你怎会在此?” 眼前狼狈之人,正是当初西风楼开业时,与魏明煌共同嘲讽一楼客人的沈博阳。 不等沈博阳开口,澹台芸澜却埋怨道:“越越,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这便是你让我抓的人?” 噗嗤! 江千越差点没喷出来,心说这称呼也太那啥了。 第0087章 江某之底蕴,你岂能尽知 第0087章 江某之底蕴,你岂能尽知 此前在给齐宏坤施针时,江千越就示意了澹台芸澜。 心思玲珑的澹台芸澜,很快就明白其中意思。 “江千越,你……” 啪! 沈博阳刚要说话,就被黎云扇得一阵眩晕。 随后,黎云急忙下跪:“少爷,属下失职!” “你的事,稍后再算!” 江千越直接无视黎云,而是将目光落在沈博阳身上:“沈博阳,为何要下毒?” “什么?”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惊诧不已。 与沈博阳交好的魏明煌,顿时怒斥江千越:“江千越,你这是血口喷人,沈兄与瑶沁书院素无恩怨,何来下毒之动机?” 杨永也冷哼道:“江千越,你莫不是为自身脱罪,而故意构陷沈博阳?” “你听到了么?” 沈博阳捂着嘴巴,怒气腾腾,“冤枉沈某,只能更显你的无耻!莫不是因为上次开业,沈某多说两句,让你怀恨在心了?” “沈博阳,当真以为我不知你的底细?” 江千越毫不理会几人的反咬,而是来到沈博阳近前,“原州可不比云京,你还习惯么?” “你……” 沈博阳顿时诧异万分。 江千越一摆手:“其实也没什么,想要对付江某何须偷鸡摸狗,镇国侯府的人做事,何曾这般低劣了?” “镇国侯府!” 这四个字,可谓是平地一声炸雷。 不仅众人纷纷惊诧万分,就是乌早光都神情肃然起来。 原本还想顺势拿下江千越,此刻他却开始犹豫了。 久经宦海的心态,让他懂得了忍耐。 与此同时,潘瑞整个人也是暗暗吃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失神之后的沈博阳,当即反驳:“你休要胡言!” “胡言? 城内客栈多有江某耳目,你以为能躲得过么?” 江千越冷眼一瞥,“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江某都是一清二楚!” “你为何……” 沈博阳指着江千越,开始有些惶恐。 “为何注意到了你?” 江千越想到了对方要说什么,于是继续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西风楼开业之时,与这个夯货当众博取关注。” 说着,江千越一指魏明煌! 自从沈博阳当日溃逃后,江千越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神经是极度敏感,倒是有一种‘总有刁民想害怕朕’的敏感。 原本江千越并没有在意沈博阳,反而是沈博阳那一句‘刚到此地不久’,让他对沈博阳多了几分关注。 后来得知自己的大致背景,以及父亲的善意提醒,让他对近期来到岳峰城的人格外留意。 与此同时,他更是想起了沈博阳。 城中酒肆茶楼,他确实部署了不少耳目,这些以往都是用于商业,如今就增加了留意外来人。 江千越刚才所言,虽然有些夸大恫吓,但基本上也差不了多少。 原本他以为都在掌控之中,但还是出了岔子。 此时此刻,他故意抛出镇国侯府,就是要镇住这个现场。 否则一旦被乌早光以嫌疑犯之名拿下,到时候自己是圆还是方,还不是任由乌家父子捏造? 沈博阳恢复冷静:“哼!你无凭无据,难道还想诬陷沈某不成?” “少爷,他……” “不必多言!” 江千越制止了黎云说话,而是一把捏住沈博阳的脖子:“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我要你死,谁也阻止不了!” “你……你要……”沈博阳顿时惊骇万分,又瞅着在场众人,“众目……” 江千越不耐烦道:“够了,杀了你之后,你猜我会不会死?” 说话间,江千越手上力度再次加大。 只是眨眼瞬间,沈博阳就已经快要断气,双手不停地扭抓,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千越!住手!” “贤侄不可!” 周铮与孙鞅一同出言制止,但江千越却是充耳不闻。 两人欲要上前,却被黎云直接拦下。 反观此前起哄的潘瑞与乌魁山等人,此刻却是极度的安静。 不管江千越与镇国侯府有什么关系,此刻江千越出手欲杀沈博阳,都是这些人所乐见之事。 因为只要杀了沈博阳,那后续罪责也就顺理成章了。 乌早光其实也开了口,只是与周铮、孙鞅不同,他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 沈博阳失去了力气,放弃了挣扎,嘴角血沫溢出,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肯说了?” 江千越稍减力道,让沈博阳呼吸顺畅了不少。 沈博阳大口喘着气:“我说,但你要……咳咳,确保我无性命之虞!” “可以!” 江千越自信道,“我不仅承诺你安全无虞,你在醉春楼的花账也一并勾销!” “你……你连此事也知晓?” “方才已经说了,你在江某眼中毫无秘密可言。” 江千越松开锁扣,贴近肩旁低声道,“你应该庆幸这次机会,否则你的家人,江某也可以招待一二……” “什么你……你!” 沈博阳双目圆瞪,眼中尽是惊恐之色,因为他听到熟悉的地址。 “江某之底蕴,你岂能尽知?” “看来是沈某失算了。” 沈博阳垂头丧气,随后抬起头高声道,“江公子猜的没错,是沈某暗中下了此毒。” 哗! 沈博阳的承认,再次让众人难以置信。 “沈博阳,你莫非是被江千越收买,而故意为此人顶罪?” “江千越,你太卑鄙了!竟然以死威胁沈博阳,这与屈打成招有何区别?” “乌大人,还请您主持公道!” 众人显然是不买账,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江千越就是仗势欺人、花钱顶罪的二世祖。 沈博阳前后表态差异太大,这不得不让众人心生怀疑。 尤其是方才两人近距离说话,就更是认定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 乌早光正要应景说两句,沈博阳却直接道:“沈某岂会受人要挟? 此事沈某本就是针对江千越,只是没想到结果不尽人意。” 沈博阳彻底放弃了抵抗,一五一十将缘由和盘托出。 按照沈博阳的说辞,那就是自从西风楼受辱后,他一直是耿耿于怀,后来得知江家西风楼承接了寿宴,于是就动起了歪心思。 由于食材水果以及厨师,都是由西风楼直接操持,所以寻常之人很难插得进手。 于是买通了书院执事吕光,暗中将殊魂香投入两份水果中。 一份是特定给江千越,一份是留给齐宏坤。 沈博阳此举的用意,想毒死江千越,即便是侥幸毒不死,也能够以此栽赃整个江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江千越没有去吃葡萄,反倒是齐宏坤先一步吃了。 这就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因为今日寿宴上之所以有葡萄,是黎云特意为了照顾江千越准备的。 江千越喜欢吃葡萄,反观齐宏坤却是平平无感。 这也是为何其他酒水食物不投,却专门在葡萄上动手脚的原因。 至于齐宏坤的那一份投毒,纯属是备用的栽赃引子罢了。 可就是这平平无感,今日却早于江千越吃了葡萄。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齐宏坤以身试毒为江千越挡灾了。 至于沈博阳为什么不请自来,是因为他想亲自等到结果,没曾想这反而弄巧成拙,让他成了瓮中之鳖。 经过沈博阳,直接炸出了书院中吕光。 当吕光被羁押到场后,一番逼问之下,这吕光只得如实招供。 原来这吕光身为书院执事,具有一定的实权,平日里与黄鸿来往颇多。 当初黄鸿作为书院学生,期间没少给吕光好处,因此两人的私交可以说相当不错。 后来黄鸿被革除功名后,书院也下了退学令,这可谓是断了吕光的财源。 所以一直以来,吕光对始作俑者江千越怀恨在心。 后来黄鸿私下搭线,吕光也就认识了沈博阳,彼此一番相处下来,就有了一个共同目标。 吕光的这番说辞,使得书院众人愤恨不已,更多的是羞辱难当! 闹了半天,是自家内部出了李鬼。 待吕光说完,江千越看向众人:“乌大人,还有在座诸位,此时此刻,是否还要谩骂归罪于江某?” “这……” 书院的众人不说话,因为吕光的招供,他们已经无颜再说什么。 乌早光与潘瑞等人也不说话,因为两个人证都道出了原委。 如果说沈博阳的陈述有顶罪之嫌,可是那吕光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盘托出。 况且齐宏坤性命无忧,这让他们瞬间没了抓手。 即便这其中存有疑点,例如那句镇国侯府的人,也是让人产生诸多遐想。 至于剩下的贺寿客人,就更不会站出来说什么,毕竟现场两大团体都不表态,他们又何必去蹚浑水。 “既然诸位无话可说,那江某这就带沈博阳告辞了。” “且慢!” 江千越看向潘瑞,好奇问:“潘兄有话说?” “这沈博阳伙同吕光投毒寿宴,此事岂能轻易揭过? 应当……” “好了潘兄!” 江千越直接挥手打断,“人家书院之人都没有计较,你猴急跳出了做什么?” “你!” 潘瑞转身向书院的三名夫子行礼,“此事不可轻易了之,还请三位先生定夺!” 孟谦易赞同潘瑞的话,于是力挺道:“薛兄、周兄,此事潘公子所言有礼,若是不予处理,我书院颜面何存?” 周铮极不认同:“荒谬,孟兄,你嫌此事还不够乱么?” “孟某知晓你与那江千越私交甚好,但此事关乎到我书院名誉,此前他已经大闹了一次,此次再任由他带人离去……” “罢了,归去吧!” 二人争论之际,姓薛驼背男子一摆手,作出了最后决断。 第0088章 你可以离开,不怕吓死人 第0088章 你可以离开,不怕吓死人 夏季的天气,就像孩子的心情。 大雨淋淋,江千越望着窗外风雨有些出神。 距离齐宏坤寿宴已过去多日,后来又参加了州府考核,如今他唯一期待的就是结果。 虽说只能算是初试,但对于他而言,可谓是魂穿以来第一个考试。 考核的过程相当顺利,这让江千越稍稍心安。 毕竟他这大半年来,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他很担心这次考核有人暗中使绊子。 “少爷!” 这时候,房外传来黎云的声音。 “进来!” 随后,黎云将沈博阳带进了房间。 还未等江千越说话,沈博阳直接扑通跪下:“江公子,您难道还不放过沈某么? 你当日可是亲口答应沈某,说……” “好了,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江千越一摆手,不愿再听下去,“近期江某较为忙碌,倒是怠慢了你,近期吃住还习惯否?” 从瑶沁书院回来后,沈博阳就被晾在了一边,但同时也失去了人身自由。 这期间江千越忙着初试,一直没有心思理会这件事,然而这可就急坏了沈博阳。 他搞不清楚江千越究竟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即便是平日里吃喝无忧,心中也一直忐忑不安。 沈博阳哭丧着脸,情绪有些崩溃:“江公子,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您还想要沈某怎样?” “瞧你说的,江某又不是洪水猛兽。” 江千越说着,从桌案上拿起一叠笔录,“你说着这些内容,对我帮助很大,你不如以后为我做事,将来定不会亏待于你。” 沈博阳大吃一惊:“什么? 你……” “怎么? 感到意外?” 江千越浅笑一声,“云京,我迟早是要回去,你既然在云京还有些人脉,将来亦可作为我的根基。” 沈博阳双目一闪,颇为警惕:“江公子,您与沈某说这些是何用意?” “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坦诚了?” 江千越毫不在意,“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今日让你来,就是要跟你说,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他感觉有些诡异。 江千越拍了拍对方肩膀,似笑非笑:“那是当然,我可是守法百姓,岂能做出那种拘禁勾当?” “多谢江公子宽宏大量,那……” 江千越一招手:“黎云,多备些银两,送沈兄离开吧。” “是!” 待沈博阳离开,一个声音传入房内:“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娇声细语,一名俊俏小生悄然而来,正是女扮男装的澹台芸澜。 江千越听到声音,就无奈地叹了口气:“神出鬼没,果然不愧是师徒,也不怕吓死人!”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不成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澹台芸澜说着,打趣的看着江千越。 “那你可就猜对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例如出恭上茅房,浴桶里搓泥,还有裸形在房中游走……澹台大小姐,你就不怕撞见么?” “呸!” 澹台芸澜啐了一口,鄙夷的瞪了一眼:“其他事情本小姐不管,你上次说有了规划,还要让人家等多久?” 江千越拍了拍脑门:“哎呀,近日事情太多,竟然忘了这事……” “好呀你,你!” 见对方就要发飙,江千越急忙安抚:“不必气恼,否则容易老,你瞧我这白发,就是太容易生气所致。” 一说到白发,澹台芸澜怒气顿消。 摸了摸黑白相间的发丝,流露关切之情:“那古老头真的没法子?” “生体机能,容纳万象,古老先生医术再高,在终究是一介凡人,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既然古老头都没法子,那么也就只能如此了,他可是太医署首席御医呢!” “嗯?” 闻听此言,江千越眉头一动。 澹台芸澜意识到自己多言了,急忙想要转移话题。 江千越却紧接着释怀道:“我虽知道老先生来历不凡,只是没想到竟是首席御医。” 太医署,医官的最高机构。 能进入太医署的,那都是身负高超医术之辈。 而能够在太医署脱颖而出,被皇帝封为御用太医,这本身就是更高级别的荣誉。 而首席御医,则又是御用太医团里的顶级。 “好了,不说此事了。” 江千越摆了摆手,“答应你的事情,我自不会食言,明日我亲自前往贵府拜访。” “咦? 你这是要去提亲?” 江千越背过身去:“你想多了,就是拜访一下令尊,谈一谈心里话。” “一言为定,我在家中等你!” “那个……” 当江千越回身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房中已经不见芸澜的踪影。 这时,来福走了进来。 “少爷,小人回来了。” 来福抖了抖身上水渍,冲着江千越咧嘴一笑。 “途中还顺利么?” 江千越说着,给来福递上汗巾。 来福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在脸上囫囵的抹了两下:“少爷放心,这雨水虽大,但小人多加了几层油纸,您的书稿已经送到了孙小姐手中。” “被雨淋了,还如此乐呵。” 江千越打趣笑了笑,孙音离一直都喜欢看小说,因此他会定期让来福送去部分写好的文稿。 “能当少爷的那个是什么……哦对,想起来了,是鱼雁,来福当然是高兴了!” “噗嗤!你胡说什么呢?” 江千越顿时一阵无语,“鱼雁传情,这成语不可以乱用!” “是么?” 来福挠了挠脑袋,“可是孙家的那个婢女,就是跟我这么说的啊!” 说到这里,来福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少爷给您这个!” 来福迅速从手提书箱内,取出几本油纸包着的书籍。 “这是?” “这是孙小姐让来福带给您的,说是少爷您一看便知。” “嗬,有些意思。” 江千越也来了兴致,将书籍打开一看,顿时一篇娟秀文字映入眼帘。 行文笔法,江千越十分熟悉,因为知道孙音离一直模仿他。 似乎是受到小说文稿的影响,孙音离在行文之中改换常规,也开始从左边开始行文写字。 “可惜啊,没有学会标点符号,看来有机会得教教她。” 江千越口中嘀咕着,同时拿起桌上朱笔开始断句。 要说这些时日苦读最痛苦的事情,那就莫过于经史子集上没有标点。 有长者教授,那自然可以断句。 然而对于自学的人而言,就要自行寻找语感了。 为了能够提高阅读量,江千越没少在书籍上勾勾点点。 江千越一边阅读,一边用朱笔断句注解,当看到第二页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丫头……难不成也要科考?” 江千越能有此想法,是因为他发现孙音离所写的,正是应对最近几届的科考试题。 再继续往后翻阅,就更是让他震惊万分。 在历届科考策论题目下,孙音离都做出了详细地论述与个人见解。 近期江千越也看了不少历届科考试题,这类似于‘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考题库。 很多有名举子的大作,江千越也阅读了不少,其中不乏有让他惊叹作品。 反观孙音离的这些,虽然考究与严谨不如那些名家,但是角度之新颖、论据之合理,给人有种不拘泥于窠臼之感。 “不愧是书香门第,竟有如此功底,相比之下,江某人实在汗颜啊!” “少爷,您也无需如此。” 来福在旁安慰道,“孙小姐想必也是有意帮助少爷,这学问只有相互探讨才能进步!” 江千越笑着用书轻拍来福脑袋:“你小子,越来越像来寿了!” 扑通! 来福急忙跪倒在地,身子微微发颤:“请少爷恕罪!” 说着,就要自掴嘴巴。 “诶,你这是做什么?” 江千越一把拦住,“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先起来回话。” “是!” 此刻反倒是江千越安慰来福:“你跟他不一样,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先下去歇息,我还要看一会书。” “是!” 脸色苍白的来福,失去了方才的开朗,慢步退出了房间。 江千越叹了口气,后悔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 来寿,这个曾经江千越的金牌小跟班,自从被江承赶出江家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及。 今日他这一句越来越像,直接吓坏了来福。 恐怕这层阴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千越觉得自己要学会谨言慎行。 雨,依旧下个不停。 原本以为第二日就会放晴,结果一觉醒来还是大雨不断。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他还是坐上了马车,去履行自己的承诺。 来到刺史府,呈上拜帖后,很快就有人接他进入府内。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此,伴随着大雨不断,江千越撑着油纸伞缓缓前行。 几经兜转,江千越被青衣老仆带到了一个房间。 进去后,眼界豁然开朗,周围摆放着兵器架,上面立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宽敞的房间内,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耍着长枪。 男子身子游走间,能大致看清男子的面容,是一张古铜肤色,面有络腮的国字脸。 身材十分魁梧,每一次铁枪刺出,身子就宛如铁塔一般挪移。 就在江千越欣赏枪法时,突然男子猛然一甩手,竟然是长枪逆转方向,以迅雷脱手之势向他刺来。 突来危机,江千越顿时惊诧万分。 当他反应过来时,那杆铁枪已经到了眼前。 第0089章 既知是浮萍,何必逆风浪 第0089章 既知是浮萍,何必逆风浪 出于惯性思维,江千越右手不禁有了动作,但也就在刹那一瞬,他又强行忍住了这个惯性。 随即单手背于身后,平静地面对眼前一切。 嗡! 霸道的枪劲,携带嗡嗡风声,瞬间在耳边响起。 宛如风雨中一声惊雷,让江千越感到整个脑袋有些麻木。 轰隆隆。 恰在此时,外面伴随大雨响起了雷鸣。 铁枪的另一头,紧紧被中年男子抓在手中。 江千越也是首次,正面看清这位原州刺史的真正面容。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颇有震慑人心的感觉。 “为何不避?” 短暂对视后,澹台洵突然开口。 江千越强压心绪,一字一句道:“因为避无可避。” “未必。” 澹台洵收了枪势,似有深意问,“你为何不用?” 江千越急忙躬身施礼:“晚辈不愿担一个行刺朝廷大员的罪名,况且晚辈本就性命无忧,又何必关公面前耍大刀?” 显然澹台洵知道身怀暗器一事,刚才的举动倒是有着试探的意思。 澹台洵突然爽朗大笑:“传闻果然没错,你是个巧言善变之人。” 虽然澹台洵这番评价多有调侃,但是对于江千越的这瞬间表现,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刺史大人谬赞了。” 澹台洵将兵器回归原处,自言自语地说:“少年人自信是好事,不过也要量力而行,否则就是自毁。” “大人教训的是。” 江千越神色肃然,他听出对方的言外之音,“但……不试一试,又怎能寻找自信,证明自我?” “哦? 你当真如此想?” 澹台洵转身,看向江千越。 江千越拱手道:“非晚辈所想,是形势所逼,如同浮萍之于风浪,何曾有过自我?” “既知是浮萍,又何必违逆风浪?” 富含深意的一问,让江千越陷入凝思,随即吟道:“青萍一点微微发,万树千枝和根拔,浮游蚀尽千江面,遮星蔽日掩月华!” 嘶! 乍听这四句诗,澹台洵整个人微微一颤。 霸道! 感受到这首诗蕴含的气魄与霸道,就连他也感到心头一寒。 区区浮萍游物,竟然想要侵蚀千江水面,更要遮星蔽日掩月华,这是何等的口气! “来者是客,随本官客厅一叙吧。” “是!” 呼! 江千越跟在身后,暗自长舒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了。 回想起刚才一幕幕,他仍旧是心有余悸。 虽然他判定对方只是试探下马威,但面对铁枪逼命的瞬间,他还是紧张怕得要死。 不过还是强行压制了心绪,不让这种胆怯表露于外。 其实从一进入府内,他的心情就开始紧张,毕竟他要见的是一州的刺史。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互不言语。 很快,就到了客厅,彼此分宾主落座后,府内的仆人奉上香茶。 “好茶!” 江千越稍微抿了一口,却突然觉得口舌生津。 “哦? 懂茶?” 澹台洵轻轻拨弄茶气,低眉随意的说着。 江千越放下茶盏,认真道:“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话音刚落,澹台洵乘势反问:“方才你可不是如此谦虚,怎么,这就心口不一了?” 沃槽! 听着澹台洵的话,江千越放入有鱼骨头卡在嗓子里,简直是难受的要命。 自己登门拜访还没说明来意,就被这原州刺史连番攻击。 不仅给他武力上的威慑,又接二连三的言语攻讦,这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早知道澹台洵如此难缠,他就不该夸下海口。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乌早光,心说这都是朝廷当官的,这差距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就在二人客厅谈话之际,府中后园阁楼上,澹台芸澜一袭宫装,伫立在窗台处,欣赏着眼前的雨打竹叶之景。 当下的澹台芸澜,褪去了女扮男装的英秀之气,却增添了几分雍容静雅。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上楼声,惊得澹台芸澜急忙转身迎了上去。 “小蓉!” “小姐……” 不等婢女小蓉说完,澹台芸澜就焦急询问:“他来了么?” “来了,此刻正在客厅与老爷说话呢,不过……” “不过什么?” “听府中的其他婢子说,老爷在演武堂差点刺死江公子!” “什么!” 澹台芸澜闻听此言,顿时紧张万分,“那他有没有受伤,这个老头子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人家好歹也是客人,怎能如此大动干戈? 还有那个坏蛋,为什么不用暗……额咳咳,那个他应该无恙吧?” 如果澹台洵此刻在的话,听到女儿这言由心生的话,一定会大呼女大不中留,竟然要说用暗器对付自己老爹。 “小姐,江公子无恙,可奴婢有恙。” 看着小蓉在露出痛苦神情,澹台芸澜这才意识到,自己紧抓小蓉双肩过于用力了。 “再探再报!” “是!” 小蓉点头应是,“只是小姐,潘公子那边……” “潘瑞? 怎么,他为难你了?” 一提起潘瑞这个名字,澹台芸澜就流露厌烦情绪。 自从为齐宏坤贺寿之后,潘瑞就带着张冲主动住了进来。 对于潘瑞的这个请求,澹台芸澜是极力反对,但是澹台洵却是欣然答应了。 自此,入驻进来的潘瑞没少来搭讪。 虽然一次次被回绝,但潘瑞似乎并没有多大算放弃的意思。 “那倒没有,只是途中遇到了潘公子,他似乎也很关心此事。” “下次再遇见,不必与他说太多。” “是,奴婢告退!” 待小蓉离开阁楼,澹台芸澜心绪有些起伏:“老头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是早已经说好的,为何非要剑拔弩张?” 澹台芸澜这边心绪复杂,西厢房内同样有人心绪不宁。 房内,潘瑞在桌案前挥毫。 然而随着雨越下越大,他的动作也越发迅速。 直到最后一笔,潘瑞笔锋没有滑下,而是停顿在纸张上。 猛烈按压,似乎要将胸中恨意潮水倾注而下。 伴随墨点越来越大,质问咔嚓一声,笔杆顷刻折断两节。 “少爷!” 一旁侍奉额张冲,流露出关切之情。 “没事!” 潘瑞将手中半截笔杆丢进笔洗中,然后绕过桌案,坐在了茶几旁。 “少爷,此事急不得。” 啪! 闻听此言的潘瑞,将刚拿起的茶杯掷在地上。 “急不得? 你尽说这些无用的话!” 潘瑞一指客厅方向,低声怒吼道,“那小子已经到了府上,你还让本公子忍耐到几时? 是要忍耐到他们洞房花烛?” “或许……” “好了,别再安慰了!” 潘瑞一摆手,气不打一处来,“你我来原州已有多日,通婚书也递交了澹台洵,然而那澹台洵一直不谈答婚书,可见此事他早就有了异心。” 张冲阴沉着脸:“这可是两家定下的婚约,难不成他还想反悔不成?” “原本我还觉得奇怪,他一个原州刺史是攀上了哪家高枝,竟然冷落搁置我潘家的婚书,如今看来就是这个江千越!” “江千越? 他不是……”张冲刚要说下去,瞬间想到了什么,“少爷您是说……镇国侯府?”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由么?” “虽说此子也姓江,可是据属下所知,镇国侯在原州并不亲友。” 潘瑞又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饮:“当初寿宴上,沈博阳与江千越的对话,以及我那次与江子元在明月楼……我可以断定,这江千越定与云京的江家有关。” “少爷所言有理,从澹台洵的态度,似乎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此事尚不明朗,暂等云京那边消息。” 潘瑞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自从江千越故意说出镇国侯府后,他就已经暗中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往云京告知父亲。 潘瑞想了想,最后悠然道:“此人身份有待查证,所以暂且不宜动手,但如果半死残疾也无伤大雅。” “属下明白!” 一座府邸,两处人心,三种思量! 客厅里,澹台洵不急不缓,静静等待江千越回应。 面对澹台洵的步步拦截,江千越突然笑道:“晚辈听闻刺史大人乃是行伍出身,早年更是就职于军中,乃是一代宿将!” “宿将? 过誉了,本官确实是出自军中。” “看来刺史大人是在考校晚辈,那晚辈就自揭其短说两句。 自谦与自信并不矛盾,而是相辅相成,宛如阴阳缺一不可。” 江千越谦虚了两句,随后继续道:“就如同将军领兵于阵前,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要做的是战略上藐视,而战术上则要格外重视,如此内外合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哦?” 澹台洵听了这番话,抬眼看着江千越,“说下去!” “战略上藐视,士气也!未战先怯,败迹已显,唯有士气振奋,方可同仇敌忾,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之战例,无一不是气势如虹。 此藐视,非是自负,乃是自信!” “战术上重视,根基也!” 江千越继续阐述,“自身强大,方是力量之源,进可力克千军,退可固若金汤,能游刃有余,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此重视,非是自卑,乃是自谦!” 这一番论述,听得澹台洵沉默不语。 “其实自信与自谦,可用道家四字作为总结。” “哦? 哪四字?” “内圣外王!” 江千越说出四字,随后又道:“自谦是修心,可纵观古往今来;自信是养性,可探索上下四方!” 第0090章 这是铁了心,往火坑里推 第0090章 这是铁了心,往火坑里推 江千越的一席话,让澹台洵微微颔首,没有称赞也没有嘲讽。 而且由称呼刺史到将军,也让澹台洵十分受用。 沉默了片刻,澹台洵才轻声道:“既然如此,不妨说一说这茶好在何处?” “从将军吃茶少吃酒,便可看出是一位自律的人。 曾有一位伟人说过,只有懂的自律的人,才是做大事的根本基础。” 江千越正襟危坐,十分认真继续道:“此茶并非是名贵茶种,但是制作过程却是别具匠心,若是晚辈猜的没错,此茶在制茶过程,加入了不少珍稀药材,否则断不会有此特殊香气。 将军常吃此茶,对筋骨五脏有一定养护好处。” 啪啪啪! “看来你果然很懂这饮茶之道,竟能品出其中三味。” 澹台洵抚掌轻拍,发出地一声赞叹,“你今日为何而来,我已心中尽知。” “那……” 江千越刚要开口说下去,却被澹台洵制止:“欲成你心中之愿,需三样东西才行。” “敢问将军,是那三样东西?” 江千越没有再多言,显然他看出对方早有准备。 澹台洵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一柄断水宝刀,一株凉山药茶,一卷黄庭道经。” 嗯? 这是什么意思? 一听这三样东西,江千越不由眉头紧锁起来,显然这超出了他的想象。 宝刀就宝刀,还要能断水的,这不是坑爹么? 此刻他想问澹台洵是否听过一句诗:抽刀断水水更流! 至于一株凉山药茶,且不论这大凉山有没有,就算是有这种药茶,面对盘踞那里的山匪又岂是易于之辈? 最后就是这黄庭道经了,黄庭经他倒是知道,而且时下集贤堂就有库存。 可是这多了一个道字,难道说还有其他版本? 如果没有,那既然此经书如此常见,澹台洵又为何提出这个要求? 沃槽,这澹台洵实在不好对付,说话都带着拐弯抹角。 看着厅内少年脸色变幻,澹台洵没有急着去催促,而是悠闲地品着香茗。 “既然如此,那晚辈先告辞!” 江千越一时想不出玄机,又见澹台洵不愿多谈,于是就起身准备离开。 “不必急着离去,这大雨不知何时停歇,既然天公留客,你不妨暂留一宿,明日再离去也不迟。” “啊这……” 江千越蓦然一怔,没想到澹台洵会挽留。 看了看外面的暴雨,确实比来的时候大了许多,而且还伴有阵阵雷鸣电闪。 此刻若是驱车回去,恐怕没走半里路就会深陷泥泞。 因为即便是岳峰城这种一州的中心之城,也不是处处石子路面,大多都是泥土砂路。 每逢大雨天气,行人都会深一脚浅一脚。 况且如此暴雨天气,城内积水也是不利于车辆行驶。 想到这些,江千越一拱手:“多谢将军盛情,晚辈就叨扰了。” 澹台洵点了点头,接着一扬手,一名青衣小厮走了进来,领着江千越前往客房暂住。 …… 这边的主客交谈已经告一段落,另一边的阁楼上,澹台芸澜却开始了情绪波动。 澹台芸澜用质疑的口吻,再次询问小蓉:“你确定是这三样东西?” “没错,老爷确实说着了!” “这不是为难人么?” 澹台芸澜气恼不已,“老头子这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行,我这就去找老头子问个明白!” 小蓉急忙拉住,忙劝道:“小姐您息怒呀,老爷此次不给江公子开口的机会,看来是有心考验江公子,您就是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反而会弄巧成拙。” “我当然知晓这是考验,可这都什么时候了?” 澹台芸澜已经没了往昔的稳重,“你先去张罗一下那坏蛋的起居需要,我去找老头子问个清楚!” “小……” 小蓉还要劝阻,澹台芸澜已下了阁楼。 书房内,澹台洵正在擦拭枪头,整个书房摆设极为特殊。 寻常的书房,大多是文房四宝与古董字画,最不济也会立上一排书架,以妆点书房的气氛。 然而澹台洵的书房,除了文人所需装饰外,还有弓弩与兵刃等物。 即便是悬挂的丹青画作,也是颇有武者意境。 砰! 突然,一声破门,澹台芸澜走了进来。 澹台洵似乎习以为常,眉眼不抬,依旧静静擦拭枪头。 澹台芸澜进入房间,直接步入正题:“老头子,你存心跟我做对是不是?” “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么?” “我不管!” 澹台芸澜一把夺过枪头,“今日之事,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澹台洵一改此前威严之态,换成了一种无奈地宠溺模样。 他没有去夺回牵头,而是拿着抹布转身去擦桌子。 澹台芸澜顿时急了:“喂!我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 澹台洵看了女儿一眼,“说你有了情郎忘了爹?” “你说什么呢,这事一码归一码!” “好好好,那就一码归一码!” 澹台洵放下抹布,随后坐在了椅子上,“你与这小子的事情,那是你师父的意愿,为父可没有作出承诺。” “你!” “你听为父说完!” 澹台洵一摆手,“你应该清楚,为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对潘家这门婚事,你既然心中不愿,为父自然也不做勉强,会替你多作周旋。 同样的道理,莫说这江千越身份难以证实,就算他真是镇国侯之子,为父也不会因此而曲意逢迎,只要女儿你不喜欢,为父始终会站在你这一边。” “老……” 澹台芸澜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竟不知从何说起。 澹台洵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你是想借此子逼迫潘家退婚,所以为父对你所作所为都视如不见,如今看来,似乎是为父会错意了。 你真看上了这小子,是不是?” “我……” “好了,为父明白了。” 女儿的神情,澹台洵已经得到答案,“其实,为父很欣赏这小子,是一个不错的后生。” 此言一出,澹台芸澜顿时讶异:“呀!真的?” “未见此子前,一直认为他与寻常纨绔无异,有了几分才华就恃才傲物。” 澹台洵点点头,欣慰地看着女儿,“今日这一见,嗯……” “如何? 快说快说!” 澹台芸澜美眸闪烁,急忙跑到近前,给澹台洵捶背揉肩。 “瞧你此刻的样子,哪里还有……罢了罢了!” 澹台洵也不纠结,合上双目自语道,“此子绝非池中物,若是有风云际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哇!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次对人有如此高的评价呢!” 说这话的时候,澹台芸澜笑意盈盈,双眸已经笑成了两道弯月。 “难怪你会看上了此子,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优劣,相比之下,他确实比潘瑞更有潜质,不过可惜身子骨太弱,与我澹台家有些……” “你懂什么呀,这叫文武搭配!” 澹台芸澜直接抢话,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他不行,这不还有老父亲您在么?” “哟!不称呼老头子了?” 澹台洵刚要调侃两句,却感到一阵痛楚,“行行行,那小子一切都好行了吧? 你再这样捏下去,这把老骨头可要散架喽!”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出难题?” “他若是聪慧之人,自会完成此事,你又何必担心?” 澹台芸澜十分不忿:“可你这什么断水宝刀、凉山药茶与黄庭道经,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让他如何去完成?” “你怎知是子虚乌有?” 澹台洵认真起来,“既然是考验,那必是非常理所能推敲,想要做我澹台洵的女婿,自然要有过人之处!” “那……他万一做不到呢?” “那就再找一个便是,这世上男子多得是,俊秀奇才也是有的!” “啊你……你气死我了!” 澹台芸澜期的一跺脚,转身跑出了书房。 “这孩子真是……唉!” 澹台洵叹了口气,垂目看着丢在桌上的枪头,陷入了无尽沉思。 夜幕降临,窗外依旧大雨雷鸣。 客房里,灯火冉冉,江千越伫立窗前,心思相当的复杂。 “这雨水如此倒灌,恐怕……” 江千越想到了洪涝,这个夏季的雨水不断,而且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这个年代的水利防洪措施,根本无法抵御大范围、长时间的降雨。 “嗯? 什么人?” 敏锐的五感,使江千越感到一丝危机。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寒芒穿越黑暗,向着江千越而来。 江千越吓得急忙躲避,随即房中灯火熄灭。 江乾起身之际,赫然一道黑影压了过来。 出于本能反应,江千越出手全力抵挡,手臂上的暗器已经准备触发。 就在此时,黑影似乎早有了预防,直接扣住了江千越的两只手腕。 “你!” 江千越惊恐万分,急忙扭动身子试图挣脱,但奈何他用尽浑身解数,也丝毫不能挪动半分。 紧接着,黑影在他身上连续点了几下,他顿时感觉自己四肢酸麻无力。 伴随一道闪电,照亮黑影手中的寒芒匕首。 “……” 江千越开口努力呼喊,却发现自己不仅四肢酸软无力,就是连声带也发不出声。 轰隆隆! 窗外的雨,更大了。 伴随一声闷雷,震得苍穹开裂。 客房内,匕首也瞬间落下。 第0091章 都说了别动,你可别怨我 第0091章 都说了别动,你可别怨我 时至五更天,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 床榻上,江千越静静地躺着,身上是一丝不带。 身旁熟睡着一名女子,肌肤无遮,一条玉臂搭在他的胸口。 “唉!” 江千越发出一丝幽叹,侧身看向窗外阴暗的天际,心中像是翻到了五味瓶。 “喏,别动嘛!” 胸口的纤长细手,轻拍了两下,睡梦中的澹台芸澜秀眉微蹙,给人一种妩媚慵懒之感。 “你倒是心大,天要亮了!” 江千越埋怨了一句,此刻他能开口说话了。 要不是阴雨天气,夏季的这个时候,天际早就有了亮光。 “哎呀,都说了别动,痛!” 澹台芸澜说着,将身子贴得更近了。 “可你……” “好了好了,看把你吓得!” 澹台芸澜不厌其烦,突然张开双眸,霍然坐起了身子,“本小姐都不怕,你怕什么?” 江千越一听这话,顿时是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你是不怕,但老子我是真的怕。 这件事搞不好,自己小命就丢了。 睡了原州刺史的女儿,这不得先宫刑后游街再砍头? 虽然说,自己才是被强上的那一方,但是这事的真相他能跟谁说? 即便说了,又有谁会相信? 三个时辰前,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丧命,没想到那匕首落下,并非是刺进他的胸膛,而是割断他的腰带。 然后,彼此就坦诚相待,滚到了床榻上去。 江千越才有心思捋一捋思绪,觉得自己被身边的女人套路了。 然而就在他想要说几句时,却看到了眼前一片雪白。 “这是入冬了么? ……”江千越言不由衷,眼睛已经挪不开眼前一幕了。 澹台芸澜抿嘴一笑:“平日里故作清高,这时候不……装了?” “你在挑衅我?” 对方一语双关,江千越自然听得出来。 澹台芸澜撩了撩额前青丝:“嗯哼,不然呢?” “你可别怨我!” 江千越说着,翻身而起。 一番风雨几多深,随着天色渐亮,澹台芸澜收拾衣衫,然后从客房的密道离去。 “果然……” 看着倩影消失于密道,再联想起昨日事件,他终于断定澹台芸澜的套路。 昨日他跟随府内仆人来到西厢,原本是安排他住在隔壁的房间。 然而中途被小蓉唤住仆人,拉到一旁低语了几句后,那仆人以客房漏雨为由,便领他住进了这间客房。 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心想这在刺史府能有什么危险? 况且大雨倾盆,客房失修漏雨也属正常。 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反攻的窘境。 自澹台芸澜离开后,江千越又睡了个回笼觉,最后还是一阵敲门声打破他的梦境。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江公子!” 一名婢女冲着江千越施了一礼,“奴婢小蓉,是小姐的侍女,特来为您换洗衣物。” “哦? 原来如此。” 江千越稍有迟疑,随后也就释然明了。 小蓉进入房中,先是呈上一套黑布衣衫,原本是要亲自为江千越穿戴,却被江千越婉言谢绝了。 小蓉也不多言,又从带来的衣篓里取出床单,亲自动手撤换了床榻上落红床单。 “奴婢告辞!” “请!” 江千越看着一路偷笑的小蓉,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倒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被反推的感觉实在有些心理障碍。 小蓉这边顺着回廊折返,却意外撞见了潘瑞。 “见过潘公子!” 潘瑞用着折扇指了指衣篓:“你这是?” “是为客人备了换洗衣物。” 潘瑞看了看小蓉来时方向,脸色阴冷起来:“你倒是殷勤的紧啊,府中浣洗自有他人操持,你一个芸澜的贴身侍女,又是操的哪门子心?” “潘公子训诫的是,奴婢退下了。” 小蓉遵循主子的吩咐,不与潘瑞多言,一溜烟的走开了。 “哼!澹台芸澜,你竟然厚此薄彼,将来本公子娶你入门后,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潘瑞暗骂一声晦气,一上午的好心情再次被恨意掩盖。 来到西厢客房,潘瑞也不打招呼,直接就推门而入。 此时房内的江千越,正在吃着早膳。 原本已经过了吃早点的时辰,这份早点还是小蓉顺道带过来的。 “哟!是潘兄啊!” 江千越一见来人,顿时挂上了笑脸。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江千越丝毫不以他擅闯动怒,潘瑞倒也不好直接发飙:“老弟倒是惬意,真是羡煞了潘某!” “惬意?” 江千越摇了摇头,继续吃着饭,“潘兄真会开玩笑,以您之尊贵之身,岂能明白我这等小人物的悲苦? 潘兄不请自来,想必是有事相商?” “正是!” 潘瑞自来熟的坐在了一旁,语态郑重起来:“老弟应该心中清楚,潘某此次原州之行,并不仅仅是为了贺寿。” “听说了,是为了与澹台家的婚事。” “不错,我潘家与澹台家的婚事是早有定论,所以……” 潘越话说到一半,江千越扭头发问:“既然早有定论,那岂不是好事将近,那潘某在此恭贺潘兄缔结良缘!” “额哈哈哈!” 潘瑞笑声朗朗,心中却是不停暗骂。 心说你个王八羔子,还在这里跟我九曲十八弯,要不是你勾搭澹台芸澜,本公子会如此狼狈不堪么? 笑声过后,潘瑞认真道:“既然老弟有此心思,就要懂得分寸,万不可逾越雷池。” “哦? 那要是万一逾越了呢?” “雷池绝非凡间之物,逾越雷池,便会天雷击顶,粉身碎骨!” 看着潘瑞一脸阴厉的样子,江千越突然笑了:“潘兄这话可就不讲道理了,这天道茫茫,雷往哪劈,可是由不得我啊!” “只要老弟心思旷达,无欲无求,不与人争物,便不会遭此天谴雷罚!” “争……物?” 江千越眼角微微抖动,语气冷了几分:“在潘兄的心中,就只是一件玩物?” 潘瑞一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容他人染指,老弟以为呢?” “潘兄所言确有道理,不过在下乃是一介俗人,远做不到道家那种无欲无求之境界。 既然在下身在俗世,就少不了消耗俗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谈论的都是道法天象,却是暗藏各自的意志争论。 潘瑞听了这番话,心中也放松了不少,心说这小子也并非油盐不进,既然需要需要俗物,那就给他便是了。 想到这里,潘瑞爽朗一笑:“好说,既然老弟如此豪爽,那潘某也不会吝啬,你这个朋友潘某交定了!”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票据。 待推到面前时,江千越定睛一瞧,竟然是面值一万两。 好家伙,江千越心说这潘瑞还真是阔绰,这一出手就是笔巨款啊! 见江千越流露出贪婪之色,这更让潘瑞心中暗喜。 “这……潘兄,这不好吧!” 江千越嘴上说着推辞,一只手却是紧按票据不放,生怕潘瑞会反悔似得。 “诶,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 潘瑞满脸堆笑,态度十分热情,“你我兄弟,这是不打不相识,老弟之才华,将来必定会名动天下,潘某这是敬佩的紧呢!” 沃槽,江千越心说这小子也是个人才,这态度转变的比川剧变脸还快。 江千越一拱手:“潘兄过誉了,不过在下也是励志科举,将来云京之行,还望潘兄多多照拂!” “这是自然!” 潘瑞满口答应,随后笑着问,“老弟到了云京,恐怕还轮不到潘某接风相迎。” 江千越明白对方话中试探,于是满不在意的说:“潘兄多虑了,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区区裙带,岂能束缚了在下?” “说得好!老弟志存高远,潘某佩服!” 潘瑞赞叹之余,心想这江千越果然与镇国侯府有关系,看来暂时不置他于死地是对的。 也许从这小子的身上,能够找到掣肘镇国侯的契机。 两人一番热论,最后潘瑞起身离去。 就在离去之时,江千越突然唤住潘瑞:“潘兄,小弟觉得你还是换一身绿色衣衫,比较能衬托你高贵典雅的气质!” “哦? 是么?” “没错,你看那池塘之中莲花盛开,周围又有绿竹环绕。” 江千越起身,来到近前一指房外,“莲花乃是圣洁高雅之象征,所以白的出尘,绿的典雅,还有那绿竹,乃是高节谦逊之象征,其色为绿,故而,绿更能代表一种气质!” 江千越这一通忽悠,听得潘瑞是若有所思,觉得说得相当有道理。 毕竟古往今来,凡事文坛大家都少不了赞美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更是少不了岁寒三友的诗词歌赋。 所以江千越的这番说辞,那是相当的没毛病。 “老弟言之有理,告辞!” 潘瑞感激的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额……” 江千越还想开口多加一句,那就是再带个绿色发冠,就更能凸显超凡气质了。 “潘瑞啊潘瑞,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所以将来可别怪我下手太狠。” 江千越看了一眼巨额票据,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 再看窗外时,大雨已经停了。 第0092章 齐宏坤相邀,真是多谢你 第0092章 齐宏坤相邀,真是多谢你 在回家的路上,江千越一直在苦思三件东西。 奈何实在是想不透,刚准备好好休息,恢复一下身体精力,却收到瑶沁书院的齐宏坤约请。 虽不知齐宏坤的用意,但他还是应约前往。 当来到书院,前来接待的正是秋万拂。 “秋兄,久等了!” 江千越提着油纸伞,与秋万拂相互对视了一眼。 秋万拂一拱手:“江兄客气了,请随我来。” “有劳!”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不时传来水溅之声。 短暂的沉默后,秋万拂主动开了口:“吕光,已经被革职驱逐了。” “贵院的人事调动,秋兄无需与我说明吧?” “江兄是聪慧之人,当知晓秋某意思。” 面对秋万拂的郑重之言,江千越颔首仰望天际,此时天空虽没有落雨,但却是阴云密布。 江千越当然明白秋万拂话中深意,一则是为了书院的名誉,让他知道书院仍是清净之地,不会做那种藏污纳垢的袒护。 二则是在以此为例,询问江千越如何处理沈博阳,显然秋万拂对恩师中毒一事很是愤慨。 “看来……秋兄对江某仍有怨怼。” “不,你错了。” 秋万拂态度十分认真,“秋某行事秉承恩怨分明,此事起因或许是因你而起,但责任却不在你,反而是你及时救下了恩师,否则稍慢一步,秋某就失去了一位亲人。” “沈博阳此人,江某已经放他自主离去,还替他偿还了花账,更是赠予他不少盘缠路费。” “你……” 江千越拍了拍秋万拂肩膀:“秋兄,若是将此人留下,你是将其打个半死,还是主动移交官府关押?” “这……唉!” 秋万拂无奈一叹,虽然很不喜欢这番说辞,但也不得不承认江千越说的事实。 为了维护瑶沁书院的声誉,由于其中牵扯到书院执事吕光,所以当日才会放任江千越把沈博阳带走。 此举,就是不想将事态闹大。 若是将此事交由官府,那就会闹到满城皆知,结果或许能够各自如愿,但书院也会背上被人诟病的污点。 堂堂书院执事,竟然贪婪无度,对学生贵贱态度不一,更是勾结外人毒害无辜者,这事情传出影响极大。 所以,瑶沁书院选择私了。 既然选择私了,那对于寿宴事故,书院只能对吕光这种内部人员处理,却无法直接针对沈博阳这类人。 秋万拂年轻气盛,又是齐宏坤的学生,这股怨气自然是难以消解。 以他的心情与诉求,是希望能够教训一顿沈博阳。 他也相信江千越不会放过沈博阳,因为沈博阳所针对的就是江千越本人。 然而没曾想,江千越竟然放了沈博阳,而且还给予了优待,这就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了。 江千越安慰道:“秋兄不必焦虑,此事是因我而起,将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但愿如此。” 秋万拂不再多言,低着头继续前行。 看着秋万拂失落的背影,江千越心中颇为感触。 从秋万拂的神态中,他能看得出齐宏坤在秋万拂心中的位置。 一直以来,秋万拂都给他一种至纯心性。 为人虽然有些孤高,但却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之辈,而且对待事情看得比较恬淡。 然而今日,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恨意。 中华文化之所以经久不衰,之所以辐射五千载文明,就是文字的特殊意蕴在其中。 文明的传承离不开文字,而文字的意蕴深浅,决定着文明的深度与高度。 恨与狠,其实一脉相承。 不仅是音相似,字形也是相似,这就是意蕴存乎其中。 人一旦有了恨,就自然会衍蕴成狠,这种狠是针对所恨的根源。 秋万拂这种恨意,就带有一丝狠厉。 这种恨意,在生性恬淡的人身上是不常见的。 江千越的安慰之词,并不是为了敷衍秋万拂,因为他也很想让沈博阳付出代价。 然而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这么做,他真正敌人是背后的江子元,或者说是从未谋面的兄长。 想起当日寿宴经过,江千越至今仍是背后一凉。 当日若不是他及时救回了齐宏坤,后续即便挖出沈博阳与吕光,他也不能够独善其身。 至少因为齐宏坤中毒而亡,他将会与整个瑶沁书院为敌,甚至于站在整个原州文林士子对立面。 而且,能让沈博阳当场心理破防,这就归功于远在云京的周铁面。 虽说种种事实表明,他体内慢性落冥沙之毒,是源至于周铁面所赠软甲所致,但他对此仍是有着诸多疑虑。 当得知沈博阳来历后,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给远在云京的周铁面发了一封密信。 以当下的驿站传递,一来一回黄瓜菜都凉了。 好在周铁面所赠腰牌有了作用,从特殊渠道将密信传递了出去。 密信所询问内容很简单,只是单纯需要知道沈博阳的资料。 很快,沈博阳的个人资料就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当日他说出那一番话后,沈博阳就当场心理防线崩溃了,加上他故弄玄虚扯虎皮,沈博阳只能和盘托出。 不过沈博阳倒也懂得取舍,并没有将此事过度延伸,主动掐断云京镇国侯府江子元这一块。 关于沈博阳会出现寿宴上,以及当场心理防线崩溃,这一切看似十分的偶然,实则也是一种必然结果。 因为这些时日的暗中观察,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此人的性格。 贪财又好色,而且为人自负惜身怕死。 关于沈博阳来到瑶沁书院,他事先从消息中有了猜测,否则也不会示意澹台芸澜及时出手。 原以为沈博阳可能会捣乱使绊子,没有想到会暗中联络吕光进行投毒。 这是黎云的疏忽,也是他情报消息重大疏漏。 沈博阳的事情告一段落,也给他留下了诸多警醒的地方。 这其中之一,就是情报消息还不够严谨与深透。 另一个就是传承消息的方式,所以此前他就提出要创办一个镖局。 镖局的用途不仅仅是替人押镖,消息流通也是最直接的渠道。 走过回廊,绕过庭院,两人来到了一处小院落。 院子内,左侧有一排青竹,右侧是一汪小池。 江千越余光瞥了一眼,就看到池内水迹呈现灰黑色。 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他刚一踏进这座小院,就闻到了从小池散发淡淡松墨味道。 秋万拂轻叩房门,随后缓缓推开。 在秋万拂的示意下,江千越迈步走了进去。 随后,秋万拂在外面缓缓合上房门。 房间内,江千越举目望去,竟然三面都是书架。 上面摆放最多的,要数一份份丹青卷轴。 此时,房间东侧书桌旁,齐宏坤正坐在楠木圆椅上,低头端详着桌上的一幅画。 “来了。” 轻声一语,似在招呼,又似在问候。 江千越急忙施礼:“晚辈拜见先生。” “不必客气,坐。” “是!” 待江千越坐下后,齐宏坤缓缓抬起头:“那日寿宴,真是多谢你了。” “此事本就是因晚辈而起,牵连了先生受苦,是晚辈有责才是。” 江千越忙惭愧道,“先生不计前嫌,已是恩德宽宥,应当晚辈致谢才是。” “老朽虽上了年纪,但也不算糊涂,若你先食用了葡萄而中毒,那么我瑶沁书院又岂能独善其身?” “这……” 齐宏坤叹了口气道:“此事根源确实在你,但将此事搬到寿宴之上,这其中也有那吕光的歹意。” “……” 江千越没有回应,毕竟这是书院的内部事情。 “书院中的‘吕光’还有很多,上次你大闹书院,老朽没有追究,就是源自于此。” 听着齐宏坤的娓娓讲述,江千越听明白了其中含义,那就是岳平秋被殴事件,在书院中并不是个例。 造成这些恶劣氛围的,就是书院有不少吕光这种人。 “罢了,不谈此事了。” 齐宏坤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疲惫,“今日老朽谢你,是指寿宴上你顾及了老朽的颜面。” 江千越急忙起身:“要说顾及颜面,那晚辈也要在此感谢先生,若非先生帮衬晚辈圆谎,那晚辈当日可就糗大了。” “额哈哈哈,如此说来,这一来一往,算是礼尚往来、两不相欠喽?” “那是自然!” 江千越也笑了,一老一少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关于紫金宣毫伪造上,江千越确实是给齐宏坤留足了面子,给众人一种齐宏坤运筹帷幄的感觉。 而在丹琼烟霞图问题上,江千越撒下弥天大谎,作为丹青妙手的齐宏坤也没有戳破,反而在乌早光与潘瑞质疑时,主动站出来为江千越证明。 一老一少,唱起了双簧,所有人都只能云里雾里。 笑声过后,齐宏坤语重心长起来:“话虽如此,你以后万不能再行伪造之举,否则会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晚辈谨记教诲。” 江千越再次郑重行礼,他能感觉得出,齐宏坤帮他圆谎不仅是为了投桃报李,而是一种对后辈的关爱与护佑。 一个谎言如果被戳破,尤其是文人云集的场合,势必会折损自身的品性与名誉。 在当下这个时代,一旦出现了品行不端的污点,将来都会被记录在案,会影响将来的科举录取,以及以后的仕途前程。 乌魁山多番受辱,却不以势压人,真的是因为他江千越毫无破绽? 根节就在于乌魁山处在科考的关键阶段,不想因为这等私人恩怨影响自己声誉。 乌魁山看似多番吃瘪,但对于他本人并无损伤。 更会让人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乌魁山不以家世欺人的好名声。 第0093章 看来这天下,你未能录名 第0093章 看来这天下,你未能录名 齐宏坤看着桌上铺展开的丹青,自言自语地说:“小子,你觉得此画如何?” “此画绘功笔力已臻化境,不愧画圣之名。” 江千越由衷赞叹,因为这幅丹琼烟霞图,确实是他所见最为精湛的一副丹青。 “是啊,老朽对于这幅丹青,也是爱不释手。” 齐宏坤轻轻抚摸,情绪有些复杂,“未曾想到此画还有现世的一日,看来这天下……唉!” “先生,您?” “没什么……大病初愈,有些气喘。” 齐宏坤摆了摆手,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既然此画与你有缘,那老朽就将此画赠送与你。” 说完,抬头看向江千越。 “什么?” 江千越顿时一愣,随后急忙谦让道,“先生,此物如此贵重,晚辈岂敢承受。” 齐宏坤爽朗一笑,轻捻胡须:“这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缘法,今日老朽邀你前来,其目的之一就是相赠此物。” “这……” 江千越有些迟疑,他不明白齐宏坤此举是何用意,难道单纯地就是相赠礼物? “难道你小子认为,老朽这条老命还不值一幅丹青?” 齐宏坤以救命之恩作对比,这份赠画诚意江千越感受颇深,于是不再推辞:“先生厚爱,晚辈谨记于心,此物晚辈愧领了!” 见江千越收下丹青,齐宏坤顿时心情释怀许多。 “还有一事,需要事先告知与你。” “先生请说。” “州试的初前考核,你未能录名。” “什么?” 闻听此言,江千越顿时如遭雷击。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待结果,没想到会在这里得知,而且还是个不被录命的坏消息。 他有些想不通,明明自己整个考核过程极为顺利,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些结果,难道这科举当真是如同天梯高不可攀? “个中缘由,老朽就不细说了。” 齐宏坤轻轻敲击桌面,语重心长继续道,“不过你也无需气馁,老朽已经为你安排了备份。” “备份?” “早在你报名之时,老朽就已将你的名字,登记在了书院的生徒名录上。” “啊这……” 此时此刻,江千越心情有种过山车的感觉。 刚才还瞬间跌入低谷,此刻就看到山顶的骄阳美景。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在走县衙登记程序流程的时候,齐宏坤这边就已经给他纳入书院报名了。 原本他也考虑过经由书院这个渠道,毕竟这个渠道较为直接,不需要太多的繁琐程序。 就如同正规高中学校的学生,参加高考都是统一报名,流程走起来相当简单。 而他选择走乡贡这个民间自发流程,就像跟自考模式类似,各种事情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而且还没有诸多保障。 然而想要走书院生徒的流程,就必须要得到书院的承认,以及具有在书院就读的相应年限。 这一点,很像杜绝高考户籍移民的政策规定。 加上他又不想承担额外人情,于是就没有选择这道程序。 看着江千越激动心情,齐宏坤摆了摆手:“呵呵,此事也非老朽一人之功,你当知晓科举规则较为严苛,虽说其中不乏有人投机取巧,但老朽绝不会因徇私舞弊,而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似乎看穿了江千越的想法,齐宏坤才有了这番话。 听了这番话,江千越面露愧色。 “此次将你挂在书院名录上,并非是以就读年限为依据,而是老朽、周铮以及孙鞅联名作保举荐,所以你可以安心备考,不会有被人诟病的地方。” 听完这些,江千越连忙跪下:“多谢,晚辈感恩不尽!” 江千越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他是没有想到三位长者竟然暗中帮自己,而且方方面面都将他考虑在内。 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值得他江千越一跪。 “好了起来吧,周铮说你是个不拘礼数之人,所以跟老朽就不必见外了。” 待江千越起身,齐宏坤又道:“其实也不瞒你,老朽此举也存有私心,毕竟一个人才若能归于书院名下,将来金榜题名也是书院荣光。” “先生过誉,晚辈惶恐!” 江千越虽然很自信,但也不敢说冠绝众人,就是秋万拂与孟新宇这一关,他都没有足够信心对比。 齐宏坤爽朗一笑,感叹道:“尽心尽力即可,老朽只是不想一株好苗子,因为外力而遭受夭折。” “三位前辈恩情如海,晚辈定不负所望!” “好!” …… 离开书院之前,江千越遇到了岳平秋。 询问了岳平秋近日的状况,得知书院内人事大变动,江千越明白这是山长动手了。 看着逐渐自信的岳平秋,江千越欣慰地笑了:“平秋,以后遇到困难,就直接跟我说,千万不可向我隐瞒,知道吗?” “恩……” 岳平秋刚要开口,就被江千越挥手打断:“都说了多少次,别整日将恩公挂在嘴边,我听着就很不自在。” “是!恩……江兄!” 岳平秋犹豫再三,终于改变了称呼。 “这就对了!” 江千越欣慰地拍着对方肩膀,“其实,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还请江兄赐教!” 看着岳平秋的姿态渐入佳境,江千越很是满意:“你要明白,我只是帮助了你,并不是要裹挟你,你也无需将此事看得太重,再说了,真正感恩也不只是嘴上说说!” “平秋记下了。” “诶? 下雨了。” 江千越抬头望天,竟是乌云聚拢,雨水滴答滴答落下。 急忙打开油纸扇,将岳平秋也遮在伞下,随后指了指远处回廊:“走,我送你过去。” “好!” 二人共撑一把伞,快步走进了回廊。 江千越没有收伞,而是自言自语道:“知道我为何为你撑伞么?” “这……” 突然这么一问,岳平秋毫无准备,当场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我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把伞,这风雨之路上,不应该缺失了温度。” 江千越微微一笑,然后再次执伞,走进了蒙蒙细雨中。 撑伞的人已经走远,岳平秋却是眼神迷离,怔怔的站在回廊,驻足许久不曾离去。 马车在细雨中前行,由于积水坑洼的道路,让马车几度发生颠簸震荡。 江千越坐车内,有些头晕:“来福,你就不能寻好地方赶?” “少爷,我已经很努力……” 驱车的来福有些委屈,这道路泥泞不平,又不是他的错。 为了不让马车颠翻,他已经很努力了。 “看来这改造的马车,还是差强人意!” 江千越自言自语,几次想要呕吐,他都强行忍住了。 他所乘坐的马车,是经过改良过的。 虽说搞不定橡胶轮胎这种超前设备,但是整一个滑轮轴承,以及弹簧减震设备,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马车是初步解决了问题,但今日才发现这路也是难题。 这时,驱车的来福道:“少爷,您改良的马车已经很好了,城内不少人都打听着呢!” “打听什么?” “打听少爷您这马车是出自何人之手,也想要一架这样的减震马车!” “哦? 竟然还有这事!” 江千越摸了摸下巴,似有所思起来,似乎又找到了发财的门路。 突然,江千越眉头一紧。 “来福,停车!” “吁!” 来福一勒缰绳,两匹马立刻停下了。 “进来!” 江千越伸手一抓,将外面来福抓进了车厢内。 “少爷……” “嘘!” 江千越急忙制止,然后两人开始静音。 砰! 一个不大不小的坠落声,在驱车的位置上响起。 随后,传来瓮声瓮气说话声:“你小子倒是机敏,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说完之后,车内沉默不语。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声怒哼,车前竹帘被猛然掀开。 透过逐渐掀开的尾端,一个蒙面男子身形出现在眼前。 竹帘掀开一半,蒙面男子一只大手就抓向车内。 然而就在这时,一套固定在车厢的箭弩,搭扣三支拇指粗的羽箭瞬间射出。 “不好!” 蒙面人心中连叫不好,惊恐万分之下想要后退,却已经失去了先机。 噔噔噔! 速退的身形滑落地面,在泥泞的路面犁出两道痕迹。 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连续倒退了三步。 因为蒙面男子躲过两支羽箭,却没能躲过第三支。 此刻,蒙面男子正紧紧攥着箭身,而箭头正停在距离咽喉的三寸位置。 “该死!” 咔嚓! 蒙面人怒气蓬勃,杀意腾升,单手一用力,捏断了羽箭。 愤怒同时,一个箭步冲向车厢。 结果车厢的门窗全部关闭,宛如一个囚牢空间。 “哼!徒劳!” 蒙面人一掌打在车门上,结果却是轻微晃动,并没有想象的碎裂洞开。 “这……怎会!” 听着外面震惊声音,江千越却突然开朗了口:“一击不成,要不再来几次?” “你休要得意!” 蒙面人连续三掌没能打开车门,随后又是一拳砸在车身上。 砰! 蒙面人一拳之威,竟使得车厢剧烈震动,紧接着车厢木屑翻飞。 “什么!” 蒙面人发现这一拳并没有击穿车厢,透过裂飞木屑的位置,发现自己竟是打在了精铁之上。 “原来如此,看来你是早有准备!” “善谋者,向来惜身。” 江千越打了个哈欠,“既然外面的狗太多,那江某又怎会不备打狗棒?” “哼!你找死!” 蒙面男子不甘示弱,又是一拳砸在车窗上,结果依旧是没能洞穿分毫。 第0094章 你能奈我何,我自有分寸 第0094章 你能奈我何,我自有分寸 “我说你脑袋是不是全装了浆糊,没看到这辆车是两马双驱么,你如此白费力气岂不可笑?” 江千越一开口,就发出致命吐槽。 他这辆车厢外表看似木质,实则是内藏精铁结构,为了能够拉动这节沉重车厢,于是直接多挂了一匹骏马驱动。 蒙面人愤怒之余,却是突然笑了:“将自身破绽暴露出来,究竟谁更可笑?” 说完,一掌排在马腹上。 顿时马儿吃痛不已,一声嘶鸣陷入狂乱。 蒙面男子的意图十分明显,他从江千越的话语中得到启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驾车的马匹上。 任你车厢壁垒再如何严密,只要掌控了驱动力,就足以让车厢内二人陷入绝境。 因为这周围不仅有激流,还有险地山壑。 “少爷!” 车内的来福顿时大惊失色,然而江千越却是冷静自若,单手一握角落处的铁质柄手。 掰动的一瞬,只闻车厢下方发出金属脱离之声。 与此同时,套马的绳索自车厢一头解开。 受到痛击的马儿嘶鸣奔逃,彻底与车厢分离开来。 再看车厢,已经是脱离双轮,然后沉重地落在了地面。 原本预计景象没有发生,这让蒙面男子大吃一惊。 “这……” 江千越透过精心设计的蜂窝散气孔,看着被雨淋的蒙面男子:“张冲啊张冲,你何必脱了裤子放屁?” 对方虽然戴着面罩,但他仍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无他,皆因能有如此实力者,并且近期与他有仇怨的只有潘瑞了。 而且蒙面男子方才的攻击手法,与当日在瑶沁书院外如出一辙。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魂穿过来后五感是极为敏锐,不仅听力超乎常人,眼力上也是异于常人。 “没曾想这车厢竟有如此机关,真是看低你了!” 蒙面男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给了江千越一个调侃的评价。 “过奖了,你能奈我何?” “哼!你这车厢虽设计精巧,能防御外力攻击,但反过来说,也是对你的自我束缚。” 蒙面男子不再攻击,而是双手抱怀打量着,“某家以守为攻,就不信你能躲在里面不出来!” “少爷,我们……” 江千越一挥手,制止来福惊慌之语,继续笑道:“真是有意思!原来潘家的人也都不是傻子,还有你这样脑袋清晰的仆人!” 蒙面男子没有搭话,不想随着江千越的语境,而陷入自我身份辨识的套子里。 雨下得更大了,不时伴有雷鸣阵阵。 江千越随即提高嗓音:“来福,那夹层里备有干粮与水袋,少爷我饿了!” “诶,好嘞!” 来福会意,也提高音量,从夹层暗格内拿出了干粮与水袋。 透过蜂窝气孔,江千越左手持饼,右手持有水袋,咀嚼牛肉干道:“被雨淋的好受吗? 不如进来坐坐,我这里还配备了一些好酒。” 说话间,车厢内有散发阵阵酒香。 蒙面男子两只拳头紧紧握着,虽然蒙了面,但是双目流露的怒意更加浓烈。 