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初唐从造反开始》
第一章 人在大唐,正在造反
贞观九年,初。
长安城城南,通善坊。
一座十分隐蔽的屋子内,有俩人衣着不凡,相对跪坐。
其中一人偏小,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仪表堂堂相貌出众,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贵气流淌,给人种唐朝贵公子般的感受。
跪坐时,两膝着地,臀部紧贴脚跟,同时上身尽量靠后,背部挺直,令人赏心悦目。
同时,
贵公子左手食指轻轻搭在下巴上,两道漆黑的柳眉微蹙微颦,如黑宝石般泛光的眸子温和又内敛.神色间皆若有思,丝丝忧郁夹杂其中。
另一位,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大叔。
此二人,正是李承乾与侯君集。
若是要说的准确一点,是刚刚穿越不久的李承乾。
“殿下,为何现在唤臣前来相见?”侯君集语气低沉,紧紧盯着李承乾问道。
也不怪侯君集多想,起事在即,眼下绝对是要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接触,这一点俩人早有约定。
李承乾自然也知道这事,在他穿越过来接收到原主记忆的同时就知道了。
这是唐朝,和历史中记载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唐朝。
太上皇李渊刚从大安宫搬进大明宫不久,此时正忙着给他儿子生弟弟妹妹。
皇帝李世民坐镇太极宫,处理天下政事,过着朝五晚九全年无休的生活,苦是苦了点,不过天可汗的称号已经挂在了头顶。
长孙皇后母仪天下,一生留给外人的永远是端庄,贤惠等词语,亦不愧是千古第一贤后。
至于前面为什么说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唐朝。
是因为唯一的那点偏差,就是......
我。
大唐太子李承乾。
提前造反了!
了解这事后,穿越而来的李承乾心中有且仅有一个字。
原本两人同名同姓,后世李承乾对唐朝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对唐初的这段历史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混过点娘后,还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穿越成唐朝的太子会如何如何。
没曾想竟然真的穿越了过来。
本以为是天胡开局,但偏偏原主这二货竟然提前了几年造反,这不是全村老少等上菜的节奏?
满脑子的工业、金融、改革,还有什么奴隶、女性、土地,更别说还要和国际接轨这些,统统都靠边站,现在最关键是眼前这一劫。
吾苦原身久矣,心中纵有千种骚话,更与何人说?
拥有者后世知识的李承乾当然明白,这造反简直就跟闹着玩一样,完全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要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本就是靠着造反上位的,原主这完全是在照虎画猫,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所以,穿越而来的李承乾第一时间便找上了侯君集,想要叫停此事。
“殿下,为何现在唤老臣,可是出了什么要事?”
看着面色愁苦的李承乾,侯君集心头蓦得有种不祥的预感,眉头微微靠拢,再次出声问道。
“这个......候将军。”李承乾斟酌片刻,道:“你看此事可有转圜之地?”
“殿下所指何事,可否具体?”
侯君集双眼微眯,心中咯噔一下。
“自然是‘那件事’。”
李承乾眼睛朝着皇宫方向一瞥,确定了侯君集心中的猜想。
嘶...
真是这事?
侯君集表情管理险些失控。
自古以来哪有造反到最后一步了还想反悔的?
虽说今晚只有太子殿下和自己在这,俩人也是当之无愧的首脑元凶,但显然这件事的知情人并不止他俩。
至少手下几个关键位置的心腹大将必然是知道这一切的,并且暗中收买的那位禁军小统领也清楚。
就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关键是起事就在眼前,现在停下来,连灭口收尾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侯君集头皮发麻。
可惜造反这件事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太子殿下,真要是自己一个人造反,保不齐通善坊后街清理更衣室的阿姨都要跳起来骂自己。
侯君集有些愤怒,但毕竟又是自己选的路......
最终,只能开口劝诫。
“殿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距起事不过三日,该安排下去的早已就绪,现在要想停下,这可是大忌,保不齐那几人今后心思变幻,到时来个检举揭发,咱俩结局可就半点不由人了。”
“而且,就算他们不揭发,难道殿下愿意一辈子被别人拿捏吗?”
