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纪实》 第一章 耳鸣 “姓名？” “罗桓。” “哪里不舒服？” “耳鸣，幻听。” 医院里的病人不多，标志性的白色走廊上人影稀疏，就诊室里只有罗桓一个就医的病号。 江州是正儿八经的八九线城市，医院数来数去也就那几所，这儿是其中顶好的那个。 就医的人不多，说明江州人民健康水平显著提高，这是好事儿。 稳稳坐好的罗桓与有荣焉，觉得倍有面子，于是满意地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后的年轻医生。 身穿白大褂，一幅金丝框眼镜，还有一张嫩到让人怀疑能否担得起主治医生这名头的温文面庞。 这就是罗桓脑海中的第一印象。 “耳鸣？” 面嫩医生停下了核对挂号资料的动作，偏过头：“挂号处的人没告诉你，耳鸣要去五官科吗？怎么来了神经内科？” “去了，但没查出什么问题，那边的医生怀疑是神经性耳鸣，就叫我来周医生您这瞧瞧。” 自来熟的罗桓把背上的咖啡色双肩包拎到腿上，老神在在地应道。 虽然是来看病的，他脸上却没半点紧张，放松的很，熟稔语气不像是挂号就医的，反而像是来叙旧的。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病情描述。 但他对面的医生听着听着却渐渐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耳边常有规律性的金属颤音传过来，而且越靠近板砖越明显？”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耳鸣和板砖搁在一块，并且以这种方式将二者紧密联系起来。 周德医生能够想到二者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板砖拍脸造成的耳鸣后遗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面前病人的表述出现问题，于是略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是的没错！” 但他得到的，是罗桓毫不犹豫、可以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但我需要纠正周医生您的说法，不是任何一块板砖，只有特定的板砖才有这种效果。” 罗桓又补了一句。 听到这儿，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人的脑回路着实有点清奇，但周德做医生有些年了，比较严谨，所以想了想还是追问下去：“怎么个特定法？” 啪！ 话刚出口，一块板砖就拍在了桌面上，震得保温杯里的白开水荡起一圈小小涟漪。 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周身是一水儿的青色，表面光滑，润的像是浸了层水，卖相极好。 “喏，就这块。” 周医生总算清楚，面前这位病患的双肩包是干嘛用的了，感情就是放砖头用的。 他蹙着眉，盯着办公桌上的青砖，探出手来回掂量。 这确实是块普通的青砖，除了表面光滑些之外和其它青砖并无不同。 “那有什么负面影响和耳鸣一起出现吗？比如眩晕、四肢无力等情况？” “没有，每天到点就嗡嗡嗡的，比闹钟还准，起先我以为里面藏了个闹钟，可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别人听不到。要说负面影响吧，还真没有，也不觉得烦，反而精神状态也有极大的改善。 总之就是倍儿爽，我都怀疑是不是上辈子的福报来了。” 耐心听完的周医生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眼前这个叫做罗桓的年轻人，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自他从医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离谱的病情描述，完全没有病理上的依据，如果不是成心捣乱，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周医生将青砖推回去，酝酿着措辞， “罗先生，公民挂号就医的选择是自由的，但我仍然建议你去隔壁精神科看一下。” ...... ...... “什么叫建议在监护人陪同下去精神科就诊？！” 监护人是没有的，罗桓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过，不久前终于完成了经济自由的小目标，在江州这个生活节奏不那么快的小城市定居下来，过上了悠闲的躺平生活。 但这不是重点，回到家歪倒在沙发上的罗桓拧着眉毛，还算年轻的脸皱成了包子。 “描述是离谱了点，可也不至于被当成精神病吧！” 周医生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但罗桓知道，医院里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每句话，都比真金还真。 他的确听到避不开的金属颤音，也确实是离包里的青砖越近，声音就越明显。 而且这极具辨识性的声音旁人还听不到，无法取信于人，否则也不至于得到那样的建议。 起初，罗桓还对现代医学抱有希望，寻思着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病症，直到请假跑了三家医院，才明白这可能不是病。 “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 罗桓的视线缓缓下移，停在靠着双肩包的水润青砖上。 耳鸣的毛病，就是得到这块砖以后落下的。 那么青砖是哪儿来的呢？ 路边捡的。 青砖是周五捡的，医院是周一去的。 哪儿捡的呢？ 小区门口的花坛里。 是罗桓为了防止被小区里不栓绳的恶犬追咬，随手捡来的防身武器，后来见它水润通透、卖相不俗，就没丢掉，带回了房里。 回忆了一番，确定了从地点找不出砖头的来历，罗桓歪着脑袋凑近青砖，屈指往上边咚咚敲了两下， “你是打哪儿来的？吱个声也好啊。” 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是开门的钥匙，自打捡来以后就再没动静的砖头啪嗒一声裂了个小口。 趴在茶几上靠着双肩包的青砖居然果真给了反应。 此刻的罗桓，像极了站在四十大盗藏宝洞口，刚刚喊出‘芝麻开门’的阿里巴巴。 属于他的宝藏缓缓开启。 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隙从罗桓敲击的地方出现，在眨眼之间布满了青砖表面，柔和却明晰的青光从那些狭窄的缝隙中透出来。 冽然如碧水的光，道道交织，纠缠在一块儿，很快将整块青砖淹没，余光点亮了整片视野。那些挡着光的碎裂砖皮也碎成砂砾般的小块儿，被冲下来，积在茶几的透明玻璃面儿上。 罗桓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带着七分惊讶和三分欣赏。 震惊是必要的，毕竟这场面只在电影里见过；欣赏则是出于对美的赞叹。 这一幕无疑是极好看的，澹澹的青光婉转流连，水流一般灵动顺滑，又如晨雾一样飘忽不定。 完全没有预料中的邪性，反而很养眼。 人们对美好的事物都是天然有好感的，所以无形之中，罗桓对眼前怪事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不少，至少不觉得害怕和惊怖。 在罗桓的观感中，眼前是暗投明珠荡去积尘，青砖内里的事物，剥去了障目的砖皮，就要露出本来面目。 青光渐渐的敛去了，与此同时，一团较为方正的轮廓也慢慢显露出来。 罗桓终于看清了藏在青光里的物体——一块银色的小号砖头。 “除了颜色和大小，这和之前...有区别吗？” 罗桓已然从青砖变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会儿百思不得解。 这番变故不仅没解决之前的问题，反而又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却清晰连贯的声音从前方传到罗桓耳朵里，这声音有着与人完全相同的音色，和之前听到的金属颤音完全不同。 “你就是我的新搭档吗？” 罗桓循声望去，只见那块银色小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了个同色小喇叭。 第二章??造物职阶 “你想左拥右抱吗？你想青春永葆吗？你想长生不老吗？” 小板砖蹦跶起来，竖直站好，探出来的小喇叭里播放着经典的传销式论调：“那就快加入我们吧，在你面前的是条通天大道啊老罗！你还在犹豫什么！” 要不说是物以类聚呢，这才刚见第一面，就老罗老罗，一声声叫得亲热，自来熟和罗桓有得一拼。 “你们？” 罗桓提出了疑问。 他有颗大心脏，俗称心大，大概是现代的各类科幻作品间接性地提高了理解和承受能力，因此没觉得诡异，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对眼前这坨小方块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银色，金属，能在固态和液态之间转换自如，活脱脱的一个迷你版t1000液态机器人。 试问哪个工科男能对此无动于衷呢？ “你应该说‘我们’，从你七十六个小时之前捡起我开始，你的dna和其它信息就已经被采集并绑定，现在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刚才就是问问你的意愿，要是觉得咱们这行上不了台面，也可以解除绑定，咱们好聚好散。 对了，我叫七号。” 小板砖的前面，生出一些凸起，很快组成了两只圆圆的眼睛和嘴巴。 看得出，它在模拟人类的表情，好让罗桓这位搭档好接受些。 “但是在道明‘我们’究竟是何等存在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老罗，你觉得宇宙是从何而来，物质和规律又是怎样产生的？” 这个问题，目前的人类并没有确切的标准答案，有的只是基于当代科技的计算推论。 罗桓想也没想，张口就来：“目前的主流理论是宇宙诞生于大约一百三十七亿年前的大爆炸，物质、空间和时间都是从那而来。 至于规律，应该是基于四大基本力。” 准确的说，是物理学的四大基本力，分别是强核力、弱核力、电磁力和引力。 这些力贯穿整个可观测宇宙，支配着原子和宇宙，繁杂的世界和人们认识到的规律，都是建立在这四大基本力上的。 比方说，一个塑料瓶之所以能从分子聚集成物质，是靠了分子间的化学键，而化学键正是电磁力的一种体现。 小到物质堆积，大到世界运行规律，都和它们脱不开关系。 罗桓的回答，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答案。 但七号的方正身体却如橡皮泥一样左右偏转，它在摇头，语气正经了许多， “人类文明的科学本质是发现规律，认识规律和利用规律，但无法解释那些作为基础的规律是从何而来，正如你说的四大基本力，你能解释它们为什么会存在么？” 知道它们存在，和知道它们为什么存在，是两种概念。 七号的问题，当前的人类文明尚没有能力回答。 身为人类文明的一份子，罗桓自然也回答不出来，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们知道答案吗？” 眼前这个自称七号的小板砖，似乎对人类科技所处的阶段非常了解，它知道当前的科技局限，知道人类的认知范围，知道人类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 这意味着，它很有可能来自远超当前蓝星文明的高等文明。 七号的金属身躯如果冻一般q弹，它上半部分左右摇摆，努力纠正罗桓的称呼：“你应该说我们，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 我们当然知道答案，这个答案你可能会觉得极其荒谬，但它确实是所有高等文明的共识。” 七号的身体微微弯曲，好让正面对着罗桓的脸：“我们认为，是造物主造就了一切，造物主创造了奇点，划定了所有的底层规律，物质、时间、空间都来源于此。 乍一听，老罗你可能会觉得很荒谬，但这是无数走出母星的文明共识，也是我们存在并行使伟力的基础。” 身为一个无神论者，罗桓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他突然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依据。 实际上，七号所说的一切和当前人类的认知并不冲突，它承认当代科学的大部分理论，只是所说内容是人类文明远不能窥探的领域。 罗桓读过盲人摸象的典故，四个盲人分别触摸大象的一部分躯体，然后坚信自己摸到的部分就是大象的全部。 假如说七号是看遍整个大象的正常人，那么当前蓝星的人类文明，就是摸象的盲人。 了解了一些宇宙的面貌，但没彻底了解。 “这么说，七号你来自于更高层级的文明喽？” 罗桓琢磨着七号的话，难不成现在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某个高等文明的一员？ 那以后...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要真是和预估的一样，还蛮令人振奋的。 但是七号却左右扭动身体，像是在摇头， “我们不是文明，但我们缔造文明。” “我们分享造物主的部分权柄，代祂行使创造世界的权能，我们引导生命诞生，推动文明崛起。” “我们从文明中汲取力量和权柄，以此影响现实。” “我们是造物和造物的帮手。” 七号的身躯似液体般流淌，在左侧凝聚成一支银色的细小手臂。 它指向罗桓：“造物。” 接着指向自己：“辅助造物。” 最后指指罗桓，再指指自己，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搭档！” 这样的回答显然超出了罗桓的预料。 他思忖片刻，终于略带凝重地开口：“听起来挺吊的，那我是不是不用上班了？” “啧，” 七号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是在感慨：“社畜的终极目标还真是朴素呢。” “但我建议老罗你最好先别辞职，不然可能会后悔。” “为啥？”罗桓眉毛拧成了疙瘩，“难不成堂堂造物，还要领九九六的福报不成？ 若是如此，这造物不当也罢！” 当然，这只是罗桓的口嗨。 “倒不至于这么拉...只是我来蓝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刚刚不是说咱们有点造物主的权柄么？形象点说，那可以比喻成购买资格，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没多少资金。” 七号无辜地眨眨大眼睛：“新造物们大展拳脚的地方，并不是现实空间，每个造物都会有一个小宇宙，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绝，造物只有抵达一定层次，才能令小宇宙与现实进行物质交流。 而要在小宇宙中创造星球，培养文明，就需要造物能量。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咱们剩下的资金，也就是造物能量，就够博一回的。 要是能成功培养出生命，那咱们就能从生命和文明的演化过程中汲取新的造物能量，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要是不成...” 不成的话，还是找个班上吧。 那意味着后继无力，如果没有造物能量，罗桓既不能影响现实，也不能在造物职阶上再有建树。 罗桓的表情瞬间扭曲，从这段话里，他听明白了几件事。 第一，刚刚成为造物的他还不能干涉现实，只能在小宇宙里作威作福； 第二，要实现造物能量的持续获取，就得搏一搏，而且机会只有一次。 第三，假期用完了，明天还要继续上班。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第三章???复刻四十六亿年前的蓝星 罗桓祖辈居住的行星，是星海中极为微小的部分。 哪怕是这颗行星归属的恒星系，以宇宙的尺度而言也要比沧海一粟更为渺小。 虽然人类的视野远远不能触及宇宙的边界，但这不妨碍他们去幻想其它宇宙的存在，平行宇宙、伴生宇宙等在各类小说和影视中屡见不鲜。 但这类幻想缺乏现实依据的支撑，直到现在仍然只存在于构想阶段，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佐证。 科学的本质是基于现实作出猜想，再根据实验和观测来验证，以此来实现进步。经得起验证的猜想被留下，成为真相，而经不起验证的则被抛弃。 但现在，罗桓有足够的证据和理由去力挺这些猜想。 因为他的面前，就飘着一个小小的宇宙。 “这玩意儿，就是我的小宇宙？怎么看不见？” 时间已经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拒绝加班的罗桓早早地就回了家，并且在七号的帮助下发现了自己的小宇宙。 它在罗桓的个体信息同七号绑定以后不久就生成了，之前没被发现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小宇宙并未在现实中占据空间，有能力触碰和看到的只有罗桓和七号；二是里面空荡荡的，一点物质也没有，所以新晋造物罗桓并未察觉。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为宙，宇是空间，宙为时间，它是独立时间和独立空间的结合体，现在里面丁点物质都没有，所以你无法用肉眼看到小宇宙，等捏个星球出来就能看到了。” 这是七号给的解释。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在于怎样捏星球，才能保证生命的诞生了。 是的，造物们可以创造物质，但生命不在此列。 在七号的帮助下，罗桓甚至可以利用造物能量在小宇宙里捏出星球，但他没办法搞出哪怕一个细胞。 生命是独特的，尽管生命体本质上是某些元素的复杂排列，但身为蓝星文明底层一员的罗桓并没有能力在小宇宙中重现这种排列。 这不是罗桓当前无法捏出生命的唯一原因，限制住他的还有低层级造物的权柄，以及小宇宙数据库的空白。 按照七号的解释，罗大造物现在属于造物体系的编外人员，很难干涉现实，自身也没有因为造物职阶获得任何增益。 “在现实中，老罗你成为造物之前的菜鸡程度，和成为造物之后的菜鸡程度是一样的。” 这是七号的扎心原话。 但幸运的是，造物们获得的增益，和小宇宙里的生命层次、文明等级等成正比，小宇宙生命的上限有多高，罗桓就有多高。 所以未来可期。 “合计合计怎么捏星球呗？” 上班摸了一天鱼的罗桓丝毫不觉得乏累，兴致勃勃地招呼沙发上的七号过来议事。 我，罗桓，要在造物的道路上策马奔腾了！ 日子当然不能和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首先就要解决造物能量供给的问题！ 要星球！要生命！要文明！ 正在连接无线网的七号闻言，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蹦到茶几前： “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吐槽了，从你们的网络中我发现了某些固有的认知，认为只有在肉体、精神等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才能做到某些事情，在你们的读物里，我发现了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就是凡涉及创世神灵，都会默认是难以想象的强大生灵，认为创世是力量抵达极致的产物。 但这种认知同样对造物们无效。 因为造物们的造物能力，是被造物主亲自赋予的天赋，就好像鸟儿会飞、鱼会潜游一样自然。 你看老罗你现在虽然已经是一名造物了，但在现实中，你的弱鸡程度还是和之前基本一致，寿命和力量都不值一提。” 罗桓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最后一句话你可以不说的。” 是他，而不是它。 起先罗桓见到七号的时候，在内心的指代中用的是它，大概是因为他不具备人类的形体，所以下意识的就称呼七号为它。 但现在，七号表现出了并不逊于人类的智慧，给人的感觉和真正的搭档没什么区别，他和人类都属于生命体，只是形体上略有差异而已。 所以不知不觉中，罗桓内心的称呼就变了。 银色小方砖耸了耸肩：“哦~看来某些基于事实的描述给了罗大造物带来了很不好的体验，但我保证，很快你就不会再有这种糟糕的感觉了。” “你的意思是，下次会在介绍我的时候稍稍加点褒义词吗？” “不，我指的是习惯就好。” 罗桓发现了，七号这位搭档，偶尔很伤人。 但好在很靠谱。 “生命的诞生是小概率事件，迄今为止，你们蓝星观测了无数星辰，都没能发现其它星球的生命存在。 假如随便捏颗星球，我们扑街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七号的小银手开始左右移动，指点江山：“但好在，我们有成功孕育生命的典型案例。” 啪！ 银色的小板砖打了个响指，茶几上空便出现凝实传神的投影，占据了茶几上方的整个空间，蔚蓝色的迷人光辉映入罗桓眼帘。 那正是罗大造物的母星——蓝星。 它是周围至少数千个恒星系之中，唯一孕育出生命的行星。 罗桓秒懂，不会做作业，还不会对着答案抄吗？ 对于生命和文明的形式，罗大造物想法很多，但眼下这关头显然是不能实际操作的，至少需要等到有稳定造物能量来源了，才能试试。 “所以我们要...” “我们要复刻蓝星生命的演化历程。”七号及时补充道，“幸运的是，我来蓝星的时间不短了，它的信息我搜罗了不少，再加上基于造物权柄的推演，应该能将当初的场景复原个八九不离十。” 但要复刻一颗行星的演化历程，需要考虑的因素极多。 照射的阳光、宇宙中的陨石和小行星坠落、各大天体的引力之类，都需要考虑进去。 但现在的问题是，罗桓的造物能量至多只够捏一颗行星，如何能模拟当初蓝星的环境呢？ 蓝星所在的恒星系有九大天体，分别是罗桓每天抬头都能看见的恒星太阳，和八大行星。 蓝星正是其中的一颗行星。 其中，单单恒星的质量，就占据了整个恒星系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罗桓那点造物能量，绝无可能捏出来。 第四章???这就叫做专业 “问题不大。” 面对困境，七号淡定的很，轻描淡写地说道。 每个懵懂的造物身后，都有一块理论经验丰富的银色方砖，他们是坚实的后盾，能够帮新晋造物们度过迷茫无助的时期。 当然，辅助造物和造物双双扑街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但我们并不能因此怀疑银色板砖们的专业水准。 “解决造物难题，我是专业的。” 啪地一声，七号打了个响指。 原本茶几上方清晰凝实的蓝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恒星系的缩小投影模型。 投影们的运行轨迹用白线标注出来，呈现出一个又一个扁长的椭圆，漂浮在茶几上方。 八颗颜色各异的行星投影，围绕着居中的炽热恒星缓缓运行。 这正是蓝星所在恒星系的缩影。 罗桓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满是期待和探究。