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匆匆那年》 第1章 重启亚运年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我们亚洲树都根连根……” 这富有穿透力的老歌，直接把吴岩从美梦中吵醒。 梦里他正把顶头上司训得跟三孙子似的，不敢还口，可算是过足了嘴瘾。 不仅如此，这英明神武的一幕居然被上头的领导意外撞见了。 然后，他就被越级提拔了。 直接提拔到顶头上司的头上。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梦里他正美着呢，突然被这歌声给打断了。 吴岩骂骂咧咧地睁开眼。 要不说刚才那也只能是梦呢。 现实中再怎么英明神武，但凡是以下犯上，就属有错在先了。 不开除就不错了。 哪会有越级提拔这种美事？ 可是一睁眼，吴岩发现不对了。 他竟然不是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醒来的！ 大约四十五分钟前，他明明是刚吃了午饭，躺在工位旁边的折叠床上午休来着。 结果这一闭眼一睁眼…… 人生没过去。 但好像重启了。 此时此刻，他趴在一张斑驳木头的课桌上，上头坑坑洼洼地沟壑，横七竖八。 单单‘早’字就有好几个版本。 这绝对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老旧课桌了。 如果木头有灵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怪罪鲁迅的那篇文章带了个坏头。 那年头，全华夏不知道多少张课桌被刻上了同一个‘早’字。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吴岩发现，他现在不是老吴，而是小吴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初中的课堂里。 窗外传来树叶沙沙的响声，郁郁葱葱之间，伴随着阵阵蝉鸣之声。 仲夏之初。 教室里人并不多，巧了，也是午饭时间。 吴岩一抬头，就看见黑板右侧一列文字：距离中考还剩20天！ 1990年5月24日，农历五月初一。 今时今日的《亚洲雄风》，刚唱响没多久，甚至远没有完成它的使命。 因为京城亚运会将在9月份召开。 但是亚运会，说实话，吴岩并没有太多关注。 毕竟身为毕业生，二十天后的中考，将是改变他们命运的重大时刻。 从个人来说，远比京城亚运会重要多了。 正自懵逼间，一道故作柔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岩，我喜欢你！” 一重生就遭遇表白？ 梦还没醒？ 吴岩循声望去，那张秀气的俏脸从记忆里的模糊到眼前的清晰。 清晰到，他能发现娇俏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促狭和笑意。 表白这么严肃娇羞的事儿。 明显不该是这种表情。 所以吴岩很确定，这不是做梦。 但比做梦好不了多少——恶作剧。 如果没什么表示，大概会被远处几个偷偷观望的女生嘲笑一阵。 毕竟作为班里乃至全校的学霸，能被别人嘲笑的地方实在是不多。 一米七八的大高个，往后三年还能再窜一窜。 学习又好，性格也不错。 担任班长，兼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统领其他五门课代表，外加副班长，劳委，体委以及一应宿舍长。 当然，也就是过去乡镇中学，没搞学生会那一套。 如果有，这头衔应该还能再加几顶。 但是，高处不胜寒！ 吴岩深有体会。 进而对远处那几个等着看自己笑话的女生，深表理解。 我们也没办法呀。 只能通过这点恶作剧，在这行将离别的季节里，多产生一点交集，多加深一点印象。 既然如此，吴岩精神一阵：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在围观女生们的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指着自己的脸道：“赵晓晓，喜欢你就亲一个！” 翻车了，翻车了！ 远处女生们哄堂大笑。 不过这回笑得不是吴岩，而是始作俑者的赵晓晓。 惨遭滑铁卢的赵晓晓，顿觉在姐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于是把小蛮腰一叉，胸脯一挺，还真有种泰山压顶的架势，接着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立刻反击道：“吴岩，村里人都知道你妈就指着你考上中专，跳出农门，将来说个城里媳妇……” 结果，不等赵晓晓说出‘休想占老娘便宜’这种绝杀的话来，就被吴岩直接打断道：“那你可真有压力咯！” “我……”赵晓晓一时气结，结果又引得姐妹们一阵嘻嘻大笑，“我有哪门子压力！” 然而先机已失，气势被夺，赵晓晓胸脯剧烈起伏，片刻后只能败走麦城。 不过话说回来，赵晓晓的表白，即便是真的，吴岩也很难当真。 因为俩人实在是太熟了。 从穿开裆裤那会儿，就在一个幼儿园里混的；经历了五年的村办小学，如今在宾湖乡中学里，又分到同一个班，接着同学三年。 不然，赵晓晓也不会对自家老娘张兰慧的执念如此门清。 当然除此之外，赵晓晓的个人条件还是不错的。 除了学习弱点，其他都是强项。 强到后来很多年后，吴岩在公司里低眉顺眼地挨领导的骂，人家却已经组建个公司骂别人了。 正经的逆袭啦。 妥妥的女主模板。 只是中学时代的懵懂情感，是不考虑这么多外在因素的。 所以相比于赵晓晓，吴岩更希望得到萧婷芳的表白。 但老天爷是公平的。 在给与萧婷芳以出众的外貌条件之余，偏偏造就了她过于被动和隐忍的性格条件。 以至于她最后拿到的是‘红颜薄命’的模板。 初中毕业后不久，萧婷芳便南下打工。 结果意外被星探发掘，很快声名鹊起，成为红遍华东地区的一代新星。 如果按照这条路走下去，红遍大江南北，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天妒红颜，在他结婚那年，传来了萧婷芳抑郁自杀的消息。 让人忍不住感叹红颜薄命。 唏嘘一声，吴岩心中又不由升起几分庆幸。 现在一切都回来了。 从头开始。 这种开始让人心生欢喜。 教室里人影渐多，出去吃饭的陆续回来。 午休是不可能午休的。 二十天的倒计时，正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候。 虽然到头来，能够继续求学的比例，不足两成。 现实很残酷，但依然很努力。 因为中考之后的大部分人走向社会，想要继续努力，可能都没处使去。 而吴岩不同。 不仅是因为他属于继续求学的那一序列，更是由于两世为人的他，几十年阅历在胸，见惯了各种世面，此时此刻手里握着的，全都是各种挂…… 第2章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duang，duang，duang。 上课铃声悠扬响起。 带着方框眼镜的沈柏伦，人未到，咳嗽声先到，而后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教室。 众人翘首以待地等着他说事。 然而老沈同志却是不紧不慢。 先是背着俩手，扫了黑板一眼，随后目光自然落到讲台上，以及教室地面上。 看着很干净，挑不出毛病来。 眉眼微抬，落在学生课桌上那些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本上来。 刚想骂几句，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了。 没办法，毕业班都这样。 这才把文件拍在讲台上，双臂撑住讲台两面。 总算是要入正题了。 吴岩忍不住想笑，却不单单由于老班这一番慢条斯理的表现。 而是这种表现，配上同桌体委唐三江的碎碎念，一起产生的诙谐效果。 “沈主任看了看黑板，嘿，擦得挺干净……” “沈主任看了看讲台，嘿，一点粉笔灰也没有……” “沈主任又看了看地面，嘿，还是很干净……” “沈主任，哦，不，现在是沈老师了……” “沈老师要开始训话了……” 老沈每次进教室的这番做派，所有人都是门清。 生怕别人忘记他先是宾湖中学的教导主任，而后才是初三（4）班班主任。 连教政治的邱副校长，都没他架子大。 不过这些槽点，吴岩倒是没什么感觉。 因为走上社会之后，他发现比老沈更过分的人，遍地都是。 况且老沈架子端完了，仍旧会放下来说事的：“今天该填志愿了。” 老沈语调陡然高了几分，因为下面已经有了议论起来的苗头。 “……教育局给了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要我说，你们根本不需要三天。” “……你们当中，真正需要重视志愿填报的，也就那前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考不上。” 这话就很扎心了。 不过也是事实。 这年头，在北江这座小县级市的乡镇中学里，初中毕业能够继续深造的比例，也就是百分之二十。 而在老沈看来，这百分之二十当中，还得剔除那些报考普通高中的百分之十。 毕竟这年头普高的本科上线率……，等于没有。 至少龙湖高中那边，每年能有个本科达线的，都值当发一张喜报。 所以这百分之十，三年后九成九都是炮灰。 这也是家长们宁愿孩子回家务农，也不愿再拼三年普高的原因。 没希望。 这就是现实。 至于剩下那百分之十，才是老沈眼中的香饽饽。 传说中的前三类院校选手，重点中专，重点高中和中等师范三类。 而在这前三类之中，重点中专和中等师范毕业之后，都是直接参加工作，并且包分配的。 只有重点高中，需要再拼三年，方见分晓。 两相一对比，对于普遍缺衣少穿的农村，重点中专和中师兼职就是香饽饽。 不花钱，还能拿钱。 加上重点中专还附带一个农转非。 一个农转非，等于一个万元户呢。 不然，自家老娘才不会念念不忘地想要自己报考中专。 上辈子吴岩就是这样考入省城财会学校，跳出了农门。 四年后毕业，回北江县城财政局谋了个差事，吃起了皇粮。 这一吃，就是二十多年。 如今重来一次，吴岩想要换一条路。 不为什么诗和远方，抑或是更为广阔的天地。 只为不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在志愿填报表发下来之后，吴岩二话没说，就把三个志愿全填成了北江中学。 填完刚落笔，旁边的唐三江便嘿的一声：“班长，咱俩填的一样嘿！” 吴岩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结果另一边身为劳委的陆胖子陆典忍不住发酸，“你跟班长填一样又能怎样？真当自己能考上重点高中了？” 唐三江脸色骤变，只是碍于老沈还在，不敢发作。 但是看向陆胖子的眼神，已经开始冒火了。 对此，吴岩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然老沈同志把他安排在这里干什么？ 看起来是因为他一七八的大高个，实际上为了镇压这俩火药桶。 对于唐三江的怒火，陆胖子并不理会，反而追问起吴岩来：“班长，记得你之前不是打算报省城财会学校吗？” 陆典把志愿填报表一扬，他的三个志愿齐刷刷地都填着“省城财会学校”。 唐三江立刻抓住机会反击：“省城财会学校的录取分数线比重点高中还高，某人又哪来的勇气填这个？难道就因为你胖？” 作为宾湖中学一霸，陆胖子最忌讳别人拿他的胖说事。 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 就像三年来，吴岩无数次面对的那样。 连周围的同学都察觉到了异样。 老沈同志看过来一眼，并没有过问，只是留下一句：“一会班长收一下送到办公室，需要回家商量的，晚上抓紧回去商量，别耽误复习”，便扬长而去。 结果老沈前脚刚走，后脚陆典和唐三江就隔着吴岩叫起板来。 “咱俩出去单练！” “出去就出去，当我怕你？” 吴岩往后墙一靠，双臂环抱着胸口，静静地看戏。 看得怒火升腾的俩人心里发虚，异口同声地回头问：“班长，你怎么不劝我俩了？” 吴岩摊手：“劝这么多次，你们听吗？” 随即把笔一扔：“现在我倒是觉得，能动手就别吵吵。你俩赶紧出去单练，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要不然可就没机会了。” 说完便率先起身，临走还不忘收表的事：“副班长，表你收一下。” 于是一行三人在全班哑然的目光中出门。 还带这样的？ 同学闹矛盾，班长不仅不劝，反而极力怂恿。 副班长朱前程当即要跑去告诉沈柏伦，结果一把被赵晓晓拉住：“别多事，收你的表。” 一边萧婷芳喃喃地道：“班长不会有危险吧？” 赵晓晓指着吴岩双手插袋、谁都不爱的背影道：“你看他像是有危险的样么？” 操场上，烈阳炙烤着碳渣铺就的跑道和球场。 陆胖子和唐三江怒目而视，颇有几分萧杀肃然。 三年了，叫板了无数次。 而今终于有机会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 给俩人突然整不会了。 等得吴岩不耐烦地抬抬手，“动手呀，我等得花儿都谢咯。” 然后，二人终于动了。 再然后，又不动了。 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 二人相互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唐三江仗着身高一八五，直接锁喉；陆胖子仗着底盘稳，玩起摔跤。 于是就这么胶着了。 一个摔不动，一个锁不死。 看得吴岩意兴阑珊：“行了，就这样吧，俩废物。” 陆典：“班长，他个高。” 唐三江：“班长，他死沉！” “个高又怎样？死沉又如何？”说话间，吴岩出手了…… 第3章 你要对我负责 很快，吴岩回到教室。 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的。 双手插袋，谁都不爱。 反倒是跟在后面的陆典和唐三江有些狼狈。 一个拧巴两腿，一个龇牙咧嘴。 还必须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窗台边上的萧婷芳放下心来，抚了抚小有规模的胸口。 