束手无策之下,又有江千越多番引诱,蒙面男子恨不得直接轰碎车厢,将车内江千越瞬间撕成八瓣。 然而车厢实在太沉,直接压陷在泥土里,即便蒙面男子也挪不动分毫。 滂沱大雨,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 躲在厢内的江千越二人丝毫不受影响,倒是蒙面男子不愿离去,就只能成了落汤之鸡。 江千越透过出气口,大致看了周围环境,随后在来福耳边低语了两句。 来福默默点头,彼此开始聊起了天。 “少爷,您看那个黑子好可怜,这阵大雨就能把他冲伤寒了!” “嗐,你管他死活作甚? 等他淋成了重病虚弱,对咱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江千越说着,故意放低音量,“你忘了少爷我还有一套必杀暗器?” 前一句是故意高亢,后一句又是有心低语。 这让淋雨的蒙面男子不得不侧耳细听,听完之后就是心头一凛,对于必杀暗器他可是太熟悉了。 来福点点头,也低声窃笑:“少爷方才说的有道理,这家伙就是个脑袋装浆糊的猪儿,外面有绿荫遮盖,他却视而不见,您说是不是眼窝子也装了汤圆?” “嘘!多嘴!” 江千越急忙捂住来福的嘴巴。 主仆二人的细细低语,蒙面男子大致听得的清楚。 当他侧身眺望远处时,发现五十步的地方真的有一棵大树。 其实树也说不上大,只是由于夏季树叶茂密,显得延展犹如华盖一般。 呼! 蒙面男子轻舒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向那棵树。 看着蒙面男子的举动,江千越在车内猛烈拍打手心,同时怒斥来福:“让你多嘴,看我不抽你嘴巴子!” “少爷饶命,来福知错了!” 等蒙面男子走到树下,脚步还没有站稳,车厢之门突然打开。 江千越迅速冲出,蹲在门前扣动弓弩。 嗖的一声,一根细长的铁质羽箭发射出去,目标真是蒙面男子的方向。 听声辨位,蒙面男子急忙回身,准备躲避这一箭。 嗡! “沃槽!偏了!” 一箭没有射中,江千越发出一声粗口,然后迅速钻进了车厢。 与此同时,来福默契的锁上了车门。 当蒙面男子反应过来时,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局面。 如此一来,蒙面男子更加警惕。 背对着大树,聚精会神锁定远处铁箱子。 来福有些惴惴不安:“少爷,难道就在这里干耗下去?” “不然呢,你出去与他搏杀,少爷我一个人跑路,你觉得如何?” 江千越的随口调侃,来福却是神情郑重:“若真能拖住这黑子,小人一定会如此做!” “好了,莫说这种丧气话!” 江千越敲了敲来富脑袋,“人的命只有一条,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你要记住,你的命也是命!” “少爷……” “诶,别如此看我,我好女色,你是知道的!” “……” 江千越这话一出口,把来福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放心好了,外面这家伙待不了多久。” 江千越一摆手,“再说了,长时间不回家,娘亲一定会派人来寻,万一娘亲情急之下找了王靖鸿,那就更有保障了。” 来福听完后,也释然的笑了:“您还别说,以主母的爱子心性,还真可能如此。” 天渐渐黯淡了下来,双方的对峙依旧继续。 来福扒在出气口,看着树下站立的人:“少爷,这人还在呢!” “那就继续等!” 江千越躺在车内,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此刻他也不好受。 眼下本就是炎热的夏季,此刻被困在密室般的车厢内,其中的闷热是可想而知。 虽然有事先打造了蜂窝通气口,但毕竟是太小了。 因为设计过大的话,就是装置的一大短板,就容易被力大之人从这里突破。 换气不成问题,闷热也是事实。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响,裂天火链自黑幕闪现,仿佛要将天际彻底震碎。 “来了!” 江千越听着阵阵雷鸣,嘴角流露出一丝诡诈。 透过通气孔凝视天际,江千越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轰隆隆! 突然,江千越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不顾来福的劝阻,江千越冷眼看着远处的蒙面男子。 “憋不住了么?” 蒙面男子一见到猎物,顿时杀性大起,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江千越见状,眉头紧紧一拧,随即身子一缩倒进了车厢。 来福又是紧锁车门,再次恢复如初。 进入车厢的江千越,冲着外面喊道:“我只是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哼! 蒙面男子不多言,冷哼一声又退了回去。 “该死的雨天,何时才能停歇!” 蒙面男子暗骂一句,此刻如果不是下雨,用火攻就能逼出江千越。 又过了一会儿,江千越突然又走出车厢。 然而这一次,蒙面男子在车门打开一瞬,就挪动步法冲了过来。 轰隆! 咔嚓! 就在蒙面男子挪动的一瞬间,一道惊雷子天幕落下,不偏不倚轰击在树上。 与此同时,霸道雷击携带闪电殃及树下之人。 啊! 蒙面男子连番惨叫,然而雷击不停,似要毁灭眼前一切。 雷击过后,恢复如初。 来也迅速,去也无踪。 留下的,只有断裂的树枝,以及树下劈成焦黑的人棍。 来福惊愕不已:“少……少爷,他他……” “他什么? 你这是要唱歌么?” 江千越走下车厢,缓步走向那具焦黑尸体。 见来福也要随行,江千越急忙制止:“你站在那里别动!” “可是……” 来福虽然遵从,但面露担忧之色,刚才一幕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自有分寸!” 江千越不再多言,抬头望了望天际,然后打量着眼前的尸体。 翻开焦黑尸体,在胸口处发现特殊痕迹,江千越这才舒心一笑:“果然是你,张冲!” 当日在书院外,他发出暗器后,发现散落的飞箭少了一支,他就知道有一支已经伤了张冲。 他这套飞箭与众不同,具有倒刺放血的设计,所以后续即便取出箭矢,也会留下独有的伤疤痕迹。 不过这雷击也太猛了,要不是这伤疤痕迹足够深,恐怕一片焦糊之下也很难辨认。 眼见雷雨更加猛烈,江千越不敢多留,于是一蹦一跳的离开大树。 躲进车厢内,等待外面雷歇雨停。 第0095章 你可是我娘,当然掐死你 第0095章 你可是我娘,当然掐死你 雨声阵阵,车厢内议论声声。 “少爷,那黑子就……就这么死了? 被雷……劈死了?” 此时的车门已是虚掩着,来福看向远处的烧焦尸体,依旧是浑身有些颤抖。 “是啊,被劈死了!” 江千越拿起水袋,咕咚咕咚一通猛灌。 “老天保佑,恶人自有恶人磨,这黑子坏事做尽,终于遭了天谴,死得好啊!” 来福半跪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江千越见状,用半袋水敲了来福一下:“你小子跳大神呢,神神叨叨没完了是吧?” “不是,少爷,这可是天……” “天什么天?” 江千越白了一眼,“自助者天助,自救者天救,自弃者天弃,自己不想办法解决危难,却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东西,你的脑袋里也是装了浆糊?” 来福有些委屈,指了指尸体:“可是这雷,明明劈了这恶人。” “雷能劈了这厮,三成是天的功劳,六成是我的功劳!” “什么? 这……” 江千越摇了摇头:“等稍后雷雨减缓,你去把那支羽箭取下来。” “羽箭?” 来福瞬间想起,不久前少爷以备用弩箭发射了一支金属羽箭,可惜的是那支羽箭被射偏了。 来福探出脑袋,环顾四周也不见羽箭的踪迹。 “往树上看!” “哦!” 来福透过雨幕仔细观看,就隐约在树梢之上,倒插着那支金属羽箭。 “原来在那儿……不对,少爷,你莫非不是失手,而是故意将金属羽箭射向高处。” 江千越点点头:“金属打造的这支箭,原本是要对付敌人,却没想到在这里用来引雷了。” “引雷!” “不错!” 江千越认真起来,“这等雷雨天气,站在树下本就容易遭受雷击,加上我特意发射的这支金属箭,就更能吸引雷电轰击而下。” “原来如此,那少爷这也不过是……一半功劳。” 江千越不以为然:“你方才看到我是如何回来的?” 这不提还好,一提来福想起来了:“对啊,方才您为何行走那般怪异?” “这是……唉,说起来很复杂,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在这种天气下,若身处雷电密集区域,最好是双腿并走,尽量不要双腿迈步形成……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来福也挺越糊涂,挠了挠脑袋:“难道少爷几次出去,不是为了透气,而是引诱那人?” “没错!只有张冲意欲疾冲之时,才会更大概率的被雷劈!” “那……还有一成呢?” “这一成,就是运气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这雷何时瞬间而下,之前六成准备我尽了人事,剩下的就看运气咯,所以你看到我第一次出去就失败了,好在第二次引诱成功了!” 其实江千越想要说的是跨步电压,也就是雷雨天气防止被劈的小常识。 不过他担心说出这类术语后,又要费尽心思去解释,所以也就直接省略了。 第二次能巧合的把张冲劈死,确实有着一些运气在里面,否则就要多来回几次,那样或许就会发生变数。 以金属羽箭充当引雷针,借由雷雨下的树木为基础,只要雷电足够霸道,那么将树下的张冲劈死就不在话下。 然而他还不放心,所以就想到跨步电压这个小知识,让这个必死概率成倍增加。 “不好,少爷快逃!” 突然,来福拉住江千越的手臂,就不要命的往外冲。 “喂!逃什么? 一惊一乍的!” 来福焦急起来,指了指眼前的铁箱:“少爷,既然金铁能够引动雷电,那此刻……” “嗐,还以为你说那尸体死而复生呢!” 江千越一摆手,敲了敲车厢壁,“放心好了,这车厢当时设计的时候,就设置了一定隔层,而且这内外两层都是木板,只要里面的木板不淋湿,就不会有被雷劈的危险。” “那还好。” 果然没过多久,王钟带着几名家仆,迎着风雨赶了过来。 江千越交代了两句后,便离开了事发现场。 回到家中,江千越就感到头晕目眩,原本以为是太累了,结果这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这可急坏了张月茹,急忙派人去古生堂请古原明。 很快,古原明就来到江家。 一番会诊后,才知道受了风寒,于是就开了方子,叮嘱近期调养身体时需要忌口。 当江千越醒来时,眼皮还有点沉重,不过头脑清醒了许多。 睁开双目的第一眼,见到的是母亲张月茹。 “娘。” “越儿,你终于醒了。” 张月茹喜极而泣,“是不是渴了,娘这就给你去盛酸梅莲子汤,你等着啊,娘一会就回来。” “娘,不是……” 江千越刚要解释,张月茹已经快步离开了房间。 “唉,我这是怎么了,小小的感冒发烧就躺了这么久……” 江千越自言自语,他是学医的,当知道自己被雨水淋病了,但是他没想到一个小病,竟然昏迷这么久。 不用去问别人时间,他自己的身体就很清楚。 因为睡到什么时候腰疼,这还是很容易去估算的。 阿嚏! 打一个喷嚏后,又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 “沃槽,这身子是纸糊的么?” 江千越发现自己免疫力也太弱了,看来以后还要加大运动量,还要多吃一些肉蛋奶。 不多时,张月茹端着汤盅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名女婢,一个是常年在张月茹身边的小竹,一个是新入江家的月娇。 两名女婢想要帮衬,然而张月茹却直接拂袖拒绝。 “越儿,来尝尝。” 江千越原本想说自己长大了,不用这样当着外人持勺送喂。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难以说出口。 看着眼前妇人双眸有些泛红,江千越突然笑了:“好啊娘亲,我早就渴了呢!” 一口一勺,江千越悉数饮下。 “酸么?” 张月茹突然询问,酸梅莲子汤有消暑解渴的功效,但这种汤最难把握的是酸度。 太酸,影响口感。 不酸,又少了提神醒脑的效果。 所以这个度需要把握好,而且每个人的口感又不同。 “不酸,有母爱加持,只有甜喽!” 江千越故作神清气爽,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臭小子,就知道哄为娘开心。” 张月茹情绪好了不少,“如此善于花言巧语,也不见你给为娘带几个儿媳回来,整日里就知道瞎混!” “哎呀娘,您怎么说着说着,就又回到了这个儿媳上了?” 江千越这次是真的头晕,自己这个娘亲是想儿媳想疯了,有时候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也能生生的掰回儿媳上来。 “到了年纪,娶妻生子乃是正事。” “可是我还……” “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来就是到了适婚年纪,难不成要等垂垂老矣才想着结婚生子?” “娘啊,您这时间跨度也未免太大了。” 江千越顿时无奈起来,“还有,您这是算周岁还是虚岁?” 张月茹不作回应,反问:“重要么?” “额不重要,但也要儿子喜欢啊,您说是不是?” 张月茹瞥了一眼:“就你事多,依为娘看啊,家中这月娇就不错,不如你先纳个妾,以后遇到喜欢且门当户对的,再补上妻室如何?” “什么?” 一听这话,江千越顿时震惊。 与此同时,在旁侍奉的月娇也是一愣。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的目光同时触碰在一起。 紧接着,又各自情绪复杂的收回目光。 此时的月娇,低头不语,从侧颜观瞧,面颊有了一丝红晕。 反观江千越,顿时就激动起来:“娘亲啊,您可是我娘亲,绝不是那姻缘月老,这鸳鸯谱还是别乱点了。” “你这孩子,这怎是乱点鸳鸯谱?” 张月茹来了兴致,“这先纳妾后娶妻有何不可? 为娘还觉得少了呢!” 咳咳! 江千越终于绷不住了,揉了揉额头:“记得小时候,您跟老爹常说,男人要从一而终,要一心一些,要……” “那是你爹,又不是你,这能一样么?” 张月茹直接打断,随后颇有自傲的说,“我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所谓能者多劳,自然是多多益善。” “娘,我……头晕。” 无语的江千越,不想再继续下去。 张月茹见状,顿时慌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儿媳了:“越儿,风寒又发作了? 那娘先不说了,你先休息一下,注意养好身子。” 目送张月茹离去,江千越长舒了口气。 对于身为母亲的张月茹,能有这种想法与心态,江千越是完全能够理解。 只是催得太紧,这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第二日,古原明在孙女陪同下前来复诊,这次江千越是清醒的。 “先生,越儿病况如何?” “放心,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只是……”古原明轻捻胡须,似乎有话要说,但却有了一些迟疑。 这一停顿,让张月茹悬着的心有提了起来:“先生,还请直言!” “呵呵,倒也没什么,就是千越他有些体虚罢了。” 古原明说这话的时候,颇有深意看了江千越一眼。 这一眼,看得江千越有些尴尬。 张月茹舒了口气:“那就好,就有劳先生了。” 随后古原明又写了一个方子,古小梅接过一看后,顿时脸色又红又白。 待古原明与张月茹先一步离开,房中剩下古小梅与躺着的江千越。 江千越刚要跟小师妹打招呼,却不料一个身影窜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 古小梅双手掐住江千越脖子:“干什么? 当然掐死你!” 手劲之大,前所未见。 第0096章 亲自磙床单,你什么逻辑 第0096章 亲自磙床单,你什么逻辑 “喂,你放手!咳咳!” 江千越被突如其来的钳制,被动地没有还手之力。 躺在床上本就是使不上多大力,加上古小梅先下手的优势,因此他成了待宰的羔羊。 “我不放!” 古小梅银牙紧咬,清甜的小脸蛋上,如今显得凶神恶煞起来。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手劲越来越大,以至于他呼吸逐渐困难。 “又是……” 想要用手掰开古小梅,却发现自己双手微微发颤,远没有他正常情况下的力道。 一瞧之下,却发现自己手臂的几处穴位,竟不知何时被银针刺入。 震惊之余,他又联想到了刺史府那一晚。 于是乎,无名怒火直冲脑门。 啪! 江千越左手猛然一拍床板,顿时骨骼肌肉剧烈震荡,刺入不深的银针脱离肌肉。 古小梅见状,不甘示弱,一个挪身,就坐到了江千越身上。 正面用力,掐的更猛! “还来?” 江千越不明白今日古小梅哪来的怨气,更不明白为什么如此锲而不舍。 情急之下,抓起床头闲置的床单,就直接糊到了古小梅脸上。 “哎呀,好臭啊!” 床单散开,笼罩古小梅大半个身子。 这一下,爱干净的古小梅松了手,慌乱撩开略有汗味的床单。 呼! 呼吸自由的江千越,哪里肯放过报仇的机会。 身子突然坐了起来,抖落右手上的银针,然后双臂一环拢,将床单固定在古小梅身上。 “你……放手!” “不放!” 江千越这拢床单的同时,也将古小梅顺势抱住,“除非你说清楚,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才吃……嘤咛,放开!” “我……” 江千越刚要说话,却忽闻门口传来轻咳之声。 江千越扭头一瞧,顿时大吃一惊,竟然是古原明老先生。 “老先生,其实这是……” “哦,老朽只是遗忘了药箱。” 古原明指了指不远处药箱,然后迅速拿起来,“不用在意,继续!” “继续?” 这两字,让江千越脑袋炸裂了。 与此同时,因为古原明的声音,被困床单里的古小梅也瞬间僵直了身子。 待古原明离开房间,江千越与古小梅这才回过味来。 一瞅两人这个姿势,这个动作,这张床…… 江千越急忙松开,想要起身去追古原明解释清楚。 然而刚松开双臂,却被探出头来的古小梅反制,双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喂,你冷静一下,否则……” 江千越想说,你这丫头再不知进退,我可真要不留情面了。 虽说他还有些头晕乏力,但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对付古小梅还是绰绰有余。 当啷! “哎呀!少爷你!” 江千越刚要发飙,就被这一声惊呼吓到了。 纠缠的两人,瞬间循声望去,原来是婢女小竹端着净水送来。 结果眼前这一幕,着实是吓到了小竹,以至于端着的铜盆当啷落地,水渍溅了一地都是。 “我……在……” 江千越想着该如何解释这一幕。 就在这时候,古小梅突然认真道:“没什么,床单太脏了,你家少爷要亲自磙床单,我想他是个病人,不该劳心劳力,交由下人去做便是,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争执。” “什么? 滚床单?” 古小梅与小竹二人倒是没太震惊,倒是江千越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心说这个词,怎么这么耳熟? “原来如此。” 小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像似反映了过来,也不去接床单这个话茬,“那奴婢告退了,不打搅少爷与古姑娘了。” 沃槽,这什么眼神? 江千越能明显感受到,小竹临走时那种不纯真的眼神。 从古小梅一本正经解释后,江千越才发觉自己误会了‘磙床单’这个词。 磙,一种手工石器。 往大了说,称之为石磙,在农耕时代十分普及,可用于坊间驴拉着石磙磨豆子(磨盘也可以,不一样)。 也可以谷场上,来回碾压打谷子。 往小了说,可以用于换洗衣物的工具,一般寻常衣物或是用手搓,或是搓板棒槌,而比较厚实大件的就要磙子了。 所以古小梅以磙床单为由,倒也没有说错什么。 小竹刚离开,古小梅又继续狠掐江千越。 “喂,你还没完了,一个女孩子家就不怕坏了名节?” “掐死你,就没人知道了!” “沃槽,你这什么逻辑? 还有你……”江千越正要动手强行摆脱,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又被对方刺了银针。 “你个色中饿狼,就知道图一时愉悦,你可知如此下去,你整个人就油尽灯枯了?” 古小梅以银针刺穴,使得江千越反击无力,随后腾出一只手就猛抽一耳光。 啪! 这一巴掌相当有力,打得江千越脑袋一阵发懵。 “不是,其实是……” 江千越这才明白古小梅的恨意源于何处,可是他刚要解释其中原委,却是眼前一阵眩晕,古小梅反手又是一嘴巴。 “自身什么情况,难道你不清楚?” 古小梅气得胸口浮动,怨恨的瞪着眼前人,“你也是学医之人,难道不知体质越虚,就越会引发病障么?” “我知道免疫力,可是你听我解释这件事。” 啪! 又是一嘴巴子。 “你这人真是不懂得自爱,调养这些日子,就是为让你免受余毒侵蚀,而你却如此狼心狗肺,就会想着那些龌龊之事,忍着难道会死么?” 这一回,江千越没有吱声。 连续三次掌掴打断解释,江千越索性不开口了。 然而江千越心里那个苦啊,心说这种事情是我主动想的? 我也是被人霸王硬上弓,最后才不得以逼上梁山。 不过他也大致想明白了,此前还疑惑自己为何如此羸弱,现在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夜在刺史府里,三个时辰的彼此鏖战,其中迸发多少次无从统计,但这个时长也几乎榨干了他所有库存。 起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经过瑶沁书院的一路颠簸,以及回归途中的大雨滂沱,终于引发了这连续反应。 所以中医常说,大病见于微末。 “你这混蛋,就不知道节制么?” 看着江千越脸上逐渐隐现指印,古小梅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紧接着就猛捶江千越的胸口。 “既然你急着虚耗而死,那就不如由本姑娘直接掐死你,免得看着碍眼晦气!” 古小梅气呼呼的指着江千越鼻子,“喂,你为何不说话?” “等你气消了再说。” “吭!看着你就心烦,气消早着呢,你就当哑巴得了!” “是是是,师哥错了,以后都听你的,你先下去行不行?” 江千越再次被迫躺在床上,上面赫然坐着羞怒的古小梅,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为难。 “知错就好。” 古小梅娇哼了一声,就要挪开身子,却突然柳眉一皱,“这床上哪来的棍子?” “沃槽!那个咳咳,其实……” “还挺长,像是……”古小梅自言自语,丝毫不理江千越的尴尬,依旧是小手探寻其物,“咦,是一把折扇。” 古小梅猛然一拽,拿在手中的是一把折扇。 呼! 江千越暗自吁了口气,然后一本正色道:“这扇子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它顶到我了!” “噗嗤!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算师哥求你了行不?” 江千越心想你再这样说下去,此刻写书作者都不好继续编下去了。 作者他还是个孩子,就放过孩子吧。 “这折扇就归我了!” “可是……” “不许反驳!” “行!” 江千越无奈咬了咬牙,算是默许答应了。 他倒不是心疼一把折扇,主要这折扇是澹台芸澜所赠,那可是个女魔头啊,要是将来得知转赠折扇一事,恐怕又不知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看着古小梅从身上下去,他又刻意看了看下半身,发现没有丝毫的举动,心中暗想以后真的需要注意节制了。 短暂的插曲后,江千越向古小梅询问银针锁人之技。 他虽然跟古原明学习了银针刺穴,但也仅仅是用于治病救人,不曾想过此术真能控制人的行动。 他那个时代,见过用银针能够控制四肢条件反射,但是绝对没有今日感受之深刻。 方才就觉得被银针刺入的手臂后,他几乎使不出多大力气。 那日夜里,要不是澹台芸澜封住他的穴道,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束手就擒。 如果能学会这一手银针锁人的技能,将来也许会派上大用场。 “你学这个做什么?” 古小梅白了一眼,“你又不是女子,还用得着此术防身?” “瞧你这话说的,俗话说技多不压身,或许哪一天就遇到了呢?” 江千越耐心的解释着,“你师哥得罪了很多人,上次若不是跑得够快,恐怕就是不死也要残废,若是有了这套针法防身,你师哥也不会如此狼狈。” “那倒也是,那些人实在可恶,就知道欺负人!” “是啊,那……” 江千越循循善诱,希望古小梅能够教他。 从古小梅的言语中不难猜出,这是古原明为孙女防身所传的针法。 毕竟一名女子终究是弱势,加上古小梅相貌不俗,身为小大夫又经常抛头露面,这套防身针法是必不可少的。 古小梅犹豫了片刻,随后歪头看着江千越:“教你也可以,可你要是用来做坏事,我岂不是助纣为虐?” “瞧你这话说的,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 江千越顿时严肃了起来,“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这个我信!” “那你这话是何意?” 古小梅瞪了一眼,轻哼道:“我说的坏事,是指对待女子!” 第0097章 要找回尊严,彰显了诚意 第0097章 要找回尊严,彰显了诚意 古小梅的这个质疑,彻底让江千越人格破防。 江千越虽然有些委屈,但他想要学习针法初衷确实也不单纯。 澹台芸澜那里,将来他一定要找回尊严,当然这些是不能与古小梅言明。 最后,在他义正言辞的软磨硬泡下,古小梅终于答应教他。 生病的这几日,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情。 其中之一,就是当下众人议论的城外焦尸案。 经过坊间众人的添油加醋,这焦尸成了轰动性新闻。 有人说是凶手杀人后焚尸,由于大雨缘故才没有烧尽,说这是天意昭昭,不忍死者冤魂无处申诉。 于是上天降下大雨留焦尸,让官府能够为死者沉冤昭雪。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个被烧焦的人,生前一定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所以才会遭到了天谴。 两种主流说法,可谓是大相径庭。 然而却有一个共同疑惑,那就这名死者究竟是谁。 这一切疑惑,就只能等官府解密了。 当江千越听到这些消息后,心想这张冲死的倒是有了价值,竟然能引起一波迷信舆论。 不过众人的期待是要落空了,因为张冲已被雷劈得五脏具毁,四肢不全,全身肌肉就像投入火炉烧焦了一般。 别说官府查不出身份,就是潘瑞到了面前都认不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州试审核的结果出来了。 果然如齐宏坤所说,他被无情的刷了下来,反而黄志远顺利通过了。 为此,黄志远还特意到他这里臭屁了一回。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结果,从瑶沁书院回来时,江千越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在他得罪的人中,能有如此能力者,除了乌早光就是潘瑞。 乌早光虽然不是任职教育系统,但是奈何官职之间互有蛛丝网联。 加上本就任职于原州,所以想要将他撸下来,或许跟本就不需要打招呼。 至于潘瑞,那就更省事了,其父潘易时本就是国子监祭酒,全国各地隶属教育体系,都多少受到其节制。 潘瑞身为独子,虽无官职在身,但是所代表的身份却是不同,只要跟原州长史孟澶打个招呼,那他科举之路也就堵死了。 孟澶,孟新宇的父亲。 无论是审核初试还是将来的秋闱,都是由孟澶亲自主持坐镇。 在整个原州,孟澶是仅次于刺史的存在。 一想到这些人,江千越觉得自己科举之路很渺茫。 即便如此困顿,对于先前得罪这些人的行为,他至今仍不曾后悔过。 都骑到头上,若是再忍气吞声,那绝不是他的风格。 一想起这件事,江千越就十分感激齐宏坤、周铮与孙鞅三位前辈。 书房里,江千越欣赏着一幅丹青,正是齐宏坤所赠的《丹琼烟霞图》。 对于这幅画,江千越打量了许久,在惊叹对方画功神乎其技的同时,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 这时,来福轻叩房门:“少爷,孟公子前来拜访。” “孟……孟新宇?” “正是!” “他来做什么?” 江千越有些疑惑,毕竟两人并没什么交集。 即便曾有几次相遇,也没有说上两句话。 两人原本就没有来往,加上这次审核没有被录名,江千越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来者即是客,他倒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江千越轻声道:“你将客人请至西花厅,我稍后便到。” “是!” 当江千越整理好书案,来到西花厅时,孟新宇正站下花厅里,欣赏着周围悬挂的字画。 “涂鸦之作,让孟兄见笑了。” 江千越轻咳了一声,算是率先打了招呼。 孟新宇转过身,笑着说:“江兄此言,可就有埋汰孟某之嫌啊。 如今谁不知你诗书双绝,你这楹联若是涂鸦,那孟某岂不是日日涂粪?” “涂粪?” 江千越闻听此言,随即爽朗一笑,“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衍生成语来。” “哦? 说来听听。” “发粪涂墙!” 孟新宇突然一愣,随后忍俊不禁道:“这……哈哈哈,有意思,每次相见,都能听到江兄妙语频出,真是让孟某开了眼界。” “孟兄今日莅临寒舍,乃是我江家上下之荣幸,只是不知孟兄此来……” 江千越话说到这里,就是要与孟新宇步入正题。 他可不认为孟新宇会无缘无故登门,毕竟他可不是身份高贵的潘瑞。 “江兄快言快语,那孟某也就直言不讳了。” 坐在客席的孟新宇,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此次登门拜访,主要是特来请罪。” “请罪?” 江千越眉头一皱,脑袋有些发懵,“孟兄这话,倒是把小弟绕糊涂了。” 孟新宇十五岁中举,如今已然是十七岁。 单是论表面年纪的话,孟新宇确实要年长于江千越。 所以,自称小弟,既有自谦,也是事实。 孟新宇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不瞒江兄,关于你未被录名一事,孟家有对不住的地方。” 一听这话,江千越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孟新宇:“孟新宇,我江千越自认为没得罪你孟家,为何要断我仕途前程?” “江兄息怒,此事家父也是身不由己。” 孟新宇十分认真地说,“今日孟某说出这等污名之事,便是有了请罪的觉悟!” 孟新宇说着,恭敬地弯身施礼请罪。 江千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扣孟新宇衣襟怒道:“孟新宇,你一句道歉,难道就能弥补么?” “江兄,虽说错过此次秋闱时机,来年报考也是可行,但终究是耽误了一年光阴,孟某……” “你既然知道这些,也该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 江千越面露狰狞,愤恨不已,“你方才说,你父也是身不由已,这话未免也太敷衍了,堂堂一州长史,也会身不由己?” “江兄有所不知,家父虽位居长史之职,但终究还是官卑职小,行事做派难免受制于人。” 闻听此言,江千越双眉紧皱:“你是说……潘瑞?” “江兄睿智,应能猜出其中缘由。” “你才睿智,你父子二人都是睿智!” 江千越直接情绪激动,连续说了好几个睿智。 孟新宇此刻有些懵哔,他不知江千越为什么这么激动,而且还反过来夸赞他父子二人。 他哪里知道,这睿智有时候也不是褒义词。 江千越说完后,松开了孟新宇的衣襟,无奈摇了摇头:“这潘瑞是要将我逼上绝路啊,他日江某若是一遂所愿,定要洗刷今日之辱。” “坦白来说,潘瑞此举确实过于阴险。” 孟新宇同感悲愤起来,“若不是潘瑞以其父潘易时为依托,有意阻挠入试秋闱,那么以江兄之才华,定能高中榜首,来年会试之期,你我也能同舟并行、一同赴京赶考!” 江千越颓废的坐回了椅子上,仰头叹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 不过是徒增抑郁罢了!” 孟新宇见状,忙安慰道:“江兄万不可颓丧,家父对江兄才华也是颇为欣赏,不忍英才埋没,因此写荐书寻求瑶沁书院联名,这其中还是有转机的!” “当真?” 闻听这话,江千越顿时神采大方,方才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孟新宇义正辞严:“孟某岂会诓骗江兄?” “那太好了!” 江千越万分高兴,“有令尊牵头举荐,想来此事定能成功,此恩此德,小弟铭记在心!” “江兄客气了,此事本就是我孟家有过在先,举荐不过是弥补挽回而已,还望江兄不要记怨在心才是。” “诶,孟兄言重了。” 江千越一摆手,“正如孟兄方才所言,能将此等有损名誉之事和盘托出,已经彰显了诚意,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小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孟新宇由衷含笑:“江兄如此宽宥,孟某此行值得了!” 后续两人又寒暄了片刻,孟新宇这才起身离去。 这次孟新宇登门,还带来了一波厚礼,可谓是用心之深。 “孟新宇……呵呵!” 江千越默念这个名字,嘴角流露一丝不屑的冷笑。 今日他终于看到了,什么是神一套与鬼一套的双面人性。 要不是齐宏坤事先告知了事情原委,他今日还真能被孟新宇牵着鼻子走。 最后被忽悠地还会感激涕零,将孟家父子当成恩人,孟新宇这是把他当猴耍。 然而孟新宇不知,耍猴者,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猴。 “少爷观完猴,该按时吃药了。” 这时,一道倩影款步走进,正是衣着朴素的月娇。 “观猴? 猴在何处?” 江千越故作疑惑,打量着走近的月娇。 即便是一袭婢女裙衫,竟然也难掩娇媚之容。 月娇浅浅一笑,露出一对酒窝:“少爷是有意考问奴婢?” “说说也无妨。” 江千越端起药汤,大口大口的喝着。 “少爷心思如海,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但观少爷气态沉稳,想必早就胸有成竹。” 月娇在旁轻挽衣袖,又给将江千越到了半碗药汤。 这回江千越没有喝药,而是目光盯着月娇:“方才你都听到了?” 突来的一问,整个花厅气氛凝滞起来。 面对江千越平静一问,月娇顿时如遭雷击,急忙跪地泣声道:“少爷恕罪,奴婢按照主母吩咐为您送汤药,不曾想撞见了您与客人谈话,所以就偶然听了两句,绝非是有意躲墙角窥视!” 第0098章 纵有千般好,非吾心头喜 第0098章 纵有千般好,非吾心头喜 “我在等你回答。” 江千越没有去看月娇,而是端起汤碗喝下半份药汤。 月娇急忙道:“以奴婢愚见,那孟公子以录名之事,故意挑唆少爷与那潘瑞的关系。 奴婢虽不知这潘瑞是何人,但绝非是个善茬,否则堂堂长史之子,也不会亲自来此。” “说下去。” “是!” 月娇喘了喘气,胸口微微起伏,“奴婢虽在少爷身边时日尚浅,但从王大人对少爷的态度,以及自身所见所闻,奴婢觉得少爷虽行事高调,但却内有慧心,那孟公子挑唆之计,相信少爷早已心中了然,如此附和那孟公子,只是因为少爷有了观猴之意。” 说完这些后,月娇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微微抬起头,以一种‘侧颜杀’的角度、楚楚动人的望着江千越。 江千越余光一瞥,随后急忙避过诱惑:“看来王大哥倒是有心了,你能说出这些话,足见心思玲珑,如此才貌,做一名婢女倒是委屈你了。” “少爷的意思是……” 月娇眼前一亮,似乎有了某种期待。 就在这时,张月茹来到了花厅:“越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我就是随口一夸,没什么意思。” 江千越起身,搀着母亲坐下。 “没什么意思?” 张月茹不愿被糊弄过去,“那是什么意思?” “娘啊,你搁这绕口令呢!” 江千越顿时无语,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这个母亲很是尊敬,更能感受到家人的温馨与爱护。 平日里,张月茹给他感觉,就是那种很知性的美妇人。 可是,一旦涉及到他与女子,就立刻不淡定了。 不用说,张月茹又要开始了。 “别岔开话。” 张月茹饶有兴致的说,“这丫头也挺好,上次就跟你说了……要不意思意思?” 一听这话,江千越顿时恍然。 合着此前说纳妾并非随口说说,而是早就有了既定目标。 “娘啊,我真没那个意思。” “没那意思,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只是觉得月娇颇有见识,那自然是夸赞两句,所以就意思意思喽。” 张月茹一拍手,认真道:“对啊,这不跟娘说得一样么?” “哎呀,头有点晕,娘,我出去透透气!” 江千越说话的同时,人已经窜出了花厅没了踪影。 依旧跪在地上的月娇,梨花带雨起来:“主母,是奴婢又惹少爷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这孩子越来越不听话。” 张月茹拉起月娇,语气中带着无奈,“此事可由不得他,你也不必伤心了。” “一切但凭主母做主。” 月娇十分温顺地站在近处,开始轻轻地给张月茹捶背。 张月茹十分的受用,口中喃喃自语:“这孩子倒是真的变了,以前是想着法的提前娶妻纳妾,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积极,如今却……唉,越儿变得哪儿都好,就是这一点让人忧心。” 离开花厅的江千越,又回到了书房读书,以备战九月的秋闱考试。 然而他刚坐下拿起书,猛然又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双青葱玉手缓缓搭在他的肩上,背后传来柔糯之声:“怕什么?” “堂堂刺史千金,就不能走一回正门?” 江千越无奈地又坐了回去,他之所以瞬间站起来,就是感觉到身后有人。 不过说到怕,江千越虽然很不愿承认,但是对于这个神出鬼没、又言语没有顾忌的女子,还真是有种把握不住的意思。 而说到把握不住,他又不自觉斜眼瞟了一眼对方胸前。 在江千越看来,澹台芸澜虽说年龄不大,但这发育真是过于膨胀。 江千越这个微妙行为,澹台芸澜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反而因此刻意的挺了挺身子。 随后趴在江千越后背上,悠闲地说:“正门? 你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本小姐可以进门了么?” “又来……” 江千越顿时头大如斗,刚被张月茹逼得逃回书房,结果澹台芸澜又提这种事情。 听着江千越的语气,澹台芸澜顿时不悦起来:“怎么,你想负我?” “我……” 江千越刚要开口,就感到双肩疼痛,于是急忙改口:“这男欢女爱与婚姻嫁娶,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可不能用强行霸道那一套。” “口是心非,听说婆婆要为你纳妾了。” 一听这番话,江千越顿时气冲天灵:“不要仗着自身会些武功,就肆无忌惮擅潜民宅,我江家还有没有隐私了?” 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澹台芸澜,江千越感到了十分的危险,总是悄然无声的出现。 江千越霍然起身,怒视澹台芸澜:“还有,纳不纳妾与你何干,别用婆婆这个称呼套近乎!” “当然与我有关,你纳妾我就要管!” “荒谬!” “你可恶!你想……” “少来这一套!” 江千越一摆手,不让对方表述,“此事是你心甘情愿,又并非是江某强制,说到强制,反而是你逼我就范,要说吃亏委屈,也还轮不到你!” “江千越,你!” 澹台芸澜被这番话刺激到了,一扬手就要掌掴江千越。 然而刚一扬手,随后又放了下来,这让准备逃走的江千越暗吃一惊。 “你故意恼我,本小姐才不上当呢!” 澹台芸澜说着,就飘然坐在了椅子上。 沃槽,好定力! 江千越暗竖大拇指,觉得自己还得加把力:“何必自欺欺人,你应该清楚,你我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江某答应你的事情已在部署,待此事结束后,你我之间也就两不相欠了。” “越越,其他恶言恶语我都不介意,但你这话让我很伤心。” “在你心里,我澹台芸澜就是如此随便的人?” “在你心里,我澹台芸澜就是梁上君子?” “在你心里,我难道真就一文不值?” 这次澹台芸澜没有发怒,而是十分安静的说着话。 一句句追问,语气哀怨,似如杜鹃啼血。 江千越被这连番哀怨追问,闹得也是有些不好收场。 这种直白的话,他也是强忍着头皮说的,因为他想借此时机,好压一压澹台芸澜。 一直以来,面对澹台芸澜,他都感觉束手束脚,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若是不乘势打击对方气焰,将来相处起来会更加艰难。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 面对澹台芸澜的委屈与忧伤,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额……其实……” 江千越刚要缓和一下气氛,不过话到嘴边,突然又强硬起来:“纵有千般好,非吾心头喜,终究也是一场徒劳。 再说了,你如此强硬作风,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感受?” “不错,咳,其他就暂且不提了,就说你任性当众误导,迫使我得罪了潘瑞,因此几次险些丧命,除此之外,更险些断了我的仕途之路!” “为了一己私心,却让我为你承担多余的灾难,请问这不是利用又是什么? 既然是利用,那又何必在此谈什么情分?” 句句深入的剥离,层层递进的绝情! 啪! 听完这番话的澹台芸澜,在沉默三个呼吸后,终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一改柔弱忧伤之态,恢复了原有模样,但眼圈有些泛红:“没想到你如此绝情,信不信我揍你!” 一听这话,江千越就知道对方已经外强中干了。 武功虽然高强,但终究还是年少,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说出了孩子气的话来。 见火候差不多了,江千越不再多言。 面对澹台芸澜欲要暴走的态势,江千越不进反退轻轻抱住娇躯。 “你……” 澹台芸澜讶异之际,江千越在耳边轻轻道:“身子好些么?” “好……好多了。” 澹台芸澜缓缓垂手,满身怒火逐渐消退。 江千越轻柔一叹,带有无尽哀伤:“那就好啊,为了给你采药制丹,那日大雨差点丧命。” “那你现在……” 澹台芸澜也顾不上这话真伪,十分关心的要检查。 结果却被江千越抱着不放:“你安然,我便安然,方才那些话,其实都是一时气话,也是想让你明白,我不值得你如此上心,否则将来我若有不测……” “别说了,我明白,我都理解。” 澹台芸澜贴在肩头,眼眶更红了,“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此前句句绝情的话,完全被一腔情感所湮灭。 那日的一夜过度驰骋,由于是第一次破红,事后她回去躺了许久。 这种事情又不能与外人道,于是就只能暗自忍着。 就在这时候,是眼前这个男子派人送来了口服药丹,才让她很快缓解了疼痛。 后来,得知江千越卧病在家,她这才悄然来探望。 如今经江千越这么一说,又想到张冲无故消失,她顿时感情泛滥起来。 自我感动的同时,江千越此前绝情的话,也似乎有了合理解释。 感受着怀中身子微微轻颤,江千越在心中喊了一句:“欧耶,搞定!” “怎么哭了?” “哪有?” 澹台芸澜看着浸湿的肩头,不愿承认的辩解,“是你这书房漏雨!” “又没下雨,何来漏雨?” “胡说,雨声阵阵,你听不到么?”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所以……我看不到,也听不到。” “哎呀你这人……”澹台芸澜娇羞中带着甜蜜,“油嘴滑舌,真是坏死了。” “油嘴滑舌?” 江千越诡秘一笑,“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来喽!” “嘤咛,坏蛋!” 第0099章 潘兄真睿智,玉香献丑了 第0099章 潘兄真睿智,玉香献丑了 翌日,醉春楼,香阁雅间。 楼外夏雨不断,房内香烟袅袅。 洁净的桌案上,摆放着美味佳肴,相对端坐的两名少年,彼此似乎都各怀心事。 年长者,正是潘瑞。 年少者,江千越。 这是自中毒事件后,江千越首次光顾醉春楼。 精致摆设依旧,只是故人已经不再。 片刻沉静后,潘瑞主动开了口:“江老弟,今日邀潘某前来,想必不是简单地吃酒娱乐吧?” “哈哈哈,潘兄这是说的哪里话?” 江千越摆了摆手,笑着寒暄起来,“此前在府上已然冰释前嫌,如今小弟自然是要攀附潘兄。” 潘瑞端起酒杯,轻轻嗅着酒香:“老弟说话真是毫不隐晦。” “如潘兄这等智慧超群之人,太过含蓄的言辞,只会显得过于虚伪,江某以真诚待人,相信潘兄定不会辜负。” “那是自然,正如你方才所说,你我之间已无嫌隙。” 潘瑞淡淡一笑,“况且以江老弟之才学,将来或许就是潘某的同年,亦或是家父的门生。” “哦? 潘兄如此看重小弟?” 江千越反问了一句,同时心里也有了揣摩。 潘瑞这番话,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来年会试的主考官,大概率上是潘易时。 不过潘瑞夸赞他的同时,也在无形中压了他一下。 既然是主考官的门生,就是说他的上限也只是榜上末名。 因为凡是位列会试前十者,都有机会参与朝廷殿试,最后被当朝皇帝钦点三甲,就会被世人称为天子门生。 潘瑞不问反答:“老弟对自身没有信心?” 江千越摇头哀叹,一仰脖子,饮尽了杯中美酒:“可惜啊,小弟连参加秋闱的资格都没有,又何谈往后的仕途前程?” “关于此事,潘某也听说了。” 潘瑞流露出遗憾神情,“以老弟之才华底蕴,应不会有此结果,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 闻听此言,江千越顿时情绪不稳起来:“潘兄此言何意,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其实不瞒老弟,潘某偶然听闻孟新宇与乌魁山私下有排挤你的言论,或许这其中值得推敲。” “这二人……”江千越愤怒之余,又有些疑惑,“乌魁山排挤针对小弟倒是说得通,可孟新宇……” “诶? 老弟你还是涉世未深,这文林场上的倾轧与勾心斗角,一点也不比官场上少啊!” 潘瑞摆了摆手,用一种前辈教导的语气继续道:“潘某虽来原州时日尚浅,但也听说了老弟的风流事迹,汐湖诗会上可谓是风光无限,使得原州四公子都黯然失色,你以为这些人私下会没有怨气?” “这……” 江千越顿时语塞,露出一脸的懵哔。 潘瑞见状,又循循善诱道:“你不妨想一下,就连最没有背景的黄鸿,都尚且多次给你使绊子,你觉得这二位会没有动作? 哼哼,只不过这二人自持身份,不愿意粗浅的针对你罢了,否则既失了身份,也坏了各自的名声。” “哎呀,经潘兄这一番点拨,小弟顿时霍然明朗了!” 江千越说着,起身向潘瑞施了一礼。 潘瑞笑了笑,颇有几分得意:“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套,其实你今日邀我前来,我也多半知道你之心思。” “潘兄真睿智,还请潘兄助我,将来定不负今日之恩!” “好说!” 潘瑞拍了拍江千越肩膀,“你我既是朋友,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关于录名一事,潘某自会鼎力相助!” “那小弟敬潘兄一杯!” “请!” 这时候,一曲琵琶声传入房间。 潘瑞细细品听后,笑着说:“这醉春楼果然别具一格,竟隐有此等妙手,好曲子!” “既如此,就让妙手亲自为潘兄抚上一曲!” 江千越说着,轻轻一招手。 很快,醉春楼的鸨娘走了进来。 江千越说明缘由后,鸨娘是满脸堆笑应承了此事。 对于江千越的殷勤安排,潘瑞并没有拒绝。 相较于此前的恨之入骨,今日他的表现可谓是天壤之别。 不是他为人大度,也不是忘记了仇怨,而是远在云京的父亲传回了消息。 依照父亲潘易时的意思,就是不与江千越交恶。 如果条件允许话,更要给于一些帮助。 至于为什么,潘易时并没有说。 “看来父亲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也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不过也不能便宜了这小子,否则张叔……” 一想到张冲无故失踪,潘瑞心里就恨得牙痒痒,他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个谄媚小子。 他至今没有张冲的消息,但可以断定张冲的失踪与江千越有关。 因为张冲的行动目标就是江千越,如今这小子安然无恙坐在他面前,那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他都怀疑,张冲可能被江千越害死了,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杳无音讯。 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关于江千越的主动邀请,也早就在他潘瑞意料之中,因为阻挠录名的就是他。 当然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承认,而且还要将这口黑锅,死死扣在乌魁山与孟新宇的头上。 选择这二人,除了与江千越有因果关系外,也有他的一番私心。 彼此都是来年参加会试的举子,而这二人都是才华出众且家世不俗,这其中的竞争可想而知。 所谓考场如战场,能少一个强劲对手,那自然就会增加高排名概率。 他恨不得江千越知道此事后,能够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然后让这二人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既能在江千越在这里捞一波恩情,又能间接拖累这两个竞争对手。 看着江千越谄媚感恩的模样,潘瑞心中是一阵冷笑:“小子,跟我斗,你还差得远了!此次捏住你的命门,就不怕你不乖乖就范!” 虽说此前在刺史府以重金贿赂,但他依然觉得不够妥当,所以这一次算是上了双层保险。 很快,鸨娘领着一名素衣女子走了进来。 素衣女子手抱琵琶,低头垂眸之间,尽显风情之姿,可谓是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原本潘瑞并没太注意,毕竟是见惯了云京的莺莺燕燕,觉得区区原州能有什么绝色美人。 然而随着余光一瞥,潘瑞不由眼前一亮。 一旁江千越见状,却是笑了笑:“潘兄,让此女弹奏一曲如何?” “额……好!” 江千越摆了摆手,鸨娘知趣的退了下去。 紧接着,素衣女子开始弹奏琵琶。 音韵流转,如珠落玉盘。 曲子弹奏没多久,江千越以有事为由离开了雅间。 离开雅间,江千越径直来到另一处厢房。 “江少爷!” 江千越刚一进入,鸨娘便迎了上来。 江千越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侧身坐到了桌前:“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如何做。” “您放心好了,您交代的事儿,奴家岂能不全力以赴?” 鸨娘眉开眼笑,又凑到了江千越的身边。 然而江千越目光一扫,鸨娘急忙停住了动作。 江千越不耐烦道:“此事不能出丝毫差池,你要时刻盯着,你去将玉香带过来。” “是是是!” 鸨娘也不生气,“奴家这就去唤玉香过来伺候。”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淡蓝薄裙少女,款步走了进来。 “玉香拜见公子。” “不必多礼,来陪我对弈一局。” “下棋?” 看着江千越坐在棋桌旁,玉香神情有些意外。 江千越戏谑一笑:“是啊,你以为唤你来做什么?” “这……” 被江千越这随口一问,玉香不知该如何回答。 “醉春楼里,你最擅长棋艺,请!” “玉香献丑了。” 玉香有些不自在的坐在了对面,开始手持白子对弈起来。 彼此你来我往间,黑白棋子纷纷落下,更是显现出犬牙交错之态势。 呼! 不知过了多久,玉香额头香汗逐渐沾湿鬓角。 在思索下一步棋路时,玉香不由偷瞄眼前男子,眼神中流露出诧异与疑惑。 梆梆梆! 随着轻微敲门声,随后进来一名女子,正是此前环抱琵琶之女。 “少爷!” 江千越没有抬头,依旧是看着棋盘:“可有吃亏?” “这……” 这一问,抱琵琶的手指有些泛白。 “轻微接触,不算。” “那没有!” “月娇,辛苦你了。” 环抱琵琶的女子,正是江家的女婢月娇,只是被精心化妆打扮了一下。 月娇本就是生得漂亮,否则王靖鸿也不会相赠。 又加上醉春楼的特有属性,对于打造妆容与美化媚态,都有着成熟的一套操作。 双项加成之下,月娇就更是出落得美艳动人。 江千越不愿看自己,这让月娇有些失落,但仍旧郑重道:“为少爷做事,是奴婢的荣幸!” “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暂且回去。” “是!” 月娇不情愿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厢房。 玉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十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男子。 江千越抬起头,也看着玉香:“怎么,我脸上有你破解棋路的方法?” “公子与以往,确实不一样了。” “是么?” 玉香没有再说话,随后低头继续落子。 “你赢了。” 江千越放下手中黑子,表示自己已经无子可落。 “是公子有意向让。” “输了就是输了,无需太多理由。” 江千越一摆手,“陪我一场对弈,虚耗你不少心力,用什么补偿你呢?” “公子说笑了,这醉春楼都在您名下,玉香又……” 玉香说到一半,江千越突然打断:“既然如此,我就把这醉春楼交由你打理,你觉得如何?” “这……” “待此间事情了结,你就这醉春楼的掌事人。” 江千越用平静地语气,说着让人不平静地话。 第0100章 善意的举动,设计的圈套 第0100章 善意的举动,设计的圈套 醉春楼,如今的背后东家就是江千越。 这件事情的起源,就要追溯到他开始怀疑洛冰清开始。 从那时起,他就暗中筹划收购一事。 这件事情若是放到现在讨论,那这收购目的就只剩下收集信息了。 醉春楼不仅能够盈利,还能给他带来许多消息来源。 管仲当年为了收集各国情报信息,就设立了青楼妓馆,于是就成了这一行业的开山鼻祖。 江千越收购醉春楼,就是有这个目的在其中。 当然他没有管仲那么大格局,他初衷就是想多一些商业信息,以及稳固自身安全。 沈博阳能够以失败而告知,这其中醉春楼一环,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因为没有什么性格与消息,是不能在温柔乡里暴露的。 至于玉香,曾经醉春楼的淸倌儿,后来由于洛冰清的出现,让她黯然失色了不少。 曾经的江千越,在醉春楼昏迷不醒时,是玉香主动将他送往医馆就诊。 一个善意的举动,便是一段滴水之恩。 江千越既然承接命运而来,就理应偿还这段恩情。 醉春楼这个行当,他一个男人不好出面操持,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尤其是家中的父母,如果让江承与张月茹知道此事,恐怕又免不了一番追打。 所以,由玉香接手最为合适。 “那姨娘她……” 玉香直到过了许久,才平复自己的激动心绪,同时也担忧自己镇不住老鸨娘。 江千越摇了摇头;“她辅助你即可,她心性狠恶,你恰恰相反,所以可以中和互补一下。”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江千越一摆手,“你既然是掌事人,可以将老鸨那种强买强卖的行径更改,对于那些愿意留下的,也可以做到适度的来去自由……” 玉香眼前一亮:“公子所言当真?” “只是你将来行事莫要偏激,万万不可将醉春楼做倒闭关门喽。” “玉香明白!” 待玉香心情愉悦的离开,江千越自棋篓里捏出一粒黑子,缓缓地落在看似绝路的棋盘上。 …… 当潘瑞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他发现自己躺在软塌上,整个人周身不着一物。 只有一条轻柔纱单,随意的盖在身上。 潘瑞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除了衣物凌乱,房中空无一人。 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低眉俯视一刻,发现床榻上散落着不少残迹。 “难道……” 潘瑞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他脑海有些混乱,有一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感觉。 就在潘瑞迷迷糊糊穿衣服时,突然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潘瑞一听这个声音,眉间不由得一怒。 直到看清来人是江千越,这才神情缓和了一些。 潘瑞起身坐在床头,开始穿靴子:“江老弟,看你行色匆匆,难道是遇到烦心事?” “是遇到烦心事,不过事不关小弟。” 潘瑞打了一个哈欠:“哦?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忧心?” “小弟自然是忧心潘兄!” “嗯? 此话何意?” 潘瑞停止了穿靴动作,一脸茫然地看这江千越。 江千越语气沉重道:“在小弟离开这段时间,潘兄是不是已经风流一度?” “哦? 你说这件事?” 潘瑞释然一笑,“或许是酒劲太烈,直到此刻,我还有些晕眩,风流之事而已,你此前不也是流连于此?” “话虽如此,可潘兄这次过火了。” “什么意思?” 潘瑞心说自己玩了个青楼女子,难道还有过火一说? 江千越忙解释道:“潘兄若是临幸醉春楼里的女子,那自然是无伤大雅,可是那弹奏琵琶女子乃是良家女子,在醉春楼也只是献艺而已,没曾想潘兄你……” “什么!” 潘瑞一听这话,豁然站了起来,脸色极度难看。 随后,他快步逼近,然后抓住江千越衣襟,怒气腾腾质问:“江千越,这是你设计的圈套?” 反应如此敏感,江千越心中赞叹不已,心说这潘瑞果然是有些脑子。 不过表面上,江千越却委屈道:“潘兄这可冤枉了小弟,小弟原本以为你只是为了欣赏音律,可没有唆使你玩弄那名女子。” “你!” 潘瑞顿时理亏,虽然他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却找不出反驳的证据。 江千越确实没有啦皮条,而且整个过程也不在现场,反而是他稀里糊涂的就睡了一名女子。 “这名琵琶女名唤王玉娇,乃是录事参军王靖鸿的胞妹。” “这……”潘瑞越听越心惊,“你是说,那名女子是王靖鸿的胞妹? 不可能,如此家境,岂会在醉春楼卖艺?” “潘兄初到原州,不知其中原委也是正常。” 江千越叹了口气,“这兄妹二人向来不和,所以王玉娇行事作风,一直刻意与兄长对立。” “……” 见潘瑞沉默不语,江千越于是又道:“小弟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后,有何底蕴能攀上参军大人?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有交情,又岂敢让堂堂王家之女,当诱饵陪你共度风流?” 这一番解释后,潘瑞松开了手。 “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潘某……” “潘兄,看来潘兄实在喝得太醉,那王玉娇离开时衣衫不整,就在你熟睡期间,那王玉娇已经选择跳河自尽,最后还是那王靖鸿及时赶到才将其救下。” “什么? 这件事情竟然闹得如此之大?” 潘瑞敲了敲脑袋,情绪十分懊恼,“我当时也是犯了糊涂,竟然没有把持得住。” 这时候,外面传来骚乱之声。 “发生何事?” “潘兄暂且休息,小弟去看看。” 江千越随后走了出去,并且很在意的关上了房门。 潘瑞见状,出于内心的警觉与好奇心,紧跟在后,缓缓的打开了一条门缝。 透过门缝,正好可以看到回廊一片。 回廊里,江千越刚走出房间,就撞见了两名兵士,两人都是腰挎佩刀。 “二位军爷,这是?” “少废话,参军大人有令,要封锁整个醉春楼,捉拿一个姓潘的畜生,你鬼鬼祟祟,莫非就是……” 江千越急忙摆手:“不不不,二位军爷误会了,在下江千越,乃是城中西江月与西风楼的少东家,不是二位要找的潘姓之人。” “哦,原来是江家小郎,那就没你的事了,你可曾见过佩戴此玉佩的云京口音男子?” 其中一名兵士扬手拿出玉佩,玉质十分通透,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潘字。 这一亮出玉佩,房内的潘瑞顿时吃了一惊,紧接着双手搜遍全身,发现随身佩戴的玉佩不见了。 “糟了!” 潘瑞顿时感到一阵头大,他倒不是觉得对方会拿他怎么样,而是感觉这事情的后果十分棘手。 这件事情要是抖搂开了,他不仅是名誉扫地,而且会影响将来的仕途。 科举取士,虽说讲究考试排名,但是也讲究个人德行。 德行有亏,难以服众,会遭人诟病。 这个时候来一出弓虽奸民女的闹剧,可谓是让潘瑞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以自身背景恩威并施,也能悄无声息揭过这一页。 然而让潘瑞没想到,一个琵琶女竟然是录事参军的胞妹。 起初对于江千越的讲述是半信半疑,可是偷窥到这一幕,他已经相信了大半。 录事参军的官职虽谈不上显赫,但放在地方州府也是具有部分实权,尤其是在军事上颇有权威,具有监督地方的特有职权。 而且以潘瑞的家境背景,自然也清楚从某种意义说,各州府的录事参军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玄武阁背景。 玄武阁,皇帝的御用内卫,具有监察天下的手段。 一个不留神,他这点破事就能够上达天听,他潘家纵使想压也压不住。 想到这一层面,潘瑞就有种无力感。 况且,此次他来原州,是为了与澹台家的婚事。 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他不仅会有牢狱之灾,而且这桩婚事也会蒙上阴霾。 加上澹台洵的不确定态度,以及澹台芸澜的执意反对,后续事态发展可能直接婚事告吹。 潘瑞不愧是出自官宦世家,仅仅是这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想到了诸多事态发展与后果。 也正是想得够全面,才让他顿时慌了神。 就在这个时候,江千越又折返回来。 一碰面,就焦急道:“潘兄,王参军已经派兵围了醉春楼。” “这……” 潘瑞诧异之际,江千越已经来到窗前。 潘瑞会意,也跟了过来,俯视一看,楼下果然有兵士驻扎。 “方才小弟询问了那两名军士,从那二人口中得知,王靖鸿此刻正在家中安抚胞妹,随后就会赶来此地!” 一听这话,潘瑞慌了:“他……他想做什么? 这还有没有王……” 他刚想说这般阵仗还有没有王法,但一想到自己做的荒唐事,顿时就没了底气说下去。 “唉,这次潘兄你可是玩大了。” 江千越一脸苦涩,“听那两位军士的口气,此次那王靖鸿雷霆震怒,声称要连带烧了醉春楼,届时就连小弟恐怕也难逃怒火。” “笑话!本公子乃……” 潘瑞刚要强提底气,却被江千越打断道:“一旦走了司法流程,潘兄,你还是你么?” “这……唉!” 潘瑞愤怒一叹,他知道江千越的言外之意。 不过他仍旧不愿意妥协:“就不信他王靖鸿能把本公子如何,况且这种事情要讲究证据!” 第0101章 耍赖的伎俩,我立个字据 第0101章 耍赖的伎俩,我立个字据 江千越一听这话,知道潘瑞要走取证困难这条路,于是急忙道:“就算小弟能维护潘兄,可是这醉春楼上下……潘兄认为能堵住所有人的口? 况且,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纵使你潘家官威势大,能左右这原州的一草一木么?” “……” 沉默的潘瑞有些颓废,想逃离又逃不出去,况且就算逃出去也没用,相信很快王靖鸿就知道一切。 想要搞一些耍赖的伎俩,结果却被江千越一通分析后,顿时也就没了底气。 “那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江千越没有回答,而是摸着下巴沉思不语。 这期间,潘瑞抓耳挠腮,焦虑情绪可谓是表露无疑。 数个呼吸后,江千越沉声道:“或许……” 潘瑞直接催促:“有什么想法快说!” “所谓堵不如疏,那王参军要是追责潘兄,你不如顺势娶了那王玉娇,再备上些许钱财赔礼道歉。 如此一来,既可化解今日之危机,也算是抱得美人归,潘兄你觉得呢?” 听着江千越这一番分析,潘瑞听着颇有动心。 一想起那王玉娇娇媚容姿,以及那精湛的弹奏技艺,都让潘瑞心生向往。 二人商议之际,雅间房门突然被踹开。 紧接着,走进来一名男子,正是身着便服的王靖鸿。 “潘公子,可真是好雅兴!” 王靖鸿单手轻微一摆,两名军士在外关上了房门。 江千越急忙上前,施了一礼:“草民江千越,拜见参军大人!” “你就是江千越?” “草民……” 砰! 江千越刚要开口,突然一拳直击胸口。 紧接着,他整个人连番倒退,最后整个身子撞在柱子上。 噗! 江千越咽喉滚动,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若非是你,家妹岂会受辱?” 王靖鸿收了拳势,一脸愤恨看着江千越,“你放心,王某不会让你如此痛快!” 说完,才将目光投向潘瑞,一股凌厉杀意,使得房中气氛陡然一变。 潘瑞此刻早已经战战兢兢,尤其是刚才那一幕,他竟然有了一种感同身受。 “接下来,轮到你了!” 王靖鸿一步步逼近潘瑞,放在背后的双拳,不时发出咯吱声响,听得潘瑞面色瞬间苍白。 “王参军,此事是个误会,是……等一下!” 面对杀意沸腾的王靖鸿,潘瑞终于开始破防:“王大人,此事是潘瑞有错在先,但事已至此,潘某认为不应以泄恨为主,而是该如何妥善处理!” “潘瑞,如果今日王某废了你,你猜令尊会不会为你伸冤?” “你!” 王靖鸿平淡一句话,彻底吓到了潘瑞。 这时候,江千越喘着粗气搭话道:“咳咳,参军大人,潘兄所犯之错,纵使身死也难以恢复往昔,正如潘兄方才所说,想一个补救的方式!” “补救? 如何补救? 简直是荒谬至极!” 王靖鸿情绪激动万分,“家妹如今生不如死,只有杀了玷污她的人,才是最好的补救方式!” “王大人,且听潘某一言!” 潘瑞原本想仗着懂一些手脚功夫,应对王靖鸿的封锁与紧逼。 然而看到江千越一拳被揍得血浆狂飙,他的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整个人颤颤巍巍半跪在地上。 “说!” “王大人,今日之事是潘某有错在先,纵使万死也难辞其咎。 但事已至此,不如……不如……” “嗯?” 王靖鸿眉头一皱,右掌已经紧握成拳。 潘瑞吓得急忙一哆嗦,不再迟疑:“不如潘某娶了令妹,如此既保全了您王家颜面,令妹也有了归宿。 以您的身份背景,应当知晓我潘家也并非寻常家族,将来两家联姻后,彼此也有个照应。” 这一番话后,王靖鸿没有回应,而是陷入了短暂地沉默中。 而在这沉默的当下,潘瑞也逐渐从惶恐中缓过劲来。 此刻他觉得江千越的提议很不错,既能解决当下的矛盾冲突,又能得到一个娇美娘子。 如果这些只是眼前的利害关系,那么两家联姻之后,背后的利益纠葛就有了质变。 身在文官阵营的潘家,一直与武官阵营争斗在朝堂。 若是能够通过王靖鸿这一环,悄然连接大梁的第三势力,这对于潘家稳固在文官中的地位,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助益。 潘氏一族,在云京是大族,而他与父亲潘易时,也只是其中的一支罢了。 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肯定会被政敌拿来做文章影响潘氏一族。 到时候别说是他,就是父亲潘易时都够喝一壶的。 就在潘瑞内心有些小确幸时,王靖鸿轻敲桌面:“此话当真?” “当真!” “可王某信不过你!” 潘瑞顿时一慌:“啊这……” “你潘瑞来原州的目的,你以为王某不清楚?” 王靖鸿话音刚落,江千越一边咳血,一边喘着气道:“参军大人,这潘家与澹台家的婚事乃是长辈有约,潘兄一个晚辈也做不了主,况且即便能做主,为了此事而再横生枝节,也是得不偿失……” “混账!” 江千越话未说完,只闻咔嚓一声,桌面被拍出了一道掌印。 