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蓝星和其卫星投影上，再缓缓挪到其它行星的星环、卫星和轨道间数以万计的小行星们身上，最后定格在中央的通红火球上。 那是这个恒星系的绝对中心和支点，它拥有着整个星系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质量，也就是罗桓每天看到的太阳。 这种体验非常新奇，除了罗桓，蓝星上没有其它任何人能够以这种角度和精度去观察自己所在的恒星系。 每一颗行星投影的自转和公转，都似乎带着宇宙运转的规律，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牢牢吸引住旁观者的视线，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紧随其后的，是七号新鲜出炉的造物能量节省方案， “假设老罗你已经捏好行星了，我们在这颗行星附近划定一个范围，将这片区域稍微做些调整。 我们假设，小宇宙里有完整的恒星系，接着计算出完整星系对复刻版蓝星的影响，例如引力、光照、辐射、运行轨迹等，这部分数据可以从现实采集一部分，再经过造物权柄的推演实现完善。 然后，就像这个模型一样，在各个行星所在的地方放上投影，并且在刚才划定的区域内，模拟计算出来的影响。 这样做的消耗极小，起码远比再造一颗行星的能量消耗小得多得多，咱们完全能担负得起。” 意思就是，在划定区域的范围之内，一切正常，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恒星系一样，复刻版蓝星就在这个区域里。 但只要飞出这个区域，就会发现在复刻蓝星上观察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啊~只有突破某个界限，才能触摸到世界的真相，这对将要生活在其中的生命们来说真是太残酷了。” 七号做起了旁白，饱含感情地替小宇宙将来的第一批生命发出感叹：“但谁又能知道，这个虚假世界的成因，仅仅是因为某位造物的手头不宽裕呢？” 对七号的脱线，罗桓已经有点适应了。 客观的来说，这个时而激情澎湃，时而思虑飞快的不明智慧生命体，比罗桓更应该去精神病院看看。 但七号的方案确实有效，这样一来，手头暂时很紧的罗桓就能暂时松一口气，等以后宽裕了，再把那些虚假的投影一一补上。 完美！ 对七号比了个大拇指，罗大造物就准备开干。 将有星辰从我的指掌之间冉冉升起！ 怀揣着极度中二的豪言，罗桓志得意满，完全将工作的不快抛之脑后。 蓦地，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母星的历史大概有四十六亿年，我们从哪个时间段开始复刻？” 七号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检索有效信息，没过多久，他开口道： “我的建议是，从头开始。” 从这颗行星刚刚诞生的时候开始。 ...... 难以想象的巨大球体悬浮在真空之中。 这就是蓝星的前身，它此刻并不是固体。 球体表面翻涌不定，海洋一般有浪潮起伏，但没有蔚蓝色的的海潮和浪花，涌动的是也不是水，而是粘稠炽烈的火红色岩浆。 这颗巨大星球的表层主体漆黑，那是漂浮在岩浆之海上的黑色岩石，就像是浮在池塘表面的浮萍，随着岩浆的涌动而腾起跌落，崩散成小块。 来自地底的炽烈光芒从岩石间的道道缝隙中透出来，火红的裂缝如同撕裂的伤疤，是地表寸寸皲裂之后的残留。 灰烬、烟尘和尘埃被抛入空中，遮掩住天空，挡住径直照射过来的阳光，将白昼染成漆黑色夜晚。 无数同球体相比极为细小的物质被巨大的引力拖曳而来，高速撞击进岩浆的海洋，激起数千米高的红色浪潮，但其实这些看起来细小如尘埃的陨石块头，绝大部分都比房屋更加巨大。 外来的陨石和小行星雏形，被球体吸引来，永久成为了它的一份子。 ...... 罗桓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那颗球体缓缓扩大。 七号说的对，自从小宇宙里有了物质以后，就能够被罗桓清晰地捕捉到。 小宇宙在现实中不占据空间，只有一团能被造物看到和操纵的凝实虚影，就算有外人闯入，在不经许可的情况下，也无法用五感察觉小宇宙的存在。 “真是地狱般的景象，”罗桓摇摇头，“虽然有所预料，但当这一幕亲眼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仍然觉得震撼。 这样的一颗行星，是怎么能孕育为数众多的生命，造就如此适合生命生息的大好环境的？” 他的感慨没能引起共鸣。 七号半躺在棕色沙发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搭理自己搭档的意思。 准是又在上网冲浪，罗桓摇摇头，这家伙看着是个机器人来着，怎么就喜欢上网呢？ 他伸出手指，推了推这坨银色的搭档：“我能进去看不？” 小宇宙是罗桓的主场，但现在里面既没落脚的地方，也没空气。 除了真空就是岩浆和灰尘，还有无数致命的辐射。 对于普通碳基生命来说，这些都是致命的。 在没问清楚之前，罗桓不敢冒着天大的风险贸然进入小宇宙。 “只管进去，你可是它们的创造者唉，有着权柄，一般是不会受伤的。” 软趴趴的七号声音却依然有力：“就是要注意一点，你的寿命没变，在里面度过的每一秒钟都是在消耗寿命，和现实里没区别，别老死在里面。” 第五章??假大空 小宇宙里的正常时间流速和现实差不多。 但现在可不是在正常情况下。 在蓝星成形数亿年以后，有机物和最原始的生命才出现，小宇宙里复刻的这颗行星，和蓝星的演化过程不会完全一致，但生命出现所需的时间，最少都要以亿年为单位。 咱们的罗大造物肉体凡胎，不在时间上动动手脚，是决然看不到那一天的。 “天上一日，人间亿年。” 现实和小宇宙的流速对比，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 造物能量的一半被用来创造物质，配合七号的推演捏出了刚刚诞生的复刻版蓝星；剩下的一半则被用于模拟其它天体的影响，以及加快时间流速。 真空中的罗桓迎着眼前那颗无比巨大的熔岩球体啧啧赞叹。 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小宇宙真空中的罗桓仍然能保持正常的生理机能，能呼吸，也能保持体温，恐怖的太空辐射对他也没什么效果。 从他的角度，能将恒星和其它行星所散发的光芒都收进眼底。 “果然像真的一样。” 可惜映入眼帘的恒星是假的，月球是假的，其它七大行星也是假的，无数颗星星点点的渺远星辰还是假的， 都是投影。 整个小宇宙，唯一真实的就是数万公里外的熔岩球。 罗桓叫它致远星。 小宇宙里过分空旷，出了为致远星特别设立的场域，便是无边无沿的虚无和漆黑。 没什么看头。 “迟早有一天填满你们。” 呆了大半天的罗桓终于觉得有些困了，在回现实睡觉前，他对着场域外的无尽虚空放下豪言。 迟早有一天，罗大造物要用璀璨星河填满大片真空，再以同样耀眼的不同文明点缀星河。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还是洗洗睡吧。 明天还要上班呢。 罗桓从小宇宙里回到现实，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现实只过了一秒不到。 在编外造物这个层级，一般来说是没办法让现实和小宇宙进行物质交汇的，但造物本身不在此列，七号也一样。 “回来了，感想如何。” 沙发上圆坨坨的七号及时送上问候。 不知道是被罗桓同化了，还是本来就懒得动，如无必要，七号一般都是躺着的，从表情上看，显然也是非常满意沙发的柔软度。 罗桓想了一会，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 “假，大，空。” ...... 准点下班，是打工人最后的倔强。 第二天傍晚，罗桓及时出了公司大门，准备找个小面馆吃碗面。 小宇宙里还没生命，他的本质也没半点变化，还是需要吃喝的。 “你也要吃点什么吗？” 他对肩膀上软趴趴的七号问道。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街边过往行人的眼里，是没有七号的。 能看见他的，目前来说只有罗桓。 “我想吃点聚变反应堆。” 七号头都没抬。 他能够利用多种形式的能源，核能只是其中一种。 “那你还是饿着吧。” 罗桓处变不惊，表情不变的走进家面馆儿：“不管这玩意儿存不存在，我反正是弄不到的。” 在他的印象里，蓝星文明尚未实现完全可控的核聚变，此项技术仍处在起步阶段，要投入使用还需要长时间的研究。 “您...说什么？” 面馆儿的老板娘困惑地望着眼前的客人，刚才听到的话语速太快，以至于没怎么听清楚。 她以为罗桓在选餐。 “来一碗大份儿的拉面，多加点辣，再来块东坡肉和一份青菜。” 罗桓丝毫不觉得尴尬：“抱歉，我平时喜欢自言自语，老毛病了改不掉。” 反正没人能看到七号，随便编个理由就完了。 顶多被人当精神疾病患者，但这对罗大造物来说还算个事儿吗？ 所以完全没有问题。 “唉~” 但正当他想在不大的面馆里找张餐桌坐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饱含惋惜的叹息。 “罗先生，您的症状更严重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 他迅速回头，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 “周医生？” 罗桓真没想到，在这还能碰上前几天就诊时的医生：“您也这么早下班啊？” 没错，就是建议他去精神科看看的那位周德医生。 此刻，周德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两个人的眉眼很有些相似，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兄弟。 “你好，我是周宇，周德他弟弟。” 旁边的青年主动伸出手，同罗桓握了握，笑容很有感染力，很阳光。 搞得罗桓有点受宠若惊，这么多年了，跟人家握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不是热情，而是过量的好奇和新鲜感，就像是刚进动物园的人，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软趴趴的七号坐了起来，在罗桓耳边低语道。 虽然并不是碳基生物，但他却能细致入微地观察旁人的表情，并给出相当贴切的表述，而这些表述，几乎与事实完全相符。 他的声音似乎也是经过了某种特殊处理，难以被其他人听到。 那么，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从未谋面、甚至之前从没听说的陌生人拥有极大的兴趣呢？ 周德不动声色地拽开自家弟弟，显然他也意识到这番行为热情的过分。 更何况还是在面馆儿这种场合。 但周宇并没因此停下来，他继续用那种充满兴趣的眼神，去打量老板娘、菜单、电视机和看板，就连高汤独有的香气都被他陶醉地大口吸嗅着。 像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对周遭的一切都觉得新奇好玩，而不是单单针对罗桓而已。 握手这种礼节一般出现在较为正式的场合，私下里陌生人刚认识的时候，除非有求于人，否则很少会用到。 “目前联邦正准备在太空中建造超大型射电望远镜，以观测更为遥远的星系，在这项工程完成之后，人类极有可能观测到其它文明或者生命的存在... 但某专家指出，蓝星文明是孤独的，宇宙中不可能再找到相似的文明，并谴责联邦是在浪费有限的资源...” 面馆儿墙上的液晶电视机里，播报着某不知名电视台的新闻。 江州这地儿说不上太偏僻，但和繁荣发达完全没关系，所以占据城乡最多的商店是饭馆儿，很多店家为了招徕顾客，都会在墙上装台电视机，播放一些新闻和电视节目。 对于这条新闻的内容，罗桓只是摇了摇头。 某些砖家真是害人不浅。 其它文明确实是存在的，这一点罗桓非常确定，自个肩膀上趴着的七号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但周宇的反应可比罗桓大得多。 “哈哈哈哈！” 毫不掩饰的笑声几乎淹没整间面馆儿，他好像刚刚听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就连较为稳重的周德，也忍俊不禁。 这条新闻，似乎狠狠戳中了他们的笑点。 “抱歉，我弟弟的笑点有点低，请各位见谅。” 笑声没持续多久，因为发出笑声的周宇被周德踩了一脚，他对罗桓和其他人道了个歉，才开始点餐。 对其它人来说，这事儿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对罗桓来说却并不是这样。 其他人还在揣测外星生命是否存在，但这个问题罗桓心中早有定论，所以普通人只会把两兄弟的失态当成一件微不足道的怪事，而罗桓却有更多的猜想。 那么是何等立场的生命，才会对‘蓝星文明唯一’的说法感到可笑呢？ “你可以多同这俩人联系联系，”七号建议道，“他们很有可能比普通人知道的多，或者干脆就不是这颗行星上的人。 我有些依据，暂时没法下定论，因为单从身体结构方面来看，他们和普通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我觉得老罗你应该多接触一些，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第六章?? 创始七日 周德周宇的手机号码，安静地躺在罗桓的联系人列表里。 面馆儿里的事儿，只是个小插曲。 就连七号也停留在怀疑的阶段，暂时没有找到其它证据，何况就算有了结果，对当前丝毫不能影响现实的罗桓仍然没有太大影响。 所以他只是挑了些双方都有空的日子，约好吃个饭来拉近关系。 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宇宙内致远星的变更。 这直接关系到罗桓是否能够辞职不干，在现实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影响重大。 “能不能成，就在这几天，我辞呈都写好了。” 在蓝星的历史上，生命出现的时间段大概是在蓝星出现后十亿年以后，按照当前的时间流速来算的话，也就十天左右。 致远星的情况和蓝星不会完全一致，所以时间上略微有些差异，但想来差得不会太远。 罗桓抽出一张a4纸，上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你这点钱，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这就是早早备好的辞呈，也就是辞职报告。 七号过来瞄了一眼：“啊这...内容意想不到的硬核啊。” “男人嘛，能硬气的时候就要硬气一点。” 罗桓将纸张放回书桌，嘿嘿地笑起来：“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致远星的现状吧，这是第二天，上面应该已经过了两亿年了。” 他调出小宇宙的影像，起先只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黑点，但两指朝外分开的时候，小黑点就随着调动越来越大，直到直径一米左右的时候，才停下来。 小宇宙是真实存在的，其内的规则和造物都与现实相仿，但它的空间和现实空间不存在重合之处，所以并不在现实中占据一席之地，只留下影像供罗桓调整操纵。 为了平时生活不受影响，工作的时候罗桓会把影像缩小，待到需要作出调整的时候才放大。 罗桓将视线投向自己麾下的唯一一颗星球。 历时两亿年，致远星的主体已经不再全是无止境的岩浆，它的结构已经稳定下来。 体积的扩张已经结束了，不再有数目众多的小行星被引力吸附过来，撞击到熔岩之中。 它的表面大多是黑色，那是岩浆冷却后形成岩石的色泽，正是这些凝固的岩石，组合在一起，形成较为稳定的结构，基本固定住了致远星的形状。 由玄武岩构成的最原始的大地，出现在致远星表面。 但这片大地，并不是生命的乐园，它满是喷涌的火山，岩浆、硫磺、狰狞的地裂才是主旋律。 生命，起码碳基生命，是无法在这种条件之中诞生的。 “还早呢。” 七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它飘在半空中，和罗大造物一起欣赏这颗初生的行星。 但罗桓的眼神却随着他的到来变得怪异：“你会飞？你居然会飞！” 飘着的七号伸出小银手，挠了挠并不存在的脑袋：“很奇怪吗？我怎么说都是位辅助造物啊，脱离一颗普通行星重力的影响还不是简简单单？” 辅助造物，和造物的职责有所不同，银色小板砖们，是造物主为造物们特地安排的帮手，在造物的初始阶段，辅助造物有着引导，帮助造物掌控权柄和能力的职责。 所以七号多多少少有些特别的能力，不然也无法在广袤的宇宙中安然漂流至今。 飞行只是其中一种。 “那你之前怎么不飞，还要趴在我肩膀上，老重了兄弟！想想自己几斤几两吧，现在我的肩膀还酸着呢！” 罗桓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七号丝毫不觉得愧疚，当即反问道：“那你平时为什么躺在沙发上，而不是跑起来呢？” “懒呗！”罗桓脱口而出。 银色小方状两手一拍：“对嘛，我也一样啊。” 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飘着。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在没有生命诞生之前，罗桓重复着白天工作，夜晚看一会小宇宙的枯燥生活。 因为致远星的演变着实插不上手，确实没有能做的事情。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致远星也在一点一点地发生改变。 第三和第四天，重物质就沉向内部，形成地核和地幔，较轻的物质则分布在表面，形成地壳。这时候，地壳较薄，而致远星内部的温度又很高，所以火山活动还非常频繁，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常常会发生板块的断裂和重组。 第五天，地表的温度仍然远高于水的沸点，二氧化碳、水蒸气、氢气等组成的原始大气，因为太阳风等原因不断朝真空逃逸，但火山喷发的气体很快填补了这些空缺。 这时候的致远星，气压很大，而大气圈之中也完全没有氧气的存在。 第六天，地表的温度终于降低下来，水蒸气得以凝聚成水。 从这时起，致远星上多了一种叫做‘雨’的现象。 无数的水蒸气凝聚成水滴，从大气中落下。有些被干枯的土壤岩石吸收，有些重新变为蒸气，但仍然有些水保存了下来，这些水流积聚在洼地，渐渐地连在一起。 第七天，铁锈色的原始海洋形成。 “这就意味着，距离生命的诞生不远了。” 望着致远星上猩红色的海洋，七号难得地正经起来，缓缓说道。 液态水，是碳基生命诞生的重要条件之一。 蓝星上最初的生命，就是诞生自海洋里。 某些行星距离太阳太远，于是表面温度常年在零度以下，没有液态水的存在，故而没法诞生普通生命。 而某些行星又离得太近，表面温度始终降不下来，于是同样没有液态水，无法达成这项条件。 “顺利的话，一两天内就会有最初的生命诞生了。” 七号接着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小宇宙存在着独立数据库，它的本质是物质在漫长光阴中留下的痕迹，很抽象，但小宇宙里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录在内。 它就是这座宇宙的史书。 生命的诞生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转折点，等到那时候，老罗你会收到数据库的提醒的。” 第七章???生命是宇宙的奇迹 七号说的没错。 仅仅过了两天，致远星上的第一个生命就诞生了。 第九天的某一时刻，当罗桓沉沉睡去的时候，这项开辟了新时代的改变悄然发生。 这颗行星的历史可以划分为两个阶段：没有任何符合“活着”这一概念的死寂阶段，和拥有生命之后的繁荣阶段。 但生命的存在对环境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不管是哪一类型的生命形式，都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的产生并繁衍。 是一项极小概率的自然现象，它出现的几率要远比买彩票中几个亿更微渺。 生命的诞生，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奇迹二字。 它的存在比梵高的画作更加抽象，它出现的概率比超导体的电阻更接近于零。 最初的生命就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它让宇宙从单纯无序而又接连不断的默默改变中脱离，进入有序、可被观测、可被感觉的崭新阶段！ 它是无数个偶然所堆积起的必然！ 如果说宇宙是个婴儿，那么生命就是这婴儿面世以来的第一声啼哭！它将响彻从此以后的所有未来，它的存在将影响之后的每一寸空间和每一秒时间。 以至于拥有理性思维的成熟生命体回头溯源的时候，会惊叹于其起源是多么的难以让人捉摸和想象，而他们又是何等幸运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老罗！老罗！别特么的睡了，快起来看上帝！” 酣睡的罗桓直接蹦了起来，不是因为听到好消息之后大脑立即作出反应，而是被吓得。 冰凉的触感和果冻一般的拍击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在思维还完全没有清醒的时候下意识地踹翻被子跳了起来。 等到懵了十几秒钟以后，罗桓的意识才逐渐清晰。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视野几乎全是黑的，夜色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与卧室内的黑暗不分彼此地融为一体。 唯一的一点亮光，是小宇宙的凝实影像，里面的恒星虽然是虚假的，但光照却一点没拉下，被完整地模拟过来，映射在致远星上。 “天还黑着呢，你想吓死人啊！” 惊醒的余悸仍在胸口盘桓，罗桓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抹了把脸，上面还残留着方才感受到的冰冷却柔软的触感。 像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怀疑七号在他脸上蹦迪，但是没有证据。 “抱歉，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不来看就太可惜了！” 银色小方砖在床头柜上蹦来蹦去，竟是难得的激动，罗桓从没见过自家搭档这样，甚至于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 像是狂热粉丝遇见了偶像。 “快看致远星！” 七号一个弹跳，从床头柜跳到罗桓肩膀：“你前途有了！” 这话半点没错。 对造物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文明，而文明则是由智慧生命所组成的。 造物们的根基是权柄和造物能量，正是凭借着这两类事物，造物们才能一点点完善己身，完成升华。 如果一名造物的小宇宙里没有生命，那就意味着在造物这条道路上，他是实打实的扑街，完全没有未来可言。 