“为今之计,咱们只能坚定信心,只有彻底反了他李世民,咱们才有活路。”
侯君集说完,发现太子殿下依然有些出神,顿时更加烦躁。
要知道这造反可是殿下你先提出来的,自己不过是大力支持,结果事到临头你不干了?
有这么玩人的?
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这么一想,侯君集顿时觉得真相便是如此。
当即开口询问道:“殿下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听见侯君集的描述,李承乾也知晓了当前局势的危急。
造反势在必行,不是想停便能停的,甚至强行停下此事,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玩命的可不止是自己一人,要是强行为之...
搞不好,今晚都走不出这道大门。
明白了这点,李承乾心里有所顾虑,于是只能顺着侯君集的话说。
“候将军明察秋毫,确实如此。”
“究竟是何事?殿下尽管说给臣听一听,若有变化也好早做安排。”侯君集连忙道。
“嗯,孤昨晚做了一个梦,咱们起事失败了,还没行动就被发现,死的老惨......”
李承乾把历史书上的小段落讲了出来,看向侯君集的目光中蕴藏着最后一丝希望。
就这?
做个梦而已?
侯君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明显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说道:“殿下啊,噩梦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根本不用太过在意,臣这些年也做过不少噩梦,这不什么事儿也没有。”
“甚至每次做噩梦,反而臣的运道会好很多。”
“而且不是说做了噩梦只要讲出来,梦就不灵了吗?所以,殿下这是好事啊,你可千万不要讲到底梦见了什么。”
“在这种时候,做噩梦明显比做好梦来得更好,咱们这次十有八九稳了。”
“殿下,坚定信念,此番我军必胜!”
第二章 大婚之日,造反之时
这番话,
侯君集一边讲一边盯着看李承乾脸色,直到他脸色逐渐舒缓后才停了下来。
同时心中对这个太子有些嗤之以鼻,都说虎父无犬子.....
本来李承乾有胆量敢造反,自己还高看他一眼,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梦给吓着了。
真是废物。
奈何造反事业李承乾又是绝对的主角,现在俩人也绑在了一起,侯君集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劝慰着。
此时,李承乾脸色保持着微笑,内心中却极为震惊。
这是谁?
侯君集啊!
搁后世,无论是电影电视还是小说里面,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蠢人。
浮夸、贪财、冒功......
当然还有最主要的,是凌烟阁里二十四人中唯一一个跟着李承乾造反的大臣,这无一不表现智力的缺乏。
甚至后世不少人认为,侯君集一人便拉低了凌烟阁的档次。
但万万没想到,刚接触的第一个古人,就给自己当头一棒。
侯君集的缺点也许是很多,但优点至少有一个。
口活很好。
整段话是连消带打,虽然语句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先是直接举例自己做了不少噩梦但没出什么事儿,直接让噩梦变得没意义后,又来了手反向操作,直接说有时候做了噩梦反而运道更好。
最夸张的是,他先是否定了玄学,然后又来了一手玄学,做梦讲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不讲出来就是灵?
为此,他还主动叮嘱别讲出来,从而加深自己的信心。
这......
性感战神,在线双标?
李承乾服了,暗道只能自己谋划退路,反正这破船谁爱上谁上,自己铁定是不玩的。
随后。
俩人又磨合了一番造反的细节,期间侯君集还时不时的影射造反不能停止这件事,让李承乾讲话更为谨慎,自己这可是一个人偷溜出来的,要是侯君集还怀疑自己不安心造反怎么办?
为此,李承乾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浪子回头’桥段。
先是夸候将军‘深明大义’,自己已经‘幡然醒悟’,并且强调自己造反之心‘坚如磐石’。
为了证明这点,李承乾还说有一秘密武器,于三日后定有奇效。
“既然殿下已经知晓此事轻重,那臣就先行告退。”侯君集目露欣慰道。
见侯君集要走,李承乾终于放下心来,起身将他送到地道口。
望着漆黑的地道,幽幽的道:
“能得候将军相助,孤何其之幸!”