这一切表现都被赵晓晓看在眼里，交汇的目光意味深长。 看得萧婷芳俏脸刹时间就红到了脖子根儿。 赵晓晓挪开目光，从收完志愿表的朱前程手里抢过那沓子文件，随手一翻，就看到吴岩的字迹。 潇洒俊逸，不拘一格。 只是这志愿，竟然填的是北江中学？ 赵晓晓心中疑惑，拿着表格找到后排，直接拍在吴岩面前：“你敢不报中专？” 吴岩靠向后墙：“我不想找城里媳妇了，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这话别人听不明白。 赵晓晓一听就明白了，娇躯一拧，跺跺脚离开，嘴里嘟哝道：“谁要对你负责！” 不晓得前因后果的唐三江和陆典，隔着吴岩相视一眼。 这种眼神交流，自打从操场回来，就没停止过。 旋即唐三江开口了，“班长，我觉着萧婷芳更适合你，你不觉得他有点像山口百惠吗？” 陆胖子马上表示不同意见，“明明更像酒井法子，不过也比赵晓晓更漂亮……” 吴岩仰头望天，结果看到的只是芦苇铺就的屋顶。 萧婷芳是很漂亮，可他喜欢的是唐三江。 至少前世毕业之前，她的表白信送到了老唐手里。 这特么的老唐，还在这里假惺惺？ 虽然唐三江眼下不知情，吴岩依旧忍不住腹诽了一遍。 回过神来，吴岩问老唐：“刚才踢你那一脚？” 唐三江顿觉下面一紧：“现在好多了。” 吴岩一阵惋惜，下手轻了。 “对了，班长，刚才你对付我那一招叫什么？” “顶胸击裆！” 陆胖子又接着问：“我那一招叫啥？” “别脚锁喉！” 不过两招稀松平常的散手。 片刻后，陆胖子幽幽道：“那志愿表，我填啥都考不上。其实毕业后，我想去武校！” 吴岩一怔。 为了打架？ 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的那种？ 上辈子陆胖子就是因为练了三年武校，走上社会之后，出手没轻没重。 失手将人打死，最后踉跄入狱。 吴岩摇摇头。 在性子没磨平之前，他不建议这个铁憨憨去碰武了。 驾驭不了，反受其害。 虽然他刚才拿住二人那俩招散手，就是前世跟着陆胖子学来的。 不过在法治社会，够用了。 陆胖子心有不甘，双手下意识地在桌子底下摆弄着吴岩刚刚制服他的那一招。 “照我说，练什么武术，都是花架子！好男儿就该去当兵，扛枪打炮，多威风，多霸气！” 三观还挺正。 上辈子唐三江年满18岁，的确是去当兵了来着。 由于身体条件突出，战斗素养过硬，在部队如鱼得水。 可惜赶上97大裁员，因为文凭太低，被不幸淘汰了。 退伍之后，在吴岩面前，哭成个铁憨憨。 当然，在喝醉之后。 不过对于体委这个想法，吴岩并没有反对。 文凭上的差距，都是可以弥补的。 毕竟来日方长。 唐三江小胜一局，依然在桌子底下比划着刚才被吴岩反击的那招。 隐隐的蛋疼。 那招太毒了。 看不出来班长，人畜无害、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出手竟然那么狠辣，刁钻。 说出去指定没人信。 短暂的插曲过后，劳委和体委，还是班长镇压下的两只神兽。 出不了笼。 至于两只神兽私下里的变化，班里其他人体会不到。 因为此时他们正在被吴岩的志愿填报表为难住了。 连一向身为标杆和榜样的班长，都放弃中专，改选重点高中了。 那我们这些打算报中专，跳农门的，还能继续吗？ 不少人踌躇着，纷纷从朱前程手里抽回了表格。 朱前程一看，这也不用送了。 毕竟沈老师在乎的那百分之十的香饽饽，几乎全都把表抽走了。 吴岩并没有理会。 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至于把所有由于中专耽误的人生，全都扭转过来，更不可能。 因为这年头，一般农村家庭，几乎被重点中专的免费、有补贴且包分配政策，拿捏的死死的。 毕竟穷啊。 高中三年的花费，加上大学四年的费用，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上了高中，并不意味着就能上大学。 这里头还有八成以上的淘汰率。 能上本科，含金量极高。 然而吴岩这一冷处理，事情却持续发酵，不胫而走。 一部分是那些打算报中专的香饽饽们，跑到办公室去问老沈，问其他老师所致。 更大一部分是被老沈无视的那些渣渣们，四处宣扬，添油加醋导致的。 于是到了晚上。 全校人都知道吴岩弃考重点中专，而改选重点高中了。 这迷惑的操作，引发各种猜测。 尤其是在爱分个是非对错的年龄里，更是停不下来。 “……听说省城财会学校每年就在北江招两三个人，可北江中学会招两三百个，省城财会中学录取分数比北江中学高哎……” “……这么说来，吴岩是担心实力不足，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吗？” “……不清楚哎。不过教研室的老师们都说了，重点中专的免费入读、包分配和补贴政策都不变，而且农转非也依然可以，这么好的条件，没道理不报的……” 在九零年代的农村世界观里，很多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但是更多人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 当然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起说：“我家城里的亲戚，都打算上北江中学，将来考大学的，吴岩这样做，其实很正常。” 可这种说法，很快就被传言淹没了。 传到后来，一致觉得吴岩脑抽了，才做出这么错误的决定。 甚至连看向吴岩的目光，都透着异样。 对此，吴岩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耐不住风风火火的赵晓晓，最先受不了。 趁着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一个健步冲上讲台，拾起板擦在讲台上重重地砸了几下。 “都听我说。”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拜托那些怀疑吴岩脑抽的同学，赶快醒一醒。” “他要是真的脑抽，能在这个学校，力压你们三年之久？回回分数超出你们几十上百分？” “倒是你们言之凿凿地议论来议论去，到头来连个脑抽的都不如？” 扎心了…… 这话杀伤力好大，偏偏又好有道理。 第4章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教室里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这是什么人间真实的逻辑。 一直置身事外的吴岩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看向讲台上那个气势如虹的女孩，忽然有点刮目相看。 这逻辑悖论，玩得是炉火纯青。 无怪乎后来能把服装外贸做到美利坚去。 人才啊！ 短暂的静寂之后，终于有人愤愤不平地开口了。 “可班长什么也不解释，我们都被搞糊涂了，志愿还怎么报？” “是啊是啊……”不少人跟着附和。 于是赵晓晓笑了，单手叉腰道：“志愿各人报各人的，他怎么报，有什么必要跟你们解释？就像是我，三个志愿全都填的‘北江中学’，我乐意，我也不稀得解释！” 台下不少人陷入深思。 报志愿的确是个人的事情，这事没有扎堆从众的。 眼看着达到效果，赵晓晓拍拍手，神色从容地走下讲台。 不料还真有人追问：“到底为什么呀？” 结果被周围人齐齐鄙视。 赵晓晓大发雌威，让围绕着自己的纷纷扰扰，清净了不少。 但真正让整件事情尘埃落定的，却还是由于老沈的出现。 最后一节晚自习。 老沈先在窗口和后门，做了几分钟死亡凝视，而后在一小部分人魂飞魄散的惊吓中走进教室，绕了一圈，最终来到吴岩桌前。 敲了敲桌面，径自背手离开。 吴岩长身而起，跟着出去，身后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昏暗的路灯下。 沈柏伦转过身来，推了推镜框：“说说，到底怎么想的？以前和你父母聊过，不是一直都想报个重点中专，捧个铁饭碗么？那样也安逸，不给家里增添负担。” “……看得出来，你父母培养你也不容易。现在你该报重点高中，他们也同意？” 吴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重就轻地谈起了自己的看法。 “沈主任，我觉得人不该在拼搏的年纪里选择安逸。现在报重点高中，高考会有变数不假。但是主动选择变数，总比工作后被动接受要强。” 这话听着新鲜，却又透着道理。 沈柏伦暗自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不简单。 让他这个老牌的教育工作者，差点无话可说了。 “你呢年轻气盛，想一出是一出很正常……” “可是沈主任，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沟通到这份上，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沈柏伦已经无话可说了。 作为吴岩的班主任，他比谁都清楚吴岩的潜力。 高中百分之二十的本科上线率，那又如何？ 只要他不退步，拼个本科稳稳的。如果能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上个名牌大学，又岂是重点中专可比的？ 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可作为老师，沈柏伦不能扯学生的后腿，只能点到为止说：“你的想法没错，不过要和家人商量好，毕竟上大学离不开家里的支持。” 然而吴岩并没有打算立刻和家人通气。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而且等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那会，他将有更多的筹码说服家人接受这个改变。 最起码让全家人不至于为上学的费用发愁。 “……然后也不要因为分数达线就有所放松。城里中学高手如云，努努力，争取一个好的入学排名，对你以后有好处。” 谈话就此结束。 老沈最后的叮嘱，也算是万变不离其宗。 回到教室，经历一遍教导主任班的审视之后，老沈站在讲台上，直截了当地道：“大家报志愿根据自身情况来，不要受别人影响。” “吴岩有冲击本科大学的潜力，我们要向他这种执着的求学精神学习。” 寥寥数语，定了基调。 纷纷扰扰，最终尘埃落定。 晚自习下课铃响了。 走读生陆续离开，住校生却依旧留在教室里，挑灯夜读。 根据学校规定，可以学到十点。 陆胖子和唐三江早已回了宿舍。 吴岩却还在复习。 时隔多年，中考试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半个多月后的中考，他等于和其他同学一样，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半个多月，看起来改变不了什么。 可对于吴岩来说，已经足够再度复习一轮了。 前世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随后的本科和研究生学历，都是靠着平时工作挤出来的时间，自学成才的。 自然形成一套适合自己的高效学习方法。 用这套方法，将课本和引申出来的知识点深耕一遍，争取中考多考几分。 老沈说得没错，虽然没了升学压力，但多考几分，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一学，就忘了时间。 直到抬起头来，发现赵晓晓不知何时，坐在唐三江的位置上，右手托腮，理直气壮道：“说吧，怎么谢我？” 有点妖娆。 让吴岩不由联想到多年以后的那次见面，所带来的惊艳冲击。 不过表面上，吴岩明显不太走心：“谢谢啊，你好聪明！” “就这？”赵晓晓撇撇嘴，一脸的不满意：“你能不能真诚一点？毕竟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 吴岩放下钢笔，双手合拢道：“好好好，我真诚地感谢你。” “说吧，我听着呢。” 赵晓晓满意得嘴角微微上扬，连带着抬头挺胸，透着一丝傲娇。 “以前我总听人说胸大无脑，但我发现你是例外。恭喜恭喜！” “吴岩，你去死！！！” 赵晓晓气鼓鼓地回到前排座位，嘴里还咕哝着胸大无脑的说辞，结果被旁边的萧婷芳听到，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好像也不小哎。 原来考不上重点高中的罪魁祸首在这儿…… 其实萧婷芳本身成绩并不差。 换到十年后大学扩招那会儿，走普通高中，拼个一本上线，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生不逢时。 一想到再过二十天，她就要彻底告别课本，接受家里的另一番安排，就忍不住惆怅。 时光哪，你慢些吧，总催着我长大…… 转眼间，三天即逝。 又到了两周一次的放风日。 对于毕业班来说，虽然只有短短半天，可却弥足珍贵。 周日上午第四节课一结束，六个班的学生犹如鸟兽出笼，齐齐涌向车棚。 连续两周没见荤腥了。 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弟弟妹妹的胡闹，以及家里萦绕的淡淡烟草味道。 唯有吴岩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直到天上乌云密布，眼看着倾盆大雨将至…… 第5章 重生墙倒屋塌 山雨欲来。 更糟糕的是，经过昨天初一、二年级学弟学妹们的放假洗劫，此时此刻的车棚，狼藉一片。 成片的车子东倒西歪。 那情形跟逃难差不多。 原本隔了两周时间，就很难记清车停的位置。 再经这么一通洗劫，找车的难度成倍增加。 不过吴岩不至如此。 径自打开锁在墙柱上的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抬脚一蹬，潇洒转身。 颇有敌后武动队的范儿。 途径车棚进门处，一脚刹停道：“怎么了？” 被问得不是旁人，正是萧婷芳。 进来的时候就看她急的团团转，如今都已经快哭了。 身为班长，吴岩自然要过问关心一下。 萧婷芳找不到自己的车子，原本就泫然欲泣。 加上突然被吴岩这么一打岔，急切的心情上，更添紧张，愈发踌躇不定了。 “我车子好像被人偷了。” 吴岩一怔，这也是常有之事。 住校生的车棚虽然从周一锁到周五不假，但周六和周日两天是空门大开的。 这时候趁乱偷走，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事可以查。 怕就怕车子被毕业班的学生骑回家，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事实上，越临近中考，辍学回家的人就越多。 反正到时也不耽误拿初中毕业证。 心里想到多种可能性，吴岩嘴上没说。 毕竟人已经够着急的了。 而是直接拍拍后座道：“搭我车吧，我送你回家。” 萧婷芳闻言一怔，连眼角带泪都忘了擦，就被吴岩拉过来按到后座上。 结果旁边等了半天的赵晓晓，直接把车子一扔，叉着小腰扯着嗓子就骂：“哪个王八蛋，把老娘的车子也偷啦？” 倒在地上的那辆永久女车，后轮犹在转悠。 吴岩早看到赵晓晓了，直截了当地道：“别闹，我这车不堪重负。” 被老同学当面揭穿，赵晓晓丝毫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把永久女车扶起来锁好，解下后座上的蛇皮袋过来，“我又不重！” 吴岩一脚把车子踩得飞起，瞬间滑出去好远：“那也不带。” 结果赵晓晓双臂环抱着胸口，不紧不慢地幽幽道：“行呀，你改填志愿的事儿，婶儿应该还不知道吧？” 赤果果的威胁。 虽然可恶，但很有效。 很快，二八大杠重回到她面前道：“上车。” 赵晓晓看了看空出来的大杠位置，拍拍萧婷芳道：“你坐前面去。” 于是，好端端的一场青春偶像剧，变成了琼瑶言情剧。 加上天上乌云越来越低，一路上吴岩马不停蹄地猛蹬，终于在暴雨来临之前，把俩人送到家。 路上问了萧婷芳的车型和新旧程度，答应下周帮她找找。 回到自家时，第一声雷骤然在头顶炸开。 天色已经黑暗下来。 还没来得及进院门，就听到小妹吴月害怕的哭声。 “别怕，小月，大哥回来了。”吴岩抱起刚上幼儿园的吴月，左右四顾，没见人影，心里蹭蹭冒火：“小江呢？” 平常地里再忙，老爸老妈也不会把小月一个人放在家里。 指定是二弟吴江自己溜出去撒欢了。 雷声渐进，豆大的雨点说下就下来了，很快就织成一片。 越来越密。 怀里抱着小妹，吴岩坐在堂屋廊檐下，心里憋着火，准备狠狠教训小江一顿。 玉不琢，不成器。 可当小江可怜巴巴地出现在大门口，吴岩什么气都没了。 浑身湿透，一腿的黄泥，手上还拎着个漆料桶。 这一看就是去掏龙虾黄鳝去了。 这是农村孩子为数不多的野趣之一。 盯着吴江换身干衣服，然后灌了他一碗姜茶，吴岩便坐在廊檐下发呆。 小妹没再纠缠他，转而去找小江玩了。 雨下了这么长时间，爸妈还没回来，看来是趁着下雨给秧苗追肥去了。 只是这雨若是再这么下下去，肥料怕也要白追了。 就在这时，当头又一雷声炸响。 让吴岩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西屋要塌了。 如今家里，连同灶房在内总共九间房。 除却堂屋这三年红砖灰瓦，盖的有模有样之外，其他都是这些年陆陆续续凑起来的。 东屋三间虽然也算是瓦房，旧砖新瓦混用不说，就连砖缝都没封，露出里面的泥浆。 至于西屋这两间，完全是多年前的土坯房。 没用一砖一瓦不说，甚至连屋顶都是茅草顶。 这么多年来，早已经摇摇欲坠。 每逢刮风下雨，都跟着担惊受怕。 看今天这山雨狂暴的架势，怕是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塌了也就塌了，算不上多大损失。 可屋里堆了一跺的化肥，专为十来亩水田和二十来亩葡萄园预备的。 四百多块。 父亲吴耀炳把家里所有积蓄都砸在这上面了。 这时墙倒屋塌，后果不堪设想。 前世足足损失了近半的化肥，连带着砸瘸了大黑的一条后腿。 损失不下两百块。 吴岩咬咬牙，冲进西屋。 虽然区区几百块钱，往后他有很多种办法能挣回来，可眼下真损失了，总让人忍不住伤心绝望。 干脆，能救一点是一点。 尽力而为吧。 先把大黑解了绳，牵到灶房门口拴住。 随后找块塑料布，裹住化肥，一袋袋地往东屋里倒腾。 50公斤一袋，对于年轻力壮的他，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快点，快点，再快点！ 轰隆隆，雷声阵阵。 不知是累到发晕的缘故，还是真的发生在眼前，吴岩总觉得西屋开始摇摇欲坠了。 好在二十多袋的化肥，眼看着搬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些寻常农具和干草柴火，来不及搬，也没什么要紧的。 吴岩一鼓作气。 转眼间搬完了化肥，拾完了农具，正准备最后一趟拾掇些干柴火。 就听灶房门口的大黑一阵狂叫。 回头一望，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轰隆隆。 西屋骤然倒塌！ 早已支撑不住的外山墙向外倒去，压倒一片黄瓜秧子，失去支撑的屋脊和草屋顶猝然轰塌下来，转眼间残垣一片。 尽力了。 吴岩走到水井边，打了盆水，端到廊檐下，擦洗一遍。 才觉得肩膀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侧头一看，红彤彤一片。 好在没破皮，不打紧。 心中忍不住腹诽：别人重生都是飞黄腾达，轮到自己就是墙倒屋塌。 第6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俩孩子早被吓傻了。 吴岩一手一个摸摸头，安慰道：“不怕不怕！”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吴岩说这话，倒不是单纯的安慰。 对他来说，利用时代的信息差，挣点快钱，给家里起栋新房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俩孩子哪想得到这一层？ 不过被这般摸摸脑袋，也慢慢回过神来。 小月顿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雨声渐止。 小月的哭声也渐渐停止。 不料这边哭声刚歇，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哭嚎：“老天爷嘞，你这是干什么哟喂……” 是老娘的声音。 吴岩抬脚出了堂屋，就看到自家老娘张兰慧，一屁股坐在菜园旁的道上，呼天抢地。 随后骑车回来的父亲吴耀炳也一脸严肃。 他虽然没有呼天抢地，但一张黑黢黢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流年不利！ 这要被街坊四邻看了笑话。 笑他为了省点小钱，早早地堆了这么一车化肥在家。 结果被一场大雨霍霍了。 看到俩口子的反应，吴岩无比庆幸，刚才的正确决定。 三步并作两步，奔出院门，赶到老娘身边，一把将人提溜起来，同时小声说：“妈，咱家化肥没事，我早搬到东屋去了。” 张兰慧脸上瞬间轻松起来。 拍拍身上的泥点，枪头一转就埋怨说：“那你不早说，害我被邻居看笑话！” “怪我怪我。” 吴耀炳也从断壁残垣中看出，真正被砸的东西没多少。 脸色好转之后，关心道：“你人没事吧？没磕着碰着？” 吴岩挥挥手，嘿嘿一笑：“我有数。” 张兰慧开始得意起来，“放心，咱家老大多聪明。那可是要考中专、跳农门的人！” 一瞬间，吴岩改报志愿的话，都到嘴边了。 顿了顿，还是没说出来，而是改口道：“爸，妈，你们别闹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出三年，我给咱家起一栋楼房，三层钢筋混凝土，任他风吹雨打，也不会倒。再拉上电话，咱也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哎，妈等着。”张兰慧笑呵呵地答应，显然没当真，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老大三年之内哪来的钱给家里起楼房这个隐含问题。 但吴岩眼下能说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云收雨歇。 街坊四邻纷纷过来表示慰问和同情。 面对这些，张兰慧始终带着笑容，甚至有些飘。 “倒就倒了！我家老大说了，将来拿钱给我盖栋楼！” 吴岩坐在廊檐下，心说：您刚才可没这么淡定。 但总归是自家老娘。 扯闲篇的功夫，也没忘从残垣断壁中翻找出些幸存下来的黄瓜。 碎掉的直接喂猪，完整的勉强留着。 然后一根一根又一根，竟也收了十来根。 “今晚就吃黄瓜拌粉皮了。”老娘念叨着，即便是拌一大盆的黄瓜粉皮，那也多了，于是挑出几根来，扬声吩咐道：“老大，没事把这黄瓜给你爷奶送去。” 吴岩双手箍住那五六根嫩绿的黄瓜，抬脚便往村西头走。 好不容易解放撒欢儿的大黑，立马跟上来，一步不落。 爷爷住在老宅，距离自家只隔着三两家，外加一个村部小学。 所以并不太远。 隔着老远，便看着奶奶佝偻着身子，躬身在菜园子里，似是在为被风吹雨打而伏地的茄子秧子扦插架子。 “奶！” 远远地一声叫唤，老太太果断应了一声，当即从菜园子里走了出来，顺便在西红柿秧子上摘了个刚泛红的果儿：“哟，大孙子来啦。” “……来，吃个洋柿子。” 吴岩腾不出手去接，只顾说着：“这是妈让送过来的。” 老太太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这有的还没长开……” “没办法，黄瓜架子被西屋砸坏掉了。” 老太太顿时就是一惊：“西屋倒了？” “奶，不用担心。倒之前，里头的化肥都被我腾到东屋去了。没什么损失。” 老太太放下心来，抬手摸了摸吴岩脑袋，面带欣慰，“还是我大孙子能干。” 结果一转头，进了篱笆院子，便冲着堂屋门前带着老花镜的爷爷直嚷嚷：“老大家西屋倒了，你也不看看去？成天就知道翻那些老掉牙的破书……” 老爷子倒也干脆，“倒都倒了，我去了，能把屋子扶起来怎地？” 老太太走到水缸前把西红柿洗了，不甘示弱地接着念叨：“你好歹去问问，损失些什么么？” 老爷子囫囵应着，只是眼神始终没离开书本道：“那损失了什么？” “多亏大孙子机灵，堆在西屋的化肥都腾出来，损失不大。”老太太把西红柿递给吴岩，旋即担心道：“只是西屋要重盖了，怕是又得需要一笔钱。” “……眼下大孙子又要中考，离开这乡里到城里去，少不得也得路费、生活费的……” 老爷子不以为然道：“小岩不是要考什么劳什子中专么，包吃包住还有补助拿，能花几个钱？” 吴岩咬了口西红柿，任由汁水在嘴里横流道：“爷，我想上高中，考大学！” 一听这话，老爷子立刻放下书本，抬起头来。 眉眼透过老花镜的镜框上沿，瞅着语出惊人的吴岩道：“大孙子，你这话是真是假？” “爷，我就这么打算的。就怕爸妈不同意，他们都惦记着让我农转非，到时候找个城里媳妇……” 话未说完，就被老爷子毫不留情一口打断：“呸，他们完小毕业，懂个屁！” 随即话锋一转，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大孙子，你想考大学是对的！爷支持你！” “甭管他什么时代，大学生总归比中专生值钱！” “眼光要往长远了看！”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拉过吴岩坐在身边，开启喋喋不休地唠起了‘想当年’…… 虽然内容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吴岩仍旧感觉到，老爷子这回是真上心了。 话也跟着多了。 遥想当年，老爷子也是十里八村屈指可数的文化人。 走南闯北几十年下来，历经风雨，深谙知识和人才的份量。 如今吴岩这一改变主意，反倒是遂了他的意，直觉得老吴家振兴有望了。 不觉间，脸色渐暗。 吴岩起身道：“爷，奶，我得回去准备回校了。” 老爷子也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摸出个手帕包，一层层地揭开，露出里面的票子来。 离休这么多年，老爷子才是全家最有钱的人。 随手抽出一张大团结给吴岩：“拿去买点好吃的，好好考高中！” “不了，爷，我有钱花。”吴岩没接。 却被老爷子一瞪眼，“给你就拿着。” 最后还是老太太接过来，连同俩熟鸡蛋，一起塞到他的口袋说：“拿着，课业负担重，得好好补补。” 第7章 小龙虾，大商机 从老爷子家里出来，在学校门口遇到找来的小江。 身为弟弟，小江一直活在大哥的阴影中。 不仅在家里，常常被父母拿来跟大哥比；而且在学校里，老师也常提起大哥的名字。 所以在面对大哥时，小江没来由地，气势就先弱了三分。 尤其是今天偷摸着出去掏龙虾，把小妹一人丢家里，又赶上打雷下雨，结果还没大哥逮个正着…… 这账还没算呢。 眼瞅着小江低着头，吴岩随手把奶奶给的熟鸡蛋递给他。 小江意外地直瞪眼，“是给我的吗？” “不给你，还能有谁？” 小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剥了壳，一口塞进嘴里。 然后就听吴岩问道：“现在贩子收龙虾多少钱一斤？” 小江条件反射地回道：“一毛钱一斤！” 说完，才觉得心虚、后悔。 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么？ 可惜，覆水难收。 出乎意料的是，大哥并没抓住这点说事，反而因此露出思忖之意。 和后世火爆全华夏的盛况相比，眼下小龙虾的收购价也是低到离谱了。 看来这年头，稀缺的不是小龙虾货源，而是烧制方法。 只要会吃，农村的野生小龙虾根本不会泛滥成灾。 好歹也是肉。 比起猪肉来说，一块七一斤的高价，让寻常人家着实难以高攀。 满地乱爬的小龙虾，根本就不要钱。 如果小龙虾的美味被彻底发掘出来，农村家庭甚至可以过上顿顿有肉的幸福生活。 吴岩隐约记得，小龙虾是三年后才慢慢火爆起来的。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有个南北货客商老许，调配出了一款十三香调料。 先是被一个瞎子用来烧田螺，结果卖到飞起。 后又被瞎子的连襟用来烧小龙虾，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规模越来越大，火遍大江南北，甚至成为一张城市名片。 小龙虾，大商机。 好巧不巧的是，吴岩清楚记得这十三香调料的配方。 不仅如此，他还很会烧。 