不客气的说，之前的罗桓就是其中一员。 但现在，致远星生命的出现让他的命运拐了个大弯。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老罗你也是个潜力股了。” 也是从现在开始，造物职阶所代表的无限可能性，才对罗桓缓缓揭开一角面纱。 “我们赌对了！” 七号掀开罗桓的耳朵，在耳廓前大声宣告道。 罗桓和七号，只有一次机会，他们把几乎所有的造物能量，都投进了复刻自蓝星的致远星上。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别的办法凭空孕育出生命。 而由于宏观的物理规律，捏造微缩版的蓝星绝无可能重现原本蓝星的演化过程，因而造物能量绝不能通过缩小致远星的体积来节省。 如果在推动小宇宙时间的造物能量消耗完之前，仍然没有任何生命诞生，那么他们的造物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相等的时间流速下，人类的寿命简直不值一提，就算那时有了最原始的原核细胞，穷尽一生也没法将其打造成文明。 罗桓会接着过往的庸碌人生继续生活，直到老死，而寿命更为悠长的七号也会在他老死以后离开。 所幸，复刻蓝星历程的决定是对的。 之后的人生，罗桓将不再平凡。 “辞了你那破工作吧老罗，你现在要做的是多看点书，借鉴借鉴蓝星生物的进化历史，把致远星的生命朝你想要的样子调整。” 这番话简直对极了罗大打工人的胃口。 “要不是造物前途未卜，加上担忧未来货币通胀贬值养不起自己，我岂会坚持打工到现在？” 终于搞明白状况的罗桓眉飞色舞：“有你这些话打底，明天就递辞呈，再买一大摞有关生物进化的书回来！” 生命一旦出现，就不会轻易消失。 生命具有脆弱和顽强两种相反的特质，单个生命的毁灭极其容易，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它就会自然衰亡；但要彻底毁灭所有的生命，却也不太可能。 除非罗大造物脑袋一抽，进行完全彻底的灭世，将最微小的病毒细菌以及有机物清除殆尽，断绝生命出现和繁衍的条件，否则还是稳的。 这就意味着，造物这口饭，罗桓吃定了！ “好消息我说完了，那老罗你接着睡？” 七号很有礼貌的问道，好像刚刚在自家搭档脸上蹦迪的不是他。 “睡个吉尔！起来嗨！走搭档，我们去看上帝！” 罗桓脱口而出，想了想，觉得不太恰当，及时改口：“不不不搭档，应该说我们去小宇宙里扮演上帝！ 去瞧瞧我们的第一批子民吧！” ...... 由于时间的流速并不对等，所以当罗桓第一次踏上致远星的土地时，距离第一个生命的诞生和衰亡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如今在这片海洋中，占据主要地位的是较为原始的单细胞原核生命。 现代的细胞，组成和功能都比较完善，拥有完整的细胞核，所以被称为真核细胞。 而眼下，致远星的原始海洋之中，充斥的都是肉眼不可见的原核细胞，它们没有细胞核，只有携带遗传物质的dna链条。 这些正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生物，就是罗桓麾下的第一批生命。 它们结构原始，组成简单，但却是一切复杂生命的开端。 第八章???与人类相近 多细胞生命没有出现，甚至连植物和动物的概念都没有。 远高于现实的温度，没有氧气的大气，被铁离子染成锈色的暗红海洋，还有荒芜又不稳定的大地。 这就是罗桓所见的一切。 诞生九亿年之后的致远星，其生态仍然处于极为原始的状态，和他所熟悉的蓝星完全不同，二者之间甚至找不出一丁点相似的特点。 “看看就得了，臭氧层都还没形成，等到你熟悉的那些生物，比如三叶虫啊，恐龙啊什么的出现还早着呢。” 七号倒是很满足，这会儿在绕着罗桓打转，偶尔还钻进原始海洋里仰泳，或者飞进模糊的云层里吸几口闪电。 他是真的嗨起来了。 因为生命的出现已经代表着罗桓能在造物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无非是需要些时间来慢慢引导培养而已。 挑一个有潜力成为智慧生物的族群，慢慢地朝着划定的方向去引导进化、灌输理念，然后静静的等待它们成为他们、蛮荒走向文明。 这就是编外造物的基本工作。 作为辅助造物，七号一百个愿意看到罗桓朝着前方一往无前，这意味着他长达无数年的孤寂飘流很有可能就此终结。 罗桓倒没那么疯，虽然也觉得高兴，但下一步该怎么做也让人头疼。 “歇歇吧搭档，快回来开会了！” 地面上的罗大造物把手围成小喇叭，朝着云层里吸闪电吸上瘾的七号大声呼唤。 但是已经上头的七号没鸟他，反而冲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呀！” 罗桓的声音没传出去多远，就淹没在轰鸣的雷声中，微不可闻。 但七号的声音却像是开了挂，穿过广阔的空间和尘埃，抵到罗桓的耳朵边时居然如钟鸣一般洪亮广大，甚至压过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像一记闷棍，打醒了老老实实站在地上的罗桓。 这里可不是现实，而是他亲手捏起来的致远星啊！ 编外造物的权柄，或许在现实中毫无卵用，但在小宇宙里却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将以极为奇幻的方式，在世界的生命面前展露无遗！ 想要高峰崩塌，高峰就会分崩离析；需要海潮涌起，海潮就会冲上岸边；需要话语传的更远，那么他的声音就能突破天际！ 甭管什么条件，比如风需要两地气压不同才会出现，只要是小宇宙规律框架内允许的，罗桓的念头和兜里的造物能量就是所有的条件。 所以，为什么还要像在现实一样，遵循着普通人的那一套准则呢？ “卸下所有的枷锁，在自由的风里驰骋吧搭档！” 七号蛊惑性的话语再次从云端飘来，接着音调瞬间低了八度：“草，这道闪电不纯，跟典明粥一个味儿。” 选择性地忽略后一句，罗桓如梦初醒，他朝广阔空旷的天空和大地张起双臂，迎着湿润的海风仰起脸。 温润的风突然变得浩大湍急，呜咽般的风声自空无一物的地上响起，盘旋在周围。 它们在咆哮，似乎要卷走这片大地上的一切；它们在聚集、浓缩、攒聚，从数百上千道风息揉成一团拧成一股。 当这些由轻柔转为尖利的风终于完成蜕变，乖巧地簇拥在罗桓身边以后，他的脚尖渐渐腾空，离开了曾经拘囿他的地面。 重力对他有意义吗？ 完全没有。 罗大造物像一只刚刚冲破牢笼的金丝雀，摇摇摆摆但却不可阻挡的在天空中飞翔。 “古有列子御风而行，今有我罗桓冲宵破空！” 像一只利箭一般，罗桓离地而起，冲开云雾，荡起尘埃，一头扎进了远方高空的漆黑云涡。 乌云不能阻挡他的视线，雷霆不能阻挡他的前行。 这才是造物该有的模样！ “哇哦，老罗很拉风嘛，吸溜~” 银色小板砖将一条沾着紫色的闪电吸面条一样吸进嘴里，抹了抹嘴巴：“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直接抵消引力就行，现在你在我的扫描仪里很奇怪，知道的说是御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五花大绑了。” 一页透明的光幕突然弹开，呈现出扫描仪视角的罗桓。 极度凝实的风在扫描仪中，赫然呈现黑色。 看起来就像在玩什么羞耻play。 但是，这并不能让脸皮颇厚的罗大造物破防，他撇撇嘴，满不在乎：“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反正我是飞起来了，别说五花大绑，就算是龟甲缚我也认了。” 顿了一会儿，罗桓直接进入正题， “你觉得，培养什么样的智慧生命比较好。” 这是在谈文明的组成架构了。 虽然从单细胞到传统意义上的智慧生物之间，还差着软体动物、无脊椎动物、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等无数个台阶，但介于小宇宙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差距，现在提并不早。 从单细胞到人类，蓝星用了三十七亿年，而假如造物能量充足的话，致远星要得到同样的结果，现实中罗桓最短只需要一个月多一点。 银色小板砖稍稍扭了扭，看起来像是歪着脑袋， “第一个文明是造物的基本盘，唯二的要求就是稳定可控，并且能够提供大量造物能量。 所以我建议挑个眼熟且能理解其情感波动的，在以后出现的生物中，咱们挑一个类似猿人的种族，慢慢引导培养都行。 再说，培养人属的智慧生命，咱们也能借鉴蓝星历史，要是搞个史莱姆那样的智慧种族，适不适合攀人类的科技树还不一定呢。” 致远星是复刻蓝星的产物，假如不出意外，那么生物的进化途径和结果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同，但总体上会和蓝星差不多。 像蜥蜴人、恐龙人等只处于幻想中的智慧生命，虽然确实有能让其现世的操作空间，但是罗桓对此并不感冒。 基本盘把握住了，以后有的是造物能量去尝试千百种想法。 而这第一个文明，还是挑熟悉可理解的好。 七号的想法，罗桓举双手赞成：“俺也一样。” 所以，致远星未来主体文明的大方向就定下来了。 第九章???未曾设想的道路 罗桓没在致远星没呆多久。 人的身体精力有限，不可能陪七号无节制的狂欢，于是出来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天明。 “我今天去办离职手续，顺便去公共图书馆找些生物演变的资料。” 七点钟，太阳已经冲出地平线，高高的挂在天空中。 阳光透过窗帘，将卧室映照得明亮。 自从七号出现以后，连闹钟也不用定了，他一定会准时准点的叫人起床。 昨晚是特殊的例外。 罗桓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定下了今天的两个小目标。 蓝星如今的环境和生态，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遥远到难以准确还原的过去，发生过数次生命的大范围灭绝和迭代。 人类未曾记载的历史上，也有过生命极度繁荣的时代，但早已不可见，而今只能通过地质层里它们留存下来的遗留痕迹，来窥探那些时代的冰山一角。 罗桓不能指望致远星一点不差地照着蓝星来，其中总会出现偏差，拥有进化成智慧生命潜力的古猿能不能出现都是个问题。 所以才要多了解当今生物学的纲目从属，进化链等，以便作出某些调整。 “那为什么不直接从网上找呢？” 七号照常趴在罗桓肩膀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嗝，有细微的密集电弧放射，一闪而逝：“这几天我算是摸熟了互联网，完全没有障碍可言，网上有的我都能给你搞到。” 估计是昨天晚上吃撑了。 “因为我更喜欢阅读纸质书，而且图书馆的环境也相当的不错。” 罗桓已经穿上鞋子，准备出门了：“再者就是，网上的资源太多，而且大多是碎片化的知识，重复度很高，要恰好找到成体系的知识串在一起，非常麻烦，远比直接去图书馆耗时间。” 图书馆里收录的书籍大多很长，且是有分区的，这意味着罗桓能够很容易的在里面找到需要的内容。 ...... 辞职手续的办理并不麻烦，尤其是对罗桓这种不太需要后路的人来说。 “呦吼！搞定，今晚找个餐馆大吃一顿！” 就像是卸下了长久以来摆脱不得的重担，罗大造物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就算这里是蓝星，他也觉得像是在致远星那样要飘起来了。 从心理到身体，全身心的舒畅和轻松，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是的！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罗桓都是用跳的。 “要不，过几天叫周德周宇一块吃个饭吧。” 罗桓突然想到这两兄弟。 饭桌永远是拉近关系的上佳途径，同时也能更多地观察这俩人。 请吃饭的消息并不算突兀，毕竟当初在面馆儿的时候，三人就着巧儿，坐在了一张餐桌前，聊了些有的没的。 后来的联系也没断，尤其是周宇，好友都加上了。 不过他的朋友圈里，尽是些美食自拍，从腌笋头这样的配菜，到甲鱼炖鸡这种主菜样样都有。 值得一提的是，周宇朋友圈里最早的一张照片，就是仨人一块儿吃的面，仔细看还能从照片里找出罗桓的影子。 “这是换着法儿的吃啊，就这速度，过个没几天，江州有名的餐馆儿就得被他吃个遍。” 朝着图书馆溜达的罗桓啧啧称奇：“别说七号你，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第一次来蓝星。” ...... 罗大造物在现实中勤勤恳恳的啃书本，同时也借着七号从网络下载了许多资料来补充，而在致远星上，最为原始的生命们却发生了第一次意义深远的迭代。 最初的生命体诞生近三亿年之后，蓝藻出现了。 蓝藻之前的原始生命们，所进行的生命活动与氧气无关，它们身体获取能量的方式并不是有氧呼吸。 从致远星形成，到蓝藻出现之前，大气里都是没有氧气的。 如果罗桓没有造物权柄，那么他在踏入致远星的十分钟以内就会死于窒息和中毒。 行星最原始的环境，远远不足以支撑后世那些复杂的生命体生存。 这也是七号建议从头开始模拟蓝星的原因之一：就算罗桓有凭空创造生命的能力，他也绝不可能在有限寿命里营造一个完善的，复杂的，能够支撑生命繁衍进化的生态环境。 那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蓝藻的出现，是推动致远星环境改变的一大步。 它不仅仅将有氧呼吸带到这颗行星上，极大的增进了能量获取，还开始制造氧气，让整个大气开始缓慢改变，朝着适宜生命居住的方向发展。 这才让罗桓熟知的那些古生物们，有了出现的条件。 但是，氧气对于出现在蓝藻之前的生命们来说，是毒性剧烈的毒药，所以在蓝藻出现之后不久，之前的生命们，要么被同化，要么就灭绝。 蓝藻取代了之前绝大部分原始生命。 无氧时代结束，行星生命的第一次迭代完成。 在蓝星上，这次变更被称为大氧化事件。 等到罗桓察觉到变化，再次进入致远星的时候，原始海洋的颜色已经不再呈现红色。 它开始有了点蔚蓝海洋的模样。 “海洋中的铁离子，和氧气发生反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铁矿石，堆积在海洋底下，那种锈一样的红色就褪去了。” 七号如此说道：“金属时代的基础，在这时就已经铺垫好了。” 罗桓点点头，确实没错。 游离在海洋中的铁离子，以这种方式，成为了能够被人类提炼锻造的铁矿石。 “现在蓝藻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海洋，但是我察觉到，这里面还存在着另一些...” 罗桓一时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因为在他熟悉的现实环境中，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一些与其它生命有所不同，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同，是从没见过，让你觉得非常陌生的生命是吧。” 七号帮他把话补完了：“这正是我要同你商量的问题之一。” “生命的形式是多样的，同一类生命的文明也是如此，致远星上的生命，不是只有工业文明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第十章???通往真理的不同阶梯 在遍布海洋的蓝藻之中，仍有些不同的生物。 罗桓注意到的就是它们。 这些单细胞生物，虽然和蓝藻一样进行光合作用，但它们体内的能量来源却不仅仅来自于此。 众所周知，光合作用是蓝星几乎所有生物的生存根基，植物通过它将氧气和水变为有机物，来为植食性动物和肉食性动物供给能量。 但在罗桓的眼皮子底下，却有一些同样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同时能够进行光合作用和另一种不为人所知的活动。 “我怎么觉得，这和造物权柄有点像啊。” 罗桓调出影像，放大无数倍以后，一只类似于草履虫的单细胞生物影像，出现在手掌上。 这是从海洋之中，随即选取的例子。 这只生物此刻正在进行光合作用，但经过罗桓的分析，它产出的能量和有机物，要比同等条件下的蓝藻更多一些。 这些多出来的能量，就来自于某种类似于罗桓权柄的能力。 只是类似，这种能力的表现十分微弱，即使在这只单细胞生物自身的角度来看，也微不足道。 这类能力，就像是权柄阉割淡化数千万倍后，又被极度弱化的产物。 “只是像而已，纵然不太符合蓝星文明的主流认知，能够做到一些看似违背规律的事情，但是和造物权柄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 七号显然对这些奇特的生物并不陌生：“如果说造物们是造物主的手下小弟，那么这些生命就仅仅只是被伟大造物主随口祝福过的纯路人，它们能做到的事情其实仍旧在宇宙规律的框架内，只是原理和格物致知的科学稍有不同。” 罗桓捧着那团影像陷入思索。 七号的解释已经尽可能的形象了，尽管可以用更为具体，更为抽象的方式来解释，但为了让罗桓理解，他仍然采用了这种解释。 罗桓和七号，在认知层面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生在蓝星上，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熏陶，且从来没有接触过奇闻怪事和其它文明的罗桓，在思维上深深受到蓝星文明的影响。 且学习的知识越多，学识越是渊博，这种影响就更根深蒂固。 因为科学知识，就是蓝星文明认识和解读世界的方式，是一条通往真理的梯子。 但在宇宙中，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通往真理的阶梯。 造物权柄就是起步最高，距离真理最近的那条。 按理说，殊途同归，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宇宙中，那么攀爬不同阶梯的文明应当有互相理解的可能，但那是快爬到阶梯末端的时候了。 而蓝星文明，在科学这条阶梯上，才刚刚起步而已，所以用当今的知识，很难解释另一条阶梯的原理。 至少罗桓现在没法用学过的知识解释手上那种奇怪生物的原理，只能凭感觉发现其独特。 “蓝星上有类似的生命吗？” 罗桓朝手中的影像努努嘴，问道。 “曾经有过。” 七号的回答有些残酷，这意味着那些独特的生命，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被淘汰掉了：“但我建议你保留这些小东西，它们可以成为另一个文明的开端。” 对造物们来说，文明的多样性是极有必要的。 就拿罗桓来说，他麾下每多一个同等类型的文明，那么这个文明能够提供的造物能量就越少，如果麾下全都是同样类型的文明，那么他即使成为见习造物甚至于正式造物，所得到的权柄也会远远低于其它造物。 罗桓始终觉得，这套适用于造物的奇怪标准，完全是出自那位缔造了无数宇宙的造物主的恶趣味，仅仅是为了鞭策手下小弟们努力工作而已。 这样一想，他就有点明白了。 造物们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打工人。 七号的建议，罗桓果断采纳了。 本来是该再捏一颗行星，单独把这些独特的生命转移到上面的，但是罗桓兜里的造物能量紧巴巴的，随时都有可能山穷水尽，所以只能换了个折中的法子。 用一点点造物能量，在海洋中划定一小块区域，有宽广的陆地和海域，将所有的独特生命移居到这片小区域中，同时把这片区域中的蓝藻清除干净。 做完这些，罗桓才回到现实。 继续啃书本？ 当然不，手机已经是人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刷几分钟视频歇歇不过分吧？ 但手机还没在手里焐热乎，就嗡嗡响起来。 有人在给罗桓打电话。 “谁呀？” 七号立刻探头：“真是了不得，居然还有人记得你，这可是堪比生命诞生的奇迹啊！” 他深知自己这位搭档的交际圈有多小，眼下辞了职，连同事都不再联系了，还有谁能打电话过来呢？ 摸清楚七号恶劣性格的罗桓翻了个白眼：“看不起谁呢，谁还没几个要好的朋友。” ...... 没过多久，罗桓挂断了通话， “有个饭局儿，正好叫上周宇。” 说是饭局，其实也就俩人，加上周宇才三个。 刚刚通话的人，是罗桓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做张汉，只是和生涯平平无奇的罗桓比起来，张汉可要厉害的多。 这种厉害，不在于成就，而在于张汉有着极为坚定的目标，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很难想象，懒散的罗桓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即使长大各自奔赴未来，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没断过，反而有种老酒的意味。 越久越醇。 只是由于张汉的职业比较特殊，经年累月的也没几天假期，且有一定的保密性，所以联系的次数不算多。 “那带上周宇干什么？他是不是你们蓝星人还不一定呢。” 对七号来说，周宇是不是蓝星人仍不能下定论，但在罗桓的认知中，已经有结果了。 在数次近距离分析之后，七号从周宇的身体里发现了基因编辑的痕迹，这种编辑是良性的，能够有效提升生命体的寿命、体质和反应能力。 蓝星文明有这种能力吗？在大众的认识里，蓝星文明显然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虽然他不是我们这颗行星上的人，但我觉得他还是比较单纯的，蓝星和他所在的文明可能有差距，但是生命体的形式一样，都是人类，情感是可以互通的。” 罗桓朝床上一躺：“这不也是咱们俩选择与人类相近的生物作为致远星主导的原因之一嘛，反正见见没什么坏事，说不定他们还能成为两个文明交流的桥梁呢。” 第十一章??大雪球 “能把时间往回调整吗？我没看清这是怎样发生的。” 罗桓踩在及腰深的雪里，努力抽出腿来：“这才几天，怎么致远星就变成雪球了？！晚上还要和张汉周宇吃饭呢，这不是成心闹腾吗？” 入眼所见，尽是雪层和冰盖。 无垠这个词意味着没有边界，用在此时正合适。 因为整个致远星，不管是海洋还是陆地，赤道还是南北两极，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找不到半点土层的痕迹。 从真空中看，整个致远星就是一颗硕大无朋的雪球。 七号倒是很淡定：“你现在要是能当一回夸父，一口喝干蓝星上的海洋，我就能告诉你时间可以倒流。” “这不是扯淡吗？” 罗大造物在现实中，还未有多少不寻常的表现，七号的要求无疑是羊身上找驼毛——做梦。 银色小方砖理直气壮：“是你先扯淡的！” 顿了顿，它才解释道：“时间就像往前流的河水，想要回到过去，就意味着生活在这条河里的游鱼要逆流而上。 但是在你逆流的时候，河流会继续流淌，时间不会等你，等到逆流的鱼儿再次回到原先的位置，以为完成一次回到过去再回来的把戏之后，它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周遭已经不是当初离开时那样了。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我们造物可以调整小宇宙的时间流速，但没法把整个时间长河倒过来。” 罗桓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抽象，且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佐证，还是放到以后再讨论。 