“候将军且安心,孤定然坚定信念,推翻李二势在必行。”
“候将军,一路顺风!”
送走侯君集,趁着夜色渐浓,李承乾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东宫。
因为三日后,亦是他的大婚之日。
.
回到东宫,
李承乾在侍女的服侍下,进行了更衣、洗澡等一条龙服务,躺在床上闭目思索。
造反之事有侯君集操心,他只需要当好一个吉祥物就行。
结婚更是如此,除了主角,其他人都忙的停不下来。
对比前世的记忆,历史中的李承乾应该是在贞观十七年间造反的,那时应该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现在才贞观九年,活生生的提前了八年,队伍也不像那会儿那般庞大,没有汉王李元昌、驸马都尉杜荷等人参与,更关键的是现在算下来自己才十六岁。
“十六岁,不好好在家待着玩泥巴,造个毛的反啊。”
“还把时间选在了自己大婚的日子,我(艹皿艹)”
李承乾狠狠的吐槽了一番原主,但静下心来细想,却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平日里李世民都在太极宫内,冲击宫门那完全是在找死。
虽说偶尔有微服出行情况,但不仅日子不确定,机会也不好找。
且大多数的时候也都是在长安城内。
大唐开国才多久?
现在长安城内城的百姓,有一半拿起兵器都是打仗的一把好手。
按照李世民现在的声望,半数百姓甚至敢用身躯来挡住一切敌人。
所以,
要接近李世民,至少需要两个前置条件。
第一是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出宫。
不是在内城闹市中晃悠的那种,但又不能出了长安城,否则肯定会出动多数禁军保卫。
第二是最好需要一件大事。
能够吸引住长安城内大部分百姓的目光,包括城卫的注意力最好。
只有这样才有时间提前安排,自己这边的战力也勉强能突破皇帝近卫。
然后...
太子大婚!
李世民则是很早前就明确表态,大婚当日会去大慈恩寺为太子祈福,这刚好是一个绝佳的地理位置。
距离朱雀大街够远,同时又位于晋昌坊和修政坊之间,已经非常接近长安城外城的城墙。
天时地利皆有。
“历史上的唐朝太子不至于这么不当人子吧,趁着父亲给自己祈福,然后发兵逼宫?”
李承乾在脑海中寻找了许久,想找找看是不是连这次大婚都是阴谋。
如果是的话,那家伙,就有些可怕了。
只是当他仔细翻阅过脑海中的这段记忆后......
突然发现,这大婚和造反还真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因为...
称心!
“称心...”
李承乾嘴里念叨一句,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说之前全盘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但很多东西你不去想,并不会自动知晓。
差点以为被开了后门的李承乾连忙翻看脑海中的记忆,直到一丝不漏的看完才松了口气。
还好,雏菊未绽。
大唐初期,**之风还未盛行,龙阳之好也属于禁忌。
这给原主造成了巨大的心里压力。
导致两人关系发乎情止乎礼...
虽这么形容感觉有些奇怪,但确确实实如此。
也正是因为吃不到的才是最香的,多年下来原主对称心可谓是兴致不减丝毫。
加上俩人现在属于热恋期,原主哪还愿意娶妻?
皇帝亲自指婚,他没办法反抗,脑袋一热便找上了侯君集。
这样看来,虽说造反和大婚关系密切,但至少大婚还是属于正常的历史进程,造反则是趁机闹事。
不过这样也对,历史上李承乾本就是一副天胡的牌打的稀烂,很明显没有那么高的智商。
出生未满一岁就封恒山王,四岁改为中山王,八岁立为大唐太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有什么好的全往东宫送。
就这...