嘶! 潘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内心翻江倒海。 “依你之意,是要让家妹作妾了?” 江千越也是吓得一哆嗦,忙道:“大人误会草民了,草民是想说,如今事已至此,不如以平妻之礼迎娶令妹,如此三方也能缓和接受。” “对,江老弟说的没做!” 潘瑞连连称赞,“兄长且放宽心,等将来令妹嫁入潘家,我定会以正妻待之!” 此时此刻,潘瑞向江千越投去感激目光,心说这小子真是个人才,还是这个提议深得我心。 “可是王某还是信不过!” “那……那我立个字据,兄长你看可行否?” 潘瑞顺杆子往上爬,此刻一口一个兄长,俨然认定了这位大舅哥。 闻听这话,王靖鸿瞪了一眼:“字据? 你当是货物交易不成? 立个纳婚书!” “纳婚书……行,我这就写……” “用不着你来写!” 王靖鸿不屑一顾,一指咳血的江千越,“你来代笔,他署名签字。” “我?” “废话!谁让你字写得好?” “可是……” 江千越面露难色,颇有些不情愿的意思。 潘瑞见状,连忙催促:“江老弟,有劳了!” “那二位稍等!” 江千越捂着胸口,趔趔趄趄走到远处书桌旁,飞快地写了一份纳婚书,然后交于潘瑞过目。 潘瑞阅览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在婚书上署了名。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他还额外用印泥按了指印。 接过纳婚书,王靖鸿又敲了敲桌面,既没有作出表示,也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 潘瑞顿时反应过来,于是勉强带笑道:“此次原州之行过仓促,也没有什么准备,稍后就去钱庄签取四万两票据,如此也算是妹夫的一番心意!” “那王某就恭候了!” 王靖鸿说完,起身离去。 “兄长慢走。” 送走了王靖鸿,潘瑞终于松了口,坐在一旁像是斗败的公鸡。 “潘兄,今日之事,是小弟有愧,咳咳……” 江千越十分的自责,结果喉咙一动,又咳出了鲜血。 潘瑞就算是心中有火气,见到江千越如此模样,他也懒得说什么。 等王靖鸿带兵士撤离醉春楼,潘瑞也一声不吭的悄然离去。 呼! 江千越长舒了口气,周身一阵轻松。 这时候,楼内仆人进来整理打扫,同时玉香端着洗漱用具进入房间。 江千越洗了把脸,又漱了几次口。 “你这胭脂糖水,可是有点齁啊!” 江千越砸吧了两下嘴,感觉口腔里还是留有余味。 玉香在旁递上湿巾:“那我再去取点盐巴。” “不必了。” 江千越一把拉住玉香的手,随性抚摸之下,感觉柔软无骨。 短暂接触后,江千越便松开了,这让玉香心绪起落复杂。 江千越抖了抖衣袖:“对了,关于夏荷,赠银千两,问她有无中意男子。 若有,你可亲自操办撮合;若无,你也可物色一名老实人家,但切记一个标准。” “公子请说!” “舞文弄墨、卖弄才学、不甘寂寞者,不在考虑之内!” “这……这标准……” 感受着玉香的怪异眼神,江千越顿时恍然大悟,这不是在对标自己么? 于是尴尬轻咳一声,又继续道:“那就再加一个,贪杯嗜赌者,也不再考虑之内!” 玉香抿嘴一笑:“玉香记下了。” …… 潘瑞第二日取了票据,亲自送到了王靖鸿的府上。 待潘瑞离开,江千越从后堂走了出来。 客厅里,王靖鸿突然大笑起来:“老弟啊,你这一票玩得可不小啊!” “那是多亏了王大哥慷慨相助,否则小弟也不会如此大胆。” “诶,这话可就见外了,自家兄弟相互协助,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靖鸿说着,将桌上票据全部推到江千越面前。 江千越见状,顿时一愣:“王大哥,您这是何意?” “这本就属于你,为兄岂能占有?” 江千越当场拒绝:“王大哥,方才你还说都是自家兄弟,为何此时却见外了?” 王靖鸿笑了:“好小子,你这是那话堵我呢。” “王大哥,此次您相助小弟,将来势必会得罪潘家,这已经让小弟很是自责了,岂能再舔着脸收下此物?” 江千越说得十分真诚,这次确实得益于王靖鸿帮助。 他不仅从王靖鸿这里知悉潘家的势力关系与底蕴,而且还让王靖鸿陪他做了一个局。 第0102章 既无话可说,就不要再说 第0102章 既无话可说,就不要再说 对付敌人,首先要摸透敌人。 当日在刺史府收下票据作出妥协,然后才有了醉春楼的那一幕。 原本邀请潘瑞出来喝酒,江千越还有些顾虑,担心潘瑞由于张冲的神秘失踪,会对他产生一些警惕与疏远。 然而孟新宇的主动拜访,彻底打消了这一层顾虑。 孟新宇的用意,当初月娇说的并不全面。 应该说,孟新宇将事情‘坦诚相告’,是有着一石三鸟的用意。 除了想让他与潘瑞的矛盾升级引发冲突外,也是刻意替孟家拉了一波人情。 他相信孟新宇说的是真实情况,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必要。 既然潘瑞做了这件事,那么无外乎是出于个人私怨。 然而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潘瑞为防止他出尔反尔,所作出钳制他的一个把柄。 毕竟金钱贿赂,主动权在他江千越这里。 堂堂潘家大少岂能受制于人,所以与其说是一时报复,倒不如说是潘瑞想戏耍他。 有把柄在手,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正因为摸透了潘瑞的脾性,所以想到了这一层,更确定潘瑞会应邀而来。 对于一个掌控把柄的人而言,最有成就感的时刻,便是当面看着敌人一脸无助求饶的模样。 果然,潘瑞来了。 不仅来了,还施展了与孟新宇同样的伎俩。 孟新宇是希望他与潘瑞矛盾继续升温,而潘瑞想着他与孟新宇连带秋万拂水火不容。 这两者,其实都是一个内核,那就是拔出竞争对手。 孟新宇想着用他影响潘瑞,以便将来会试少一个竞争对手。 显然,在孟新宇的心中,相较于秋万拂,潘瑞才是最忌惮的存在。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他江千越。 同样的道理,在潘瑞的心中,对将来会试影响最大的,至少在原州地界要数孟新宇与秋万拂。 至于江千越,虽说心有顾忌,但毕竟秋闱这一轮都还没过。 潘瑞与孟新宇都希望通过拱火,让他江千越作出有失理智的事情。 即便最后愿景没有达成,那也没什么损失,反而能让江千越感恩戴德一番。 江千越自然是以看猴的心态,全程品味着二人的表演。 不仅如此,他还配合相当默契,让对方在心理上得到了满足。 于是,潘瑞就放松了警惕。 酒是好酒,不过加了曼殊君兰。 曼殊君兰,是一种提升男人雄风的药物。 少量服用可以让人亢奋,并且能够提振精神之奇效。 不过若是服用过度,就会导致心脉骤停。 更甚者,就会当场死亡。 当初孙远假死一案,这种药物就曾经出现过。 如今经过改良后的曼殊君兰,尽量中和了内在毒性,增加了壮阳致幻的功效。 月娇假扮琵琶女,并非是个偶然,而是因为潘瑞对琵琶音律情有独钟。 所以,月娇才能顺利入局。 当然,月娇身份设定成王玉娇,也就是王靖鸿的胞妹,是为了让王靖鸿顺利参与此局。 当潘瑞遇到美人,在壮阳致幻的催动下,可谓天雷勾动地火,后续的事情可想而知。 不过,后续承接这个任务的不是月娇,而是醉春楼的一名陪妓夏荷。 被药物催幻的潘瑞,早已经混乱不辨是非。 加上月娇与夏荷妆容衣着相似,周围环境又刻意营造朦胧昏暗,所以后续也就水到渠成了。 身为醉春楼的陪妓,早已不是处子之身,然而对于鸨娘这种行业老人,自然会做到真伪难辨。 后续的剧情,就是让潘瑞在他的引导之下,逐渐走进一个死胡同。 于是,这时候配合演出的王靖鸿带人出现了。 无论是走廊里的对话,还是楼外的兵士驻扎,都是为了给潘瑞造成一种心理压力。 之后王靖鸿那一拳,无非是攻破潘瑞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平妻美人与生死威胁,几番心理折腾下来,潘瑞终于一步步入局。 最后,签了纳婚书。 江千越不愿收四万两票据,这让王靖鸿很是不悦:“老弟啊,我一个堂堂参军,实在是不适合。” “王大哥,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王靖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江千越再客气推辞下去,就显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笔钱来路不正。 “这就对了,哈哈哈,来吃茶!” 江千越收了票据,端起茶盏认真道:“硝矿开采耗财颇多,小弟也正为此发愁,这四万两就当是王大哥入股了硝矿,您可是帮了小弟呀。” “额哈哈哈,老弟啊老弟,你虽说年纪不大,但这为人处世真是……” “王大哥见笑了!” “不!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王靖鸿认真道,“老弟能有如此胸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过誉了。” 江千越之所以转弯抹角,也要将这四万两归于王靖鸿,其实也并非是出于感恩慷慨。 感恩是肯定的,但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将王靖鸿绑定在同一条阵线。 潘瑞被诓骗这件事,将来是肯定会被识破,那么江千越希望王靖鸿能顶住这波压力。 如果王靖鸿不收,这其中牵连就不深,那么王靖鸿就不会强硬对待。 这件事情总要有人扛雷,但这个人绝不能是他江千越。 非是不愿,而是扛不动。 提及东阳县的硝石矿,王靖鸿突然认真起来:“老弟啊,如今连绵大雨,山矿虽处于高地,但也难免会积洼灌水,更有甚者,会引起塌方事件,所以此事你需要多加留意。” “王大哥所言极是。” 江千越脸色一怔,对于此事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王靖鸿望着外面依旧雨落不断:“唉,说起这鬼天气,恐怕洪涝是在所难免了。” 这一番话,又让江千越心情沉重了许多。 …… 刺史府,书房里,澹台洵闭目凝视。 没过多久,潘瑞缓步走了进来。 “侄儿拜见叔父!” “坐!” “是!” 潘瑞恭敬地坐在一旁,丝毫没有骄躁之气。 澹台洵睁开双眸,飘忽的眼神看向窗外:“在府上可还习惯?” “叔父照顾无微不至,侄儿感激涕零。” “那就好。” 简单地三个字后,澹台洵便没了下文。 这让潘瑞感到一阵困惑,因为这次是澹台洵主动传唤,结果三个字就打发了? 在潘瑞想来,一定是澹台洵对婚事有了答复。 “叔……” 潘瑞刚要开口询问,结果澹台洵突然道:“你该回去了。” “什么?” 潘瑞觉得自己听错了,心想这是几个意思? 紧接着,澹台洵又道:“你在原州耽搁太久,来年春日便是会试大考,你应当有所准备。” “叔父关怀之情,侄儿铭感五内。” 潘瑞急忙道,“然侄儿虽身处原州,学业却不曾丝毫荒废,此次是应家父之命,商定与芸澜妹妹的婚事,不知叔父您……” “罢了!” “罢了?” 潘瑞一听这两字,顿时就炸毛了,因为他感觉到了不妙:“叔父,您这是何意?” 澹台洵依旧是古井不波的表情:“贤侄将来时步踏青云之辈,小女实在是配不上,所以还是不提此事为好。” “叔父,这话又从何说起?” 潘瑞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强压心绪,“家父一向重视情谊,此次遣侄儿前来,便是表明了心意,叔父你这个理由说不通。” “说不通?” 澹台洵看向潘瑞,“为何要让老夫说的太通透?” 澹台洵的眼神平静,然而却让潘瑞有坠入冰窟的感觉。 潘瑞愣了愣神,随后问:“叔父,您是不是道听途说了什么,使得您对侄儿有所误解?” 他想不通澹台洵为何拒绝,最后他想到了醉春楼的那件事。 就在潘瑞等待对方询问、而他作出一番想好的说辞时,澹台洵突然问:“误解? 你既然写了拒婚书,反过来却质问老夫?” “拒婚书?” 酝酿好的说辞还没出口,就让潘瑞顿时懵哔当场。 “这是你的签字与印戳?” 澹台洵说着,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张丢在了桌面。 潘瑞连忙起身,拿在手中一瞧,当场顿时呆若木鸡。 “这……” 纸张上赫然写着拒婚字句,其中更有嘲讽奚落澹台芸澜之词。 其中更不乏隐晦诋毁澹台芸澜行为不检点,以及其父澹台洵处事不公为人阴险。 最后几句,愤慨之后决定拒婚,不承认两家约定的婚事。 通篇所用笔迹,竟然与他别无二致。 最要命的是,最后的签字与印戳。 就算他能狡辩内容不是他所写,那么这印戳又作何解释? “看明白了?” “叔父,这……这……” 澹台洵冷哼一声:“难不成这是老夫伪造的不成?” “不不不,侄儿并无此意,只是……”潘瑞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此事一定是那江千越所为,当日……” “够了!” 澹台洵一摆手,冷眼一瞥,“老夫就问你一句,这印戳可是你的?” “……”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不要再说了。” 澹台洵说完,便不再搭理潘瑞。 潘瑞几次欲要开口解释,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待潘瑞退出书房,澹台洵瞥了一眼桌上拒婚书,自言自语道:“一柄断水宝刀,这小子竟然做到了。” 断水宝刀,并非是真正的实物,因为实物根本做不到抽刀断水。 所以他要的这柄宝刀,是斩断两家婚事的契机。 如今,这一纸拒婚书就是。 第0103章 是发丝乱了,你脸红什么 第0103章 是发丝乱了,你脸红什么 潘瑞怀着满腔怒火离开刺史府,目标是直奔江家而去,他需要找江千越当面问清楚。 然而江千越并不在家,于是就骑着快马又赶到王靖鸿府上。 当潘瑞说明来意,正要质问王靖鸿时,王靖鸿却拿出了那一纸纳婚书。 一见纳婚书,潘瑞当场又懵哔了。 原本他以为,是江千越与王靖鸿合谋做局,让他糊里糊涂签了以假乱真的婚书。 认为当日他签下的看似纳婚书,实则是澹台洵手中的拒婚书。 然而当看着眼前白纸黑字的纳婚书,潘瑞此前的质疑与推断,再一次遭受到了心理冲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我猜错了?” “可是我签了纳婚书,那拒婚书又是……” 潘瑞心中疑惑叠生,不停的肯定与否定,让他彻底懵哔糊涂了。 看着潘瑞混乱的表情,王靖鸿冷笑起来:“潘大公子,今日到我府上怒气匆匆,你莫不是想要反悔这桩婚事?” 潘瑞支支吾吾,为难道:“这……王兄,此事实在是蹊跷,潘某一时半会也难以理清,不如……”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情谈这个。 “诶,既然来了,不妨见一见家妹,如此也好熟络一下感情。” 王靖鸿一摆手,打断了潘瑞的话,然后吩咐女婢去请小姐。 很快,潘瑞就听到一阵碎步声传来。 就在他循声望去时,整个人再次震惊在当场。 “啊这……” 只见女婢搀扶着一个浑身臃肿,且裹着大量绷带的人。 就连面部也被裹了好几道,仅留下眼部一道缝儿。 “见过……潘公子。” 绷带人声音粗哑的说着,象征性的施了一礼,单手拄着一根拐杖,身子摇摇晃晃如风中飘絮。 潘瑞指着绷带人,诧异得望着王靖鸿:“王兄,这位是……” “这就是家妹玉娇,难道妹夫你不认识了?” “什么?” 虽然已经想到,但当得到确认后,潘瑞内心还是遭到了巨大冲击。 “妹夫你有所不知,当日玉娇一时情急从桥上坠落,虽极力营救性命无忧,但是整个面部撞击水中锐石而割伤,就连这腿……唉,以后恐怕……” 王靖鸿说着,顿时感伤起来:“身为兄长,未能保护好亲妹,王某倍感自责,幸得妹夫你不离不弃,将来玉娇的幸福,就拜托妹夫了。” 咳咳! 潘瑞差点没被这句话呛死,于是急忙开口道:“王兄,其实潘某今日前来,是想与您商议一事。” “哦? 何事?” 王靖鸿突然来了兴致,“莫非是婚事提上日程了?” “额……王兄请听我说!” 潘瑞随后小心翼翼,拐弯抹角以各种理由委婉讲述,其内核主旨就是想要推掉这桩婚事。 一听潘瑞这话中之意,王靖鸿自然是不能答应,全身绷带的王玉娇也是声音沙哑的哭泣纠缠。 面对这王氏兄妹的混合双打,潘瑞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将自己的决定贯彻到底。 因为,他实在无法接受如今的王玉娇。 曾经的王玉娇在他心里,那绝对是娇媚美人一个,不仅声音甜美,样貌也是出尘一绝。 不仅如此,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 然而如今,不仅样貌尽毁,而且声音也沧桑老浑。 不仅腿脚不利落,就连以后弹琵琶也成了奢望。 那么这样一个残疾丑陋的女子,他娶回家中岂不是一个笑话,更是给自己增加几分厌恶。 面对潘瑞谨守底线,王靖鸿当场暴怒不已,绷带女哭如泪人,最后气晕了过去,被女婢扶回了后堂。 “王兄,此事强求不得,还请成全!” 潘瑞态度坚定,当下环境可不比在醉春楼,他并不惧怕王靖鸿。 因为这性质不同了,如果说此前因为个人理亏,那如今便是站在正当位置提出拒绝。 毕竟四万两银子已经送出,王靖鸿也不好提及强占胞妹之事,否则扯皮起来对大家都不好看。 “成全? 谁来成全玉娇?” 王靖鸿愤怒不已,“玉娇是因为你才伤残至此,如今你却……罢了,王某懒得与你废话!” 潘瑞听出这话外之音,于是道:“关于令妹伤残一事,潘某也略有责任,因此潘某绝不会无动于衷,会做出一定的补偿!” “哦? 你……” 王靖鸿面露迟疑,显得有些意动。 潘瑞见状,心想这家伙果然是贪财,于是认真起来:“潘某愿以纹银万两,聊表心中愧疚之情,还望王兄成全。”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王某岂能以区区钱财而不顾家妹幸福?” 王靖鸿声音洪亮,紧接着话锋一转,“然而如今事已至此,想来即便是嫁入你潘家,将来也会冷落孤寂一生,身为兄长,于心不忍啊!” 既然王靖鸿已经松口,潘瑞岂能不附和两句:“王兄怜妹之情,真是感人肺腑,潘某敬佩之至!” 简短的交涉后,潘瑞得愿所偿,走出王家大宅的一刻,潘瑞将纳婚书撕得粉碎。 本该长舒一口气,但潘瑞却觉得胸口闷得慌。 “这究竟是……唉!” 潘瑞回头看了一眼王家府邸,愤恨不已:“王靖鸿,此事你我还没完!” 看着满地的纸屑,潘瑞就是一阵肉疼。 那是纸屑么? 不是,那是前后五万了纹银! 五万两银子,就如此稀里糊涂给整没了,他都不知道回去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此次他透支巨额钱财,却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原本这些钱财,是为了与澹台家联姻的礼金,如今不但礼金虚耗没了,就是这两家婚事也要吹了。 一想起两家婚事,潘瑞依旧觉得这事有人捣鬼,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江千越。 然而此刻,他却找不到丝毫证据。 本想从王靖鸿这里找寻突破口,却不料又搭进去了一万两银子。 潘瑞灰溜溜的离去,此刻后堂花厅内,月娇正有条不紊的解除身上的绷带。 一旁江千越见状,突然笑了:“这次委屈你了,这大热天的。” “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能惩治那个潘瑞,奴婢乐意着呢!” 月娇一边低头拆绷带,一边甜甜的笑着。 见月娇额头鬓角泌出细汗,江千越上前用汗巾为其擦拭。 “少爷……” “别动,否则乱了。” “乱了?” 月娇发觉自己胸口不经意碰蹭江千越身子,此刻又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轻轻用指尖为月娇理顺鬓角,江千越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发丝乱了,你脸红什么?” “我……” 江千越这么一说,月娇顿时俏脸更红了。 “咳咳,江老弟,你这……当着为兄的面,实在是让为兄有些吃味啊!” 就在这时,王靖鸿轻咳一声,缓步走进了花厅。 “王大哥误会了,我只是……” “诶!堂堂男儿血气方刚,这也正常不过了。” 王靖鸿轻轻给了江千越一拳,又调侃起来,“你要是真的无动于衷,为兄还真怀疑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呢!” “啊这……王大哥你这眼神有些狡诈呀!” “并非是你王大哥多疑,而是放着这个美娇娘,你不疼惜留在身边,反而起居随行让一个男仆在侧,这就不由得……咳咳!” “王大哥说笑了,小弟曾今就因为身边女眷太多,才致使整日贪恋酒色,最后险些命丧黄泉,因此家中父母才有如此安排,刻意规避,也是一种被动节制。” “被动节制? 这个词有意思!” 王靖鸿坐在了一旁,打量着江千越,“如今江老弟已然脱胎换骨,言行举止颇有老成之态,显然是已经能够自律,那又何必刻意规避,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有了内心魔障?” “王大哥所言有礼,小弟会斟酌一二。” “呵呵,为兄也只是浅薄之见。” 王靖鸿摆了摆手,“这潘瑞一事,如今也算是告一段落,老弟愿望达成了?” 江千越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解释。 他只是邀请王靖鸿参与,并没有说明布局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王靖鸿早就猜出了大概,但他说或者不说,就是两种不同的结果。 王靖鸿倒也知趣,并没有打算追问。 其实所做这一切,都是让潘瑞心甘情愿的签字。 无论是被潘瑞撕毁的纳婚书,还是澹台洵手中的拒婚书,上面的签字署名与印戳都是真的。 至于为何潘瑞只签字印押一份,却突然就冒出了两份不同的婚书,这就要归功于古人赝品制作的技艺了。 一幅丹青字画,放在造赝高手的手中,就能将一张字画离析成三份字画底本。 经过精心加工之后,三份字画就都是真迹,除非真正鉴画名家能看出一丝端倪,寻常之人根本无从察觉。 江千越就是利用这一点,将经过特制的纸张写上纳婚书,再让潘瑞毫无猜疑的签字印押。 然后再私下揭去上层纳婚书,下层便是早已写好的拒婚书。 拒婚书所用笔迹,正是江千越苦练之后,暗自临摹了潘瑞笔迹的结果。 潘瑞住进刺史府,平日里没少写字。 尤其是受到江千越的刺激后,在嫉妒之心的催化下,更是誊写了大量地文章。 这些都被澹台芸澜暗中整理搜集,然后派人送到江千越的手中。 江千越本就是善于书法之人,又有大量字迹可以参照,因此就算是潘瑞本人也难辨真伪。 江千越料定,当潘瑞看到那份拒婚书后,会想到自身进了一个圈套。 所以,势必会找他与王靖鸿对质印证,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因为摸透了潘瑞的性情,所以让月娇扮成毁容伤残模样,如此一来就能让潘瑞主动退却。 如此一来,王靖鸿这里的短板补上了,不用到时候嫁妹子没人上花轿。 第0104章 上中下三策,女人真可怕 第0104章 上中下三策,女人真可怕 东阳县,云阳客栈。 江千越独坐在桌前,望着外面阴云密布,心情有些沉重。 月娇在旁侍奉,不时地添些茶水。 见江千越面色不佳,月娇轻声问:“少爷,是不是茶不合口?” “茶? 哦,不是,我在想事情。” “少爷这一路少言寡语,定是奴婢服侍不够周到。” 江千越听着有些自责的语气,这才侧身看向月娇:“你这一路做得很好,我只是担心着雨季会引发灾难。” “少爷说的是洪灾? 这本就是天灾,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又何必为此伤神?” 江千越摇了摇头:“洪涝虽是天灾,但也要人间有情。” “少爷……” 月娇听完这句话,神情不禁一怔。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声音传来:“好一句人间有情,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你一个人偷溜出来,对我而言,你却是无情!” “你怎么来了?” 江千越没有去看来人,只是无奈低头叹了口气。 “吭!我为什么不能来?” 来人正是一身男装的澹台芸澜,美眸一瞥身旁的月娇:“这世上没有一只猫儿不偷腥,我自然是要来看着!” “你……”江千越眉头一皱,“说话就不能注意一点分寸?” “分寸? 你若是懂得分寸,为何不是我随你来东阳县?” 江千越懒得与之纠缠,于是敷衍道:“你定是口渴了,月娇,斟茶!” “是!” 月娇手法娴熟地给对方斟了一杯茶,然后又站回了江千越身旁。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千越感觉月娇更贴近了自己。 江千越随即转移话题:“对了,那位潘大公子可还安好?” “已经回云京了,不过在回去之前,倒是找过你几次。” “看来你的事情解决了。” “老头……咳,家父说了,你这‘一柄断水宝刀’已经达成,剩下……” “诶,打住!” 江千越直接摆手打断,“这三件东西,我可没说一定要全数完成。” “你什么意思?” “能力有限,只能完成这一件。” 澹台芸澜顿时气恼:“喂!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她而嫌弃我了?” “你就如此不自信?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澹台芸澜!” “少废话,是不是?” 澹台芸澜不予理会,依旧是步步逼问。 这一问,也让一旁月娇微微侧耳,想要听江千越如何回应。 “月娇确实比你温柔很多……” “你!” “不过你猜错了。” 江千越大喘气的话术,使得两女神色几度变化,“既不是因为她,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令尊太刁难人。” 江千越的回应,让澹台芸澜情绪稍缓,坐在一旁自言自语:“确实有点过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可以的喔?” “一个潘瑞就已经焦头烂额,大小姐,您就饶了我好么?” “不是还有我么?” 澹台芸澜主动接过茶壶,给江千越倒了杯茶,“那拒婚书上,可是有我一份功劳呢!” 话音刚落,一旁月娇突然开了口:“没有您为少爷送来临摹样本,少爷也能做到这一点。” 澹台芸澜一听这话,依着自己身份与脾气,定要当众斥责月娇两句。 但余光偷瞄了一眼江千越,随后压住脾气冷笑一声:“一个女婢也就这般见识,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透过杯盏水面折射,江千越察觉月娇欲言又止,于是开口道:“月娇,有什么见解,不妨坦然一说。” 月娇一愣,随后垂首称是。 “以奴婢愚见,此次婚书一事,有上中下三策。” 月娇伸出兰花三指,然后将目光看向澹台芸澜。 澹台芸澜疑惑之余,却饶有兴致起来:“三策,说来听听!” “其实无论是纳婚书还是拒婚书,最重要的便是潘瑞的签字署名,曾经奴婢一直疑惑,既然少爷有以假乱真的笔力,直接代替潘瑞签字署名便是,何须再历经周折设局?” 月娇打开了话匣子,又娓娓道来:“后来奴婢想通了,直接代笔不过是下策罢了。 虽能以假乱真,但却难以对潘瑞内心造成冲击,事后定然会极力否认此事,更会携怒追究到底,如此一来,后续将会横生许多枝节。” “嗬,越越,她倒是分析得有模有样。” 澹台芸澜虽然很不喜欢月娇,但也不得不承认分析得很到位。 月娇不在意对方调侃,又道:“反观当下之局,虽历经周折,但却给那潘瑞身心造成三重伤害,奴婢以为这便是上策。” “嘁!那还不是我的功劳?” 澹台芸澜露出几分傲娇,“对了,你这三重伤害……又是何意?” “这……” 月娇迟疑了,将目光投向江千越,似有探询之意。 江千越端起茶盏:“芸澜不是外人。” “嗯!” 月娇整理了一下语言,又继续道,“一重是心理……壁垒被破,让他没有底气否认署名印押;一重是先后破财五万两,他必然不会久留原州;一重是生育……机能受损……” 说到这里,月娇已经不再详述。 “心理壁垒? 生育机能?” 澹台芸澜品读着这新鲜词汇,很快就猜出了大概:“好呀越越你个坏人,竟然藏着这种坏心思,真是……太好了!” “咦!” 江千越一脸嫌弃,“啧啧啧,你这女人真可怕。” “嘁,我都不嫌弃你,你倒反而嫌弃我,真是没良心啊,当初私下办事的时候……” “咳咳!” 一听这口风不对,江千越急忙打断,“月娇,你继续说。” 月娇似乎听出了话外之音,表情颇为复杂,语气也偏重了起来:“至于这中策,便无需澹台小姐协助,依旧可以完成此事。” “哦? 何意?” 月娇冷笑一声:“其实很简单,少爷曾借阅了潘易时的贺寿帖!” “什么? 越越你!” 得知情况的澹台芸澜,顿时诧异起来。 “我这也是以防万一,你无需放在心上。” 江千越说得十分清淡,但是背后的准备也是有些辛苦。 一张书画真迹,能够离析三份真迹。 同样道理,一张厚实的婚书纸张,一样能分离三张同样签名印戳的真迹。 除了王靖鸿手中的纳婚书,以及澹台洵手中的拒婚书,其实还有一份拒婚书。 这三张婚书只有一处相同,那就是潘瑞的签名与印戳。 王靖鸿手中的纳婚书,内容是江千越亲笔书写。 澹台洵手中拒婚书,内容是江千越临摹潘瑞笔迹所写。 最后一份没有出现的拒婚书,是江千越临摹潘易时的笔迹所写。 临摹了潘氏父子的笔迹,并以不同口吻书写内容。 如此一来,就成了父亲书写拒婚理由,儿子认同并签字印押,让人感觉父子达成了一致。 其实江千越很看好这一份,只是担心这样会把事情玩得太大。 同时,也不想澹台芸澜心思白费,所以考虑再三后,也就没有选择使用这个备份。 为了临摹潘易时,江千越特意向齐宏坤借阅了贺寿帖。 因为此次潘瑞代父参加贺寿,所持贺贴就是潘易时亲笔书写的。 见澹台芸澜一脸诧异,月娇微微撇嘴:“所以奴婢方才会说,即便没有您澹台小姐帮助,少爷依旧能完成此事,您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哼!牙尖嘴利!” 澹台芸澜瞪了月娇一眼,月娇状做什么都没看到,将目光投向外面街市。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真是够水灵啊!”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自客栈柜台传来。 当江千越循声望去时,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提着酒壶迈步走了过来。 青衣男子目光始终在月娇身上,直接把澹台芸澜与江千越无视了。 面对青衣男子的不洁目光,月娇脸色顿时一白,身子悄然挪到江千越的后面。 “诶,小娘子你退什么?” 男子捋了捋唇上山羊胡子,随后就要伸手去拉月娇的手臂。 就这时,江千越突然开了口:“阁下莫非姓野?” “嗯?” 男子半眯着眼,瞄了一下江千越,“姓什么,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 江千越冷笑一声,“若是姓野,在下是要请客吃shi的。” “哦? 此话怎讲?” 男子眼前一亮,心说还有请客吃食这等好事。 “那你是姓野喽?” 男子打量着桌前两人,见衣着穿戴不似寻常百姓,于是就笑着说:“没错,某家正是姓野!” “原来如此。” 江千越突然笑了,随即站了起来。 男子以为对方是要请他坐下,正要开口寒暄说上两句,没想到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前一花。 “你牠娘……” 男子气恼之际,刚要作出反应,一个凳子迎面砸了过来。 江千越先下手为强,一巴掌占得先机,然后乘机抡起凳子迎面痛击。 哐哐哐! 连续三凳狂砸,男子顿时没了脾气。 额头鲜血浸染面颊,哀嚎之声响彻客栈。 江千越一伸手,月娇抓起桌上残留的鸡骨头递了过来。 “一条野狗也敢在这里狂吠,那就先请你吃骨头,然后才请你食屎!” 江千越说着,将鸡骨头全部填进对方嘴里。 “客倌,快停手,快停手。” 这时候,客栈掌柜急忙出言制止。 “打坏的东西,我陪你便是。” 江千越拍了拍手站起身,不再对男子下狠手。 掌柜给伙计递了个眼色,伙计立刻上前搀扶那名青衣男子。 “客倌您莫要误会。” 掌柜来到近前,小声地劝解道,“客倌您不是本地人,不知这其中缘由,乘着天色尚早,还是早些离开吧。” 第0105章 是一番好意,通城虎花彪 第0105章 是一番好意,通城虎花彪 掌柜神色复杂,似有难言之隐。 江千越见状,却是顺势坐了下来:“这天色虽是尚早,但雨天却要留客,今夜就在这里歇脚了。” “客倌您……” “诶,莫非掌柜是担心在下付不起宿资?” “那倒不是,只是他……”掌柜看了一眼门口,此时伙计正架着青衣男子离开,“客倌,小老儿可是一番好意。” 掌柜自称小老儿,其实年纪也就五十岁左右。 古今对年龄的称呼,可谓是天壤之别,归根缘由就是越是缺失什么,就越是要去争纠什么。 江千越生活的那个时代,一个个无论男女都往小了去说,叔叔阿姨都成了难以接受的词汇。 而在当下时代,一个个却都往大了说,这是对长寿的一种期许。 一听这话,澹台芸澜开了口:“听你这话外之音,是那条野狗大有来历咯?” “这……” 掌柜有些迟疑。 江千越见状,丢了两锭银子给掌柜:“请安排房间,稍后你我叙谈,不知掌柜意下如何?” “好吧,请!” 很快,掌柜安排好了两间干净房间,而且是紧挨着那种布局。 在江千越的住房里,掌柜将大致情况说了一些。 掌柜名叫谢申,根于谢申的一番讲述,此前青衣男子名叫路不平。 路不平是云阳客栈的常客,不过多数是赊账为主。 即便如此,谢申也不敢去催讨,皆因这路不平乃是东阳县一条恶棍。 路不平横行霸道,所依仗的是背后通城帮。 “通城帮?” “不错,这通城帮,乃是本县一帮流氓恶棍组成的帮会。” 江千越眉头一皱:“通城虎,花彪!” “客倌您知道此人?” 一见眼前少年说出通城虎,谢申顿时有些意外,因为这通城帮帮主就是花彪,也被东阳县百姓称作通城虎。 城内有虎,人人惧威。 “听说过而已,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江千越浅浅一笑,他这话并不是自谦,而是真的不太清楚。 原州几个县中,东阳县最偏远贫困。 要不是这里有王靖鸿送的矿产,他也没心思关注东阳县。 自从让黎云接管开采硝矿后,就曾听黎云提过两次。 所提内容,便是这通城帮索要平安钱。 而所谓平安钱,也就相当于索要保护费罢了。 一旁澹台芸澜冷哼一声:“嗬,这花彪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以通城虎自居!” “诶,姑娘小点声,免得隔墙有耳!” 掌柜谢申连连摆手,显得十分紧张,竟然习惯性地看了看房门。 又与谢申聊了几句,江千越才让谢申离去。 月娇低着头,十分自责:“少爷,此事都怪奴婢,否则也不会生出此等事端。” “你想多了,就算越越不出手,我也会教训那条恶犬!” “澹台小姐,您?” 澹台芸澜的这番表态,让月娇顿时颇为诧异。 澹台芸澜撇了撇嘴,懒得再作解释。 江千越突然笑道:“月娇,你先去隔壁整理房间。” “是!” 月娇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待房门关上,澹台芸澜坐在了一旁:“支开那个小妖精,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就一定有话要说?” 江千越杵着手臂,歪着脑袋看着澹台芸澜,“就不能静静欣赏如画美人?” “少来这一套!” 澹台芸澜虽然依旧言辞强硬,但语气柔了许多,“此行带上这妖精,还说你无心纳妾?” “原来还是因为这个事……” 相较于平日里来福伴随,这次换成月娇相伴,确实有些一反常态。 江千越无奈,只得将王靖鸿说过的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初王靖鸿随口一说,他江千越当真了,也开始在意这件事情。 如今他再说这个事,澹台芸澜也格外认真起来。 听完讲述后,澹台芸澜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本小姐亲自验过,否则我可能就真信了!” “你!” 江千越顿时一阵无语,心说这两者之间有必然关系么? “对了,这个小妖精……” 澹台芸澜还要说些什么,江千越一摆手:“不谈她了,今日就委屈你与月娇暂住一室。” “嗛,你就不担心我欺负她?” “你都说要出手了,我还担心什么?” 澹台芸澜拉着江千越的手,颇有小女人姿态:“那你多留心,我就在隔壁。” “放心!” 今日一时冲动打了路不平,算是与通城帮结梁子,这件事情也不会轻易结束。 不过江千越倒不后悔,他平生最看不惯就是这种败类行径。 得知路不平是通城帮的人,他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夜,阴云密布,不见一丝星光。 县城里,除了几只猫狗穿梭,早已没了人影踪迹。 城北有一处大宅,朱红色大门紧闭着。 由大门通往大厅的石板路上,不时有人影往来,沿途两边插着蓝白小旗子。 大厅内,灯火通明。 居中挂着一张丹青巨幅,上面赫然画着一只下山猛虎。 在巨幅丹青下方,宽大座椅上,放置着一张完整地黑熊皮。 一名方脸男子,单臂拖着脑袋,似睡非睡的微眯着双眼,一双皮靴斜踏在黑熊头皮上。 这方脸男子,正是通城虎花彪。 以熊皮座椅为中心,大厅两边依次排开,各自分布着六张座椅。 十二座椅,此刻只有四人在场。 “说吧,究竟何事?” 花彪轻声一语,询问在座的四人。 话音刚落,其中一名高大男子站了起来:“帮主,今日帮中有弟兄被人羞辱殴打,还请帮主定夺!” 不等花彪开口,厅内另一精瘦男子冷笑起来:“我说老肖,就这点小事,你竟然摆出如此阵仗,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高大男子冷眼一瞥:“高盛,你也就脾气与名字相符!” “肖督谭,你什么意思?” 精瘦男子气愤之刻,厅内唯一女子嫣然一笑:“老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高盛你却没有自知之明,还不是你除了脾气外,各方面都很短小太虚?” “花倾筱,你别太过分!” 精瘦男子高盛所指的女子,身着一袭淡红色长裙,虽然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却仍旧是难掩妩媚之态。 “好了!” 见厅内三人火药味十足,花彪不得不出场灭火,“督谭,究竟是何事?” “帮主,此事还是由您亲自询问。” 肖督谭不多言,吩咐了厅内随从后,很快就抬进来一副担架。 上面躺着的,正是客栈闹事的路不平。 此时的路不平,不仅整个脑袋裹得像个粽子,就是其他部位也打了石膏。 一进入大厅,路不平就哀嚎起来:“帮主,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说人话!” 花彪只是轻轻一哼,路不平顿时止住了哀嚎。 路不平一番添油加醋后,在场众人算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督谭,此人是何来历?” “回禀帮主,经由属下探查得知,此人名唤江千越。” 肖督谭话音刚落,精瘦男子高盛拧眉自语:“江千越?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嗐,难道是奴家的心上人来了?” 相较于高盛的深思疑惑,花倾筱顿时双眸放光,情绪顿时激动起来。 “肖兄,莫非是岳峰城中的那个江家?”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第四人开口。 坐在末位的是一名书生,面白无须,观年纪二十五岁上下。 肖督谭看向书生,露出欣慰之色:“不愧是郭台洺,竟能从一个名字猜到这个程度。” “肖兄过誉了,近日连绵大雨,势必对山村道路造成水涝,而岳峰城江家最近接收了本县山矿,所以理应前来探查一番。” 书生郭台洺分析地头头是道,脸上没有任何悲喜表情,平静地像是一面湖水。 “哼!无论这小子是何种来历,既然动了我通城帮的人,那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高盛怒目横扫,起身一抱拳:“帮主,属下这就前去云阳客栈,将那小子……” “高盛你找死么?” 不等高盛把话说完,一旁花倾筱娇声斥责起来。 “你!……” 郭台洺急忙打圆场:“二位莫再争论,帮主自有定论!” 花彪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肖督谭身上:“督谭,你之用意,花某明白,那就不妨先去探一探底细。” 一听这话,躺着的路不平急了:“帮主,您可要为……” 花彪把眼一瞪,一双虎目十分慑人:“再多话,那就永远不要说话!” 话音落,路不平紧闭其口。 这时,花倾筱主动请缨:“帮主,此事不如就由奴家前去,您看可否?” “可以,一切小心。” 花彪一摆手,有些慵懒道,“督谭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是!” 待花倾筱三人离去,大厅内只剩下花彪与肖督谭。 两人彼此沉默许久,最后花彪开口问:“督谭,你说这江千越究竟是什么人?” “属下愚钝,难以揣测,但既然馆主有言在先,那我等遵从照办便是。” 见肖督谭不愿多说,花彪冷冷一笑:“一个区区商贾之子,竟然能让馆主如此在意,倒真是让花某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那帮主的意思是?” “正如你说的,遵从照办便是。” 花彪摆了摆手,“对了,那件事情可有眉目?” 肖督谭心领神会,郑重道:“已有头绪。” “很好!” 第0106章 真是煞风景,好大的醋味 第0106章 真是煞风景,好大的醋味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随着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月娇就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江千越打了个哈欠,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月娇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 “芸澜没为难你吧?” “没,就是问了一些少爷的事情。” 江千越一愣:“问我的事? 我这人单纯地就像一张白纸,能有什么好问的?” 噗嗤! 月娇被这句话逗乐了。 “不是白纸? 难道是白痴?” 月娇咯咯一笑:“少爷您要是白痴,那天下恐怕就很少有聪明人了,你瞧那潘瑞,还不是被您折腾的找不着方向?” 江千越没有搭话,而是静静看着月娇。 “少爷,奴婢说错了什么吗?” 被江千越这突然冷不防地盯着,月娇顿时显得有些局促。 “没有,或许……”江千越摇了摇头,似有所思,“或许你我前世有缘,才会有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少爷,你又取笑奴婢了。” 被江千越这一番挑逗,月娇迅速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讥讽之声:“哎哟,这一大清早,真是煞风景啊!” “月娇,昨夜芸澜是不是睡在了醋窖里?” 江千越掸了掸衣袖,用鼻子嗅了嗅,“这一大清早,好大的醋味啊!” 澹台芸澜倚靠在门边,白了江千越一眼:“哼,懒得与你饶舌,外面有个名唤牛川的人找你!” “牛川?” 江千越想起黎云提过这个名字,“那是矿场的领班当头,看来是该启程了。” 此次他来东阳县,就是要视察一下山矿状况,免得出现王靖鸿说的塌方事件。 跨出房门一刻,江千越突然停下,在澹台芸澜近前低声道:“要说饶……舌,你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饶……好呀你取笑我,讨打!” 澹台芸澜转念一想,就知道其中隐射羞羞的事情。 “别闹了,雨天路滑,我拉你下楼。” 江千越习惯性拉住对方的小手,在前面坦然引路。 “喂,你放手,这让人看到两个男子……” 即便是澹台芸澜象征性挣脱,以及不痛不痒的捶上两拳,都没有迫使江千越松开右手。 “看就看呗,我又不在乎。” 江千越毫不在意外人目光,“外人如何去想与我何干? 你心中有数不就行了,此前你不是检验过了么?” “真拿你没办法!” 澹台芸澜无奈之下,只得任由江千越牵着。 来到一楼客堂,由于是早晨的缘故,显得十分的冷清。 “小人牛川,拜见少东家!” 客堂内,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江千越单手一托,客气道:“今日之行,就有劳牛兄了。” “不敢,这是小人的荣幸,请!” 牛川低着头,但还是看到了江千越牵着一名‘男子’。 心说这富家子弟就是会玩新玩意,虽然这种龙阳断袖自古有之,但如此明目张胆手拉手,他牛川这还真第一次见。 “牛兄,酒大伤身,切记!” 江千越登车一刻,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牛川忙慌乱道:“小人记下了,以后定改了这臭毛病。” 一行四人乘车离开县城,路上走走停停,直到晌午时分,才看到远处矿山的采矿场。 经过一番察验后,对于产出硝石的质与量都很满意,远超出他所估计的数值。 然而他也看到了矿洞内设备老化,以及粗犷式开采,使得整个矿脉出现严重浪费不说,更是埋下了诸多的隐患。 随后,又询问了矿工的衣食住行。 就在这次视察接近尾声时,一队衙差赶到了矿场,然后直接将牛川给拘捕了。 询问之下,才得知牛川涉嫌残杀其妻牛封氏。 牛川连连喊冤,但江千越不知其中原委,也不好贸然表达立场。 “这牛川……” 江千越面露异色,今日初次见到牛川,他察觉到对方精神不佳,而且双眼隐有血丝。 更为重要的是,周身散发着淡淡地酒气。 他可以断定牛川来得时候,是精心整理过了仪容,断不会故意留着满身酒气。 之所以能嗅出,除了他五感敏锐之外,最重要的是牛川昨夜饮酒过量了。 这种过量,即便是酒劲过去、人也清醒,但身体肌肤仍有残留气味。 从整个接触过程,也能看得出牛川有些心不在焉。 看出江千越心有所虑,一旁澹台芸澜问:“你觉得这牛川有问题?” 江千越摇了摇头:“目前尚不清楚,不过既然是我矿场的领班当头,此事我自然是不能视而不见,我先去安排一下矿场事宜,稍后去县衙一趟。” 吩咐完接替的工人,三人一同回到县城,然后直奔县衙而去。 当来到县衙时,早已过了官衙当值时间。 但可以进行探监,江千越于是进了县衙大牢。 牛川一见来人,顿时激动万分:“少东家,您一定要救小人。” “你若是含冤入狱,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江千越话到此处,却是突然口风一变,“反之,这就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 “小人真是冤枉的!” 情绪有些癫狂的牛川,在木牢里连番磕头:“小人曾听黎总管说过,少东家心慈人善,更是断案的一把好手……” “够了!我来此,不是听你吹捧浮夸!” “是是是,小人知错了。” 牢房里本来就闷热,但是江千越这一呵斥,牛川顿时感到一阵发寒。 “说!” “少东家,事情是这样的……” 牛川平复癫狂心绪,将所知一切娓娓道来。 从牛川的口中,案情事发的初始脉络逐渐成形了。 牛川是东阳县牛家镇人,家中有一名发妻名叫封仙儿,所以又被称作牛封氏。 既然叫仙儿,自然是长得颇有姿色,至少在牛家镇方圆左右,算是屈指可数的美人儿。 由于矿场被江家接手后,工薪待遇给得十分优渥,牛川又被任命为领班当头,所以就十分卖力工作。 正因如此,牛川是经常不在家,偶尔回家也是没个定时。 就在昨日夜里,疲惫的牛川回到家中。 喊半天也不见封仙儿开门,后来好不容易来开了,牛川却发现妻子神色十分慌张。 出于男人这方面的天生敏感,于是就起了疑心。 进屋四处打量后,就看到后窗直接打开着,而且窗台上有两只较深的大脚印。 除此之外,房中还弥漫着男人都懂得一丝气味。 所见所闻这些后,牛川顿时气血直冲脑门。 当时就质问封仙儿,谁曾想封仙儿不但不认错,竟然还大哭大闹起来。 如此火上浇油,牛川情绪顿时失去了控制,就直接对着封仙儿一阵拳打脚踢。 这封仙儿也是狠角色,面对丈夫牛川的殴打,反击也是愈加凌厉,扑上来要挠牛川的脸。 牛川反应灵敏,脖子一歪就躲过了过去,不过也因此抓伤了脖子。 说到这里时,牛川还特意扒开衣襟,让江千越看个清楚。 后来牛川懒得与泼妇纠缠,抡了封仙儿两巴掌,然后就晦气的摔门离开了家。 由于心情郁闷,于是就到了好友宁三友家。 听到这里,江千越突然发问:“为何要去宁三友家中?” “小人没什么朋友,唯有宁三友还算谈得来,况且他家中藏有美酒,因此小人也有借酒浇愁之意。” “饮了很多?” “是,若不是三友唤醒小人,恐怕就耽误了今日之事。” “哦? 他唤醒你的?” “正是,昨夜饮酒时,小人曾事先提醒了三友,说是今日清晨有事待办,让他到时辰唤醒小人。” 牛川说着,表情极为痛苦:“原本小人打算等胸中怨气消了,再回去与那婆娘一论是非,没曾想她……唉!” 听完这一切,江千越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安慰牛川不要想不开,一切等明日公堂审理再说。 回到客栈,月娇命伙计打好了热水。 澹台芸澜原想与江千越说两句,但见江千越十分疲惫的样子,所以也就没有进入打扰。 躺在浴桶里,江千越整个人舒缓了许多。 闭目凝神,似乎想放空自己。 之所在意牛川这件命案,是因为担心有人整他而做这个局。 不过从牛川讲述来看,他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 就在江千越思索命案时,突然一双玉臂缓缓游上了肩头。 “嗯? 芸……不对!” 江千越陡然睁开双目,随即身子如同触电般站了起来。 哗啦啦! “哎呀哟……哇!” 一声嘤咛娇呼的同时,江千越转身看到一名淡红色裙衫女子。 “你是何人?” 江千越质问同时,发现对方目光游离他的下方。 于是,身子迅速下蹲。 同时伸手去抓衣架上的衣裤,然而由于距离的问题,他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 女子浅浅一笑,来到木衣架旁,非但不帮忙取衣裤,反而将衣架向后挪了半步。 “你!” 女子扭动腰肢,单手搭在浴桶边缘:“奴家花倾筱,你只要求奴家一声,奴家就双手奉上。” 说话同时,美眸余光还不忘瞥向浴桶内部。 “出去!” 江千越本就有些疲惫,结果还被眼前女子吓了一跳,心中一股怨气不断攀升。 他起初以为是澹台芸澜,因为只有她才会神出鬼没。 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女子闯了进来。 第一反应,是仙人跳,魂穿前他见了不少。 第二反应,是女刺客,魂穿后洛冰清主仆带来的心理阴影。 第0107章 柔情怜水媱,娇媚花倾筱 第0107章 柔情怜水媱,娇媚花倾筱 “哟哟,何必动怒呢?” 花倾筱轻拈兰花指,撩动袅袅水面:“奴家来此只是见一见心上人,又没有丝毫恶意,你那么凶人家做什么?” “再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 江千越虽然语气强硬,但是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这剧情台词是不是反了? “你喊啊,就让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你我两人共处一室,甚至……”花倾筱腰肢一弯,凑到近前低声道,“甚至还坦诚相待,共同沐浴呢!” 沃槽,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被人调戏! 江千越心中暗骂自己,这真是:调戏人者,终被人调戏。 “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千越极力克制自己,“有话不妨坦白了说!” “我呀,方才不是说了么? 就是来见你这个心上人呢!” 江千越心说,你这话鬼才信:“那……可否让我穿上衣物,你我在促膝长谈?” “怎么,想逃?” 似乎看穿了江千越心思,花倾筱故意俏皮道:“才不上你的当哩,你要是穿上衣服跑了,奴家上哪去追你? 再说了,你这身材真是……” “住手!” 江千越急忙叫停,阻止眼前女子的魔爪。 花倾筱努了努嘴:“害羞了? 反正都已经看过了,你何必再躲藏呢?” “躲藏的可不止江某,二位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江千越说着,将目光投向窗口。 话音落,花倾筱柳眉一动,同时窗口处闪过两道身影。 烛光摇曳一瞬,两道人影出现在房中。 “你们……哼!” 花倾筱瞪了一眼,显然对二人的出现很是不悦。 这二人,正是通城帮的高盛与郭台洺。 高盛怒目圆凳,死死地盯着江千越,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手撕眼前人。 反观郭台洺却依旧沉静,他打量着江千越:“阁下真是好耳力,竟然能达到听声辨位的境界!” “谬赞了,不过二位的出现,让江某也终于明白,诸位原来是通城帮的朋友。” 江千越说出这句话,既有几分认定,也有几分试探。 果然,套话成功。 话音刚落之际,高盛顿时怒道:“朋友? 你小子倒是自来熟,伤了我通城帮的弟兄,一句朋友就想翻篇了? 除非你自断一臂,或许还可以商量一二!” 江千越听完后,心说果然没猜错。 而高盛的发难之词,惹怒了花倾筱:“这里轮得着你说话了么?” “倾筱你!” 看着两人争论,江千越遂将目光投向郭台洺:“若江某没有猜错,你就是郭台洺?” 郭台洺饶有兴趣问:“哦? 何以见得?” “江某虽不涉江湖,更无心东阳县之事,但也私下听到过通城帮一些传闻。” 江千越说着,环视三人:“听闻通城帮有四护,一智二谋,三美四……丑!” 在说到丑字时,江千越故意拉长了音,并戏谑的看着高盛。 白天里,他在视察矿场同时,也特意向牛川打听了通城帮一些消息。 不过,这一智二谋三美四丑,是他临时编造的。 “小子,你找死!” 高盛早就心有怒意,此刻更是被彻底激怒。 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放肆!” 花倾筱挺身而出,直接挡在了浴桶前,并且顺势坐在了边缘。 重力堆压之下,更显突出圆润。 与此同时,江千越察觉桶里有棍子在轻微摆动。 “没出息的东西!” 江千越深吸一口气,低头暗骂了一句。 这时,高盛急忙收手,面目狰狞起来:“这小白脸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不论是非?” “你管得着么?” 花倾筱白皙的脖子一扭,傲娇的不在乎一切。 高盛还要动手,却被郭台洺拦住了,随即一瞥江千越:“自我二人进来后,江公子可真是判若两人。” “未知时,自然会心生恐惧,如今既然已知,江某又有何惧?” 江千越突然笑道,“通城帮若真要对付江某,又何须美人柔情? 又何须几位暗中窥伺? 这是在给江某面子,江某感动还来不及呢。” “咯咯咯,江郎真是风趣,奴家怎会舍得对付你呢。” 花倾筱说着,轻抬手指,挑起江千越的下巴。 “所以江某才会说,美人柔情怜水媱,牡丹娇媚花倾筱。” 江千越一改此前态度,顺手握住对方柔软小手,接着当众吻了一下手背。 “哎呀,你坏死了。” 花倾筱嘤咛一声,然后将手抽了回去,“江郎出口成章,这两句真好。” 高盛紧握双拳,眼中生火:“会拽几句诗词,就把你迷得不知道姓什么,花倾筱,越是这样的文人公子,就越是银样蜡枪头!” “至少比你分量足!” 花倾筱娇哼一声,瞪了高盛一眼。 一听这话,高盛自然是怒火中烧,而江千越却突然有些尴尬。 心说这女子还真是开放,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没错,这两人还真是有情感纠葛。 “好了二位,莫让江公子看了笑话。” 郭台洺制止了二人争论,随后打量着江千越:“江公子如此年少,心机却是不少!” 在郭台洺看来,江千越是在故意刺激高盛。 “是么? 倾筱姑娘美艳绝伦,相信任何一名男子都会心生爱慕。 何况你也说了江某年少,那正是血气旺盛的年纪,所以都是发乎于情,难道郭兄如此年纪,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江千越一出口,就带有极强的火药味。 这要是换做常人,情绪早就绷不住了,然而郭台洺却笑了:“江公子如此言语相激,就不担心惹火烧身?” 江千越不答反问:“为一条野狗?” “江公子说话虽不悦耳,倒也颇有道理。” 郭台洺不动声色,轻轻一摇折扇。 “改日郭某在登云楼,请江公子饮酒一叙,请!” “老郭……” “走了!” 高盛刚要开口,却被郭台洺直接拽出了房间。 离开东阳客栈,高盛一脸不忿:“郭兄,你这是何意?”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动手不成?” 高盛一扬拳头,恨恨不休:“你尽说废言,这小子就该打得满地找牙,才会对我通城帮毕恭毕敬。” “万一适得其反,使得江家放弃了那座废矿,那通城帮岂不是断了一处财源,还是一笔不小的财源!” “他敢!” “有何不敢? 难不成你要拿刀威逼?” 郭台洺轻声一哼,“且不说别的,就说江家接手的那座山矿,原本是归属官府州军,你能说这其中没有关联?” 一提到这个,高盛顿时震惊:“你是说?” “我没说什么,既然帮主已经做了决定,你就不要多生事端。” 郭台洺瞪了高盛一眼,“若不是担心你来此坏事,郭某也不会遭来一番羞辱!” “嘿嘿,郭兄息怒,我那不是一时气不过,才……” 郭台洺一摆手,打断道:“在我面前,说这种违心之话,不觉得自欺欺人么?” “郭兄,我……” “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高盛啊高盛,该说你是个情痴,还是该说你是个愚痴?” 郭台洺说完后,径直消失于黑夜。 高盛看了一眼云阳客栈,紧紧握住拳头,最后也悄然离去。 房间内,江千越打了个哈欠:“那两位都离开了,你还不一同离去?” 花倾筱捋了捋额前青丝,媚态一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此处只有你我二人,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想法?” “想法当然有,就是很想知道,花姑……咳!” 江千越突然住口,觉得这称呼怎么跟个小鬼子似得,“倾筱姑娘与江某初次相见,为何声称江某是你的心上人?” “算上这次,已是第三次了呢。” “哦? 三次?” 江千越眉头一皱,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江郎以一盅清汤赚取三千两,当日奴家就在西江月亲眼所见。” 花倾筱说着,弯下身子,双臂搭在浴桶边沿:“还有名传原州的孙远中毒一案,当初奴家也在外旁听呢。” “这……” 见对方说的头头是道,但江千越却没有丝毫印象。 就在江千越迟疑之际,花倾筱喃喃自语道:“奴家向来喜欢有才华的人,尤其是那种机智不迂腐的人,这三样品质你都具备!” “直接说我心狠手辣便是,不必如此含蓄。” “你越是这般说,就越是证明奴家没看错人,如此优秀的少年郎,奴家自然将其视为心上人咯。” “抱歉,江某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江千越压根就不信这些鬼话,“贵帮让你来探底,想必是有话要说。” “唉,最烦谈正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帮主想让奴家一探你来此的目的,如此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就因为揍了路不平,花彪就坐不住了?” 花倾筱摇了摇头:“嗐,帮主也是免得双方心生误会,区区一个路不平不算什么。” 江千越一打响指:“那好办,既然路不平,那就碾平了便是。” 一听这话,花倾筱抬眸看向江千越。 与此同时,江千越也在看着花倾筱:“若连一条野狗都舍不得烹煮待客,那所谓的地主之谊,岂不是一句空口笑话? 除非……” “嗯? 除非什么?” “除非通城帮是个瞎搞协会!” “瞎搞……协会?” 江千越点点头,微微一叹:“是啊,那是一个比佛家还要极端的群体,多重标准且自欺欺人的组织。” 第0108章 你自作自受,草民宁三友 第0108章 你自作自受,草民宁三友 听了江千越的讲述,花倾筱显得十分好奇。 “你既然关注江某,就当知晓江某曾大病期间梦游太虚之境。” 花倾筱点点头,但理不清这其中有何关联。 “那个梦境世界中,别说烹食狗肉会被咒骂,就是吃个鲜虾都要被斥责虐待生命,因为担心鲜虾入锅时的疼痛。 还有清理成灾的蜗牛,也是要被举报逮捕谴责的。” 听了江千越这番言论,花倾筱顿时乐了:“还有这等趣事,奴家记得小时候捅了蚂蚁窝,那岂不是十恶不赦?” “不,你格局小了。” 江千越一摆手:“佛经《毗尼日用》偈曰,‘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 ’,一个人自出生开始,哦不,是在暗胎珠结一刻,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否则如何由胎盘长成人形?” “佛经奴家是不懂,但觉得这群人有些病态,难怪江郎你会说他们过于极端。” “也不见得,吃鸡他们不管,一桶桶炸鸡不亦乐乎。” “嘁,公鸡打鸣报时,母鸡下蛋养人,如此贡献的家禽,这群人却吃的不亦乐乎,真不愧多重标准的自欺欺人。” “那么通城帮,是不是瞎搞协会?” 花倾筱撩了撩水面,似有深意道:“江郎,你初到东阳县,就如此不给颜面,恐怕将来的路不好走。” “坦白说,江某没想小小的通城帮,竟然如此人才济济,待在这东阳县倒是可惜了。” 江千越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变:“路,好不好走,只有行路人清楚,也只有行路的人说了算。” “若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 江千越突然一乐,“那也无妨,自此江家山矿地面上,通城帮休想再刮一分地皮,你们应该清楚,我江家有这个能力。 只是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故此才让你们得了便宜。 既然得了便宜,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的那么绝情做什么? “花倾筱幽怨一瞥,随即开始轻解罗衫,”夜已深了,也该……” “不知羞耻!” 突然,一道劲风拂面而过。 话音未落,一道倩影出现在房中,修长五指扣向花倾筱。 “你!” 花倾筱猝不及防,被逼的连连后退。 然而出手之人雷厉风行,丝毫不给花倾筱喘息余地。 手指一变,赫然一掌击中胸口。 砰! 遭受重击的花倾筱,后背撞击在墙壁上。 “芸澜,不可!” 就在澹台芸澜欲要再施辣手时,江千越突然叫停了。 “你,要袒护这个贱人?” 澹台芸澜猛然一扭头,一双凌厉眼眸盯着江千越。 “我自有我的道理。” 江千越说着,突然就赤条站了起来。 “你!无耻!” 澹台芸澜急忙避开,然后单臂轻轻一挥,身旁衣架上的衣物飞了过去。 就在这个档口,花倾筱突然一个纵身,从窗口逃离而去。 气得澹台芸澜直跺脚:“我看你真是色迷心窍了!” 显然她已经明白,刚才江千越突然起身,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江千越穿上衣物,“我若是真是色迷心窍,恐怕早就失身了,此刻你只会在床上看到我,我为了你如此守身如玉,你竟然还埋怨我的不对,唉,做男人真是命苦啊!” “你!哼!” 气恼羞愤的澹台芸澜,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江千越一把拉住:“既然来了,要不就留下来说说话。” “想得美,你自作自受!” 澹台芸澜瞪了一眼,然后抽身离去。 江千越垂眸看了一眼腰间,无奈叹了口气:“这燥热的夏天,真是稍有心情波动,就……唉,都是这花倾筱……” 江千越沉吟之际,手中攥着一方丝帕。 一夜的插曲,让江千越苦熬了一夜,直到下半夜才昏沉睡去。 第二日,江千越就赶到了县衙,等待县令审理案子。 很快,随着几声鼓响,县衙大堂正是审理。 与此同时,公堂外也聚集了很多人。 江千越挤在人群里,感受到人群闷热,庆幸没让两女跟来凑热闹。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于牛川以毒残杀发妻一事,大致分为两派说辞。 大部分人都在议论封仙儿不守妇道,在外面勾引野男人,流言蜚语更是添油加醋说得不亦乐乎。 总的猜测论点,就是牛川毒杀其妻,应该是忍不了当龟公。 也有少部分人认为,虽然封仙儿在外面偷人,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因为牛川为人孤僻也不是好人。 当有人质疑这一言论时,这部分人会以‘苍蝇不叮无缝蛋’为依据。 公堂上,东阳县令洪蛟巍然而坐。 堂下除了牛川之外,还跪着一名五旬老者,正是封仙儿的父亲封老汉。 洪蛟一拍惊堂木:“堂下可是牛川?” “正是草民!” “关于牛封氏被砒霜毒杀一事,你有何话可说?” 牛川浑身发抖:“大人啊,草民冤枉,草民不曾毒杀发妻!” “那好,传马顺!” 洪蛟一声令下,衙役将一名男子带上公堂。 “牛川,你可识得此人?” 牛川扭头一瞧进来的男子,连忙道:“草民认识,是隔壁邻居马顺,曾因家中贫困,草民接济过几次。” “那便是了。” 洪蛟指了指马顺,“就是你家邻居马顺,一早去你家借粮,结果却发现牛封氏死于家中。” “大人,可这与草民何干?” “据马顺供词所述,昨夜三更时分,隐约听到你与其妻争吵,且有殴斗迹象。” 洪蛟说到这里,看向马顺,“堂下马顺,本官可有说错?” 马顺低着头,不敢去看牛川:“回禀大人,草民确实听到了这些。” “本官根据仵作尸单所录,牛封氏身上确有多处瘀伤,指甲缝隙中藏有少量皮屑,而你……” 洪蛟说着,示意堂上衙役上前。 衙役心领神会,直接扒开牛川衣襟,顿时几道挠痕显露在众人面前。 洪蛟随后当众质问:“牛川,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质问,牛川坦然道:“大人,草民昨夜确实与内人有过争吵,且是草民出手殴打在先,但这是有原因的!” “是何原因?” “是……”牛川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了口,“是昨夜草民回去后,就察觉内人……偷人!” 洪蛟顿时一愣:“哦? 你说那牛封氏偷人,奸夫是何人,可有证据?” “草民不曾见到奸夫,只是在窗台处看到一对脚印,脚印宽阔,显然是一双男人的脚印,还有那凌乱的床帏,以及媾和弥留的气味……” 牛川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一字一句。 既有难以启齿羞愤,又有咬牙切齿的愤怒。 “脚印?” 洪蛟轻捋胡须,摇头道,“根据案录记述,并无发现脚印。 但未免此中存有错漏,本官这就派人再去一证。” 由于牛川的住址与县衙只有一街之隔,因此衙役很快就折返了回来。 根据衙役的禀报,印证案录记述无误,确实没发现窗口有脚印。 至于床帏,确实凌乱,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再者就是气味,根本就当不得堂上证供。 堂上的牛川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神:“大人啊,真不是草民毒杀,草民那夜虽是毒打了婆娘,但后来就在好友宁三友家中过夜,至此再也没有折返家中。” 洪蛟沉声问:“何时离家?” “应是三更!” 话音刚落,衙门口有人高声一嗓子:“大人,草民可以作证!” 江千越寻声看去,在他左侧站着一名年轻男子。 身材修长,着装像是一名读书人。 “何人堂外喧哗?” “草民宁三友!” “上堂来!” “是!” 宁三友进入公堂后,急忙向洪蛟施了一礼,然后郑重地跪在了一旁。 “你堂外宣称可以作证,那么果真如牛川所说,当夜他是在你家中过夜未归?” 宁三友郑重道:“不错,昨夜牛川心情抑郁,就到了草民家中讨酒,所以一直畅饮到深夜,直至鸡鸣时分,还是草民唤醒了牛川。” 话音刚落,沉默的封老汉突然开口:“宁三友与这恶贼本就是一伙的,自然是帮着恶贼掩护罪行,还请大人不要听信!” “封老汉言之有理!” 洪蛟点点头,“你二人既然是好友,这证词也未必是真。 况且牛封氏毒发死于家中,并无外人在场迹象,而根据仵作验尸结果,牛封氏毒发时间也大致在三更,你还想狡辩不成?” “大人,草民没有毒杀内人!” “放肆!” 洪蛟一拍惊堂木,“你既无证据证明,却又如此拒不承认,难道你当公堂是你撕皮耍赖之地?” 牛川眼窝湿红,依旧是语态强硬:“大人,纵使棍棒刑具加身,草民也不会改变供词,因为草民不曾做过,对得起天地良心!” “你!” 面对牛川拒不认罪,洪蛟气得胡须抖动,又见衙门口众人议论不已。 于是一拍惊堂木,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此案暂且搁置待办,明日再公堂复审,退堂!” 伴随阵阵杀威棒敲击声,案件审理算是告一段落。 牛川依旧被押入牢房,等待明日继续审理。 堂外听审众人也纷纷作鸟兽散,三两成群议论着案情。 宁三友走出公堂,却被封老汉在远处啐了一口。 虽然没有真的啐在身上,但是封老汉那要吃人的目光,就连江千越看了也心头一凛。 