致远星会变冷，在他的预计之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剧烈，以至于整颗行星都埋在积雪里。 蓝藻的出现和大规模繁衍，会让以二氧化碳为代表的温室气体急剧缩减，进而导致地表温度降低，在地表结冰以后，又会反射来自恒星的光芒，进一步加剧冷却。 当然，行星内部仍然是沸腾炽烈的。 罗桓和七号并不着急的原因是，蓝星也曾有过这样的阶段，但从最后的结果来说并无大碍。 此时蓝藻的数目同之前相比，显得很是惨淡，但是仍然坚强的生存着，一些随后进化来的真核生物，也没有灭绝，躲在冰层下苟延残喘。 “但那些单独隔离出来的小东西们，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罗桓把注意力放在曾经划出的一小段范围内，那里存放的是握有与造物权柄类似能力的生灵。 和普通生物不同，它们的适应能力远远超出罗桓的想象，远低于零下的温度没能给它们造成困扰，数目甚至还多了一些。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建议老罗你单独保留，和正常的生物相比，它们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完成进化，如果能够成长起来，绝对会给你惊喜的。” 七号催促着罗桓：“赶紧出去，致远星表面的冰壳子至少要存在个数亿年，没啥看头，你今晚不是还有个故友重逢的饭局儿？该去准备准备了。” ...... 对晚上这顿饭，罗桓很是期待。 不仅仅是因为老友回来了，还因为在笃定周宇的身份品行之后，罗桓非常希望这俩人能玩到一块去。 因为张汉是一名宇航员，他的目标就是星辰大海。 时至今日，随着蓝星的科技进步，宇航员已经不是非常稀罕少见的一种职业，登月已经是家常便饭，人类甚至在月球上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生存基地，以最大限度的利用月球资源。 即使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星空也不再触不可及。 “哥！” 太阳落下地平线，缀有星辰的夜幕降临。 罗桓早已回到现实，出了家门，站在路灯下仰望天上簇拥月亮的繁星，冷不丁的听到了一声肉麻至极的呼唤。 鸡皮疙瘩差点冒出来。 罗桓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双略有些肉感的大手就激动地握住他双掌，一张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曾经清秀的好奇宝宝周宇，如今已经稍有些富态，整整胖了一小圈，以至于第一眼罗桓居然没有认出来。 罗桓环顾一周，没有发现周德的身影：“你...是在叫我？” “是的没错！”周宇半点没犹豫，极度热情地捧着罗桓双手，“从今天起，只要你还请我吃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啊这... 罗桓再次环顾四周，确定周德不会突然出现把这败家玩意打死，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周宇。 原本清秀纤长的好少年，已经变成了憨态可掬的小胖墩。 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吃的太多了，你看他那朋友圈，不重样的发，一天能换七八家店，估计是多余的能量被他编辑过的基因转化成脂肪，才会在短时间内变成小胖子。” 七号悄咪咪地贴在罗桓耳朵边说着小话。 银色小板砖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一般都是当面说。 罗桓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在小胖墩衣服上抹了一手的汗：“你这些天不是可劲儿的吃大餐，咋还看得上我这一顿？” 一说到这里，周宇的表情立刻变得愁苦，倒豆子一样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我初来乍到，兜里没货币，用的是我哥的银行卡。 起先倒是吃的快活，什么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那叫一个舒服，对了我最喜欢的还是东坡肘子。 可是后来我没管住嘴，把他卡给刷爆了，然后就被揍了一顿，卡也给收回去了。” 周宇捏紧了拳头：“被揍一顿不要紧，但卡没了可是天大的事儿啊！如你所见，我朋友圈已经三天没更新了，这三天来，我一口饭没吃，要不是今儿你请客，我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嘶~” 罗桓倒抽了口凉气，周德是医生，在这儿也有些年了，又没组建家庭，省下来的钱肯定不是小数。 这都能被刷爆，你到底是吃了些什么啊？ “假的！以他现在的体质，就算两个月不吃饭，光喝水，凭着这身肥膘也能继续活下去。” 七号继续小声拆台。 “不至于吧，周医生挺和善的，不至于连口饭都不给吧。” 对周宇的说辞，罗桓持怀疑态度。 然而周宇突然悲愤起来：“他确实不会一口吃的都不给，可你知道他给的是什么吗？是营养膏！ 和你们的太空食品差不多，一股子怪味，除了能量充足以外一无是处！以前没来的时候，还能将就着嘬几口。 现在？狗都不吃！” 第十二章 星辰不再触不可及 在太空中，物体会处于失重状态，包括食物和水。 在飞船没有安装模拟重力系统的情况下，人类如果仍然采用在行星上的进食方式会非常危险，因此，太空食品应运而生。 大多数太空食品被设计成营养膏的形式，储存在可挤压的容器中，进食的时候就像挤牙膏一样。 对于普通人而言，除非是因为新鲜感，想过一把瘾，否则谁会吃这玩意。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少不得要揪着周宇的话头刨根问底。 但罗桓没有顺着问下去，只是觉得有点诧异。 外星人的口风都这么松的吗？ 好像…周宇这家伙，并没有严格保密的意识，在语言之中有很多毫不遮掩的疑点。 比如那句‘你们的太空食品’。 “普通人嘛，谁会在乎这些小细节？就好像老罗你，要是没成为造物，不知道他的基因经过编辑，会这么坚定的认为他来自蓝星外吗？最多是当成有点奇怪的人罢了。” 七号无聊地拉长身体，变成围脖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觉得就算暴露也没什么。”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那问题不大；但如果是后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罗桓还在思索，突然眼前一黑。 刻意压低的粗粝声音从身后响起， “猜猜我是谁~” 这种恶作剧，罗大造物小学毕业就不玩了，没别的，嫌幼稚。 偏偏他唯一的玩伴乐此不疲。 就连痛斥营养膏的周宇都迅速换了副笑脸，因为饭局儿的正主来了。 “唉，” 罗桓无奈地叹口气，扒拉掉捂在眼睛上的大手:“都是体面的人物了，怎么还搞这一套。” 虽然近些年来，宇航员的数目增加不少，选拔标准也因为航空条件的改善而放低许多，但仍然是许多人摸不到边的岗位。 何止是体面，于普通人而言，成为其中一员是件光鲜且值得夸耀的事情。 罗桓头都没回，朝周宇介绍道:“这是张汉，我发小，头衔和前缀太多记不住，反正现在是个宇航员。” 接着他才拉过明显高壮一些的老朋友，指向小胖墩:“这是周宇，爱好是吃，刚来这不久，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小胖墩周宇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笑起来，他如第一次见到罗桓一样，热情地握住张汉双手:“幸会幸会，我可佩服你们这样的文明先驱了!以后一起吃好吃的!” 宇航员是人类探索太空的前锋，对于仍旧处于行星文明阶段的蓝星来说，确实是探索未知的先驱之一。 张汉比罗桓高一点，体格并不过分健硕，但每一寸肌肉都十分有力。 但他和一般人最大的区别，是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种执着于梦想的神采。 对周宇的热情，张汉稍显错愕，而后看了眼罗桓，等他点了点头以后，认真握住周宇伸出的手:“很高兴认识你，有机会一起吃饭!” …… 饭桌儿上最不能缺的东西，就是酒。 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饮料只是用来温场，但在这个天台上的小饭局里，却是打开话匣子的好东西。 “我啊…按你们这的说法，是个街溜子。” 红了脸的周宇舌头有点大:“从老家偷偷跑过来的，听我哥说这地儿还行，就过来玩玩。” “那你在老家是干啥的？” 罗桓呼出一口酒气，眼神清明。 没想着套话，就是对离家出走的熊孩子好奇。 蓝星附近的恒星系中，没有成熟文明的迹象，更别说是同人类身体结构高度相似的文明生命。 别的熊孩子离家出走，离开上千公里就到顶了，可要是周宇，怕不是得以光年来计数。 周宇也没含糊，思索了一秒就给出了答案:“高级街溜子。” 扮成围脖的七号眨了眨眼:“从基因编辑的程度来看，如果他来自其它文明，那么和蓝星的差距不会大到没法想象。 在那样的文明里，能单独一个人安全准确地来到蓝星，是真的很高级了。” 天台上的风带着凉意，吹的人很舒服。 这里是罗桓特意找的地方，说不上特别高档，却布置的很雅致，也很私密，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 这时候，整个天台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小城市独有的喧闹声顺着风传到这里，也不显得嘈杂，反而添了些额外的风情。 罗桓一抬头，看见张汉半躺在椅背上，仰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 “它们不再触不可及了，桓子。” 张汉仰着脸，喃喃道，他伸出双臂，朝着天空抓握，似乎是要触碰到某一颗星辰。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在星辉的映衬下竟有些发亮。 桓子，就是罗桓。 罗桓没意识到好友话里的含义:“你去月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工作的时候还没看够吗？” 但一旁的周宇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胡吃海塞的他瞪大眼睛，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会儿，却又停了下来，一边咕噜咕噜转着眼睛，一边往嘴里塞白切鸡。 “不，这次不一样了。” 张汉终于把视线从天空中收回来，朝罗桓比了个中指:“你是不是最近都没看新闻!” 是的没错，罗桓揉了揉鼻子。 最近心思都放在致远星上，确实没时间看新闻。 “你看，知道那是什么吗？” 张汉指着远处山峰上方的一颗红色星星，问道。 没等罗桓回答，旁边就有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那是此恒星系的第四颗行星，一般人叫它火星。 老哥，你们不是想上去吧？” 张汉有些讶异，他看了眼周宇，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蹭饭的小胖墩会对星辰分布有超出常人的了解。 但是旋即，他点了点头。 这就意味着，刚刚周宇的猜测是真的。 在登陆月球已是家常便饭之后，人类开始把目光投向更为遥远的太空。 火星，就是下一个目标。 和作为蓝星唯一卫星的月球不同，火星与蓝星，并列在太阳系的八大行星中，它是一颗真正的，可与蓝星并列的行星。 如果成功了，那就意味着人类已经有能力朝着母星外的行星进发，它将与行星文明的蓝星旧时代诀别，拉开新时代的序幕，随之而来的将是一个伟大的星空航行时代。 “关于筹备登陆火星的消息，网上早就传开来。 我这次回来，就是因为下面要进行集训和选拔，如果成功入选，接下来得有好长时间不能同外联系，所以趁着假期先来打个招呼，免得你以为咱俩感情淡了，觉得我老张翻脸不认人。” 张汉耸耸肩:“祝我入选吧。” 啪啪啪! 热烈的鼓掌声响起，小胖墩使劲儿拍着巴掌，一个人整出了一支拉拉队的气势，看向张汉的眼睛里也带着光: “这是蓝星朝宇宙迈出的第一步，也是行星文明朝星系文明第一次跃迁，任何和此有关的人都会被镌刻在历史中，流芳百世!成为一个时代的代名词! 老哥你一定会成功的! 到时候别忘了请我们吃顿好的!” 罗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文明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也没有想到张汉会有这样的机会。 以前，他甚至以为，在时间流速的加持下，致远星会比现实更快一步抵达这个层次。 最后，罗桓朝张汉比起大拇指，将所有的感慨和祝愿都浓缩在简单的手势中。 第十三章??辉煌的爬行类时代 “大人，时代变了。” 送走张汉和周宇以后，七号故作深沉地叹气：“人类终于准备迈出摇篮，朝着星辰大海踏出第一步，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重要的转折点之一，意义深远。”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这一步，对于星外文明似乎也有着某些不一般的意义，刚才听到火星的时候，小胖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桓诧异：“原来你不知道吗？刚才那么深沉，我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中呢。” 小方砖知道的东西不少，所以罗桓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的搭档见识极广，对星外文明也该一清二楚才对。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我艹，搭档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起步比较高而已，真当我全知啊！” 七号被震惊到，直接跳了起来，贴着罗桓的脸飘：“我在宇宙中漂流了这么些年，要是早碰上别的高等文明，哪还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造物职阶所具有的潜力和意义，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极限。 排除有心理问题的，但凡是具备正常思维能力和知识基础的生命，碰上七号以后都绝不会放过成为造物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一条通往力量、长生和智慧的道路，还是接近绝对真理的丰碑。 如果说划定真理的造物主是上帝，那么造物们就是祂身边的天使，是距离神明最近的存在。 只要你有一点点好奇心和求知欲，就绝不会拒绝成为一名造物。 如果七号早早地碰上其它文明，会不会来蓝星都是个问题。 ...... 现实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宇宙也在罗桓的注视下，积淀了数十亿年的历史。 致远星解冻后的十亿年，生物演化几乎停滞，生命仍旧停留在真核生物阶段，未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物种出现。 这段时间，被小板砖称为无聊的十亿年。 致远星诞生二十二亿年，原始大陆分裂成两块子大陆和数以万计的大小岛屿，蔚蓝海洋占据了地表面积的二分之一。 生命类型显著增加，但仍未有历史性突破。 第三十亿年，多细胞生物诞生，生物进化历程翻页。 接下来的十二亿年，是无脊椎动物的时代，弥散的神经网络自它们体内出现。 第四十二亿年，致远星磁极紊乱，发生偏转，在这期间强烈的太空辐射和粒子流冲破削弱的磁极屏障，径直照射在死寂的陆地和生机勃勃的海洋中。 无脊椎动物近乎灭绝，幸存下来的占据主流。 第四十三亿年，第一次有动物涉足陆地，两栖类生物出现，爬行动物紧随其后，复杂生命体同时占据了陆地和海洋，生命抵达了崭新的阶段。 第四十四亿年，大量火山喷发，范围波及致远星所有生态圈。 物种近乎灭绝，百分之九十的海洋生物和百分之七十的陆地生物绝种。 第四十五亿年，对前代主流生命的毁灭性打击为新的主宰铺平了道路，爬行类大行其道，恐龙出现，并迅速成为了致远星上的主导生命，占据了食物链的大部分位置。 ... “数据库的信息就这么些，总体上和蓝星没差的太多。” 七号调取小宇宙的数据库，将致远星自诞生而来的演变，浓缩成短短几句话。 四十多亿年的演变，不可计数的无数生命生灭，海洋大地和天空的剧烈变迁，在经过筛选和提炼之后，被收纳在这小小的数百个字里。 它们并不沉，甚至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来就可能将声音盖过，但听在罗桓耳朵里却显得格外厚重。 因为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这颗星球从诞生初始的炽烈滚烫，到现在的生机勃勃，这样奇妙而不可思议的过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沧海桑田这个词儿的悠远和惆怅。 正当他为此慨叹的时候，说话从不看气氛的七号及时打断了他的那点感慨：“老罗你要是还对爬行类智慧生命有念想，现在可以动手了。” 致远星上过了四十五亿年，罗桓在现实中也待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罗桓没试图插手生命的演化进程，就算物种几乎全部灭绝，幸存的生物十不存一也是如此，因为小板砖信誓旦旦的保证没问题。 在当前阶段，他最需要的是类人智慧生命体，再引导其搭建文明，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 只是到现在为止，哺乳动物才刚刚出现，作为人类祖先的猿猴还毫无踪影。 “并没有，但我觉得时间流速可以稍稍放慢一些。” 罗桓回应道。 在蓝星上，恐龙的时代持续了近两亿年。 那是人类之前，蓝星生命最为昌盛的时代，没有之一。 生命体的构成已经相当复杂，物种数目极多，甚至连天空都成了生物的乐园。 恐龙们是除了人类以外，唯一在复杂的宜居环境形成以后，制霸过蓝星的生物。 那是爬行类最为辉煌的时代。 而现在，同样的一幕在致远星上演，对恐龙时代有着极高兴趣的罗桓，想要将时间调慢一些，好将它们的演变历程看得更清楚。 “感觉怪可惜的，这么多各有特点的大型生物，说灭绝就灭绝了，要是蓝星上的恐龙能够留存到现在，也是道靓丽的风景。” 罗大造物觉得非常可惜。 “虽然恐龙的存在，对造物而言意义重大，但它们要是不退场，未来怎样还真不好预测。 兴许将来崛起的不是同人类相近的生物也说不定。” 七号摇摇头，将罗大造物插手的心思掐死在摇篮里：“但如果你想将其保留，也不是没办法。 可以在恐龙时代结束前，移出一部分，放在单独隔开的区域内，就像你放置那些具有特别能力的细菌那样。 还有就是，所有恐龙的数据都被收录在小宇宙的数据库内，等搭档你成为见习造物，权柄进一步提升，就可以动用造物能量，重新捏些恐龙出来。” 第十四章??拿起工具的古猿 恐龙时代的存在，对罗桓的意义远非满足兴趣那么简单。 生命和文明，不仅仅是造物能量的提供者，也是造物本身逐渐完善自我的根本。 小宇宙和现实暂时并不相通，但这并不意味着，在编外造物的阶段，它对现实中的造物并无帮助。 “老罗，你现在也是臂上能跑马，背上能站人的大佬了。” 拟真的3 d恐龙投影出现在罗桓面前，数目繁多，形态各异。 有的大如山岳，有的小巧如鸡，有的鳞甲坚实，有的爪牙锋锐。 那是迄今为止所有曾出现过的恐龙种类，七号将其投影到现实中：“排除权柄之后，造物本身同样会随着小宇宙中生命的进化而强化。 简单来说，它们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不管是力量、技巧、还是适应能力等等方面，你都能抵达小宇宙生命的上限。” 在初始阶段，造物的权柄并不能影响现实，这时他们能依仗的，只有自身。 而造物自身的能力，取决于小宇宙中生物的各项单体上限。 在四十五亿年的生物演变加持下，现在的罗桓，能够做到的事情要比普通人类多的多。 “就算把你扔进蓝星外的真空里，一时半会儿也没大碍。” 七号的投影里，出现一个不同于恐龙的投影，它很小，但却已经是放大无数倍之后的产物：“托益于水熊虫，老罗你甚至能在太空活很久。” 水熊虫是一种生存能力极强的原核生物，它甚至能够忍受接近绝对零度的严寒，以及高达近两百度的高热环境。 这意味着罗桓同样能够在某些碳基生命难以生存的极端环境里存活。 “这已经远远超出人类范畴了？” 罗大造物丝毫没有身为主人公的自觉，连连咋舌。 “人类？” 七号瞪大了眼睛，反问道：“在你接受造物位格的时候，就已经跟之前的人生说白白了，就算你现在偷懒缩在家里，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可实际上，也已经和以前有着本质区别。 醒醒吧搭档，你仍然可以自认为人，扮演着维持社会运转的一颗普通齿轮，但你要走的路已经和蓝星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指着布满星辰的天空，认真地说道：“那是人类的未来。” 接着又指向小宇宙：“这才是你的未来。” 可能是觉得不太严谨，小板砖接着补充：“我并不是说二者无法交汇，只是蓝星文明当前致力于迈向星空和接触其它文明，这需要漫长时间的积淀而且不便揠苗助长。 而造物的未来要比这广阔的多，你可以帮衬自己的母星，这对蓝星的裨益更大，但它没办法陪你一块走下去。” ...... 世界不会一成不变，任何时代都会过去，不管其顶峰是如何昌盛。 恐龙的时代，在现实时间的两天以后落幕了。 但和蓝星不一样的是，它们没有彻底灭绝，部分恐龙和同时代的生物被转移到曾经为了独特细菌划分的区域中，幸存下来。 在恐龙们主宰过的大地上，哺乳类逐渐成为新的主流。 “真正的主角要登场了。” 被造物选定的主角，才是致远星真正的主角。 这无关物种本身优劣，无关物竞天择，甚至无关宜居环境，仅仅取决于罗桓的需求。 罗桓需要类人智慧生命来构成文明，那么历史就会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如果不是，就会被绝对的力量和计算所矫正。 “这当然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但不幸的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七号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他总能在人志得意满的时候泼上一盆冷水：“我们的造物能量几乎消耗殆尽，再也不能维持如此之快的时间流速了。” 致远星的时间流速，远远超出正常水平。 正常的时间流逝，和现实是差不多的，但在小宇宙中，被生生加快了数百亿倍。 这需要巨量的造物能量来支撑。 现在，罗桓兜里那点储备就快消耗完了，再也撑不起那样豪奢的挥霍。 “不会吧，之前那些生命多少也能提供些造物能量啊，怎么就快没了？” 