结果走上造反的路。
这让后世的李承乾感觉就像是地主开局两王四个二三个尖,然后托管了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诶,当真头疼。”
暖床的侍女刚走,被褥间还残留着少女的体香,腐败的生活刚刚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
虽说历史上李承乾造反,李世民为了保他一命不惜违背大唐铁律。
但那是贞观十七年的事,谁知道贞观九年,在李世民更加年轻的时候会不会脾气暴躁一些。
万一咔咔一刀怼在脖子上,那简直成笑话了。
穿越三天,卒!
当然,就算是符合历史结局。
勉强保得一命,贬为庶人流放黔州,终生受人监视,这也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事情。
大唐风云有的写,监狱风云能吗?
全是404。
第三章 送老李火药
话分两头,万一造反成功了呢?
这件事不管原主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自己是没有想过。
压根没有可行性。
且不说像李世民当年在玄武门那样逼宫,然后软禁起来等着禅让。
就算当场把李世民砍了,回头那些大臣们转手就能扶持自己的弟弟们上位,甚至太上皇亲自出山也轮不到自己。
就在李承乾冥思苦想破局之法,脑海中回忆自己所了解的历史时,一道灵光闪过,突然有了对策。
“可行,两种都可行。”
躺在床上的李承乾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神明亮。
“一个刚到底,一个是认怂。”
“历史上曹操就很刚,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唐初和汉末有一点点差距,自己和曹操也有一点点差距,所以,最好还是得选第二种?”
沉吟片刻,李承乾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刚到底显然有些异想天开,那么认怂就必须有诚意。
至于如何才是有诚意的认怂...
这一点有着来着后世的知识做支撑,李承乾觉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就像水浒传里,那一百零八个造反头子,为什么后来能被招安,显然是因为他们已经展现过自己的力量,宋朝廷也不是完全奈何不了他们,只是没必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这又和后世许多例子相似了,就像是做了坏事,只要自首,从情节上来讲都是可以降低一些处罚期限。
例子不是非常恰当,但道理是相通的。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造反若是直接失败,自己还有说话的机会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这一点,李承乾不敢赌。
只有自己造反成功了,才有机会安安稳稳的把想讲的话讲出来。
所以。
认怂,那也得取得胜利之后。
就目前的情况,也可以称为阶段性胜利。
三日后的逼宫,许胜不许败。
确定了对策,李承乾心中的压力总算了小了一点。
至少是看见了活路。
毕竟作为一名穿越者,只要能活着度过这次危机......
那后面,天高任鸟飞!
怪也怪原主是真的傻,之前和侯君集密谋的时候居然搞传书这一套。
原主倒是老老实实的看完就烧了,但谁知道侯君集有没有留下来。
不然按照他自己的想法,现在就去举报侯君集造反。
背刺啥的,没难度。
.
夜已深,
李承乾在宫殿内来回踱步,门外守着的宫女见太子殿下起身,连忙拿着外衣过来披上,却听见殿下口中说了个陌生的词语。
“火药!”
“殿下,何为火药?”侍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这个你不用管,明日你记得外出给我采购些硝石,硫磺,木炭。”
李承乾摆摆手,又接着说道:“对了,再买些细竹和小瓦罐回来。”
看着侍女领命躬身退下,李承乾微微一叹。
没想到晚上忽悠侯君集的秘密武器还真得搞出来。
毕竟,友军的战力真不一定能行。
土火药,配方什么的自己清楚,有材料就非常简单。
而效果,这一点更不用担心,唐初连火药的影子都还没有,第一次面世总是惊人的。
就算简易版杀伤力不大,但至少声音响亮,光效也唬人。
这样也就够了。
只是令李承乾有些郁闷的是,别人穿越都是把火药妥善保存后献给皇帝,唯独自己...
点燃了献上去。
.