第0109章 我带你上去,玩得还挺嗨 第0109章 我带你上去,玩得还挺嗨 待马顺走出县衙,江千越便尾随跟了上去。 一路上,江千越看到马顺在酒肆打了半壶酒,与酒肆的卖酒郎说两句后,便闷闷不乐赶回家中。 不多时,马顺回到住所,然后房门一甩,就再也没了动静。 江千越站在外面停驻了片刻,只闻到淡淡酒味顺着虚掩的门缝飘出。 环顾眼前景象,破落的夯土房舍,门窗也都是锈迹斑斑四处漏风,心想难怪需要借粮度日。 再加上有着好酒的嗜好,就别想能安稳度日了。 顺着院墙右移不过数十步,就看到一座小院落,相比之下就好了不少。 虽然只是小门小户,但从外表去看,收拾的倒是十分整洁。 来到偏僻墙角处,一瞥眼就看到门口站着两名衙差。 “芸澜人呢,不会是放我鸽子吧?” 江千越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会有衙差看护案发现场,甚至于会彻底封锁这一地带。 所以事先与澹台芸澜打过招呼,让对方在这里等他。 心里正在嘀咕,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热浪:“放鸽子,是什么意思?” “喂……呼,都说了多次,能不能别神出鬼没。” “知道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千越迅速将澹台芸澜拉到一旁,小声道:“别说太多,快带我进去。” “喂,我的问题呢?” 澹台芸澜不依不饶,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放鸽子……就是乳鸽飞了,问题回答了,能带我进去么?” “行,我带你上去!” 澹台芸澜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墙头。 然后弯身一伸手,抓住江千越伸出的手臂。 单臂一提劲,江千越就感觉身子一飘,然后就也到了墙头。 “哎呀,真羡慕这些会武功的,不仅这力道惊人,就是这弹跳能力也是霸道。” 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小心翼翼滑下内墙。 吱呀! 江千越轻轻打开房门,然后悄悄进入房间,尽量不发出较大声音,免得被门口的衙役发现。 “喂,我跟你说,那通城帮里没一个好人,你可要多分心思,免得被人给骗了。” 澹台芸澜百无聊赖,跟着在房内转悠,不时地说着话。 声音轻柔,也很细微。 但是,江千越却听出了一丝怨气。 “地痞流氓组成的帮派,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点我心中有数。” 江千越一边说着,一边扫视房中所有,似乎要从中找出端倪。 “你真觉得牛川是被冤枉的?” 澹台芸澜环顾四周,“还是说,因为他是你的员工,你才会如此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一听这四个字,江千越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澹台芸澜:“听你这话中口气,是质疑我要徇私袒护牛川?” “这可是你说噢!” 澹台芸澜说着,冲江千越扮了个鬼脸。 江千越将手中花瓶放回原处,随后低声道:“我在你心中,真的就如此不值得信任么? 还是说,此次牵连的是女子身份,让你同为女子,产生了莫名共情了?” “我……” “若这牛川不是我江家员工,我也不会来此东阳县,也就不会关注此事,所以你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而且就在当下,其他地方或许也正上演着类似的事情……” 江千越并不否认客观因素,随后又道:“这些非我所能及,而我能做的,是尽量理清当下力所能及之事,若这牛川当真有罪,我自不会做那种助纣为虐的勾当。” “那就好。” 澹台芸澜欣慰的一笑,“不过听你这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案情颇为蹊跷。” 江千越一边说,一边向后厨走去:“既然这牛川意欲毒杀封仙儿,又何必事先大动干戈,闹得连邻居都听到了声响,如此岂不是惹人生疑么?” “又或者,正因牛川发现了其妻偷人,殴打之后仍是怨气难消,这才再度暗下投毒,那么这分量与时辰就对不上了。” 江千越说着,蹲下身子,在一处墙角裂缝旁,找到了包裹面食的纸包,上面还有残留的面渣。 就在旁边,两只老鼠躺在那里,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显然是吃了掺有砒霜的面食,最后暴尸于墙角。 紧接着,他又在床榻下与灶台角落,依次发现了三处老鼠丧命之地。 昨夜探监的时候,江千越不仅询问了牛川,也从牢头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那就是三日前,牛川到县内的悬剂药堂买过砒霜。 根据药堂的账目备注,牛川买砒霜的用途是药老鼠的。 古代房舍本就容易招老鼠,又加上近日连绵阴雨,老鼠更是聚集增多。 所以,近日不少百姓采买了少量砒霜,用于制作老鼠药驱害。 既然牛川买的砒霜,已经用在了毒杀老鼠上,那么又怎么会去投毒封仙儿。 或许是一次没用完? 但砒霜这种毒物本就是限量,以接连多处老鼠丧命情况来看,制作老鼠药的砒霜分量不轻。 所以即便有剩下的些许砒霜,也不足以让封仙儿直接丧命。 又或许殴打之后,另行采买砒霜毒死封仙儿? 这个猜测,从时间是根本来不及,更没有任何记录显示。 而且更重要一点是,这时候夫妻之间的戒备之心,可谓是极度飙升到顶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事,恐怕也是不容易。 澹台芸澜听完这些,又见到老鼠尸体,不由沉思起来:“若是牛川不是毒死封仙儿真凶,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奸夫,可这只是牛川的一面之词,如今封仙儿已死,已然是无从佐证了。” 关于昨夜牛川所述原委,江千越今早就已经与澹台芸澜分享,但是对此她表示有些怀疑。 “是啊,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江千越来到窗台前,上面果然没有脚印,这就让案情有了些许迷惑。 “让你打听牛川夫妇,有什么收获?” “嗯? 要说这牛川,街坊四邻说法大致差不多,就是为人过于孤僻,向来很少与人交谈,不过做事倒是极为认真,还有就是接济过一些人,这其中就有隔壁的马顺。” 江千越点了点头,又问:“那封仙儿呢?” “她呀,她可就是非多咯。” 澹台芸澜说着,坐在了厨房的米缸上:“她的名声可不好,私下众人都责骂不守妇道勾引男人,据说还不止一个呢。” “哦? 没想到玩得还挺嗨!” 江千越嘀咕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澹台芸澜,“你勾引我也就罢了,可不准学她知道吗!” “你……讨打!” 澹台芸澜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抓起一件东西就砸向江千越。 江千越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这破嘴又惹祸了,这对于十分看重名节的时代,这句话是极端的侮辱。 “等一下!” 江千越急忙喊停,但瓦盆还是落了下来。 “什么声响?” 瓦盆与手臂的碰撞声,还是惊动了外面的看守衙差。 江千越面色一紧,随即捏着嗓子,发出两声猫叫,同时向澹台芸澜递了个眼色。 澹台芸澜白了一眼,不情愿的也发出一声猫叫。 “原来是两只猫儿,真是大惊小怪。” 另一名衙差却笑道:“哎呀,这听声音就知道一对啊,你说这猫都成双成对,你我二人如今依旧找不到媳妇!” “唉,人不如猫啊,这世道,真是……” 听着外面两名差役插科打诨,澹台芸澜扑哧乐了:“你再胡言乱语,就把你这猫儿扭送至衙门!” “你将它给我。” “嗯? 你要这做什么?” 澹台芸澜打量着手中瓦盆,觉得没什么特殊之处,但还是递给了江千越。 接过瓦盆,江千越反复翻转了几次,最后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猜的没错,这其中还真有玄机。” “你是说这瓦盆?” “不错,此行倒也没有白来,现在就去拜访洪县令。” 黄昏时分,江千越向衙门小吏递上拜帖。 没过多久,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江千越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今日公堂上伫立在侧的师爷。 “江公子,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在下程峻,忝为东阳县幕僚。” 江千越也拱手施礼:“先生折煞小生了,此次贸然前来打扰贵县,是小生唐突了!” “呵呵,江公子如此谦逊,可不像当日寿宴上意气风发!” 闻听此言,江千越颇感意外:“哦? 莫非……” 程峻轻捏胡须,笑道:“齐山长大寿,县尊曾遣程某前去贺寿,程某曾在寿宴上见识了江公子风采。” “越越,你可真是名动原州啊!” “岂止原州,就是……咦!” 程峻正要说下去,一见女扮男装的澹台芸澜,顿时吃了一惊,随后急忙行礼,“原来是澹台小姐,未曾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说话同时,急忙给门口衙吏递了个眼色。 衙吏匆忙进入县衙后堂,没过片刻时间,衙内就传来爽朗笑声:“二位远道来此,本县招待不周,真是惭愧啊!” 匆匆赶来的正是东阳县令洪蛟,只是此刻身着一身常态便服。 先是师爷程峻,后是县令洪蛟,江千越心中感慨,自己的面子还是差了一些。 彼此寒暄之际,众人来到县衙后堂客厅。 分宾主落座后,江千越便开口说明来意:“关于牛川毒杀其妻一案,晚辈有一些个人见解,要向仙尊大人呈述。” 第0110章 老油条味道,发现了什么 第0110章 老油条味道,发现了什么 江千越这番话,洪蛟似乎没听进去,反而将目光投向澹台芸澜。 此前衙门小吏进来禀报时,通过描述师爷的语态以及澹台二字,他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因为这整个原州姓澹台的很少。 又能够让自家师爷如此敬重,那大概率与本州刺史大人有关。 因此在初见之时,他就已经表足了态度,又在进来途中听了程峻的禀述,就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只是有一点他没想明白,刺史的千金怎么和江千越在一起。 最近原州倒是盛传眼前之人,但也不至于两人如此亲密,难不成刺史大人很看重这小子? 江千越说了什么,他洪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层关系。 短暂地片刻功夫,洪蛟就在脑海里想了很多。 一旁程峻见状,忙解围搭话:“江公子,若是程某没有记错的话,这牛川乃是本县矿场上的话事人,而这处矿场如今属于江家。” “程先生说的没错,但还请不要误会,晚辈不会因此而有意徇私,只是今日有幸听了县尊大人审理案情,晚辈颇有一些感触与心得罢了。” 程峻没有问案情,而是又问:“如此说来,江公子昨夜去探监了?” “实不相瞒,正是!” 江千越直言相告,昨夜他去探监时,登记用了化名:江岳。 如今被程峻猜出来,倒也不足为奇。 回过神来的洪蛟,饶有兴趣问:“哦? 今日江贤侄就在堂外挺听审?” 好家伙,洪蛟这一出口,江千越就闻出一股老油条的味道。 洪蛟这自来熟的称呼,让江千越顿时有些不适应。 “近日阴雨连绵,晚辈担心矿场安全,故此来此检查一番,不曾想会遇到牛川毒妻一事,所以就留意了一下。” “原来如此,既然江贤侄有个人见解,那不妨说来听听。” 洪蛟表现得很是平和,“本官早就听闻,贤侄对于断案一道颇有心得。” “不敢当,县尊大人谬赞了。” 在一位县令面前,对案情说三道四,这本就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江千越一直都是斟词酌句,小心翼翼的说明自己来意。 如今见洪蛟如此慈善,他既是心中稍安,也感叹澹台芸澜在身边的好处。 应该说无巧不成书,要不是程峻奉命前往书院贺寿,也就不会见到澹台芸澜。 如果没见过,那么今日恐怕又是一番景象。 江千越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将此前在牛家的推论说辞复述一遍。 这其中,关于死老鼠与瓦盆一段,江千越直接删除了。 对于提出的这些质疑,洪蛟与师爷程峻对视了一眼,随后认真说:“江贤侄言之有理啊,看来是本官操之过急,忽略了许多细节。” “啊哈,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晚辈也是在听了大人的审理后,才有了这些联想心思,所以要说根源,那还是县尊大人教导了晚辈。” “哈哈哈,江贤侄真是……也罢!” 洪蛟一拍大腿,“既然贤侄对此已有方向,贤侄不妨就暂任本县幕僚,辅助本官办理此案,如何?” “啊这……” 洪蛟的这个决定,顿时让江千越意外非常。 他只是想着为洪蛟提供方向,然而这后续还没展开,却不料对方让他参与此案。 这既是意外惊喜,也是意外惊吓。 “大人,晚辈这身份……不合适吧?” 江千越有些犹豫,既是对洪蛟的一种反试探,因为他不确定洪蛟的话是真是假。 也是真的有些身份不便,一来他不过是个毫无功名的少年,二来此案嫌疑人牛川又是他的员工。 “诶,倒也无妨,案情关乎人命,只要能有确凿证据,群情群策才是应当,岂能拘泥于这等小节?” 江千越随后起身:“既如此,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稍后由唐捕头与你相互辅佑。” “多谢!” 随后彼此又交谈了几句,江千越与澹台芸澜告辞离开。 客厅里,洪蛟微眯着双眼,端起茶盏泯了一口:“这小子,倒真是好际遇,前途不可限量。” 一旁师爷程峻称赞道:“大人这手顺水推舟,也是恰到好处。” 洪蛟冷冷一笑:“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 “大人为此子大开方便之门,既全了那牛川之意,又给了澹台小姐一个人情,如此一举两得,大人高见啊!” “不,师爷你目光浅了。” 程峻微微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哎呀呀,还是县尊大人深谋远虑,是卑职鼠目寸光了。” “此事就由此子去折腾,至于牛川那边,你去吩咐一下,让牢头给予一些照拂,这撒出去的银子,总要听到些响声!” “卑职明白,这就去安排。” 离开后堂客厅,江千越就与捕头唐德来到了停尸房。 此时的停尸房里,已经传出阵阵尸臭。 打开房门一瞬,江千越差点晕过去,唐德将两块浸过姜水的湿布分发给二人。 遮住口鼻后,整个感觉好了一些,但仍旧是很不适应。 江千越劝说芸澜在外等候,澹台芸澜并没有拒绝,于是停尸房里就剩下他与唐德。 唐德指了指裹尸布:“这一具便是牛封氏。” 江千越轻轻撩开尸布,映入眼帘的面部已经腐烂。 呕! 江千越顿时喉咙一动,干呕之感让他顿时面色通红。 “你?” “没事!” 江千越连连摆手,强忍着呕吐感。 “这里通风阴凉,但还是抵不过炎热酷暑,又因为闷热阴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衍生尸虫。” “唐捕头,别说了。” 江千越心说你这人太可恨了,我刚压下呕吐感,你又给我说这个尸虫,这是纯心让我不好过啊! “像你这等富家子弟,自然是经不得这种,还继续么?” “当然!” 江千越站直了身子,开始了他的检验步骤。 “需要唐某去唤仵作?” “不必!” 江千越扬了扬手中尸单记录,“贵县仵作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来了也是无用。” “哦? 那唐某拭目以待。” 唐德的眼中流露几分戏谑,心说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江千越也不理会这些,而是应对尸单记录一一印证,最后结果与记录并无二致,而他也没有从尸体上发现其他的线索。 “根据种种迹象,确实是中了砒霜而死。” 听了江千越这个结论,一旁唐德却轻哼:“江公子翻来覆去,竟能发现死者是中了砒霜而死,唐某佩服万分!” 沃槽! 江千越心说自己初来东阳县,又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 “只是这眼珠……” 江千越眉头一皱,发现死者眼珠松动且颇为怪异。 似乎早已经脱落,后又被人放了回去。 这就让他感到意外,因为砒霜中毒是七窍流血,但也不至于连眼珠子都流脱落。 唐德一脸正色道:“夏季闷热,尸身都已经腐烂如此,这眼珠脱落身体不足为奇。” “有些道理。” 江千越点了点,唐德说得确实有这种迹象。 “没想到江公子还懂得此道?” “医术与检验之术,本就有相通之处。” 江千越随口一说,身子继而蹲了下来,先后在死者两耳处看了片刻,“这……” “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这里太臭了,先出去再说。” 江千越说着,拿着尸单记录走了出去。 “哼!故弄玄虚!” 唐德冷冷轻哼,盖上尸布也跟了出去。 走出停尸房,江千越要求前往牛家再行检察。 唐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与江千越一同前往牛家。 有了唐德的领路,这次江千越没有爬墙。 夜幕降临,偶尔传来几声蛙叫。 房内点起了灯火,江千越当作是首次进入,然后将发现死老鼠的过程又走了一遍。 最后在厨房里,江千越故作疑惑,在唐德面前摆弄瓦盆许久。 这一次,唐德没有再冷嘲热讽。 因此经历死老鼠后,他心中也已有了几分质疑。 江千越敲了敲瓦盆,自言自语道:“你们县令真会敷衍了事,没有物证也能堂而皇之定罪。” 一路上,江千越简略询问了案情,结果从唐德口中得知,目前还没有下毒的物证。 仅凭牛川买过砒霜,接着又殴打吵架一番,最后封仙儿中砒霜死在家中,就认定牛川是下毒的元凶,这听起来全凭推测。 “你!” 唐德惊异之余,竟然没有回嘴。 江千越又道:“贵县如此着急定案,看来是别具心思。” 唐德眼角抖动了一下,语气阴沉起来:“你就不怕唐某如实回禀?” “怕什么? 江某没有犯王法。” “哼!那倒也是,江公子背靠高山,自然是有恃无恐。” 唐德冷哼一声,目光从澹台芸澜身上掠过。 江千越却一摆手:“不,你错了,洪县令当下需要江某,断不会因此怪罪江某。” “哦? 此话怎讲?” “为何你问了,江某就要回答?” “你!” “原来在这儿!” 江千越猛然说话,使得唐德当场一惊:“你发现了什么?” “下毒的物证给你!” 唐德接过瓦盆看了一眼,上面还残留淡淡残渍。 “这只是普通的瓦盆,此前唐某搜查此宅早已看到,也让仵作检验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真的么? 你拿到灯火下,好好观察一下。” “故弄玄虚!” 唐德虽然心中质疑,但还是端着瓦盆凑到了灯火下。 在江千越刻意指点下,唐德顿时惊愕当场:“这是……难道说……” 第0111章 十里不同音,说明你太虚 第0111章 十里不同音,说明你太虚 阴雨绵绵,街道湿漉漉的。 江千越撑着油纸伞,来到了一处街角处。 抬眼一观,眼前是一家小铺。 铺子虽然不大,但是却格外干净,尤其是在这泥泞雨季,就更显得相当讲究。 草瓦相间的棚子下,摆放着许多烧制的瓦罐陶盆。 走进棚子,收了油纸伞。 这时,内堂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贵客,要点什么?” “我先看一看。” 江千越打量着眼前男子,见对方虽然身材魁梧,但个子却并不算高。 浓眉大眼,算是相貌堂堂。 “那您随便瞧瞧。” 与此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江千越,“听贵客口音,应不是本地人。” “哦? 是么?” 江千越突然笑了,“听老兄的口音,似乎也不像此地口音,莫非是外迁至此?” “哈哈哈,贵客说的不错。” “实不相瞒,在下江岳,是岳峰县的商客,此次经过此地,听说郑谦烧制器具不俗,因此才特意来看看,不知……” 古代社会,十里不同音。 即便是同属原州的两个县城,百姓口音也都有细微的差距。 岳峰县作为原州直属下辖,算是比较接近于官话,反观东阳县的口音就趋向于乡土一些。 一听江千越这番话,郑谦顿时眼前一亮,态度更是殷勤起来:“在下正是郑谦,江公子先请正堂坐,郑某奉上香茶点心,再细谈如何?” “也好,经你这一说,江某还真是口渴了。” “请!” 很快,两人就坐在了正堂。 茶香袅袅,静听细雨。 郑谦在摆上香茶点心的同时,也顺带摆上了几件得意之作。 江千越把玩了一下,口中不乏称赞之词。 “哎呀,没想到这东阳县中,竟有郑兄这等大才,如此制陶技艺,可谓是相当的精湛。” 郑谦既有欣慰,又有几分自傲:“江公子谬赞了,郑某平生喜好而已。” 江千越摆摆手:“此陶罐质感细腻,触感宛如丝绸,这一定是郑兄独家秘方,否则寻常烧制,断不会有此等效果。” “看来江公子真是此道好手!” 郑谦眼露光芒,谈兴大增,“实不相瞒,这是郑某多年琢磨出的技法,莫说是这东阳县内,就是整个原州也难有第二人有此手艺。” “原来如此。” “观江公子身份不俗。” 郑谦见眼前之人谈吐不凡,又是锦衣佩玉,于是笑着说,“若是有心合作,郑某这手艺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言外之意,就是以技术谋合作。 “合作前,江某想问郑兄,能否做空心夹层类的陶器?” “嗯? 空心夹层?” 郑谦闻听此言,顿时眉头一颤,语态阴沉了几分:“江公子,你为何有此一问,莫非急需这类器皿?” 江千越摆了摆手:“倒也不是急需此物,只是在牛川家中见过一件夹层陶器,其质地造型颇为雅观,听闻是郑兄这里所烧制,这不就来了么。” “你……” “我? 怎么了?” 郑谦一瞬间目光锐利起来,但极力掩饰了过去:“郑某这里陶器无数,本县采买者众多,至于你说牛家有郑某烧制的瓦盆,郑某实在是难以确认。” “既然难以确认,那你就亲自一验。” 话音刚落,唐德从外面走了进来。 说话间,将布袋放在了桌前。 郑谦没有去打开布袋,而是不由得欲要起身。 然而唐德直接大手一压,又将郑谦按回到了座位上。 “怎么,想逃?” “唐捕头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只是饮多了茶水,想去茅房方便一下。” 唐德正要说话,一旁江千越开了口:“他说的有道理,反正这周围都布满你的人,不妨让他去释放一下。” “你确定要去释放?” 唐德没有搭理江千越,而是扭头冲着郑谦。 郑谦尴尬赔笑:“算了,突然发现不那么着急了。” “那就好,储量不大说明你太虚!” 唐德顺势也坐在了桌旁,话锋一转,“我说江公子,既然已经证据确凿,直接来抓人便是,你还与犯人谈天说地,小心唐某定你个通供之罪,将你一并押入大牢。” “唐捕头真是冤枉了,江某这可是深入虎穴打探敌情。” 江千越一摊手,“如此忠勇之举,却被视而不见,唐捕头真是让人失望。” 唐德也不纠结这个话题,轻轻敲了敲桌面:“郑谦,你涉嫌毒杀牛封氏,随唐某走一趟吧!” “唐捕头,草民冤枉啊!” “冤枉? 这双层瓦盆是你所制,其中又有残留砒霜之毒,你敢说自身冤枉?” “草民……” 郑谦刚要辩驳,江千越搭话道:“郑兄,你可别说这瓦盆不是出自你手,方才你说的话可是言犹在耳。” “我……” 郑谦瞬间语塞,自己吹嘘反成了套子。 “方才江某只说牛川家中发现陶器,可你却一口道出是件瓦盆,为什么不是瓦罐、陶瓮以及陶碗?” “你!” “来人,带走!” 唐德一声令下,两名衙差拿着锁链,将郑谦直接给扣了。 带走郑谦后,唐德又命人搜查房间与后院窑坊。 “唐某有一点不明。” “你是想问,那夜察觉瓦盆玄机后,为何不一鼓作气连夜提审郑谦,反而让县尊昨日一早张贴告示推辞三日审案,后又隔了一日再抓获郑谦?” 唐德点点头:“不错,作为本县有名的陶制商贩,此等品相瓦盆也只有出自这郑谦,所以作为最有嫌疑者,就应该及时……” “诶,唐捕头此言差矣。” 江千越直接打断道,“江某只是个寻常商人,断案缉凶本就不是分内之事,我又何必过于急切?” “你!” 唐德顿时气结,“今日你与这郑谦絮叨半晌,看来也是想在定罪前,套取这制陶手艺吧!” 江千越也不反驳,反而惬意的品着杯中之物:“这郑谦若真是毒杀牛封氏的真凶,那么这套手艺技术岂不失传了? 这等能赚钱的商机,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唐德不再说话,气得直接转身离去。 江千越在郑谦家待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 登云楼,东阳县内,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一名短打装束的年轻人,恭敬地在前方引路,江千越跟在后面拾阶而上。 来到一处厢房,江千越见到了郭台洺。 郭台洺客气地一拱手:“江公子,你我又见面了。” “是啊,只是每次都是约在夜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额哈哈,江公子实在风趣,请坐!” 江千越也是随意,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郭兄,邀江某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既然江公子快言快语,那郭某也就不绕弯子了。” 郭台洺一摆手,门口随从将门关上,然后远离而去。 随后,郭台洺正色道:“关于通城帮,不知江公子了解多少?” “通城帮?” 江千越摇了摇头,“不瞒郭兄,起初江某以为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就像……岳峰城中的青衣帮,然而见了郭兄与其让人后,才发现是江某低估了。” 青衣帮,岳峰县中混混帮派。 曾经孙仲翔父子就收买了青衣帮的人,才有那一次的暗夜追逐,以及后续翻墙闯入刺史府。 当然,这里有风谷子暗中推波助澜,但铁三角的表现,让他感觉青衣帮就是一群混混。 原本料想青衣帮就那个糟糕水准,区区通城帮也好不到哪去。 结果见了花倾筱与郭台洺后,直接刷新了他的固有印象。 他是没见过通城虎花彪,但是能聚集这些能人,也说明不是一般的混混头子。 “那么,江公子可曾听过回形真教?” “回形真教?” 江千越顿时一愣,随后惯性的脱口而出,“回形针,江某倒是知道。” “回形针?” 江千越尴尬一笑:“额咳咳,既是一种扣针名字,也是一名贼子的化名!” “贼子? 既然被称作贼子,那必然是做尽了坏事。” 江千越望向窗外月色,似在回忆肉蛋奶的味道:“出卖了自己的民族,分裂自己的国家,甘当敌国的鬣狗,撕咬着百姓的血肉,还以一副道德楷模的样子,说着蛊惑众生的双标言辞。” “如此说来,此人真是罪大恶极。” 郭台洺随后又道,“经江公子一说,倒是与这回形真教颇有几分相似。” “哦? 这回形真教究竟是什么?” 郭台洺认真道:“生死回轮,大象无形,返璞归真,有教无类,是谓:回形真教!” 根据郭台洺的讲述,回形真教与江千越所知的邪教很像。 回形真教以旁门左道,来蛊惑天下五国百姓,其信仰教众不下数万。 “听郭兄之意,通城帮莫非与此教有关?” 郭台洺点了点头:“不错,这通城帮不过是回形真教的旁枝末节,然而即便如此,相信你也能看出实力不容小觑。”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江千越当然懂这个道理,但同时疑问也产生了:“郭兄突然将此事告知,不知意图为何? 还有,郭兄究竟是什么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我是同一类人。” “嗯?” 江千越突然一愣,心中有了一些猜疑。 郭台洺语重心长道:“实不相瞒,郭某受命于玄武阁,江公子与我玄武阁颇有渊源,所以郭某才会告知这些。” “玄武阁……” 江千越沉默之际,郭台洺从怀中取出一方令牌。 令牌铁质,上面纹路十分清晰。 江千越见状,顿时打消心中疑惑,令牌纹路他很熟悉。 第0112章 少主的意思,私下枕边人 第0112章 少主的意思,私下枕边人 “江公子不必多虑,此次郭某邀你前来,只是为了彼此熟络交心,并无其他意图。” 江千越苦笑一声:“额呵,江某并非是心有顾虑,而是惊讶这区区东阳县,竟然是如此复杂。” “时局纷乱,也是由不得你我。” 郭台洺叹了口气,“早先就听闻江公子机智无双,侦破敌国细作白洁之诡计,郭某是一直敬佩的很,这才唐突贸然邀请,还望江公子莫要见怪。” 闻听此言,江千越眉头一动,随后笑道:“无妨,机缘巧合罢了,身为大梁子民,这也是江某的责任所在。” 两人商业互吹了很久,直到夜近二更时分,江千越这才离开登云楼。 房间里,郭台洺自斟自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烛火微微一动。 郭台洺双眼一抬,就看到屏风上突然隐现一道黑影。 于是急忙站起,想着屏风深施一礼:“少主!” “感觉如何?” 屏风背后,传来一人声音,但是却难辨性别。 声音虽是轻缓随意,但却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似乎……并不知晓那件事。” “或许真不知,或许故作不知……”屏风人影语气平淡道,“不管如何,他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不得不防。” “属下明白,此次主动邀请,也是为了防止他坏事。” “关于那件事,确定就在此地?” “回禀少主,确实就在东阳县,而且回形真教那边已经得到消息,那花彪似乎已经有了行动。” “哦?” 黑影轻疑一声,“看来他们也没闲着,不过要提醒你一句,不止我们与回形真教关注这里,你需要多番留意。” 闻听此言,郭台洺眼神一凛:“少主的意思是?” “危机往往来自于身边,你要切近!” “属下明白!” 郭台洺似有所悟,随后又轻声问道,“少主,既然这江千越是个未定之数,何不直接除之,如此也可断绝后患。” “他……我自有打算。” “是!” 嗖! 灯火突然熄灭,屏风后的人影消失而去。 转眼一夜过去,等到天明时,江千越洗漱后,就前往东阳县衙。 今日,他是作为幕僚的身份出场。 在一通鼓鸣后,案情审理正式开始了。 洪蛟一拍惊堂木:“堂下牛川,你可认识此人?” 牛川扭头看了一眼,随后恭敬道:“草民认识,他是郑记陶铺的郑谦,草民与此人私下颇有交情,曾在早年资助过此人。” “嗯!” 洪蛟一指跪着的郑谦,“大胆郑谦,既然你与牛川私交甚好,又曾在困难之时相助与你,你不思感恩回报,为何要设计毒害牛封氏? 还险些让本官误判,使得牛川背上杀人之罪? “本官给你申辩的机会,但你这瓦盆作何解释? 这其中有砒霜残留毒物,你又作何解释?” 郑谦极力辩驳:“大人,这瓦盆是草民烧制不假,可是这盆内夹层有砒霜之毒,草民是真的不知道啊!” “哦? 那倒是有意思了,试问寻常之人如何会做此等事情。” 洪蛟冷笑一声,“即便有这个心思,这瓦盆孔洞如此细小,纵使巧手也难以施为,你倒是给本官解释一下!” “这……” “还在狡辩?” 洪蛟一拍惊堂木,言辞怒然道,“而且根据药堂记录,你近日也买了定量砒霜药鼠患,可是搜查你家中各个角落却不见丝毫迹象,那么你来给本官解释一下!” “……” “唐德,传杨小六、王寡妇!” “是!” 一听这两个名字,郑谦顿时脸色煞白。 很快,一名粗布短打少年,与一名妇人进入公堂。 洪蛟一指瓦盆:“杨小六,本官问你,这瓦盆你可识得?” “回禀大人,识得,正是郑师傅亲自烧制,是为牛家特制瓦盆,那日还是牛家娘子亲自来取的。” 听完这些,洪蛟又将目光看向王寡妇:“这杨小六口中的牛家娘子,是否就是牛川的发妻牛封氏?” “回禀大人,正是死者牛封氏哟。” 王寡妇轻轻抚弄蛾眉,嗲声嗲气起来,“而且呀,他们二人私下里……” “王寡妇,你别乱说!” 不等王寡妇说下去,一旁郑谦突然怒喝起来。 这一声怒吼,把王寡妇吓得不轻。 与此同时,一旁跪着的牛川脸色铁青,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这厮喧哗,掌嘴二十!” 一声令下,唐德上前就是一通狂扇,最后打得嘴角溢血才罢休。 “继续说!” “是!” 王寡妇眼见此情此景,顿时也有了底气,更有了几分报复:“民妇要揭露这郑谦与牛封氏偷奸,不仅如此,民妇还私下听到,这二人要除了牛川!” 王寡妇不仅说了这些,还自爆自己曾与郑谦偷欢,由于郑谦有了牛封氏,而逐渐地疏远了她。 作为郑谦的私下枕边人,王寡妇的言论就更具有杀伤性。 王寡妇化身自爆卡车,除了坐实供词可信度外,同时也不怕自身承担罪责。 毕竟既然是个寡妇,到了一定年限后,就没有太多道德与律法束缚。 这一点,与有夫之妇不同。 砰! 话音刚落,牛川搭在腿上的右手,直接握成拳头砸在地面。 人依旧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王寡妇这一番言辞,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仅抖出了毒杀之罪,也间接有了通奸之罪。 “郑谦,你还有何话说?” “……” 郑谦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在洪蛟的震慑质问下,郑谦只得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根据郑谦的讲述,他与牛封氏通奸已有多日。 一直以来倒是相安无事,只是后来听说牛川对此有所察觉,所以就寻牛封氏商量对策。 最后二人一合计,就想到了除去牛川,两人也好长相厮守。 除掉一个牛川,自然罪责不能落到自己身上,于是郑谦根据自己的技能,就想到了夹层瓦盆的办法。 烧制的夹层瓦盆,盆底有两层,之间中空有间隔。 最上面一层,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只要将毒药砒霜灌入其中,然后以白蜡消融其上即可。 平时是看不出任何异样,只要用这夹层瓦盆盛汤,就会因为温度软化白蜡,然后与夹层里的砒霜混溶。 那么,一盆干净的汤水,就会成为夺命毒汤。 郑谦将瓦盆交给封仙儿时,并没有事先灌入砒霜,主要是担心封仙儿一不留神出岔子。 只将买来制鼠药的砒霜交给封仙儿,并且传授灌装的一些方法,嘱咐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行操作这件事。 原本郑谦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不仅牛川没有被毒死,反倒是毒死了封仙儿。 一旁师爷程峻笔走如飞,记录着郑谦的口供。 站在一旁的江千越,始终是不发一语。 直到郑谦说完后,江千越转身向洪蛟行礼:“大人,学生有一言。” “哦? 说!” “是!” 江千越整理一下语言,随后认真道:“学生奉大人之命,协助此次命案,根据郑谦的口供,本意是设计毒杀牛川,以便能纵情通奸之乐,然而却意外致牛封氏死于剧毒……” 师爷程峻点点头,看着记录自语道:“不错!” 话音刚落,江千越突然道:“然而学生却有新的线索,证明牛封氏不是意外致死。”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不仅是洪蛟与师爷程峻,就连郑谦也震惊当场。 “县尊大人,学生询问了当夜值更的姜老实,据姜老实所说,就在牛封氏中毒那夜,他打更曾经过牛家,偶然见到一人影跃入牛家内宅。” 洪蛟眉头一皱:“嗯? 竟还有此事?” “不错,县尊大人不妨试想一下,牛封氏作茧自缚,误中砒霜之毒,这只是一个方向,但这方向发生的可能性很低。 而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顺水推船,坐实了这一方向。” “嗯,有道理。” 洪蛟频频点头,“既然如此,那速传姜老实到堂,本官要亲自一问那翻入牛家的究竟是何人。” 江千越连忙道:“县尊大人,姜老实连日操劳,加上夜雨不断,已经生了重病卧床在家,神志有些迷糊,不如等待病情稍缓后,再当堂询问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洪蛟一拍惊堂木,宣布今日审理告一段落,郑谦再次被押入大牢。 至于牛川,由于最终案情尚没有定论,因此还是押回牢中。 一转眼,过了两日。 夜,乌云遮光,风声阵阵。 城西,一处小院落。 一间小房里,不时传出呼噜声。 临近半夜时分,一道黑影翻过院墙,悄然向小房而来。 轻轻撬开房门,然后缓缓走进床榻。 来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一把利刃,然后直接扎了下去。 就在落下的一刻,黑暗中一只大手抓住手腕,使得利刃再难以落下半分。 就在这时,房中一盏油灯点亮,如豆光亮缓缓铺满房间。 “你!” 黑衣人这才发现,眼前躺着的不是姜老实,而是县衙捕头唐德。 此刻他的右手,正被唐德死死扣住。 唐德冷哼一声:“还真来了!” “江某的判断,唐捕头本就不该怀疑。” 江千越斜靠着油灯前,脸上流露着疲倦之色,“唉,这熬了几夜,真是折磨人啊。” 说话之间,房外的小院里,一众衙差全都出现了。 第0113章 设局算计我,有美人相伴 第0113章 设局算计我,有美人相伴 “果然是你!” 唐德钳住刺客同时,一把扯下对方面巾。 在灯火的映照下,显露面容正是马顺。 江千越伸伸腰,打着哈欠:“唐捕头,你欠江某一顿酒。” “放心,唐某说话算数!” 马顺被擒,心中不忿:“你们……竟设局算计我!” “设局?” 江千越突然乐了,“你若不是心中有鬼,那这又何谈设局?” “你!” “好了,有什么话,公堂上再说!” 唐德押着马顺离开房间,与众衙役回去复命。 江千越也不作停留,回客栈补觉去了。 一夜无话,再次升堂,已经是第二日中午时分。 由于当场将马顺抓获,以及洪蛟声称姜老实看到一切,因此马顺对于作案供认不讳,也将经过悉数道出。 根据马顺的说辞,那夜牛川夫妇争吵撕扯后,他就暗中潜入牛家。 原本是打算偷些银子,却听到封仙儿独自在家骂骂咧咧,说是要毒死牛川泄愤,同时也随口带上了他马顺,恶毒诅咒他不得好死。 当洪蛟询问缘由时,马顺给出答案是封仙儿一直看不起他,而且由于常年受牛家生活接济,早让封仙儿心生厌烦。 马顺没有偷成银子,又听到这番咒骂,早就已经怒火中烧。 就在准备离去时,见到阁柜里放着瓦盆,且在内侧发现了一份砒霜。 又看到封仙儿半夜在后厨熬煮参汤,于是就将牛封氏私藏的砒霜灌入瓦盆中。 对于马顺的这番陈述,洪蛟当堂发出质疑,询问马顺是如何想到此种方法下毒。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郑谦这种设计极为巧妙,寻常之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一点。 对于这个质疑,马顺的解释就是曾在酒醉之时,听人说过这种杀人案例。 马顺一看到瓦盆与砒霜,以及听到封仙儿那番话,他就隐约想到了此前听到的手法。 所以就照葫芦画瓢,然后放回原处,自己就翻墙离开了。 按照马顺的说辞,他原本想着封仙儿迟早会用瓦盆。 就算毒不死封仙儿,那也会加速毒死丈夫牛川,到时候他再出面提供线索,那封仙儿也就有了毒杀亲夫之罪。 如此,方能泄恨。 至于为何不顾牛川死活,马顺的理由是不想受人白脸。 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因为牛川出手救济,他马顺也连带痛恨牛川。 马顺没想到,预期远比他想的要快。 当天夜里,封仙儿就因为使用瓦盆中毒而亡。 听了马顺的陈述,再与此前郑谦的供词,两相结合之下,算是案情脉络吻合了。 这样一来,郑谦毒杀牛封氏的嫌疑是撇亲了,但是意图谋杀牛川以及通奸之罪,也是够郑谦蹲大狱一阵子了。 马顺虽没有参与设计毒杀牛川,却是促成牛封氏死于中毒元凶,因此也直接蹲了大牢。 至于这二人该如何判刑,东阳县会另行宣判。 与此同时,牛川算是洗脱了嫌疑,准予无罪释放。 云阳客栈里,当听完月娇口述马顺供词后,江千越惺忪睡眼终于睁开了。 “少爷,就这些了。” 月娇恭敬地侍奉在旁,将今日听审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这个案子……有问题!” 江千越揉了揉太阳穴,由于这几日熬夜劳累,所以今日审案他没有去,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不过在睡下前,他让月娇前去认真听审。 月娇疑惑不解:“少爷,根据郑谦与马顺的口供对照,似乎并没有不对呀。” “我是说,这马顺的口供有些问题。” “马顺?” 江千越点了点头:“不错,你真以为更夫姜老实,那夜看到了有人潜入牛家?” “什么? 难道这是少爷您设的局?” “其实姜老爷子那夜,并没有看到人影潜入牛家。” 江千越摇了摇头,“只不过我故意在公堂上高调谈及此事,就是要引诱心虚之人上钩。” 姜老实作更夫已经多年,近日确实是由于年迈而生病,他当日在公堂上,有意借此契机捏造了鱼饵。 月娇恍然明白的同时,疑窦再生:“既然那姜老爷子没有看到,少爷您又如何断定有人?” “首先,正如那日公堂之上我说的,封仙儿毒死自己的概率很低,那么很大可能就是有人做了手脚,让封仙儿作茧自缚。” 江千越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其次,没有当夜调查郑谦,而是选择隔日再行抓捕,我其实是为了当个旁观者,看一看这段时间的各自动向。” “那少爷您……” “我发现了隔壁马顺的形迹可疑,以及两家共用那面墙顶部,有着不整的新旧脚印。” 看着月娇恍然大悟的样子,江千越心想这得感谢古代社会,否则他还真没办法确认。 由于院墙都是土基而成,又加上近日阴雨天气,所以但凡有个什么痕迹,都会在上面容易显现。 不过也正因为是土基而成,所以雨水冲击后,脚印痕迹就显得十分斑驳。 老痕迹自然是向马顺说的那样,是封仙儿中毒那夜潜入所留。 当江千越与唐德进入牛家时,动静故意放大了不少。 事后又在江千越的授意下,没有将瓦盆这件证物带回衙门。 当唐德与江千越离开后,马顺并没有急着潜入一探。 第二日,唐德又进入牛家,然后不久又离开了。 连续两次下来,马顺终究没能忍住心虚,于是第二日夜晚,他再次翻墙潜入牛家。 应是发现瓦盆仍在,觉得衙门此行无果,这才放心折返回去。 这就是新脚印的由来,而这一次的脚印彻底暴露马顺。 因为江千越离开时,已经命人沿着墙边洒了掺有硝石粉的糯米汤汁。 糯米具有粘性,可以直接沾着于鞋上。 硝石粉,具有一定的气味性,更能从嗅觉上辨别来源。 加上牛川本就是硝石矿员工,家中有些硝石粉末散落也属于正常,所以不会引起别人的额外怀疑。 如此一来,也就无需繁琐的比对脚印,只需派个衙役以公务前往马顺家,就就可以判定脚印是不是马顺的。 为让更有确凿的证据,让马顺无法辩解,就有了姜老实家的一场伏击。 不过看得出,马顺是个谨慎之人。 无论翻墙,还是刺杀,马顺都不是立刻行动。 “奴婢愚昧,既然这马顺就是暗中施毒之人,您又为何说此人供词有问题?” 江千越若有所思:“这马顺说酒醉之时,听人说过这种杀人案例,这难道真如此巧合,又或者是他故意隐瞒了什么?” 就在话音刚落之际,澹台芸澜走了进来:“这世间之事,本就是光怪陆离,既然那郑谦能想到此等毒计,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得到。” “几日不见你的踪影,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江千越起身走到近前,看着澹台芸澜的同时,眼中流露一丝埋怨与担心。 澹台芸澜努了努嘴,示意一旁的月娇:“你有美人相伴,还能记得起我?” “澹台小姐切莫说这种话,少爷这几日经常挂念您。” 月娇突然一改态度,“就在方才,少爷还说要寻您呢!” “哦? 当真?” 澹台芸澜轻疑一声,眼波流转看着江千越。 “假的,你不在的这几日,月娇侍奉的可周到了。” 江千越不走寻常路,一开口就是反其道而行,“担心你若是被人拐卖了,到时候刺史大人问罪下来,我一个小小草民可承担不起啊!” “阿你!” “哎呀,痛!” 澹台芸澜气得直接踩了一脚,疼得江千越是龇牙咧嘴。 因为他刚起床,方才紧急之下没穿鞋。 所以,澹台芸澜这一踩,可谓结结实实踩中了脚面。 “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江千越疼得直流汗,“昔有封仙儿设计毒杀牛川,今有……” 不等江千越把话说完,澹台芸澜脖子一抬:“有什么?” 江千越正打算与之针锋相对,却发现对方眼圈有些红肿,似乎早先暗自流泪哭过。 于是心头一软,支支吾吾道:“有问题……我是说这马顺有问题,还有这郑谦也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澹台芸澜气势也缓了下来,“这案子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难不成你还能鸡蛋里挑骨头?” “当然有问题!” 江千越正色道,“马顺与郑谦这二人,在这桩命案上有一个共同特点。” 月娇突然开口:“少爷,您说的是……” “是什么?” 江千越见状,用鼓励的眼神询问。 月娇有些不自信,试探性的低声问:“都是听人说?” “不错!” 江千越抚掌称赞,“郑谦有毒杀牛川之心,是听人说牛川知道通奸之事后,而马顺也是听了有人说……” 澹台芸澜蓦然一怔:“依你之意,这二人背后还有人?” “不能确定,但这件事情确实值得推敲。” 江千越若有所思,“或许这件案子,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就像这东阳县一样。” 此言一出,澹台芸澜神情一闪:“东阳县? 你莫非被通城帮吓到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越来越有趣了。” 江千越整理了一下衣装,“看来县衙大牢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已经结案,又何必再节外生枝? 你应该很清楚,那洪蛟之所以让你协助,不过是给自己找退路。 案子破了是他的功劳,若是依旧悬而未决,届时追究责任,也是你来分担!” 澹台芸澜一把拉住,苦口婆心的劝说。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点。” 江千越握住对方玉手,给予温软一笑。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继续?” 江千越轻撩对方青丝,语重心长道:“因为想知道真相!” 第0114章 继续说下去,洗罪的工具 第0114章 继续说下去,洗罪的工具 第二日,当江千越准备前往大牢时,却被赶来的唐德堵在了门口。 疑惑之际,唐德的一席话,让江千越震惊不已。 就在昨夜,郑谦与马顺在牢中毒发身亡。 二人的突然暴死,让江千越一时难以接受:“唐捕头,你可莫要与江某说,这是二人畏罪自杀!” “不是,狱中牢头供述,这二人食用外人送的酒菜。” “是谁?” 唐德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似有深意的看着江千越。 江千越疑惑不解:“你这是何意?” 见江千越神情坦然不饰,唐德整个人松弛了不少:“牛川!” “是他?” 一听这个名字,江千越顿觉诧异。 同时也瞬间明白,唐德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在经过几日相处后,对于唐德这个人他有了一定了解。 一开始的冷言嘲语,是因为唐德把他当作为了牛川脱罪而来。 直到这几日下来,郑谦与马顺一一被挖出,这才让唐德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 然而,就在案子将要结束时,却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这就让唐德深埋的疑虑再次浮起。 别说唐德心有疑虑,就是江千越本人也有些蒙了。 不过联想此前猜测,他似乎又不感到意外。 见江千越很快平静下来,唐德却眉峰一蹙:“你……” “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江千越叹了口气,随后将此前自己的猜疑说了一遍。 唐德听完后,先是意外后是震惊,最后十分的不解起来:“以常理来说,这马顺与郑谦口中之人,绝对不是这牛川。” “是啊,所以这件案子还没完。” 江千越叹了口气,随后又问,“牛川本人如何回应?” “依照县尊手令,唐某已将牛川关押大牢。” 唐德摇了摇头,“这牛川与前次一样,一直在嚷嚷着冤枉。” “哦? 又是喊冤?” “是啊,可就是牛川携带的酒水,才导致郑谦与马顺毒发身亡。” 江千越略作沉思,一抬头看到唐德神色异样:“唐兄,你莫非有难言之隐?” “这……没什么。” 唐德一摆手,神色恢复如初,“唐某此次前来,是为了知会你一声。” “既然如此,那江某要去探视这牛川。” “嗯,也好!” 县衙大牢内,江千越见到了牛川。 一看到江千越,牛川直接冲向牢门:“少东家,您可要救我啊,我真的没有下毒!” 由于有了唐德的吩咐,牢头特意为江千越准备一个凳子。 “上次,你也是如此说。” 坐在牢门外,江千越掸了掸衣袖。 与此同时,他手中翻阅着一本录簿,这是来大牢前,从县衙借阅的本县户籍部分录簿。 “少东家,那酒菜确实是小人带来,虽说郑谦与马顺作出此等恶事,但不管如何说,小人与这二人也算颇有交情,所以就想着……” “想着什么,继续说下去。” 江千越无视对方的面色怪异,依旧是低着头翻阅录簿。 牛川嘴唇微微抖动,随后悲愤道:“小人就是想着,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二人也皆已认罪伏法,小人也不想计较太多。 不过小人有一点想不通,平日里小人对这二人不薄,为何有如此狠毒之心,所以才来牢中进行责问!” “牛川。” “少东家。” 江千越合上录簿,叹了口气:“你这人很不老实。” 牛川顿时一愣:“少东家,您这话是何意?” “此案当真是水落石出?” “郑谦与马顺当真是认罪伏法?” “你当真是待这二人不薄?” 江千越连续三问,使得牛川当场呆若木鸡。 “还有!” 江千越目光直逼牛川,一字一句问,“你当真是来牢中责问二人?” “少东家,我……” “牛川,江某真是看走眼了。” 江千越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隐形富豪啊!” “隐形富豪?” 牛川初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少东家,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到了此刻,你还想诓骗江某,是欺江某年少不成? 江某与四海钱庄何璋交情甚笃,你以为还能隐藏什么?” “这……”牛川顿时语塞,随后辩解道,“少东家,那些都是小人多年积攒,况且祖上也留有余荫,小人并非是有意隐瞒什么。” 江千越冷笑不已:“是么,这可不是一笔小财,在我江家矿场当个领班当头,实在是委屈你了。” “少东家,小人比不上少东家天资聪颖,因此不善经营生财,小人寻思总不能坐吃山空……” “好了,江某不想听你狡辩什么。” 江千越一摆手,“江某只想提醒你一句,你是三人之中最幸运的,否则被鹤顶红毒死的还有你!” “少东家!” 惊慌的牛川还要说什么,江千越已经起身离开了。 走出牢房,看着晚霞夕照,江千越有种莫名滋味在心头。 “可有线索?” 在外面等候的唐德,这时候迎了上来。 原本他身为官门中人,最应该身在牢房监督江千越。 不过在江千越请求下,唐德同意暂留外面等候。 江千越不答反问:“唐兄就不问,我如此安排的理由。” “唐某虽断案不如你,但追盗缉捕却是略有心得。” 唐德突然一笑,“若是唐某与你一同进去,恐怕那牛川表现就未必如你所愿了。” 江千越也是一笑,唐德说的一点没错,毕竟唐德的这一身虎皮,能够影响一些人的心理。 二人边走边聊,江千越主动提及要饮酒,唐德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此前就有赌约,这个赌约要从那夜牛家后厨说起。 那夜江千越不让唐德将瓦盆带回衙门,声称这样可以引出真正地凶手。 结果马顺现形落网,才有了这一顿酒的约定。 况且,唐德也很想知道,江千越从牛川那里得到了什么线索。 街市上,江千越选了一家酒肆。 待酒水菜肴上来后,江千越这才开口:“在回答之前,江某想问唐兄一个问题。” “请问!” “牛川与洪县令,私下是否有所往来?” “这……” 被江千越这突然一问,让唐德有些迟疑。 “好了,江某明白了。” 江千越不想对方为难,并不打算追问下去。 从唐德的神情,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从户籍录簿上来看,牛川、郑谦与马顺都是三年前迁入东阳县,且这三人随后又成了邻居或好友,那么,大有可能三人早就相识。” 听了江千越的解说,唐德摸着下巴自语道:“县尊大人似乎也是那一年到任……嘶!” “诶,这可是你说的,江某可没逼你!” 堂的顿时一愣:“你是说?” “江某什么都没说。” 江千越将户籍录簿归还,“刚才我特意诈了牛川,结果没想到他还真是身怀巨资!” “诈? 你究竟做了什么?” 江千越也没隐瞒,直接将方才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后,唐德好奇问:“既然是诈术,你怎知牛川私下隐有钱财?” “这其中也有唐兄的启发在内。” “我?” “不错,其实当江某初次见牛川时,就觉得此人谈吐与寻常百姓不同。 而且能娶上封仙儿这等女子,若不是牛川有才而彼此真爱,那么就是牛川本身颇有家财。” 唐德听了之后,颇为认同:“有道理,且不说这牛封氏是个爱慕虚荣之人,就说其父封老汉,便是远近闻名的势利眼。” “那就对了,如此父女要说贫穷度日谈真爱,那也未免太荒唐了。 而且从封仙儿偷奸一事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这些日子,他也私下打听了封家父女,得到消息比唐德说的还要离谱。 所以,他觉得十分有意思。 唐德随后又问:“可这与唐某何干?” “唐兄莫要急躁。” 江千越安抚道,“唐兄从一开始对江某冷嘲热讽,是认定江某与牛川皆是一伙,甚至是洪县令特意唤来洗罪的工具?” 唐德沉默不语,在满饮一碗酒后,才开口沉声道:“不错!不过自从那夜一席话后,唐某明白了你的立场。” 那夜两人进驻牛家,江千越直言不讳说洪蛟敷衍了事,更是调侃洪蛟县令别有心思。 唐德当时虽然嘴上维护县令洪蛟,但心中却对江千越有了改观。 江千越欣慰一笑,随后饮了一口酒:“其实这个诈术,源自于马顺的一句供词。” “供词?” “不错!这生活中最流通的乃是这方孔之物,甚至有的百姓一生都难以见到几块银子。 而一个靠着他人接济的穷酒鬼,却说着要到隔壁偷些银子。” 方孔之物,便是铜板货币,当下五国通用的钱币。 五国钱币唯二不同,就是上面的年号刻印,以及彼此的兑换率。 银子与黄金的日常使用都较为少见,多是用于商业往来。 亦或者,也会以票据等值替代。 “原来如此。” 唐德点点头,“没想到江公子竟如此心细入微。” 偷银子也就罢了,还说偷一些银子,为什么不是几文、几贯、几吊钱? 作为几年的资深邻居,且又是彼此熟识,能说出这句话,那就不是随口一说。 既然不是随口一说,那么就说明牛川家中颇有资产,绝非表面上那种清贫之家。 然而几次搜证牛家,却没有发现存有多少钱财,因此江千越这才想到搬出了四海钱庄。 原本只是一个大胆猜测,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 第0115章 一条冤死鬼,一坛茱萸酒 第0115章 一条冤死鬼,一坛茱萸酒 先是一惊,后是一诈。 既是牛川意外的破防,也是江千越的意外收获。 江千越说到此处,对着唐德一笑:“此前在客栈时,见你似有难言之隐,就更是启示了江某。” “哦?” “能让唐兄难以开口,要么是事关己身或是亲友,要么就是你这一身虎皮上的事情。” 唐德低头看一眼身上服饰,不由苦涩一笑。 江千越看着唐德一身行头,继续又说:“又在你我谈论案情之时流露,那大概率是与洪大人有关。 况且洪大人如此轻易让我参与此案,应是顺水推舟之意,又或是早有为牛川脱罪之心。” “若是顺水推舟,那倒也没什么,可若是有意脱罪,那么原因为何呢?” 江千越从竹筒里取出两根根牙剔,“若是有意,便存私心,是私情么? 还是私利?” 说完,分别将两根牙剔放在桌上。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值得江某心生质疑。” 江千越随后笑了笑,“不过我更偏向于私利,因为这是目前能说得通的猜测。 方才在县牢外,你说出县尊赴任之期与这三人同年,那就更让我遐想了,或许是巧合,亦或不是巧合。” “可这些终归只是猜测,并没有丝毫的证据,如今你只是诈出牛川家境殷实。” 唐德一摊手,“除此之外,仍旧是一无所获。” 江千越一脸的无奈:“喂,唐兄,我只是个外人,能坚持到现在,我已经很够意思了。 这查案办案,可是你们公门中人的业务。” “业……话虽如此,但总要有个真相,否则又是一条冤死鬼。” 江千越深意地问了一句:“你认为那牛川有冤在身?” “郑谦与马顺已经入狱待判,牛川岂会再多此一举?” 唐德摇了摇头,“唐某观牛川在公堂之上举动,即便是心中怨恨冲天,也是一个懂得隐忍之辈。 所以,又怎会作出如此愚蠢之事?” 确实,当场被抓,这种蠢事,只要不是傻子,绝不会亲自出手。 江千越也不认为牛川会如此白痴,但实在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牛川的清白。 如果酒菜是临时街上采买的,那这事情还有一定的余地说道。 然而牛川所携带的酒菜,是他从家中带到大牢的。 这一下,成了完美闭环,可是这通骚操作,又显得过于幼稚愚蠢。 二人交谈之际,酒肆里逐渐多起了酒客。 两人不再谈论案情,而是谈起了洪蛟这个人。 一开始唐德并不想谈,毕竟私下里妄论在职上司,这是犯了官场上的规则忌讳。 但是架不住江千越一番撺掇,加上他对江千越也是敬佩,于是也就谈开了起来。 在唐德的言谈中,江千越能听出那一丝不屑,这是长久积压之下的一种情绪。 看得出,县令与捕头关系并不和谐。 当江千越询问,这些年是否被县令洪蛟穿小鞋时,唐德只是仰头闷了一口没有说话。 “唐兄,你这又何苦呢?” 看着唐德一脸复杂的神情,江千越叹了口气,“以你这般身手,就是去镖局当个镖师,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江千越没有见过镖师,也没有见过唐德真正动武,即便是那夜捉拿马顺,也只是凭借力量。 然而他说出这番话,也不全是恭维吹捧。 既然猜到县令与捕快不和睦,而洪蛟却没有罢退唐德,这说明唐德确实有着无可替代的能力。 所以江千越觉得,唐德拳的脚功夫不弱。 而且从城中百姓的态度上,他也能看出唐德的人缘极好。 这样的人,最适合当镖师。 “镖师?” 唐德听了之后,摇了摇头看向房外街市,“镖师能保护的不过一人一物,多没意思……” “唐兄,这一碗,江某敬你!” 江千越倒满一碗酒,然后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部饮下。 咳咳咳! 剧烈的酒水刺激,让江千越发出阵阵咳嗽。 “你……嗐,不善饮酒,就不要逞强。” 唐德端起酒碗碰了一下酒壶,然后爽快地喝了下去。 江千越没有解释,其实他酒量还可以,只是平日里都是浅尝辄止,哪有今日这般粗心猛灌。 如此失态,是因为唐德那番话感动了他。 “江公子可能不知,唐捕头是远近闻名的海量,在这东阳县,还没有人能喝得过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竟是此前在县衙见过的宁三友。 “宁掌柜过誉了,唐某向来很少饮酒,只因与江公子对赌,这才不得已开了此戒。” 江千越一听这话,不由乐了:“唐兄,我是让你请客,可没让你饮酒,说起来,你还饮了我的酒呢!” “额哈哈!” 话刚说完,彼此相视一笑。 “既然说到请客,那宁某岂能怠慢了客人,来啊,上一坛茱萸酒!” 宁三友这一嗓子,传达了命令,也惊动了众人。 江千越倒是还好,反而唐德与酒肆中几位酒客,纷纷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江千越见状,不由发问:“这茱萸酒,难道是宁兄珍藏?” “那是自然,宁掌柜自两年前迁址于此,就开了这家酒肆,虽比不了其他酒馆生意红火,但本县酒客们,都知道宁掌柜酿得一手茱萸好酒。” 唐德这一插话,引得其他酒客也纷纷搭话。 从这些人的称赞话语中,江千越大致听出这茱萸酒非比寻常。 如此一来,就更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诶,酒虽好,但它也要遇到知音,二位都是酒中名家,自然是要为宁某把把关!” 三人谈话间,伙计已经端上了一坛酒。 封泥未开,已经隐有清香。 打开之后,酒香扑鼻,迅速弥漫了不大酒肆小堂。 “好酒!” 江千越情不自禁赞叹一声,因为这酒香实在是太过独特了。 就是不饮酒,单凭闻其酒香,就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素闻江公子对酿酒颇有造诣,宁某虽处于偏远之地,也听闻西江月有美酒星瑶,不知江公子对此酒作何品评?” 宁三友说着,盛满茱萸酒递到了面前。 盛情难却,江千越也不做推辞,开始认真品评茱萸酒。 这一次,他饮得非常慢,像是在口中仔细回味。 江千越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而此时江千越,内心却是尴尬的要命,因为他对于酒水没什么研究。 好酒的基本要素他自然懂得,可要是再深层去分析四五六,他还真的很难说出文章来。 酿酒,那是因为他有记忆积累,与是不是酒中老饕没关系。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被众人‘架’起来,再不作出表示就丢人丢大了。 咳咳! 江千越泯了一口后,神态自若的将酒碟放下,用干咳掩饰内心的尴尬。 宁三友追问:“如何?” “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江千越口念两句诗,“茱萸香气辛烈,可入药,有补肝肾止汗的功效。 以茱萸酿酒,既是舒筋活络之客酒,也是养身延年之药酒,更是追忆往昔之情酒……” 唉,无奈啊。 江千越心中感叹,这个时候只能拽文装哔,否则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 一旁唐德却问:“情酒,未免言过浮夸了吧?” “诶? 唐兄此言差矣!” 江千越以一副忧思之态,感叹了起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啊这……” 唐德虽然不是文人出身,但好歹是官府中人,平日里听县令与师爷拽文,他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 虽不能大致明白其意,但能听得出极为押韵,而且诗中还有茱萸二字。 于是唐德听完后,抚掌称赞连连。 反倒是宁三友神色有些失落,过了片刻才感慨道:“公子不愧是原州第一才俊,一盏茱萸酒,道出万种情,宁某拜服!” 宁三友这么一说,倒是把江千越说得不好意思,毕竟这是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独乐不如众乐,一坛好酒自然是不能三人独享,因此剩下半坛分发给了在场酒客们。 酒肆中,众人群乐。 就在和谐氛围之时,一名衙差匆忙跑了进来。 唐德见状,急忙问:“小李,发生何事,如此匆忙?” 在唐德的印象里,眼前这名小李是众衙差中最稳重的一个。 “唐老大,是……” 小李见众人在场,觉得有些不合适开口。 唐德会意,随即将其拉到一旁。 就在低语了两句后,唐德顿时震惊当场。 随后给江千越递了个眼色,江千越便起身来到近前:“唐兄,究竟发生何事?” “牛川,在牢中咬舌自尽了!” “什么?” 唐德的声音虽小,但消息却让人震惊。 唐德眉头一皱:“此事过分蹊跷,你不如你我一同前往。” “正有此意!” 江千越缓和心绪,此刻心头升起无名怒火,因为他发现自己在被人挑衅。 不错,就是挑衅! 他刚探监牛川不久,紧接着牛川就死于牢中。 此前还求生欲极强的喊冤,又怎么会在一两个时辰后,突然想不开咬舌自尽? 江千越不知道这只暗手是谁,但一系列操作间接打了他的脸。 原本他是想先晾一下牛川,等对方心理防线逐渐松弛,他再从牛川那里挖出线索。 然而万万没想到,仅仅吃一顿酒的功夫,牛川这条线索就断了。 第0116章 是咬舌自尽,来感受一下 第0116章 是咬舌自尽,来感受一下 县衙大牢内,灯火忽明忽暗。 等江千越与唐德赶来时,就看到县令洪蛟站在灯火下。 随着火光闪动,难以辨清神情。 师爷程峻面对着尸体,低着头持笔记录着。 尸体旁边,一名消瘦老头翻检着。 “大人!” “县尊大人!” 唐德与江千越纷纷施礼,洪蛟轻捻胡须看着二人,最后目光落在唐德身上:“饮酒了?” “是!” 唐德低头,不作掩饰。 江千越见洪蛟眼神不善,急忙开口:“是学生近日心中郁闷,才恳求唐捕头领学生寻个酒肆,期间学生一时唐突,为难了唐捕头。”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洪蛟冷冷一语,随后看向江千越,“江公子这为难二字,倒是用得巧妙啊!” 洪蛟一摆手,唐德知趣地走向牢房。 就剩下两人后,江千越却苦涩道:“没想到一件简单命案,如今却已经先后死了四人……” “是啊!” 洪蛟点了点头,“如今牛川畏罪自杀,此案也算告一段落,江公子以为呢?” “这牛川……” 江千越面露疑惑,洪蛟指了指牢房:“师爷与仵作正在录验,你不妨也前去一观。” “是!” 江千越转身进了牢房,就看到仵作已经站了起来。 然后向师爷程峻施了一礼,转身就躬着身离开了牢房。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江千越一眼。 唐德见状,在旁低声解释:“庞叔是本县的仵作,孤身一辈子,所以行事较为冷淡。” “原来是江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这是验尸记录,你不妨看看有何疏漏。” 程峻如此主动,倒是让江千越颇为意外,但也不拘泥太多,接过记录就看了一遍。 验尸记录写得十分详细,从记录记录上来看,牛川还真是咬舌自尽。 江千越蹲下身子,开始检查牛川的口腔。 此时牛川口腔里满是血污,而且逐渐有了凝固迹象,胸前衣领都散落了血污。 根据体表状况,也没有中毒迹象,更没有新增的伤痕。 环顾四周牢房,发现也没有打斗痕迹,这让江千越更加迷糊了。 难道说,这牛川真是咬舌自尽? 见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江千越便默默的退出了牢房。 后续的事情,江千越没有多问,也不便参与太多,毕竟他不是官府中人。 能了解当下的这些,已经是洪蛟给足了情分。 回去的路上,江千越一直心事重重。 月色降临,行人空寂。 来到一处水塘边,随着微风吹拂,一股雨后青木之气扑面而来。 江千越看了一眼岸边青石,在月色下隐隐看清三个篆字:谦卦塘。 不知过了多久,江千越突然轻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树荫背后走出一道人影。 “江郎这耳力,真是敏锐至极,即便是习武之人,也未必有你这般听觉。” 款步走近人影,正是花倾筱。 江千越没有回身,而是看着水面:“你约我来此,莫非是考验江某耳力听觉?” 那夜花倾筱看似败退而逃,却也留下了一方丝帕。 丝帕上,除了饰物外,还有邀约谦卦塘讯息。 花倾筱扭着腰,带有幽怨的语气:“冷言冷语,真是无情,你就不关心奴家伤势?” “我倒是忘了,你被芸澜打得落荒而逃,所以藏好你的小心思,免得再自取其辱。” 江千越这话一出口,花倾筱顿时瞥了一眼周围。 这一瞬,被江千越看在了眼里,心说这花倾筱还真是忌惮了。 发觉被骗了,花倾筱也不在意:“瞧你说的,奴家的小心思你难道不知么?” “女人心海底针,你之心思,江某又怎知?” “那不如……你近前来感受一下?” 花倾筱说着,就贴了上来,并抓住江千越的手,就要往双子峰上压。 江千越顿时吃了一惊,急忙退了回去。 “你怕什么,是担心那个母老虎知晓?” 花倾筱轻拍江千越的心口处,“这里又没有外人,就算做了什么,奴家要是不说,又有谁知晓呢?” 江千越有些不耐烦:“好了,省去多余的暧昧,回归正题吧。” 花倾筱浅浅一笑:“能有什么正题,你若心中没有疑惑,以你谨慎心性,也断不会深夜来此。” “好,既然如此,那江某问你,为何留言铁面二字?” 江千越此刻一脸正色,因为那方丝帕还落款铁面两字,这就让他蓦然想起一个人。 “这两字,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写的字,反而来问我,倾筱姑娘,这等话术诓不了江某。” “奴家随手写的而已,江郎你想多了。” “随手写的?” 江千越冷哼一声,“你是真当江某愚钝不成? 这谦卦塘之中的谦卦二字,正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五卦!” 花倾筱眼前一亮,更流露几分暧昧:“哦? 