造物能量的获取和生命及文明层次有关，之前致远星上的数个时代，虽然没有文明诞生，但正如罗桓所说的，多少能提供点。 七号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维持现状的消耗有多恐怖吗，这些天用去的能量，比再捏一颗行星都多，之前搜罗到的造物能量，现实时间的一个小时都撑不住，早就耗完了” 但好在，剩下的省一点用，还能撑一段时间，而且哺乳类已经成功地占据了大地，最初的古猿也已经出现，那是诸多人种和猿类的共同祖先。 可惜的是，迄今为止，古猿仍然没有任何朝着智慧生命进化的迹象。 “现在致远星的有四块大陆，三块面积较大，是正常生命的栖息地，最后一块面积较小，是单独隔开、供残余恐龙和另类细菌生存的隔离区。 在三块大陆上，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个较大的猿类群落，另有六万四千较小的猿类群落，现在我直接连接数据库，将它们的状态一一展示出来。” 七号的话音刚落，数以万计的弹窗光幕就在罗桓面前依次弹开。 密密麻麻的画面拼接在一起，形成两层平面。 一层展示较大的猿类群落，另一层则展示小些的。 “我们没办法给一群猿猴启蒙，要等它们自己开窍，但只要它们在意识层面稍微朝前走两步，就足够了。” 罗桓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监控和等待。 等待这些古猿中，出现智慧的苗头，再对其进行保护和延伸。 这并不需要太久。 从未开化的彻底蒙昧，到文明的第一步是什么呢？ 是工具的使用和普及。 “有了。” 七号打了个响指，将罗桓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而后，数万个小小的光幕之中，有一页影像脱颖而出，在一秒钟之内飞速扩大，占据了原本整个光幕的位置。 画面中是一只体型不大的黑色古猿，从毛发、体型等各个方面来说，它都不足以从如此多的同类中脱颖而出。 令它如此特别的原因是，它的手中握着一根树枝。 一根经过简单处理，正在击砸向来敌的树枝。 第十五章??造物偏爱的种族 在进化的道路上，快人一步意味着压倒性的优势。 第一个学会使用工具的古猿群落，在罗桓的保护和引导下，慢慢发生了某些更利于生存的改变。 由于生存环境和罗桓重点关照的原因，在接下来的数百万年中，这支古猿的进化路线与其它同类产生了极为明显的差异。 它们的身躯更为壮硕庞大，脑域也更为发达。 前者让这支古猿的数目和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后者则带来了更充分的思维火花，这意味着脱离蒙昧的时间将大幅缩短，以及更大的潜力。 不客气的说，这支古猿就是当今致远星上最完善的生物，是到现在为止致远星这棵果树上最丰硕的果实。 恐龙时代，爬行类们称霸大地和海洋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其庞大的身躯和力量，然而它们的脑部结构和生存习惯，都不足以产生足够程度的智慧。 这支古猿不同，它们不仅仅有着能够应对大部分野兽的身躯，同样也不缺灵活的头脑。 现在，这支独立出来，已经进入石器时代的群落恐怕不能再被称为古猿，其成员的样貌已经很接近人类，基本看不出老祖宗的痕迹。 它们，是罗桓最看好的文明种子之一。 为什么要说是之一呢？ 因为在这数百万年里，古猿并不只是有这一个进化方向，其中不乏同样能够使用工具的。 生物的进化和外部环境息息相关，在足够漫长的时间里，生物会慢慢适应自身所处的环境，身体结构等都会随之作出调整和改变。 古猿的支属们，就这样在身高、体型、习惯甚至器官等方面，产生了迥然不同的变化。 它们和人类，以及人类的老祖宗并不完全相同，其中差异颇大，为了区别，罗桓把那些有潜力产生智慧且形象贴近人类的支属们称作亚人。 譬如，之前罗桓最看好的那个族群，被称为森林亚人，剩下的还有尼德亚人、能亚人、盆地亚人...等许多不同的类别。 当然，也有完全没进化，仍然保留古猿形态的。 “这就叫做广撒网，如此一来，即使其中有一两个属在变迁中彻底消失，我们也不至于重新开始。” 罗桓洋洋得意，被他重点关照的确实只有高大强壮、各方面优势都非常突出的森林亚人，但余下的二十六支亚人，同样没跑出他的手掌心。 “你也太偏心了吧，在其它亚人族群中待的时间加起来才堪堪和森林亚人持平。” 七号的小银手抓了抓头顶：“好歹来个雨露均沾啊，森林亚人简直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让我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这数百万年里，罗桓并没有干吃白饭，他没有只在现实里看着，而是亲自下场，频繁出现在各个亚人的族群中。 造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要播撒知识，助力麾下生命族群向文明进发罢了。 他的寿命得益于恐龙时代，变得绵长许多，不出意外应当能活到四百到五百岁。但相较于亚人的进化历程，这点时间格外渺小。 所以他下场的方式，是挑个时间点进去，完成预计工作之后出来。等到亚人们有覆灭的危险或是将教授的知识吸收完以后，再重新进入小宇宙，重复上述过程。 他利用自身权柄所能达到的伟力，顺利地进入各个族群，然后教授语言、图形，制造合用的工具，近期更是挑选适宜大规模种植的植物，准备让森林亚人学会种植，一步步进入最初的农业文明。 由于他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所有亚人的大型聚落里，基本都刻着罗大造物的身影，只是形式比较原始抽象，画像的承载方式也极其多样。 有的是山洞里的壁画，有的刻在泥板上，还有的直接被放在火种周围，成为图腾，接受朝拜祭祀。 他的传说在亚人之间代代流传，形成了最初的崇拜和图腾信仰。 “你们硅基生命，也会有预感吗？” 罗桓好奇的问道。 没想到却被七号一顿狂喷：“你才硅基生命，你全家都是硅基生命！我俩搭档这么长时间，你居然一点都不了解我！ 气抖冷，辅助造物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罗桓揉了揉鼻子：“我的错我的错，那你是...什么物种？” “我也不知道。”七号摊了摊手，其实他半点没生气，“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是没有形体的，这幅身躯是后来配的，觉得和我很搭就一直用到现在。” “顺嘴儿一提，你们科幻作品中的那些机器人，严格意义上其实并不符合硅基生命的定义，诞生自我意识的那些顶多算是人造生命。 自然产生的硅基生命，是以硅组成的各类化合物构成身体的生命体，且通过与硅元素有关的化学反应获取能量、代谢等。 你可以理解为，和碳基生命相比，硅基除了核心元素不同以外，其它的差别就不是太大了，它们的身体流淌的更可能是甲烷，而不是机器人依赖的电流。” 这些话对罗桓来说，有点远。 不仅仅是在认知上，有些不熟悉，同他现在所处的阶段也不同。 他一个编外造物，现今第一个文明都没培养完成，还在为造物能量头疼，哪有时间研究那些。 但七号的话也并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又提供了一个选择。 等到以后，罗桓需要丰富麾下文明多样性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尽快把亚人们带入农业文明，来获得一些造物能量，好把这份给造物主打工的工作继续下去。 “我要去森林亚人那儿了，今天要挑些适合种植的植物，带给他们种植，相信以他们的能力，过不了多久就能步入农业文明了。” 罗桓朝小板砖招招手：“快点快点，一起走。” “唉。” 七号哼哼两声，最终拗不过自己搭档，一块儿进入了小宇宙， “但搭档我得提醒你，对一个种族太过偏爱且不展现威严的话，多多少少会有点麻烦。” 第十六章??村落和阶级 时至今日，森林亚人已经形成了许多大小不同的聚落。 或者用村落这个词来形容更恰当些。 因为森林亚人早已告别祖先的栖息习惯，脱离了穴居的原始习性，从天然形成的山洞中走出来，在平坦的地面上搭建石头和泥巴堆积的简单房屋，定居在河边。 而生活内容也从单纯的捕猎和采集，转入小规模的农作物种植与捕猎采集并行状态。 有少量的驯养的家畜、农田，制作精细的农具、石质长矛和弓箭，甚至还有围绕村落、以抵御野兽外敌的堆砌围墙。 森林亚人已经初具文明雏形，现在即使没有罗桓，他们也会很快过渡到较为发达的阶段。 七号跟着罗桓，一起进入森林亚人最大的聚居地之中。 他们并不需要跑遍所有的聚居地，只需要播撒下种子，等其扩散。 “我就不一块儿过去了。” 七号没有和罗桓一块去传授知识，而是隐匿身形，四处观察着整个森林亚人村落。 亲身观察，要远比从数据库中获取信息更加直观，也更为省力。 普通人如果有幸能见到这一幕，那么他们对这个村落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不止是规模上的大，器具、作物、房屋等也不小，像是原始人类村落整体放大后的产物，寻常人类在这里就像是进了巨人国一般。 因为森林亚人的体型普遍高大，随便挑一个成年男性出来，都至少有三米左右，就连妇孺都比罗桓高。 每一个正常成年的森林亚人，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小巨人。 即使不依赖工具，懂得团队协作的他们也是食物链的最上层。 看着村落里平坦的道路，来来往往裹着兽皮的亚人，七号点了点头。 文明的定义很复杂，在蓝星上，文明被认为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 但对造物而言，就简单许多。 如果一个族群具备基本的秩序、分工，脱离了原始蒙昧，有文字、工具、一定形式的组织等，那么就能够被认定具备了成为文明的基本条件。 造物们可以从中汲取造物能量，而且汲取的数目要比处于无序状态的生命体多很多。 文明形式越是高级，生命体的数目越多，造物的获利便越是丰厚。 眼下森林亚人部族的状况，已经非常不错。 “这样下去，不久就能脱离吃老本的状态了。” 七号如此想到。 直到现在，推动小宇宙时间流速所耗用的，仍然是作为启动资金的造物能量，因为小宇宙能产出的造物能量远远不足，入不敷出才是常态。 但接下所感知到的一幕幕，却让七号皱起了浮雕一样的银色眉毛。 ...... 村庄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农田、干草树枝扎成顶的房屋以及围墙之外，还有些已经在蓝星上看不到的景象。 那就是图腾。 崇拜似乎是文明初期不可缺少的象征之一，过去的蓝星，现在的致远星都是如此。 智慧生命体们，出自恐惧和狂热，为自己树立精神偶像，然后致以崇敬和跪拜。 如今的致远星上，有着许多类型的原始崇拜，这些接受崇拜的主体有风、水、和火，还有太阳、月亮和黑夜等。 这对七号来说，并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数千上万年之前，诸多亚人的崇拜很是单一，他们唯一崇拜的图腾就是带来火焰、祛除危险的罗桓。 但在越来越贴近文明的现在，崇拜的主体开始不断增多，罗大造物不再一枝独秀。 在这些年里，亚人们的信仰在变，图腾也在变更。 甚至于在这个森林亚人的村子里，罗桓的形象已经在不断简化后，成为简单的符号，沦为太阳图腾的陪衬，而且如今的亚人们，很多已经忘记这个符号的本来意义，不能将其同罗桓联系在一起。 这意味着，在森林亚人的群落中，罗桓的影响在逐年降低。 如今的罗桓，依旧受到亚人们尊敬，但前来迎接他的绝大部分的亚人眼里却没有畏惧。 毕竟，在没有造成极大的伤害和威胁之前，谁会对只抵到腰间的侏儒产生畏惧呢？ 罗桓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只需要亚人快速进入文明阶段，从而汲取造物能量就可以，信仰之类的东西，在科技文明时代可有可无，像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七号的想法显然不同。 “这样下去可不太行啊。” 七号慢慢地朝图腾飘过去，寻思着回去以后和罗桓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信仰所代表的意义，要比罗桓认为的重要的多。 “格，你听说了吗？使者来了！” 一个明显还未成年，身躯稍比人类高一些的亚人孩童朝另一个相似的孩童说道，面孔上满是兴奋和尊敬。 语气中满是浓浓的好奇和探究。 选类人生物作为麾下文明主体的一个好处是，罗桓和七号都能够很容易理解其情感和表达的意思，沟通起来更为顺畅。 两个孩童所在的地方正是图腾所在，处于村庄的中心，占据着最为广阔高大的房屋。 格是另外一名亚人孩童的名字，单从体格来看，他要比同龄人更为强大健硕，即使尚未成年，身躯上也已经有了许多搏杀的疤痕。 即使在以强大著称的森林亚人中，这个名为格的孩童也仍旧非常出彩。 “使者？” 使者，就是如今亚人们对罗桓的称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称呼间接反映了他在亚人们心目中的形象。 相较于其它人，格更为沉稳，那是极为自信的表现之一。 对他而言，亚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族群，而他作为选定的下一代首领，不管是自身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值得骄傲。 有人的骄傲是张狂，有人的骄傲是自信，格两者兼有。 听到同伴的话后，格明显也来了兴趣：“就是部落传说里那个每隔很久都会出现的使者？” 现在，亚人们仍然以部落的组织结构聚居，村子是其外在表现形式。 格是部落最出色的战士之一，也是下一代首领的唯一人选，他的身份要比部落的普通成员高出很多。 身上不仅有兽皮，还有各类野兽的骨饰以及打磨过的黄金和白玉。 在一旁藏着观察的七号眼里，这意味着文明的特性之一：阶级。 第十七章??衰退的信仰 亚人们一直未能理解罗桓的存在。 时间是生物难以逾越的大山，亚人的祖先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一代代老去消逝，只留下壁画和口口相传的传说。 对亚人而言，罗桓和黑夜一样的自然现象没有太大差别。 因为他总会出现，而且永远都和传说中一样年轻睿智。 时间似乎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罗桓的每次出现，都会为致远星的智慧生命带来知识和希望，这是他被称为‘使者’的原因；展露出的力量和看似永生不朽的伟力，才是他被当做图腾崇拜的原因。 亚人们不知道罗桓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罗桓曾想解释，但效果甚微，后来干脆不解释了，捏着鼻子认下了‘使者’这个逼格听着就低的称呼。 因为在之前，亚人的智慧始终处在较为原始的阶段，他们难以想象没见过的、较为抽象的东西，即使将造物之名告知，他们也不会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 就像...你不能在原始人没见过的条件下，去告诉他们什么是汽车，什么是晶体管，什么是帝国和写真集。 智慧生命的认知不能凭空得来，它是基于过往认知，并在此基础上重新组合的产物。 用信仰举个例子，这时候亚人的信仰是较为原始的图腾，来自他们接触过的事物，比如罗桓、太阳、黑夜、月亮等。 这是原始的图腾崇拜，亚人的词语里有神这个字，因为文字是罗桓直接从蓝星照搬的来传授的。尽管如此，这个字还是基本没被用过，因为亚人不能理解神这个词的具体含义。 但神灵在文明中的含义和概念，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原始的图腾崇拜，在经过拆分、与其它意思的组合过后，才诞生了神灵的概念。 所以向亚人解释造物的含义，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除非等到他们对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并开始思索身边的事物是如何产生的时候，才可以引入造物的概念。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两个亚人孩童已经不在村落太阳图腾旁边，他们跑去围观罗桓了，但对话仍在继续。 “使者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看到‘使者’的第一眼，名为格的少年就皱起眉头：“在古老的壁画和传说中，使者击败了猛兽，保护我们的祖先，送来了火种，我本以为他会很强大。” 一边偷窥的七号鼓起掌：“这个‘本以为’用得好，充分展示了罗大造物在亚人心目中的孱弱形象，以及亚人掌握力量之后的膨胀，连传说都不能令他们敬畏。” 当然，除了罗桓，没谁能听到这番吐槽。 进化到如今的森林亚人，虽然形貌近似人类，但身材和力量都远远超过，罗桓站在一堆森林亚人中间，如同鸡立鹤群。 他本人是不在乎，因为权柄在手，哪怕森林亚人再高个几十倍，即使有敌意也只能乖乖被捏扁搓圆，但是这番做派，落在亚人眼里，只会剥离那种神秘的色彩，加剧‘使者’形象的平凡化。 这时的罗桓并不在乎信仰，只想亚人快点发展然后进入农业时代，好多吸点造物能量捏下一颗星球。 对于‘使者’这样的存在，没有人不觉得好奇，所以格的问题仍然没停：“你说使者到底从哪里来？周围的部落和那些山里的野猴子，都曾寻找过，但是那么广阔的土地上，都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 这里的野猴子，并不是指真正的猿猴，而是那些起步较晚的其它种类亚人，他们的身体远不如森林亚人高大强壮。 在七号眼里，所有的亚人地位平等，但在占据优势的森林亚人眼中显然并不是如此，他们并不把其它亚人当做自己的同类。 他的同伴想了一下：“父亲给我讲的故事里，使者是住在天上的，我们看不到。” 格却对此嗤之以鼻：“他没有翅膀，怎样上天？我觉得他是住在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远远超过我们部落的范围。” 智慧生命总喜欢用过往的经验认知，去衡量不了解的事物，不管在蓝星还是致远星都一样，似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但造物，是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格并不愚蠢，相反，在在众亚人中他格外聪慧，得出错误的结论只是因为时代和认知的局限，换成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在同样的境况下都会作出相同的结论。 他注视人群里的罗桓，神色疑惑：“但使者是如何做到，渡过那么长的时间，都完全没有衰老迹象的呢？ 难不成使者其实跟首领一样，是不断更换的，而不是一个人？” 想了一会，格觉得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毕竟他还没见过不会衰老死亡的生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部分猜测是对的。 现在的罗桓确实没有能力活那么长时间，寿命有限，只是通过时间流速的不同巧妙地让自己出现在长达百万年的古猿进化史中。 “使者这次带来了什么？” 格随手拉住一个成年战士，询问道。 在得到答案之后，他重复着念道：“青铜...和冶炼？”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使者每次来，都会带些以往没有的东西。 那么如果使者真的来自远方，他原本居住的地方还会有多少有用的事物和知识？ ...... “问题很大。” 回到现实之后，七号表情严肃：“关于你的信仰在逐渐衰退，照这个趋势，再过一段时间，恐怕亚人只会记得有个定期送快递的矮小使者。” 罗桓也完成了预定的目标，一同回到了家里。 “这很重要吗？只要他们数目够多，文明程度够高不就行了吗？” 致远星是小宇宙的第一颗行星，其根本作用，就是培养文明，以提供稳定的造物能量。 罗大造物有些疑惑，致远星又不是以超凡力量为主要发展目标的行星，信仰这东西，应该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吧。 第十八章??具现与信仰 那么信仰真的毫无作用吗？ “当然不是！” 小板砖的声音掷地有声：“这玩意大大的有用，超乎想象的有用！” “那么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呢？七号老师~” 罗桓作虚心求教状。 他确实没在这方面想出来结果，蓝星上的宗教信徒千千万，也没见神职人员有什么超出凡人的特别之处。 “你知道小宇宙里咱们辛苦栽培的文明有什么作用吗？” 七号没正面回答，反而抛出一个新问题。 “无非就是吸纳造物能量呗。” 罗桓想都没想。 造物培养文明，汲取能量，从而拓展充实小宇宙。 业绩出色的话，还能从唯一造物主那儿多搞些权柄，晋升见习造物等阶层，以此升格自身。 当初罗桓就怀疑过，是不是造物主觉得工作太多忙不过来，于是才分出去点权柄，将创造世界的活儿外包出去，这才有了造物职阶。 只是他没接触造物主的机会，所以这个猜想是不是事实还有待商榷。 七号摇摇头，明明是块小板砖，却硬是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对，但不全对。” “小宇宙和现实并不完全相同，在造物们的口中，自身所处宇宙是唯一造物主亲手缔造，被称为原初宇宙。” 罗桓所认为的现实空间，就是原初宇宙之一。 “造物们在原初宇宙中，受到的限制较大，权柄也难于发挥效用，只有不断升阶才能逐步改善这种情况，而在此之前，造物们在原初宇宙中几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很容易被打成狗。” 这倒是大实话，以罗桓现在的状况，现实里的一发导弹命中就足够把他骨灰扬了。 “那么这个时候，小宇宙中的文明就有了用武之地。” “只要造物能量管够，你就能让小宇宙和原初宇宙进行物质交汇，把你培养的人才叫出来护驾！当然，这类耗费都特别巨大，想要为所欲为肯定是不行的。” 听完之后，罗桓捏着下巴，有些疑惑：“那我怎么不行？完全召不出来啊。” 造物对自身权柄的运用有很明确的认知，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就像心里有杆精确的秤，多一分少一分都能察觉出来。 即使现在没有多余的能量，罗桓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令小宇宙和原初宇宙发生物质交汇。 难不成被开除造物籍贯了？ 银色小板砖当即竖起中指：“见习造物才初步具备具现资格，你一个编外人员在想peach。” 权柄不到位，说啥都白费。 “那这和信仰有什么关系？” 罗桓有点摸不着头脑。 讲了这么一堆，貌似和信仰没什么关系。 “关系？关系可大了！”七号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智慧生命体的灵魂是造物的禁区！在数据库内收录生物的情况下，你可以在我的帮助下捏出肉体，但没法赋予其全新灵魂！ 咱们可以捏鸡，捏鸭，这都没问题，因为这些生物大部分靠本能驱使，没有逻辑思维，相当于没有灵魂！ 