翌日,
侍女早早的把硝石硫磺等物品买了回来,她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买这些物什,但眼见这大婚临近,想来应该是为了此事做的准备。
是以,侍女退下前道了一句:
“殿下对婚事这么上心,可见太子妃也是福缘深厚呢。”
这就很尬。
大婚之日,造反之时。
“真不是个东西啊。”
李承乾默默感叹了一句。
在这件事里,就算从皇帝到太子再到那几个皇子、大臣们都有错,但这个未过门的太子妃必然是一点错也没有的,但偏偏她受到的伤害还是最大的。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李承乾感觉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没有办法将方方面面照顾周全。
“罢了,只能以后有机会多多补偿。”
暂时停止思考大婚的事情,李承乾把目光投向了侍女买回的材料上。
多。
特别多。
将其一一拿在手上看了看后,李承乾有些头疼了。
木炭没问题,硫磺也没问题,唯独这硝石......
实在是太原始了!
当即又吩咐侍女们赶紧搬了一些锅碗瓢盆等工具进来,然后在侍女惊讶的目光中,李承乾拿着锤子锤起硝石来。
这也是制作火硝的方法。
先给击碎开来,随后加水过滤,最后在放在瓦罐里面猛蒸,剩下的白色结晶才有用。
虽然作案环境简陋,配套设施也差劲,做出来的硝石成色不怎么样,但李承乾也不在意这点。
本来做火药就是为了听个响,看个花,威力不威力的都是次要的。
甚至还要防止纯度太高,一炮把李世民给干掉了,自己肯定要跟着陪葬。
在李承乾埋头苦干的时候,东宫内部也是一派火热景象。
张灯结彩,披红挂吉。
太子大婚,这放在封建时代,那妥妥是一等一的顶级盛事,甚至普天同庆这些词语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造出来的。
根据周礼,士子结婚分别有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不过李承乾是皇子,自然用不着纳彩,也就是上门提亲,只需要皇帝亲自指婚便可,然后由内务府行文布告天下,由钦天监选取指婚吉日。
届时,女方父亲在乾清门面北而跪,礼赞大臣宣读旨意,这就是指婚。
而后的五个环节基本一样,都是先算算日子,然后根据到了哪个环节,再做什么样的事。
咦,
都需要先算算日子?
咳咳,先不谈袁天纲和李淳风的事儿。
说回东宫内部。
虽说是一派火热朝天的景象,但在内务府的安排下,丝毫不显得杂乱。
哪块石头放在哪,哪片布又应该挂在哪,放多远挂多高在宗礼中都有明确的记载。
所有侍女太监只需要在内务府的吩咐下行动就行,连一丝一毫的改变都没有,这也极大的方便了李承乾,安安心心搞自己的科研事业。
骄阳西去,天色渐暗,
捣鼓了一天敲和煮李承乾的终于把硝石全部提炼了一遍。
接下来,就是配比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听见了贴身太监的通禀。
“殿下,长孙家庆求见。”
第四章 西市棺材铺
大殿中。
正在收拢硝石的李承乾回头看去,顿时有些好笑。
小太监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看起来有些唇红齿白的。
一边躬身说话的同时,还偷偷抬眼看自己在做什么,被自己发现后,又慌乱的马上低下头去。
这模样搁前世,应该叫‘奶奶狗’吧。
之前接受了前世记忆知道有这么样个蠢萌蠢萌的贴身小太监,但哪有实际看到准确。
至于少年偷偷的打量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不过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在宫中弄这些东西,他就没准备瞒着,瞒也瞒不住。
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嗯,让他进来。”
李承乾嘴上回着,手也没停,拿起早已备好的陶罐,将硝石全部放了进去,又将罐口用厚布裹了几层,保证短时间内不会受潮。
不一会儿,贴身太监小安子便领着长孙家庆走了进来。
“见过太子殿下。”
长孙家庆先是一脸正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待得到李承乾答复后,弯下的腰顿时弹了起来,脸上的严肃神色瞬间垮掉,嬉皮笑脸的凑到李承乾身边。
“殿下,你这张罗这么多陶罐做什么?”
“有大用。”
“就这些罐子能有什么大用,现在咱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你的婚事吗?”
听见长孙家庆这样说,李承乾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就这些罐子有什么用?
我怕说出来吓着你。
不过婚事两个字的出现,又让李承乾忍不住的叹气。
两世为人,什么时候这么窘迫过。
更何况那还是一只十三四岁的......萝莉?