江郎竟然懂得此道?” “谦卦,是六十四卦中,唯一全吉卦!” 江千越望向水塘,将那方丝帕拿了出来,“你将谦卦塘的名字写在上面,看似相约此处的地址,实则也是暗含一个周字!” 花倾筱留下的这方丝帕,三面压边,唯有一面丝线脱落。 若是曾经的江千越,断然看不出其中玄机,但是魂穿而来的他却看得出,这丝线并非正常断脱。 曾经过苦日子的他,见多了身边布料用品由于使用时间太久,而出现边缘压边脱线的情况。 那种长久磨唆脱线与刻意借用外力,其实是有着细微的差别。 而从丝帕整体较新,且三面完好无损,也印证了这一点。 既然是刻意为之,那想要表达什么? 将水塘的名字,与刻意的撕边,其实就是隐含一个周字。 谦卦为吉,丝帕外边是周字的外框。 周铁面,这个名字岂是巧合? “不愧是奴家的心上人,真是让奴家开了眼界。” 花倾筱轻抚掌心,“难怪能在岳峰城识破楚国细作,也难怪她对你颇为在意。” “你……”江千越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这小小的东阳县,竟然如此的热闹!” 从花倾筱的言辞中,江千越大致知道对方与玄武阁有关,但他也没有深究下去。 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花倾筱颇有深意的说:“纵使再热闹,你若不在其中,便不会感到嘈杂?” “你这话……”江千越转过身,试探性的追问,“难道说,这牛川一案,还有其他方面的牵连?” 花倾筱不答反问:“如今牛川已死,此案也就到此为止,再纠结是否有牵连,又有何意义呢?” “确实没有意义,江某也不是个执拗之人,但江某很不喜欢被人挑衅,所以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 花倾筱笑着说:“要不,江郎你求奴家嘛,奴家或许可以告知你一些消息,你应该很清楚奴家有这个能力。” “江某也相信,你邀江某前来,绝不是赏月谈情。” “为什么不呢?” 花倾筱微微抬头,看向夜空那轮明月,“你看,今夜的月色多美!” 虫鸣阵阵,伴随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 江千越抖了抖身上晨露,这才走进房间。 当他点燃灯火时,一个人影伴随火光突然放大。 吓得江千越急忙转身,定睛一瞧,是澹台芸澜坐在床头。 江千越吐出一口气:“你在啊,也不吭一声,能吓死人的!”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我……” “彻夜不归,是去勾搭那个花狐狸了?” 江千越一听这话,顿时翻白眼:“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么? 别整日疑神疑鬼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一夜没睡?” 看着灯火下的美人略带倦容,江千越心中顿时一暖。 澹台芸澜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江千越一把拉住:“既然没休息,那留下来一起吧。” 澹台芸澜没有拒绝,这期间江千越几次不老实,都被澹台芸澜无情地打断了。 加上两人各自都累了,没过多久就纷纷睡去。 这一睡,就到了午后。 起来后简单吃了点东西,江千越就离开了客栈。 经过打听,江千越来到了庞驼子家。 江千越放眼四周,竟然发现鲜有其他住户。 如此一来,显得庞驼子家孤零零的。 庞驼子,其实就是唐德口中的庞叔,东阳县县衙的仵作。 由于佝偻着背,所以被人称作庞驼子。 当江千越来到时,就闻到了一股浓烈草药味。 即便他已经习惯了草药,也被这股味道熏得产生呕吐感。 “什么人?” 江千越这一声响,惊动了院内的人。 江千越急忙道:“庞叔,晚生江千越,此前在县衙大牢有一面之缘。” “是你……”院内庞驼子迟疑了片刻,随后咳嗽两声,“你若是不惧这气味,你就自己进来吧。” 门没有上栓,江千越轻轻推门而入。 这一进来,那股味道就更是浓烈了,江千越此刻终于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周围为啥没住户了。 就是这股味道,寻常人谁受得了? 院中煮着一口砂锅,上面虽然盖了起来,但还是不时蒸出泛黄的水汽。 庞驼子蹲在小炉旁,像是个泥胎塑像,耷拉着眼睛看炉火。 虽然近期下雨不断,使得气温有所回落,但天气依旧是相当闷热。 反观庞驼子蹲在火炉旁,却不合季节的带着皮帽。 即便是这样,庞驼子脸上却没有一丝汗渍。 第0117章 你既无发现,就免开尊口 第0117章 你既无发现,就免开尊口 “有话就说。” 庞驼子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而且身子依旧没有动。 泛黄蓬松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抖动,像是一捧杂草。 “庞叔,您这药……” 江千越本还想说下去,又见庞驼子如泥塑的神情,也就没了说下去的兴趣。 “庞叔,晚辈今日前来,是想向你求教一件事。” “何事?” “牛川的真正死因。” 此言一出,庞驼子的后背猛然动了一下:“验尸单你看过了?” “是!” “既然如此,便不该问。” 对于庞驼子的冷言冷语,江千越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晚辈认为,这牛川死因绝非自杀。” “哼!看来是老夫眼不好使了,竟然看不出你是一个行家。” 庞驼子这番揶揄与嘲讽,江千越连忙道:“庞叔莫要误会,晚辈并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验尸,讲究严谨,你既无发现,就免开尊口!” 庞驼子用树枝挑了一下炉火,“否则……有时候会引火烧身!” “既然庞叔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何将真相写于验尸记录单上?” “嗯?” 江千越的这番话,使得庞驼子终于动了。 他扭动脑袋,看向江千越,眼中流露一丝警惕与讶异:“是昨夜酒喝多了?” 淡淡的一句话,多了几分调侃。 显然,昨夜庞驼子听到了江千越与洪蛟的谈话。 而此时的江千越,早已经震惊当场,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传闻中的奇景。 “金狮回头……” 江千越看到庞驼子扭头同时,竟然身子没有丝毫顺动,这让他想起了相书之中一种相格。 随着江千越的愣神震惊,小院里再次沉寂了下来。 待江千越缓过神来,又继续道:“庞叔,晚辈虽才疏学浅,但自负有点小伎俩,岂能看不出你在验尸记录中暗藏心思。” 庞驼子不做言语,依旧是蹲在那里。 “起初晚生以为只是简单地记录,但回去将原本内容默写下来后,却意外发现以‘庞’字为秘钥,连接整片文字,得出牛川并非是咬舌自尽,而是有人以利器自下阳处刺穿腹内,再以特殊利刃割其舌头,因此单从表面来看,牛川并无外伤!” 庞驼子抖了抖身上灰尘:“年轻人真会天马行空。” “其实当初晚辈就觉得奇怪,这牛川前一刻还声声喊冤,又岂会是轻生而死,心中虽有疑虑,但却察觉不出死因,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竟然没有去查验死者私处。” 江千越一脸忏愧,这是他的一大失误。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寻常人,远远比不了破腹验尸这类人。 别说是他,就是古原明这等宫廷御医,想来也不会在这上面多留意。 当初他只看到牛川双目圆瞪,面部扭曲,嘴唇隐隐发紫,以为是咬舌自尽后的痛苦与失血过多所致。 如今想来,那是在极度痛苦痉挛中,才应该有的状态。 受到庞驼子的启发后,他想到自己读过古代案例中,确实有这种铁签杀人的手段。 不仅如此,而且是那种火烤之后的铁签,因为那样既可以杀人,又能够起到血不外溢的效果。 “年纪轻轻,就善意溜须拍马,将来踏入官场,不知又要祸害哪一方百姓。” 庞驼子不谈验尸,却突然话题一转,说到了未来之事。 江千越心说,我不就是奉承你两句,至于这般愤世嫉俗诅咒么? 想到这里,江千越不卑不亢道:“庞叔,未来之事,终究是尚未结果,然当下命案频出,晚辈若不做好当下,又如何坚守未来?” “做好当下,坚守未来……有些道理。” 庞驼子嘀咕着这两句,似乎这两句打动了他,“当下的复杂,远非你所见。” “晚辈虽不知全貌,却也知冰山一角。” “哦? 不妨说说。” “据晚辈所知,这牛川、马顺以及郑谦,乃是当年有名的盗墓团伙,这三人此前就相互认识,所以才会几乎同一年迁址于此。” “团……伙?” 庞驼子迟疑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 江千越继续道:“这三人先后死去,依晚辈推测,应是与第四人有关。” “第四人?” 庞驼子声音有些拉高,“他不是死了吗?” “庞叔您认识此人?” 庞驼子没有回答,而是悠悠道:“看来你还有些门道,竟然知道当年的沧州四盗。 不过这四盗之首,黎传松已经死了多年。” “原来如此,这狐狸精竟然还藏掖着……” 江千越心中嘀咕,他之所以知道牛川三人身份,便是花倾筱私下告知的。 花倾筱倒是说了沧州四盗,却没有说黎传松已经死了。 根据花倾筱的讲述,这沧州四盗专干挖坟掘墓的勾当,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声。 这四人身手平平,也就黎传松会些拳脚,但这不妨碍四人高超的盗墓技术。 若是按照江千越的感觉,就跟他看盗墓小说中主角团伙有的一拼。 只是后来干一桩大买卖后,就各自纷纷退隐,消失于江湖之上。 牛川三人落户于此,也都是用的化名。 至于做了什么买卖,花倾筱没有透露太多,不过从如今东阳县越来越热闹,江千越觉得其中或许有某些关联。 “庞叔,虽说这黎传松已死,那难保不会有其他人行凶,当初在公堂之上,牛川曾言之凿凿说封仙儿与人偷奸,且留下窗台脚印。 若这番供词是真,那么这通奸之人是谁,又是谁暗中抹去了窗台脚印?” “你既然心中已有所想,又何必来此?” 庞驼子起身,进了房间,随后又拿出一个药壶。 看着庞驼子将砂锅中的汤汁篦到药壶中,江千越道:“晚辈虽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还请庞叔点拨一二。” “老夫为何要帮你?” “庞叔如此有心,必然是不忍真相埋没,所以你我二人何不……” “大道理就免了!” 庞驼子直接打断,“这三人本就是该死,如今这个结局岂不更好?” “该不该死,非一人所能论断。” “那如何论断? 是本县县尊,亦或是你江千越?” 江千越一脸郑重:“我只想寻求一个真相,晚辈一介草民,论断之事与我无关。” “为何如此执着?” “因为晚辈感觉,自身也在局中,即便为了自身私利,也必然会执着到底!” 庞驼子看了一眼江千越,随后端着药壶走向房内。 就在临门之时,突然开口:“死者喝了酒。” “喝了酒? 那为何牢房……” 哐当! 江千越话没说完,就看到房门直接关闭。 牛川死前肯定是昏迷状态,否则也不会钢签入阳毫无反击。 关于如何导致昏迷,这些还没有理清,如今庞驼子却说牛川死前喝酒,这让他既觉得合理,又觉得不合常理。 合理,是因为解释了昏迷。 不合理,是因为既然喝了酒,即便是人死了,也理应有残留酒味。 他很肯定的记得,当时他没有从牛川那里嗅到酒味,反而只有浓烈的血腥味。 “难道……” 突然,江千越想到了什么。 急忙向房门施了一礼,接着转身跑出了小院。 寂静的小院,传出一声幽幽叹息。 夜色寂静,三友酒肆里,客人逐渐离去,只剩下伙计忙着收拾。 “宁兄,这是要打烊了?” 伴随着说话声,江千越一步迈进了酒肆。 在柜台拨动算盘的宁三友,抬头一笑:“原来是江公子,您这满头是汗……” “唉,还不是因为牛川自杀一案。” 江千越说着,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空桌旁。 提及此事,宁三友一脸忧伤:“唉,今日宁某去了趟县衙,才知道好友……唉,为何如此想不开呢。” “是啊,确实有些可惜。” 江千越看了一眼外面,“今日心情苦闷,不知宁兄可否借这方寸之地?” “江公子这是哪里话,宁某这酒肆虽不大,却也容得下方寸之桌。” 宁三友说着,放下手中毛笔,顺手拎着茶壶走了过去:“酒大伤身,尤其是这夜间,江公子不妨尝一尝此茶,品一品其中三味。” “也好!” 江千越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 “如何?” 江千越眉峰逐渐舒展:“好茶,苦中带甘,甘中又隐隐有清酸之感。 没想到宁兄这里不仅有好酒,还有此等好茶!” “谬赞了,不过是个人喜好而已。” 宁三友摆了摆手,“相较于品酒,宁某更青睐于品茶。” “哦? 既然如此,宁兄为何不开茶肆?” “真正地懂茶的人不多,所以宁某为了生计,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江千越眉头一挑,“宁兄这话有些失真,据江某所见,当下饮茶者也不少,虽不见得如酒肆这般兴隆,但维持盈利也不是难事。 如此计较盈利,宁兄这份爱茶之心,恐怕……” “哈哈哈,江公子不说下去,是担心拂了宁某颜面?” 宁三友爽朗一笑,“就当宁某附庸风雅好了。” 江千越也是一笑:“说到附庸风雅,让江某想起了庞驼子。” “庞驼子?” “不错,江某正从他那里回来,这庞驼子非要请我饮那怪味茶汤,真是让人受不了。” 宁三友轻咳了一声:“他啊,他那是有旧病在身,全靠那些东西续命。” 江千越知道那一锅煮得是汤药,毕竟这些时日学医没白费,只是气味混杂太多,他一时半会还难以确定药性。 “宁兄。” “嗯?” “那你呢? 可有旧病在身?” 江千越突然盯着宁三友,发出这饱含深意的一问。 第0118章 是宁某所杀,卖命的勾当 第0118章 是宁某所杀,卖命的勾当 宁三友愣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伙计退下。 然后起身,将门板一一合上。 酒肆中,只剩下两人。 江千越也不催促,一边品茶,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宁三友苦笑一声:“宁某倒是忘了,江公子乃是学医之人,对于望闻问切颇有造诣,竟能一眼看出宁某身怀隐疾。” “宁兄,江某不过是粗通医术,只是一种猜测罢了,你也可不作回应。” “诶,江公子来此,宁某岂能不以诚相待?” 宁三友说得轻松随意,江千越听得却是意外非常。 就在江千越愣神之际,宁三友爽快道:“牛川,是宁某所杀,你从庞驼子那里赶来,想来你也猜到了一些。” “为何?” 江千越凝眉疑问,似有千般不解。 宁三友不答反问:“先不说其中原由,江公子不妨说说,是如何想到宁某的?” “原因有四。” “宁某洗耳恭听。” “其一,这牛川三人死得不明不白,首先值得怀疑的,便是往日身边亲近之人。 而根据江某所了解,你与牛川三人熟识,更是被牛川视为至交。” 听到这里,宁三友搭话问:“如此说来,昨日你与唐德前来酒肆,并非是随性而为。” “不错,当时江某猜测郑谦与马顺的‘听人说’,大概率是彼此熟识之人,所以就很自然的想到了你。” “继续!” “其二,封仙儿中毒一案,在首日审理时,江某就看到封老汉在退堂后,暗中冲着宁兄啐了一口。 事后江某询问知情人,才知道当年就是你保的媒,这就让江某好奇了,身为牛川的至交好友,怎会如此安排,是看走了眼,还是说故意为之?” 江千越说着,饮了一口茶水。 根据他了解的情况,封老汉嫁女儿后没从牛川那里捞到好处,如今更是认为牛川毒死了女儿。 加上当日宁三友为牛川作证,也就难怪封老汉吐口水了。 宁三友不做声,静静地低着头。 “其三,应该说进门之前,江某还不敢肯定。” 言外之意,是进门后看出了破绽。 “哦?” 宁三友眼前一亮,抬头看向江千越,“这倒是让宁某迷糊了,究竟是何处让你看出了端倪?” 江千越的目光与之对视,郑重道:“你方才说,你今日去了趟县衙,才知道好友牛川咬舌自尽。” “不错,这话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你今日去了趟县衙。” 江千越认真道,“你今日才知道牛川咬舌自尽,说明今日是你首次前往大牢探监。” “那又说明什么?” 江千越微微摇头,斩金截铁道:“不,今日是你第二次!” “嗯?” 宁三友顿时一怔,似乎在回溯过往记忆。 突然,宁三友苦笑道:“莫非是宁某自牢中带出的气味?” “正是!” 江千越认真道,“牢房多鼠蚁蜈蚣蜘蛛,因此就会常备用驱虫香以及驱虫丸,这种气味虽不刺鼻,但却容易沾带,当日江某与唐捕头吃酒,随后你前来应酬,便让江某嗅到了浅浅味道。” “当然,寻常人家也常备用此类物品,但却与大牢有本质区别,而且……少了一丝血腥味。 你既声称今日才前往大牢探监,那么昨日你又作何解释?” 宁三友并不气恼,反而突然笑了:“江公子果然没让人失望,还有其四,不妨也说一说。” “至于其四,源至于江某从庞叔验尸记录中,发现牛川的死因乃是先醉酒,后以残忍手段致其痛死,于是江某就想到宁兄,因为也只有宁兄最可疑。” 宁三友搭话反问:“是因宁某是牛川好友,所以牛川对此不设防备?” “还有……”江千越不否认,随后一指酒架上的空坛子,“宁兄这茱萸酒!” “茱萸酒,原来如此。” 宁三友没有质疑,似乎一切都心中了然,“一时情绪使然,竟然露出如此破绽。” 茱萸酒的独特之处,江千越昨日已经听过。 除此之外,当庞驼子说牛川饮了酒后,他突然就想到了茱萸酒。 之所以想到茱萸酒,是因为昨夜他走出县衙大牢后,想起他与唐德两人酒气全消。 昨日在酒肆饮酒颇多,但他记得两人从赶回大牢到离开,前后也不到半个时辰。 而且两人进入大牢时,浑身酒气还十分浓烈,却在离开后酒气全消,整个人也似乎清醒许多。 这就让江千越想到,驱虫香与驱虫丸配方的芓兰草,与茱萸酒中的配料茱萸,有着相互中和药性的特征。 如此一来,也就解释迅速解酒的疑问。 当然,使用茱萸酒的并不一定是宁三友,但是所有因素综合在一起,那一切就有了指向性。 所以江千越推断,当他与唐德离开大牢后,就是宁三友进入之时。 办完一切后,这才折返回酒肆,才有了后续三人同饮的一幕。 “其实,你不承认,江某也是无可奈何。” 江千越语重心长,也是十分坦然,“况且,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东阳县衙,可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显然,若推论无误,私下开方便之门的,便是东阳县衙上下。 否则,堂堂官府监牢,岂能随意杀人而不为人所知? 宁三友看了一眼江千越:“因为即便你不来寻宁某,宁某也会寻江公子说个明白。” 这番话,让江千越更是诧异了:“宁兄,江某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宁某心愿已了,并不曾有任何遗憾,所以说与你听也无妨。” 江千越迟疑道:“听庞叔说,黎传松已经多年,你……” “兄长虽已死,但黎传柏……”宁三友张开臂膀,眉眼含笑起来,“不是活生生坐在你面前?” “原来如此。” 江千越恍然大悟,“看来这三友之名,也是颇有深意。” “不错,黎某化名宁三友迁址于此,就是为了针对牛川三人。” 宁三友也不掩饰,改变了自称。 “是你告知郑谦,牛川已经发现他与封仙儿偷奸?” “不错!” 宁三友回答十分干脆,“黎某不仅说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声称牛川要宰了奸夫,使得郑谦心中忐忑恐惧。” 江千越默默颔首:“你与这三人都有交情,更是被牛川视为至交,所以你这番话,郑谦一定会相信,加上郑谦本就心虚,难怪会有后续举动。” “不仅如此。” 江千越一愣:“哦?” 宁三友摇头自语:“想要让郑谦动杀心,仅凭黎某一面之词,又岂能奏效?” 回过味来的江千越,随后也就想通了关键:“如此说来,就只能是枕边风了。” 三人能够隐居在此,并且几年来相安无事,足见彼此还有几分情谊与信任,断不会因为宁三友一句话,而立刻就心生毒计。 显然宁三友刻意说了风言风语,让牛川心中起了猜疑。 如此一来,夫妻相处间,就免不了口角争吵,更会在情绪失控时,说出一些不经考虑的话。 这些恶劣态度与言语,再由封仙儿传给郑谦,那么郑谦也就彻底信了。 宁三友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外在因素,核心根源在于这几人贪心未死,更是对分赃不匀早有怨气。” “核心根源? 是当年那一桩大买卖?” “哦? 江公子竟知道此事?” “沧州四盗,江某略有耳闻,但不知道其中细节。”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桩替人卖命的勾当,为此兄长被这几人联合害死,更是火焚了青石村。” “这……” 江千越心中震惊,虽然只是简单两句话,但从宁三友那看似随意语气中,他能感觉其中的悲凉与愤恨。 “原本黎某的计划是,借由郑谦之手铲除牛川,事后再举报郑谦与封仙儿,如此就等于一举铲除了两人。” 宁三友说到这里,却灌了一口茶水,随后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郑谦玩起了心机,想要以瓦盆之计毒杀牛川,又加上这牛川经常不在家中,又与其妻心有嫌隙,所以郑谦此计过于被动。” “所以,你就想到了马顺。” “不错!其实马顺只是一颗捏在手中的闲子,想要他命轻而易举。” 江千越缓缓点头,猜到宁三友的话中之意:“对于一个酒鬼,而且还是个好赌的酒鬼,你要对付他,可以有各种方式。 不过,你莫非……” “杨小六,是我的人。” 似乎猜到了江千越的疑惑,宁三友直接道出了答案。 江千越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杨小六一直跟在郑谦身边做工,是一个不错的耳目。” “他只是传递消息,并没有做其他事情,公堂之上也是实话实说。” “江某明白。” 江千越明白对方意思,这是不想牵扯无辜。 “回到正题,马顺作为酒肆的常客,又是老熟人,几次烂醉如泥时,黎某在其耳边传音瓦盆藏毒杀人讯息。” 听到这里,江千越眉峰一拧:“如此,真的有用?” 宁三友神秘一笑:“当然不仅如此,黎某还在酒中加了曼殊君兰,此物有致幻作用,所以几番言传入耳,那马顺自然有种似真似幻的作用,误以为醉酒之时听人说过。” 又是曼殊君兰,江千越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曼殊君兰,确实有一定的致幻特性。 此前孙远一案,就是以曼殊君兰才将案情解扣。 后来他设局对付潘瑞,就是用了增强版曼殊君兰坑了对方。 第0119章 会把握人心,聊一聊洪蛟 第0119章 会把握人心,聊一聊洪蛟 “话虽如此,但这其中更有不确定性。” “这是自然了,所以黎某就不得不施以手段,促成马顺嗜赌成瘾,如此一来,必然会作出突破理性的事情。” 江千越皱了皱眉:“你倒是会把握人心。” “不,这不是把握人心,而是看透了本性。” 宁三友摇了摇头,“马顺落得被人接济的地步,其实还是他个人本性如此。” 对于宁三友这番解说,江千越没有反驳。 因为根据他的了解,马顺起初并不是家徒四壁,只是后来贪杯好赌,逐渐的败光了家财。 “由于三人的关系,所以牛川主要接济这马顺,其实牛川并非出于兄弟之情,而是迫不得已罢了。” “迫不得已? 是担心翻旧账?” “算是吧。” 宁三友没有正面肯定,随后接着说:“一个是心有不甘,一个是吸血无度,再加上黎某常在牛川夫妇面前挑唆,双方早就已经暗恨衍生,所以马顺后续行为方向,是可以预见的。” 江千越思索道:“如此说来,马顺是在潜入盗银之前,就已经受到了某种刺激。” “不错,之前他输了很多,而且欠了不少赌债,加上赌坊打手追讨,自然是要行极端之事。” 听了宁三友的说辞,江千越自言自语道:“能够出动打手,必然是债台高筑。 寻常人家定是难以满足,而马顺对牛川知根知底,又是近在咫尺,所以就一切水到渠成了,不过……” “你是想说,即便如此,后续事态发展也具有一定偶然性?” “不错!” 江千越想说的就是这个,因为马顺潜入牛川家中盗银能够说通,但发现瓦盆与砒霜以及决心投毒,这些都具有不确定性。 “其实,就好比这杯茶。” 宁三友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给江千越倒了杯茶:“对于一个口渴之人,黎某只是煮茶与倒茶,至于这茶水喝与不喝,那就全凭口渴之人的需求了。” 听完这些,江千越似有所悟:“如此看来,马顺后来所作之事,既在你的期望之中,又在你的掌控之外。” 江千越终于明白了,宁三友在马顺这里下足功夫,只是为了引导一个结果。 成功了,自然是得偿所愿。 失败了,既能够逐步掏空牛川的家资,又能够倍增双方矛盾,最后以达到两败俱伤的目的。 想到这些,江千越看向宁三友。 宁三友叹了口气:“是啊,虽说没能毒死牛川,却也毒死了封仙儿,如此这一局也算是续上了,至少可以拖死郑谦一人。 若是不成功,黎某也会抖出马顺入室偷窃一事,先让马顺蹲进大牢,然后再协助郑谦的计划完成。” “那鹤顶红……”江千越犹豫了一下,“应不是你所为。” “黎某倒是庆幸牛川未死。” 宁三友没有否认,仰头苦笑一声,“因为,这给了黎某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宁……黎兄,你为了这三人,可真是煞费苦心!” 江千越感叹之余,又感到不理解,“黎兄选择设局针对三人,便是为了落得干净之身,如今却坦然将罪行告知江某,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 听了这么多,江千越对宁三友的态度感到疑惑。 一开始,他对宁三友的坦白而诧异。 经过宁三友这番案情讲述后,他更觉得宁三友不是那种愚蠢之人,甚至于设局颇有章法。 要不是主动说出,他不可能如此清晰脉络。 宁三友看着江千越,意味深长的说:“江公子是聪慧之人,理应明白我之心思。” 江千越沉默片刻,悠悠自语:“该死的都已丧命,如今也就只剩下黎兄了。” “黎某与洪蛟合作时,就已经料到了结局。” 由于近期连续三人丧命于狱中,以至于影响甚大,所以洪蛟即便真要动手,也不会选在当下几日。 “黎兄,你这话……可是有所保留啊!” 宁三友与江千越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心照不宣。 江千越一拱手:“最后江某有两个疑惑之处,还请黎兄予以解惑。” “你想问鹤顶红之毒,究竟是何人所下? 以及牛川声称窗口脚印,又是何人留下?” “正是!” 江千越态度认真的同时,心中对宁三友钦佩不已。 似乎自己想什么,对方都能够猜到一二。 “鹤顶红之毒,应是洪蛟所为,至于牛川所言,黎某认为确有其事,但应该是马顺潜入时留下。” 江千越点点头,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 既然酒菜的源头没有问题,牛川又不会白痴做这件事,那就只能是终端出了问题。 具体如何做到这一点,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至于窗口处脚印,他也猜测应是马顺所留,之后又暗中潜入将其抹除,因为马顺有这个行迹与动机。 宁三友突然大笑:“江公子,你既知杀人灭口的道理,就不担心自己活不过三更?” 江千越也笑了:“坦白说,来时江某真是有些忐忑,黎兄的坦诚相告,也是让江某猝不及防,心中确实曾有惊惧一瞬。” “言外之意,就是此刻毫不担心?” “谈不上毫不担心,但江某认为,黎兄并不想我死。” 江千越叹了口气,“黎兄,其实此事……” “你稍等片刻。” 不等江千越把话说完,宁三友起身向内堂而去。 江千越没有离开,依旧是心平气和的等待。 不多时,宁三友折返回来,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这是?” 江千越看了一眼包裹,随后又惊异道,“你这……” “宰了一个小鬼罢了。” 宁三友随性的口吻,听得江千越心头一跳。 他只是看到对方右手衣袖有新增血迹,却没想到转眼功夫就杀了人。 不用说,酒肆除了宁三友这个掌柜,就只剩下刚才那个伙计。 “他是洪蛟的人?” “不错,你对洪蛟此人了解多少?” 江千越摇了摇头:“江某不涉官场,此次也是初来东阳县,所以不甚清楚此事。” “那接下来,就聊一聊这洪蛟。” 江千越自然是愿意聆听,毕竟这个案子的最后一环,就是这洪蛟的动机在哪里。 如果是单纯的为财,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况且,即便牛川私下颇有资产,也不见得有商贾的家资丰厚。 若洪蛟想贪图钱财,以他东阳县令的身份,又何必担受人命风险? 紧接着,在宁三友的讲述下,江千越终于明白了。 洪蛟,五年前曾是沧州定明县县尉,后来由于一起盗墓案件,以办案不力被朝廷革职。 多年过去后,洪蛟再次得到朝廷重用,迁任原州东阳县县令。 五年前那一起盗墓大案,显然就是沧州四盗所为。 至于盗了何人之墓,宁三友并没有详说,但江千越觉得此墓定不寻常。 后来宁三友查询之下,得知牛川三人隐姓埋名在东阳县,于是也改名换姓来到了此地。 宁三友在入户录籍时,见到了迁任至此的洪蛟。 再三犹豫后,就将牛川三人真实身份道出,并且主动请缨愿做对方手中刀。 一则为仇,一则为财。 两人是各取所需,所以也是一拍即合。 盗墓所得古董财物,必然非当下金银所能比,所以洪蛟为此而自甘堕落,也就能说得通了。 “这牛川三人,定是想着在此地躲过三年风声,再合计一同分赃。 昔日公堂之上,即便彼此怨恨如此深重,也没有人开口张扬此事,看来是有其他想法。” 此前宁三友说牛川接济马顺是迫不得已,现在江千越也终于明白了。 牛川明面上是先后接济郑谦与马顺,实则因为盗墓所得财物,都暂时由牛川保存。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谦与马顺早就有了小心思。 听了江千越这番话,宁三友讥笑道:“这些人能有什么想法,定是想着以此为筹码贿赂洪蛟,可惜他们不清楚洪蛟的胃口。” 江千越却是苦笑道:“黎兄,你将此事全数相告,是想拉江某一同下水啊!” “江公子,此物就拜托了。” 宁三友没有回答,反而会拿起包裹,递到了江千越面前。 江千越不明其意,接过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些洪蛟贪污受贿的证据,以及一些冤假错案的状纸与名单。 不仅如此,还有五年前定明县的一些旧案。 “黎兄,你这是?” 宁三友一摆手,打断道:“有了这些东西,足以让洪蛟罢官免职蹲牢入狱了。” “可江某……” “拜托了!” 江千越还要说什么,宁三友起身郑重行礼。 离开酒肆,江千越一直心事重重。 回到客栈后,一阵疲惫感袭来,于是便直接倒头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简单地洗漱后,江千越就开始认真翻阅包裹中的一些东西。 就在他翻越到最后时,突然发现一份封口的信笺。 上面没有字迹,出于个人好奇心,江千越就随手打开了。 这一打开不要紧,顿时把江千越吓得一身冷汗。 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转身冲出房间,正好与送早餐的月娇撞了个正着。 哎呀! 一声娇呼,盘子瞬间失衡,早餐散落一地。 月娇也是一个失衡,身子被撞得向横栏迅速倒去。 江千越见状,急忙伸手一揽,这才将失衡的月娇抱了回来。 “少爷,您……奴婢……” 花容失色的月娇,此刻是既有劫后余生的后怕,亦有异性接触的娇羞。 “额,方才……咳咳!” 江千越倒是不介意抱自己家的女婢,但是以这种方式拥抱,到给人一种故意吃豆腐的感觉。 “哼哼!又犯病了?” 就在这时,澹台芸澜一声埋怨传来。 “芸澜,来得正好,快随我走!” 江千越来不及解释,直接拉住澹台芸澜往楼下跑。 “喂!你还没说……” “别说话,跟我走!” 第0120章 在县衙后堂,拜见卢大人 第0120章 在县衙后堂,拜见卢大人 县衙外,不少人聚集私议。 唐德率领众衙差,纷纷伫立在门口,一个个神情严肃。 当江千越赶到时,唐德一眼就看到了他。 “江公子,你……” 江千越不等堂的说完,上前一把抓住衣襟:“唐兄,黎……宁三友是不是来过?” “是,可是……你怎知……” 焦急的江千越,死死地盯着唐德:“别废话,人在何出?” “在县衙后堂。” 唐德还要说下去,江千越已经快步冲了进去。 对于江千越突然冲入,众衙差没有阻拦。 轻车熟路,江千越转眼来到后堂,就赫然看到一具尸体。 “这……” 江千越顿时脚步一顿,胸口顿时堵得慌。 后堂里的其他人,江千越已经彻底无视,疾步来到近前,看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你是何人?” 耳畔传来陌生声音,江千越却丝毫不应,目光呆滞的轻声问:“庞叔,他是因何而死?” “中毒,鹤顶红。” 一旁检录的庞驼子,语气无奈的说着。 “鹤……” 听到这个名字,江千越顿时感到一阵苦涩。 就在这时,那陌生声音再次传来。 “放肆!” 此次由远及近,更是携带一道劲风。 就在一只大手迎面抓来时,澹台芸澜赶到了近前,巧力将其震退了回去。 “县尉大人,还请住手。” 后堂内,程峻急忙上来解围,并在一脸虬髯的男子面前低语了几句。 随后,程峻对江千越道:“江公子,见到县尉大人,还不见礼?” “县尉……哦。” 江千越缓过神来,躬身施礼,“学生,拜见卢大人。” 当下大梁国的官制,县级至少要有一位县令,至于县丞与县尉,就要根据县级地域与人口而定。 例如岳峰县,由于是原州直辖,所以只设有县令与县丞,而没有类似公安长的县尉一职。 这是因为身为直辖县级,行政治安直接归于州衙统辖。 反观东阳县,算是地处偏远穷困县级,所以除了固定县令一职外,就将县丞替换成县尉。 而对于某些情况复杂的地域县级,县令、县丞与县尉是缺一不可。 与唐德相处几日下来,从其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卢循县尉。 之所以这些时日不曾出现,是因为大雨连绵数日,使得徐阳河水位暴涨,卢循亲自前往前线督查去了。 “哼!二位擅闯县衙,可知其罪?” 卢循脸色依旧阴沉,背后的左手隐隐发胀,显然是刚才被澹台芸澜怼得不轻。 “卢……” 一旁程峻正要开口,卢循却一挥手:“本官不管身份,只论事实!” 卢循这话一出,江千越倒是没什么,却让澹台芸澜气得不轻:“你这大胡子,信不信都给你拔光了?” “你!” 就在这时,唐德赶了进来:“大人,江公子为案情尽心尽力,还请明察此事!” “哦?” 唐德的话,让卢循迟疑了,随后一甩袍袖:“罢了,本官不与你计较,离开吧!” “卢大人,官府之事,草民本不该多问。” 江千越低头看了一眼尸身,“然宁三友也算是草民好友,至少也让草民知晓,究竟是因何而死,又为何死于县衙后堂,此事若是不理清楚,将来流言蜚语也是不妥!” “嗯? 语带威胁?” 面对卢循逼人目光,江千越毫不退让:“草民不敢,相信卢大人自有论断!” 卢循没有在说话,只是给了唐德一个眼色。 唐德明白其意,便将发生经过简述了一遍。 根据唐德的简述,江千越终于明白信笺内容藏着的深意。 信笺上,其实只有四个字:飞蛾扑火。 当他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情况不妙,所以这才火急火燎赶来县衙。 其实在来的途中,他已经去了趟酒肆,没有看到宁三友的身影,这才匆匆赶来县衙。 结果,还是晚了。 宁三友死了,死在了县衙后堂,死在了洪蛟的面前。 从徐阳河回归的卢循,正好遇到了这件事。 此等事件已不能以职位论高低,身为县尉的卢循当场就拿下洪蛟,并直接将其扣押至大牢。 这就是想要的结果吗? 江千越看着死去的宁三友,心中不禁默默询问。 昨夜宁三友虽不愿详述青石村大火,但是从黎传松身死,就可以推断是因为四人分赃出了问题。 当年身为定明县县尉的洪蛟,如今却在此地又贪图财物,那么或许当年惨案中就有洪蛟参与。 否则,宁三友为何苦心孤诣搜集罪证? 或许宁三友觉得这些还不够,因此便有了今日的以身牵罪,也就是那信笺所留的飞蛾扑火。 宁三友与洪蛟在后堂饮茶交谈,然后就毒发身亡于此。 或许在这后堂大厅中,此时此刻只有他江千越心中清楚,宁三友真正地死因是什么。 “何必如此……何必!” 江千越蹲在尸体旁,看着熟悉的面容,心中却是百感纠结。 随后站起来,声音微微颤抖:“卢大人,草民有……有此案线索禀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卢循虎目一瞪,急促道:“有何线索,快快道来!” “卢大人,宁兄曾与草民说过,有人要对他下毒手,所以就将一些证物交由草民保存,原本以为只是一时戏言,不曾想……” “原来如此,那证据如今在何处?” “就在草民暂居云阳客栈中,可让芸澜领唐捕头前去取证。” “这……” 此言一出,唐德与程峻面露怪异之色。 这不知道身份还好,既然知道对方是刺史之女,如此劳烦行为就有些不妥了。 “取证为重,唐德,速去!” 卢循倒是相当干脆,丝毫不在意这外在人情因素。 “再动手,我拆了你骨头!” 澹台芸澜倒也不拒绝,只是临走时放了句狠话。 听了这句话,卢循顿时面色涨红。 被一个女娃娃如此奚落,一张老脸真是臊得不敢见人。 一旁程峻急忙缓和气氛:“真是将门出虎女,澹台小姐武艺超群,这性格也是豪气直爽!” “咳咳,你说得对!” 卢循连忙附和着,算是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这时候,庞驼子已经验完尸体以及现场搜证,卢循这才吩咐衙差将尸身抬下去。 屋檐下,江千越叹了口,对唐驼子道:“庞叔,我……” “别说了,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言辞歉疚,又有什么用?” 庞驼子摆了摆手,“既然他对你如此倚重,那就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那这……” “宁三友确实是中了鹤顶红,茶具中也确有残留之物,老夫只是如实记录罢了。” “有劳了!” 庞驼子如此说,江千越算是吃了定心丸。 彼此对视一眼,相互了然不语。 庞驼子转身要走之时,却突然回头道:“听说,你验过牛封氏尸身?” 突来一问,让江千越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道:“那倒没有,只是大致查验过,以及翻看了您的验尸记录。” “死者体内确有残毒,但尚不致死。” “什么? 庞叔您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另有隐情?” 江千越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炸毛了,这新线索彻底超乎了他的想象。 庞驼子表现的反而相当平静:“不确定,老夫只能断定毒不致死,但却也没有发现其他致死外因。” “啊这!” 江千越顿时心头堵得慌,虽然他相信庞驼子的话,但是这没有其他死因,难不成是喝凉水噎死的? “其实当日……非要说异样之处,那便是眼眶龇裂,双瞳黑白不均,似乎有外在之力侵入所致。” 听着江千越自言自语,庞驼子浑浊目光清澈了不少:“年轻人,有如此观察力,实在难得啊!” “庞叔,您……” 江千越还要继续,庞驼子已经提着箱子离开了。 本想追上去,却看到唐德已经折返回来。 唐德没有直接进入呈上,而是将包裹交到了江千越手中。 “唐兄,有心了。” 江千越明白唐德此举,是给他一个缓和矛盾的机会。 当卢循打开包裹,简单地看了几份后,就已经气得双手颤抖,直到半天才嘣出败类二字。 接下来,卢循对江千越的态度有了很大改观。 直到离开县衙时,江千越还不忘在唐德面前吐槽:“这卢县尉就跟这天气一样,真是说变就变啊!” “江公子……” “诶,唐兄见外了,难道说这几日相处下来,还对小弟存有误解?” “江……好,既然如此,那唐某虚长你几岁,就忝为长兄,称呼你一声江老弟。” “这就对了,人与人之间,何须在乎诸多礼节,若是真心待人,随意也是尊敬。” 江千越说着,直接给了唐德一拳。 这一举动,让唐德一愣,随后点点头:“说得有道理,不过关于卢县尉此人,江老弟你就误会了。” 随后,唐德就娓娓道来。 听了之后,江千越也慢慢明白了,卢循一照面就对他很不待见的原因。 根据唐德的所见所闻,这几年卢循与洪蛟一直针尖对麦芒。 洪蛟喜欢和稀泥,其中不乏有偏私行径。 反观卢循就显得比较认真,所以一直看不惯洪蛟那套做法。 这几年,明知道洪蛟由于私心作祟,判了不少冤假错案,但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由于对洪蛟有很深成见,而他又是洪蛟待见之人,这就很显然看他不顺眼了。 直到他主动呈上洪蛟罪证,才让卢循明白他与洪蛟不是一伙的。 回想起卢循看证据颤抖的双手,江千越觉得那时的卢循心情是复杂的。 第0121章 怎么又死人,又是鹤顶红 第0121章 怎么又死人,又是鹤顶红 宁三友的死,让江千越心情很低落。 其实昨夜在听了宁三友讲述后,他就在想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宁三友已经作出了选择。 一个纯粹的人,即便是死,宁三友也是做了精心的准备。 以鹤顶红为引子,彻底将他与郑谦、马顺的死,一同挂钩在洪蛟身上。 卢循的回归,又是如此恰到好处。 后续官府封锁了三友酒肆,从中找到了割舌凶器,以及酒肆伙计的尸体。 再有宁三友写好的个人罪述为依据,这一切都已经十分明朗了。 一个文弱书生,却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江千越每每想到这些,都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卷入这场乱局。 “少爷,您手中拿的是什么?” 客栈的厢房里,月娇看着伫立窗前的江千越,发出一句糯声询问。 江千越紧紧攥着拳头,然后放回怀里:“也没什么,就是故人所赠之物。” “噢!” 月娇低眉轻语,随后喃喃自语,“对方一定是个女子。” 江千越转过身,微笑着问:“嗯? 为何有此等猜测?” “若是寻常之人所赠,少爷岂会如此珍视如宝?”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江千越摇了摇头,“你家少爷还不至于如此卑微。” “是奴婢狭隘了。” “这几日还习惯么?” 江千越撇开话题,问起了日常起居。 “奴婢一个下人,少爷都不曾言弃,奴婢岂有不适应的道理。” 一听这话,江千越叹息道:“这东阳县偏僻穷苦,你就不该随我前来,何苦要遭这份罪?” “少爷……” “罢了!” 江千越一摆手,“你收拾一下,明日我们就回家。” “需要通知澹台小姐么?” “她啊!她一直神出鬼没,你就不用多虑了。” “是!” 待月娇退出房间,江千越右手按在胸口,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翌日清晨,天气少有的晴朗。 江千越正打算退房离开,却迎面碰见了唐德。 “江老弟!” “唐兄? 你这是?” “出事了!” 唐德直接拉到一边,悄然低声道,“洪县令死了!” “什么? 怎么……” 江千越惊诧的同时,想说这tm的怎么又死人了? “县尉大人让我来……” 唐德刚要说下去,却被江千越直接制止:“唐兄,这事与我无关,你就不要拉我下水了。” 从昨日在县衙后堂的表现,江千越看出卢循与唐德关系甚好。 否则也不会唐德进堂一开口,卢循就立刻改变了态度。 因此今日唐德说是县尉传唤,倒不如说是唐德举荐的结果。 如今东阳县,可谓卢循一尊独大,昨日还不愿他掺合此事,今日却是默许了唐德前来。 这其中缘由,江千越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想要让他做个见证人。 由于犯人尚未定罪,东阳县就连续死了四个人,尤其这其中还有一名在任县令。 这将来要是追责下来,卢循即便有证据在手,也难免会受到猜疑。 他江千越虽然是一介草民,但谁让身边跟着刺史千金呢,就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那也要总比不医好。 卢循毕竟在宦海沉浮过,即便行事作风较真,但多少也懂得变通之道。 想通这些,江千越不知道自己是沾光还是遭祸。 “江老弟,此事关系重大,还请莫要推辞!” 见唐德态度真诚,江千越情绪缓和道:“洪县令因何而死?” “中毒,鹤顶红,初步断定是畏罪自杀!” “又是中毒,又是鹤顶红?” 江千越听得这些词汇,就直接烦躁起来,“唐兄,堂堂东阳县是茶市场还是澡堂子,怎么连一点防范措施都没有?” 被江千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奚落,这让远处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客栈里的本地客人,心说本县堂堂县衙捕头,竟然被一个少年当众放炮。 唐德虽然有些懵,但却不气恼:“此次已经相当戒备,更是撤换了牢中所有执勤,但还是错漏了……” 听着唐德的解释,江千越才知道自从发生牛川三人先后丧命后,就已经把大牢管理层撸了个遍。 也从牢头那里得到供述,证实了牛川三人先后死亡,是受到洪蛟的指示授意。 在检验牛川的酒菜时,顺势投入鹤顶红,于是就有了郑谦与马顺的中毒而亡。 由于牛川侥幸不死,后来监牢上下刻意制造隔离区,使得宁三友畅通无阻进入行凶。 洪蛟被关押期间,也已经进行了搜查检验,但是却没料到戒指中藏有鹤顶红粉末。 “竟然已经推断是畏罪自杀,那不就可以结案了么?” 江千越双手一摊,露出不解的神色。 一县之尊虽然突发死亡,但既然如今证据显示是畏罪自杀,又有宁三友搜集的大量罪证,这件事情就等同于提前收尾。 “卢县尉也是如此说,只是唐某觉得此事不同寻常,这才希望老弟能帮衬一二,如此也落得个心安。” 在江千越的连番推辞下,唐德终于道出了真实想法,原来不是卢循要多此一举,是唐德自己觉得心中不安。 江千越眉头一皱:“不同寻常?” “边走边说,如何?” 一听这话,江千越顿时乐了:“跟我还来这一套?” 江千越没有拒绝,吩咐月娇放回行礼,然后就跟着唐德前往县衙。 途中,唐德道出了心中不安。 根据庞驼子的检验结果,洪蛟确实死于鹤顶红,戒指的翡翠凹槽中也有残留粉末。 不仅如此,庞驼子还在洪蛟的中指指缝中,发现微量的鹤顶红粉末。 除了这些外,就没有任何的发现了。 来到县衙,迈入殓尸房,江千越问:“你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唐德一指死者右手:“你看死者戒指带在右手中指,而又在中指指缝中发现鹤顶红,老弟不觉得这违背常理习惯么?” 江千越点点头:“是啊,依照这戒指设计,想要吞毒自杀,只需启动其中机关,就可以扭动镶嵌的翡翠片,然后顺势倒入口中即可,又岂会沾入戴戒指的指缝中?” 唐德面色一喜:“唐某就是如此想的,此前唐某还想,会不会死者将戒指中鹤顶红倒在其他地方,然后再吞服口中,这期间或许中指会有所接触,但是,左手心没有发现,周身衣物也没有,牢房中所有地方都没有痕迹!” “如此说来,这就有趣了!” 江千越摸着下巴,看着平躺的洪蛟尸体:“这种情况,要么是吞服鹤顶红后,又突然萌生求生之念,于是情急之下用中指扣喉,因此沾染了口中毒粉,要么就是……他想留下点什么。” “留下点什么?” “是啊!” 江千越抓起死者右手,“江某更倾向于后者。” “哦? 何以见得?” 就在话音刚落之际,门口传来卢循的声音。 江千越转身行礼:“县尉大人!” 卢循一摆手,沉重中带着急切:“不必多礼,继续你方才说的,为何如此笃定?” “根据死者的腮骨表象,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江千越指了指尸体,“若是前者后悔求生,除了会有呕吐物外,更会使得两腮剧烈撑开,即便是后续死了,也会有些许的膨胀。” 卢循没有说话,示意江千越继续下去。 “还有就是,人在危险求生的刺激下,再理性的人也会失去方寸,若是选择扣喉呕吐,又岂会单单一根手指?” 江千越知道对方刻意询问,于是又继续道:“当然,这也不排除偶然性,但是这中指平弧弯曲正常,并非是剧烈扣喉那般。 所以综合上述种种,草民认为死者定是想留下什么。” 卢循用赞赏的语气道:“看来唐德是对的,你确实很有本事!” 一旁唐德急忙予以解释,原来当时发现洪蛟尸体时,除了少量的正常呕吐物外,确实没发现张口扣毒的种种迹象。 所以说,已经知道结果,却又让江千越推演一遍。 这是什么,说好听了是试探,说不好听是拿他当猴耍了! “县尉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江千越面带一丝笑意,“堂堂朝廷命官,何必戏耍升斗小民?” “老弟,这……” “唐兄,江某逗留此地多日,是该回去了,告辞!” 江千越一拱手,头也不回离开了。 “哼!年少轻狂!” 卢循将唐德拦下,一脸不屑道,“此案后续,你要多费些心思,本官需要将近日之事禀报上呈。” “是!” 夜月无声,县衙里一片寂静。 殓尸房,大门紧锁。 三更时分,一道黑影闯入院内,然后直接奔向殓尸房。 轻微打开房锁,悄然进入,走向角落的三具尸体。 解开尸布的一瞬,一把匕首赫然掏出。 就在这时,房外火光通明,脚步错落声不绝于耳。 一排衙差举着火把,将殓尸房给围上了。 紧接着,一个熟悉声音传来:“里面的那位朋友,出来一起吃个夜宵,别老跟尸体过不去。” “你!你竟然没走!” “心愿未了,岂能离去?” 外面喊话的正是江千越,“你再不出来,江某可要烧房子了!” 此话一出,房内之人顿时一哆嗦,房外的卢循与唐德也是吓得不轻。 唐德急忙抓住江千越手臂,制止那手中火把投送:“江老弟,别在开玩笑了,此事可不能胡来啊!” “我……” 两人争执之际,房内黑影突然冲了出来。 第0122章 能要你的命,一张藏宝图 第0122章 能要你的命,一张藏宝图 唐德急忙松手,率先迎上黑衣人。 与此同时,众衙差也纷纷持刀围了上来。 黑衣人出手极度迅猛,几个腾挪之间,就将众人击溃。 即便是身为捕头的唐德,也在两招之内败退下来。 沃槽! 看着眼前黑衣人如此生猛,江千越是大受震撼,这有点超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一旁的卢循冲了上去。 卢循的突然出手,使得黑衣人难以脱逃。 彼此对招间,竟然是难分伯仲。 “程峻!” 突然,江千越高声一喝。 话一出口,黑衣人突然神情一滞。 也正是这关键瞬间,卢循刚猛一掌击在对方肩头。 噔噔噔! 黑衣人连连后退,身形趔趄摇晃,显然是卢循这一掌力道够狠。 “果然是你!程峻!” 江千越斩金截铁道,“此刻还蒙着面,又有什么用处?” 江千越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诧异万分。 反倒是卢循虽有些许惊讶,但却表现的十分冷静,似乎心中也早有猜测。 “能要你的命!” 黑衣人身影一动,直接就冲江千越而来。 “小心!” 唐德提刀冲了上来,却是还慢了一步。 卢循见状,一个箭步拦住黑衣人。 却不料黑衣人挥手一甩,一把飞刀直接脱手而出。 卢循急忙躲闪,再回首擒拿已经晚了。 黑衣人手持匕首,直逼江千越咽喉而来。 下一瞬,就是命归黄泉。 “要我的命? 你还不够资格!” 江千越冷眼不惧,单臂一伸,六道飞箭从袖口喷出。 叮叮叮! 黑衣人连续挡住三支,最后直接被三支飞箭刺中。 “好快的……暗器!” 黑衣人身子再难以支撑,直接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唐德上前解开面罩,在火把映照下,果然是本县的师爷程峻。 招来几名衙差,将程峻直接五花大绑。 卢循看了江千越一眼,随后目光落在程峻身上:“没想到,真的是你程峻!” 此时的程峻,身上三处流血不止,但却不影响性命。 程峻没有搭理卢循,而是死盯着江千越:“程某究竟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你看出了破绽?” “县尉大人,您看我……” 江千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个时候该不该回答犯人。 卢循一摆手:“无妨,死不了,况且本官也很想听一听!” 江千越点了点头:“其实从江某与程峻你第一次相见,就知道你是个特殊之人。” 程峻皱眉,不解问:“为何?” “其实很简单,常理来说,你一个县衙笔吏,整日做着文书记录工作,本不该双手老茧叠厚泛黄。” “你!” “当然,你也可以说公职之余,做着劳务农活,但是据江某所知,你是个不事生产之人。 又或者说你文武双全,可听唐兄谈及,你一直都是以文弱示人。” 江千越说到此处,调侃道:“那么问题来了,你如此掩饰,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隐私,隐藏不代表心虚,也可能是真人不露相,不想过分招摇自己。” 江千越否定的同时,又继续道:“让江某真正怀疑你的,是前县令洪蛟服毒自杀一事,因为他的死存在疑点。” “纵使如此,如何断定是程某所为?” 江千越摇了摇头:“你说得对,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江某知道凶手需要什么。” “你!” 一听这话,程峻顿时脸色大变。 卢循听了之后,顿时发问:“需要什么?” “需要一张图!” 唐德一愣:“什么? 一张图?” “这张图原本已不复存在,但是却刻在了牛川三人身上,所以此次凶手潜入殓尸房,便是要取下人皮。” “难怪……” 唐德默默点头,他想到此前江千越悄然进过殓尸房。 江千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三人先后而死,就给了凶手收集人皮的机会,原本由于天气的原因,本应该迅速割下,然而却发生了宁三友这个变数。” “是宁三友死前告知你的?” “算是吧,你与洪蛟筹谋若久,结果都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两人一问一答,听得卢循与唐德众人如坠云雾之中。 江千越来到程峻近前,将其身上飞箭又猛然推进了三分,痛得程峻是撕心裂肺。 “不想生不如死,就将一切告知县尉大人。” 说完之后,见程峻强忍不回答,于是两只手同时推进飞箭,并且脚尖猛然踢向第三支飞箭, 啊啊! 杀猪般的惨嚎,划破整个黑夜。 “事到如今,还跟我装什么好汉? 再不说的话,毒气攻心的时候,可不要怨我没提醒你!” “你!这暗器……” 程峻震惊之际,紧接着是脸色巨变。 “察觉到了?” 江千越冷声低语,“江某给你机会,你可不要辜负好意!” “好,我说!” 程峻虚弱的喘着气,将一切缓缓道出。 根据程峻的讲述,宁三友与洪蛟合谋勾连这件事情,他本人也是知情者与参与者。 当初宁三友只说与牛川三人有仇,原因是曾经盗掘自家祖坟,洪蛟也满口答应了这件事情。 事后程峻试探询问时,洪蛟半遮半掩说牛川三人曾是盗墓贼,所以私自藏有许多金银财物。 所以,当牛川第一次被抓入狱时,洪蛟就已经收受了不少财物,也因此给予牛川一定照顾。 然而这些财物,在洪蛟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就在等待宁三友再接再厉。 原本的计划是三人一同入狱,结果江千越的突然出现,让本该完美的事情有了变数。 洪蛟曾经以为,江千越不过是个黄毛小子,既然喜欢爱出风头,那就给他机会去闹腾。 一来是给了澹台家面子,而且也觉得江千越闹不出多大风浪。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原本可以稀里糊涂的案子,让江千越是越搅越清明,反而把牛川这条大鱼给捞了出去。 于是,洪蛟顺水推舟,乘着牛川探监机会,再把牛川给卷进命案之中。 按照程峻的说法,当初牛川没有在牢里中毒,并不是牛川个人走运命大,而是特意留下牛川。 因为这样一来,牛川就很自然成了毒杀郑谦、马顺的凶手。 洪蛟做完这些后,就将牛川的生死交给了宁三友。 此举既给宁三友手刃仇人的机会,也能以此作为引子,将来再将宁三友抓获问罪。 可以说,洪蛟此举既撇清了关系,也为以后铲除宁三友留了后手。 原本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却不料宁三友的突然造访,并且说了一些悲愤话后,就直接中毒暴毙在县衙后堂。 说了什么? 宁三友谈及沧州四盗,声称当年从陵中盗取一张藏宝图,并且刻在三人的身上,这个消息震惊了洪蛟与程峻。 当洪蛟质疑这个消息与宁三友身份时,宁三友毫不掩饰道出自己是黎传松的胞弟。 得知宁三友的身份时,洪蛟整个人炸毛了,惊诧的同时更有浓烈杀意。 不过洪蛟还未作出下一步动作,宁三友就已在座位上毒发。 不到片刻功夫,就已经丧命了。 听到程峻说到这里,江千越心中隐隐叹息。 他的猜测没错,这洪蛟显然与黎传松之死有关,这也是宁三友一直只是合作,却不以真实身份相待的原因。 至于最后道出,应该是让自己不留遗憾。 关于宁三友为什么死前说出藏宝图秘密,如今看来是想将事情闹大,同时也给他江千越出了难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摸了摸心口。 程峻的讲述依旧继续,情绪也逐渐有些高昂,因为后面主要是关于自己。 宁三友的突然丧命,彻底打乱了洪蛟的步骤,更是让洪蛟慌了神,毕竟宁三友死在了县衙。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洪蛟与程峻商议处理之际,县尉卢循视察徐阳河回来了。 这下可谓堵了个正着,加上两人原本就政事不和,卢循这次直接将洪蛟羁押。 这种情况下,程峻急忙撇清关系,并且酝酿着独吞藏宝图秘密。 程峻觉得,如今知道藏宝图的秘密,只剩下他与洪蛟二人,只要能让洪蛟消失,那藏宝图就是自己的了。 于是程峻就以洪蛟家眷为要挟,逼迫洪蛟在牢中服毒自尽。 洪蛟服毒自尽后,程峻本该是放下心来,但是他又担心江千越发现端倪,所以就一直暗中观察。 白天见江千越在殓尸房与卢循不和,又看到江千越打包行李离开客栈,程峻这才火急火燎选择当夜下手。 如今这个局面,程峻就算是傻子也知道,白天殓尸房的一幕,不过是一个迷惑他的戏码。 “程峻,其实坦白说,江某只猜到有人会前来作案,却并不确定那人就是你。” 江千越听完之后,双手一摊,“至于方才能直呼你的姓名,不过是临时起意瞎猜的!” “你!噗!” 原本程峻就有伤在身,结果被江千越这句话憋得吐血。 江千越蹲下身子,一脸惋惜地说:“瞧你这身板,血本就不够,就能不省的点? 反正你终要落网,提前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区别。” “你!” “我承认是语带保留与诈术,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呢? 你这番话术看似没什么毛病,实则有着致命漏洞,那就是堂堂一县之尊洪蛟,为何要听你一面之词?” 江千越冷眼一横:“即便洪蛟明知自己死罪难逃,即便你以家眷威胁,江某相信洪蛟断不会听你摆布,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0123章 不能没有爹,果然不要脸 第0123章 不能没有爹,果然不要脸 此言一出,不仅卢循等人诧异,就是程峻也是蓦然一怔。 “你怎……” 嗖嗖! 程峻嘴角蠕动,正要说什么时,远处大树方向,一个声音穿破黑夜而来。 “不好!” “沃槽!” 江千越心中喊出一个大大的沃槽,心说这怎么没玩没了了? 与此同时,内心恐惧瞬间飙升。 当他反应过来时,两道寒光已经到了他眼前。 卢循倒是及时察觉,但是出刀格挡已经慢了一步。 叮叮! 就在生死一瞬,电光火石间,两道寒光却突然受阻,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火花。 “围起来!” 卢循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围成一个人墙,把江千越与程峻护在其中。 合围的一瞬,黑夜中恢复了宁静,再也没有丝毫声响。 紧接着,几名衙差抬着程峻,在人墙的掩护下,向着县衙后堂快速挪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不好了,殓尸房着火了!” “什么!” 众人纷纷看向殓尸房,房中竟然开始火苗四窜。 “唐德,你快去带人救火!” “是!” 唐德抽调几名衙差,开始从院内大缸中提水救火。 当江千越与程峻安然挪到后堂,就看到殓尸房方向火光冲天。 江千越心中不安,直接冲向殓尸房,结果却看到火借风势,不大的殓尸房已经被大火笼罩,并不时地喷着火舌。 唐德众人提着水桶,无奈地站在远处,看着焚烧的殓尸房,脸上除了黑灰,尽是沮丧之色。 待江千越来到近前,唐德喘着气道:“这火势太大,救不了了。” “如此火势,看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是说……” 唐德转头看向江千越,瞬间想到了什么。 “今夜一闹,那程峻一定会老实交代,这次,唐兄,不会又是意外死于牢中吧?” “这次不用你说,唐某都会倍加小心,看押程峻一事,唐某亲自坚守,决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那便好,有了消息,记得告知我一声。” 江千越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转身离开县衙。 “忙完了?” 刚走出县衙,江千越就看到澹台芸澜斜倚在小树旁。 “是啊,只是今夜这味道有点重。” 江千越说着,指了指院内的火光。 澹台芸澜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幸好你不在殓尸房。” “方才谢谢了。” “这话听着很不舒服,难不成要看着你死?” 澹台芸澜瞪了一眼,“你我可是有过夫妻之实,将来孩子可不能没有爹。” “什么!啊这……不会吧?” 江千越顿时呆如木鸡,整个身子恍若石化。 心中不停再问,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自己的枪法什么时候如此精准,竟然一击就能打中靶心? 看着江千越一脸懵逼模样,澹台芸澜既好气又好笑,就算是在夜色掩饰下,也能看出小女人般的羞态。 江千越此刻感觉自己心态都要炸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毕竟关于结婚生子,他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于是乎,江千越急忙询问了一些情况,结果澹台芸澜悉数说出近期个人感受。 沃槽! 这不问还好,问了就更让他抓狂了。 一般来说,怀孕在5周到6周之间大概有感觉,也就是出现一些早孕反应。 如果真是怀孕,那么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体内激素。 随着体内激素增高,大概五周后会引起恶心、呕吐、嗜睡、乏力等情况。 回想起东阳县这些时日相处,江千越发现澹台云来确实爱吃酸食,更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时,会拒绝他进一步操作。 起初他以为是环境的原因,毕竟云阳客栈虽然是东阳县最好的,但是隔音效果实在是差得要命。 云雨布施,确实不合时宜。 如今想来,原来是对方过度担心有孕在身。 江千越缓过劲来后,急忙上前拉着澹台芸澜,关切道:“既然你知道,还来这东阳县做什么? 心里有什么事,不能告知我去办?” “我……你……” “唉!有些话说出来可能有些不要脸。” 江千越颇为感慨起来,“你能看上我,除了其他外在原因,还不是因为我足够优秀?” “果然……”澹台芸澜哭笑不得,“噗嗤,果然不要脸!” “笑归笑,闹归闹,别把怀孕当玩笑。” 江千越白了一眼,自己也不觉得尴尬脸红:“既然你不否认,那就要明白,我可不是个傻子,有些事情不问,不代表不知道。” “哪有,你想多了。” “是么?” 江千越边走边说,“你突然跟来东阳县,真的是因为那个月娇,真是只是关心保护我? 还有,你隔三差五的消失不见,你在做什么,我无从知晓,也不想去暗中追寻,因为这是你的隐私,但必然是有事瞒着我,而且这件事就发生在东阳县。” “越越,我……” “还有!” “什么? 还有?” 澹台芸澜顿时诧异了,还有一丝小慌乱,“真的没了,你可别再多想了。” 江千越饶有兴趣道:“你暗中动了宁三友留下的包裹。” “你怎知我动了包裹?” 江千越刮了刮对方琼鼻:“你真以为,如此重要的东西,你夫君我不会留有暗记?” “你这人,真是狡诈!” 看着有些气恼的澹台芸澜,江千越回归正题:“说说吧,究竟来此要做什么事?” “能不说么?” 澹台芸澜犹豫之际,流露出女人般的扭捏。 “我可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你不说当然可以,只是我若就此离开东阳县,恐怕很多人都心有不甘,这其中也包括你在内。” “嗯?” 见澹台芸澜面露疑色,江千越突然笑道:“让我猜一猜,你此行是不是为了它?” 说着,江千越从怀中取出一块软皮。 皮质干燥,形状不整,在月色下隐隐看得出上面的纹路。 “这是……”澹台芸澜一把抢了过来,“你怎会有此物,难道这是……” “不错,这是宁……不,是黎传柏所留遗物。 也正是因为这张皮的线索,我才会暗中再探殓尸房,发现郑谦与马顺身上都有一块类似皮肉,而这一块是牛川身上的。” 听着江千越说完,澹台芸澜释然道:“所以,你想到此物或许是藏宝图,三人又如此巧合死于一处,就猜测其中定有蹊跷,故而设下今夜之局?” “不错,起初也只是猜测,设局也只是守株待兔,没想到今夜倒是印证了这个猜测。” 江千越也不藏掖,似笑非笑看着澹台芸澜:“加上你此前种种迹象,也让我联想到了你之目的。” “你……这……” 澹台芸澜看了看江千越,又垂眸看了看手中软皮。 “你方才不是说么? 你我之间有着夫妻之实,所差的不过是个形式,平日里拌嘴只因你管的太宽,动不动就开始酿醋,你要学会养生之道,吃酸太多,人容易老化。” “嗛,你要不是勾三搭四,我会像个母老虎一样么?” “我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 “你这话鬼才行呢。” 澹台芸澜白了一眼,“你跟那个狐狸精要是没关系,方才她为何要出手救你?” “方才?” 江千越顿时一愣,“方才不是你救得我?” “我……” 澹台芸澜正要解释,忽闻街角黑暗处,传来柔美之音:“哎哟,这一路上卿卿我我,真是羡煞旁人哟!” “原来是你!” 伴随声音,缓步走来之人,正是通城帮的花倾筱。 “江郎,几日不见,又显俊秀了哟。” “关你何事?” 澹台芸澜上前半步,“是嫌此前伤得不够重,这次想要成死狐狸么?” “啧啧啧,江郎啊江郎,真替你感到委屈,家中有这般母老虎,以后余生可有的你受了。” “你!” 澹台芸澜正要出手,却被江千越拉住。 原本能够直接甩开江千越,这时澹台芸澜却停了下来。 私下里两人没少拌嘴争论,即便在婢女月娇面前也是如此,不过一旦在外人场合下,澹台芸澜还是懂分寸的。 “倾筱姑娘在此等候,相信并不是为了调侃我夫妇二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哎哟!江郎真是心灵通透,难怪能俘虏奴家的心。” “哼!” 澹台芸澜娇哼一声,转过身去,懒得搭理花倾筱。 “倾筱姑娘,这种话对他人或许有效,但对江某而言,还是免了吧。” 花倾筱撩了撩额前青丝:“那奴家就直说了,此前要杀你的人,应该是在通城帮。” “通城帮? 应该是? 你尚不能确定?” “方才奴家暗中追寻,发现释放暗器之人潜入通城帮,奴家也是今夜才知道,这县衙师爷主簿,竟然还有其他身份。” “原来如此。” 花倾筱没有直说,但言外之意已经明朗,那就是释放暗器是通城帮的人,而程峻应该是通城帮的卧底。 又见他质问程峻身份,这才想要杀人灭口,顺带连他也一起铲除。 “江郎,言尽于此,你要好好保重,还有啊,这个女人你要多留心,她心思可坏着呢!” “你找死!” 花倾筱话音刚落,澹台芸澜再也忍不住,转身一掌击向花倾筱。 咯咯咯! 花倾筱身形一闪,躲进了黑夜之中,风中传来银铃般笑声。 “这女人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没有你好啊!” 第0124章 我不姓澹台,其实你见过 第0124章 我不姓澹台,其实你见过 回客栈的路上,两人彼此谈了很多。 澹台芸澜在犹豫之后,才将自己此行目的相告。 澹台芸澜此行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其父澹台洵的嘱托,让她留意一下东阳县的通城帮。 显然,像回形真教这类组织,即便是选择远离繁华的县域,官府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另一个目的,是个人的私事,因为风谷子曾说这里有她母亲的遗物。 如今看来,多半是与这藏宝图有关。 想到这里,江千越突然一愣:“芸澜,当年沧州四盗所盗掘之墓,难不成……” “其实……” 卡着澹台芸澜有些痛苦,江千越一摆手:“瞧你为难的模样,此前都与你说了,你不说我又不会怪你,如果此物关乎岳母遗物,那我这个未见过面的女婿自当尽心尽力。” “可是,殓尸房已经焚烧一空。” “尸体是焚烧一空。” 江千越驻足,轻轻敲了对方脑门,“可这里却清晰存在。” “你是说……” 诧异之余,澹台芸澜惊喜万分。 “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风谷子这老头,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江千越十分无语,自己都已经解雇了这个疯老头,怎么当下所经历事情还有他的影子。 