但要是咱们想捏个人，那不好意思，除非你从哪找个灵魂塞进肉体，否则成品只会是行尸走肉！ 这代表咱们要是在抵达见习造物以后，想要从小宇宙里拉些帮手出来，那么他们的灵魂必定是原装的。他们在小宇宙里对你是什么看法，具现到现实中对你还是什么看法。 要是具现出来的人物仇视你，那岂止是不会帮你，背后捅刀子都不稀奇。” 在权柄足够的条件下，将小宇宙里的生命、器物等带到现实，这个过程被称作具现。 “所以一般来说，造物会建立自己的信仰，假如需要具现帮手，从自己的信徒里选要可靠的多。”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七号觉得有些累：“嘴巴有点干，想喝口电浆。” 造物们有能够制衡具现生命体的措施，只是并不绝对保险，所以需要以信仰为辅助，从源头上确保忠诚。 一字不落听完，罗桓的眉头紧蹙。 若是这样，那么如今的状况确实不太乐观。 森林亚人是被选定的致远星主角，是将来文明的主体，但现在要驱使他们已经有些滞碍，未来堪忧。 本来想着，只要能提供造物能量，甭说自己还在图腾中，接受崇拜，哪怕亚人有些不敬，也是能容忍的。 现在嘛...就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但七号的话还没有说完：“信仰的作用还不止于此，它让你能够对小宇宙内的智慧生命组织施加影响，并能维护文明稳定，使其不至于崩溃。” 造物虽有权柄，却也不是无所不能。 灵魂是造物禁区，人心也是。 罗桓当下的第一要务是培养文明，并尽力维持其稳定，让文明存在的时间更长，未来更高。 但仅仅依靠造物权柄的话，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这相当于用暴力解决矛盾和争端，是不能长久的，即使一时控制住局面，也只是暂时压下，那些矛盾仍然存在，并随着时间推移越演越烈，直至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那对罗桓辛苦呵护的文明来说是毁灭性的。 可如果在小宇宙中树立崇拜自己的信仰，那么这些事情都会简单很多，达到可控的程度。 听完这些，罗大造物已经准备着手拟几个挽回光伟正形象的方案了。 信仰的作用毋庸置疑，可在森林亚人的图腾中，太阳才是主体，罗桓这位‘使者’已经被挤到边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彻底从原始崇拜中消失。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然而这只是罗桓一厢情愿的想法。 对此，小板砖只是摇了摇头：“话是老话，意思没错。但是吧我觉得现在才动手改正可能有点晚了。” 七号的小银手指了指小宇宙：“好消息是，致远星的第一个城邦出现，文明彻底成型，咱俩有纯收益了。 坏消息是，你的形象被彻底踹出了图腾，供奉你的神庙也被砸喽。” ？？！ 罗桓懵住了，而后怒不可遏：“谁干的！” “你的大孝子：森林亚人。” 第十九章 ?冲突的未来 在小宇宙中，造物近乎无所不能。 和在现实中完全不是一个强度。 罗桓给了森林亚人最肥沃的土地、最繁茂的森林、最清澈的河流和最丰富的食物资源。 就连接下来最重要的铜矿和铁矿也都安排上了。 这才造就了如今繁盛的森林亚人部族。 在七号阐明信仰的作用之前，罗桓并不在乎自己在亚人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他只是单纯的想吸点造物能量，其它的都可以放在后头。 把一个仅仅是有潜力成为智慧生命的种族，拉扯成文明很不容易，因为创造永远比毁灭容易千百倍。 要消灭森林亚人，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罗桓都只需要一个想法，可说到让其文明形态更进一步，那就需要长时间的不懈努力。 培养文明，单凭展露肌肉，显示伟力是不行的。 这也是罗桓之前在不知信仰作用的情况下，对自己逐渐衰微的信仰听之任之，没想着搞几次神迹一般的大场面来挽回的原因之一。 毕竟当初，他只是单纯冲着造物能量才捏的致远星，而不是冲着耀武扬威、享受一把近于神明的爽感来的。 但成也低调，败也低调。 在信仰崇拜这方面，罗大造物被踹下神坛的原因之一居然是因为装比装的少了。 “或许...你该稍稍包装一下自己，把那种造物无所不能的感觉给完全的展现出来，再把神秘感拉到极致，营造一种难以探究却绝对强大的信仰氛围。” 七号适时给出建议：“你可以把当前他们崇拜的图腾糅合在一起，加些新的内涵，引入神明的概念，他们现在应当能够理解了。 再取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比如掌控太阳者、黑夜主宰、风暴之主、送子观音之类的，并宣称自己就是一切的掌控者。 最后退居幕后，营造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形象，进一步提高逼格，只偶尔在危难时露几手，展露一下神迹，那信仰还不是稳稳的。” 小板砖的建议让罗桓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你好会啊。” 除了送子观音的称号有点奇怪，和前面几个不太搭，其余的都说到了点子上。 真这么操作，绝对是敛聚信仰的捷径。 “直接自称造物主行不行？” 罗桓突发奇想，准备直接盗用直属上司的名头。 致远星都是自己捏的，这名头也很贴切嘛。 “emmmm，”小板砖发出意义不明的磨牙声，“请你在这么做之前务必解除绑定，你天天搁那偷窥小宇宙，万一咱们上司也有这癖好，刚好看见你自称造物主的那一幕，咱俩得一块完蛋。” 造物有很多，但造物主是唯一的。 就如同宫廷之中，臣子可以有很多，但皇帝只会有一个。 “等到老罗你成为见习造物，能够同其它同等存在取得联系的时候，如果被发现擅用顶头上司的名讳，会被孤立，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被围殴。” “你可以说自己是创世神、缔造世界的主宰，这都没人管，但你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自称一句造物主，保不齐哪天就会挨一记闷棍。” 在称呼顶头上司的时候，七号一般会加上‘伟大’、‘唯一’等前缀，以和普通造物彻底分隔开来。 造物主和造物，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整个造物职阶完全是凭依唯一造物主才能够存在。 “这样啊...算了，名号以后再想，现在咱们把小宇宙的时间流速调低一点，来想想怎么办吧。” 罗桓瞅着小宇宙里被推倒的‘使者’泥塑，火气儿腾地就上来了：“我供他们吃，供他们穿，还教他们识字说话、捕猎冶炼，居然被恩将仇报？” 这能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究竟该怎么处置，确实是个问题。 推倒‘使者’信仰的行为，几乎是森林亚人全体的行为。 若是要惩戒，又该施以怎样的惩罚才合理？ 还是那句话，毁灭永远比创造容易一百倍。 总不能一巴掌下去，直接让亚人灭族吧，那还去哪获得能量？罗大造物辛辛苦苦这么久，不是为了再一次从头来过的。 他将目光投到七号身上，想听听自家搭档的看法。 “其实森林亚人这类情况，已经属于十分严重的事故了。按照造物们的行事风范，不管有没有备用选择，森林亚人是一定要退场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七号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退场，意味着这个种族不再受到庇佑，且将彻底失去成为致远星主导的可能性。 上天曾给与的眷顾，将全部被收回。 森林亚人，必须退出致远星这个舞台，不管其文明有多么辉煌，也绝无可能继续，他们只会在小宇宙的历史上，留下不那么光彩的、无关紧要的一笔，然后彻底泯灭在时间长河之中。 七号伸出两根银色小手指：“幸运的是，森林亚人不是无可取代，亚人不止一种，且文明的种子已经播下，相差不会太多，再造一个城邦很容易。 所以我有两个建议。” “一，直接动手，将其族群抹杀，使其直接消亡；” “二，把他们赶到偏僻小岛上，等待其自然消亡。” 一旦背叛，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罗桓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七号的手段会如此激进霸道，他原本只是想略施惩戒，然后重新树立信仰而已。 信仰的存在，并不会限制工业发展，致远星仍会照着科技文明的道路走下去。 七号察觉了搭档的不对劲，于是抬头直视罗桓的眼睛：“你觉得我的建议太过，想要挽救一下对吧。 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即使你现在想要挽回信仰，成功的可能也很低，最后的结果大概率还是需要清除森林亚人。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容易在一声声牛比之中失去自我。 森林亚人被养肥了，他们一贯以为，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轻松克服阻碍、击溃其它亚人滋长了无谓的自信和傲慢，并且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不懂得敬畏，即使你再展伟力，也已经迟了。 而且他们还有非常不受控的习俗，那就是把死亡当做安息，这意味着即使用暴力，他们也不会顺着你的心意来，反而会以战死为荣，不断挑战你。 如果他们保持现状，而你又不肯强制让其退场，那么别的族群很难发展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没有可驱使的文明，这将直接导致你无法再进一步，成为见习造物。” 七号的神色从未如此认真：“你只是个编外造物，只有致远星一个基本盘。 不以你为信仰的他们有未来，就意味着你没有未来。” 第二十章 ?征服传说 在罗桓再次放慢小宇宙的时间流速之前，致远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百余年。 就是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曾经的世界宠儿森林亚人们，从组织架构到思维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最辉煌的创举便是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文明，而其中影响最深远、甚至是改变之后整个致远星格局的却是崇拜的变更。 他们摒弃了旧有的图腾，俨然将自己凌驾于那些曾经畏惧的原始崇拜之上。 狂妄二字，在这群极度崇拜自身力量的森林亚人中被展现到极致。 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让我们回到罗桓最后一次离开的时间，改变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 每一个时代的出现，都少不了一位彻底改变过往的英雄人物。 而森林亚人的英雄，是格。 罗桓作为‘使者’的最后一次出现，带来了冶金技术和其它重要的知识，这些都是变革不可缺少的条件。 但同时，他没注意到的是，这次播撒文明种子的过程，也让‘使者’的神秘感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谷。 为什么呢？ 因为森林亚人十分崇尚个人勇武，他们会对强者表达强烈的敬意和赞美，与之相对的，也会唾弃和看不起弱者。 而未动用伟力的罗桓，在褪去传说的加成之后，在他们眼中就是矮小的弱者。 浅薄和傲慢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值得敬畏的存在。 世界远比亚人想象的更加广袤，而广大世界的缔造者与实际掌控者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却完全没有丝毫察觉。 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群体中，最强大部落的下一任继承人，格也不能免俗。 但和其他亚人不同的是，除却轻蔑之外，他的内心之中还有觊觎和野望。 “许多年才出现一次，‘使者’的效率未免太慢了，他为什么不能一次将所有的经验和知识教出来呢？” 年轻时亲眼见过罗桓的格，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使者’留下的东西更多，那么我们部落一定会更迅速的扩张！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为什么要把那些本就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藏在手里呢？” 在森林亚人逐步成型的世界观里，他们享受着丰沃的原野、甘甜的清流和肥美充足的食物，从来如此。 于是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将罗桓的自然馈赠当成自己应得的，浑然没有意识到优渥的生存环境居然是后来被捏造补足的。 在森林亚人的心目中，他们天生高贵而强大，是世界的宠儿，世间的一切都是围绕他们运行，他们所得的，将要得到的，都是天生应得的。 森林亚人崇拜黄金，觉得其高贵、耀眼，于是自称是黄金之中诞生的高贵生灵。 罗桓的过分优待，竟让他们产生了如此荒诞的错觉。 世上没有比这再荒谬的事情了。 野心和欲望，是驱使亚人行动的根本源泉。 当有着野望的格，和冶金等技术的出现碰撞在一起，剧变便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蓄养农田，改变捕猎采集为主的生活方式，省下大批精干的部落成员；采集矿石，冶炼成为青铜，打造完全超越石器的全新兵器... 格成为首领之后，这些措施便被有条不紊地施行，在短短几年内就将部落的战斗能力提升了几个档次。 接下来的，就是扩张。 农耕的进步，使得亚人的生存方式得以改变，原本每个亚人部落都需要极为广阔的空间进行捕猎采集，否则就会缺乏食物。 但现在，同样大小的土地，可以供养更多的亚人。 于是扩张不再受到限制。 没用几年，格打败了所有森林亚人的部落，将其整合到一起，组成一个规模前所未有的庞大部落。 森林亚人，本身在体魄上就有压倒性的优势，拧成一股之后，世界上很少有什么能够与之抗衡。 这股力量几乎能够称之为如今致远星上的最强势力，而格就是这股庞然势力的首领。 这是结束？不，格的前进才刚刚开始。 他创造性地，将最为强健的族人们抽离出来，组成常备军队，配备最好最利的武器，只听从他一人的命令。 这是历史上第一支专职战争的常备军队。 他们攻伐的对象是其它种类的亚人，也就是森林亚人口中的野猴子。 “这些野猴子肮脏弱小又卑贱，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我们服务。 使者居然将它们称作我的同胞和兄弟姐妹，多么可笑，他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格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森林亚人的想法。 于是接下来，征服开始了。 原本除了森林亚人之外，致远星还有另外二十六个亚人种，在漫长的进化道路中，夭折了小半，只剩下了十六个亚人种。 征服其它亚人的过程比较漫长，因为战争的地域更加多样和广阔，格的军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路途上。 长期的征服充斥着杀戮、死亡和灭绝。 格的军队乘坐木舟跨过海洋，向着另外大陆的亚人种发动进攻。 由于三块主要大陆之间的距离十分贴近，且亚人们的位置同样不远，所以几乎所有亚人种都被卷入这场空前的疯狂战争之中。 战争持续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格胜利了。 森林亚人作为罗桓曾经寄予厚望的存在，其身体素质、力量乃至寿命都远超其它亚人，是致远星出现过最完美符合期望的种族。 这样的士兵，加上超越时代的青铜武器，在此时的致远星上所向披靡。 十数个亚人种在战斗之中彻底灭族，仅剩下六个。 活下来的绝大多数普通亚人，被押运到格的部落。 等待他们的是长达数十年的奴役。 “还不够！这个世界，需要臣服在我的脚下！我不仅要让这些野猴子们修筑有史以来最大、最华丽、最安全的居住区域，还要找到使者，找到他的部落，取回那些宝贵的知识！” 步入中年的格更为强大，他是最强壮的森林亚人，族人的身高普遍在三米以上，他的身躯达到史无前例的五米多高，能够单独一人正面击垮比猛犸象还要高大的巨兽，能从海中拖出巨大的虎鲸。 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即使是传说，也只能被我征服！” 第二十一章 ?黄金时代 这是属于森林亚人的时代。 格高踞在以黄金、碧玉镶嵌的高大宝座上，左边是锐利的青铜长矛，右边是以牦牛尾制作成的长鞭。 他的目光深邃淡漠，以手扶额。即使未曾动弹，眉目之中也自有一种难言的霸道，他在无数整洁建筑的中心高台上，俯视自己一手打造的聚居地。 它有个新的名字，叫做城邦。 城邦的又一个名称是城市国家，指以一个独立城市为中心的国家，它是最早期文明的形式之一，也是罗桓梦寐以求的文明象征。 创造了这一切的是格，也是这个国度绝对的王。 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格的鬓间出现了明显的白发，皱纹也爬上了眼角。 时间对任何生物都是公平的，即使森林亚人的寿命超过普通亚人，也终会迎来衰老和死亡。 作为一手建立致远星第一个文明的存在，格这一生是辉煌的。 论个人勇武，他是毫无争议的魁首；论历史贡献，他推动了第一个城邦的诞生，让世界从蛮荒大地进入文明。 他编制了历法，任用观察星相的学者，定下昼夜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 还对森林亚人的权利和义务定下规则，并编纂了史上第一部较为完善的法律《格林法典》。 文明体制、历法和法典等诸多创造，为后世定下了模子，打造了基础，影响极为深远，即使在数个世纪之后的亚人文明也要借鉴。 格的一生，是毋庸置疑的传奇。 无数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创举出自他手，无数个史上未有从他的文明之中诞生。 他是蛮荒和文明的分界线，是原始和先进的分割点。 这一身煊赫至极的功绩，前无古人，后也少有来者能与之并肩。 他的声名盖过图腾和传说，他的雕像取代了原本的太阳图腾和使者泥塑，被摆放在城市之中每一个显眼的角落。 亚人们高呼他的名，并将其传奇的一生编织成故事，串联成史诗，在所有文明所及的地方传唱。 他是最古的王者，是如今亚人们最热烈的崇拜主体。 他本来该是罗桓最钟爱的孩子。 “还没有找到吗？” 格并不看侍从，他从高往低俯视大地，眼眸深处热烈燃烧的野心从未停止。 世上已无敌人，但征服永不停息。 野兽和亚人都早已被降服，接下来的就该是传说，就该是那神秘的使者！ 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派出无数的部下去世界各地搜寻，穿过森林和海洋，越过裂谷和高峰，行过高原，走过泥沼... 但是仍然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关于使者和其部族的痕迹。 “没有，我的王。” 令人失望的答案再一次从侍从口中出现。 格的眉头蹙起，他不禁抬头望向天空。 除了几朵白云之外空空如也。 他不禁想到了小时候从玩伴口中听到的传说：使者住在天上，每当需要来到大地的时候，部落就会迎来昌盛。 年少的格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但现在，他似乎有些动摇。 “你真的会在天空之上吗？你躲在云朵之间悄悄地偷看我吗？” 没有回应。 “如果你在看我！就该作为臣子，向这世界唯一的王献上忠诚！” 格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如雷霆一般洪亮，如铁块一样沉重和坚硬，传遍了整个城市。 不管是作为贵族的森林亚人，还是作为奴隶的其它亚人，听闻这声极响亮的咆哮之后都跪伏在地上，朝着高台上无可比拟的雄伟身影跪拜。 如同过往的岁月里跪拜图腾一样。 何其辉煌，又何其狂妄！ 他抹除了几乎所有的原始崇拜，将自身高置于神台之上。 以此期望与神明并肩。 至此，他才有些理解，使者教授文字之中的神，究竟该有怎样的一种含义，究竟蕴含着何等的畏惧和崇拜。 因为他此刻就坐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无数生命本该献于神明的信仰。 而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亚人，居然都认为本就该如此。 他那响彻城市的咆哮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只留下嗡嗡的余音在静谧的城市之中回旋作响。 就像是‘使者’并不存在一样。 格有些失望，他再度回望了一眼天空，便握起青铜长矛，要拾级而下，回到属于自己的宫殿之中。 但随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停住了。 力量在凝聚，它们在筋络和肌肉之间生出，聚集，直接反映到咯咯作响的青铜长矛上。 格古铜色的强壮身躯，逐渐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坚实感，鼓胀的肌肉绷紧，甚至几乎将手臂上的黄金臂环撑裂开来。 蓦地，轰地一声爆鸣，青铜长矛被格甩出，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一团朦胧的雾气生出，紧紧跟随在长矛尾部。 目标是高远的天空。 青铜长矛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上攀升，如离弦之箭，迅猛无可当。 但是那杆青铜长矛，最终还是没能入所愿一般击破天穹，它在耗尽升势之后，遥遥下坠，最后没进了城市之外的山石之中。 格摇了摇头。 没能穿透云朵，击穿苍穹，让他有些失望。 正当他真的要回宫殿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声又一声邈远的声响。 而这声响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加广大洪亮，最后如同战鼓敲响，声声震耳欲聋，摄人心魄。 是从天上传来的。 亚人们望着逐渐黑沉的天空，惊惶地起身，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上的异象他们从未见到过，只在短短几秒钟之内，阳光满地的白昼就变得如同夜一般漆黑。 庞然不知边际的巨大黑色云涡缓缓成型，在城市上方旋转，内里有噼剥雷霆不断生成。 这景象骇人至极。 格的脸上并无其它神色，畏惧这种可悲的情绪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无边无际的昏沉黑暗里，终于出现了一点光明。 