“诶,罐子你就别问了,至于婚事...”
李承乾说着向外面努努嘴,道:“我想搞简单点,流程少一点,他们能听么?”
“咳咳咳。”
长孙家庆瞪大了眼睛,“这...这自然是不行的。”
连一旁的小太监都没忍住脸色涨的通红,双眼中透着偶像人设崩塌的神色。
要知道现场这三人年纪相仿,一个是太子贴身太监,一个是太子伴读,几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感情自然不一般,相互之间也极为了解。
但,什么时候听过太子殿下说出这么离经叛道之言?
“对啊,你也知道不行,那我的婚事现在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婚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安子懵了,半晌回不过神的那种。
长孙家庆就不一样了,受过教育的人,当即就要开口反驳。
细细一想,又发现殿下说的好像没毛病。
大婚的所有布置、规格等等,早已经明确,许多东西皇帝都不能轻改,更何况是太子。
难不成让太子亲自去搬石头,挂灯笼?
只是...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怎么这话就这么让人别扭呢。
看着长孙家庆苦苦思索,眼神中带着三分思索,三分迷惘,三分较劲还有剩下九十一分的憋屈。
李承乾还真怕给他憋坏了,出声转移了话题。
“别想那些没用的,你还是说说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吧。”
经过太子殿下的提醒,长孙家庆总算是想起了正事,连忙正色道: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殿下可备好了诗词?”
诗词?
李承乾略微思索,便明白了长孙家庆的意思。
唐朝是一个诗意的朝代,这种诗意也浸透到了唐代婚礼中。不仅唐朝婚礼服装极尽奢华,冠绝古今,甚至还有音乐歌舞来烘托气氛,最大特点还在于,诗歌贯穿了整个大婚过程。
催妆诗,却扇诗,障车文,一样不落。
前两者是男方接亲时所需,余下则是由女方请人代作。
如果真说整场婚事有哪一个地方需要他这个太子殿下亲自来负责,估计也就是这些诗词和洞房了。
“殿下。”
见李承乾没有反应,长孙家庆又呼了声,有些支支吾吾道:
“我听老师们说,你得亲自去请教他们。”
李承乾:......
这下明白长孙家庆来找他是什么事儿了。
该说不说李世民对他这个太子是真的好,之前安排大儒李纲、陆德明教导,后来李纲和陆德明相继逝世,又让杜正伦和于志宁这俩顶尖大儒做老师,就这唯恐牌面不够,还让房玄龄领了个太子詹士的名头。
太子大婚,催妆诗和却扇诗是可以找旁人代写,所以大家都想到了太子的两位老师。
嗯,两位老师自然想到了。
但左等右等,眼见大婚即将临近,太子殿下竟然还不亲自上门虚心求教,俩人气得够呛。
稍一商量,让作为伴读的长孙家庆传出话来。
只是李承乾这稍微回忆,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他们严厉、批评、直言进谏的事情。
十二三岁的李承乾爱玩,某一日学习经义时走神,瞬间得了个不学无术的名头。
平日里行为有一丝不符合礼仪,跪坐久了挪一下屁股,就会被盯着教育一个时辰。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我艹,这是俩傻子吧。”
李承乾这一回忆往事,就忍不住打了寒颤。
幸好自己是穿越而来,过目不忘是基操,脑海中后世诗词不少,不用去受这俩老头的折磨。
距离造反也只有短短两天,哪有时间和他们墨迹。
想到这,李承乾看着长孙家庆连忙道:
“早已备好。”
“没备好咱就......嗯?备好了?找谁写的?”
“确实备好了,你尽管放心就是。”
看长孙家庆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李承乾也没法解释,只能朝着天上努了努嘴,装作一副自信的样子。
在这个时代,你眼神往哪瞟都行,唯独不能往天上看。
穿越者对这点不是很清楚,但长孙家庆是深谙此道,瞬间就被李承乾这个眼神给唬住了。
加上李承乾说话时那信誓旦旦、信心满满的语气,顿时心中开始浮想联翩。
脑补的画面大致有...