不管是十三香的，还是蒜泥的，各种吃法，他都会那么……亿点点。 心里大约有个谱，吴岩也没多琢磨。 小江眼见大哥没抓住自己掏龙虾去卖这事不放，心里的戒备慢慢放下来。 直到被突然问起：“你一个小屁孩，成天想着挣钱干什么？”，这才脱口而出道： “我要买雪糕给丽丽吃。” “丽丽是谁？” “谁也不是，是……是我好哥们！” 小江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当大哥的也没揭穿，只是笑了道：“想挣钱可以，但像你那样挣，可不行。” “那该怎么挣钱？”小江眼里骤然明亮。 吴岩卖了个关子，没有多说：“等我考完试再说。” 转眼到了家。 隔着老远就听着自家老娘在那边骂骂咧咧，透着百分之一百二的不开心。 细听之下才明白，都是村里戴大娘惹得。 自家西屋塌了这种事儿，走过路过都会看见。 起初戴大娘也和旁人一样，是过来嘘寒问暖来着。 结果自家老娘依旧是笑呵呵地应付着，不仅没有丝毫伤心难过，反而开始凡尔赛了。 “……倒了不打紧，反正也没造成损失。” “……而且老大说了，等将来他工作，直接给家里盖楼房！” 你这让人还怎么安慰？ 作为村里的风光人物，戴大娘当时就听不下去了。 以至于过来安慰的初心也走偏了。 “吴岩他娘，我说句话，你也别不高兴。” “……照我说，你家那堆化肥还不如被大雨冲了呢。” “……去年你们俩口子悉心照顾那葡萄园，追肥打药，日夜照料，到头来怎么着？” “……结了几万斤果子不假，结果卖出去几成？到头来，不都是送给村里人解馋了？” “……哎哟喂，去年那日子我是不敢想，吃你家的葡萄吃到腻歪……”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张兰慧的脸色顿时黑下来，去年二十多亩葡萄园第一年坐果，拢共高达六万斤！ 原本这是一件丰收的大喜事。 不曾想，北江的果市，被北方来的卡车队冲击得溃不成军。 导致最后采摘下来的葡萄，足足有一半没卖出去。 最终全都便宜村里人了。 免费送给大家吃。 结果还没落着好，竟被这戴家娘们这么说！ 难怪自家老娘气成这样。 吴岩随手把另一个熟鸡蛋塞给小月，这才走到张兰慧身边：“妈，别生气了。” “……今年咱家葡萄包我身上，保证都给你卖出去！村里人再想吃葡萄，门儿都没有。” “就是！”张兰慧瞬间解了气，随即话头一转：“不过几万斤的葡萄确实不好卖！” “放心吧，妈，我有办法。” 张兰慧露出意动之色：“真的？” 吴岩点头，“咱家的葡萄品种不错，比起北方过来的味道好多了。只要把握先机，不难出掉。” 说到自家葡萄，那是和老大的成绩一样，让张兰慧自豪的资本：“看来化肥还是得追！” “追，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张兰慧欣慰之余，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 不过被儿子这么一开导，心里真的燃起几分希望来。 如果六万斤葡萄都能卖掉，即便按照五分钱一斤的批发价，也是足足三千块了。 抵得上去年的全部收入了。 加上上市初期，能卖一段时间的高价，起码能多挣个千八百的。 关键是，这事让人倍儿提气。 起码戴家娘们再带孩子过来吃葡萄时，自己就可以挺直腰杆地炫耀说：“哎呀，对不住啊，今年家里葡萄根本不愁卖的……” 想想就让人扬眉吐气。 高兴之余，张兰慧往儿子的米袋里，多塞了三五颗鸡蛋，边塞边道：“老大，过几天端午节了，粽子什么的，妈实在是没工夫包。等忙过这阵……” 吴岩摆摆手：“妈，不用了。我这复习呢，没工夫过节。” 张兰慧从屋里拿出又一张大团结：“好好复习，妈等着你给我长脸！” “不会让你和爸失望的。” 第8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一下午的功夫，吴岩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回校了。 这在努力跳出农门的学习生涯中，早已稀松平常。 没人觉得有多苦。 二八大杠刚拐到村口，赵晓晓早已俏生生地等在那里了。 吴岩单脚撑地停稳车子，四处望了望：“人呢？” “我不是人哪？”赵晓晓气咻咻地一跺脚，俏臀一拧，霸占后座，这才道：“别看了，人早走啦。” 得，连琼瑶剧都没得演了。 成兄弟连了。 “对了，看到你家西屋倒了，没事吧？” 吴岩摇摇头，“没事，得亏我英明神武，提前一步把化肥全都腾了出来。” 赵晓晓跟着疑惑：“水田肥不都追完了吗？” “是葡萄园的肥料。” 说起葡萄园，赵晓晓也是记忆犹新：“你家葡萄真好吃！就是白白送人那么多，挺可惜的。” 吴岩猛蹬几下，二八大杠立刻飞快起来：“放心，今年不会了。” 赵晓晓跟着好奇：“叔找到销路了？还是找到大买家了？” 吴岩摇头：“不是，因为有我。” 看着吴岩自信的背影有些轩昂，赵晓晓唇角轻扬，嘴上却不遗余力地打击道：“不吹牛会死呀？瞧把你能耐的。” 对此，吴岩懒得解释。 反倒把赵晓晓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喂，你真有办法？” 吴岩依旧只是点点头，酷酷的。 赵晓晓灵机一动：“所以你是打算靠这事，让叔婶支持你上高中？” 想到这一点，赵晓晓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吴岩却忍不住失笑了：“当然不是！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赵晓晓撇撇嘴。 这不是损人呢么？ 平时写五百字作文，都能揪掉一把头发。 写小说，动辄几十页，上百页的，那不如直接削发为尼，出家得了。 伴随着嘴角越撇越高，赵晓晓的纤手也摸上了吴岩的后腰，直接威胁道：“说不说？” “你要是拧疼我了，咱俩都得摔沟里！”吴岩先是警告一番，接着解释道：“帮家里卖葡萄只是捎带手的事儿，至于让爸妈同意我上高中这事，我另有计划。” “什么计划？” “创业挣钱！有了钱，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赵晓晓并没有钻‘钱是不是万能’这个牛角尖，而是直接问起道：“怎么挣钱？” “商业机密。” “呸，稀罕！”赵晓晓嘴上毫不在意，心里的期待却被直接拉满，默默收回了纤手。 然后暗暗打定主意，等到考完试，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休想掏出姑奶奶的手掌心！ 打定主意，赵晓晓心情愉快起来。 看着天边的绚丽晚霞，忍不住哼起了歌。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结果刚唱到一半，就被吴岩幽幽地打断：“唱的不如萧婷芳好听。” 听到这话，赵晓晓紧握秀拳，面目狰狞，嘴上却云淡风轻地说：“她是文娱委员，我当然不如她了。” 吴岩失笑着点点头，“都忘了这茬了。” 初一初二时，萧婷芳的确是文娱委员的来着。 只是到了毕业班，音乐、美术这种课就只存在于课程表上了。 而萧婷芳这个文娱委员的存在感，也就大大地削弱了。 歌是唱不下去了。 赵晓晓恨恨地揶揄道：“万一将来你挣了钱，叔婶还不支持你读高中，那该怎么办？” 吴岩直接把皮球踢回去道：“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毕竟你要对我负责！” “谁要对你负责了！” 急了，她急了！ 吴岩心情愉快。 回到宾湖中学，第一节晚自习已经下课了。 虽然只是半天的休息，可众人全都恍若充满电一样。 活跃异常。 吴岩坐回座位，唐三江立刻凑过来。 于是吴岩提了提萧婷芳丢车的事，叫他去帮忙问问。 唐三江一听是山口百惠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转眼就跑了个没影。 难不成真是一对……狗男女？ 吴岩瞅了瞅右前方萧婷芳的纤纤背影，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夜渐深。 等到第三节晚自习结束，消失两节课的三江，直接把车骑回来了。 坐在窗口的萧婷芳最先看到，高兴地顿时坐不住了。 但是没有班长允许，她不会擅离教室出门。 毕竟她是乖乖女。 直到陆典捅了捅吴岩，吴岩这才注意到门外，唐三江横跨在车上的骚包样。 抬手冲早就看过来的萧婷芳招招手，一同出了教室。 “这车是你的吧？” 萧婷芳猛点臻首，俏脸上充满着失而复得的惊喜。 “还给你！” 不等吴岩开口，俩人已经完成交接。 看着麻溜从车上下来、甚至用衣服擦车的唐三江，吴岩愈发笃定，这果真是一对……狗男女！ 尤其是面对老唐那滔滔不绝吹牛皮的样子，萧婷芳居然能听得进去。 回到教室。 吴岩问道：“找车时候真受伤了？” “怎么可能？我要真受伤了，岂不是丢班长的脸？”唐三江一口否认道：“刚才说的那么夸张，主要是为了让山口百惠记着咱的人情。” 话音刚落，一网兜的粽子被丢到面前。 “谢谢你们。” 说完这话，萧婷芳拧身就跑掉了。 吴岩顺手把粽子推给三江：“给，你的人情。” 唐三江一脸惊喜：“班长，这可是山口百惠亲手包的粽子哎。一起吃！” 看着三江那喜不自胜的样子，吴岩忽然意识到，前世萧婷芳对于唐三江的表白，恐怕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到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想到这里，吴岩更没食欲了：“我不喜欢吃。” 只能化食欲为动力，寄情书本。 书中自有颜如玉！ 另一边的陆典伸手欲夺：“我喜欢吃。” 长手长脚的唐三江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你那么胖，还是少吃点吧，为国家节约粮食。” “我去你大爷的，唐三江！”陆典原地爆炸。 “怎么着，要不要出去单练？”唐三江毫不示弱。 “去就去，谁怕谁？”陆典撸起袖子，唐三江却看向吴岩。 吴岩头也不抬，径自挥挥手：“我忙着呢，你们练你们的，练完跑上五千米，不跑完别回来。” 卧龙凤雏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吴岩终于落了清净，看书效率成倍提升，甚至多了许多感悟。 不知不觉，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班里走读生陆续回家，住校生也三三两两地回了宿舍。 吴岩还是没有停下来。 毕竟这种状态太难得了，能多看一些是一些。 直到一阵芳香入鼻，方才打断他的复习。 吴岩抬头瞥了一眼，发现是萧婷芳，便随口道：“三江不在，他在操场，也可能逃课回家了。” 对此，萧婷芳不答反问道：“你不喜欢我包的粽子？” “那不是专门送给三江的吗？”吴岩下意识地道，直到发现眼前的俏脸一白，红唇抿了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难道不是？ 吴岩再想确认时，萧婷芳已经离开了。 第9章 那封阴差阳错的情书 打那以后，吴岩并没有机会去确认。 更何况，一包粽子而已。 被唐三江当晚就干完了，即便后来知道错了，也找不回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中考还剩14天…… 还剩13天…… …… 还剩5天。 说是还剩5天，但是刨掉考前的两天假，所有人都知道，最后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只有3天了！ 班里出奇地和谐起来。 就连卧龙凤雏这俩刺头都开始惺惺相惜了。 别说打架了，就连拌嘴都没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同学之间开始偷偷传阅一个精美的笔记本。 五彩缤纷的信纸，潇洒飘逸的线条，不拘一格的排版，以及四大天王的插画。 处处透着精致。 起初吴岩没关心这些。 直到第一本精美的笔记本传到自己手里，同时班里同样的笔记本越来越多，他才发现不对。 这不是普通的精美笔记本。 而是被当做了同学录。 上面留下了每一位同学的临别赠言，有的甚至还有一些涂鸦和联系方式。 更意外的是，扉页上竟然写着：宾湖中学90届4班同学录——吴岩。 这竟然是一份以自己名义传出去的同学录！ 但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本子存在的人。 两世为人，居然不知不觉就被人利用了。 而且是利用来做生意了。 吴岩当即意识到，班里的这股同学录风潮，都是手里这本带起来的。 “三江，这本子多少钱？” 凤雏立刻凑过来，“怎么，班长，你也想买？我跟你说，可贵了，三块五一本！” 卧龙跟着附和：“关键三块五也买不到，整个乡里都断货了！” 吴岩没有被二人的话左右，径自吩咐道：“去查查，哪里还能买到？” 这种笔记本虽然精致，但也不至于缺货。 只要是还有利可图，门口小卖店的老板，就会源源不断地进货。 这里头一定有人控制货源渠道。 唐三江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吴岩目光回到手里的笔记本上，心里一动，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想利用自己打开生意局面，不可避免地会留下蛛丝马迹。 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致我的开裆裤同学： ……陪读十二年，年年在一起。朝朝又暮暮，岁岁又年年。而今你高中，我却家里蹲。但愿他日见，勿把我相忘…… 这恶趣味的称呼，除了赵晓晓，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人。 至于这乐府诗集体的赠言内容，怕是赵晓晓找了高人加工所致。 单凭她自己，肯定写不出这么整齐的五言乐府体。 除却洋洋百来字的临别赠言，下面还有趣味涂鸦和联系方式。 虽然联系方式没有具体到门到户，但是留下的那个号码，却是村书记家的电话。 前世吴岩上中专之后没少打，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同学录中的第一页内容。 不仅格式工整，而且内容齐全，完全就是一页参考样本。 这更加证实了吴岩的猜测。 