它高悬于世，在黑色的恐怖云涡之中熠熠闪光，所有人都看得见这一点带着神圣意味的光亮。 在末日一般的景象里，恐惧攫住了几乎所有亚人的心脏。 唯有那点光给人以希望。 格眯起了眼，因为那团光在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是你...” 正是此世的创造者、缔造群星之人、托举文明之伟大存在——罗桓。 只是这次他不再以使者的身份前来，带来的也不再是慈爱呵护和知识。 而是汹涌到足以扫清一切的风暴与黑暗天幕之中毁灭性的雷霆。 第二十二章 ?罗桓跳出来之前（一） 罗大造物跳出来了，罗大造物要动手了！ 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天空呢？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调一调，退回到格还坐在高台王位上俯瞰城市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罗桓和七号，就已经趴在云层后面，偷偷看着致远星历史上的第一座城市了。 “怪可惜的，这么大个城市...” 罗桓搓着大拇指，为城市和森林亚人感到惋惜：“才过上几天有收入的好日子，森林亚人退场以后又得吃老本。” 造物能量一直入不敷出，最近更是连时间流速都差点维持不住，快成他的心头病了。 好不容易出来个格，将原始社会朝前推了一步，使其步入文明，将造物能量扭亏为盈，结果主导亚人一个个都是反骨仔。 这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饭碗，老板却是黑心企业家。 老纠结了。 其实亚人们崇不崇拜他，罗桓根本就无所谓。 神和信仰，对现在的编外造物·罗来说，只是维持文明、统御生命的工具，和铺平接下来道路的手段而已。 他的立身之本是造物体系，而不是给自己添加的各种神名神职。 给唯一造物主打工前途远大，不比所谓自封神明香？ 从根本上来说，他内心认可的身份就是造物，并将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不管是崇拜神的信仰还是可能存在的真正神祇，都只是造物前进道路上的景观而已。 至于麾下文明对自己的好恶，重要吗？ 巨龙会在乎脚下蚂蚁喜不喜欢自己吗？ 反正罗大造物完全不在乎。 如果不是在麾下唯一的文明之中树立信仰，对造物来说非常重要，那么罗桓恐怕还是会放任森林亚人在那自嗨，为自己提供能量。 森林亚人的退场已成必然，这并不代表罗桓不喜欢自己慢慢培养出来的孱弱生灵，实在是这帮反骨仔做的太过了，而且很难扭转其成型的思想。 何况，他们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企业都还要开除些不听话的员工呢。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其退场方式的商讨了。 “我们的目的有两个，首先是把森林亚人踩下去，把其它亚人给捧起来，充当下一代文明的组建者； 其次就是把你强无敌且神秘的形象立起来，把信仰的种子牢牢绑在亚人世世代代的潜意识里。” 躲在云后面的七号逐条分析。 抹掉森林亚人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抹掉他们之后，撑起信仰这块儿的烂摊子。 “崇拜和信仰嘛，来源倒是很多，像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真善美的高尚情操...等等等等，达到某个地步之后都是能够令人敬服的。 但是搭档你嘛...” 七号瞥了眼罗桓，其中意义不言自明：“老罗你现在能做文章的，就只有强大这方面了。” 虽然在原初宇宙中，罗桓连蓝星都走不出去，但是在小宇宙里，除非唯一造物主亲至，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低头。 小宇宙中的罗大造物，能够完美地诠释‘伟力’、‘强大’、‘不可战胜’、‘吊炸天’、‘强无敌’等词汇的意义。 而强大，恰恰是信仰成型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人们为自己树立偶像，编制信仰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自身的弱小和恐惧。” “正因为自身孱弱，所以亚人之前崇拜太阳，崇拜黑夜，崇拜风暴和冰雪，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能够轻易地拿捏孱弱的亚人，令他们感到困顿和痛苦，所以它们成为了最原始的崇拜主体。” 七号对人性和信仰的理解很是深入，分析鞭辟入里，把罗桓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信仰之所以被轻易抹除，是因为它们没法施以真正的神迹，也没有能力经营。” “咱们可以做到降临神迹，故而要考虑的就是怎样经营了。” 如何经营信仰，七号在之前就提到过一点，首先就是需要把强大和神秘这两类感觉用不同的形式渲染到极致，其次就是在亚人中间建立起专门的宗教组织。 专业的宗教组织，不仅可以维护信仰，还能够影响或者支配文明本身。 “还有就是恐惧的问题，森林亚人的习俗很棘手，从根本上来说，他们这种将死亡看做安息的古老印象才是真正的绊脚石，影响其他亚人之后更难缠。” 没有恐惧，何来敬畏？ 可以说，恐惧才是信仰产生的根源。 “你有办法吗？万能的七号” 罗桓瞄了一眼云层下面的情况，接着问道。 问题很棘手，但作为辅助造物，小板砖是专业的。 “当然，这就得从源头分析。 森林亚人之所以不畏惧死亡，并将其看做最终归宿，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之中，死亡就是虚无和终点，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没有苦难的死亡，怎么能带来恐惧呢？” 亚人的原始崇拜里，没有死亡。 似乎间接证明了七号言语的正确性。 那么如何将死亡和恐惧联系起来呢？ “既然本来没有，那就创造！” “森林亚人不是觉得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点吗，那咱们就给它续上，向他们展示死后的世界！” “你想个神名，咱们告诉亚人，死亡以后，信神者可去往天堂之类的地方继续享福，那里有他们追寻的一切；而不信神者，就要下地狱，根据生平领受刑罚。” “信罗桓，得救赎！” 小板砖刚说完，罗桓摸了摸下巴，问道：“可咱们没有啊，什么天堂地狱，什么死后世界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就连灵魂都有点抽象。” 顾名思义，造物，就是创造物质。 造物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物质方面，这是唯一造物主赋予他们的基础能力。 但造物的能力不止于此，有被完善的可能。 宇宙之中存在的不仅仅是具象化的物质，还有种种较为抽象的存在，比如思维，比如信仰，它们可能没有形体，但确实能够对物质施加影响。 造物创造世界，就如同在土地里种下一颗种子。 收获可以是造物能量，可以是能够用于影响现实的个体能力，还可以是朝着那些抽象方面的延伸。 由于造物剥除权柄之外的本身能力，取决于小宇宙生命个体的上限，于是其中便有了许多可提升的空间。 能得到什么，全看怎样操作。 现在的罗桓相当于白板造物，装备栏里空无一物，灵魂、思维等都不是他能够触及的领域。 所以七号所说的天堂地狱，完全是无稽之谈。 小板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自己搭档会这样单纯。 然后翻了个白眼：“你没撒过谎吗？！” 真的没有，不能搞个假的吗？ 第二十三章 ?罗桓跳出来之前（二） 对小板砖的回答，罗大造物目瞪口呆。 仔细想想，七号弄虚作假也不是第一回了。 早在致远星诞生之前，他就提出了一套差不多的说词，其直接影响便是造就当前致远星上所能窥见的星空现状。 全是假的。 亚人们夜夜仰望的星空，并不存在实体，它们全是按照正常规律运行的投影。 看似繁茂的小宇宙，其实只有一颗致远星。 “我有点庆幸你是我的搭档了。” 罗桓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要是别的板砖，指定没你这么...优秀。” 树立信仰这份工作，有人靠暴力，有人靠洗脑，可七号呢，他准备用赤裸裸的欺骗。 他建议罗桓做的事情，是编织一个影响整个文明历史、波及后来数百万乃至数百亿生命、横跨不知多少个世纪的超级骗局。 这个骗局，甚至有可能一直绵延到亚人进入星际时代，甚至更加遥远的未来。 当然，如果操作得当，未来他所说的一切完全可以成为真实。 但在当下，罗桓属实没有这份能力。 “不然呢？” 七号反问：“不整这一套，怎样改变亚人们的认知，使其乖乖信仰你？” “纰漏怎么办，总会有人察觉不对的？”罗桓继续发问。 要瞒过所有人的可能性很小，总有人会察觉一些不同。 “咱们有权柄，可以顺着数据库溯源，然后制作相应的天堂地狱影像，把亚人们故去亲人的投影放进去。 当然这仍然做不到让所有人相信，所以要偶尔显露一下神迹，造就几个可信度高的典型。” 七号侃侃而谈：“当然，这可能仍然做不到全民信教，但我们需要的，是借助信仰维护文明平稳前行，所以只需要大部分人相信就可以。” “如果还是有亚人反对呢？” “咱们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亚人吗？” 这回罗桓没话说了。 “关于亚人死后的灵魂归宿，只是经营信仰的手段之一，需要配合其它方法一起使用。” 小板砖的鬼点子似乎无穷无尽，他还在输出： “咱们还要在强大和神秘两方面想想点子，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印象是完全不同的。 你现在完全可以扔道雷电在底下的城市里，把所有亚人烧成灰烬。但连见证者都没有，这么做哪儿有人知道你是谁啊。” “所以首先，你需要一次盛大的亮相，让所有亚人知道有你这么个伟大存在，尤其是在当前‘使者’信仰还没彻底消失的时候。” 意思就是趁热。 对‘使者’的崇拜仍然存在，但不在森林亚人的群体里，而是在那些被奴役的其它亚人群体之中。 他们对待罗桓的态度就崇敬多了，是发展信仰的好苗子。 “其次，你得给点时间，让你的故事和存在，在亚人们心中发酵，就像酿酒一样。 信仰毕竟是建立在认知上面的，所以要让他们思索，思索之后才会脑补，才会觉察出恐惧和崇拜。” “再次，树立信仰的捷径之一，就是击破他们原本的信仰。” 七号朝下方王座之上的格努了努嘴：“你看，万众瞩目，唯我独尊。 多好的靶子。” 罗桓的目光同样落在高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世上第一位开拓的王，格的能力没的说，如果森林亚人的历史能够继续，那么他一定会是最耀眼的星辰，甚至会被当做真正的神灵列入记载。 格本该是罗大造物最器重的麾下之一。 奈何是个反骨仔。 正当他惋惜的时候，下方的格却突然站起身来，向着天空咆哮。 云端的罗桓一时没听清：“他讲的是什么话？” “额...”七号沉吟着，“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他说如果你正在云彩后面瞄他，就滚下去给他当小弟。” “...” “他还想射你。” “...” 随后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wdnmd！” 终于反应过来的罗桓差点没气晕：“老子现在就把他骨灰给扬了！” 随手捏起一道粗如水桶的闪电，就要往下砸！ “不至于不至于...” 七号连忙劝住他：“咱们把目光放长远些，缓一会儿，用不了多长时间，从头捋捋，再现身。” “刚才讲的是强大，但不够细致，所以我们要用一些细节来填充，加深亚人们的印象。” “比如蓝星的小说里，强者出场一定带着那种让人窒息的压力，咱们可以在这方面想想办法。” “比如暂时增加这附近的重力，让亚人觉得身躯沉重难以行动，再减小气压，使呼吸变得很困难。” “再就是神秘，搞些亚人见都没见过的大场面，利用自然景观，把气氛渲染到极致，甚至可以投影些天使唱赞歌。” “完了之后，再酝酿一段时间，再从中挑个机灵的当代言人，不直接与其接触，毕竟要是你自己去传教，那可太掉价了。” 就这么的，细节被一点点的敲定，完善。 就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罗桓仔细听着，而后点点头：“屌的不行。” 而后深吸一口气：“我要出去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七号一摊手：“差不多就这些了。 通俗点说，之前搭档你是因为装的比少了，才让森林亚人失去敬畏，从而被踢出图腾的行列。” “现在就要反过来。” “去吧，去做你最擅长的事情，怎么牛比就怎么来！怎么博人眼球就怎么来！” “去成为这世界唯一的焦点，然后向万众宣告神明的到来！” 第二十四章?? 物理规律营造的奇幻氛围 单论色彩，此时的天空，比夜幕更加深沉。 纵使星空虚假，可地上的生灵仍能在入夜之后窥见星星点点的光亮，可现在，天穹之上只余化不开的深重黑色。 天穹被黑暗吞没，但它仍没有停止扩张。 陡然涌起的暴风猛烈地蹂躏着亚人的城市，带着凄厉的鸣啸狠狠压向大地。 草丛低伏至地面，参天大树从中断裂，壮丽雕像坠下高台。 偌大的风暴笼罩了整个城市，吹熄了每一根松脂火把，打翻了每一盏长明油灯。 一时间，地上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辉尽皆消失，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光亮。 世界似乎陷入了令人惊惧的永恒黑暗。 所有的亚人，都瑟缩在刀锋一般尖利的风暴和隆冬才有的极度寒冷之中。 不管是自诩强大的森林亚人，还是被奴役的其它亚人，在真正的天地之威中都毫无反抗的能力，他们能做的只是仅仅抓住身边的石头、木桩等一切稳固的东西，以免像羽毛一样被吹上天空。 所有的亚人都惊惧，他们惘然无知，在他们较为简单的认知之中，在过往的岁月和所有流传下的传说故事里，都绝没有出现过眼前的场景。 绝望的他们甚至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刺骨的寒冷、刺痛的皮肤和完全陷入黑暗的视野在提醒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当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的时候，一束光出现了。 它朝大地洒下圣洁而威严的光辉，祛除了人世间盘桓不去的黑暗。 它是这方天地的唯一焦点。 光辉化成了带有浓重奇幻色彩的无数轻羽，丝毫没有受到狂风骤雨的影响，仍像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一样，轻盈地落在亚人们身上。 于是一层薄薄的光层出现，覆盖在其身上。 亚人们惊愕的发现，他们不再受到寒冷和暴风的侵袭，那些耀眼而不可思议的光层似乎是这末日般的景象里唯一安宁的栖身之地。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得到了祝福，绝大多数森林亚人仍然饱受摧残，只有仍然笃信‘使者’的特例，才被光羽庇佑。 几乎所有亚人都抬起头颅，敬畏地望向光芒的源头。 是那团光芒之中的存在，给了他们护佑。 但没人能够见到其真容。 当他们要直视那团并不炽烈的光芒源头之时，原本柔和的光就会莫名变得如火焰一般滚烫，几乎要灼伤双眼。 于是亚人们在数次尝试之后，悄然得到一个结论，正如他们总结过往的自然规律一样： 不可直视光焰中的存在。 这是他们能够从剧变之中总结、获取的唯一认知。 紧接着，浩大的声音自天上传来，响彻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声音并无悲喜，听不出任何一种情绪的倾向，它缓慢、平稳而清晰，却莫名带着一股沉重至极的意味。 尖锐的暴风、炸裂的雷霆、乃至亚人们的私语和走兽的嘶鸣，都完全无法对这道声音的传播造成任何一点点轻微的阻碍和影响。 人世间的所有声响，都被它完全彻底的压过，如同君王号令臣民一般。 光羽帮亚人们避开风雨和寒冷，但无法避开这声音的影响。 所有的亚人都觉得身体沉重许多，似乎每一寸肌肉都背负沉重坚硬的石块，就连喘息都十分困难。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单纯的声音，也可以如此沉重。 “于此宣告旧世界的末日。” 那声音所携带的信息只有一则，却令所有智慧生灵胆颤。 不是赐福，不是夸耀，不是劝诱，也不是引导。 它只是一封简简单单的通告，而这封通报在向所有的物质存在宣告世界的灭亡。 真正能够主宰他们所生活世界的存在，作出了不容置喙的审判，并将其决定昭告天地。 而生活在其中的所有生灵，都对此无能为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审判的结果似乎不会立即执行。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渺远的天空之上，似乎有另外的光影出现。 新的光影较为微渺，却真实而清晰。 一侧安详，一侧狰狞。 天空被两幅截然不同的巨大光影占据。 其中展现的景象详实而周密，同亚人意识中的世界很是相似。 乍一看，就像是三层世界，重叠在同一片天幕之下。 “那是...老首领？！他不是已经安息了吗！” 有亚人不能理解此间景象，高声叫道，并在呼唤旧时的同伴。 得益于罗桓早期的教导，亚人们的文字和语言，要比正常演化阶段丰富不少，其表达的方式甚至和蓝星并没有太多差别。 不会出现只能用简单的音节辅以手势，才能表达清楚意思的情况。 光影之中，赫然有着许多他们曾经熟悉的面孔，都曾是他们过去的朋友和认识的亚人。 只是光影之中，不同亚人的处境如今可谓是天差地别。 安详光影之中的亚人们，享受着充足而口感极佳的食物、水等，还有其它亚人追寻的美好期望，那是满足所有人梦想的安息之地。 但另一侧的光影，却满是苦难和血腥。 无数的亚人哀嚎，寒冷、滚烫、饥荒、疾病、鞭笞等让人痛苦受难的灾祸，统统降临在其中的亚人身上。 如果说左侧的光影是人人渴求的救赎，那么右侧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渐渐的，亚人们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曾经笃信使者的，都在安息之地中，而那些曾经对使者表现出厌恶不屑的，都在承受苦难。 天空之中，那团包裹在光芒之中，不可直视的存在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即使它是如此耀眼，但当其消失的时候，仍然没有亚人察觉它是何时退场怎样退场的。 暴风和光影也随之消失，似乎这些，都只是那高贵威严存在的小小装点。 唯一留下的是黑暗，阳光没有再回到大地，世界也没有重又变得温暖明亮。 光羽也消失不见，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只有身上火辣辣的痛感，和潮水般的黑暗在提醒他们刚刚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 有恍惚的亚人，点燃火把之后，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使者的雕塑之上，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可以依靠的力量。 但他随即顿住，而后颤栗起来，似乎仍旧经受着灾难的摧残。 所有使者的雕像、泥塑和浮雕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一匝匝熟悉至极的文字： “于此宣告旧世界的末日。” 第二十五章 ?消失的王 太阳不见了。 准确的说，它从没存在过。 致远星上可观测的星辰，有一个算一个，都仅仅只是存在于单独区域内的投影，七号模拟了它们互相之间的运转规律、引力、辐射、光照等等，以使投影符合自然规律，让它们逼真至极。 作为恒星系的中心，这颗被罗桓称为赤乌恒星的太阳也不例外。 亚人们看到的太阳，只是包括模拟光线等复杂因素捏就的虚假存在。 即便如此，虚假的太阳仍旧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将阳光和热量一分不差地挥洒在致远星表面，以一己之力为生命循环提供几乎所有能量。 它是光明的象征，是与黑夜并行之具象。 这颗并不存在的太阳，或者说是赤乌恒星，驱散了大地上的黑暗，它出现的时间被称为昼，它落下地平线以后的时间被称为夜。 昼夜循环，往复不休，生灵据此生息繁衍，草木随之生长壮大。 它曾是亚人最崇敬的图腾，没有之一，就连最高峰时的使者信仰，也至多与其并列。 然而，作为世界运转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作为普通亚人们最崇高的崇拜主体，太阳却彻底消失了。 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余晖。 最具光明的天体消失以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完完全全的黑暗。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遭受如此剧烈、如此突兀的的变更呢？ 亚人们并不懵懂，其逻辑思维已经逐渐形成，在灾难发生之后，集思广益的亚人很快把线索串联到一起，得出了一个非常贴近真实的结论。 大地的统治者，森林亚人的王，触怒了真正伟大的存在。 于是那位崇高、伟大、神秘、不可直视、与使者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存在，以超出想象极限的伟力，将太阳收回了。 祂要惩罚所有不信者，并将为这世界带来终结。 其有力佐证就是，那位曾经一手造就整个国度的王者，不见了。 没有一个亚人知晓他的踪迹，也没有一个亚人在黑暗降临之后再见过他。 而他最后驻足的高台，却已经在那场伟大存在的盛大亮相中，被无数雷霆劈成了碎屑，直到现在那里仍然有着巨大的坑洞，像是大地狰狞的伤口。 亚人们都认为，那位王早已经葬身在伟大存在的怒火之中。 七号说得对，树立信仰最便捷的方法之一，就是击垮另一个信仰。 而格就是最好的靶子和踏脚石。 格用最强硬的手腕，将松散的森林亚人拧成一股，将其余所有智慧生命群体都彻底击垮，收为奴隶，从而建立了第一个奴隶制城邦。 他淡化之前的所有图腾，以自身取而代之，成为了所有亚人的主宰者，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热烈的崇拜主体。 格的强大和无人能及的威望，是这个国度仍能维系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现在，他不见了。 城邦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恐惧开始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亚人社会，甚至于连许多森林亚人，都开始动摇。 在这种条件下，曾经在天空上出现的两幅光影带来的冲击无与伦比。 