澹台芸澜叹息道:“师尊自有他的道理,而且当年要不是师尊,我可能早就已经夭折了。” “还有这事?” 澹台芸澜点点头,语气有些低沉:“其实……我不姓澹台。” “啊这!” 听着澹台芸澜娓娓道来,江千越才知道她原姓李,澹台洵只是她的养父。 当年澹台芸澜出生不久,就被风谷子送到了澹台洵身边寄养。 根据澹台芸澜所述,当年沧州四盗所盗之墓,正是她母亲的陵墓。 一听到陵墓二字,江千越就心头一震。 因为这墓穴能够冠以陵字,那最低档次也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那种生前风光那种。 见江千越面露异色,澹台芸澜直接道:“其实,家母就是前朝的云阑公主。” “那就说得通了。” 江千越惊叹之余,缓缓点头,“云阑……芸澜,看来你这名字,也是为了缅怀生母而取。” “不错,正有此意。” “可是……” 澹台芸澜一歪头,看着江千越:“怎么,还有疑问?” “前朝皇室乃是姓苏,而你自称原姓为李,可是那疯老头是姓风……哎呀,你踩我做什么?” “谁让你胡言乱语了!” 江千越不停地甩腿,刚才被踩的实在太狠:“你不说说清楚,我怎知其中因果? 再说那疯老头对你如此上心,我自然会想到这层关系!” “其实,你见过!” “我见过?” 江千越顿时一惊,“我何时见过? 最多只见过刺史大人!” “你真的见过!” “我……”江千越心说这是什么哑谜,但是看着对方认真模样,他突然灵光一闪,“啊,你说的莫非是那幅画!” 江千越一直苦思冥想,回忆近期所见之人,结果要么是姓氏相同性别不同,要么是姓氏性别相同,年龄却是差距太大。 最后,他想到了那幅画! 丹琼烟霞图,前朝画圣李琼所绘,不就是姓李么? 澹台芸澜默默点头:“准确来说,我算是他老人家的孙女。” “原来如此,难怪当日齐老寿宴,你会亲自代表刺史大人前往,看来是早就知道此画问世。” 澹台芸澜也不回避:“是啊,那是爷爷的遗物,我自然是要拿回来,只是没想到你突然介入,改变了我的计划!” “嗯? 这话从何说起?” “原本我是打算寿宴后,将那幅画私下拿回来,却不料因为你导致齐宏坤中毒,然后就被你当成小跟班,闹了这么大动静,再动手多有不便,所以就没有动手。” 一听这个,江千越乐了:“嗬,还有这一插曲!” “其实后来我去过一次瑶沁书院,不过听到齐宏坤打算将此画赠予你,所以就顺其自然咯。” 江千越砸吧两下嘴:“啧啧啧,好一个顺其自然,原来你勾引我,只是为了这些,真是让人伤心啊!” “你!你真是没良心!” “好了好了,就是开了个玩笑,不过这话说回来,岳母陵墓中的这份藏宝图,难道真有其事?” 对于人皮显示的大致路径,他只知道是一张地图。 他之所以称呼藏宝图,一来是个人思维反应,毕竟他以前看过不少寻宝探墓的影视剧。 二来是为了镇住程峻,所行使的引话诈术。 不过,现在经过澹台芸澜这一描述,他心中越发觉得这是真的。 试想若是寻常人家的墓穴,最多不过是一些金银陪葬品,即便盗出几张图纸,也不会有人去往藏宝图上想。 然而一个前朝公主的陵墓,那就是非同一般了。 而且如今还需要刻在身体上,这其中的玄机就不言而喻了。 更重要的是,目前不止一波人觊觎此物。 澹台芸澜神情复杂起来:“听师尊说,这是关乎一个前朝宝藏,不过这只是一个传闻,究竟是不是,我也不甚清楚。” “难怪朝廷的人也来了……” “你是说那个狐狸精?” 澹台芸澜秀眉微蹙,随即冷哼一声,“看来我没猜错,玄武阁的人也嗅到了味道!” “可能还不止!” 澹台芸澜顿时一怔:“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 通城帮里,花彪坐在宽大的座椅上,俯视着厅内两人。 “二位,说说吧。” 花彪声音不大,却有着隐隐的压迫感。 肖督谭瞪了一眼花倾筱,冷哼一声:“帮主,此事要问一问您这个义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坏了我帮中大事!” “肖督谭,说话要有凭据,姑奶奶何曾坏了帮中大事?” “哼!你做了什么,真当没人知道?” 肖督谭一摆手,紧接着从外面进来一名黑衣人。 “属下魏乐,参见帮主!” 肖督谭瞥了一眼花倾筱,沉声道:“魏乐,当着帮主的面,你就将今夜之事告知帮主!” “是!回禀帮主,今夜属下奉命蹲守接应,却意外发生变故……” 黑衣魏乐将所见所听,一一回禀,最后发觉程峻要当场背叛,所以才连发两支毒镖,打算致江千越与程峻于死地。 就在他发射毒镖命中两人时,却有人暗中将其拦截,以至于最后任务失败了。 魏乐说完后,肖督谭率先质问:“花倾筱,你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花倾筱一副慵懒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撩动青丝,“如此大的阵仗,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你猜的没错,拦截毒镖的正是姑奶奶。” 肖督谭怒斥道:“那你可知,这二人不除,终究是个祸害!” 此言一出,花倾筱也是针锋相对:“我管你是不是祸害,你要杀那个什么程峻,姑奶奶我管不着,但你要是动了江郎,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 “好了,都别争执了。” 花彪一摆手,这才制止了肖督谭的愤怒。 随后,花彪似笑非笑道:“倾筱,没想到你对这小子如此上心,这可不像你的性情。” “大哥,人家终究还是个女子,难得遇到个心上人,自然是不能放过咯。” 花倾筱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女儿家的柔情。 花彪点点头:“那倒也是,不过这小子可真不是善茬,隐藏许久的一颗棋子,竟然让他给挖了出来。” “大哥,你莫非有什么事情瞒着小妹?” “倾筱你多虑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原先只是想在官衙中安插自己人,如此我通城帮也能消息通达,后来才偶然得知洪县令似乎关注一个宝藏。” “宝藏? 还有此事?” “是啊!听说是前朝宝藏,有一张图就在牛川三人身上,没曾想……”花彪说到这里,苦笑一声,“没想到被你的心上人搅混了水!” “原来如此,大哥您……” “既然你如此在意他,那为兄岂会让你伤心。” 花彪摆了摆手,颇有长兄威严,“不过你既有此心,就应该大方的接触,否则何时修成正果?” 花倾筱顿时欣喜万分:“大哥,这可是你说的!” “没错,今夜之事,为兄就不追究了,且回去休息吧。” “小妹告退。” 待花倾筱离开后,肖督谭沉声道:“帮主,你是想让她……” “是啊,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失去控制,目前也只有她能够接触此子,或许能套出一些秘密。” “若她不插手此事,也不会如此被动。” “好了,其实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真的毒杀了江千越,你让我如何向馆主交代? 而且他若是死了,那藏宝图线索岂不是石沉大海?” “是属下鲁莽了!” 肖督谭面露惭愧之色,“一时情急,险些坏了大事。” 花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不过今夜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知道还有两股势力介入了此事。” 肖督谭认真道:“帮主洞察入微,除了花倾筱出手拦截毒镖外,还一人据推测是江千越身边的那名女子,另外殓尸房突然着火,这一股势力似乎更加难以推测了。” “刺史千金来到东阳县,说明官府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所以行事要多加谨慎,莫让他们抓到把柄。” 花彪双眉紧锁,“至于这放火之人,还需要尽快查明对方底细。” “此事属下会尽力调查,只是属下心有不甘!” 花彪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于是安慰道:“此事要正反两面看,从另一面看,是此人的来到,加速了沧州四盗的曝光,否则你我也只是心有怀疑,尚且摸不到头绪在何处。” 肖督谭顿时恍然大悟:“帮主所言极是,如今所有疑虑与猜测都不存在,只要针对江千越一人即可!” 第0125章 看一样东西,非死于砒霜 第0125章 看一样东西,非死于砒霜 翌日,中午时分。 江千越的客房外,左右分别站着澹台芸澜与月娇。 房门紧闭,不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唐德就来到了近前。 唐德急忙拱手:“澹台小姐,江老弟可在放在房中?” “在,不过你不能进去!” 澹台芸澜冷冷的甩了一句话,就再也没有说什么。 “这……可在下有要事……” 唐德焦急的神情,换来的却是无动于衷。 一旁月娇见状,恭敬地欠了欠身:“唐捕头,别说是您了,就是奴婢送餐都进不去呢。” 说完后,还不忘瞥了一眼澹台芸澜。 这可就让唐德疑惑了:“哦? 江老弟莫非是有恙在身?” “唐捕头放心,少爷身子无恙,应是有要事在忙,您就稍等片刻吧。” “唉,也罢!” 唐德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是有澹台芸澜在场,他都想着直接推门而入了。 澹台芸澜低着头,轻声问:“程峻死了?” “额……那倒没有。” 提及此事,唐德表情有些尴尬,毕竟他身为县衙捕头,近日大牢里连续死人,他可谓是颜面扫地。 “见你神色匆匆,看来通城帮那里有了准备。” 唐德顿时一愣:“你……” 就在这时,房内传来爽朗大笑声,紧接着房门从内打开。 开门的不是江千越,而是郑记窑坊的杨小六。 “江老弟!” “唐兄,先别说其他的,江某先让你看一样东西。” 江千越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将其拉入了房中,一指眼前凌乱的桌案。 唐德顺着方向看去,桌案上摆放凌乱的杯盏罐罐,而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瓦盆。 “这……江老弟,你莫非……” 唐德顿时失声,因为眼前这个瓦盆,跟郑谦当初设计的夹层瓦盆一模一样。 而他的第一反应,显然是认为江千越盗用了衙门证物。 “别多想,江某可不是那种偷鸡摸狗之辈。” 江千越打消对方的疑虑,“这是我让小六连夜烧制的瓦盆,其用料配制与内部设计,都与你衙门中那个相差不多。” “原来如此,你在房中闭门不出,就是为了鼓捣这个?” “是啊,为此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江老弟,买卖盈利的事情以后再说,当下有件事情需要你协助。” 唐德直接说明来意,原来程峻被关押后,却是一副求死的态度,将一切责任归咎于自身。 “哦? 就不能用点刑具?” “嗐!这还用你说?” 唐德一脸无奈,“该用的都用了,可这家伙就是赖蛤蟆吃秤砣!” “看来是被吓到了。” 江千越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们衙门的事情了,你来寻我也无济于事。” “江老弟,昨夜那程峻在你的逼问下,口风已然松动,卢大人觉得你或许能有方法。” “我? 唐兄你太高抬我了。” 唐德认真道:“其实来之前,唐某也认为希望不大,不过方才门口听澹台姑娘说辞,似乎老弟已经有了线索。” “是有线索,不过不是程峻那条线,而是这条线……” 江千越说着,指向那个瓦盆。 “这不过就是……”唐德有些不耐烦,然而又见江千越认真模样,随后也郑重起来,“你是说,牛封氏之死尚有可疑之处?” “若非如此,你以为我是闲得没事做?” “唐某以为你是……咳咳!” 唐德轻咳了一声,随后神色凝重起来,“若这其中有可疑之处,那此前案情脉络与卷宗记录,岂不是都要予以推翻?” “那倒不至于。” 江千越摆了摆手,“其实此事多亏了庞叔提醒,否则我也不能验证牛封氏并非死于砒霜。” “哦? 愿闻其详!” “无论是郑谦亦或是马顺,所言应俱是属实,唯一疑点就是这瓦盆的质地,使得牛封氏之死成了漏洞。” 江千越说着,拿起桌上一块碎片:“小六根据所知配方,捏坯造胎烧制后,江某试着以相同甚至稍过的量,放入瓦盆的夹层之中,然后放入一些流食羹汤,然后让一条家犬食用后,就成了那副模样……” 唐德顺着所指方向,就瞅见桌下面躺着一条黑狗,耷拉着眼睛无精打采,给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哦对了,唐兄是爱犬人士么?” “嗯? 何意?” “我是担心以此犬试毒,你会把我喷到社会性死亡,然后道德绑架我该人道毁灭。” “额……” 唐德一脸懵逼,因为这新鲜词汇太多了,他一时没能转过弯。 别说是唐德,就是婢女月娇也是露出疑惑。 反倒是澹台芸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显然已经习惯了江千越的怪异言论。 “看样子你也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江千越一摆手,又继续道,“你试想一下,既然连一条家犬都毒不死,又岂会毒死一个成年人?” “江老弟你这话没错,可是依照此前供词中所载用量,砒霜足以致人死地!” 唐德说到这里,突然一惊:“莫非,你想说这瓦盆还有玄机?” “不错!” 江千越点了点头:“这就多亏了小六,我从烧制瓦盆的配方中,发现有两样东西可以中和砒霜毒性。” “是减弱的意思,对么?” “额对!” “郑谦烧制陶器有个习惯,一直喜欢加入少量鸡血,而此物恰恰是解砒霜之毒的药引之一。” 江千越说着,又抓起桌上一点土:“还有这土质,经过江某试验过,其中呈现弱碱性,也是含有一定的硫代硫酸钠(大苏打),而此物也是可以中和砒霜毒性。” “硫什么……”唐德忽略这个词汇,急忙继续问,“那如此说来,牛封氏不是中毒而死,那它又是因何而死?” 江千越摇了摇头:“我只能证明庞叔的论断,至于牛封氏因何而死,如今仍旧是个谜啊!” “此事就暂且放下,你还是随我去县衙一趟。” 江千越直接摆手:“唐兄,有人一心寻死,那就让他死好了,这不正好可以结案了?” “可是……” 江千越出言反问:“就算那程峻招供,卢大人能办得了通城帮?” “这……” 一句话,唐德哑火了。 显然身为东阳县捕头,对于通城帮也算是知根知底。 这几年发展势头太过迅猛,原本东阳县由于贫瘠人口就不多,而这通城帮短短几年间,就赢得了三分之一的信众。 这种信众,不同于佛与道的传统意义信徒,而是一种慈善救济为依托,倡导及时行乐的轮回观念。 简而言之,虽然通城帮只是东阳县一个小小帮会,却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如果没有石锤的证据摔脸上,很可能被对方煽动群情引发动荡。 唐德是基于自身所见所闻,而江千越是听了郭台洺与花倾筱的讲述,才知道通城帮的背景不简单。 别说程峻死不开口,即便供出背后是通城帮指使,届时通城帮实施一个弃车保帅的伎俩,又或者直接矢口否认这件事。 如此一来,刚死了县令的东阳县,卢循很难名正言顺支撑大局。 通城帮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具有煽动性。 送走了唐德,江千越写了一封信,让杨小六前往岳峰城。 那是一份安置信,他不想杨小六留在这个地方。 办完这一切,江千越听到了钟声。 “好浑厚的钟声!” 这时,月娇端着茶壶走了进来:“少爷,您也听到了?” “是啊!” “外面可热闹了呢!” “哦? 似乎还没到中秋佳节,难道这里还有庙会?” “今日是盂兰盆节。” 江千越释然一笑:“原来如此,我这人不信佛,不关注这个。” “喔……” 瞥见月娇情绪低落,江千越又继续道:“不过既然碰上了,也不妨凑凑热闹,反正自从来到此地,就没有闲暇过,也算是放松一下。” “真的么?” “嗯,稍后三人一起。” 当三人离开客栈,已经是接近傍晚,不过沿途仍旧十分热闹。 沿街都有不少商贩卖着物品,除了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节日所需的香烛与佛像。 月娇一路上都是见猎心喜,反观澹台芸澜就十分平静。 “芸澜,就没有上心的物什?” 澹台芸澜摇了摇头:“方才有个摊贩所售折扇倒是不错,就是扇面过于粗俗,咦,对了你……” “咳咳,来时过于匆忙,忘了携带折扇。” 江千越一脸正色,内心却有些发虚,因为折扇早就被古小梅夺走了。 就在澹台芸澜不再追问时,月娇吃着小糖人嘟囔道:“不对呀少爷,您那折扇不是赠予古姑娘了么?” “……” 江千越顿时无语,他现在真想掐死月娇,这不存心拆我的台么? “就是古生堂的那个女大夫?” 澹台芸澜这话是问月娇,然而目光却一直盯着江千越。 月娇没有回答,而是委屈起来:“少爷,奴婢错了,不该多嘴。” “啊哈,这其中缘由,可谓是说来话长啊!” 看着江千越尴尬带笑的样子,澹台芸澜也是笑若桃花:“既然说来话长,那不如长话短说。” 江千越叹了口气,一本正经悠悠道:“唉!其实我本不想说这件事,既然你一定要追问,那就告知你……” 接下来,江千越把古小梅形容成恶人,以医治他体内余毒的功劳自居,在看中他那把折扇后,就非要得之而后快。 他虽然心中是千般不舍,但奈何自己身有隐疾,为防止古小梅因情绪在汤剂上动手脚,所以他只能忍辱负重妥协了。 这其中,江千越毫不吝惜自己的辞藻,将自己对折扇的珍视与爱护推到极致。 正因如此,就顺理成章让古小梅误以为是好东西。 又在拒绝与妥协的心理挣扎上,江千越极力表述着内心的不舍,以及心中地忐忑与不安。 这一番花言巧语的操作,最后连江千越自己都快信了。 澹台芸澜听完之后,虽然仍旧是半信半疑,但是看着江千越脑后白头发,整个人的情绪也柔和起来。 第0126章 请了什么愿,你敢威胁我 第0126章 请了什么愿,你敢威胁我 呼! 江千越暗自舒了一口气,心说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本想瞪一眼多话的月娇,却发现对方早已经低头,一副认错欲哭的样子。 “方才听说,此地有一香叶寺,不如前去礼佛吧。” 澹台芸澜的这一提议,江千越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三人无需打听,跟着行人就能找到香叶寺。 即便是到了傍晚,依旧看到前方香客如长龙一般。 随着夜幕临近,街市以及香叶寺沿途,都早早地刮起了灯笼。 等了许久,三人这才进了香叶寺。 江千越举目望去,就看到寺院里栽了几棵香叶树,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即刻香叶树枝繁叶茂,宛如龙虬一般延伸。 对于拜佛祈祷这一套,江千越一直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看着澹台芸澜那么虔诚,他也不好做个另类,于是也跟着双手合十。 听着耳边香客声音,大致是分为两种。 一个是求愿早日放晴不要洪涝,一个是祈福家人平安以及子嗣科举得中。 看着澹台芸澜睁开双眸,江千越随口问道:“请了什么愿?” “就不跟你说!” 澹台芸澜撇撇撇嘴,起身走了出去。 江千越倒也不在意,正要跟上去时,一侧传来熟悉声音:“是在问奴家么?” “嗯? 是你?” 江千越意外之际,花倾筱款步走了过来。 面对来人,江千越颇有一些烦躁:“好一个花倾筱,你可真是阴魂不散,我应该说这是巧遇呢,还是巧遇呢?” “瞧您说的,这盂兰盆节,奴家是每年都会来此上香拜佛,此次与江郎相遇,自然是巧合呢。” “通城帮的主事者,竟然来这里上香拜佛,这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花倾筱无视对方揶揄,歪着头柔声问:“你就不想知道,奴家来此求得什么愿?” “江某没兴趣,天色已晚,告辞!” 江千越不愿过多纠缠,他担心自己一时把控不住,作出自己后悔的事情。 理智战胜本能,是一种修行,他自认自己还做不到。 花倾筱一个转身,直接拦住去路:“诶,江郎你为何老是躲着奴家,奴家又不是那只母老虎,自不会把你给吞了,怕什么?” “你……” 江千越眼神一闪,随后跟着花倾筱离开。 香叶树下,一个安静的走廊处。 江千越刚一踏入,就催促道:“倾筱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言吧。” “地图,你收集了几块?” 花倾筱说着话,并踮着脚贴近江千越。 江千越本能的后退,却被花倾筱直接拉了回来:“隔墙或许有耳,这样会更安全。” “堂堂玄武阁,也开始惦记这个?” 江千越自然是不敢动,但是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温香,他只感到体内两股气血,自丹田上下分流。 上者,直冲天灵。 下者,直冲阳关! “那是自然,否则落入奸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花倾筱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微微浅笑,因为她感受了到对方的变化。 江千越不受所惑,寻找话语主动权:“想要让江某配合,至少要告知奸人是谁?” “若奴家不说呢?” 花倾筱微微抬头,用水灵灵的双眸看着江千越。 “你听说过一句俗语么?” “哦? 什么俗语?” “又想好,又想巧,又想买个毛驴不吃草。” “咯咯咯,那你就是驴喽?” “那你是草么?” 江千越说完这句话后,就想自己抽自己,原本是打算回击,却把这种话脱口而出了。 “哦? 如果是呢?” 花倾筱看着江千越,语带挑逗轻声问,“你这头驴儿,会来吃么?” “打住!” 江千越急忙推开,并且保持一定距离。 “哎呀,你吃人家豆腐,就不能温柔一点。” 花倾筱捂着胸口,娇柔之中带着一些埋怨。 “你在玩火,知道么?” “那……烫不烫?” 沃槽! 江千越内心狂涛怒吼,尽量克制自己:“不瞒你说,对于你,江某并不信任!” “此话何意?” “一则你的身份,江某抱有质疑态度,二则即便你是玄武阁的人,江某也不想有丝毫瓜葛。” 江千越的这番话,让花倾筱神色一寒:“你竟然怀疑奴家?” “区区试探、一面之词,江某岂会轻信于你?” 江千越声音冷漠起来,“况且堂堂玄武阁,江某也高攀不起!” “你!” 方才还是情意绵绵,转瞬之间就变得形同陌路。 “若你真是玄武阁的人,那么江某倒是想问一下,当初在岳峰城古生堂中,江某可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花倾筱柳眉一拧:“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只是……” 江千越一摆手,打断道:“有功就免了,江某一介布衣,也不想高攀诸位,可诸位不该过河拆桥,欲要置江某于死地!” “什么? 说清楚!” “说清楚?” 江千越冷哼一声,两指一夹黑白发丝,“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所赠软甲竟然藏有落冥沙,若不是江某发现及时,恐怕坟头荒草都可以遮阴了!” “落冥沙!这……怎会!” 信息量太大,花倾筱顿时神情变幻。 江千越冷眼旁观,将一切尽收眼底:“你说,这是不是过河拆桥?” “这……此事内情我不知晓,但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但倘若真是如此,那确实如你所说!” “既然如此,江某为何配合?” 花倾筱幽幽一叹:“身为大梁子民,你也不希望此事引起了两国交锋吧?” “嗯? 莫非又是楚国?” “不错,此事也是源于你的功劳。” 花倾筱轻声细语讲述,原来自从上次识破楚国细作琴声传讯后,玄武阁就暗中展开了大搜捕。 这其中自然是抓了几只大鱼,而根据大鱼提供的消息,玄武阁得知楚国细作在找寻一份藏宝图。 正因如此,早已潜入通城帮的花倾筱,又额外接到了这个任务,暗中观察原州上下的可疑动向。 花倾筱也是近日随着命案的出现,以及后续事态的变化,才逐渐理清牛川三人的背景。 知道这三人背景后,自然而然牵扯到那份藏宝图。 听完这些,江千越自言自语:“没想到,这件事情牵连还挺深远……” “殓尸房的那场大火,我怀疑就是这群人做的。” 花倾筱语重心长道,“上次他们烧了殓尸房,说不定哪天就烧了你江家大宅,上次他们烧了几具尸体,说不定哪天废墟中……” “够了!” 江千越猛然高声道,“你敢威胁我?” 花倾筱轻撩青丝,浅浅含笑:“说威胁就显得生分了,奴家只是好心提醒你,无论你愿不愿意,如今你早已站在了玄武阁这边。” “你觉得,吃定我了?” “不!” 花倾筱如雪如霜的面容突然消融,款步靠近江千越,“你也可以换个姿势,吃了奴家哟。” “可惜刺太多,怕卡了咽喉。” 江千越掸开对方玉手,“告知你也无妨,三张图影,具已在手。” “图影? 看来他们已经得手了!” 花倾筱听出这图影二字的弦外之意,说明对方在放火之前,应该已经乘乱取下了皮质地图。 江千越认真道:“你可以放心,即便真是楚国细作放火烧尸,也只得到郑谦与马顺的两份而已。” 花倾筱诧异同时,却也释然一笑:“看来,奴家就更要把江郎放在心上了。” “江某若是死了,那……” 花倾筱急忙抓住江千越的手,情意绵绵道:“于公于私,奴家都不会让你死的。” 江千越内心一阵鄙视,心说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番鬼话他又岂能轻信之。 “你明目张胆来与我相见,看来花彪也很在乎此事。” “可惜江郎不中美人计,实在是让奴家心痛。” “美,不是艳俗;美,不是勾欲;”江千越背过身去,“该问得都问了,告辞!” “喂,你……” 花倾筱还要再说,江千越已经顺着走廊离开。 “这个小男人,让姑奶奶我几次败北,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埋怨了两句,花倾筱消失于昏暗夜色中。 香叶飘落,卷起一阵微风。 江千越一路急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月洞门。 “少爷,这边!” 江千越循声望去,透着灯火看到远处站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正踮着脚冲着自己挥手。 “来了!” 江千越也急忙挥手,然后穿插行人跑了过去。 “少爷,您去哪了?” 月娇急忙取出手帕,给江千越擦汗,“奴婢与澹台小姐一直在找你呢。” “人有三急,这里太绕了,寻了好久才找到。” “先回去再说。” 澹台芸澜没有搭话,不过却深意地瞥了一眼。 当江千越正打算离开,他突然看到了一口大钟倒扣在树下。 由于自身的重量,边沿已经深陷泥土。 这口大钟的顶部,正支撑着一棵主干弯曲的香叶树。 “少爷,您这是?” “你们不觉得这钟很眼熟么?” 澹台芸澜饶有兴致道:“灯火昏暗,哪能看得清楚,不过从轮廓外形来看,似乎跟前院那个吊着的铜钟相似。” “所以,我才觉得眼熟。” 江千越在树下转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歪斜的香叶树,似乎陷入了个人沉思。 这个时候,两女也不敢多言,只得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后,江千越叹了一口气。 “越越,你……” 江千越一摆手,感叹道:“天色已晚,该回去睡觉了。” 第0127章 有一人说谎,应该是五肢 第0127章 有一人说谎,应该是五肢 当江千越回到客栈,却在书桌上发现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竟是郭台洺暗中所留。 其中内容很简单,就是提醒他提防花倾筱,声称花倾筱是受了花彪的命令,刻意与他亲密靠近。 江千越将纸条放在灯火上燃烧,闪耀的火焰映衬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脸色。 郭台洺与花倾筱这两人,让江千越开始疑惑了。 他分别与二人接触时,对方都是自报家门,却并不知道彼此的背景身份。 “都声称玄武阁的人,却又互不了解内情,究竟是各有支线任务,还是说……其中有一人说谎?” 江千越心思流转,不停地揣摩着此事。 今日与花倾筱一番对谈,言语之中的试探就是源自于此。 他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因此他在与二人私下接触时,也都刻意不提另外一方,此举就是要揣摩各自反应。 时至子夜,江千越处在睡梦中时,突然听到一阵细碎声音。 等他察觉有异时,又忽见窗台有残影闪过。 黑暗中的江千越,整个人处于戒备状态,就在他欲要起身之际,突然看到房中黑影迅速滚入床榻之下。 沃槽! 江千越心说,这下刺激了。 自己躺在床上,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贼人躺在下面。 这种情况,他本想着一个翻身拔腿就跑出去,结果发现窗户隐隐打开,此前徘徊的黑影掠了进来。 这一下,他只能把自己定格在床板上。 黑影翻越进来后,开始蹑手蹑脚前行,当来到床榻前时,江千越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 这个时候,他虽知道澹台芸澜就在隔壁,但还是不敢发声求救,因为远水救不了近火。 黑影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向着书桌方向走去。 这让江千越长舒了口气,随后轻轻挪动身子,借着房中微亮之光窥视黑影要做什么。 黑影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竟然隐隐散发着亮光。 借着隐隐毫光,就看到黑影开始翻箱倒柜。 虽然整个过程动作十分轻巧,但动作却是十分的娴熟与敏捷。 江千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原本他还以为只是一个寻常盗贼,如今看来倒是个专业人士。 吱呀! 突然,黑暗的房间内,气氛突然凝滞了起来。 原本桌前的黑影突然停止动作,并且迅速隐去了珠光。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江千越也是心头一动,遂将目光转向房门方向。 整个黑暗中,气息显得十分压抑。 紧接着,房门轻轻被打开,又是一个黑影飘了进来。 然后,房门再次关闭。 沃日啊,这还有完没完了? 江千越心中暗骂,自己这里成了贼窝了不成? 于是,他根据进入顺序,分别将黑影标记为一二三号。 就在他内心不停狂骂之际,从门口进来的黑影直接走了过来。 三号黑影毫不犹豫,从袖中抽出匕首,直接就凌空刺下。 江千越见状,直接将瓦枕丢向书桌方向。 砰……啪! 连番响动,震荡了寂静的夜。 突如其来的这番响动,使得三号黑影瞬间愣神,注意力短暂投向书桌方向。 而这剧烈的声响,就如同一颗巨石抛向池塘,搅得是鱼虾与泥沙纷纷泛起。 躲在书桌旁的二号黑影,自然也被炸了出来。 手持匕首的三号黑影错愕不已,但也瞬间反应过来轻重缓急。 于是手中匕首,依旧是惯性落了下去。 然而匕首深陷木板,却没能如愿刺穿江千越的身体。 原来就在丢出瓦枕的同一时间,江千越就翻滚身子躲到内侧贴墙的角落。 一击不成,三号黑影欲要抽出兵刃再行刺杀,结果却发现难以抽动半分。 三号黑影怒哼一声,竟是以切割之势,横向扩大床板裂缝。 顿时之间,床板就像一块豆腐,竟然轻易被切割。 与此同时,江千越抓准时机,抬手迅速点在三号黑影身上,随即跳下塌陷的床板。 书桌旁的二号黑影见状,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打算乘着混乱逃离而去。 就在这时,门口突来一掌击中二号黑影,于是又被弹回了房间。 出手阻击者,正是闻声赶来的澹台芸澜。 再观床榻前的三号黑影,一动不动保持原有姿势。 紧接着,一道崩裂之声冲击床板,原先滚进床下的一号黑影冲了出来。 一号黑影两指夹住兵刃,夺取了三号黑影的手中利刃。 江千越见状,右臂猛然一抬,顿时六道寒芒迸射而出,直逼一号黑影而去。 一号黑影见状,急忙快速躲闪,并用夺来的兵刃抵挡飞箭。 僵持之际,澹台芸澜急忙出手。 一号黑影见状,迅速掷出手中兵刃,然后乘机跳出窗口。 速度之快,只在眨眼瞬间。 为了躲避兵刃投掷,澹台芸澜终究是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江千越抬起的左臂也慢了一步。 灯火复明,照亮了整个房间。 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澹台芸澜急忙关上房门。 当客栈伙计与掌柜闻声而来时,江千越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由于知晓江千越与县衙的关系,掌柜也不敢多问什么,所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房外,月娇轻轻叩门:“少爷,您没事吧?” 江千越刚要开口,澹台芸澜抢话道:“没你事,没见过打情骂俏?” “澹台小姐,您不是……” 江千越忙着回了一声:“好了月娇,你去知会掌柜一声,让他一早请唐捕头来一趟。” “是!” 待月娇离开,江千越看着刺入墙体的利刃,眼中流露震惊之色。 “好锋利的短刀。” 一开始他以为是匕首,现在才发现是一柄短刀。 抽出短刀,江千越仔细打量着,发觉刀身薄如蝉翼,但是寒光十分逼人。 江千越品鉴短刀的时候,澹台芸澜也在打量着三号黑衣人。 “你何时学了这点穴功夫,不对啊,你并非习武之人,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听着澹台芸澜喃喃自语,江千越却瞥了瞥嘴:“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结果都是一样。” “你莫非是……” 澹台芸澜诧异之际,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仔细识别后,发觉三号黑衣人身上几处要穴有银针刺入。 “好啊你,竟然还藏着这一手。” “还不都是被你逼得?” 一听这话,澹台芸澜不仅俏脸一红,她想起了那一夜的雷雨交加。 这时,江千越打断对方回忆:“这个二号,死不了吧?”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尚无性命之忧。” 听着澹台芸澜说得如此随意,江千越内心不禁有些发凉,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往后余生。 “喂,这位老铁,还能说话么?” 江千越提着刀,蹲下身子与二号黑衣人说话。 二号黑衣人捂着胸口,嘴角鲜血溢出,不停地暗咳:“你,你怎知我姓铁?” 沃槽! 对方这一问,倒是把江千越给整懵哔了。 刚才他不过是一句口头禅,没曾想竟然歪打正着了。 “额哼,我不仅知道你的来历,还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可惜那张图藏在这里。” 江千越故作看透一切,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你想怎样?” “我想亲自试一试这短刀,看一看还锋不锋利。” 江千越微笑着说话,但看在二号黑衣人的眼中,却是嗜血的狰狞恶相。 “你不能杀我,我是……” “嘘!” 江千越连忙制止禁声,然后十分认真道:“我知道你是谁,所以我不会杀你。” 呼! 听到这句话,二号黑衣人暗自舒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江千越抓起床单,一把糊在了脸上,然后手起刀落。 唔! 二号全身抖动,浑身青筋爆凸,双目睁得似要裂开一般。 即便如此,江千越将床单层层捂在嘴上,不让对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越越,你……” 澹台芸澜看着眼前分离的断臂,以及那流淌不止的鲜血,她整个人彻底被镇住了。 她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江千越,竟然会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二号身子挺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江千越直接以银针刺穴,使得对方又恢复了清明。 “我这人一向信守诺言,这次就放你离去,但你要悄然离去,否则下一刀……” 江千越说着,就将短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明白我的意思?” 唔唔唔! 二号黑衣人满脸是汗,眼泪更是夺眶而出,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做人做事要学会懂规矩!” 二号黑衣人听完后,连连点头应允。 “滚!” 二号黑衣人艰难地爬起来,强忍着断臂之痛,一声不吭从窗口逃生离去。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江千越提着短刀走向三号黑衣人,短刀一尘不染,“你也放心,我江千越不喜欢杀人,不过却喜欢削人!” 三号黑衣人冷哼一声,沉默不语。 江千越不慌不忙,对着黑衣人上下比划着:“听说过人棍么?” 此言一出,三号黑衣人顿时瞳孔放大。 “一次斩断四肢……哦不,应该是五肢,实在是太仓促了,这样没有丝毫的乐趣与美感。” 闻听此言,澹台芸澜顿时疑惑:“五肢? 不是四肢么?” 江千越靠近低语了两句,听得澹台芸澜一阵脸红,直接低声骂了一句臭流氓。 反观三号黑衣人,早已是浑身颤抖,满腔怒火似乎要焚烧眼前之人。 第0128章 你要放宽心,小侯爷命令 第0128章 你要放宽心,小侯爷命令 扯下对方的面罩,是一张陌生而瘦削的脸。 对于三号的愤怒神情,江千越却是毫不在意:“你要放宽心,削人,我是专业的,一日削下一寸,就像切腊肠片一样,直到你死为止。” “哦对了,既然是来刺杀我,就应该知道我是学医之人,所以你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我会及时为你止血,而且每日酒肉都会供应着,这样能助你固本培元!” “还有啊,我会将你投入盐缸之中,啧啧啧,还会定期给你投送蚂蚁群居,那滋味会包你满意!” 这一番话说下来,一旁的澹台芸澜整个人都不自在了,以至于不停地搓着手臂,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意思。 澹台芸澜一脸嫌弃道:“越越,你实在是太坏了,如此阴狠损招,你都想得出来!” “现在才知道? 还有更损的没说呢!” 江千越惦着短刀,对着腰下三寸的位置道:“要不就从这里开始,客栈里的那条狗子试毒立了功,正愁如何补偿犒劳它,切几片喂它正合适!” 说话间,江千越真的动了刀。 澹台芸澜虽然觉得行为卑劣,但她并没有出手制止,而是选择背过身去。 不仅如此,她还顺手帮江千越点了对方哑穴。 就在江千越一刀下去,毫无阻隔破开衣裤刹那,三号男子顿时感到透骨发凉。 喉结不停滚动,两颗眼珠子惊恐地俯视下方。 呃呃呃! 就在进入一瞬,三号男子喉咙发出挣扎声,并且整个身子开始颤栗,身子更是艰难地向后挪动。 然而受制于要穴被银针封锁,根本不能大范围挪移。 “嗯? 是嫌弃我刀法不够精湛?” 呃呃呃! “哦,想说话啊!” 江千越随后一抬手,银针在方才点穴位置刺入又抽出。 “住手!” 能够说话的三号,原本应该是直接怒吼,然而此刻却是压低声音在喘气。 显然是怕激怒江千越,一个不小心直接就切片了。 江千越收了短刀,一脸阴沉道:“我不想听无用的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是……小侯爷的命令!” “小侯爷?” 江千越眉头一皱,“是江子元?” “正是!” 得到对方的印证,江千越心中有底了。 目前他对云京江家,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而他最熟悉的名字便是江子元。 这些还是通过沈博阳一事,才初步了解江宏长子江子元。 以镇国侯在大梁国的战功与威望,其嫡长子自然是可以继承侯爵。 所以当听到小侯爷三字,他就联想到了江子元。 “原来是云京的江家,我还以为是潘家的人要对你下手呢。” “文化人嘛,做事多少是有些束缚。” 江千越冷冷一语,“不过这文化人要是坏起来,可就比寻常人无底线了。” “嗬,这话倒是与家父说的有几分相似。” 江千越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来澹台大人,这些年也是经历了不少。” 自古以来,文武之间或多或少都有摩擦。 武人笑话文人酸腐恶臭,手无缚鸡之力;文人笑话武人四肢发达,不过一介莽夫。 “江子元这对母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江千越一脸的厌恶,“你叫什么名字?” “周筠!” “嗯,好名字,老周啊,认识这个么?” “这……这是……” 一见江千越掏出的玉牌,周筠直接是瞪大了双眼。 “看来你是认识此物,那这事情就好办了。” 周筠一脸懵哔:“好……好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 那江某就跟你唠一唠嗑。” 江千越坐在一旁,“老周,你知道江某的身份么?” “以前不知晓,现在知晓了,您是玄武阁的人,而且职位很高……” “果然是云京来的人,仅凭一块玉牌就能看出这些。” 江千越掂量着手中玉牌,那是周铁面所赠之物,他以前只知道是一种身份象征。 除此之外,牌子质地各有不同,例如郭台洺持有的就是铁质令牌。 经过周筠这一解释,江千越心想玉质令牌果然等级高。 “既然知道,那你告诉我,江子元这是什么意思?” “这……” “老周,我知道你是江家的人,并非是那种受雇杀人的刺客。” “……” 原本犹豫的周筠,顿时诧异起来。 江千越当然不会告诉周筠,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源自对方手腕处那一块纹身。 那块纹身江承身上也有,所以他才如此笃定。 “暗杀玄武阁高层,是谁给你的胆子,或者说,江宏那只老猴子目无君上,想要谋反不成?” 江千越一出口,就是要扣上大大的帽子。 “不不不,你误会了,方才我已经说了,由于事先不知你是……” “够了!” 江千越一摆手,冷眼一瞥怒斥道,“难道江子元没有告知,你刺杀的对象就是他的四弟?” “什么? 你……你是……四公子?” 看着周筠诧异万分的样子,江千越冷哼道:“怎么,以为我在诓你?” “不不不,若你真是四公子,那当年小人还为你换过褯子呢!” 哐当! 江千越一个趔趄,险些人仰马翻。 噗嗤! 与此同时,澹台芸澜在旁抿嘴发笑,尤其是看到江千越尴尬懵哔的样子,就更是抑制不住自己了。 褯子,就是婴儿尿布。 江千越之所以懵哔,是因为他猜中周筠是江家内部人,却没有猜中两人还有这层渊源。 不过观周筠二十出头,要是自幼就是侯府仆人,那倒真是有这个可能性。 江千越尴尬一摆手:“既然你言之凿凿,那你一定记得江承智。” “江五叔,你……难道江承就是……” 听着周筠喃喃自语,江千越心说老爹还是隐瞒不少事情。 “那这就说得通了,当年就听家父私下说过,江五叔掳走了四公子,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在此地重逢。” 江千越冷笑一声:“是啊,没想到你会来杀我,这算是重逢么?” “四公子,小人该死!” 周筠面色通红,浑身开始颤栗,给人一种扭曲之感。 澹台芸澜见状,急忙提醒道:“越越,他要冲穴断筋!” “沃槽,玩这么大?” 江千越震惊的同时,急忙以娴熟手法取出封穴银针。 扑通一声。 周筠整个人轰塌跪下,强忍周身冲穴断筋之痛:“周筠罪无可恕,这就自尽谢罪!” 说完,一掌直盖天灵。 就在掌力将要击碎天灵之际,澹台芸澜急忙阻止了。 “可以啊周筠,你死在这客栈里,让我背上杀人罪责,如此也算完成了你主子的任务?” “四公子,我并无此意!” “那你是何意?” 江千越反问一句,然后扶周筠起来,“我江千越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恶人,冤有头债有主,我的怒火你不该盲目承担。” 接下来,江千越与周筠在房中谈了许久,一直到天亮时分才结束。 当江千越走出房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想策反此人?” 守在门外的澹台芸澜,上前给江千越整理衣襟。 “杀人身易,诛人心难。” 江千越顺势将对方搂在怀里,“由此可见得一人心,更难,这一路辛苦你了。” 发自真心的感叹,使得澹台芸澜娇躯一颤。 “你……” “我知道,你放心。” 一声默契相应,尽在不言之中。 “少爷,唐捕头来了。” 就在这时,月娇领着唐捕头拾阶而上。 紧接着,唐德开口道:“咳咳,年轻就是好啊,不过,江老弟你要注意一下影响。” 外人的介入,使得两人不得不分开。 江千越无奈道:“唐兄,你就不能在一楼吃个早茶?” “额这……” 唐德顿感无奈,同时又看了月娇一眼。 这一举动,江千越心中顿时明白了。 他也懒得去纠缠此事,遂将唐德带到到房间,把昨夜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这其中,做了一些更改。 例如二号铁姓男子,就改成是自己断臂求生,与他江千越毫无关联。 还有三号周筠,也隐去了后续折磨与谈话,只是说刺杀不成逃离而去。 “是通城帮么?”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此事尚且不能断定。” 唐德看着江千越,似有深意道:“难道是为了藏宝图?” 江千越双手一摊,露出无奈之色:“唐兄,当初江某私下验证尸身时,你可就在一旁监督。” “那倒也是……”唐德尴尬一笑,“是唐某心胸狭隘了。” “其实唐兄有如此疑虑,也是在情理之中,因为牛川身上那块就在我这里。” 唐德眼前一亮:“哦? 当真?” “实不相瞒,是宁兄赠予江某之物。” “应该是那日宁三友佯装探监,以好友身份探视尸体时,暗中动手割下的。” 唐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想来,他本意是想让你接手此事,或许也只有你能拨开迷障。” 对于唐德的推断,江千越是予以认同的,也纠正一个错误漏洞。 因为回盘整个案情脉络,宁三友在狱中整死牛川时,是不可能顺势割下皮质,否则后续会影响仵作验尸。 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宁三友第二日故意探监,得知牛川死在狱中后,以好友身份前往关切时动手。 “实在可惜啊,那张皮昨夜被盗走了。” “什么!被盗了?” 刚才还抒情感叹的唐德,此刻震惊的呆立当场。 第0129章 有一些头绪,又有何关系 第0129章 有一些头绪,又有何关系 看着唐德惊诧神情,江千越心中却是一乐,心说对方果然很在乎这件事。 自从那夜殓尸房外,他对程峻说了那句话后,他就料到这件事情的后果。 后续程峻被关押后,相信卢循也没少审问这件事。 如此一来,在藏宝图这件事情上,他也很自然地受到卢循与唐德怀疑。 就比如昨日,唐德让他参与审问程峻一事。 其实这件事情的弦外之音,又何尝不是在间接审问他? 他一直纠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没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反而给他彻底解套了。 如今,他借机把事情摊开了说,也免得彼此生出一些误会。 “是啊,实在是对不起宁兄。” 江千越感慨万分,表现得极度悲伤。 唐德震惊之余,感慨道:“看开这所谓的藏宝图应是真实,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等幺蛾子。” “唐兄也对这所谓宝藏有兴趣?” “兴趣? 倒是有一些。” 唐德洒然一笑,“如今连绵大雨不断,徐阳河水位居高不下,本县境内早已是人心惶惶,唐某实在不想再有丝毫动荡了。” “唐兄放心,待牛封氏一案结束,这东阳县应该会恢复平静。” 江千越这话的弦外之意,是自己这个震源离开后,这宝藏问题也会随他一同离开。 唐德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只是出于职业本能道:“昨日你说牛封氏不是死于中毒,今日莫非有了头绪?” “有一些头绪,不过需要唐兄随我前往香叶寺一趟。” “香叶寺?” “无需多疑,随我去便是。” 香叶寺,依旧如昔。 相比于昨日的盂兰盆节,香客倒是少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队衙差来到。 唐德一扬手,众衙差前方开道,引得寺内香客一阵混乱。 寺内几名小沙弥,吓得躲在一处不敢说话。 来到佛堂,就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和尚端坐蒲团。 背对众人,手持念珠,合目诵经。 佛堂内,还有两名粗布僧衣的小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站了起来。 “唐捕头? 佛堂净地,你这是作甚?” 其中一名小僧,双手合十,十分不解的看着唐德众人。 不等唐德做出回应,江千越走了上来:“不做什么,就是来上一炷香,拜一回佛!” “施主既是来拜佛,又何必携带凶物入佛堂?” “心中有凶,所见便是凶,江某年少无知,不曾见凶物!” “这……” 小僧哑然之际,念珠诵经的和尚突然开口:“静远,你着相了。” “是!” 小僧急忙躬身称是,悄然的退到了一旁。 老和尚起身,缓缓转过身来:“阿弥陀佛,施主虽不入沙门,却慧根深种,实在是难得,难得啊!” “大师过誉了。” 江千越单手立胸前,还了一礼,“早就听闻慈云大师佛法精深,在下特来请教。” “佛法无涯,岂有精深之限。” 江千越冷眼一瞥,反问:“既然如此,入了沙门就该潜心礼佛,何故再持屠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虽然唐德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句话惊得心头一动。 唐德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外面上香的香客了。 老和尚震惊万分,连忙道:“施主,佛门净地,杜绝杀生,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江千越环顾四周,最后一指没有说话的另一名小僧,“就从他说起,他应该是静慧吧?” 根据江千越了解到的信息,香叶寺慈云和尚有两名弟子,分别是静远与静慧二人。 除此之外,寺内还有几名小沙弥。 “静慧? 这……” 慈云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向静慧。 不说话的静慧小僧,此刻惊惶开了口:“冤枉啊,小僧心向我佛,岂会做那种佛心蒙尘之事?” 静慧的这番说辞,引起了香客们的共鸣,大家都惯性认为佛门弟子不杀生,就更不会做害人的勾当。 慈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其中定有误会,还请官家查明此事!” 慈云这话,是说给唐德听得。 唐德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江千越。 他这并不是质疑,而是等待江千越的后续动作。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唐德很清楚江千越不会无的放矢。 江千越不慌不忙,对众人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前往后院一趟。” 后院的香叶树,斜靠在一座铜钟上。 枝繁叶茂,如虬龙一般向外延伸。 当众人纷纷来到后,江千越一指香叶树:“唐兄,你看这树,有什么独特之处?” 唐德不明其意,抬头看着歪斜的香叶树:“除了歪斜生长之外,与前院所种香叶树并无差异。” “哦,是么?” 江千越又指了指树干下的铜钟,“江某要说的是,牛封氏之死,就是死于这口铜钟之内。” “什么?” “那女人不是死于中毒么?” “我认出来了,这年轻人此前在公堂协助办案过。” “难怪会与唐捕头如此熟络。” “如此说来,方才此人在佛堂所言,并非是胡言乱语?” 不知不觉间,香客们的议论话题开始改变,态度也逐渐变得质疑起来。 当众人将目光聚焦静慧时,静慧的眼神有些刻意避开。 慈云口念佛偈,不可置信道:“施主,此铜钟放置于此多年,何以成了施主口中的杀人凶器?” “因为它,本就是杀人凶器!” 江千越很赞赏老和尚的言辞沉稳,但还是冷笑道:“近日江某梳理案情时,发现牛封氏所中之毒不足以丧命,牛封氏死后双目脱落,眼球呈现裂纹紫色,更是双腮凸起,这些虽与砒霜中毒有部分吻合,但却有一些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唐德点点头,随后问:“此前你说过此事,但这与铜钟又有何关系?” “因为牛封氏是在钟内震死的!” “被铜钟……震死? 这……太匪夷所思了。” 唐德听了这个结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这时候,静慧突然道:“施主这话莫不是玩笑? 关于近期本县命案,小僧也是略有耳闻,记得案发当夜,本寺后院亦有香客留宿,若真如你所说,如此响动岂不会惹人生疑?” 静慧这一番回应,顿时引得香客们议论纷纷。 其中有一名肥胖男子站了出来,为静慧之言作证:“不错,记得当日某家就留宿寺内礼佛,不曾听闻后院有钟声响起。” 肥胖男子的证词,众人觉得十分合理。 因为钟声不比寻常声音,轻轻一敲,就能通达远方。 所以,如果是近距离敲钟的话,睡得再死的人也会被惊醒。 江千越看向肥胖男子,轻声一问:“那么三更到四更时,你是否听到钟声?” “都说了没……” 肥胖男子话还没说完,香客中的一名青衫书生开了口:“江兄,张某听到了,不过这位仁兄说的也没错。” 青衫书生这番话,听得众人是云里雾里。 “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张宇,久仰江兄之名!” 江千越打量着眼前二十上下的书生,然后还了一礼:“虚名而已,不足挂齿,既然张兄听到了,那不妨为在场众人释疑!” “理当如此!” 张宇随后郑重起来,“当夜张某彻夜苦读,应是在三更到四更时分,听到了前院钟声响起,所以张某方才说,这位仁兄也并没有说错。” “原来是前院。” 肥胖男子活让大悟,“难怪那夜没有惊醒某家。” 前院距离后院宿房有一定距离,加上诸多院墙阻隔,到了后院也就小了很多。 唐德听了这些后,看向江千越:“四更天敲钟,这一直是香叶寺的习俗,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敲得是前院铜钟,与这口废弃铜钟并无关联。” 江千越一摆手:“唐兄你错了,正是因为前院敲了钟,才导致了牛封氏的死亡!” “这……” 唐德是越听越糊涂,慈云与香客们也糊涂了。 “阴阳钟,诸位可曾听过?” 这一次,江千越面向众人述说与询问。 因为他发现,宗教的惯性舆论,使得众人对他以及官府心有敌意。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众人参与其中。 “阴阳钟,那是什么?” 众人交头接耳,似乎都没听说了,当江千越目光瞥向静慧时,察觉到了对方的神情慌乱。 张宇思索片刻后,最后开口道:“江兄,张某曾在古籍中见到有关阴阳钟的记载,莫非这寺内两口钟就是阴阳钟?” “哦?” 江千越颇为讶异,心说这张宇学识不俗,“不错,这香叶寺内两口钟,就是所谓的阴阳钟,既然张兄如此博古通今,那就劳烦你为众人解惑。” 张宇神情肃然,然后向众人开始科普起来。 阴阳钟,是两口钟系同一模具浇铸,因此里面的纹路也一模一样。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其原理就是一种微妙的共振频率效果,只要阳钟一撞,阴钟也会产生内在震动。 张宇不仅将阴阳钟的原理说了个大概,还例举古时候寺院都会铸有这样的铜钟。 佛门弟子一旦犯了淫戒,就会被扣在阴钟里。 然后直接敲响阳钟,阴钟里的犯戒弟子,就会被震得眼珠脱落,七窍流血而亡。 听了张宇一番解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位施主,本寺这前后两口钟,且不论是不是什么阴阳钟,就说那牛封氏死于家中,又与本寺何干?” 静慧轻哼,冷冷看了江千越一眼。 第0130章 还不止一顶,都在等着你 第0130章 还不止一顶,都在等着你 “静慧,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佛门中人,否则江某也不会越俎代庖与你废话多时。” 江千越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道出了他此刻的不耐烦。 越俎代庖,确实如此,他一个不在编制的平民,却做起了断案缉凶的事情,这本身就是极不合乎规矩。 即便有卢循与唐德为他背书,这也有干预官府司法之嫌。 废话多时,确实如此,原本这案情就该放在公堂审理,如今却要在这香叶寺进行抽丝剥茧。 场合不对,程序不对,主持审理的人也不对,反正就是各种不对。 没办法,谁让静慧是佛门中人,官府做起事来总会束手束脚。 就在刚才佛堂时,他就私下看到不少香客义愤填膺,甚至于自觉地堵在门口意图阻止。 不仅是这些香客百姓,就是唐德这位县衙捕头,要不是他极力要求强行进入香叶寺,恐怕方才就会上演叩门、上香、咨询一整套流程。 为了把唐德逼上前端,所以他在佛堂里抢先一步说话。 这一切都做了,后续唐德虽然话不多,但是对质疑静慧的问题上,依旧是言辞态度较为委婉。 “静慧,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江千越一指静慧本人,“因为你,就是牛川在公堂上说的那名奸夫!” “什么!他……” “那日听审的时候,牛川好像确实说了这个事儿。” “原本以为牛川只是借题发挥,没曾想还有另外隐情?” “奸夫不是郑谦么? 为何又多出来一个静慧?” “难道说,这牛川的帽子还不止一顶?” 江千越这话一出口,可谓是平地乍起了一道惊雷,震得众人纷纷开始发散思维起来。 不等静慧做出回应,慈云大师口念佛偈:“阿弥陀佛,江施主还请慎言,万不可无故污我沙门,静慧向来恪守寺规,岂会做出这等犯戒之事?” 慈云大师一出口,虽然声音不大,但立刻压住所有议论之音。 “慈云大师稍安勿躁,江某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就自然会给你一个合理解释。” 江千越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物。 众人望去,竟是一块布条。 布条色泽与用料,竟然跟静慧与静远身上极为相似。 静慧一见此物,顿时一愣,随即色厉内荏道:“区区一段不知何处捡的布条,也能作为证据污蔑不成?” 一听这话,江千越乐了:“静慧小师傅,江某又没说这此物是物证,我就不能拿来当发带么?” “你!” 静慧顿时哑然,神色动容。 江千越不再理会静慧,而是面向众人道:“相信诸位也能看个明白,此物乃是从一布料上撕扯下来,而这段布条是江某再三前往牛川家中,在院门角落里发现的。” 静慧强行质疑:“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问得好,不要以为藏匿了血衣,江某就无法当众指证你。” 江千越懒得多说废话,缓步来到香叶树下,指着树上的喜鹊窝道:“唐兄,派个好手上去。” “说到爬树,这里就数唐某了。” 唐德将佩刀丢给衙差,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一个纵身就攀登而上。 整个人宛如狸猫,一个踩蹬之下,就到了香叶树的顶端。 当唐德一瞅喜鹊窝时,整个人愣住了。 江千越见状,却是会心一笑:“唐兄,大家都在等着你!” “来了!” 唐德伸手一探,然后身如落叶,又回到了树下。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唐德手中抓着一坨泛黑色的布料。 唐德看了一眼江千越,随后默契的将布料当众展开,竟然是一件脏污的僧衣。 江千越看着众人神色讶异,他也不愿多说什么,直接将手中小布条与脏污僧衣进行比对。 一对之下,完全吻合。 唐德双目一瞪,看向静慧:“大胆恶贼,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这不是我的!” “是与不是,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江千越将目光看向慈云大师,“我想寺内采买制作僧衣,应当都有账目记录,就算没有……也可从染坊布庄,以及成衣铺一一查证,慈云大师以为呢?” “这……”慈云大师震惊之余,转头质问静慧,“静慧,你究竟做了什么!” “师父!我……” 静慧当场慌乱起来,随后急忙辩驳:“就算这件僧衣是弟子之物,也不能证明牛封氏是死于弟子之手,至于那块扯裂的布条碎片,乃是弟子当初化缘经过牛家,或许是那时无心留下。” “好!好一个静慧,江某真是低估你了。” 江千越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退一步,以便于给自己解套。 静慧不再辩驳僧衣是不是自己的,也不再诡辩上面泛黑的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因为,这些经不住验证与推敲。 如今又将能够佐证的布条碎片,归咎于曾经化缘所留,这种迂回手段实在高明。 有没有化缘,只有鬼知道。 不错,就是鬼知道。 因为牛氏夫妇一同殒命,就连邻居马顺也做了鬼,所以静慧这话的真伪性,只能上地府去证实了。 原本江千越以为,只要血衣展现一刻,静慧就会直接心理崩溃。 没曾想,今天是遇到高手了。 “江施主,小僧不知你为何故意针对,但小僧绝没有与牛封氏通奸,更没有像你说的以铜钟震死。” 静慧似乎缓过劲来,于是又道:“况且说到什么阴阳钟,小僧见识浅薄不曾听闻,但却知道自身有多少斤两,试问如此沉重铜钟,寻常之人岂能挪动半分?” 江千越点点头:“寻常之人,确实做不到。” 一听这话,静慧乘势反问:“既然如此,就不要说什么藏人进去,又何来你先前故弄玄虚的一番说辞?” 这一番说辞,虽没有洗清静慧自身罪责,但也听得不少人纷纷点头。 因为别管静慧是不是在诡辩,关键是静慧说得确实有道理。 江千越倒是不慌不忙,随后一指那口铜钟,开口问唐德:“树下那口铜钟,唐兄搬得动吗?” 唐德摇了摇头,一脸正色道:“如此大个铜钟,少说也有几百斤,寻常人力难以撼动。” “我可以。” “什么? 你……江老弟,莫要说笑了。” 唐德尴尬地笑着,就差没说你这小鸡架子,就别说这种大话了。 江千越也不在意,最后将目光投向静慧:“你不是说挪不动吗? 那江某就挪给你看!” 看着江千越自信神情,静慧顿时心中翻江倒海。 江千越向南走了一段距离,到了另一颗香叶树下,由于树木年深日久,树身极为粗壮。 江千越身子一侧,就被树身遮住了身影。 嗖!嗖!嗖!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就听到一阵穿梭声音响起,就好像一条大蛇穿梭草地一般。 “快看上面!” “阿这……树活了不成?” “不是,好像是……” 众人纷纷抬头,就看到原本压在铜钟上的枝干突然开始上移。 尤其是枝干的顶端,就宛如一颗龙头突然昂首抬起。 “快看,钟!钟!钟!” “钟什么钟?” 有人疑惑之际,突然一看下方,顿时也震惊起来,“这钟,真的起来了!” 此前那个肥胖男子,张开大嘴喃喃道:“哎哟,额滴神啊,这小子还真做到了!” 在众人的震惊中,那口深陷泥土的铜钟,直接拖离地面向上托起。 大约离地一尺半距离,铜钟这才停止了上移。 唐德急忙抓住折返的江千越,迫不及待问:“江老弟,你是如何做到的?” “此事无关案情,江某就不细说了,江某只是想证明,只要运用得当,就是一个婴儿也能挪动铜钟。” 江千越一指铜钟下方的地面:“诸位请看,那些蚂蚁聚集而成窝,不就是鲜血残留之处么?” 众人望去,果然如此。 唐德带人赶到近前,经过搜寻竟然还发现了一枚玉佩。 “静慧,这玉佩原主人是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官府查起来也不是难事。” 噔噔噔! 静慧脸色煞白,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江千越见状,冷冷一哼:“静慧,你的双手腐烂症状,近几日是不是越发严重了?” “你……你怎知……” “我当然知道,这恰恰是你不可摆脱的罪证。 寻常大夫根本不知根源,所以才让溃烂持续恶化,再不及时治疗,你也活不了几日。” “难道……我也中毒了?” 静慧被吓得脸色更白,刻意遮挡腐烂处的衣袖终于掀开。 众人一看,震惊之余,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除了双手刻意涂抹保护下,显得不是太难看外,而从手腕处到半个手臂,都开始肌肉腐烂与萎缩,甚至还有一些泛黄脓水。 “没错,此毒混合了铜绿、砒霜、香叶泥以及檀香灰,若不及时医治的话,这种腐烂程度会持续蔓延,直到你周身没有一处完整。” “什么!” 静慧越听越心惊,终于心理开始崩溃了。 江千越乘热打铁,感慨叹息道:“不仅如此,此毒是由外而内,待你全身萎缩溃烂之后,就会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也会跟你现在一样,最后内外毒气并发,死于一滩脓水!” 扑通一声! 静慧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江施主,你既能够知晓这些,就定有解毒之法,小僧不想这样痛苦死去!” 第0131章 这话是何意,逃得还真快 第0131章 这话是何意,逃得还真快 直到此刻,江千越终于舒了口气。 看来在生死面前,人的理智也经不起考验。 唐德也十分默契,直接命人将静慧刑具锁拿,在众人注目下离开香叶寺。 这一次没有人再说三道四,更没有发生群情激愤的拥堵现象。 就连慈云大师,也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静慧没有道明案情,但是此前种种迹象,已然表明官府拿人是有根据的。 当江千越走出香叶寺,身后有人紧追了上来。 “江公子,请留步!” “哦? 张兄,有事?” 江千越回身一瞧,竟是那名借宿书生张宇。 张宇来到近前,十分认真地理了理仪容,然后才郑重道:“江公子,今日有幸相遇,可否赏光一聚?” “也好,恭敬不如从命。” “请!” 江千越没有推辞的态度,让张宇颇感意外。 登云楼,二楼雅间。 张宇举起酒杯,笑着说:“听闻江公子要参加今秋科考,张某在此恭祝榜首!” “张兄过誉了,江某学识有限,若能名列榜内,便已是心满意足,岂敢奢望那榜首之位?” 说话间,江千越也举起了酒杯。 “是江公子过谦了,张某虽然居于此地,却也通读过不少你的佳作,实在是让张某惊叹不已。” 闻听此言,江千越却笑道:“张兄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如此抬爱江某这个布衣白丁,实在是让江某汗颜不已。” “哦? 阁下知晓张某?” 张宇放下酒杯,十分意外的看着江千越。 “这是自然!” 江千越嘴上是这么说,然而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对于眼前之人,他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要不是对方自报了姓名,他根本就想不到对方举人身份。 古代这个大环境下,读书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都说穷文富武,但这也是狭义相对论之。 当笔墨纸砚以及书籍成为紧俏货,那么对于大众读书人而言,就是克服家境的一座大山。 寻书、找书、借书、誊抄,这一系列的努力背后,都是在穷困之下的荒废时间。 诸多穷困书生,有时候会为了一本书而耗费心力,也会为短时间誊抄一部经史而熬灯数夜。 因此,如此大环境下,读书人也只是极少部分。 然而就是这极少部分中,更有不少因为时间分散等等缘故,在科举之中名落孙山。 这些名落孙山的学子,有的人是因为天分不够,而更多地是没有充裕的时间与条件。 所以整个原州上下,每一榜录取举人也不到百人。 而这不到百人的举人中,大部分集中在岳峰县,然后三分之一分散于东阳县与长宁县。 所以一个东阳县,举人也只有个位数。 江千越既然励志科考,就自然很关注文林中的一些事情与人物。 由于举人本就稀少,所以张宇这个名字他就记下来了。 江千越的肯定回应,瞬间拉近了彼此距离。 因此接下来两人谈了很多,从诗词文章到经史子集,两人都会交换彼此的见解。 从张宇的神情言辞中,江千越深感对方是个喜爱诗词之人,所以才会对他如此的亲近。 谈到诗词歌赋,张宇神情谨慎,大部分时间都是听江千越畅谈。 当谈到文章经史时,张宇就情绪高涨起来,引经据典可谓是信手拈来。 