加上这几天，经常抬起头来见不到赵晓晓人影，他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半个钟头之后，凤雏回来了。 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卖起了关子：“班长，你一定想不到这本子都是谁在背后偷偷卖！” 吴岩泰然自若道：“赵晓晓吧！” “啊？”凤雏错愕道，“你都知道了？” 吴岩点点头：“我叫你去查，只是为了验证一下。” “班长真高明！”凤雏竖起大拇指，不情不愿地腹诽：可恶，又让班长装到了！ 不过赵晓晓这事，前世并没有这一出。 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 只可惜现在赵晓晓人不在，不能当场问个清楚明白。 这时恰巧萧婷芳走过来，怀里珍重地抱着一个精致笔记本。 “班长，你能帮我留个言么？” 吴岩点头接过来，并没有注意到萧婷芳此刻内心的紧张，以及面色的微微泛红。 随口问道：“赵晓晓人呢？” “她……她……出去了！” “你紧张什么？”吴岩脱口而出道，“怕我不好好写么？” 说着，翻开笔记本。 这是一个全新的笔记本。 萧婷芳居然想让自己第一个写，吴岩心里倍觉舒坦，撇了撇旁边的凤雏，眼神里不住地暗示：我写了哟，我真写了哟！ 这可是第一次呀。 凤雏压根没读懂他的意思。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山口百惠，她的一颦一笑，该怎么形容来着？ 结果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特么的，凤雏默默地骂了一句，平生第一回有些后悔，没好好学习。 紧接着就被吴岩那边的一幕打断了。 吴岩翻过扉页，直到第一页，一只漂亮的千纸鹤映入眼帘。 千纸鹤漂亮，不仅是因为造型神似，关键是采用彩纸折成，上面依稀还有字迹。 “这是什么？”凤雏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抢。 萧婷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美眸都跟着瞪大了几分。 好在吴岩眼疾手快。 在自己眼皮底下，岂容外人染指？ 更关键的是，这只千纸鹤摆明了送给自己的！ 不然，萧婷芳不会专程送本子过来，请他第一个写赠言。 眼见千纸鹤落入吴岩之手，萧婷芳如释重负，心怀惴惴地溜走了。 凤雏忍不住好奇，连连追问：“班长，这千纸鹤到底是什么？” 对凤雏的好奇充耳不闻，吴岩看着手里的千纸鹤，怔怔出神。 这东西有点眼熟。 似乎上辈子萧婷芳送给唐三江的那封情书，就是叠成这样的千纸鹤。 天蓝色彩纸，尾巴上坠着一颗娟秀的爱心。 为何这辈子情书却送到自己手里？ 莫非是蝴蝶效应？ 吴岩摇了摇头，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上辈子的那封情书也是写给自己的！ 当时萧婷芳专程送过来，并没有同学录的掩护。 以至于唐三江伸手来抢的时候，吴岩并没有阻拦。 加上这年头的情书内容，往往含蓄到连抬头称呼都省掉了。 一切都朦胧得令人发指。 以至于阴差阳错，时至今日。 这特么就错得离谱！ 回过神来，吴岩抬手给了凤雏一脑嘣儿：“以后我的东西，你特么别乱抢！” 凤雏揉揉脑袋瓜儿，莫名其妙又无比冤枉道：“我抢什么了我？” 第10章 打扰了，是我不配 得亏上辈子这俩人除了情书之外，再无更多交集。 不然可不就是拍一脑嘣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吴岩收起千纸鹤，洋洋洒洒地在萧婷芳的同学录第一页写下： 走自己的路，做喜欢的事，成为最好的你！ 字迹飘逸，笔锋有力。 随后亲手送到萧婷芳手里，顺带着夹了张纸条在其中。 至于千纸鹤上写的内容，和记忆里大差不差。 依旧是没有明确称呼的朦胧表白，读起来像是朦胧诗，又像是弯弯绕。 不论谁拿到，都能有一番独特的解读。 毕竟那可是萧婷芳呀！ 谁能拒绝她的表白？ 至少全班没几个人男生能办到，包括吴岩在内。 收回同学录的萧婷芳，心怀惴惴，直到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方才放下心来，同时俏脸瞬间红润，甚至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晚上七点四十，相约在操场。 临近夏至，七点钟才差不多天黑。 而七点四十，操场上的能见度可以掩盖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心跳得好快！ 但同时萧婷芳感觉，内心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和勇气，催动她去挣脱一些东西。 比如，家里的安排。 就在这时，同桌伸出手来：“你那同学录呢？” 沉浸在激动和喜悦之中的萧婷芳，起初还没反应过来。 同桌又道：“你不是买了个笔记本做同学录么？班长写完，让我们接着写呀！” “不用，不用。”萧婷芳果断拒绝。 同桌一脸黑线：打扰了，是我不配。 直到后来，同桌才更清楚地意识到，不是我不配，而是除了班长之外的人，全都不配。 下午，吴岩终于见到了赵晓晓。 这家伙不仅垄断了宾湖中学毕业班的同学录生意，而且把手伸到了街对面的中心小学。 在被吴岩叫到外面墙角处时，赵晓晓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在中心小学大杀四方的经历。 “别看中心小学只有两个毕业班，可他们对于这种精致漂亮的笔记本，毫无抵抗力。很多四年级、三年级的小学生，把攒的许久的零花钱拿过来买。” “到头来一算，在那边卖掉的笔记本，竟然跟这边差不多。” “怎么样，本姑娘厉害吧？” 说到后来，赵晓晓把胸脯拍得直晃悠，骄傲地道。 吴岩环抱着双臂，点点头：“挣了多少？” “小二百块！”赵晓晓胸脯挺得更加巍峨了。 不料吴岩把手一伸：“利用我打广告，代言费呢？” 见状赵晓晓立刻改口：“其实人家也没挣多少钱，一百多块，距离二百还差点远呢！” “……不过我可以免费送你一个精美笔记本，就当是两清了。” 吴岩当然没打算真的敲竹杠。 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赵晓晓折腾的动静有多大，以及能有多少收获。 结果，看来还不错。 起码赶得上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生意不能可持续发展。 至少赵晓晓的生意头脑，还是不错的，胆大心细，敢说敢干。 吴岩甚至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未来女老板拴在身边了。 毕竟日后读书时，他很需要一个帮手。 不是为了红袖添香。 而是为了代替自己出面做生意、挣钱、开厂以及跑业务。 再说，红袖添香这种事，非萧婷芳莫属。 见吴岩拿了本子就走，赵晓晓趁机跟上道：“你到底打算怎么挣钱，能挣我这么多么？” “你这点钱，最多是我一天的收入。”吴岩适时地抛出点诱饵：“关键我这生意，起码能做四五十天。” 一天两百块，四五十天，高达八九千！ 四舍五入，就是万元户！ 什么生意能挣这么多？ 赵晓晓下意识地不信，刚想说吹牛，吴岩已经走远了。 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赵晓晓秀眉微皱，甚至觉得刚挣来的一百六十块钱不香了。 她全然没意识到，胃口就这样被不知不觉间吊起来了。 不管了，这事跟定他了！ 太阳西斜。 喧嚣了一天的校园，在太阳落山之后，慢慢宁静下来。 晚自习的班里也意外的安静，只有笔不断写在纸上传出的沙沙声音。 那是众人互相在同学录上留言的声音。 三年同窗，分别在即。 似乎每个人都把离别的惆怅寄托在这小小的笔记本上，千言万语化成寥寥数语。 互道衷肠，共同祝福，憧憬未来。 所以从某方面来说，赵晓晓的这摊小生意，倒意外产生点积极的意义来。 两世为人的吴岩，把这一切看得很清，以至于很难生出惆怅的同理心。 所以他给同学写的赠言，全都充满着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在他看来，这不仅不是结束，反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何至于惆怅？ 这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么？ 所以吴岩不仅不惆怅，甚至还很期待，很活跃。 因为重生以来的生活轨迹，在他决定上高中、考大学之后，发生了诸多的变化和偏移。 在这之中，来自萧婷芳的表白情书，是他感到最为兴奋和意外的改变。 毕竟，那可是来自未来大明星的青睐和钟情。 只是，天色渐暗。 萧婷芳却没有出现在教室。 这对于向来准时准点的她，很是反常。 难道她是没有看到那张纸条？ 吴岩摇摇头，觉得不会出这样的乌龙。 直到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人约黄昏后’的程度，萧婷芳还是没有出现。 这就奇怪了。 吴岩收回目光，合上书本，站起身来，从后门离开。 他必须主动出击。 先是走女生宿舍门前转了一圈，萧婷芳的宿舍并没有灯光。 很明显，人不在宿舍。 再次路过教室的时候，又远远看了一眼，依旧是没人。 于是吴岩闲庭信步地继续走，不觉间走到空旷静谧的操场。 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深沉。 萧婷芳究竟去哪儿了？ 吴岩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担心这个红颜薄命的女生了。 脚下不由加快起来。 就在这时，操场跑道旁边的树荫下，突然斜插过来一道泛白的身影：“吴岩！” “萧婷芳，是你吗？” 第11章 偷偷摸摸的理由 漆黑的夜色下。 望着越走越近的白色波点连衣裙，吴岩的语气并不确定。 但这并不妨碍萧婷芳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所以是确定无疑的口气。 其实萧婷芳半个钟头之前就来了。 为了这次见面，她甚至认真洗了个澡，换了最漂亮的连衣裙，把身上弄得香香的，而且破天荒地涂了口红。 只是这般夜色下，吴岩除了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其他根本欣赏不到。 “你怎么不回教室？我都找到你宿舍去了。” 他都找到女生宿舍去了！ 萧婷芳暗自欢喜，原来他真的有在担心自己。 “因为害怕被班里同学看出来，所以就提前过来了呀。” 两人并肩走着，吴岩嗅着鼻间的芳香，大大方方地道：“怕他们做什么，至少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话在萧婷芳看来，就是吴岩并不忌讳两人的事被别人知道了。 本身就是一种接纳和认可。 萧婷芳心中愈发高兴，却依旧述说着偷偷摸摸的理由：“可是学校不许早恋呀，尤其是沈主任抓的那么严，影响到你就不好了。” 终归是为自己着想了。 吴岩并没有责备更多，只是笑着提醒：“早恋怎么了？最后三天，他哪里还管得着！” 萧婷芳一颗芳心犹如小鹿乱撞。 天呀，听他这么大胆地说话，实在是有点刺激。 尤其是下一刻，纤手一把被对方捉住，耳边传来那道充满魔性的嗓音：“其实偷偷摸摸也很好，至少很刺激！” 萧婷芳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 不知道是小手被心仪的人第一次牵着所致，还是这道魔性的声音导致。 总之，她彻底失去了方向，被吴岩牵着走。 吴岩手里头握着那只纤手，只觉得柔若无骨，光滑细腻。 于是下意识地在手心里摩挲了几下。 不料却遭遇了微弱的抵抗，竟然妄图往回抽。 结果却是被吴岩抓得更紧。 片刻的挣扎后，再度归于平静。 小手依旧牵着，两人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时不时地胳膊有所接触。 萧婷芳只觉得手臂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侧脸看了看那张脸庞，忽又浑身一松，纤手大胆地反握住对方。 “对了，你和唐三江……” 关于上辈子的表白乌龙，吴岩正想来个最终确认。 结果刚开口，就被萧婷芳气咻咻地打断：“那家伙太可恶了，居然把我送给你的粽子全都吃了！” 感觉手里的手臂微微颤抖，看来萧婷芳是真的生气了。 吴岩心中讶然，难得为凤雏说了句话：“他至少帮你找回了车子。” 不料萧婷芳也很理直气壮：“我知道，是你让他去找的。” 吴岩点点头。 这种憨憨的执拗劲，他就很喜欢。 “所以，你根本就不喜欢个高的，你对他也从来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萧婷芳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临了，还补充一句：“我只喜欢学习好的。” 声如蚊蚋。 吴岩摇摇头，假装道：“什么，我没听见。” “没什么啦。” 吴岩不再追问，真相终于大白了。 手里的女孩竟然喜欢自己两辈子了。 他一定会珍惜，不会再让她像前世那样，红颜薄命，抑郁而逝。 于是提议道：“最后几天，我们每晚都过来走走吧。” 萧婷芳微微一滞，“其实，只剩明晚最后一次机会了。” 的确如此，去掉即将过去的今天，就剩明后两天了。而后天离校放假，可不就只剩明晚最后一次机会了么？ 顿了顿，又忍不住道：“这样不会耽误你复习迎考么？” 吴岩摇摇头，“放心吧，我不仅复习结束，而且查漏补缺也差不多了。” “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 “瞎说了啦，重点高中我想都不敢想。” “可是你歌唱得好，人又这么漂亮，颜值高，气质好。” 被这么一通猛夸，萧婷芳声音渐渐低下去，手心却越来越热起来：“没有啦！” 吴岩声音却愈发正色起来：“这不是恭维。” “……还记得我给你的赠言么？如果你喜欢唱歌，喜欢文艺，那就大胆去努力，去学习。我会在背后无条件地支持你。” 萧婷芳摒弃了秀色，美眸中露出茫然之色来：“真的么？我可以吗？” 