在加上诅咒一般的黑暗盘桓不去，以及伟大存在的宣判，几乎完全粉碎了亚人的世界观，并在其心头压上了化不开的阴霾。 无数的流言兴起，无数的猜测被提出。 它们纷乱无序，各执一词，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倾向：重拾使者信仰。 ...... “他们开始害怕了。” 七号趴在罗桓肩膀上，平淡地说道：“世界沉沦在黑暗里，末日将至的恐怖氛围几乎压倒了每一个亚人，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拼命抓住任何可能获得救赎的稻草，以防溺死在将至的灾难里。” “当然，也还有一些脑筋转不过来的榆木脑袋，仍然相信他们的王会回来拯救他们。” 七号说的，是相当一部分的森林亚人。 他们并未陷入恐惧，而是坚信格并未死去，并将回来扳倒所有敌人。 罗桓摇摇头：“虽然在咱们的角度看，这很愚蠢，但这确实又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得经历过多少，才能树立起这份毫无保留的崇敬和信赖。” 信赖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能用单纯的观念来描述，更和逻辑没有太大的关系，更像是高度信任的一种表现。 “早年刘皇叔手底下就两个结义兄弟，而董卓袁绍这些人哪个不是拥兵数万乃至数十万，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的两个兄弟仍然相信刘皇叔能匡扶大汉，这和那些森林亚人多少有点相似。” 罗桓干脆利落的承认：“我觉得我做不到，在这方面，格确实很厉害。” 他没什么偶像包袱，不会在拿捏了亚人们以后就真的把自己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那属于是自己捧自己，早晚得跌下来。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罗大造物一向实事求是。 因为只有承认自己有所不足，才能继续成长。 “那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七号朝一旁努了努嘴：“我要是你，早就把所有阻碍都清除干净了。” 巨大的躯体漂浮在云朵间，似乎是在闭幕沉睡，只是却有一种被按下暂停键的诡异之感，贴近的云气凝滞不动，就好像被封在看不见的冰晶之中。 躯体的主人正是格。 罗桓没有把他用雷霆劈成焦炭，而是带在身边，近乎暂停了格的时间。 “你曾说过，灵魂是造物禁区，每一个天然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板砖点点头：“对，我是说过，咱们没有凭空捏造灵魂的能力。” 在小宇宙中没有发展出另外体系的条件下，造物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物质方面。 “格无疑是很有能力的，他的性格、手腕、果决、智慧等都非常非常出色，这种人在任何社会阶段，在了解所处时代之后，都不会泯然众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这是进步的动力。” 罗桓将目光投向天空，将场域之外的无尽虚空纳入眼底：“我将来，一定会捏造更广阔的星系，有更多更强更好的文明和世界，那时我可能会需要格这样的优秀的人。 现在让森林亚人退场，是因为我的阶层很低，能做的事情不多，他们的存在挡住了我仅有的进步渠道，但在将来，就算是一百个格，统帅着无数的森林亚人，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危害。” “那时，我要考虑的将不再是小心地将所有微小威胁清除，也不再是麾下生命对我的好恶，因为那早已经无关紧要。” 罗桓指向被封在时间之中的格：“每一个时代的领军者都是绝无仅有的伟人，他们的灵魂远比常人强大坚韧，堪称绝世超伦，不可再现。 我相信，他在未来能发挥的价值，要比现在多的多。” 啪啪啪，小板砖鼓起掌：“搭档，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可能会有所作为。 你猜的没错，灵魂，尤其是卓越的灵魂，于造物而言意义非常。虽然你现在作为造物层级还低，甚至无法察觉其存在，但是已经有了超越阶层的眼光。” 第二十六章 ?选马仔 恐慌在亚人之间蔓延。 在朝文明迈进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牺牲，从森林亚人悍然发起战端，到城邦终于建成，中间历经了近百年。 在这短漫长的时间里，亚人的种属数目再一次迎来削减。 除了森林亚人之外，其它的亚人属只剩下尼德亚人、直立亚人和洞穴亚人。 而不管种属如何，当前的所有亚人几乎都聚集在这座城邦之中。 可以说，这里就是当前致远星所有文明与智慧的唯一中心。 它的边际，就是文明世界的边缘。 而现在，为所有亚人所认定的文明世界，全都被笼罩在突兀而恒久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知道黑暗会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光明什么时候会重现。 火把，油灯，和木头燃烧的篝火，成了照明仅有的方式。 尽管木头并不匮乏，但城市里的光芒仍然微弱，远不足以照亮每一处街道和角落。 但单纯的黑暗并不是唯一的困扰。 没有了阳光，植物不再生长，农作物萎靡不振，将在不久之后死去，如果在作物枯萎之前，光明仍然没有到来，那么亚人们就需要面对恐怖的饥荒。 地表温度也在降低，寒冷紧随而至，亚人们的身体并不娇弱，但此刻仍然依偎在火焰旁边，以获取一点点舒适的热量。 如果说，这些物质层面的问题，亚人还能勉强撑住，那么思维上的激烈对抗，才是整座城市陷入萎靡混乱的最大推手。 信仰不仅仅是一种崇拜，还是亚人精神世界的支撑和自我满足的需要。 格消失以后，曾经凝聚的信仰便分崩离析。 乃至怪相频出。 对那下达审判的伟大存在，亚人们对其有着很多种猜想，在这方面，他们并不统一。 有亚人称祂是世界终焉的具象化，有亚人称之为黑暗暴君，有亚人觉得那是真正的世界主宰，所有可见不可见的土地和海洋都归其管辖... 当然，也有亚人将‘神’这个之前从未占据主流的字眼冠于其上。 这是亚人们有史以来信仰最为混乱，最为迷茫的时刻。 因为始终没有一种能够说服其它亚人的有力说法出现，人人各执一词，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迥然不同的称呼去描述同一个存在。 深渊边缘的他们，想要获得救赎。 天堂和地狱的光影，延伸了他们对于死亡的认知，改变所有亚人觉得死亡就是终结的一贯印象。 但他们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何种称呼去取悦那宣告末日的伟岸存在，他们甚至不知道祂究竟在不在乎这些。 这是精神世界的荒漠，以及物质世界的终焉。 这些都在七号的意料之中，也正是他想看到的，他对人性的把控几乎妙到毫巅。 在精神和躯体都面临崩溃的时候，只要施予一点点方向和希望，哪怕它不是那么真实，也会树立起最坚定的信仰。 ...... 列伦是城里的森林亚人，不是有名的贵族，也不是富裕的商人。 在万千森林亚人中，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并不起眼。 列伦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笃信使者。 森林亚人大多以力量、体魄和战斗技艺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和地位，这种价值观持续了很久很久。 列伦是个异类，他善于思考和总结，并不觉得单纯的力量就是所有的评价标准，知识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他出生较晚，因此并未亲眼见过使者，但却在传说和老一辈的谈论之中，继承了那时还未彻底消泯的对使者的崇拜。 使者身体的矮小孱弱，没有引起他的不屑，因为深知当前的文明就是建立在神秘使者所播撒的知识基础上。 即使后来，森林亚人推翻了所有的原始崇拜，列伦也没有放弃这份日渐衰微的崇拜和尊敬。 及至后来，那位以无可抵御无可描述的姿态降临的存在，带来了黑暗和恐惧，又悄然离开之后，也是列伦第一个发现了使者雕像的变化。 所以他被选中了。 “你愿意成为我的代言人吗？” 恍惚之中，蜷缩在屋内的列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迷迷糊糊的列伦努力想睁开眼，饥饿和寒冷让他有些困乏无力。 他是最早想要逃离城市的人，希望能够逃脱黑暗，找到阳光满地的新乐园，但是失败了。 黑暗无处不在，笼罩了整个世界。 在食物消耗完之前，他不得不折返回来。 猛然，列伦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了，是在黑暗降临之后，风暴席卷大地之时。 那声响彻天地的漠然宣告，与此时的声音如出一辙。 于是他立刻咬住舌头，剧烈的痛感让他清醒过来。 然后列伦猛然发现，眼前是久违的光明。 是黑暗离去了吗？ 不。 列伦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处何处。 他的脚下是皑皑白云，一层看不到的坚实存在撑住了脚板，如同最坚硬厚重的大地。 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列伦迅速地匍匐在云朵上，激动而虔诚地向前方的存在示以最崇高的敬意。 因为无穷的威势和几欲令人窒息的压力，从前方传来。 那种压迫感如山般沉重，又如海一样广阔无沿。 “我愿意！” 像是在做梦一样，列伦想起了之前的问句，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 “我该怎么称呼您！伟大的存在！” 回应没有立刻到来，像是在思索。 不久之后，浩大到充塞天空的声音再次响起：“生命、土壤、河流、森林、山脉乃至星辰，你所见过的所有都出自我手，你所学习的知识也都是我所教授。 你们曾一厢情愿地称我为使者，却从未颂念过我的名。” 第二十七章 ?关于取名 扮演上帝，是件很乏味的工作。 至少正在列伦身前的罗桓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得想着法子，绞尽脑汁把自己的形象往高大上的大方向上贴，甚至避免以这幅披着神灵外衣的模样，直接和致远星上的智慧生命接触。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将自身形象神秘化，同时增进神灵概念与人间的分隔，让其成为真正不可望也不可及的象征。 据说这样做，比直接现身的信仰更加稳固，且不容易被后世出现的矛盾波及，以至于丢失信仰的神圣性。 小板砖借用蓝星历史，提出了上述想法，并且举了许多例子来佐证其是有效的。 譬如，在蓝星各个古文明最开始的阶段，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神灵的概念，只不过那时，不少文明的领导人会将自身神化，将自身的存在塑造成强大威严的天神。 就像格所做的一样。 古埃及的神灵是他们最古的法老，扶桑的天皇古时被他们自己认为是神明化身，在罗桓看来，这种****的方式，是为了稳固政权，提高统治力。 那段历史被各个文明称作是人神混居的时代，几乎所有古文明的传说中，都有过相似的内容。 只不过后来，神的概念便渐渐地与尘世分隔开来，祂们逐渐成为了一种类似于神秘和强大混合的象征，而不是具体的、人类能接触到的某个存在。 本来，按照正常的轨迹，致远星的传说神话也会走一遍从人神并居到绝地天通的流程。 但和蓝星不同的是，小宇宙里，作为真正规律掌控者的罗桓真实存在，并且他还需要信仰。 在这方面，没的商量，罗桓不会允许有任何自诩为神、将自身神化的亚人分薄文明的思想偶像。 所以七号直接把神权时代，推进到神人相隔的阶段。 可以偶尔露个几手以证明神真是存在，但就是不露面，让亚人自己脑补。 毕竟，古代想要推翻自诩为神却同样居于地上、可被接触到的实际统治者，并真正实施的人不在少数，但想要推翻老天爷的话，敢有这个念头的人都不多。 以上内容在罗桓心里一闪而过，他之所以在列伦面前讲那么多有的没的，并不是因为想要再度借助言语来提升自己的逼格。 而是因为列伦恭敬地向他询问名讳，但他还没编好。 起名一个非常纠结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在这个名字还要成为一颗行星上信仰主体的情况下。 在这个时候，排除法是非常好用的。 首先排除唯一造物主。 任何和自己上司直接相关的名字，都是决不能用的禁词，不然就等着挨其他造物的闷棍吧。 那么是否要从蓝星的古老信仰之中挑一个呢？ 东皇太一，昊天上帝，女娲伏羲，羽蛇神，天空之神荷鲁斯，至高神拉，宙斯，太阳神阿波罗，神王奥丁，雷神索尔，天照大神...呸，罗桓果断把最后一个直接排除。 各个神名延展开来，都有大片大片的前缀后缀，上面那些都是极简版称呼。 “我是天道的掌控者，你可以唤我为神。” 在长久的沉默和等待之后，列伦终于从那伟岸光辉的存在那里得到了答案。 因为罗桓突然想到，既然捏造的至高存在只有自己一个，那还取什么名，直接把整个概念都剽窃过来不就得了。 在神这个字还没有被广泛固有印象限制的时候，也就是现在的亚人文明，罗桓现在可以对其含义进行任意的增添或者删除。 当然，如果不用神这个词，他同样可以选择其它字词，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把任何字眼抬举到信仰的高度，就算他自称木头，那么木头二字在致远星上的地位，也会足以与蓝星上的神明二字匹敌。 而天道，本来是华夏古代的哲学名词，指代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后来演化出许多含义。 唯心主义者认为，天道是神的意志，更多的人相信，它是万事万物的规则和运行道理。 都挺符合造物权柄的定位，于是罗桓把它一并捎上了。 ...... 列伦是位使者信徒，同时也是个聪明亚人。 他在森林亚人的城市之中没混到高位，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森林亚人崇尚武力，二则是因为仍旧保留使者信仰。 如果只是因为前者，列伦不至于待在平民阶层之中，后者才是他困顿的主要原因。 在格收拢崇拜，剥除图腾信仰的阶段，列伦这样的同族很碍眼。 属于当仁不让的异端。 但这恰恰成为了他被选中的理由。 罗桓需要一个代言人，一个能够充当文明与自身交流渠道、且能被借助来影响文明的亚人。 这名亚人需要虔诚，也需要适当的机智和应变能力。 在必要的条件下，后者可以舍弃，但虔诚一定是不可或缺的。 列伦完美符合七号对于代言人的要求，于是他被推荐给了罗桓。 他将成为接受启示的先知，见证旧世界的毁灭。 他将带领亚人走出当前的困境，并成为新文明的缔造者和信仰的代理人。 “伟大的神啊！见证您的光辉是我这信徒的荣幸，我将倾尽全力为您效劳。” 列伦他机智就机智在...他能意识到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伏在云端，面见神明，也是如此。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从屋里出现在这里，所以毫无犹豫的将自身所有的忠诚和能力献上。 反正...除了这些，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可以在那样伟大的存在面前，做些别的事情。 亚人贵有自知之明。 “我要你带着奴隶离开这座城市，我要你铸就崭新的国度，我要你日日颂念我的名。” 梵唱一般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震荡着列伦的鼓膜。 列伦有些迟疑。 因为除了最后一项，其它的要求都非常非常困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做到。 但神明的话语仍在继续， “不必担忧，为众人抱薪者，必不冻毙于风雪；为我宣扬荣光者，必不困忧于厄难。” “我将许你知识、荣光和权柄，你将见证旧世界的毁灭，也将目睹新时代的开端。” “待你完成行于地上的使命，我会亲自接引你去往无忧之天国。” 第二十八章 ?先知 “起初，没有天，也没有地。” “物质尚未存在，宇内空虚混沌，渊面黑暗，唯有神的灵行于其间。” “神觉得太过空旷，于是世界方才诞生。” “头一日有了坚实的土，分了天和地。” “第二日有了光，区分了昼和夜。” “分了旱地和海，海孕育了最初的生灵。” “然后，主造了第二个大光，起初的光管昼，后来的光管夜。” “又造众星，这天上的光体，用作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 “接着，水中滋生大鱼及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地上生出青草、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实的数木。” “最后，牲畜、昆虫、野兽、天上的鸟出现，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亚人。” “神说，照我的形象寻取亚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 “世界就这样成了。” 列伦穿着一身亚麻纤维织成的棕灰粗布衣，手持生有九结的白色橄榄木杖，站在平地之间，向众亚人宣读神的所为。 并无火焰，柔和的白光却从他的背后照出，撒在低伏的信众身上。 列伦行在光里，但人们仍可见他的形体和真容。 自神走后，他便回到了城里，并且身上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 这光无迹可寻，柔和却又广大。 火把、油灯、篝火都远不及它。 列伦一出门，周围的亚人便围聚上来，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车与牲畜都不能通行。 见了彷徨围拢来的亚人和他们惊惶的眼神，列伦便明白了神要自己践行的道和所行的事。 他握紧手杖，朝着光辉照耀不见的地方行进。 去宣扬神的名，去救赎未曾犯下罪过的同胞。 “您的光是如何来的？” 有外围的亚人低声询问，似乎怕惊扰到冥冥之中的存在。 世界早已沉溺进入黑暗，自然的光也消泯，除了火焰之外，便再没有照亮道路的光源。 但列伦却似乎违背了这世间的公理，他被圣洁的光辉笼罩，没有亚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有亚人说得清道理。 亚人们只觉得敬畏。 “那是神加于我的冠冕，来指引迷茫的羔羊。” 列伦是森林亚人，身材高大，在众多其它种属的亚人之中独树一帜，偏又生出白光，于是更多的亚人在朝这里赶来。 列伦没有停下，而是迎着人群，似乎要将他们纳入光芒之中，拥抱他们一样， “信仰神的同胞们，追随我的脚步！” 这声音传出很远，许多亚人都听到了。 于是列伦往前迈步，他的背后渐渐有了一只虔诚沉默而有序的小小队伍。 更多迷茫的亚人，自发加入其中。 他们真如所言，亦步亦趋地跟随列伦前行。 即使没人知道要去哪，即使没人知道要做些什么。 在黑暗之中争吵不休的亚人们，似乎都靠近了某种值得敬畏和信赖的存在，居然停止了争吵，不再制造任何噪音，只是默默地加入了这古怪的队伍，缀在队列的后方。 没有人再为了信仰的形式和称呼而困扰，曾经笃信使者的信徒像是找到了归宿，不约而同地得到了答案。 因为真正的信仰，真正能够获得救赎的道路出现了。 队伍越来越大，甚至于一些森林亚人也加入其中。 随着人数的增加，列伦身上的光辉越发盛大。 它并不璀璨，却始终能够将愿意跟随的亚人笼罩住，并有一种能够使人安心的神奇作用。 但不是所有亚人，都愿意摒弃过往，追随其后。 森林亚人的政权仍然稳固，因为他们有最强大的体魄，最锐利的尖矛和最坚实的铜片甲胄。 城中事物和木材的储备都还足够，所以阶级仍然没有大的变化。 奴隶还是奴隶，贵族还是贵族。 绝大多数森林亚人，都在坚持旧的习俗和惯例。 逐渐扩大的队伍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 而不同于格的信仰，是决不能被贵族们所容忍的，列伦的行径无疑是触犯了最后的底线。 不管是信仰还是奴隶，都被视为不可失去之物。 贵族们开始调集军队，纠集人手，准备将这场能够称之为叛乱的游行用最崇尚的武力镇压下去，浑然不知这座城市已经是触礁的木舟，注定沉没。 对此有所预料的列伦仍然在缓步前行。 他身上的光芒已经笼罩了小半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奴隶，也就是其它种属的亚人都聚集在他身后。 其中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放弃了原本一切的森林亚人。 将要临近城门，列伦已经能够看到城墙之上兵刃的寒光，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面对自己的同胞， “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们。” “你们愿意服从主的安排，接受主的指引吗？” “你们愿意笃信祂，成为主的羔羊吗？” 极少数亚人在听闻他的话语之后，犹豫着退出了队伍，他们的信念并不坚固。 但是绝大多数亚人都坚定地盯住列伦，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们的意愿不言而喻。 即使面对枪矛，也不曾退却。 因为末日的宣告已经被下达，审判即将降临。 列伦所呈现的奇迹和信仰，是唯一可信的存在，也是唯一的救赎。 “我们要跟随您去哪儿？需要回去带上蔽体衣物和充饥食物吗？” 有队伍里的亚人发问。 列伦却摇摇头：“并不需要，我的同胞们。” “我们要去的，是神许诺的富饶之地。” “那里的土地流淌着牛奶和蜂蜜，那里是玫瑰染色的宝藏之地！” 列伦高举木杖，高声呼喊：“神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旧有的世界即将毁灭，而等待我们的是光明富饶的新世界！” 而后转身，不再停顿，大步走向兵戈林立的城门。 这是阻碍，也是神予的考验。 穿过这里，此后便皆是坦途。 如雨的投枪和箭矢从城墙飞出，于空中落下。 列伦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双眼，伸出双臂，坦然面对致命的武器。 心中默念， “为众人抱薪者，必不冻毙于风雪；为我宣扬荣光者，必不困忧于厄难。” 箭如雨下，但却没有一枝落在列伦旁边。 有不可见的伟力，偏转了箭矢的方向，逆转了标枪的汹汹来势。 任何物理形式的攻击，都无法伤害被庇佑的羔羊。 列伦慢慢睁开眼，他见到了满地无一命中的箭矢。 神兑现了他的诺言。 “赞美您，我的主，我的神。” 列伦大步前进，带着数以万计的信徒，毫无阻碍地越过城关，将旧有的世界甩在身后，奔赴向光明的未来。 这一年，被后世称为新历元年。 象征着旧世界的毁灭和新世界的开端。 历史在这一年翻到了新的篇章，它将从列伦，和跟随他的每一个信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