这个时候,江千越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 不仅倾听,他还默默地记在心里,将自己当作学生一般。 在这期间,江千越也不时地回应自己的见解与心得。 彼此交流中,张宇是有问必答。 既彰显了深厚的文学功底,也表明没有对江千越藏私。 良久后,江千越起身施礼:“多谢张兄教诲!” “江兄这是哪里话?” 张宇也急忙起身,予以还礼,“既然是彼此坐而论道,张某也从中获益良多,其中一些诗句遣词不当之处,江兄不也是给予指正么?” 彼此自谦一番后,两人再次回归座位。 随后,江千越轻声问:“张兄,你应该还有话说,对么?” “嗯?” 张宇轻疑一声,脸上顿时诧异起来。 愣了一下,然后钦佩道:“难怪江兄能堪破命案,心思竟如此入微!” 江千越笑了笑,没有作声。 张宇平静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江兄,对香叶寺如何看?” “嗯? 这话是何意?” “这些时日,张某借宿于香叶寺,发现了一件事情,但……”张宇摇了摇头,“但又不能确定此事,所以就想与你说一说。” “你发现了什么?” 张宇环顾左右,这才走凑到近处低声道:“就在不久前,张某起夜之时,无意间听到慈云大师与一男子说起大凉山。” “大凉山?” 一听这三个字,原本有些微醺的江千越,顿时整个人清晰了。 “不错,那可是个匪徒猖獗的地带啊!” 江千越急忙问:“他们谈了什么?” “具体谈了什么,张某没能听清,不过好像谈到什么宝图,为此两人还发生了争议。” “宝图?” 江千越口中嘀咕这两字,随后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江兄,你?” “张兄,江某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 江千越起身一拱手,然后火速离开了登云楼。 来到一处小巷处,江千越突然停住脚步。 停步一瞬间,一道人影俯冲而下,直奔江千越后背而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件飞物自江千越耳边穿过,目标正是背后的致命人影。 人影急忙闪躲,随后退到了一旁。 砰! 与此同时,巷道的墙体被飞物击中,然后旋转回弹,落到了一袭儒衫的男子手中。 竟然是一把折扇。 “光天化日,逞凶杀人,眼中还有没有我通城帮了?” 持扇之人正是郭台洺,一双锐利眼神盯着落地蒙面人。 蒙面人冷哼一声,再次一拳击向江千越。 此时的江千越早已有了准备,于是迅速后退到郭台洺近前。 “放肆!” 郭台洺眉峰动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竟然是以拳对拳。 噔噔噔! 两人瞬间接触,又瞬间各自震退。 “好身手,那郭某就更要将你留下!” 郭台洺动容之际,再次冲了上去。 蒙面人却不再恋战,虚晃几招后,就直接翻墙而去。 “逃得还真快!” 郭台洺打开折扇,掸了掸身上尘土,并没有打算追击的意思。 江千越拱手致谢:“郭兄,多谢救命之恩。” “诶,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且不说你我之间的渊源交情,就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郭某也不会允许客人受到危机。” 郭台洺这话中有话,江千越自然是听得明白。 “郭兄,可知此人来历?” “短暂交手,难以判断身份。” 郭台洺摇了摇头,“老弟最近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哼!抓了一个程峻,江某得罪的是整个通城帮。” “嗯? 此话何意?” “郭兄难道不知,程峻就是贵帮安插在县衙的细作? 而所图谋之物,便是当年沧州四盗手中的藏宝图。” “什么!竟有此事?” 郭台洺一副震惊的样子,随后似乎恍然大悟:“难怪了,原本郭某只是怀疑,如今看来他们真的有所图谋。” “郭兄,此事无论真假,绝不能让回形真教得逞!” 江千越随后将关于藏宝图的消息,大致的告诉了郭台洺。 郭台洺听完后,震惊不已:“如此说来,老弟手中已有一块藏宝图?” “不错!” 江千越认真道,“小弟原本打算交于郭兄,只是近日事务繁多被耽搁了,还有那花倾筱百般纠缠,让小弟一直是心有不安。” “嗯,这个女人不简单。” 两人彼此商量后,江千越提议两日后的黄昏,在登云楼将宝图碎片交于郭台洺。 对于这个提议,郭台洺自是满口答应。 与郭台洺分开不久,就遇到匆匆赶来的澹台芸澜。 “芸……” 江千越刚要开口,却被对方撞得喘不过气来。 “喂,大庭广众之下,别脱我衣服啊!” 澹台芸澜是充耳不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扫描并摸索江千越全身。 最后长吁了口气,口中念念自语:“无伤便好……” 江千越见状,眉头一皱:“你……莫非遇到了什么?” “方才遇到了袭击,所以想到你会有危险。” 一听这话,江千越心头一紧:“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区区几个小贼罢了。” “不行,我要检查一下!” “喂,你别瞎摸!” 感受着江千越上下其手,澹台芸澜顿时面如桃花。 江千越不依不饶,一本正经道:“是因为你穿的太多,脱了我自然就不瞎摸,是不是这道理?” “呸!臭不要脸!” “不行,是你先摸的我,为什么我不能摸你?” 澹台芸澜挣脱魔爪,义正言辞道:“这不一样,你这是‘登徒好色的非礼’,我那是‘淑女悦目的失礼’!” “沃槽,你这话是跟谁学的?” “云京一个叫杨女荃的女词人,写得一本女书札记中,就有这一句话……” 江千越听完后,突然笑了:“真是一个好名字,也只有这类物种,才能写出此等句子。” “好了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生气? 倒不至于,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江千越一摆手,觉得有些好笑,“只是觉得这杨女荃若是真有胆魄,就该直接著书立说,何必偷偷摸摸藏于女书之中?” 第0132章 寻静慧私奔,不肯说实话 第0132章 寻静慧私奔,不肯说实话 赶到县衙,得知静慧招供的消息。 静慧如此迅速坦白,这倒让江千越有些意外。 根据供词所述,静慧与牛封氏近期暗中勾搭成奸,那夜他们正在亲热时,不想牛川回来敲门,静慧吓得大惊失色,赶忙跳后窗跑了。 牛川当夜察觉的脚印,也确实是静慧匆忙所留。 静慧逃回香叶寺,以为这事过一阵子就可以翻篇了。 然而让静慧没有想到,牛封氏当夜就找到了他,声称与牛川过不下去了,非要两人一起私奔。 这让静慧心生犹豫,就在这个时候,师兄静远前来召唤。 身处后院的静慧,为了不让师兄与宿客们察觉,于是就让牛封氏就近躲在铜钟内。 待静慧再次折返回来时,却发现牛封氏已经死于钟内。 这让静慧惶恐万分,他不敢伸张此事,但是尸体又不能留在寺内。 就算一直掩藏在钟内,如今在这种天气情况下,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察觉尸臭。 左右衡量之下,静慧就用布袋包裹,背起牛封氏尸身,从小院后门趁着大雾赶往牛家。 香叶寺与牛家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这也是两人经常偷情的先天条件之一。 由于两人关系,所以无需翻墙潜入,直接开锁进去。 在褪去布袋时,静慧才发现牛封氏眼球脱落,这更把他吓得不轻。 最后颤颤巍巍将眼珠放回原位,才悄然离开牛家。 这一次,他顺便抹去了窗台脚印。 回香叶寺途中,他将染血布袋丢进一个荒废的枯井里。 回到寺内,静慧发觉身上有腥臭味。 在脱下僧衣后,才发现后背竟然有大片血渍与呕吐物。 于是百变焦虑之下,最后静慧想到树上的喜鹊窝。 江千越与唐德前往大牢,途中唐德继续道:“根据静慧提供的线索,方才唐某已经派人捞出了染血布袋。” “县尉大人对此如何看?” “卢大人现已离开东阳县,此刻正在赶往岳峰城的路上。” “难怪没见到县尉大人……” 江千越顿时恍然大悟,对于卢循的突然离开感到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东阳县连番命案,其中更有朝廷命官洪蛟死于狱中。 他一个区区县尉,根本就撑不住这个场面。 因此,这件事情需要第一时间上报州府,而且是他卢循亲自前往。 卢循选择今日前往州府,应该是整理好了案件卷宗。 “卢大人临行前,已向众衙吏下达命令,但凡县衙一切事物,需要先与江老弟你商议。” “啊这……” 江千越突然驻足,心说这卢循不是一直很较真么,怎么这次就下放权力了? 江千越愣了一下,随后回归正题:“从静慧的供词来看,牛封氏是先误食了砒霜羹汤后,越想越气恼,最后寻静慧私奔!” 唐德语带深沉道:“如此说来,那瓦盆确如老弟所说,有中和砒霜毒性的效果,否则牛封氏不可能保持清醒赶往香叶寺。” “根据庞叔的论断,这砒霜毒性不低,而郑谦所制瓦盆能将剧毒中合成慢性毒,也是江某所没有料到的,只是……” “只是什么?” 江千越一摆手:“也没什么,等见了静慧再说。” 来到牢房外,静慧急忙扑了上来:“江施主,你一定要救小僧。” 说话间,静慧整个人十分扭曲,因为身上的痒痛加剧了。 “救你,自然可以,但你不肯说实话,那江某就爱莫能助了!” 静慧不经意地,开始抓挠双臂:“小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江施主你还要小僧说什么?” “该说的你都说了,那么不该说的,就要烂在肚子里么?” “这……” 江千越冷静地盯着对方:“你一定很好奇,江某是如何察觉凶手是你的?” 一句话,激起了静慧好奇心:“那封仙儿之死,真不是小僧有意为之,不过小僧是真不明白,江施主如何察觉血衣在树上鸟窝中!” “简单,喜鹊忌血而徘徊,蚂蚁喜血而群居。” 江千越简单两句后,又继续道:“盂兰盆节,江某无意间发现香叶寺上有喜鹊徘徊,但就是不愿落入巢穴,当江某站在喜鹊窝下时,发现脚下有一些蚁粪,然而地面并无蚁穴聚集,那么此粪便又从何来?” 听了这番解说,静慧脸色愕然不已,一旁唐德频频点头:“原来如此,此前唐某还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经你一说,也就明朗了许多,看来静慧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唐兄说的没错。” 江千越十分认同道,“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江某发现了铜钟托起之秘。” 当日香叶寺之行,江千越从喜鹊窝这一点产生质疑。 又看到香叶树与铜钟的搭配怪异,这就更让他开始心疑百转。 后来,他让澹台芸澜深夜潜入香叶寺,在后院那棵树上的喜鹊窝里发现了血衣。 与此同时,澹台芸澜也在登树时,意外发现了紧贴树干的同色绳索。 绳索的一头,拴在斜压铜钟上方的枝干顶端,一头则是搭在与之相近的墙边另一株香叶树干上。 绳索末端,就在树身的背面,当时江千越就是解开了绳索末端。 于是,由于外力拉低的树头瞬间回弹。 香叶树树干本就弹性很好,这就好比一张弓突然剪断弓弦,回弹之力直接拉起了沉重的铜钟。 常人站在远处去看,是铜钟顶着香叶树树干,实则是顶端捆锁在一起,反而是树干在提着铜钟。 至于江千越为何如此笃定,原因就是澹台芸澜那夜试了一次,而且发现了铜钟之下的物证。 如果说,昨夜澹台芸澜收获颇丰,那么也同时带来了一场危机。 因为就在这一时间档口,三拨人先后潜入了他的房间。 不论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好在最后澹台芸澜及时赶了回来,也算是一场虚惊了。 其实,从看到铜钟第一眼时,他就觉得相当的怪异。 再根据牛封氏双目脱落等死状,这就让他想到以前看过一个案例,就是用阴阳钟杀人。 不仅如此,这又让他想到庞驼子曾私下说,封仙儿尸体腐烂程度要快于预期。 再根据铜钟以及周围环境,他联想到古原明的医术札记中,有过尸体腐烂的配方记载。 铜绿、砒霜与香叶灰,正是加速腐化的所需之物。 铜钟搁置久了,自然就会生锈,因此就有了铜绿。 香叶灰,香叶树落叶不断,早就与地面泥土融合成泥灰。 牛封氏身处铜钟之中,沾染铜绿与香叶灰,又有砒霜之毒潜伏体内,死后自然就会腐烂加速。 从牛封氏的尸体速腐,延伸到死于铜钟之下,也延伸到静慧双臂溃烂之根源。 江千越当然没有时间调查静慧,而他能够当场拆穿静慧,完全又是一番诈术。 自从他与唐德闯入佛堂,就一直观察寺内沙弥与僧人,尤其是那些年轻俊美的。 虽然这种筛查法很不严谨,但从概率学上是相当合理的。 封仙儿风流成性,但绝不会饥不择食,想要找个男子偷情,那也要样貌体力都不错。 因此,江千越最后锁定到静慧的身上。 不仅是因为静慧的硬件合乎标准,而且他看到静慧目光躲闪,且不时地扯动衣袖,似乎掩盖着什么。 这就是选择突袭施压的好处,要是一开始循规蹈矩查证,凶手只会认为你没有实证。 如此一来,就更加有恃无恐,不会因为慌乱而暴露线索。 由于静慧的异样表现,江千越在后续解释中,故意频频将矛头对准静慧。 有针对性的话题一一抛出,就更让静慧开始内心发虚,也因此在为自己辩解时漏洞百出。 直到最后,他问出静慧身上溃烂这个问题。 这是具有试探性的诈问,因为江千越也不敢确定。 他只是从牛封氏尸体溃烂,以及静慧频频遮挡手腕细节中,推理猜测的一个结论。 当下这个天气,撸起袖子还嫌热,又岂会反其道而行? 既然推测牛封氏死于铜钟之下,那么就很显然是有人将尸体送回牛家。 这个人,同样也接触了铜绿与香叶灰。 加上牛封氏被震出的呕吐物,势必也会多少沾染到这个人身上。 如此一来,腐烂配方三要素齐备了。 所以鉴于以上推测,加上静慧又刻意遮掩,江千越这才诈问静慧。 结果这一诈,与推测大致相符合。 唯一不符合的,就是静慧身上溃烂程度更加霸道。 如果说,牛封氏尸身腐烂只是一种加速,那静慧的这种蔓延性溃烂,就有一种毒发入骨的霸道。 此前在香叶寺,江千越那番话并不只是吓唬,而是一个客观事实。 同样地腐烂配方,却有着不同的程度,这其中原由就在于静慧是个僧人。 由于是僧人的缘故,整日处在香火之中,檀香烟熏以及灰烬,都会引发促使成为毒性。 这些药理相生相克,江千越曾在古生堂阅读过。 檀香之烟灰,在这里就是一种发物。 看着不断蹭墙的静慧,江千越道:“看来你后背也开始溃烂了,只要你告知勾搭牛封氏的目的,江某可以让你免受痛苦!” 此言一出,唐德浓眉紧锁。 静慧则是喘着粗气,似乎内心有些挣扎。 “若你供词所述皆是事实,江某可以保你性命无忧,否则你就在这里化为一滩血水吧!” 江千越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唐德如今颇有默契,临走时开口道:“县尉大人早有命令,县衙大小案情要经过江公子审议,而且江公子是澹台刺史的人。” 砰! 静慧一个疾冲,身子撞在牢房墙柱上,急吼道:“江施主别走,我说!” 第0133章 青铜面具人,五彩琉璃珠 第0133章 青铜面具人,五彩琉璃珠 香叶寺,寂静无声。 住持禅房内,慈云大师手持念珠,似乎进了入定之态。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慈云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走了过来。 黑影逐渐靠近,在灯火的映照下,显现一个带着青铜面的高挑之人。 “看来你功夫倒是没有荒废。” 慈云缓缓睁双目,看向青铜面具人:“贫僧已入沙门,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 真是天大的笑话。” 青铜面具人颔首轻笑,“明明一条恶狼,却要伪装成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老三啊老三,你是什么样的人,吕某会不清楚?” 慈云依旧是气定神闲:“曾经的三当家已经死了,吕施主,往事就莫要再提了。”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当年你我五人歃血为盟,如今你却躲在此地装神弄鬼,你以为吕某不知你意欲何为?” “贫僧上次已经告知了冯施主,关于藏宝图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贫僧只是放下了屠刀……” “好了,郭新振,少跟我装模作样!” 青铜面具人一摆手,有些不耐烦,“我此次前来,只为来取一件东西。” “何物?” “五彩琉璃珠!” “什么?” “郭新振,我知道此物就在你手中,将此物交出来,从此你我各不相欠,你依旧做你的慈云大师。” “贫僧怎会有此物,你一定是……” “牛川在四海钱庄所存之物中,并无当年盗取的五彩琉璃珠,所以吕某就来向你索要了!” 话音落,慈云直接袍袖一抖,顿时手中念珠迸射而出,目标正是青铜面具人。 青铜面具人见状,只是冷哼一声。 飘然躲闪之间,宛如夜游之魂,使得佛珠丝毫不沾其身。 “郭新振,你终于装不下去了。” “吕三思,你欺人太甚!” 慈云一语道破对方身份,竟是大凉山的匪首吕三思。 面罩青铜的吕三思,却是冷冷一笑:“我不计较陈年旧怨,已经是看在结义之情,今夜你若是交出五彩琉璃珠,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吕三思,我知道你索要此珠的用意。” 一向慈眉善目的慈云,此刻露出修罗诡笑,“可惜了,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冥顽不灵!” 吕三思不再多言,一掌直接压向慈云。 慈云毫不畏惧,一个腾挪而起,从蒲团下抽出一对圆月弯刀。 短暂一交锋,吕三思一掌打在弯刀之上,震得慈云连连后退,体内更是气血翻涌。 “你一定很疑惑,你那心爱徒弟静远,为何此刻销声匿迹了?” 闻听这话,慈云顿时惊诧:“莫非……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你自以为逃脱了一切,其实你不过是个玩笑!” 吕三思冷冷轻哼,“对了,你的另一个徒弟静慧,此刻恐怕已经将你给招供了!” “吕三思,你!” 慈云双刀紧握,冲向吕三思,誓要与对方决一生死。 吕三思化掌为刀,尽数化解慈云攻势。 随即击落双刀,单手紧扣慈云咽喉:“交出我要的东西,我可以留你全尸!” “在……” 吱呀,房门轻开,吕三思走出禅房。 禅房外,静远正在静候。 “拜见主人!” 吕三思单手一托,轻声道:“此间事已了,后续交予你处理。” “是!” …… 当唐德与江千越赶到香叶寺,却发现眼前已经是一片火海。 经过打听才知道,就在不久前,静远遣散寺内借宿者,以及几名沙弥,然后香叶寺就着火了。 “看来还是来晚了!” 江千越与唐德等人冲进香叶寺,发现起火的源头正是住持禅房。 当来到禅房,唐德已经率人抬出一具尸体。 “这是……” 江千越一打量眼前尸体,正是白天见过的慈云大师,只是胡子与头发烧得十分凌乱。 看着那额头边缘翘起的皮质,江千越伸手轻轻一撕,竟然能够缓缓撕下来。 “果然不是真的慈云!” 撕下面皮后,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整个面容较为年轻,没有较深的皱纹沧桑,也没有慈云那般气质。 就在赶来之前,静慧已经如实招供。 跟举供述,静慧原本并不是出家人,而是假慈云救的戴罪男伶。 就在一年前,静慧成了假慈云的二弟子,然后根据假慈云的指示,去暗中勾引牛封氏。 一来牛封氏本就风流成性,此前早就难以按捺本性,与郑谦私下鬼混在了一起。 二来男伶出身的静慧,不仅骨相样貌出众,更是多才多艺,床帏实力也是惊人。 于是一次上香的机会,两人就烈火干柴走到了一起。 静慧根据假慈云的指示,对牛封氏旁敲侧击,旨在询问五彩琉璃珠。 身在情欲之中,牛封氏自然是不做保留,于是道出了牛川私藏了一件宝贝,能够发出五彩光华。 静慧顺利骗到五彩琉璃珠,然后就交给了假慈云。 原本这一切都没有问题,可最后问题出在了牛封氏的身上。 由于对新欢静慧的喜欢与狂热,牛封氏在被牛川殴打之后,喝补汤都难以压住火气,于是就想找静慧一起私奔。 原本静慧纯粹只是为了玩玩,那里有这等真心实意。 再说他本就是个戴罪之身的伶人,还俗之后依旧难以活得光明。 然而情绪不稳的牛封氏,以对方骗取财色为把柄,逼得静慧不得不妥协就范。 又恰逢师兄静远传唤,说是师父慈云有事吩咐,这才暂时摆脱牛封氏纠缠。 后续的剧情,与静慧此前供述一致。 至于起初静慧为什么隐瞒此事,除了本身就是戴罪之身,担心被揭破案底,还有就是假慈云当时给了他一个安抚表情。 所以,静慧觉得假慈云还会救他。 而让静慧没想到的是,江千越竟会质疑他的供词。 最后更是恩威并施,让他不得不坦言相告。 至于江千越为何质疑静慧,起初就源于香叶寺的钟声。 因为在白天的时候,张宇说到三更到四更时分,当时就有香客私下发出不同声音。 私下议论香叶寺的钟声,都是到四更才会准时敲响,多年以来从没有改变这一习俗。 当时江千越并没有觉得有问题,但是在登云楼与张宇一叙后,他突然觉得这时辰变化并不单纯。 出于这种质疑,才让他对静慧供词产生怀疑。 “没想到,你如此迅速!” 突然,院中香叶树上,站着一道孤冷身影。 听着熟悉声音,江千越突然问:“静远,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唐德急忙警惕起来,招呼众人把江千越围在了中间。 静远双手环抱,站在树枝上,静静地俯视下方:“以江公子之能为,应当心中有数。” “江某是想到大凉山,只是今夜你的行为,又让江某质疑了。” “行径不够凶残,是么?” 江千越点点头,根据他所了解的传闻,大凉山匪向来穷凶极恶。 死在这些山匪刀下之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然而,如今放火烧了香叶寺,竟然事先驱离了宿客与一众沙弥。 除了眼前这个假冒慈云,没有一人死于大火中。 “慈云大师,现在何处?” 江千越凝眉追问,香叶寺坐落此地数年,慈云住持此寺也有多年,绝非是眼前这个年轻死者。 静远一指下方死者:“早已被他火焚致死,如今我也是替慈云还了这个因果。” 江千越得知这个结果,脸色极度阴寒:“李代桃僵,真是好心机!” 静远冷冷一笑,也毫不在意:“今夜你能来此,看来是从钟声中,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江千越不答反问:“敲响前院钟声之人,是你对么?” “不错!” 静远并没有隐瞒,而是坦荡回应:“那夜听到牛封氏与静慧发生争论,于是我便有了杀心!” “因为牛封氏以五彩琉璃珠为要挟?” “不错,正是如此。” 静远微微颔首,“于是我就以师父传唤为由,故意支开两人,然后再将牛封氏灭口,没想到静慧竟然将牛封氏藏于铜钟之内,这可真是省了我不少心思。” “静慧不知阴阳钟?” “那小子乃是伶人出身,平日里喜好酒肉,然而碍于身份的原因,所以一直都是谨小慎微。” 静远似乎回想往事,继而悠悠道:“后来就想到私藏酒肉,于是就想到了那口铜钟,而你所看到的机关,也是他后来为了方便所造。” “如此说来,阁下功夫不俗!” 江千越从对方的言谈中,听出了静远能掀动铜钟的话外之音。 因为只有展示过,静慧才能感觉铜钟藏物的妙处。 静慧一介伶人,不过是寻常健壮男子,根本做不了这种事情。 有了静远的这番回应,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当静远与牛封氏分开时,已经是接近了四更天,静远就借用阴阳钟原理,将牛封氏震杀于铜钟内。 为了及时震杀灭口,免得寺内再横生枝节,所以前院敲钟的时辰提前了一点。 “阁下纵火杀人,却不迅速远遁而逃,看来是有话要说!” 静远抚掌赞叹道:“难怪主人会说,你是他见过最不可测之人!” “哦? 你家主人是?” “将来你自会知晓,届时主人会与你做一桩交易。 至于这桩交易能否达成,就看你后续表现了。” “什么交易?” 江千越刚要询问,静远一个纵身跳跃而去。 第0134章 你怎会在此,恶人先告状 第0134章 你怎会在此,恶人先告状 两日后,黄昏,登云楼。 郭台洺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红霞落日,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被推开。 郭台洺转身望去,原本难掩喜悦的面孔,突然脸色一变:“是你?” “嗯? 郭台洺? 你怎会在此?” 一听这话,郭台洺一展折扇冷笑道:“花倾筱,这话应该是郭某问你才是!” 进来之人,正是花倾筱! “如此说来,你我二人是受一人所邀了?” “真是没想到!” 郭台洺没有回应,而是自顾地转身望向窗外。 花倾筱也不在意,随意地坐在了桌前:“郭台洺,你背着帮主,私下与江千越会面,别以为我不知道!” “还是如此喜欢恶人先告状,你私下不也是与他会面了?” “本姑娘是奉命行事,你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花倾筱这一问,使得郭台洺爽朗一笑:“郭某能有什么目的,还不都是为帮内做事?” “郭台洺,在我面前又何须伪装?” 花倾筱玉指轻敲桌面,“那夜县衙殓尸房纵火烧尸,你自以为做的很周到?” “纵火烧尸? 无稽之谈!” 郭台洺目光一闪,转身来到近前坐下,“郭某还轮不到你多心,倒是你的身份值得怀疑。” 花倾筱双眸一凝:“哦? 愿闻其详!” “以你花倾筱的魅惑之力,却始终搞不定一个黄毛小子,究竟是你魅力不够,还是说你故意不让那小子上钩?” “哼!无趣的猜测!” 花倾筱娇哼一声,白了郭台铭一眼。 郭台洺这个两个方向质疑,花倾筱都不想回应。 说自己魅力不够,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故意不让上钩,岂不是对花彪的命令阳奉阴违? “好,那就说个有趣的。” 郭台洺亲自给花倾筱斟了一杯茶:“你派忠仆铁璇潜入客栈,却是断臂而回,那么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你!” 郭台洺一摆手:“无需如此惊诧,在这东阳县一亩三分地上,你耳目众多,郭某也不遑多让。” 花倾筱美眸一闪:“你果然不简单。” “彼此彼此,你也不俗。” 夕阳已落,月白东升。 就在两人相互讥讽之事,房门再次被推开:“二位,久等了。” “江老弟,你今日之举,可真是让郭某意外啊!” 郭台洺一开口,就直击主题。 进来的江千越轻笑道:“郭兄见谅,江某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话音刚落,花倾筱已经热情贴了上来:“既然来了,那就先坐下再说。” 江千越也不推辞,顺势坐在了桌前。 三人围桌而坐,彼此对望了一眼,郭台洺这才开口:“江老弟,你方才所言,莫非是有人威胁你?” 一听这话,花倾筱顿时嗔怒道:“喂!郭台洺,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位不必如此。” 江千越一摆手,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锦盒。 “这是?” “这就是牛川身上那张皮脂,被我放置在了机扩锦盒之中。” “机扩?” 花倾筱打量着锦盒,“没曾想到你如此谨慎,看来你是想坐地起价了?” “如此珍贵之物,江某岂能不谨慎?” 江千越环视两人,“江某不过是一介书生,自然是争不过诸位。” “江郎,你可是跟奴家说……” “诶,先听江某一言。” 江千越直接打断,“此物虽是珍贵之物,但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某没有能力接手此物,但也要确定交托之人的真实身份!” “嗯? 你这话……莫非!” 江千越话刚说完,郭台洺与花倾筱瞬间想到了什么,竟是同时默契互相对视一眼。 “二位果然是睿智,既然都声称是隶属玄武阁,那就互相认证一下,也好让江某交托于可信一方。” 江千越单手按在锦盒上,静静地等待两人表态。 郭台洺与花倾筱相互对视,似乎都要从对方眼中寻找破绽。 随后,花倾筱率先发难:“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伪装玄武阁的人,看来你或者你的背后势力,暗中做了不少准备。” 郭台洺不甘示弱:“真是笑话,郭某原本以为你只是回形真教信徒,如今看来,你伪装玄武阁的人,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倾筱冷哼道:“你少在这里人模狗样,本姑娘早就知道你来历不明,如今看来是楚国细作之余孽!” “楚国细作? 花倾筱,何必贼喊捉贼?” 郭台洺不屑一顾,“此前秘密押解那名女子回云京,却在半路逃脱,郭某怀疑你就是后续布下的暗桩,或者说你就是她!” 噗通! 郭台洺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江千越差点摔倒。 “江郎,你……” “别靠近我!” 江千越急忙身子后移,一脸惊疑的看着花倾筱。 因为不论郭台洺说的是否真实,话中猜测都足以让江千越心头一颤。 他瞬间想起古生堂里,那个心思缜密的白洁女子。 如今回想起来,那名白洁女子与花倾筱的言谈举止,确实也有着几分相似。 虽然两人的相貌不同,以及前后时间上有所差异,但是经历了香叶寺假慈云一事,他觉得这一切都皆有可能。 若是真如郭台洺猜测那样,那倒是也合乎情理,毕竟当初白洁是知道他与周铁面的事情。 又加上白洁本身就是细作身份,想要了解一些具体情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想到白洁逃走,江千越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一时间,心思百转。 他何曾想到,自己一个无名小子,竟然惹了这么多的愁怨在身。 “江郎,你莫要听他胡说!” 郭台洺轻哼道:“胡说? 你派铁璇夜闯云阳客栈,究竟是意欲何为?” “我……” 郭台洺直接打断,继续问:“若你心中不虚,江老弟自会堪破真伪,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又或是担心时间久了,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听完这番话,江千越沉声道:“果然,他是你的人!” “是,铁璇是我派去的人,我只是担心……” 花倾筱说着,一把抓住江千越的手,试图让江千越相信她的说辞。 “够了!” 江千越一摆手,站了起来,“如今看来,你才是贼喊捉贼,难怪江某会有一丝熟悉之感。” “江郎你!” 就在这时,江千越轻轻一拍手:“肖兄,你都听到了?” 郭台洺与花倾筱惊诧之际,房间隔层缓缓推开,走来一个熟悉身影。 “肖督谭,你们!” 来人正是通城帮的肖督谭,跟在身后的则是高盛。 肖督谭无视两人,而是感激的向江千越拱手:“江公子,此次肖某多谢了,竟是一举挖出帮内两只鼹鼠!” “客气了,花帮主看得起江某,那也是江某人的荣幸!” “江千越,你竟然……” 郭台洺与花倾筱此刻震惊当场,二人万万没有想到江千越会投靠花彪,反过来设局摆了一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你们……”江千越冷眼看着两人,“无论你们是何身份,一个是投毒欲杀江某,一个是愁怨早已结下,江某自然会作出明智选择!” “江公子说得好啊,难怪馆主如此重视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肖督谭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随后一瞥身旁高盛,“你,这次清楚了?” 高盛低着头,默默点了点头。 江千越将锦盒奉上:“肖兄,这里就交于你了。” “也好,免得伤了江公子。” 接过锦盒的肖督谭面色一喜,十分客气招呼江千越离去。 江千越也不多言,转身离开了厢房。 登云楼内,此刻已经聚集了通城帮的人。 由于事先打了招呼,江千越一路是畅通无阻。 走下登云楼,江千越长舒了口气。 来到街巷口,江千越停住脚步,轻声一问:“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 深不见底的黑暗巷口,传来轻微回应。 “拜托了!” 江千越说完,径直离去。 行走在夜色街道,江千越突然笑着说:“芸澜,你老是这样暗中尾随,让我有种身临岛国动作片的感觉!” “岛国动作片?” 轻疑一声,澹台芸澜自黑暗中走出。 “是啊,那可真是个好东西,曾经填满了我的少年时光。” 江千越回忆往昔,发出穿越时空的感叹,“不过你这性别对调了,岛国动作片中是痴汗……尾随美女!” “嘁,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是是,我这人没良心。” 江千越连忙安抚,“反正都是你我同行,何不像这样携手同归呢?” 被江千越这一说,澹台芸澜心头一暖,但也流露一丝委屈:“你这人心思敏感,时间久了会心生厌烦,而且你一直说我性格强势……” “哪有如此夸张!” 江千越望着夜空一轮明月,“难得晴朗之夜,快随我回客栈休息吧!” “你可不许碰我!” “我……行,不碰你!” 江千越听着对方的禁令,心中实在是万分无奈,思忖对方也太过较真此事了。 两人手牵手,澹台芸澜突然道:“对了,登云楼那边,你就不担心那只狐狸的安危?” “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江千越余光一扫佳人,反问了一句,“反正你很厌恶此人,死了落得一个清净。” 澹台芸澜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她是玄武阁的人,这个死结一旦扣上,将来你恐怕很难抽身了。” “你如何确定她是玄武阁的人?” 江千越停住脚步,诧异的看着澹台芸澜。 澹台芸澜莞尔一笑:“不是我确定,而是越越你早有定论,只希望你做事别太过冲动!” 第0135章 你哪里热了,又装傻充愣 第0135章 你哪里热了,又装傻充愣 八月初一,夜。 谦卦塘,风景依旧,不过相比此前,多了几分衰败之象。 江千越独坐岸边青石之上,手持一杆青竹,静静的看着水中浮漂。 星光倾洒,在水面泛出点点光粼。 不知过了多久,江千越打了个哈欠,继而轻声低语:“来了?” 话音落,劲风突然而至。 江千越依旧不动如山,宛如一座雕塑坐落在岸边。 “如此自信?” 锐利钩爪接近后背一刻,突然又停了下来。 收回攻势的玉手,随心一甩衣袖,似有几分不甘。 江千越低着头:“不能杀,不敢杀,杀不了……九字真言,仅此而已。” “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奴家对你如此真心,你竟然设局害奴家,还险些毁了奴家这一身好皮囊。” 花倾筱说着,一撩披篷坐在了一旁。 “挤在一起,就不热么?” 江千越有些无语,明明近处还有一块青石,花倾筱非要跟他挤在一起。 “热? 你哪里热了?” 江千越感受着对方贴近,眉头一皱:“花倾筱,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试图玩火。” “嘁,威胁奴家? 那奴家也赠你九字真言。” “嗯?” “不能杀,不敢杀,不舍杀!” 花倾筱说着,一双玉臂环住江千越,“江郎,你说奴家这九字真言对么?” “好了,谈正事吧。” 江千越懒得回应,直接校正了话题:“此次江某又为玄武阁当辅助,不求论功行赏,只求别再来嫉贤妒能戕害就好。” 不久前,登云楼发生械斗。 肖督谭调动的通城帮众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全被被杀。 而在楼上雅间,争论之后又是争斗的四人,不仅是锦盒之争,更是性命收割之争。 就在双方两败俱伤时,数道身影窜上二楼,堵住四人的去路,随后将四人一举擒拿。 “嘁!说到功劳,还不是奴家主动配合你?” “至少,江某没让你失望。” 江千越淡淡倾述,此次登云楼之局,确实是花倾筱暗中配合。 与郭台洺两次接触后,他已经大致理清了两人的真伪。 于是在给郭台洺规定接头时间后,他就暗中与花倾筱取得了联系,并且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依照他的计划,就是让花倾筱在登云楼与郭台洺对峙,而他则是在关键时候,引导唆使两人争锋。 不过,当时郭台洺提起白洁,江千越还是心有余悸,故而坚定心性有了一丝摇摆。 因此,当时江千越与花倾筱的对话,也并不全是演戏这一层。 与此同时,他也私下通过牢中程峻这条线,联系到了通城帮的肖督谭,声称愿意投诚并且送上三大厚礼。 一个是可以为程峻开脱罪责,一个是送上对方想得到的藏宝图片,一个就是揪出通城帮里的细作。 对于这三重厚礼,肖督谭自然是欣喜万分。 对于肖督谭而言,江千越的投诚是四重厚礼。 通城帮,不过是回形真教一个细枝末节,上面关注江千越的这道命令,肖督谭与花彪都心中明了。 所以,江千越的投诚,算是第四个厚礼,于是才有了登云楼隔间探听的一幕。 突如其来的投靠,肖督谭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江千越并没有其他要求,只是请求登云楼听一出戏。 这不仅没有丝毫损失,反而能够肃清帮内细作。 然而,肖督谭没有想到,这还真是一个局。 江千越接手了花倾筱麾下的探子,在登云楼将通城帮的人几乎一网打尽。 “奴家才不信呢,要不你我在此试一试?” “试一试?” 江千越一愣,又见近在咫尺的眸中春潮,顿时恍然大悟:“你应该在青楼当个淸倌儿,一定能迷倒众生。” “真的么?” 见江千越不为所动,花倾筱幽幽轻叹,“纵使迷倒千万人,对你却毫无用处。” “你确定要回去?” 江千越无奈,再次校正回归正题。 花倾筱松开双臂,然后自顾环抱双膝,有些孤寂起来:“任务尚未完成,奴家岂能轻易放弃。” “有高盛在,相信花彪不会怀疑你。” 江千越也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花倾筱此刻的情绪变化,那是一种不加刻意的孤独感。 登云楼之局,江千越的主要目的,就是一举消灭通城帮主干力量。 除了在通城帮总堂,没有任何时候会像登云楼那样四人齐聚,这一局算是几乎一锅端了。 原本这一切都该到此为止,剩下的就交给玄武阁处理便是,没曾想高盛成了一大变数。 原本肖督谭带着高盛,是想让高盛看清花倾筱的真面目,其用意是想让高盛对花倾筱死心。 然而这个初衷,间接地凑齐了四护,也意外地让高盛在被擒后,毅然决然选择投靠玄武阁。 高盛这一变数,让登云楼之局有了后续,那就是在高盛的背书下,花倾筱还要回到通城帮。 准确地来说,是要打入回形真教的内部。 因为如今通城帮除了光杆司令花彪,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根据高盛提供的消息,肖督谭为了贪功进取,并没有将江千越投诚一事上报花彪。 也就是说,登云楼之行一事,花彪并不知晓其目的。 至于花倾筱以及背后玄武阁,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那就不是江千越该多想的了。 花倾筱摇了摇头:“话是如此,但这何尝不是授人以柄?” 此言一出,江千越沉默不语。 高盛的投靠或许是一番痴情,但同时也抓住了花倾筱的软肋。 将来若是深入敌营,就等于身边有颗不稳定炸弹。 一个能轻易背叛的人,就等于突破了一个底线,所以往后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郭台洺……” “他死了!” “死了?” 江千越顿时一愣,显然有些懵哔。 “不仅他死了,肖督谭也死了。” 花倾筱望着水面,有种无喜无悲,“相较于轻易反骨的高盛,奴家更敬重这二人。” “原来如此。” 花倾筱虽然没有明说,但江千越从对方言语中,知道这二人应是选择了自尽而死。 “你提及郭台洺,莫非?” 见对方狐疑眼睛看着自己,江千越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心中有些疑惑而已。” “对了,关于那藏宝图……” 不等花倾筱把话说完,江千越直接打断道:“牛川那张,你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可是另外两张……” “诶,那你应该去问郭台洺,何必来问我这个外人?” “吭!你又装傻充愣!” 花倾筱美眸瞪了一下,心说郭台洺都已经死翘翘了,你让我去找死人追问? “凡事有因必有果,做人做事不能予取予夺。” 江千越抖动了一下鱼竿,发现没有鱼儿上钩,索性又将鱼饵放了下去。 “奴家虽不知你这……”花倾筱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发,顿时百感交集,“但这事奴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要相信玄武阁。” “信与不信,由不得我。” 江千越冷冷一语,语气中尽是自我嘲讽。 “其实你如果……” “这话就不必说了,你应该清楚那是保命符,江某不想遭受过河拆桥的悲剧。” 既然对方认定自己有备份,那他也不想藏掖下去。 “可是藏宝图留在你这里,终究是个烫手山芋,就像你此前所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以为回形真教与楚国细作会放过你?” “你少说了一个。” 花倾筱知道对方说的是玄武阁,于是无奈一叹:“你这人真是听不进劝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某人怕了,所以如今对于江某而言,烫手山芋亦可以是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 是要与大凉山匪做交易?” “哦? 你这也知道?” 江千越轻疑一声,随后也就释然一些笑,“我虽不知对方为何要交易,但若是真有这一天,又有何不可呢?” “你!” “莫非玄武阁想私自扣押江某? 想来应当不会如此愚蠢。 江某堂堂一个有功之人,玄武阁若是不要面皮恩将仇报,那传扬出去,朝廷的颜面何存,皇上的颜面何在? 将来天下人,谁还愿意为你们卖命?” 江千越轻声一笑,继续道:“再说了,你们是低估了镇国侯府的背景,还是低估了江某的自毁之力? 鱼死,网未必破,但鱼腹之物,却可以尽破!” 滔滔不绝这些话,江千越既是说明利害关系,也是间接给自己壮胆铺路。 要是不说得透彻一些,难免对方会一时脑热将他抓了,然后言行拷问之下,他还真是招架不住。 “早该猜到了。” 一提起镇国侯府,花倾筱毫不意外,“当日登云楼相助之人,观其招式确实出自军中,颇有血鳞卫之威势。” 江千越没有回答,当夜登云楼他确实安排了周筠配合相助。 一来是为了免生纰漏,二来也是故意向花倾筱展示。 不展示,又怎能心生顾忌。 沉默良久,花倾筱突然莞尔一笑:“你是第一个敢威胁玄武阁的人,虽然奴家身在玄武阁,但是心……一直在你这儿。” 花倾筱说着,手上又不安分,先是在自己心口一抹,然后又轻柔的按在江千越的心口。 “咦,这是什么,好硬哦!” “自己拿!” 花倾筱带着疑惑,一只玉手伸了进去。 “能不能安分点?” “不好找呀!” 花倾筱磨蹭了片刻,这才玉手抽离。 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玉簪。 “玉簪?” 花倾筱神色讶异,更有几分感动,“这是……赠奴家的么?” “你想多了,是准备让你捎给周姑娘,既然你发现了,那就免得江某开口了。” 江千越发出钢铁直男的冲锋号角,一开口就是无情暴击三连! “你……你真是……哼!” 向来妩媚的花倾筱,此刻陡然冷面寒霜,毫不犹豫起身准备离开。 江千越随即开口:“此次一别,彼此珍重!” “珍重。” 花倾筱轻柔一语,然后悄然离去。 “嗯? 鱼儿上钩了!” 江千越猛提鱼竿,一条大鱼拎出水面。 第0136章 秋风扫落叶,就知道吹嘘 第0136章 秋风扫落叶,就知道吹嘘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地方。 此时的岳峰城内,一名老者伫立窗前,脊背微微前倾有些颓废。 不知何时,墙边的书架处,传来轻轻敲击声。 “你来了?” “嗯!” 书架里,传来轻轻回应声。 “深夜而来,莫非是有急事?” 窗前转过身来,在灯火映照下,正是古生堂的古原明。 “京城传来消息,有人要来原州。” 顾远明轻捋胡须,微微一怔:“云京……难道说……” “此前你与玄武阁的人接触,看来是消息走漏了。” “唉!老朽早该料到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书架内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为今之计,就是尽快隐遁离开,免得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你……” “无妨,我已经作了安排。” “老朽是说……” “好了老兄,你之好意我心中明白,但如今不是谈论私情的时候。” 书架中的声音有些低沉,“你稍作收拾后,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此地,不能再耽搁了。” “落叶飘零,水中浮萍,往后余生,各自珍重。” “珍重!” 轻轻的两个字,似乎万斤巨石悄然落下。 书架依旧,房中的老人依旧,只是比方才显得更加老迈了。 沉默了许久,古原明伏案奋笔疾书。 五里亭,江千越与卢循相对而坐。 卢循端起酒杯,看着江千越:“少年郎,这一杯酒,卢某敬你!” “县尉大人,这可折煞晚辈了。” 江千越言语谦逊之余,也急忙端起了面前酒杯。 卢循摇了摇头:“临别之际,卢某不妨坦言相告,卢某起初不屑正视于你。” “额……” “然而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你确实与寻常纨绔子弟不同,此次不仅堪破命案,更是拯救了东阳县百姓!” “生而为人,理当如此!” “好!好一个理当如此,请!” 卢循双目闪烁精光,随后一仰脖子,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江千越也不推辞,也是饮尽杯中酒。 卢循说到拯救东阳县百姓,是源至于高盛提供的一则信息:花彪与肖督谭欲要暗中掘开徐阳河堤。 徐阳河,流经东阳县,更是连接着其他两县。 如今连日大雨,早已经是水位居高不下,此前卢循巡视河堤已经多番加固。 若是河堤被花彪等人掘开,那么如此水位之势,就是一股洪流蔓延整个东阳县。 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则消息到了卢循这里,就成了是肖督谭投诚的投名状。 毕竟花倾筱与高盛还要回去,所以这口大锅只能让一个死人背负了。 得到这消息后,卢循抓获了欲掘河堤之人。 经过审问,得到供词,顺势开始整顿县内通城帮。 一阵秋风扫落叶,通城帮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这算是登云楼之局额外大收获。 卢循早就想收拾通城帮,只是碍于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 江千越排布登云楼斗殴之局,除了是为了制造内讧械斗,也制造了查办通城帮的理由。 否则,没有抓手。 如今掘河堤一事爆出,通城帮伪装迷惑的形象彻底扯下,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嗜血伪善。 其用意原理十分简单,无外乎以洪灾煽动民情。 搞一些舆论对立,再施以惯用套路救济施舍,很快就能聚拢一批信众。 亭内,两人谈了许久。 见天色已不早了,江千越起身告辞离去。 临走时,还与唐德寒暄了两句。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卢循目光深邃:“唐德,关于以后县衙诸事,你要多多熟稔。” “大人,您……” “待新县令到任后,本官就要离开此地,届时县尉之任,就落到你的身上了。” 卢循的话很是随意,但是听在唐德耳中,宛如一声炸雷巨响。 “大人,卑职不过是一县衙捕头,尚不入官制,您……” 唐德后面的话,是想说您确定不是跟我开玩笑? “那又如何,一介马夫尚且能登台拜将,你又如何不能升任一县之尉? 年轻人不可妄自菲薄,这方面,你需要向他学习一二!” 卢循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唐德学习远去的江千越。 回家的马车里,江千越独坐内侧,面向前方车门。 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澹台芸澜与婢女月娇。 江千越紧了紧身上衣服,看着正中间放置的硕大冰壶,感叹道:“还好矿场硝石能作出几块冰疙瘩,否则这回程途中真是难捱。” “少爷,您这制冰技法莫非有所不同?” 月娇忙着搭话,小手还不忘伸向冰壶取凉,“奴婢见过不少藏冰,但冰质却没有这种好呢。” “那是当然,否则我为何非要取硝石以制冰?” “少爷真厉害,竟然能想到用硝石制冰。” 看着月娇一脸崇拜的样子,江千越有些飘飘然:“那是当然,厉害的还不止这些呢!” “就知道吹嘘!” 澹台芸澜回了一嘴,顿时冷了气氛,也让江千越讨了个没趣。 澹台芸澜瞪了月娇一眼,自言自语道:“道家炼丹之时,偶尔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只是……” “嗛,只是没有少爷精明睿智,能够将这种偶尔情况付诸实际,将来更能形成巨大效益。” “你!” 月娇的及时回怼,使得澹台芸澜柳眉倒竖。 澹台芸澜也懒得理会月娇,而是将目光看向江千越:“你要经营此物?” “如果条件允许,又有何不可?” “那你可要守好这个制冰秘密,否则你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澹台芸澜说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月娇。 这一眼,算是把月娇给瞥炸毛了。 逼得月娇为表忠心,当即在车厢内发了誓。 回到家中,却发现父亲江承还没有回来,只有母亲张月茹操持家事。 见儿子自外地回来,张月茹自然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不仅如此,一连三顿饭,几乎都是满桌子硬菜,生怕饿着自己的儿子。 看着碗上堆叠如小山的菜肴,江千越心里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然而看着母亲还在不断夹菜袭来,他也只能一脸郑重地吃着,宛如一名工兵在挖掘一座大山。 “娘,老爹中秋佳节能赶回来吗?” 江千越一边扒拉着饭食,一边嘴里嘟囔着话。 眼下已经是八月十三,再过两日就是传统佳节之期,如果到时候家人不全,也是一件颇为遗憾的事情。 提及丈夫,张月茹放下碗筷,幽幽一叹:“你爹这忙起事来就忘了家,出门这些日子也不捎封书信,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 “娘,不用担心,连儿子我都能平安归来,老爹那可是久经风浪的人,自然不会有丝毫问题。” “你们爷俩每一个省心的,为娘可是听说东阳县发生了命案,害得为娘是一直担惊受怕。” 张月茹看了一眼远处的杨小六,又道:“若不是小六带来你的平安信,为娘都打算去一趟东阳县了。”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别说你快十六了,就是再年长一些,为娘也是一样,所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不会懂得。” “我……” 江千越顿时语噎无声,一句话戳中了他的心头。 此前江承已经向他坦承身世,那么他就不是张月茹的亲子。 然而这些年张月茹没有再怀有子嗣,一直将他当作亲身骨肉。 这等无私付出,就算是亲生母亲也未必能做得到,更何况这种不是亲生的真情付出。 每每想到此处,他就感到内心翻腾不已。 他确实不懂,但也正是不懂,才更加的珍视这种不懂。 “娘,最近湿气大,您身子骨……” “哎呀,瞧为娘这记性。” 张月茹一拍脑门,流露一丝遗憾,“古先生临走前,留下一封信给你。” “临走? 娘,古老走了? 因为什么? 何时走的?” 原本江千越打算问张月茹身体状况,近期有没有按时问诊吃药,因为他知道张月茹有伤寒在身。 没曾想到这么一问,竟然听到了古原明离开的消息。 后续听了张月茹一番讲述,江千越才知道,古原明就在他回城前一日举家离去。 古原明走得很突然,若不是古原明的这封信,就连张月茹也不知道这件事。 “娘,这封信你看过了?” 江千越接过信封,没有直接拆封。 张月茹瞪了儿子一眼:“你个小鬼头,这是在审问你娘是么? 你娘是那种偷窥他人隐私的人?” 江千越瞬间认怂:“我只是随口问问,娘亲您别放在心上,我错了还不成么?” “那就在吃两碗。” “啥子?” 江千越顿时脸色煞白,“娘啊,您生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加两个胃啊!” 噗嗤! 一句话逗乐了张月茹,但同时眼中隐有泪花。 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娘!” 江千越握住张月茹的手,“您永远都是!” “好!” 一语双关,张月茹感受到了。 眼眸中虽隐有泪光,脸上却是欣慰地笑容。 江千越一招手:“小竹,再盛两碗饭!” “是!” 吃完晚饭,江千越回到书房,在灯火下缓缓打开信笺。 通篇阅览内容之后,江千越整个人后仰,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语。 烛光一闪,自黑暗中走进一人。 江千越没有睁眼,只是轻轻一问:“周筠,云京可有关于古原明的传闻逸事?” “古原明? 您说的可是当年的首席御医?” “正是。” “有一面之缘。” “哦?” 江千越突然坐直身子,看向周筠,“说来听听。” 第0137章 不吃这一套,想好了再说 第0137章 不吃这一套,想好了再说 “说起古御医,小人多是幼年听闻其名。” 周筠似在回忆,“要说小人与古御医的一面之缘,与四公子您还有些关联……” 江千越眉头一皱:“与我有关联?” “正是,小人因家父缘故,自幼就生长于侯府,那时您还在襁褓之中,小人也只是年仅八岁,曾在府中见过古御医为您诊病。” “原来如此。” 自从云阳客栈一叙后,两人这算是确定了主仆关系。 并非是江千越的胁迫,而是周筠本就是镇国侯府的家将之后。 周筠父亲周枫,乃是血鳞卫七杀之一。 身为镇国侯江宏的贴身家将之一,其子周筠自幼便是在侯府长大。 这种身份表面上是家仆,实际上却远高于侯府仆人。 由于周筠比江千越大八岁,所以当时说换褯子一事,倒也说得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江千越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此说来,老爹早就认识古御医?” “额……” “嗯?” 见周筠有些迟疑,江千越顿时疑惑起来。 “您……说的是哪一位?” 江千越顿时恍然明白:“你五叔!” “认识!” 得到答案后,江千越心中不是滋味,心说老爹又在忽悠他。 古原明一个外人也就算了,自己亲人对他还藏着掖着,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 其实他早就怀疑这件事,因为既然老爹是镇国侯府的人,那自然见过不少达官贵人。 又加上江宏深受当今皇帝倚重,那么见到御医古原明还是有不小概率的。 如今从周筠口中证实,只会让他心中不爽。 根据周筠的后续讲述,似乎也就是他被江承带走的同一年,古原明因为一件宫廷医案获罪,后来也就在云京销声匿迹了。 “戴罪之身……难怪了。” 江千越似有所悟,随后看向周筠:“周筠,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这……四公子自然是……” “坦诚相告,不要拍马溜须,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周筠迟疑片刻,随后郑重道:“四公子,您心思阴沉,小人不敢妄自揣测。” “不是好人这四字,竟然能被另外四字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这也真是难为你了。” 江千越看着对方为难的样子,随后一摆手:“那好,我问你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在江宏的四名子女中,江某如何?” 镇国侯江宏,有一妻一妾。 一妻江杨氏,生有一子一女,也就是长子江子元,三女江馨蓉。 一妾江崔氏,生有一子,也就是次子江子涛。 此时此刻,江千越要让周筠点评四人。 “这……” “想好了再说。” 江千越这提醒一句,又让周筠犹豫了许久。 书房里,两人沉默不语。 最后,周筠直接单膝跪地,抱拳郑重道:“周筠此生,愿意追随少主!” 声音虽轻,但却颇为振奋人心。 称呼变化,表明做了选择。 “无怨?” “无怨!” “无悔?” “无悔!” “好!” 江千越豁然站了起来,走进近前托起周筠,“煽情话语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将来定无悔今日之选择。” “是!” 周筠神情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在人生路口做选择。 这几日的暗中相处,让周筠见识到了手起刀落的狠辣,香叶寺抽丝剥茧的智慧,以及登云楼布局之阴险。 他之所以觉得阴险,是因为按照江千越的布局,其实还留有让他动容的后手。 如果登云楼出现任何变故,那么他的任务就不是协助玄武阁,而是直接火烧登云楼。 为了这个后手,矿工们早已经暗中做了布置,而且还携带了一些奇怪东西。 那东西他不清楚是何物,但是从一名矿工口中得知,是少东家做的新鲜玩意。 里面装填了不少粉末东西,其中就有山矿开采的硝石。 后来他初步试了一下,好家伙竟然能够爆炸,比他在军中见到的火器威力大多了。 这让周筠可谓是震惊万分,心想四公子这不仅是要火烧登云楼,而且还要直接炸劈了登云楼啊。 不仅如此,周筠都觉得少主似乎懂得天象之术,竟然能够预知那日入夜时分会有大风。 有风,就可以火借风势! 来原州之时,周筠只知道江千越才华横溢,即便是当下云京之地,也已经开始有了江千越的传闻。 本以为只是个文弱书生,结果却是颠覆了他的三观。 短短几日,先后三件事情,让周筠对眼前少主有了深刻认识。 又加上江千越扯了玄武阁这张虎皮,更让周筠觉得眼前少主前途无可限量。 更为主要的核心是,他本就江家的家将之后,选择归属于江千越麾下,对他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云京,我会回去,所以需要你做好应对。” “属下明白!” “这里五万两票据,就当你的差旅费。” 江千越一甩手,就是五万两巨资,这让在云京见惯场面的周筠,也是神色蓦然一愣。 他见过豪横的,但是既然称为豪横,那必然是极少数。 结果他现在就见到了,而且还是在云京之外的原州,这份心理落差带来的极致冲击,让他一时有些发懵。 其实江千越这时候也很肉疼,看似十分潇洒豪横的甩票据,其实内心是极不情愿的。 虽然心疼得要命,但江千越还是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怎么,是嫌弃江某寒酸了?” “不不不,少主您误会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能做好分内之事,江某自有生财之道。” “属下定不负所望!” 周筠神色郑重,他明白这五万两不是真的差旅费,而是要让他回到云京铺路的活动资金。 江千越点了点头,心说你小子很上道儿。 “我这里有一药方,你且将其收好。” 江千越说着,从桌案上取来一张方子。 周筠不明其意,疑惑道:“少主,您这是?” “你回京之后,此药方自会有其用处,这可不仅仅是药方,而是可以生财的方子!” “是!” 周筠虽不明深意,但也见识了江千越的心思阴沉,想着这其中定会有什么后续动作,于是恭敬地将药方收了起来。 “对了,忘了问你,那次袭击我的人,处理干净了?” “少主放心,已经处理干净。” “那便好。” 江千越所问的袭击者,便是那次回县衙途中的蒙面人。 郭台洺虽然击退了袭击者,但是后续仍然没有结束,因为周筠一直在暗中相随。 让周筠暗中跟随,无外乎三层用意。 一层自然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 一层是为了让周筠了解他行事手段,为今日招纳埋下心理铺垫。 这最后一层,也是对周筠的一种试探。 毕竟对于江千越而言,周筠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硬骨头。 这样的人,符合常理,却不符合所需。 所以,要看看周筠会不会对他不利,又或者遇到危机时,会不会能够挺身而出保护。 可惜,这种试探被郭台洺搅黄了。 不过后续也颇有收获,至少周筠抓获了那名袭击者。 从那名袭击者口中,得知了袭击一事,乃是郭台洺自导自演的闹剧。 原本就对郭台洺怀疑,因袭击一事就更坐实这一点。 翌日清晨,当江千越还在睡梦中时,耳边传来柔声细语:“少爷,该起床了,有客人到访呢。” “谁啊,真是扰人清梦。” 江千越一个转身,滚到了床榻内侧。 轻唤的月娇,见江千越踢落了薄毯,于是就弯身欲要给江千越盖上。 奈何被江千越不经意地一裹,直接落到床榻的内侧。 这可就为难了月娇,站在床沿外侧,只得伸出手臂贴床勾拉。 这一拉不要紧,结果江千越身子一松,原本呈现拖拽之势的月娇,顿时失去了身子平衡。 手抓着毯子一角,整个人向后栽去。 一声娇呼,把江千越惊醒。 江千越眼疾手快,没有去舍近取远,而是直接抓住毯子的一头。 如此一来,向后仰去的月娇终于得到了平衡。 不知是江千越用力过猛,亦或是有意为之,结果这一用力拉扯,就顺势连月娇也拉了回来。 一个平躺,一个扑来。 嘤咛一声,陷入了尴尬境地。 “弄疼你了?” 江千越见对方秀眉微蹙,似乎刚才碰到了什么。 月娇俏脸通红:“没事,只是磕了一下。” 哼哼哼!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熟悉声音。 月娇顿时起身,然后慌张的站到了一旁。 “娘亲,您怎么来了?” 江千越看向门口,见张月茹似怒非怒的看着他。 张月茹脸上挂着怒意,但是眼眸余光却给儿子示意:“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懒了,穿个衣服也要婢女帮你?” 江千越顺着母亲的示意,就看到门外站着一名少女。 “哎呀娘,您是不知道孩儿此次出门多么凶险,东阳县命案频出,几次都险些要了孩儿小命,您瞧这左臂……” 江千越故作痛苦模样,一脸苦楚又道:“恐怕没个十日半个月,都不能正常活动呢。” 听着这对母子唱起了双簧,一旁月娇忍俊不禁之际,于是也加入了进来:“方才为少爷穿衣,由于奴婢笨手笨脚,耽误了少爷会客,还请主母责罚!” “嗯,这……” 张月茹十分满意月娇的反应,正要发表维护儿子的言论,却不料身后少女已经开口。 “姨娘,千越哥有伤在身,您就不要责怪了。” “姨娘?” 江千越一听这称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娘亲何时成了孙音离的姨娘? 第0138章 有一物送你,为何要骗我 第0138章 有一物送你,为何要骗我 经过一番尴尬后,江千越才知道其中原委。 由于孙鞅自从原配去世后,就一直没有再续弦,孙音离可以说是在父亲的照料下成长。 也正因如此,在亲情上有所缺失。 后来与江千越相识之后,几次来江家拜访,都受到张月茹的热情招待。 这一来一往,两代女性逐渐熟络亲密起来。 平日里,孙音离有什么话,都会找江千越述说,即便有时候不太方便,也会借由书稿来往间,将自己想说话的写在纸上。 江千越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快成为对方的男闺蜜了。 然而由于此次东阳县之行,使得孙音离几次来江家都无功而返。 不过却与张月茹交谈甚欢,加上张月茹本就是‘别有用心’,所以后来才有了姨娘这个亲昵称呼。 此次孙音离一大早赶来,显然是得到了江千越回来消息。 房间里只有两人,江千越突然问:“音离,最近是不是口味不佳?” “嗯? 挺好啊,每顿都很足量呢!” “那为何瘦了许多?” 江千越轻轻地捏了捏了对方小脸蛋,十分无奈地说:“你现在正在长身子,一定要足量足顿,否则对将来发育很不好。” “发育……” 孙音离似懂非懂,但还是不经意的挺了挺腰肢。 与此同时,脸色泛红起来:“应是浮肿消去,加之近期锻炼所致。” “哦? 如此就更好了。” 听到锻炼身体,江千越欣慰的笑了。 当初给孙音离治病后续,他就特制了一批体育器材。 “千越哥,音离有一物送你!” 孙音离说着,露出神秘一笑。 江千越放下茶盏,口中嚼着团(月)饼,心中疑惑之际,孙音离一招手,门口女婢捧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 打开之后,竟是几本线装书籍。 “莺莺传?” 江千越看着书页上清晰三字,顿时拿在手中翻阅,其内容排版严谨,字迹也是极为清晰。 “千越哥,音离将你的书稿整理成册,已经版印出了样本,你不会怪引力擅作主张吧?” 孙音离说这话的时候,既有几分兴奋与骄傲,也有几分试探性的心怯。 江千越没有回应,而是依旧仔细地翻阅着。 这番沉默态度,让孙音离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但她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在一旁静等着。 过了片刻,江千越合上书页,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一下,孙音离更紧张了:“千越哥,莫非有什么不当之处。” 原本她版印此书,就是准备送给江千越的礼物,加上中秋佳节临近,这其中意义就更是非凡。 原本是满怀欣喜的心情,此刻被江千越的摇头不语给整懵了。 “没有,这版印的很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江千越将样书放在桌上,又瞥见盒子底部还放着一本,上面赫然写着四字:红楼有梦。 在四字之后,还有一个‘上’字。 江千越顿时无语:“这一本,你也版印了……” “是呀,等你以后写出后续书稿,音离再版印下部《红楼有梦》,就是不知你还有没有时间。” 话说到最后,孙音离语气低了很多,但其中的失落情绪,江千越自然是听得出来。 最近实在太忙,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写小说。 原本他只是以小说救人,根本就没有想过也以此为业。 似乎是见江千越心不在焉,一旁端盒子的女婢突然开口:“江公子,我家小姐为了此书,可是连日熬夜修订呢,而且还亲自督工版印匠……” “别说了!” 孙音离柳眉一蹙,直接打断婢女话语。 江千越恍然明白自己的问题,于是忙解释道:“不要误会,我并非是毫不在意,我只是想到了印刷之术。” “印刷之术?” 江千越点点头:“是啊,据我所知,集贤堂的版印之术,应是版刻之后予以印刷。” “没错,不仅是集贤堂,就是放任其他各处,也都是如此方式。” 孙音离微微歪着脑袋,有些好奇的看这江千越,“千越哥,你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千越叹了口气:“那么如此一来,版印这区区一本书,岂不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仅仅是印版,恐怕都快垒如小山了吧?” “确实如此,不过这也没什么,能够版印成书,也是对书稿一种保存,否则世人又如何知晓千越哥之才学?” 孙音离显然是误会了江千越的意思,于是江千越摆了摆手:“音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哦?” “其实我有一种方法,能够节省人力物力,只会想着该不该推出此等技术。” “什么?” 孙音离闻听此言,顿时站了起来,“千越哥,你是说……” 孙音离目光中有惊诧与欣喜,却唯独没有质疑。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个话,首先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与质疑。 “不必如此惊讶,如今我所担心的是,此法一经推出,恐怕造成不小的动荡。” “千越哥……” “此事以后再说。” 江千越暂且搁置话题,随后问,“小梅与古老先生离开了,这事你知晓了么?” 孙音离点点头:“我来此正要与你说此事,今日我才知道小梅举家迁走,也没给我留个信儿。” “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江千越用含糊之词安慰道,“我决定接手古生堂,继续发扬老先生悬壶济世的精神。” “那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呢!” 后续两人交谈了许多,当孙音离离开时,询问他该用何笔名。 经历了上次救济灾民一事,孙音离就知道江千越不想过度扬名,因此她才会询问笔名,并没有擅自落下真名。 