吴岩解释得倒也干脆，“至少在整个宾湖中学，如果你都不行，就没人能行。” 萧婷芳美眸渐渐亮了起来。 …… 与此同时，操场入口处。 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埋伏在围栏之后，翘首以盼。 无奈操场的能见度实在太低了。 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两道若即若离的人影。 “其中有一个肯定是班长！”凤雏笃定无疑地道，毕竟他是一路跟着吴岩过来的，只是怕被班长教训，不敢靠的太近。 “那另一个人呢？”卧龙瓮声瓮气地道。 “另一个肯定是女的！”凤雏再度断言道。 “为什么？”卧龙恪尽职守地履行着人设。 “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么？” 这回轮到卧龙笃定无疑了：“被宰了呗，我家天天杀猪，我最清楚了。” 凤雏一脸恨铁不成钢：“错，笨死的！” 卧龙愕然，“你特么在骂我！” “我没骂你。” “你明明就是，指鹿为马！” “猪啊，那叫指桑骂槐。” “你还骂？！” 凤雏使出了杀手锏，“你还想不想知道班长跟谁逛的？” 卧龙哦了一声，被迫息事宁人。 凤雏耐心地解释道：“你想好，这月黑风高夜，班长会和男生来压操场吗？” 卧龙恍然大悟：“说的对哦。” 凤雏进一步琢磨道：“不知道这女生是咱班，还是外班的？对了，咱班有没有女生不在教室？” “有啊，酒井法子不在。” “对哦，今天山口百惠叠了一只千纸鹤送给班长！” 卧龙凤雏跌坐着靠在一起。 “天哪，我的山口百惠！” “我的酒井法子……” 操场上，吴岩对于卧龙凤雏的盯梢浑然不知。 他只觉得和萧婷芳在一起的时光过得飞快，上课铃已经响了两遍，仍旧意犹未尽。 要不是萧婷芳生怕耽误他的复习，二人还会一直逛下去。 离开操场时，吴岩随口提起道：“以后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不怕。” 萧婷芳下意识地言听计从，随即要猛地摇头：“不行，还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晓晓知道。” “她知道怎么了？她是我兄弟。” “我觉得她也喜欢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2章 最后时光里的小张扬 和赵晓晓太熟了，绝不可能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否则，不光吴岩自己觉得别扭，就连赵晓晓恐怕也免不了别扭。 虽然前世，后来的相见，赵晓晓用她女强人一面，惊艳到了自己，但胸弟就是胸弟。 吴岩觉着自己被惊吓到了。 这种惊吓，必须再摸三个小时的小手，才能抚慰。 可惜今儿天色已晚，蚊子也越来越多，唯有留待明日。 来日方长。 回到教室，只剩最后一节晚自习。 吴岩觉着浑身充满了动力，抱起一大叠的密卷，就要开始沉浸式浏览。 架不住身边的卧龙凤雏目光闪烁，似有话说。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吴岩一声令下，凤雏立刻坦白：“班长，我们都知道了。” “是啊，班长。”卧龙立刻跟上。 “你们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 “你和山口百惠早恋！”凤雏祭出底牌，等着吴岩来求自己。 在这个早恋如虎的年代，学生最怕这种朦胧的情感被老师们知道，然后上纲上线，直至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凤雏觉得，吴岩也不例外，他也会怕。 不料吴岩只是反应平平地哦了一声道：“你们知道就好，别到处胡咧咧去！萧婷芳面皮薄，经不起你们的悠悠之口。” 凤雏一脸问号：“就这？” 吴岩开始沉浸式浏览。 另一边的卧龙，面露崇敬，意思全写在脸上：不愧是班长，早恋了，还是天不怕地不怕。 而凤雏，虽没讨得半点好处，也不至于真去老沈那告状。 毕竟讲义气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在他看来，与其山口百惠落到别人手里，不如便宜班长。 他也淳朴地希望山口百惠能过得好一点。 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相互赠了言，同学录的生意进入尾声。 重新回到教室的赵晓晓，红光满面，惹起阵阵惊呼。 正沉浸在最后知识点梳理中的吴岩，被唐三江迫不及待地打断：“班长，快看赵晓晓！” 吴岩波澜不惊地抬起头，一看，还真是露出意外之色。 赵晓晓，真的变成了赵妖精。 不仅化了明显的妆容，而且穿了件微透裙装，里面胸衣的轮廓都依稀可见。 这放在十年后，再寻常不过。 可在眼下，着实惊世骇俗。 女孩们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只有赵晓晓敢如此张扬地凸出身材优势。 “班长，她怎么敢穿成这样？”唐三江喃喃道。 “因为她是赵妖精！” 赵晓晓觉得没意思。 她穿得这么漂亮，班里却没一个男生敢于直视她的。 一个个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利落。 倒是里头胸衣的系带，被好几个女同学好奇地揪来扯去，勒得胸一阵阵发疼。 中饭时间。 教室空空荡荡。 吴岩合上密卷，抬头就看见旁边支棱着下巴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赵妖精。 由于角度的缘故，领口意外表现出深v的效果。 吴岩瞥了一眼，确实深不可测！ “虽说你爸是走家串户、操弄红白喜事的大厨，可你也不用营养这么好吧？” 赵晓晓噗嗤一笑，“全班男生，也就你敢大大方方地看过之后，还能一本正经地点评，人家就喜欢你这种不要脸的样子。” 吴岩手指敲着桌面，发出节奏感十足的马蹄声道：“我可是看着它长大的，怎么还不能说了？倒是你，这回挣的钱，全都花完了吧？” 赵晓晓连连点头，美眸晶晶亮道：“你怎么知道的？”随即深深一叹，“挣钱不容易，可花钱太容易了。所以等你挣钱时，可一定要带上我。” 吴岩拿眼一撇：“吃得了苦？” 赵妖精胸脯一挺：“当然，只要能挣钱！” 吴岩又问：“任劳任怨？” 赵妖精直接把胸脯拍的一阵波涛荡漾：“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行，回去等信。” 当晚，夜色深沉。 偌大的操场上，只有鞋底踩在炭渣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 “晓晓今天真漂亮！” “那也没你漂亮。” 对于这类送命题，两世为人的吴岩，早已驾轻就熟：“怎么，看上她的新衣服了？” 萧婷芳轻摇臻首：“其实她的新衣服我也有。但我妈不许我穿，我也不敢穿。” 这话让吴岩一滞。 此新衣，非彼新衣。 他哪里会想到，今天女生堆里讨论最多的，就是赵晓晓里面穿的那件，带花纹、带钢圈。 穿起来，特别好看。 不过吴岩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有什么不敢的，以后会慢慢普及的。” 萧婷芳惊讶道：“那么贵，也能普及？” 吴岩点点头，松开萧婷芳的小手，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 搂住了。 总不能第二次约会，还停留在摸摸小手的阶段。 萧婷芳猝不及防之下，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被吴岩带着往前走。 不过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很快被吴岩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那股子清香更近，也更刺激了他的谈兴。 加上萧婷芳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时不时地侧眸嫣然一笑，偶尔撩一下飘落耳际的凌乱发丝，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纯净，唯美。 总也看不够。 “明天就要分开了，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萧婷芳突发感慨，一脸的伤春悲秋。 结果被吴岩轻描淡写地一语逗笑：“大后天！回校跟车去考场呀。” 萧婷芳听了，咯咯直笑，而后才说：“可人家要去龙湖考场，你和晓晓去北江考场。” 吴岩趁机道：“不然考完试，你来找我吧。我打算做点小生意，正需要人帮忙。” 萧婷芳立刻欢呼雀跃，俏脸上犹如百花盛开：“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还发你工资。” “我不要你钱，你能让我去，人家已经很知足啦。” “我偏要给！” …… 操场入口处。 一只两只三四只，七只八只九十只。 唐三江已经悄没声息地摁死了几十只蚊子，操场上压跑道的俩人还没谈完。 谈恋爱就这么有意思么？ 唐三江一阵牙酸。 要不是生怕别人误闯操场，发现山口百惠早恋的事，他才不会大晚上缩在这里喂蚊子。 忍忍吧，也就这最后一晚了。 直到陆典那个憨憨跌跌撞撞地跑来：“快，快，叫班长，班里打起来了！” 第13章 努力成为更好的我们 吴岩很爆炸。 都到最后了，班里竟然还能出现打架这种恶性事件。 而且听卧龙那夸张的口气，似乎还见血了。 这种火急火燎之下，就没人在意从旁边悄悄溜走的萧婷芳。 其实这一幕，卧龙凤雏都看到了。 偏偏还要把头扭向一面，装作看不到。 尤其是凤雏，扭头的动作都有些夸张了。 然而等到回了教室，吴岩一看打架的二人，竟然是张娜和徐舒。 濒临爆炸的情绪，霎时间卸掉一半。 原来是这俩冤家。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跟卧龙凤雏的摩擦没什么本质区别。 只是这一回，徐舒鼻孔出血了，连带着鼻涕一抹，抹得满脸都是。 吴岩一进门，副班长朱前程就跑过来：“班长，要不要去通知沈主任？” “不用！” 朱前程有些迟疑，“打成这样，不得送医院吗？” “流点鼻血，能有多大事？”吴岩当机立断：“唐三江，你带徐舒去洗洗。” 和张娜怒目而视的徐舒，被一八九的唐三江一提溜，顿时失去气势，三步并作两步地被拉出教室。 随即吴岩走到张娜面前，看着那张复杂的面庞，语重心长地道：“张娜呀，舍不得人家，也不用把人弄得满脸是血吧？” 张娜本来绷着脸，维持着未来悍妇的凶猛气势，结果被吴岩这话一说，立刻破功一半。 “班长，你别胡说，我哪有？” 吴岩一边招呼陆典把被推翻的桌椅板凳扶起来，掉落一地的书本试卷收起来，一边反问道：“不然你们为什么打架？” 张娜脱口而出：“他刚才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哦……” 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全班同学立刻心领神会。 教室里的空气又重新愉快起来。 至于接下来张娜的分辩，完全没有人听了。 班长，就是班长。 一场见血的冲突，一出手就化于无形。 甚至还带来了几许欢快的空气。 尤其是谈及舍得舍不得的问题，班里开始洋溢起浓浓的离别之情。 不少曾经有过冲突摩擦的同学，破天荒地拉起手来，互道忏悔，互相原谅。 去而复返的唐三江，看到教室里这一片和谐，也是一脸懵逼：“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陆典摊手耸肩，表示他也没看懂。 其实吴岩那句化腐朽为神奇的话，倒也不是乱点鸳鸯谱。 因为上辈子，张娜和徐舒这俩冤家，愣是打了三年，闹了三年，最终睡一张床上了。 至于床上怎么打，谁在上谁在下，吴岩不得而知。 但当时听说俩人结婚的消息，绝对是大跌眼镜，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重生一世，他算是明白了，这特么就是相爱相杀呀。 不然俩人打完第一架，就该分开了，何至于一起同桌三年，不离不弃？ 然而。 这边徐舒和张娜刚重新坐到一起，那边就有人呜呜地抱头痛哭起来。 吴岩抬头一看。 大意了！ 离别互道至最后，可不就是抱头痛哭么？ 连身边的卧龙凤雏都带着惆怅，怔怔出神。 始料未及。 吴岩左右四顾，然后走上讲台。 作为班长，他没那么官迷，所以站到这里的机会并不多。 但他真往那儿一站，反而收到了意外效果。 抱头痛哭的声音小了下来，相顾无言的泪眼忍了下来，齐齐地看向他。 等待着他的一番肺腑之言，把这场离愁别绪，带上高潮。 然而等吴岩一开口，所有人都楞在那里了。 “你们哪，忒特么矫情！刚刚还打得鼻破血流的，这会就难舍难分、相顾泪眼了？” 所有人齐齐看向张娜和徐舒。 这俩始作俑者更是把头埋得很低，低到桌面之下。 不过紧接着吴岩话锋一转，解救了他们，“你们也别都看他俩。就说蔡芸，还想天天被郭强强揪小辫揪到发狂？” “还有陆胖子，天天跟唐三江叫板，谁也不服谁？” “以及朱前程，作为副班长，跟咱班女生讲话都忍不住脸红，将来怎么面对中专班里那些狂蜂浪蝶？到时候你就明白，咱班女生有多贤惠、多温柔、多可爱了！” 一桩桩，一件件，一出出。 当了三年的班长，对于每个人的糗事，吴岩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起初众人被骂，尚觉得有些刺耳。 渐渐地听得笑了，听得痴了。 就在这时，吴岩话锋陡转，“所以说，过去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因为那时的我们，根本就不够好。反倒是未来，值得我们期待。” “说起未来，我觉得，并不是说只有考上前三类院校的，才有未来。” “依我看，大家只要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不管是在哪行哪业，都能迎来更美的未来。” “因为我相信，明天会更好。” “你们看，亚运会已经开到家门口了，奥运会还会远吗？” “现在吃咸菜疙瘩就白米饭，将来顿顿吃肉吃到腻。” “现在有车怕人偷，将来满大街的自行车没人骑。” “陆胖子你还问骑什么？说你笨，你就是不聪明。你是不是以为皇帝干活都用金扁担？” “告诉你们，将来家家户户都有小轿车。一到逢年过节，能堵出几十里去……” 台下惊呼连连，连绵不绝。 因为，这样的未来，实在是太美好了。 以至于立刻就把离别的惆怅，忘到了脑后。 人群中的萧婷芳看着吴岩，满眼都是那意气风发的身影，发着光。 捧着下巴的赵晓晓回头看见她，心里一突，却没说什么。 而是回头跟着吴岩起哄架秧子：“你说这未来，究竟在多远的未来？不会要等到初级阶段吧？” 众人一阵哄笑。 吴岩却是不慌不忙道：“赵同学这个捧哏很及时，不愧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搭档。” 接着掷地有声道：“顿顿有肉吃这个目标最简单，也就是十年八年的事。” “至于家家户户开上小轿车，最快二十年，最多三十年！” “反正咱们这辈子都能赶得上！” 十年好近，三十年好远。 但在此时此刻的众人眼里，这辈子能开上小汽车，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绝对值！ 可是，真的能实现吗？ 读懂台下道道殷切目光，吴岩接着道：“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能不能实现，首先要问一问自己，有没有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行了，今天就说到这里。” “下面请萧婷芳，带领大家唱首歌，明天会更好！” 被忽然点到名字的萧婷芳，很快调整自己，进入状态。 毕竟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履行文娱委员的领唱职责了。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随即众人不约而同地合唱起来：“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歌声越来越洪亮，飞出教室，在校园里久久回荡。 第14章 第四十九次表白 也许是吴岩的一通忽悠，起了作用。 也许是憧憬中的未来，实在太过美好。 等到真正分别时，四班并没有上演难舍难分的戏码。 老沈说了，这次回去修整。 两天后回校统一去考场报道，参加中考。 听起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可吴岩明白，今天是四班最后一次，整整齐齐。 所以身为班长，他坚持到了最后。 六十三名同学，一个个地离去。 带着笑容，带着阳光，挥挥手告别，不说再见。 卧龙凤雏一直没动。 趴在桌上，一反常态地，懒得动弹。 不仅如此，前面的赵晓晓和萧婷芳，也没动身。 一遍又一遍地收拾着桌洞里的书本和试卷，乐此不彼。 直到最后。 教室里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道人影。 比如副班长朱前程。 走到门口，又咬牙回头，鼓足勇气问吴岩：“班长，中专里的女生，真那么可怕么？” 吴岩笑了。 这位老部下，竟然真走心了。 不过他却清楚地记得，前世中专毕业后再见面，这家伙俨然是一花丛老手了。 至于这其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和波折，吴岩不得而知。 但能成为走肾的高手，肯定不需要担心。 于是他点头先肯定，接着便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相信你的潜力，你肯定应付得来。” 朱前程忐忑不安地走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报中专的决定了。 班长他一定就是因为中专女生的可怕，才转而选择高中的吧？ 一定是的！ 呜呼，女人是老虎。 看着朱前程背影走远，唐三江扭过头，一脸不屑：“娘们唧唧。” 当即挨了吴岩一脚：“拉倒吧，你倒是爷们，将来见识过的女人，未必赶得上他。” 唐三江陡然坐直身体：“凭什么？就凭他那小白脸？” 吴岩回头，没说话。 因为又有人过来了。 是个女生。 他昨晚刚提到的蔡芸。 如今的蔡芸，齐耳的短发，早已没了被郭强强经常揪的麻花辫。 倒也文静秀气。 看着蔡芸走进，吴岩一脸问号。 莫不是需要派人护送，帮她挡住一直不安分的郭强强？ 于是吴岩用手肘捣了捣卧龙。 这事卧龙熟。 上次吴岩就是派他去的，结果把郭强强暴打一顿。 废了吴岩不少口舌，才让学校撤销对他的处分。 现在不怕了。 然而没等卧龙反应过来，蔡芸陡然涨红了圆脸，用飞快地语速脱口而出：“班长，我喜欢你！” 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留下吴岩一个人被前面的赵晓晓、萧婷芳虎视眈眈。 以及左右的卧龙凤雏幸灾乐祸。 吴岩左右开弓，一人给一巴掌：“笑个屁啊，走啦！” 锁上门。 最后看一眼教室，以及教室旁边的那面新做的雕廊画壁。 万里江山图。 这粗糙的画工，抽象的手法。 很难想象，前世这幅画竟然打开了他对于艺术认知的大门。 明明艺术就在身边。 比如前方不远处的萧婷芳。 夕阳下的随意一站，就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走咯！” “班长！”卧龙凤雏不约而同地叫道。 吴岩头也不回，“都毕业了，还叫个屁的班长！” “老大！”卧龙凤雏，再次异口同声。 见到吴岩身形陡滞，顿觉有门，立刻追上来追问：“老大，以后我们还能去找你么？” 对于这哼哈二将，吴岩还真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经历社会的毒打，两世的磨砺，他更觉得这种性格的难能可贵。 “找我做什么？” 卧龙凤雏双双词穷，疯狂地暗示着对方赶紧找词找理由。 然而憋了半天，没找出来。 眼见吴岩再度迈步，却又寸步不离地跟上。 一直到了车棚。 吴岩才道：“腿长你们身上，谁还能拦得住你们？” 卧龙凤雏对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燃起希望：“明白，老大！” 回去的路上。 道旁的杨树叶，在夕阳的微风下，沙沙作响。 天气难得地凉快片刻。 吴岩却一头热汗。 因为二八大扛的后面，背着的是三个人的行李。 比起印象里驮起两箩筐的葡萄还要重。 女孩的行李就是多。 两个女孩，就是双倍。 吴岩也很纳闷，怎么就突然被安排上了，成为有苦说不出的悲催车夫了？ 我特么也没做错什么事吧？ 吴岩有些不确定。 尤其是面对刚刚好上的萧婷芳，他免不了小心翼翼地直犯琢磨。 难道是因为蔡芸那临门一脚，哦，不，临行一表？ 自己不是没答应么！ 这就很冤枉。 吴岩猛蹬两脚，追上前面两道神气飘飘的靓影，争取主动道：“喂，刚才蔡芸那事，不怪我吧？” 萧婷芳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额头的大汗，以及已经汗湿的胸口。 就是之前有些吃味，也瞬间不怪了。 只是她眼波流转之余，掠过旁边赵晓晓紧绷的俏脸，没来由地心虚一下，没敢说话。 萧婷芳偷偷地吐了吐香舌，有点自身难保呀，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再说她考场是在龙湖镇高中，以后也难有交集了。” 吴岩极力地辩驳着自己的清白。 萧婷芳借机表达着对吴岩的支持：“是啊，晓晓。正好我去龙湖考试，可以看住蔡芸。” 不料赵晓晓看着萧婷芳，一脸语重心长：“萧萧，你以为只有蔡芸一个吗？这三年来，我帮他收了多少表白信，你都不知道！” 萧婷芳立刻紧张起来：“啊，真的？” 对此，吴岩是莫名自信。 活了两辈子，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 可不能被赵晓晓这烟雾弹给骗了！ 在他看来，蔡芸这种情况，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加上萧婷芳，也不过是唯二的两人而已。 毕竟三年下来，他可是一心一意都扑在学习上了。 而且要找城里媳妇的谣言，也早被赵晓晓传遍全校了。 自然不可能还有不识趣的人和女生。 然而吴岩的莫名自信，拦不住萧婷芳的好奇爆棚，瞬间站到赵晓晓一队追问：“到底有多少表白信？” 赵晓晓咬牙切齿地道：“整整四十八封，算上蔡芸这次口头表白，四十九！” 吴岩忽然笑了，“你可别吹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呢？何况，咱班才有多少女生？！” 赵晓晓没理他，直接对萧婷芳道：“不仅咱班的，其他班的，甚至其他年级的都有！” 两个女孩瞬间同仇敌忾。 剩下吴岩……目瞪口呆。 第15章 抵挡不住的美味 夕阳下。 马路边。 看着洒落一地的彩色信纸和信封，吴岩一头冷汗。 即便是傍晚的凉风习习，也难以挽救他。 赵晓晓拍拍手，叉着腰道：“我本来打算等你考完试，再给你的。” 萧婷芳表面上同仇敌忾，内心里暗自庆幸。 扶着难以自已的起伏胸脯，暗道，幸好，幸好，下手早了点。 不过现在就看他怎么反应了。 看是不可能看的。 甚至连瞥都不瞥。 吴岩便果断地帮着赵晓晓，把那些表白信往尼龙袋子里装，边装还边道：“既然是交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帮人帮到底，做好事要有始有终，我相信你。” 重新上路之后，吴岩车上轻便多了。 说起来，现在的女孩，还是单纯。 单纯到连他这个情场菜鸟都觉着好忽悠。 俩女孩车上有了行李，蹬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伴随着左右脚的交替吃劲，一扭一扭的背影，格外惹眼。 这才是艺术！ “蹬快点呀！” 明明刚才行李那么多，都没蹬得这么慢。 吴岩嘴上应了声，实际依旧慢慢腾腾地缀在后面。 不为别的，只为艺术。 修整的两天。 书是再看不进去了。 毕竟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 至于休息，倒也真没睡多好。 天热就不说了，到了晚上还得跟蚊子作斗争。 唯一能有所改善的，就是吃了。 恰逢吴江这小子掏来五斤龙虾，虽然弄了个灰头土脸。 吴岩依旧没打击他，甚至还亲自下场，打算上演一场小龙虾首秀。 食材是有了。 吴岩轻车熟路地把龙虾倒进木桶里吐沙，然后钻进灶房一看。 油已经不多了。 啤酒更是没有。 至于十三香调料，除了花椒、大料，其余样样都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吴岩皱着眉头盘算，小龙虾首秀不能因为配料不全而搞砸了。 干脆骑上二八大扛，直奔赵晓晓家。 身为走家串户、操弄红白喜事的大厨，老赵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些调料配料了。 一路沿着村里的土路，赶到赵家门口。 车子刚支好，一条黄狗直奔出来，冲它汪汪直叫。 狗日的，一看就比自家大黑肥多了。 赵晓晓家的油水果然十足。 不过吴岩没在怕的，蹲下抓了把空气，就怕黄狗吓得落荒而逃。 边跑还边叫的委屈。 但赵晓晓已经出来了，穿着清凉的家居服，身后跟着美眸微红的萧婷芳。 “你怎么来了？”双方异口同声地问道。 随后赵晓晓抢先道：“我是说，你不该在家里好好看书，准备考试吗？” “都在这里了，还看什么看？”吴岩点点脑门，随后又问萧婷芳道：“你眼睛怎么了？” 没等萧婷芳回答，赵晓晓这个急性子就要脱口而出。 结果被萧婷芳眼疾手快地拉住道：“不要说。” 吴岩眉头一皱，顿觉这事不简单。 但看萧婷芳那为难的样子，他也没有刨根问底。 等到拉拉小手、投怀送抱的时候，自然什么都说了。 现在不费那事，还是小龙虾首秀要紧。 “给我拿些东西，我有大用。” 起初，赵晓晓也不问，直接把吴岩领到西屋里，让他自己挑。 大厨的储藏室。 果然是宝库。 吴岩一番挑选，看得俩女孩莫名其妙。 直到他拎上两瓶啤酒，才被赵晓晓一把拦住：“你在家就算不复习，也不用喝酒胡闹吧？” 吴岩脸色一整：“我哪儿胡闹了？我是要做点好吃的。” 赵晓晓这才反应过来，啤酒前面的，的确都是调料配料。 馋虫顿时被勾搭上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岩不答反问：“要不你们一起去？” 与其让萧婷芳在这儿找赵晓晓哭诉，不如做顿好吃的给她们。 赵晓晓果断同意。 很快，黄狗被拴在门口。 眼巴巴地看着赵晓晓俩人跟着吴岩走了。 回到自家，萧婷芳很快就被周围的葡萄架子吸引住了。 郁郁葱葱的，全是硕果累累的葡萄。 虽然看起来很青涩，但依旧令人很欢喜。 甚至让她忘记了忧愁，带着吴月躺在葡萄架下的凉席上，无忧无虑。 另一边。 赵晓晓跟着吴岩，寸步不离。 吴江本来也打算跑到葡萄架底下躺着的。 结果却被吴岩拉了壮丁，烧锅起火地打下手，烟熏火燎，实在苦逼。 关键是赵晓晓也指使他，令他敢怒不敢言。 不过等到锅里的香味飘散出来，洋溢着整个灶房，馋虫立马就被勾起来了，这些小情绪全都抛诸脑后了。 赵晓晓看着吴岩熟稔的动作，目瞪口呆。 龙虾这种东西浑身没二两肉的小东西，竟然还能这么做？ 天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赵晓晓忍不住兴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吴岩把脑袋伸过来：“擦汗！” 赵晓晓看向左右：“用什么擦？”随即把胸脯一挺：“要不你擦我身上得了！” 当着小江的面，吴岩自是不可能真往赵晓晓胸上蹭。 只能出了灶房，就着井水洗了一把。 舒服多了。 赵晓晓跟着出来，兴匆匆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吴岩伸手拿了把蒲扇，边摇边道：“等着吃吧！” 赵晓晓当即抢过来：“我来我来。” 这殷勤劲儿，让吴岩一阵好瞧：“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赵晓晓扇得愈发起劲道：“马上考试结束，你究竟打算怎么创业挣钱？” 吴岩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虽然早有猜测，得知真相后，赵晓晓依旧惊讶地合不拢嘴：“你真的打算卖这玩意？” 