江千越原本不想留名,但奈何孙音离执意,他就随意将名字倒过来,取了‘越千江’这个笔名。 送走孙音离,母亲张月茹便走了进来。 “越儿,谈得如何? 可有进展? 何事成事?” 张月茹一进来,就直接灵魂三问。 江千越差点吃团饼噎死:“娘啊,您别老是惦记着这事行不?” “那惦记什么,功名科考,为娘也帮不上啊!” “啊这……”江千越顿时语塞,好半天才喃喃道,“娘,您说的好有道理,儿子竟然无法反驳。” “说起这事儿,其实都怪你,对了,还有你爹。” 张月茹坐在一旁,恨铁不成钢道,“原本那孙鞅是有意嫁女儿,你父子二人不当回事,如今可倒好……” “嗯? 娘,难道你听到了什么?” 张月茹也不藏掖,直接将所知一切告知儿子。 原来从孙音离那里得知,此前有意牵姻缘的孙鞅,近期似乎不再上心,而且还几次打消孙音离的情愫。 为此,父女二人还争论过。 这个消息,让江千越颇为意外。 他倒不是在意两家姻亲,因为他一直把孙音离当作妹妹,并没有那种男女情爱想法。 如今让他上心的,是孙鞅的态度为何突然大转弯? 西风楼,风景依旧。 雅阁之中,江千越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风景。 “少爷!” 黎云进入雅阁,恭敬地施了一礼。 “黎云,我待你如何?” 江千越依旧身子不动,毫无情绪的问了一句。 黎云郑重道:“恩同再造!” “既然你如此认为,那我问你一句,你要如实回答。” “少爷请问!” “为何要骗我?” 黎云顿时一愣:“少爷……” “想好了再说!” “我……少爷,黎云有罪!” 扑通一声,黎云直接跪倒在地。 江千越转过身来,盯着黎云:“如此迅速坦白,看来黎传柏事先与你说好了。” “不瞒少爷,二叔确实教导黎云不可欺瞒您!” 一听这话,江千越冷笑道:“笑话!难道东阳县发生的一切,还不算是欺瞒么?” “黎云知错!” “好一个宁三友,好一个黎传柏,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江某,你们这对叔侄,是将江某当猴耍么?” 黎云慌乱道:“此事属下与二叔虽是利用了您,但并不是有意针对您,反而是因为您的才智与身份,才能推动这一切的发展。” “如今,满意了?” “……” 江千越一摆手,叹了口气:“此事我不想再追究下去,否则又是毫无止境的烦恼,但你要记住一句话,别把江某当傻子,退下吧!” “少爷,属下……” 江千越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别说了,你让我很失望,不想听你狡辩什么。” “二叔让属下交于您一物。” “黎传柏?” 江千越抬眼看向黎云,“如今逝去,难道他还想算计我?” “不敢!” 黎云说着,从衣襟内侧扯断线头,然后从夹层取出一物。 此物包裹严实,外层还用油纸外包。 当江千越接过后,感觉入手非常轻盈,随后一层层打开。 “嗯? 这是……” 黎云在旁郑重道:“二叔说了,若少爷平安归来,那此物就是他的补偿。” “补偿? 你二叔真会算计。” 江千越冷冷轻哼,“可若是江某回不来,亦或是无功而返,那这又何谈补偿?” “二叔曾言,以少爷之机智,断不会深陷泥淖,即便是无功而返,也可凭此物获得一些好处。” 听着黎云这番话,江千越突然笑了:“话说得倒是好听,方才我若是对你不利,你恐怕……哦不,你二叔也应该告知你,就无需将此物赠送与我,对么?” 黎云顿时一怔,随后郑重道:“属下不敢隐瞒,确实……如少爷所说。” 第0139章 我作茧自缚,黎云的身世 第0139章 我作茧自缚,黎云的身世 对于黎云与宁三友之间,今日黎云若不是亲口说出,江千越也不知道这层关系。 江千越之所以会质问黎云,是源于他发现自己东阳县之行,太多的事情都是过于巧合。 当时身在东阳县命案之局中,他没有心思去想更深层的事情。 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江千越反复捋清脉络之后,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都被人算计了。 为什么黎云接管东阳县山矿后,会对牛川委以重任? 为什么他到东阳县后,就发生了人命案? 为什么这人命案竟然还与牛川有关? 为什么宁三友会对他如此坦然? 为什么宁三友好像知道他会揭破一切,于是坦然将一切罪证送到他面前? 为什么宁三友的布局,反而他推动起了,却显得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为什么宁三友与他只有点头之交,却能够瞬间对他如此信任,将一切后续倾情托付? 为什么…… 这一个个为什么,让江千越将目标回到原点,那就是主管山矿的黎云。 他虽然不能肯定黎云的身份,但至少能猜到宁三友与黎云有关系。 在得知宁三友原名黎传柏时,他突然想到了黎云也姓黎。 后续黎云道出原委,才让江千越理清了事情前后因果。 根据黎云的讲述,他本就是黎传松之子,当年牛川三人勾结官府火烧青石村时,他由于藏在了地窖而免受于难。 后来是二叔黎传柏赶回村子,得知事情原委后,就决定要对牛川等人复仇。 黎传柏不想侄儿参与其中,于是就在安顿好黎云后,而他则是周游各地寻找仇人下落。 后来,黎传柏经过多方打听,在东阳县发现了仇人踪迹。 而与此同时,黎云由于受到当地旱灾之苦,后来随着流民一路乞讨,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原州。 途中就要饿死之际,是一名老妇人将其救下。 后来黎云就更名黎三,认了那名老妇人为义母,并决心往后余生赡养恩人。 恰逢孙仲翔的酒楼招收工人,黎云就成了酒楼后堂伙计。 接下来,就是孙仲翔吩咐黎云打入西江月酒楼,这个时候又改回了黎云这个真实姓名。 后续的事情与发展,也都不是秘密了。 听完这些后,江千越皱眉道:“如此说来,你是近期才知道黎传柏身在东阳县?” 黎云点了点头:“正是,若非少爷将山矿之事交由属下打理,属下也不会前往东阳县接手,也就不会在东阳县偶遇二叔。” “嗬,如此说来,是我促成你叔侄二人重逢,同时也是我作茧自缚了?” “少爷息怒,属下并非有意隐瞒您。” 黎云一脸的惭愧之色,随后又娓娓道出事情经过。 黎云在东阳县接手山矿时,在酒肆偶遇了阔别已久的二叔黎传柏,而如今已经改名为宁三友。 那一夜,叔侄二人促膝长谈。 彼此交谈中,不仅详述了各自的经历,也谈到了各自的际遇。 期间,黎云把江千越一顿猛夸,俨然一副智者大善形象,并且将连续反转教训黄鸿与孙仲翔的事情,声情并茂的向二叔黎传柏叙说。 黎传柏十分认真地听着,他是第一次见到侄儿如此崇拜一人。 在黎云详述江千越事迹后,黎传柏又询问了江千越的一些背景与人际关系。 黎云自然也没有隐瞒,便将江千越人际关系尽数道出。 听到这里,江千越没好气道:“好啊黎云,如果你二叔要知道我的底裤颜色,你是不是也要扒了我的衣裤?” “这……” “你二叔果然心机深沉,你继续!” 江千越一摆手,示意黎云继续说下去。 其实话题聊到这里,江千越已经大致明白了一切。 黎传柏正是听了黎云的夸大言论,认为他不仅机智聪慧,更是与官府颇有人脉关系。 有了这两点硬性条件,又有黎云这一层主仆关系,于是黎传柏就想到让他来推动东阳县的剧情。 从黎云的后续讲述中,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回招矿工的时候,黎云就是按照黎传柏的授意,开始对牛川委以重任。 其目的,就是让彼此有着牵连。 “计划是不错,但这其中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何断定我就会前往东阳县?” 江千越此次前往东阳县,完全是具有很大的偶然性。 若不是担心矿难,他才不会有这个想法。 “其实……”黎云犹豫了一下,随后惭愧道,“其实属下与二叔曾想过……制造一次矿难!” “什么? 你……哼!果然……荒唐!” 江千越突然脸色一寒,盯着黎云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内心就已经有一丝猜想,然而当证实这一点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制造矿难,他这个东家就势必要出面善后。 江千越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黎传柏为了避免黑吃黑,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显然,黎传柏如此处心积虑让他去东阳县,是想给自身买一份额外保险。 黎传柏可以自行完成一切,但是以自身的身份与洪蛟合作,其中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若是由江千越推动此事,洪蛟就会有所收敛与顾忌。 更重要的是,可以连带将洪蛟一并拖下水。 想到这里,江千越悠悠一叹:“看来,黎传柏定下此策时,就已经决定与洪蛟同归于尽……” “是。” 黎云神情悲戚起来,“二叔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能孤注一掷选择少爷了!” “他就不担心,我拿了东西不办事?” 江千越一直很好奇,黎传柏将洪蛟的罪证交于他,这份信任已经得到合理解释,也能理解黎传柏的用意,但他就是想不通,黎传柏就如此笃定不会失算? 黎云微微颔首,眼中已有泪水打转:“少爷,二叔绝症在身,已然时日无多,所以他别无选择……” “什么?” 闻听此言,江千越蓦然一愣。 他既诧异黎传柏身患绝症,更诧异自己没有察觉对方病情。 他自认为学医颇有成就,竟然在黎传柏这里蒙了眼。 “难道是……茱萸酒?” 江千越突然想到了酒肆的茱萸酒,当时就很多人说此酒有诸多妙处,更类似于养生的药酒。 “少爷猜的没错,二叔一直以此酒养着身子。” “原来如此。” 如今这一切都理清了,江千越拿起油纸包:“这张皮脂是你父黎传松之物,对么?” “是!” 黎云也不藏掖,如实回应道,“当年原图分为四份,分别拓印在四人身上,家父这份一直在属下这里。” “如此说来,当年那场……” 江千越心中有所质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毕竟这是黎云的童年阴影,时隔多年以后再提及此事,无异于撕裂身上的伤疤。 见江千越神情犹豫,黎云沉默了三个呼吸,然后主动道出了当年之事。 当年黎传松似乎察觉了危机,所以在危机来临之际,事先将黎云藏于地窖之中。 深知斗争不过,黎传松主动放火烧房子。 结果这一把火惹恼了牛川几人,于是一怒之下就扩大范围,把整个青石村都给放火点着了。 听到这段讲述,江千越不免感叹道:“如此说来,你父黎传松也是用自身的死,来掩护你的安全!” 黎云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很显然,黎传松身上那块皮脂早已取下。 为了不让牛川等人得到,以及断了这些人的念头,黎传松以大火自焚其身。 如此一来,牛川几人认为皮脂已毁,便没有了追寻下去的欲望。 “黎云,从今往后,你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万不可与第三人提及此事,否则你我都会有数不尽的麻烦,甚至于会有灭顶之灾。” 见江千越一脸郑重,黎云也凝重起来:“属下明白,请少爷放心!” “退下吧!” “是!” 待黎云退出房间,江千越叹了口气。 “黎传柏,你可真是不简单,将寻宝之事转赠予我,这个烂摊子可不好收拾啊。” 江千越看着桌上那张皮脂,“虽然你没能堪透牛封氏之死因,但这不妨碍江某对你的敬佩,不过……唉,但愿此事就此结束……” 与黎云交谈完后,江千越又来到古生堂。 物是人已非,清冷的古生堂早已没了熟悉身影。 “少爷,这里想要再开张,理应有个坐诊大夫才行。” 来福打扫着院落,口中自言自语的说着。 “是啊,没有大夫也不行。” 江千越看着院中树木落叶,情绪颇有几分低落,“可是这一时半会,也难以聘到合适的人。” “嗐,要是少爷不参加科考,正好可以在此坐诊!” 噗嗤! 江千越一听这话顿时乐了:“来福,这话你家少爷虽然爱听,但却不是忠言,你家少爷半桶水的医术,坐诊岂不是造孽么?” 来福挠了挠头:“嘿嘿,其实小人觉得少爷你医术挺厉害的,若是非要说差在哪里,那应该就是实践经验欠缺了。” “嗯,这话颇有道理。” 就在两人聊天之际,突然管家王钟匆匆赶来。 一见王钟神色慌乱,江千越急忙问:“钟叔,何事如此惊慌?” “少爷,大事不好了,您快随老仆回去!” “钟叔,究竟发生何事?” “是……” 王钟低语几句后,江千越顿时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出古生堂。 第0140章 你爹被绑了,一个不能少 第0140章 你爹被绑了,一个不能少 江家上下,一阵手忙脚乱。 当江千越赶到家中,直奔后院而去。 一进后院,就看到云婶伫立门外,于是眉头微皱:“云婶,我娘她怎样了?” “少爷,万和堂的医师已经到了,此刻正在内室诊断。” “既然有医师在,你为何不在内室照料帮衬?” “……” 云婶哑然无语,更有一些发懵,因为这是江千越首次对她态度强硬。 “少爷,您回来了?” 与此同时,婢女小竹端着铜盆忙往外走。 “小竹,你让开!” 江千越懒得搭理众人,一个侧身直接闯进了内室。 “娘……” 江千越连喊带跑,丝毫没了以往的沉稳。 “听到了,听到了……” 床榻上,张月茹斜靠在床头,歪着头冲江千越唤了一声。 此时的床榻边,坐着一名女子。 观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女子的装饰简朴,一袭灰色衣衫裁剪随意。 即便是青丝发髻,也是随性的以一根木枝挽着。 “娘,您可别吓我啊!” 江千越急忙扑到窗前,一把从女子玉指之下抢过母亲的手腕。 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诊脉。 灰衣女子虽有些错愕,但也不甚在意,转身开始收拾药箱。 张月茹拍了拍江千越手背,安慰道:“娘没事,倒是你一番鬼嚎吓到了为娘,也让谭大夫看尽了笑话。” “夫人您说笑了,令子如此失态,方才是天伦之道,人之常情。” 灰衣女子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语重心长道,“江公子如此举动,反而让人钦佩之至。” 说完这些,灰衣女大夫看了一眼江千越:“令堂并无大碍,稍后你让下人到天和堂抓药便是。” 江千越没有搭理,而是全神贯注为母亲把脉。 最后还是张月茹点头示意,让门口的云婶送女大夫离开。 待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张月茹这才没好气地说:“你这孩子,真是越来也没礼仪!” 江千越无奈一笑,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 以他这种半路学医的能力,全神贯注本来就是极为需要,哪里还有精力与人应酬寒暄? “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快与儿子说!” 通过把脉,发现母亲并无大碍,他这才放心下来。 他现在想要知道,张月茹究竟看了一封什么信,让向来坚强的母亲突然昏迷不省人事。 赶回家的路上,王钟只说了一封书信,却没有言明信中内容。 这是江家的家风规矩,即便王钟身为管家,也没有资格去窥探书信内容。 除非江家当时没有做主的人,那样才会由管家代全权处理。 “你爹……被绑了!” “什么?” 张月茹此话一出,宛如一道炸雷,炸得江千越脑中一片空白。 待张月茹从床头取来信件,江千越直接接过迅速阅读。 “吕三思!” 江千越看完内容后,江千越愤恨的紧握拳头。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香叶寺中,静远与他说的那场交易。 心中虽有了定论,但此刻他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娘,此事真伪有待查证,您也不必过分忧心。” “可是……” “娘,您放心,此事无论真假,儿子都会追究到底。” 江千越继续安抚道,“若是老爹真被绑了,这群山匪无非是需要钱财,给他便是,只要人安全就好。” “越儿,你不必顾虑为娘。” 张月茹远比想象的要镇定,虽然身子虚弱,却反过来安慰儿子:“为娘知道,越儿已经长大了,能处理好这件事,你一定……” 说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眼眸泛红,隐隐有泪光滴落。 眼见此情此景,江千越心潮翻涌:“娘!儿子一定让老爹安全回来,一定会一家团聚,一个都不能少!” “好!一个都不能少!” 这时,外间传来王钟的声音:“少爷,韩县令派人来了。” “韩县令?” 江千越一愣,心说韩忠不是县丞么? 张月茹在旁道:“忘了与你说了,你韩世叔近日得到朝廷迁令,如今已经是县令了。” “原来如此!” 江千越心说,自己离开这段日子,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当来江千越到客厅,就见到了捕头聂刑,于是调侃道:“聂捕头,江某刚回家中不久,应不是犯了王法吧?” “江千越,聂某对事不对人,你若是还为当初之事心有恨意,那只能说聂某看透了你的人生高度。” 面对聂刑的一脸郑重,江千越点点头:“那就谈正事,说明来意吧。” “县令大人派聂某来请你,具体事情聂某并不知晓,但是此事应是非同小可,县令大人声称务必将你请回。” “哦? 威胁我?” 聂刑无视江千越锐利目光:“你既心怀坦荡,又何必忧虑?” “也好,江某正有事要与韩世叔商议,随你去一趟又有何妨?” “请!” “稍后,我安排一下!” …… 县衙后堂中,气氛颇为凝滞。 坐在左侧的何璋,此刻宛如坐在火锅上,整个人十分的不安,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始来回的走动起来。 右侧坐着的是黄征,也就是黄鸿与黄志远的父亲。 此时端着茶盏,也是心事重重。 而坐在首位的韩忠,此刻虽然保持着仪态,但神情也是十分凝重,一双不安的眼睛不时地望向门口。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江千越出现在众人面前。 “世叔,小侄来给您道喜了。” 不等内堂三人说话,江千越就已经率先开了口。 “贤侄,这……” 韩忠刚要开口,江千越却是一摆手,来福提着一个食盒走进堂内。 “时值中秋佳节,小侄这是两喜合一喜,送上这一提团饼,还望世叔莫要嫌弃才是。” 江千越说着,命来福当众一一打开食盒笼屉,并且让来福在何璋与黄征面前展示。 何璋倒是还能保持客气,反观黄征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搭理江千越。 若不是碍于韩忠面子,黄征甚至直接就要拂袖而去。 要说黄征对江千越的恨意,那真是倾倒五湖四海之水也难以洗清。 老一辈中,黄征就与江承这些年不对付。 小一辈中,自己的长子黄鸿,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如今却因为眼前的黄毛小子,落得个终身不可入仕的结局。 两代人,都有着仇怨死结,这让黄征有种上去抽江千越的冲动。 “贤侄有心了。” 韩忠这五个字,可谓是含义深刻。 既有中秋与升迁的道喜之心,也有表达坦荡清白之心。 “何掌柜,没想到您也在此,要不一同尝一尝这团饼,这可是家母亲自赶制的团饼。” “啊这……” “诶,中秋佳节岂能少了此物,难道你不想团团圆圆?” 江千越说着虾仁猪心的话,随手就塞了一块团饼给何璋。 反正他此前已经得罪了何璋,根据父亲的说法,这道裂痕是修复不了,那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裂痕多一道与少一道,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借由何璋之口,也能打消有心之人的猜疑,否则又会有段子在市井坊间流传,说什么团饼里有金银之类。 何璋哪能想到这些花花肠子,在拗不过的情况下,他只能接过团饼吃了两口。 “黄……黄叔……黄书!” 江千越拖长语气,似乎想要表达着什么。 黄征瞪着双眼:“哼!少在老夫面前阴阳怪气!” “嗬,黄叔竟然知道这个……” 江千越此言一出,黄征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学会了小儿子的用词。 想到这里,于是冷哼道:“老夫提醒你,以后少与老幺来往,老夫不想老幺近墨者黑。” 江千越也不气恼:“吃块团饼,小侄就答应你。” 黄征虽然依旧不悦,但还是拿了一块团饼。 分宾主落座后,韩忠直入主题:“贤侄,今日唤你前来,是关于大凉山的一些事情!” “大凉山?” 江千越心头一惊,这事不会这么寸吧? “不错,此事详情如此……” 韩忠随后将事情娓娓道出,原来自上次何璋家宴后,彼此就谋划一场针对大凉山匪的计谋。 计谋是由官府统筹全局,以四海钱庄为依托,押运一批官银出原州。 四海钱庄一直与宏远镖局合作,所以这次也是由宏远镖局押镖。 计划让何诚传递消息给大凉山匪,然后让大凉山匪做好准备,在红岩峡谷设伏截取官银。 实际上,宏远镖局押的并不是官银,而是满箱子的石头。 真正地官银,则是由黄征以粮队为幌子,从另一条远道运出原州地界。 不仅如此,原州本地驻军更是打算乘机端了匪徒老巢。 这番计谋与安排,可以说是十分的巧妙。 既借由何诚这枚棋子,传递消息误导大凉山匪的方向,将其引导至宏远镖局的队伍上。 这样既促使了黄征这条线的安全,使之能够顺利运出官银出原州。 也能促使大凉山匪为了顺利劫镖,调动大量兵力围堵红岩峡谷,使之山寨老巢防御陷入内部真空。 如此一来,就给了本地驻军荡平大凉山的契机。 然而如此巧妙的布局,却以失败而告终。 宏远镖局穿越红岩峡谷丝毫不受阻碍,反倒是黄征的粮队遭受了重要伏击。 当本地驻军想要攻打大凉山时候,却发现几处山口要道都在严格把守,丝毫没有抽调兵力虚弱的迹象。 最后的结果,就是官银被劫掠,黄征的粮队死伤惨重。 江千越听完之后,发现堂内三人都盯着他,于是放下茶盏笑道:“诸位长辈,这是何意?” 第0141章 我这小心脏,谁能有我惨 第0141章 我这小心脏,谁能有我惨 江千越原本打算顺势来县衙,向韩忠说明父亲被绑架一事,结果却听到这种大事件。 而且这大事件也是牵扯到大凉山匪,这本就让他心头一惊,如今又见三人目光不善,这就让他有些炸毛了。 心说你们这三个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将失败的原因归咎到我的身上? 话音刚落,黄征就率先发难:“何意? 你心中不清楚?” 江千越见对方语带不善,于是反击道:“笑话,我心中清不清楚,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质问,再说我也没有义务告知你!” “哼!黄口小儿,牙尖嘴利。” 黄征冷冷一哼,“原本这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如今却功败垂成,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群匪徒事先得知了消息!” 黄征话音刚落,对面端坐的何璋附和道:“黄兄言之有理,此事却是存在蹊跷。” “哦? 二位这话有所指啊!” 江千越说着,遂将目光落到了何璋的身上。 何璋放下团饼,尴尬一笑:“江公子莫要误会,何某也只是就事论事。” “是啊,就事论事。” 江千越心中冷冷一笑,心说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何璋还真不是个善茬,“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小侄觉得黄志远最有嫌疑!” “什么!江千越你!” “诶,黄叔叔,你别用牛眼瞪着我,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你的恐吓。” 江千越摸着心口,看着站起身来的黄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韩世叔,小侄这话说的没错吧?” “额……对,是这个道理。” 韩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应了一声。 其实此时此刻,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韩忠都不想参与其中。 于公而言,江千越确实说的道理,论起嫌疑来,在场所有人都有这个嫌疑,只是江千越的嫌疑略大而已。 当下只有彼此撕皮,才能越辩越明。 于私而言,两家关系甚笃,他更有与江家亲上结亲的意愿,所以也不想与江千越关系闹僵,一些丑话最好是由其他人说。 黄征不甘示弱,当场怒斥:“江家小子,你少在老夫面前胡诌,知晓那何诚身份的人不多,而你就是其中之一,说我儿黄志远与此事有关,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黄征话音刚落,何璋又开了口:“是啊,此次黄兄也参与其中,因此还险些丧命,若是其子串通山匪劫掠,这于情于理可是说不通啊!” “那可不一定!” 何璋顿时一愣:“哦? 此话怎讲?” “据说江某所知,黄叔叔向来对子女偏袒,尤其是溺爱长子黄鸿,却冷落幼子黄志远。 平日里,大到当众羞辱,愤恨其丢尽皇家门楣;小到家中奚落,管家克扣月钱,仆人私下窃笑……试问如此环境之下,何掌柜这所谓‘于情于理’,似乎并不准确吧!” 说完这些,若是黄志远在此,定会一把辛酸一把泪,搂着江千越的肩膀来一句兄弟啊! “啊这……” 被江千越这一番揭老底,不仅黄征老脸不好看,就是何璋与韩忠都都神情不自然了。 黄征有种被当众扒衣服的感觉,顿时像个发疯的鬣狗:“臭小子,老夫如何对待老幺,那是老夫的家中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你家的破烂事,江某才懒得掺合,只是借此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黄志远常年生长于此等‘父无德修’的环境,谁又能担保他不会积怨已久,想着借此机会谋夺黄家财产!” 江千越说到此处,自己拿起一块团饼吃了起来:“如今黄鸿已经被被废,他可是如今黄家的唯一的希望,没了黄叔叔这颗绊脚石,那就一切顺理成章了,何掌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 一番推测,把何璋给整得没话了。 如果黄志远在此,恐怕会后悔刚才的那一句兄弟,反而会气得三尸神暴走,恨不得把江千越打成猪头。 “你!” 黄征气得浑身发抖,几步就来到近前,想要当场向江千越动粗。 父无德修,这四个字简直是对他的极端侮辱。 这时,韩忠轻咳了一声。 黄征顿时停住脚步,随后放弃了动粗行径。 “哼!老夫差点着了你的道!” 黄征愤恨的瞪了一眼江千越,随后一甩袍袖回到原位坐下。 江千越不动声色,他看得出黄征并不是真的惧怕韩忠,而是这一声轻咳让对方清醒了过来。 因为只要一出手,那这事情可就热闹了。 江千越也不再拱火,反而一拱手:“黄叔叔性情豪爽,今日小侄算是见识到了。” 黄征的性情一直如此,而且是行伍出身,他这个粮商能做到如今地步,也有赖于这一身好拳脚。 “江公子,今日邀你前来也只是询问一下。” 何璋一副好人面孔,“黄兄此次折损严重,你应该多理解一二。” “那是自然,身为晚辈理当尊老。” 江千越将目光看向何璋一刻,何璋顿时心中感到一丝不祥。 果不其然,他这个念头刚一产生,江千越就突然开始炮轰了:“要说这询问,又岂能厚此薄彼,理应让何小姐也来此询问一番。” “这……这!” 何璋心想果然是还是被盯上了,这一开口就是拖人下水。 不等何璋作出解释,江千越就开始继续道:“黄叔叔可能不知晓,这何诚曾经绑架了何小姐,意欲强行婚配苟合,后来还是江某与令郎解救了危局,所以这件事情上,何小姐也是知情者,所以此次怀疑泄密一事,不是黄志远就是何秀凝,黄叔叔,您以为如何?” 江千越这一通话说下来,把自己晾在了河岸边,反而把黄家与何家给拖下了水。 此时此刻的江千越算是明白了,这件事情总要有人担责任,既然不敢质疑州府上面的人,那就要开始质疑他们这些人。 说是询问,可是这哪有询问的意思? 一上来就直接派聂刑强行硬请,来到县衙后就被直接盖帽子。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县衙内外站着不少衙差。 这是做什么? 是担心他畏罪潜逃? 所以,当他所见所闻这一切后,要做的就是先发制人。 不仅要在话语权上占据优势,还要将更多的人拖下水,他并不想冤枉好人出卖朋友,只是想将针对他的这池水搅浑。 反正这是一次毫无证据的扯皮茶话会,就看各自谁能顶到最后不怯场。 想要这件事情让他顶缸,想都不要想! “江公子,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 何璋当众被人揭老底,顿时脸色难看起来,“秀凝一直待字闺中,除了上次之事后,就一直不曾离开过家门,何来私通匪徒传递消息的可能?” “诶,江某只是合理质疑。” 江千越一摆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韩世叔,你让聂捕头押解小侄前来,莫非是有证据证明小侄通匪?” “额……呵呵,贤侄这是哪里话,言重了!言重了……” 江千越的这番话,把韩忠又是噎得不轻。 押解、证据、通匪,相较于此前言辞和善,此刻江千越每个词就在揶揄韩忠。 韩忠缓和气氛的场面话刚说完,何璋却不愿当众受辱:“江公子,你方才所言虽说颇有道理,但何某与黄兄都参与其中,断不会作出自损之事。” “何兄说的没错,出了差池我等本就难脱干系,又怎会再作茧自缚?” 黄征十分认同,“两边虽有官府兵士隐于队伍护持,但黄某这边却也险些要了老命,而且整个粮队脚力人员折损殆尽!” 何璋还要补充什么,这时候外面传来嘈杂之声。 韩忠眉头一皱,急忙询问衙差。 不多时,聂刑回后堂禀报,说是宏远镖局镖师屠远击鼓鸣远,说是要求见县衙老爷。 “没见本官在议事?” 韩忠有些烦躁,随即一摆手,“有什么事情等稍后再说。” “是!” “且慢!” 突然,江千越站了出来,一脸不解的问:“韩世叔,这屠远既然是宏远镖局镖师,前来喊冤或许与官银被劫一事有关,您为何不见?” “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韩忠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屠远已经不止一次了,几番下来本官也是吃不消啊!” “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这官银被劫一事,本官将其兄长屠宏以嫌疑之身,将其暂且扣押在大牢,所以贤侄啊,此事并非是刻意针对你一人。” “屠宏,宏远镖局的镖头……” 听到这个名字,江千越想起来了,因为曾经黎云跟他提过。 当初他就有意办个镖局,后来黎云给他的建议,说与其建一个镖局,不如直接收购一家镖局。 而黎云提出的,就是颇具名望的宏远镖局。 当时江千越只是随口一说,对于这个镖局名字也没有刻意去记,所以方才谈到宏远镖局的时候,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韩忠说到屠宏这个名字,这就瞬间让江千越记忆回潮了。 江千越迟疑之际,聂刑已经离开了后堂。 对于韩忠的这种做法,江千越表示能够理解。 毕竟这件事情上,黄征那条线几乎全军覆没,反观宏远镖局这条线畅通无阻,这首当其冲的嫌疑就是宏远镖局上下。 韩忠刚才的一番话,其实已经在隐隐暗示他,此次不仅不是针对他一人,而是在场的黄征与何璋也在嫌疑之列。 想到这里,江千越环视黄征与何璋:“二位何必在晚辈面前卖惨,要论被大凉山匪坑害一事上,晚辈可比二位悲惨多了。” 就在在场三人疑惑之际,江千越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 第0142章 递了个眼色,人还挺齐全 第0142章 递了个眼色,人还挺齐全 “贤侄,这是?” 韩忠接过眼前书信,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询问。 江千越神情凝重,认真回应:“韩世叔,今日您不唤小侄,小侄也会亲自登门拜访,是因为家父被绑架了!” “什么?” 韩忠顿时震惊万分,整个人霍然站了起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绑架你父亲,莫非……” “不错,正是方才谈论的大凉山一众贼匪。” “这……” 此话一出口,左右两侧的黄征与何璋也是一愣。 彼此对视之际,似乎都觉得意外非常。 韩忠来不及多想,急忙打开信笺阅览,看到最后愤恨一拍桌子:“可恶的一众匪徒,竟然如此目无王法!” 韩忠愤慨之余,将书信归还江千越,并顺势递了个眼色。 江千越默契领会其意,于是没有直接收回信笺,而是直接转身给黄征与何璋传阅一遍。 韩忠是在帮江千越,如此传阅之后,黄彰与何璋便不会以江家置身事外为由,故意将脏水泼向江千越了。 最后书信落到何璋手中,何璋反复阅览后,似乎有话要说。 江千越在旁问:“何掌柜,有话不妨直言,难道说你怀疑这封书信是伪造不成?” “呵呵,江公子多心了。” 何璋摆了摆手,一脸和善的笑着,“这些年大凉山匪绑架勒索之事甚多,关于这批匪徒所用书信独特印戳,不仅官府存有底档,就是何某也曾经见过,因此自然是做不得伪的,只是……” 黄征见状,急忙抢先询问:“只是什么?” “只是这信件……”何璋摩挲着手中信件,“为何残缺不全?” 何璋这一句话,就吸引了黄征与韩忠的目光。 韩忠也才意识到,那封信件缺了一角,方才由于情绪激动,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当三人将目光聚焦江千越时,江千越却悲伤的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各位,这封书信送至寒舍时,是家母先行拆阅,结果一时悲愤情急,不仅损了这信件,更是惊吓过度昏死了过去,好在天和堂的女大夫妙手回春,才让家母缓过气来……” 江千越这一席话,说得十分详尽,其用意也十分明确:请的药堂大夫都点明了,各位要是不信可以直接对线啊! 张月茹看到信件之后晕厥是事实,但纸张缺角却与这件事没关系。 缺的那一角,是江千越私下撕掉了。 不为别的,就是不想最后那几乎话,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因为最后那几句话,虽没有言明香叶寺的那场交易,但措辞之间却折射着这层意思。 他原本是需要用这份信件做文章,以便能够借助官府的力量,但又不想让韩忠从中猜出什么,所以索性只留了前面绑人内容。 当来到县衙后堂,见到这番阵势后,他再度庆幸自己的决定英明。 这一下,黄征与何璋都不说话了。 韩忠十分关切:“那你母亲现下……” “世叔放心,娘亲已经无恙。” 江千越叹了口气,“缺失的只言片语,若是世叔需要比对,小侄这就回去找寻一下,或许还能找到。” 韩忠一摆手,郑重道:“诶,这是哪里话,你直说便是!” “这件事情归根究底,还是源于小侄坏了大凉山的诡计,以至于开始对江家进行报复,如今……” 江千越说到此处,先是看了一眼韩忠,随后又瞥了一眼何璋:“如今不仅惹祸上身,还被自己人泼了一盆污水,韩世叔,你可真是对小侄关爱至深啊!” “额……咳咳!” 言语嘲讽带刺的江千越,扎得韩忠与何璋脸色都不好看。 于何璋而言,这是江千越埋怨他恩将仇报,现在落井下石反诬恩人,是一个十足的卑鄙小人。 于韩忠而言,当初是他牵线搭桥寻求相助,因此得罪了大凉山匪,使得其父江承被绑架陷危。 这其中的因与果,他都难脱干系。 就在两人颇为尴尬时,一旁端坐的黄征可就坐不住了:“那如此说来,是何兄你不够意思了。” 突来一语,把何璋震得一愣,心说你我不是同一阵线了? 江千越心中却是笑了,黄征果然是听懂了他的话,现在就开始给自己找话柄了。 江千越这话既是奚落韩忠与何璋,同时也是要点醒黄征,顺势将其暂时拉到他的阵营来。 他编造大凉山匪报复讯息,就是要让黄征想到黄志远也参与当初之事。 现在对方能绑架江承,那将来就能绑架他黄征,亦或者黄家其他人进行报复。 这时候黄征站出来说话,也就等同于为自己争理。 这一下,水更浑了。 “哟,人还挺齐全啊!” 就在这个时候,自县衙前院传来爽朗之声。 “何人如此喧哗!” 韩忠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威严。 “韩大人,你这刚履新不久,这官威就上来了?” 说话间,一道熟悉身影向后堂而来。 韩忠定睛一瞧,随即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原来是王参军,真是有失远迎了。” 来人正是录事参军王靖鸿,韩忠终于明白聂刑为何没有通报了。 录事参军一职,多是武人担任,所以向来没有文人那种条条框框,加上其品级远高于县令,所以也自然就会轻视韩忠。 “韩县令客气了,王某只不过说笑而已,此次冒昧登门前来,其实是来寻江贤弟的。” 王靖鸿说着,就快步走向江千越,然后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彼此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相较于黄征与何璋的毕恭毕敬,江千越却是格外地镇定。 “王大哥,你这臂力不俗啊!” “哈哈哈,说话就知道拐弯抹角。” 王靖鸿松开双臂,“你小子回来也不说一声,还好愚兄我消息灵通。” 录事参军,隶属于朝廷监察机构。 朝廷中央监察制度包括御史台、谏官和封驳官三个部分。 地方监察制度包括巡察使和录事参军的监督两个部分。 巡察使不常设,类似奉旨钦差职能。 录事参军常设,由于多有当地军旅中人担任,所以这一职位就具有了双重权力与义务。 品级与职能虽不及本地刺史,但是却有监督刺史之权力。 所以王靖鸿知道些什么事,江千越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虽然知道这些,但江千越还是故作惊讶:“那为王大哥也一定知道家父被绑架之事了。” “略有耳闻,所以特来寻你。” “王大哥此次前来,不单是为了小弟家事吧?” “贤弟你啊……”王靖鸿拍了拍江千越肩膀,随后又环视在场其他人,“其实今日愚兄前来,是要与你商讨一事。” “哦? 何事?” “来,坐下说!” 王靖鸿随后又冲着其他人道,“大家也不必站着,都坐下再说。” 一声招呼,韩忠三人这才纷纷落座。 不过这次坐回去,心情可就与此前大不相同了。 韩忠倒是还好,毕竟他身在官场也是见过世面,同时由于两家的私交关系,他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反观黄征与何璋二人,一个个心情可就复杂多了。 何璋倒是能刻意保持平静,黄征接下来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黄家与江家水火不容,这次一见王靖鸿与江千越如此熟络,他顿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想到这些,黄征暗中向韩忠投去感激目光,因为方才要不是韩忠轻咳一声,他恐怕就真的对江千越动粗了。 真要是动了手,岂止是热闹。 现在看来,恐怕后果就很难善了了。 王靖鸿随后说明来意,就是想与江千越商议此次官银被劫问题。 听着王靖鸿的话中之意,是有意让他参与纠察泄密一事。 江千越本意是想拒绝,因为这个坑越来越深,他只想能够置身事外。 他只想能够解决父亲被绑一事,至于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他现在是一点也没兴趣。 “贤弟,你不妨思量一下,此举对你有益无损,况且愚兄相信贤弟才智,定能够堪破迷障。” “王大哥……” “诶,贤弟,令尊如今危难之际,仅凭你一人又岂能确保万无一失?” 王靖鸿拍了拍江千越,“以吕三思为首的这群山匪,不见得你遂了他的愿,令尊就能够平安归来。 贤弟向来机智无双,当明白愚兄之好意。” “……” 王靖鸿的一席话,把江千越给说哑火了。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显然对方已经知道那封信的内容。 虽然不见得知道真实情况,但起码从信笺内容中品出了一些味道。 “王大哥,并非是小弟推辞,而是小弟这如今……” 江千越面露难色,想说我自己现在还是嫌疑人呢,你让我帮你出谋划策,那不是纯属胡闹吗? “以贤弟之才,将来必定仕途无量,岂会为了这等触犯王法之事,断了自身大好前程?” 王靖鸿一摆手,似乎再对堂内三人道:“况且无论以贤弟之身份,还是这原州偌大的家业,都没有必要与理由去以身试法,况且如今令尊也被劫持,更是证明你并非与山匪同流。” 话音刚落,黄征却突然急了:“此事恐怕不妥,虽说参军大人所言句句在理,但人之贪念有时是无理可循,况且江承被劫持是事实没错,但也难保不是一场苦肉计。” “贤弟,你有何话说?” 王靖鸿没有去搭理黄征,而是将话题抛给了江千越。 第0143章 你血口喷人,给我说清楚 第0143章 你血口喷人,给我说清楚 江千越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问黄征:“黄叔叔,依照您这个推论,那小侄是不是也可以说,黄家粮队死伤殆尽,也是您一手设计的苦肉计,为的就是在事发之后摆脱嫌疑?” “荒谬,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真是可笑至极,小侄这是血口喷人,那您方才所说的又算什么?” “我……” 江千越横眉冷对,又道:“为何其他人都死了,却只有你还活着,还不缺胳膊不缺腿,是不是你与吕三思商量好了,以便于将来再为贼匪做内应?” “你!” 江千越无视对方暴怒,遂将目光投向何璋:“对了,依照黄叔叔的推论,也可以用在何掌柜这里。” “江公子,何某可没……” 何璋刚要表明心迹,却被江千越抢了话:“江某是不是可以说,是何掌柜与吕三思暗通款曲,然后再让宏远镖局的人间接顶罪?” “江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被江千越这话堵得,何掌柜紧张地直接站了起来。 江千越哪管这些,既然王靖鸿今天来了,他若是不借势震一震这些人,实在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何掌柜,江某也没有乱说,毕竟四海钱庄这些年进出流通的金银钱财,都基本做到了畅通不失,这或许就是你长袖善舞的结果……” 江千越说到此处,话音却是戛然而止,却给人留下无尽的猜测。 什么叫畅通不失? 什么叫长袖善舞? 何璋被气得脸都快绿了:“王大人,韩大人,这事不是……” 王靖鸿一摆手,打断道:“此事本官已雇江千越为参议,所以这里没有王大人与韩大人。” 这一番话,等同于是在给江千越站台。 参议,最早在明初中书省出现,参议府有参议官。 当下大梁朝廷官制中,也有这一编外设置,可由官员私自募录。 相当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食客与门客,也相当于官制体系中的高级幕僚。 王靖鸿这一开口,就等同于给江千越证了名,那么所说的一切都不是信口胡诌,而是基于合理推断。 这一下,何璋与黄征绷不住了,各自觉得自己仿佛如坠冰窖。 “贤弟,此事愚兄已与刺史大人商议过,你不必有丝毫顾虑,若遇任何险阻,愚兄都不会坐视不管。” “原来如此。” 江千越心中释然,果然这件事不是一拍脑门敲定的,而是他回来前后就已经有了铺垫。 王靖鸿又说了两句,最后才离开县衙。 依旧原来的县衙后堂,依旧是原来的几个人,但是各自情绪都发生了变化。 相较于黄征与何璋的战战兢兢,韩忠倒是显得颇为释然,暗中还不忘频频点头,显然是十分看重这位贤侄。 在黄征与何璋的预想中,江千越此刻应该小人得志,开始对他们刁难发难。 结果江千越却一反常态,显得十分平静:“韩世叔,小侄想探监屠宏。” 韩忠没有回绝,原本是打算亲自陪同,江千越婉言谢绝,声称让聂刑陪同前往即可。 最后堂内只剩下三人,彼此心情再次百感交集。 大牢内,江千越嗅着刺鼻额霉味,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聂捕头,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江千越看着聂刑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主动捂着口鼻发问。 聂刑讶异一瞬,随后沉声道:“要见犯人,提审便是,何须你来此地?” “场地不同,结果有时也不同,况且江某并不只是见屠宏。” “哦? 你还想见谁?” “听说何诚还在此地?” 聂刑点点头:“不错,发生此等大事,恐怕很快就要押解到州衙大牢了。” “牢房倒是空闲,看来县令大人很是勤勉。” “那是自然,韩大人相较于上任,可谓是天壤之别。” 聂刑谈论这个话题时,语气高亢了几分,“不过……” “嗯?” 聂刑迟疑一顿,随后认真道:“要说这牢狱空闲之功,除了韩大人外,应还有成师爷的功劳。” “成师爷?” 江千越突然一愣,因为他记得岳峰县的师爷不姓成。 聂刑随后作出了解释,那就是韩忠在转正之后,就直接替换了原来的师爷,于是才有了聂刑口中的成师爷。 根据聂刑讲述,这位新师爷名叫成骆,乃是近期韩忠发现一名后生才俊。 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对于公务处理也是颇有章法。 几次县衙民事案件审理,都能够在旁为韩忠出谋划策,使得案情大都能够得到处理。 听着聂刑对这位师爷赞不绝口,江千越心中好奇之心更甚,寻思有机会真要见一见此人。 不过这也让他疑惑,今日在县衙为何不见成骆? 两人交谈间,就来到了一处牢房外。 牢房内,一个浑厚背影映入眼帘。 此时的屠宏坐在木墩上,大马金刀的坐姿,衬托那始终笔挺的脊背。 “屠宏,有人要见你。” “二狗子,我在练气,别打扰我。” 噗嗤! 严肃的氛围,被这一句二狗子,给瞬间整破功了。 江千越实在是没忍住,当他余光瞥向聂刑时,看到聂刑脸色也不自然。 “少废话,关乎你镖局名誉与存亡,别整日学什么呼吸吐纳,难不成还想活上千年万年?” “有何不可?” 屠宏依旧没有挪动身子,悠悠的道出一句。 江千越一听这话,心说自己这是遇到了修仙者了? 就在他思虑之际,一旁聂刑炮轰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究竟想要做那个?” “嘿!二狗子,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终于,被聂刑这一番炮轰,屠宏终于坐不住了,转过身来看向门口。 “你是……江千越?” “哦? 看来江某还有些名声。” 江千越心中如此想的时候,突然只感到一道黑影扑来。 聂刑突然一伸臂膀,将江千越揽退一步。 与此同时,直接擒拿探出牢房的手臂:“老屠,你疯了?” “你才疯了!” 屠宏虽被嵌住手臂,但蓬乱的头发下,却是一张锐利目光。 这道目光死死盯着江千越,似乎要把江千越直接给生吃活剥了。 沃槽,这是什么情况? 江千越虽然躲过了危机,但是整个人却是一脸懵哔。 他不清楚对方见得到他,为何会是这种怨恨态度。 “屠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千越虽然心有不解,方才一幕让他心有余悸,“江某自问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初次相见,你却以此行径待我,未免也太不识好歹了!” “混蛋!我要废了你!” 听了江千越的话,屠宏更加的愤怒,最后幸好被聂刑制止了。 “老屠,你要冷静!” “冷静你个大爷,你亲妹子被这小子糟蹋了,你冷静一个给老子瞧瞧!” “我……” 看着两人近距离争吵,倒是把江千越给整得无语了。 “屠兄,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江千越十分无奈,“若是江某做过的事情,江某断不会矢口否认,但若不是,还请不要诬陷好人!” “好人? 江千越,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沃槽,屠宏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与你好好说话,你从头到尾就开始满口喷粪,你牠娘嘚是屎坑茅房么?” “你!” 江千越暴怒,继续回击:“你什么你,你个大爷的混账,我负责查察官银被劫一事,你要是再跟我张牙舞爪,信不信我荡平了你宏远镖局?” “我……” “我再说一遍,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我做的我都会认账,别扯开嗓门就觉得占理,这世上还没有凭借声量论对错!” 江千越说着,一指聂刑:“你松开他,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江公子你……” “放开!” 命令的口吻,以及认真地样子,使得聂刑不得不放开屠宏。 即便如此,聂刑也没有立刻走远,依旧是近距离站着。 若有丝毫异动,他都可以瞬间赶到近前。 聂刑松开后,江千越主动上前一步。 轰隆! 屠宏只是稍作愣神,随后一只大手直接抓向江千越。 江千越早有准备,右臂突然一抖,一支袖箭应声飞了出去。 嗖! 身为宏远镖局的总镖头,屠宏有着练武之人的敏捷本能。 发现危机临身之际,屠宏暂时收住攻势,身子同时扭动向一侧偏移。 就在偏移瞬间,袖箭直接擦过衣襟,最后进入了墙体之中。 感受到瞬间的颈部凉风,屠宏心头猛然狂跳。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结束时,突来连番几道手指点触。 反应过来时,竟是不能挪动身子。 “你!” 屠宏惊诧地瞪着江千越,心中已经是万分震惊。 一旁聂刑见状,也是颇为意外。 “现在老实了?” 江千越靠近老房,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聂捕头是在帮我? 你错了,其实是在帮你,否则我这袖中六支袖箭,你又能躲得了几支?” “什么? 六……” 屠宏闻听此言,顿时大吃一惊。 一旁聂刑也倍感讶异:“据聂某所知,这江湖中惯用袖箭最多也就三支左右,您这……还有这……” 聂刑说着,不禁看向内侧土墙,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惊恐。 他是想说这袖箭的威力也太大了,竟然能够直接穿进墙内,这种穿透力也是他前所未见的! 江千越懒得搭理聂刑,直接揪住屠宏衣襟:“少废话,把方才的话,给我说清楚!” 第0144章 三妹屠秋菱,突然喜当爹 第0144章 三妹屠秋菱,突然喜当爹 江千越可以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屠宏,更是第一次与宏远镖局接触。 然而就是如此肯定,他才感到十分恼火。 明明彼此是初次相识,怎么自己就成了对方口中十恶不赦之人? 在江千越的一再逼问下,屠宏这才携带愤怒简单述说。 原来屠宏有一弟一妹,二弟叫屠远,宏远镖局就是兄弟二人所创,因此宏远二字也有两人名讳之意。 三妹叫屠秋菱,虽然年纪较轻,但也是镖局中一名镖师。 就在近日,屠秋菱完成一次单镖回来,身边还多了个出世不久的婴儿。 这一下可就炸锅了,屠氏两兄弟面对镖局上下非议,不得不追问婴儿的来历。 镖局是吃江湖饭的,向来对于这些不是太严苛,但那也有一个基本红线。 自家妹子再怎么说,也是个黄花待嫁闺女,如今多了个婴儿算什么? 屠氏两兄弟连番追问,屠秋菱依旧是三缄其口,只说是押镖途中顺道捡来的孩子。 起初屠宏倒是相信这个说辞,毕竟如今这年月不太平。 可是当他提议将婴儿转送他人抚养时,屠秋菱却是直接拒绝,反而像个母亲那般舔犊情深。 这时间一久,整个镖局上下就全知道了,而且各自私下议论的版本都相当精彩。 这其中最玄乎的,也最让屠宏从不信到疑心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当初接镖是假,离开众人视线孕期产子是真。 一来一回几个月,可不就是这个过程么? 屠宏虽然相信自己妹妹不会如此,但还是架不住各种流言蜚语。 又加上屠秋菱态度强硬,一直回避此事不谈,这就让屠宏的信心有了崩塌之象。 江千越听到这里,一脸的无奈:“屠宏,你家三妹做了什么,与江某何干? 江某根本不认识什么屠秋菱!” “你!” 看着屠宏一脸愤怒,江千越依旧不改态度,屠秋菱这个名字他真的没有印象。 所以,无论那个婴儿是不是屠秋菱私下产子,都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在这时,聂刑开了口:“江公子,在聂某面前,又何须搪塞?” 江千越眉头一皱:“搪塞? 聂捕头,你这话是何意?” “难道江公子忘了,当日聂某入醉春楼办案,与你在后园花圃偶遇?” “额……是有这么一回事。” 江千越回思了一下,“可那又如何,江某……嗯? 聂捕头,难道花圃里的那名女子……” 经由聂刑这一提醒,他想起了这一段往事。 根据记忆回溯,当时他确实在花圃中与一名少女接触过。 当然了,那是以前的江千越。 记忆中,是由于看到一名漂亮姑娘,故而上去搭讪交谈许久,其用意也确实很不单纯。 当时两人交谈颇为和谐,以至于后来撞见了聂刑经此查案。 根据记忆回溯,当时江千越并不知道对方姓名,只知道是个气质灵动的姑娘。 而且在聂刑离开后,对方也迅速告辞。 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根据今日的所见所闻,聂刑与屠宏是老相识,那么屠秋菱与聂刑也彼此认识。 正因为当时聂刑的出现,才有了屠秋菱的仓促离去。 “不错,那名女子就是屠秋菱,也就是老屠的三妹。” 看着屠宏与聂刑不怀善意的目光,江千越急忙道:“江某当时并不知晓,况且这仅仅一面之缘,为何非要赖上江某?” 这是江千越最文雅的说辞,其实要不是顾忌场合原因,他都想直接骂一句:我什么都没做,你屠宏真当我是神仙,可以进行隔空种孕? 不过一想到这件事情,他终于明白聂刑为何对他冷漠了,或许也有这件事情的因素在其中。 “哼!狡辩!” 屠宏丝毫不买账,瞪着眼睛怒道,“小菱向来对其他男子不屑一顾,却与你密谈甚欢,你……” “诶,屠宏,你这话我可就不认同了。” 江千越直接打断,也愤愤不平起来,“令妹心性如何,与江某没任何关系,难道说江某生来面善可亲,也是一种错误不成?” “你!” “还有,醉春楼乃是青楼烟花之地,令妹出入其中,你不去追究此事,反过来将所有疑点聚焦江某身上,屠宏你是何用意?” 江千越这话不仅道出了自己的立场,也开始言辞尖酸刻薄起来。 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到了,那就是你家妹子出入风月场所,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责任也不能归咎于他人身上。 “江公子,请注意言辞!” 聂刑急忙搭话,“秋菱喜爱花卉,这才与醉春楼鸨娘商议,偶尔会去花圃赏花。” “赏花……” 江千越手指轻轻敲击额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醉春楼后院花圃,确实是一大景点,其中不乏一些名贵花种。 记忆中,似乎因为屠秋菱的突然离去而遗憾,因此还特意询问了鸨娘。 鸨娘的言辞虽然含糊,但确实有这层意思。 “哼!江千越,你以为屠某冤枉了你?” “嗯?” 屠宏随后又将叙述继续,结果却让江千越肺都要气炸了。 依照屠宏的讲述,为了查明真相,屠氏兄弟私下里没少排查,但最后都是一无所获。 又加上镖局接镖频繁,因此也就搁置了此事。 然而就在不久前,屠远在屠秋菱房间发现一幅珍藏的丹青。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百花图。 若是仅仅是一幅百花图,倒也不会引起屠氏兄弟的关注,然而落款却让兄弟二人警觉了起来。 因为那幅画的落款之名,就是江千越的亲自手笔。 有了重大发现后,屠宏就拿着百花图试探询问屠秋菱,当时屠秋菱依旧是矢口否认。 恰逢聂刑登门来访,在了解情况之后,聂刑又述说当初的那次偶遇,这就更刺激了屠宏的神经。 常理来说,屠宏能当镖局之首,自然是一个头脑清醒且有能力之人。 然而在屠秋菱这件事上,屠宏已经处在了失心疯的边缘,早已经没了往昔的淡定与沉稳。 一向疼爱妹妹的屠宏,在多番情绪催化下,开始当众逼问屠秋菱说清楚此事。 当屠宏再次追问时,屠秋菱直言不讳称孩子是自己所生。 这个答复,无异于晴天霹雳,屠宏既恨亲妹不争气,又恨亲妹辱了门风。 最后再次质问孩子的生父是何人,屠秋菱却没有直接回应。 当屠宏提到江千越这个名字时,屠秋菱是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听完这些,江千越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沃槽。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帽从天上来啊! 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屠宏冷冷一哼:“若不是忙于钱庄押镖一事,屠某定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我?” 江千越指着对方鼻子骂道,“我说你是气糊涂了,还是脑子不好使了? 你就不会好好推算一下时间?” “你!” “就算不提时间,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大夫诊断一下,不就知道令妹是否产过子?” “你以为屠某没想过?” 看着屠宏的表情,似乎此举并没有得逞。 江千越摇了摇头:“算了!懒得与你鬼扯,耽误江某的时间,总归一句话,令妹一事与我无关,至于那幅丹青确实是江某的手笔,当时见令妹爱花心切,又逢初春之时,百花未能悉数绽放,所以为了讨其欢心,这才涂鸦一幅百花绽放图。” 对于作图的初衷,江千越并不避讳,对于他这个后来灵魂而言,当时的江千越以个人才华泡妞,是一件十分正常事情。 诚如江承所言,以前江千越在丹青上很有天赋,也是当初泡妞的一大利器。 江千越郑重地表明态度,但屠宏似乎依旧是半信半疑。 看着心结未解的屠宏,江千越无奈道:“屠宏,如果江某能为你理清此事,还你一个真相,你我之间是不是两清了?” “这是自然!” “那好!此事江某为你理清,但你也要助我理清官银被劫一事。” 江千越认真道,“此事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助我,因为这更是助你洗清嫌疑。”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 离开县衙大牢,江千越直奔醉春楼。 厢房内,玉香正在独自执棋落子,时不时地秀眉微蹙,拖着香腮陷入思索。 “好棋!” 突来轻声一语,宛若春风吹拂耳畔,惊得玉香从思绪中走出。 一扭头,与背后躬身看棋的江千越碰了个正着。 “哎呀……” “说哎呀不该是我么?” 江千越看着羞涩躲避的玉香,“这可是你主动轻薄了我,怎么反而显得是我轻薄你了?” 因为就在刚才,玉香惊诧扭头之际,顺势亲到了江千越的脸颊。 “你……你故意欺负人!” “你可是这醉春楼的大姐大,谁敢欺负你?” 江千越打趣的说着,然后坐到了对面位置。 “大姐大……”玉香先花着新鲜词汇,“公子,您有何吩咐。” “家父被大凉山匪劫持了。” 江千越看着眼前棋盘局势,口中自言自语的说着。 “什么? 那您……” 江千越捡起一枚黑子,抬头看向对面:“我为何还如此随意,更在此与你打情骂俏?” “公子说笑了,玉香蒲柳之姿,不值一哂。” 玉香不敢直视,急忙低下头,佯装研究棋局落子。 “越是这种情况,就越不能自乱阵脚,或许这个时候,对方正想暗中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令尊如何营救?” “我需要更多关于大凉山的信息,是那种不为众人所知的信息。” 江千越说着,缓缓落下黑子,“至于老爹,只要一日不赴约,那他老人家就是安全的!” 第0145章 你来做什么,教训这小子 第0145章 你来做什么,教训这小子 翌日清晨,江千越来到宏远镖局。 他刚一报名,就看到守门的几人相互对视后,继而露出怪异神色。 不过也没耽搁,急忙进入内院禀报去了。 不多时,自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五官极为端正,尤其是那三捋胡须,更承托男子的一种阳刚之美。 “江公子,来宏远镖局有何事?” 感受着对方不友好的语气与神情,已知缘由的江千越自不会介意,于是拱手认真道:“来镖局,定不会是来吃酒,自然是来托镖,不知宏远镖局敢不敢接?” “你想……” 就在中年男子正要开口之际,从内院传来一名女子声音:“只要不是触犯王法之镖,我宏远镖局都可以接下。” 中年男子一转身,显得有些意外:“阿璎,你来做什么?” 缓缓走来的是一名妇人,与中年男子年纪相仿,三十出头风韵犹在。 “原来是蓝镖师,幸会!” 江千越见来人,急忙拱手寒暄。 “哦? 你就是江千越,今日倒是见到真人了。” 妇人这一开口,就比中年男子言语刻薄了许多,一双丹凤眼隐隐带着不善。 江千越也不会含糊:“在下正是,都说安镖师与蓝镖师伉俪情深,看来是名不虚传啊!” 牢中与屠宏一谈后,对于宏远镖局基本结构有了大致了解。 整个宏远镖局主管层,是以屠宏为总镖头,以及屠远、安在宇、蓝璎以及屠秋菱四名镖师。 寻常情况下,任何一名镖师就可以独当一面。 四名镖师之中,安在宇与蓝璎是一对夫妻,一直很受屠宏倚重。 安在宇与蓝璎站在大门口,宛如哼哈二将一般,似乎没有邀请江千越进去的意思。 “那不知你要托……” “诶,二位如此将江某拒之门外,这便是宏远镖局的待客之道?” 江千越直接挥手打断,“再说了,如此环境谈镖事,未免也不合乎规矩,届时若是出了差池,宏远镖局担当得起么?” “倒是我等怠慢了,请!” 话说到这份上,再要僵持下去,反而坏了宏远镖局的名声,安在宇一侧身作出了请的动作。 江千越一撩衣袍,拾阶而上。 来到待客厅中,在分宾主落座后,蓝璎直接询问托镖之事。 江千越掸了掸衣袖,认真道:“这宏远镖局,二位恐怕还做不来主吧?” 蓝璎轻柔一笑:“江公子,我宏远镖局向来有信,寻常之镖,镖局中任何一名镖师都可以如约送达。” “可江某这样镖并不寻常,所以对于镖局如此待客,江某人实在是……呵呵!” 江千越也是一笑,后面的话就留给对方夫妻揣测去。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安在宇随后问:“江公子,若非寻常托镖,我宏远镖局自然重视,但不知是?” “我江家做买卖颇有盈余,因此想拓展州外生意,故而需要十万两银钱出原州,这一趟镖算不算寻常?” “十万?” 一听这个庞大数字,夫妻二人顿时震惊当场。 蓝璎不禁失口问:“如此巨资,你为何不在钱庄进行兑换?” “钱庄兑换票据虽是方便,但这份方便是有代价的,若是宏远镖局能够将这些银子安然送达,这两项对比之下,还是您宏远镖局较为实惠。” 江千越这番说辞,是当下钱币流通的一个现状。 钱庄虽然能够以票据带来方便,但其中的抽取也是相当咂舌。 托镖自然也是要给钱,但是两相对比之下,托镖所需费用就低得太多了。 夫妻二人再次对望了一眼,彼此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是却说不出那里不对劲。 “如何,这趟镖,贵镖局是接还是不接?” “这……” 原本还很自信的夫妻二人,此刻各自都犹豫了。 十万两,这可是个巨额数字。 他们二人只是镖师,尚且还做不了这个主。 “接,当然要接!”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声音穿透客厅。 紧接着一名魁梧男子走了进来。 “哦? 这位应该就是屠远兄了?” 江千越依旧是坐着,而且还是大摇大摆的那种。 而从眼角余光中,他看出来人与屠宏有几分相似,又能说出这种话,那肯定就是屠远无疑了。 屠远不动声色,一拱手:“不错,正是屠某,江公子若真是有意,那此刻就可以签了镖单,届时我宏远镖局会按照你的要求,在限定时间内送达。” 江千越一摆手,言语开始挑衅起来:“江某当然是诚意而来,但是宏远镖局却是让人寒心,竟然到了此刻也不见屠宏镖头,难道在宏远镖局的眼中,江某这个雇方,就如此的不受尊重?” “江公子有所不知,家兄身子有恙,暂时不适合见客,身为其弟,当下可暂代家兄处理事务。” “啧啧啧,屠远兄,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 江千越冷冷一哼,“你是真当江某耳聋眼瞎么? 屠宏如今已被关入大牢,你却跟江某如此兜兜转转!” 话音刚落,蓝璎顿时质问:“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江千越一听这话,顺势一拍桌子瞪眼反问:“你既然知道吃了会排,那为何还要吃饭?” “你!” 蓝璎气得发抖,好在被安在宇拦下。 屠远突然笑了:“江公子果然快言快语,不失为豪爽之性,确如江公子所说,家兄因为一件官司成了嫌疑人,故而屠某担心雇主误解,这才规避了此事,还望江公子体量这其中的苦衷。” 沃槽,屠远的这个反应,让江千越很是欣赏。 “既然如此,那你我私下一谈如何?” “请!” 在江千越的要求下,两人前往书房商议事务。 客厅里,安在宇摇了摇头:“这江千越,还真是性情古怪,这趟镖看来不简单了。” 蓝璎娇哼一声,不屑道:“一介纨绔子弟,一身的轻浮之气,真不知小菱为何会看上这小子!” “诶,没有真凭实据,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蓝璎瞪了一眼安在宇,“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此子造的孽,若是有真凭实据,老娘早就灭了他!” “你啊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就不能稳重些?” 安在宇这随口一说,顿时遭来蓝璎怒火:“怎么,相处岁月久了,你就开始嫌弃我了是不是?” “哪有的事,莫要瞎想。” “最好没有,哼!” 待客厅这边,夫妻二人拌嘴。 然而没过多久,后院书房方向就躁动了起来。 众人就看到一人匆忙逃出书房,紧接着又有一人追了出来。 顺着庭院回廊,前后你你追我赶。 “诶,那不是屠副镖头么?” “是啊,那他追的又是何人?” “听说是前来托镖的。” “那这是……” 镖局里的仆人以及趟子手们,一个个惊愕地看着追赶一幕。 寻声赶来的蓝璎与安在宇,见到这一幕也是愕然万分。 当这些人准备帮衬围堵时,屠远却高喊一声:“谁也不许动,我要亲手教训这小子!” “沃槽,这小子究竟做了什么,让副镖头如此恼火,非要亲手予以教训?” “也许……嘿嘿,你难道忘记了那件事?” “那件事? 哦!明白了!”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前方奔逃的江千越身手矫健,宛如灵猴一般穿石过廊。 “江千越,你逃不了!” 后面追赶的屠宏声如洪钟,步法也极为矫健,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沃槽啊,这习武之人的各项体能就是牛啊!” 由于不会武功,江千越为了自保与生存,已经特意锻炼田径速跑,以便遇到危机能够逃命。 然而便是这样,他发现自己还是比不过练武的人,尤其是屠远这种经常押镖的。 就在两人接近一刻,屠远猛然一纵身就越过江千越。 “哪里逃!” 屠远转身就是一拳,直接击中江千胸口。 砰! 一声闷响,江千越被震得连连后退,最后整个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屠远说着,一拳再次落下。 就在这时,突然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二哥,住手!”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冲出房间。 下一刻,就到了近前。 “小菱,你竟然护着他,他……” 屠远一指地面,发现江千越已经口角溢血昏了过去。 “嘁,这小子真不经打,连一拳都受不了!” 屠远一脸的不屑,“小菱这事你莫要多理,二哥这就将他扔出去!” 屠远说着,就要动手。 “二哥,你不能如此!” “你!” “二哥!” “哼!此事我不管了!” 屠远瞪了一眼,随后愤然转身离去。 看着屠远离去,屠秋菱自言自语道:“阿霞,帮我抬他进去。” “小姐,这恐怕……” 婢女阿霞有些犹豫,毕竟抬个男子进入闺房,这传出去有损名声。 屠秋菱一摆玉手,不以为然:“救人要紧,难道你想看着镖局担人命么?” “是!” 阿霞与屠秋菱一起,将昏迷的江千越抬进房间。 房间里,传来婴儿的闹声,屠秋菱于是道:“阿霞,你去照顾小宝,这里我来就行。” 待阿霞退下后,屠秋菱看着床上躺着的江千越,不仅幽幽一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说话间,屠秋菱用手指轻探江千越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