吴岩点点头：“准确地说，我打算去城里烧小龙虾卖！” 赵晓晓忍不住质疑：“这东西，农村遍地都是。城里人真愿意花钱吃？” “如果它真的好吃呢？” “那得好吃到什么程度？”赵晓晓喃喃地道。 这一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烈日当头。 葡萄架上显得格外清凉。 先前的凉席上，垫了张报纸，上头放着满满一盆的十三香小龙虾。 色香味俱全。 吴岩带着俩女孩，以及弟弟妹妹，席地而坐。 “吃吧！” 赵晓晓第一个下手，挑了个早就看准的大个儿。 小江紧随其后。 萧婷芳带着好奇心下手，但她更意外的是，这一盆都是他做出来的？ 他好厉害哟！ 相比之下，自己在家里受的那点委屈，又算什么！ 吴岩看着无从下手的小妹，亲自剥小龙虾喂她。 就这还被小妹嫌弃太慢。 其实他已经剥得很快了，实在是小龙虾太美味了，小月一吃就停不下来。 “好吃！”赵晓晓不住地点头，吃得口齿生香，回味无穷：“太好吃了！这味道，城里人肯定抵挡不住。” 第16章 这生意，我看行！ 五斤小龙虾。 顷刻间，一扫而光。 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只剩下另一盆满满的龙虾壳。 赵晓晓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肚皮，打了个满意的饱嗝声道：“这样的小龙虾，我能连吃三天，都不带腻的。” 萧婷芳露出笑容，主动起身去收拾残局。 一看就比赵晓晓贤惠。 吴岩看着满意，也没阻拦，只是抬脚踹了下小江：“去帮忙。” 小江很无辜，“怎么又是我？” 赵晓晓立刻补刀：“就属你吃得最多！” 小江很想辩驳，他明明吃得没有赵晓晓多。 可是一接触这位姐姐的凶狠目光，他果断从心了。 等到席子上清理干净，赵晓晓立刻凑过来，伸手给吴岩按起肩膀：“你烧得龙虾真是绝了！这生意，我看行。” 感受着后背上那若有若无的柔软触碰，吴岩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道：“不过想在城里做生意，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赵晓晓一拍胸脯：“需要什么准备，你尽管吩咐，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不劳你费心。” 这态度就很合作。 吴岩很满意：“首先就是柴米油盐、调料配料的采购，成本很重要。这些最好跟赵叔问问，他平时都是在哪家采购的，能谈到什么价。” “包在我身上！” “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两天时间，倏忽而过。 傍晚的宾湖中学，彩旗飘扬。 数十辆农用拖拉机一字排开，几乎占据了整条乡镇街道。 这架势。 除了每年的征兵，也就只有中考了。 然而，如此浩浩荡荡的拖拉机车队，吴岩却无福消受。 因为拖拉机车队是开往龙湖镇中学考场的。 而吴岩以及报考前三类院校的四十多人，必须进城到北江中学考场。 北江城虽小，却也不允许拖拉机进城。 于是校方只能多花点钱，找来另一种交通工具。 农机大三轮改装的客运车，除了外头用防雨布包裹个严实之外，其实和拖拉机没什么区别。 但它不再敞篷了。 所以就能进城了。 对此，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眼下就这条件，众人早就习惯了。 倒是带队的老沈，难得有些愧疚。 明明这些才是种子选手，却连旗子都没插，风头完全被拖拉机车队抢去了。 悄悄地进城，打枪地不要。 农机大三轮冒着黑烟，雄赳赳、气昂昂，挺进北江县城。 对于难得进城的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倍感新奇有趣。 可惜他们却看不到太多。 只能从车后不断倒退而去的车水马龙和路旁的招牌上，感受到城市的繁华与喧嚣。 北江县城并不大。 因为不到二十分钟，两辆大三轮便一前一后地停下来。 停在城南旅社的门口。 一家离着北江中学不远的普普通通的旅社。 这意味着，从毗邻城北的宾湖乡里，抵d县城，并从城北穿越到城南这里，也不过才二十分钟。 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县城，竟然能在六年后，成为地级市。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前这一幕幕，在吴岩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陈旧破败的城中村。 但在同行的众人眼里，却是笼罩着城市的高大上光环。 毕竟是城里，户口老值钱了！ 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两辆大三轮绝尘而去。 而下了车的沈柏伦，撑着老腰，和几位年轻教师一起，带上四十来个学生，很快让幽静的城南旅社变得热闹起来。 旅社老板娘三十多岁，迎上沈柏伦，便堆起笑容，丝毫没把老沈当做乡下人看。 “沈主任，各位老师，总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房间和晚饭都准备好了，赶快叫学生们吃饭吧。” 城南旅社门脸不大，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四面都是房子，拢共起了三层。 只留下中间一小块地方，成为小小的天井。 老板娘真是把城里的寸土寸金演绎到了极致。 好在房间还算干净，晚饭也是分量十足。 至于丰不丰盛，大多数人并不在意。 反正比家里吃得好就是了。 晚饭过后，有人习惯性地回屋看书，想要抓住这最后时间抓紧磨枪。 但架不住老沈早有安排。 拢起了队伍，带领众人先去北江中学——中考考场以及重点高中，认认门。 省得有人明天抓瞎，找不到考场教室。 这是多年赶考积累下来的经验。 打城南旅社旁边的胡同，一路向西，没走多远，便到了北江中学东门。 作为省级实验性高中，居然掩映在这般幽深的巷子里，这是仗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底气么？ 单这方面，比起气派的中专院校，可就先输了一筹。 不少人有此疑问，偷偷地瞧了吴岩一眼。 想从他脸上看到后悔之色。 然而吴岩始终面不改色，令人有些失望。 等到走进东门，众人立刻咋咋呼呼起来。 只见一栋崭新的五层高楼，围绕着造型别致的荷花池拔地而起。 外立面上，全都是精美的瓷砖。 这样的瓷砖墙面，在宾湖中学只有万里江山图那小小的一面。 在这里，却是整栋楼都是。 虽然只是区区一栋五层高楼，但是格局却很别致，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排两排。 而是错落有致。 融合了三十多间新教室，以及十几间教研室和图书馆。 甚至还有微机房。 这也是老沈执意要带着众人先认一遍考场的原因。 同行的人群中，开始有人羡慕吴岩了。 未来三年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了大学梦拼搏奋斗，想想就令人期待呀。 吴岩却很淡然。 这才哪跟哪儿？ 北江中学的全面发展，其实是在成立地级市以后。 可惜，自己是赶不上了。 不过教室里有吊扇，起码比起龙湖考场强多了。 也算是一项安慰。 回到城南旅社。 从天井看向夜空，是一片小小的天空。 星星闪亮，月影婆娑。 整座小旅馆沉浸在备考的紧张气氛中。 赵晓晓没来烦他。 萧婷芳去龙湖考场了，带着看住蔡芸的使命。 谁也没想到，月亮刚下班，北江小城便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 觉本不多的老沈，早早地起来，和几位年轻老师看着大雨发愁。 这一通淋到考场，不生病才怪。 能考出什么好成绩？ 不少人陆陆续续都醒了，唯有吴岩睡得香甜，没心没肺。 第17章 一不小心就开挂了 半个钟头后，云收雨歇。 吴岩醒来，正赶上吃早饭。 老沈大松一口气的同时，看到吴岩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担心。 但是担心归担心，他也不会说出口。 临考在即，他就不给学生施加任何压力了。 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这年头，农村的孩子，想要鲤鱼跳龙门，本就不易。 说是百里挑一，都不为过。 更何况，吴岩选得还是最艰难的那条路——考高中，上大学。 雨后的清晨，阳光出现得很突兀。 水汽蒸腾，让夏日的小城，愈发闷热。 以至于连头顶的吊扇，带来的都是热风。 中考第一门就是语文。 相比于前世，吴岩在基础知识上并没有强出太多。 但胜在阅历的积累，语言的凝练，投射到最后的命题作文上，体现出了极大的优势。 以亚运会为主题，写一篇作文，题材不限。 这可正中吴岩下怀。 主标题——《明天会更好》 副标题——从京城亚运会想开去 加上前几天的那场憧憬和忽悠，全都生动地落于纸上，真正是下笔如有神。 一番洋洋洒洒地写完，一看考场其他人还都在皱眉思索。 吴岩顿时有种开挂的感觉。 语文考试起了个好头，接下来的五门考试更是如有神助，酣畅淋漓。 果然路线正确，一切都会顺利起来。 他甚至有种预感，这次考得应该比前世更好。 但也只是更好一点点。 北江县城不大，却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的。 吴岩可不指望一次两次的超常发挥，就能拔得北江县城的头筹。 那不实际。 因为第一名，向来都是靠实打实的功底和稳定的发挥共同铸就的。 而且，给未来三年留点奋斗的余地，也没什么不好。 带着这种心态，吴岩始终稳如老狗。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沈柏伦一边在北江中学门口收拢起队伍，一边和带队老师们应付学生，核对答案。 直到吴岩出现，老沈这才抽出身来，把他拉到旁边追问：“这几天都没问你，考得怎么样？” 感受到老沈真切的关心，吴岩尽力收住内心的自信，很是谦逊地点点头：“发挥得还行。” 老沈有些狐疑，但他不会直接质疑，而是抖抖手里的稿纸道：“这里有些答案，你要不要看看？” 看出老沈有些希翼，吴岩接过来一看。 很快便指着几道题目的答案说：“沈老师，这两题答案不对。题目其实是这样的……” 一番讨论。 老沈和几位老师皱眉思索之后，认可了吴岩的答案。 毕竟考场真题拿不出来。 他们只能凭着学生的复述来还原题目，分析答案。 出现错漏，也是在所难免。 重新修订了答案，老沈也就放心了。 旁边围着其他老师的同学们，拿到新答案重新一核对，顿时发出一阵哀嚎。 一直在外围打酱油的赵晓晓，这才趁机凑过来，修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吴岩，疯狂地给他暗示。 吴岩趁机抓住老沈请假道：“沈老师，我和赵晓晓请个假到城里逛逛，然后再回家。” 换做是其他人请假离队，老沈铁定是不允许。 即便已经毕业了，他也有这权力。 可开口的是吴岩这种心尖尖，他实在拒绝不了了。 没办法，这年头尖子生总是有优待。 至于他和赵晓晓这个女生一同出去，会不会…… 老沈很确定地摇摇头，他俩从幼儿园就同学。 要说穿一条裤子还有可能，至于搞到一起早恋什么的，无需多虑。 就连旁边的英语罗老师也跟着帮腔道：“吴岩一向靠谱，何况城里距离宾湖也没多远。” 吴岩连连点头：“距离我们梨园村更近！” 老沈看似不情不愿地挥挥手：“滚蛋，滚蛋！”嘴角却忍不住溢出笑意。 等到吴岩俩人走远，回过神来，立马又变得铁面无私。 看得其他想要离队的学生，果断闭嘴。 远离考场，吴岩觉得小城的天空都跟着开阔了许多。 前世人到中年之后，有段时间就很想回到这种残留着旧时代气息的小城，终老。 眼下的北江就是如此。 跟在后面的赵晓晓，不知道吴岩乐呵个什么劲儿。 她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小龙虾生意，该如何筹备起步。 进城做生意，和忽悠周围同学买同学录可不一样。 更复杂的环境，更多的社会人。 赵晓晓这几日单是想想，就觉着社会的复杂一面，纷至沓来。 千头万绪，何从下手？ 头痛。 连带着胸也痛。 总之，哪哪都很不爽。 吴岩看着时间尚早，沿着小巷一路向南。 七拐八绕的，再停下时，人已经到了南菜市场。 这一幕看得赵晓晓莫名惊诧：“这里你以前来过？” 吴岩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上辈子的确是来过，但这事没法细说。 于是努努嘴示意道：“赵叔跟你说没？他常买的调料配料，都在哪个摊上？” 赵晓晓这才明白来意。 当即从随身的兜里摸出张纸条，上写着老王杂货铺，以及摊位编号：南区18号。 挺吉利。 接着赵晓晓翻过纸条，露出背面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 全都是各种柴米油盐，调料配料的价格。 这是赵大厨凭本事在老王杂货铺拿到的优惠价。 赵晓晓边走边展开给吴岩看道：“老赵叫咱俩嘴甜点，能以这价从王老板这拿货，他还得承王老板的人情。” 吴岩眉头一皱，这话就有些假仗义了。 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自己这小龙虾，可是大生意。 真正做起来，每天需要的柴米油盐、调配料，那可不是小数目。 至少超过赵叔的采购量，是毫无悬念。 有了这个依仗，吴岩抬头挺胸，格外自信。 结果赵晓晓一句话，就让他气势一弱：“你带钱了吗？” 吴岩摇摇头，“明天正式采购，今天先谈谈价钱。” 赵晓晓浅浅地哦了一声。 心里忍不住腹诽：没钱还这么硬气，究竟是哪来的勇气？ 莫非他是天生的大老板？ 没错，在赵晓晓的眼里，学霸这种头衔，完全没有未来大老板这样身份来得有吸引力。 有钱多硬气呀。 走哪儿都是大爷。 她赵百万就是俗，俗不可耐。 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挣到人生的第一个百万呢？ 一想到这个遥不可及的理想，赵晓晓又忍不住胸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