陛下一封密旨,下令收集全天下最好的催妆诗。
然后画面一转,漫天飞舞的诗词如同飞雪般密密麻麻的落在了陛下处理政务的案头。
最后则是,陛下满脸笑容,手中举着这些诗词中的某一首,下方站着太极殿的一百零八号大臣,皆是拜服至极。
接着转念一想,顿觉惊恐。
这事儿居然连两位老师都不知。
太子殿下大婚,皇帝陛下略过太子殿下的老师,从其他地方找了些诗词来?
这...
他们也是自己的老师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且...百善孝为先。
长孙家庆幽幽的想到......
西市中,有家老店似乎檀木棺材做的不错。
第五章 心儿
待小安子送长孙家庆离去后,殿内又只剩下李承乾一人。
回过神后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穿越了,怎么感觉长孙家庆也像是换了个人。
那灵动的小眼神,不挨两拳真的可惜。
转过头,
李承乾继续捣鼓火药。
火药的配比他记得很清楚,毕竟这也是穿越者的必修手段之一。
硝石,硫磺,木炭这三种原料的质量比为15:2:3。
不过一般的火药只需要比例大致相似就行,并不是说一旦比例有丝毫误差就不叫火药,无法发光发热。
唯一的区别只是燃烧起来可能没那么充分,爆炸的效果没那么好而已。
按照他的想法,火药分别装在竹筒和瓦罐中。
其中竹筒用于大婚,只要在竹筒前半部分戳几个小孔,这基本就是简易的烟火,刚好也可以解释自己购买的这些竹筒和火药材料的用处。
至于瓦罐,东宫里面有的是,直接就地取材拿一些来使用,也不会有哪个太监侍女来追着自己写公共物品的使用方法与完好保证。
用松脂堵住瓦罐口,这到时候从余下的小孔引燃火药,便会发生爆炸,这也是李承乾能想到短时间内有效提升战力的最佳办法。
时间流逝,
夜幕降临。
大殿中瓶瓶罐罐被李承乾分成了两批。
一半已经做好,妥善保存就行,另一半则还需要再次处理。
但天色已晚,李承乾也不准备加班熬夜去做。
毕竟唐朝可没有电灯,真要摆上蜡烛搁这捣鼓火药,那估计下次穿越也不远了。
刚起身,便看见贴身小太监又急冲冲的走了进来。
“殿下,称心求见。”小太监神色有些不自然。
称心...
下一秒,李承乾胃部突发不适。
穿越而来,作为现代人什么没见过?
而且像感情这种事情,完全属于私人物品,他也只当看不见。
但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轮到自己......
李承乾有些接受不了。
真正让他感到恶心的,还是原主与称心的那些......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对于这些记忆李承乾是避如蛇蝎,一滴都不愿去想。
只是现在听到这两个字,深埋脑海中的画面又自然浮现了出来。
呕...
不行,必须要让他走。
马上走,连夜走,连夜扛着马走!
“让他在前殿等我。”
李承乾深吸口气,突然反应过来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一个重要性还在逼宫造反之上的问题。
先前因为不愿回忆这些事,差点忘了这一茬。
而原因,简单又致命。
自己可以有无数种逼宫造反的理由,但绝对不能是因为称心。
现在是还没造反,称心的事也没暴露出来。
一旦自己造反,李世民能不严查?
最为关键的是,原主也是个智商欠缺的货,和称心关系不说人尽皆知,但在东宫内部,还是有不少太监侍女觉得过于亲密了。
至于太监侍女能不能保密?
对此李承乾没有丝毫信心。
李世民不查可能没人会主动告密,毕竟以奴告主可是大罪,无论什么情况都会被罚。
如果这个主还是太子,真要主动告密,那命也没了。
但如果是皇帝亲自下令严查,李承乾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件事必然暴露出来。
危!
性命之危!
这个bug必须清除!
去往前殿的路上,李承乾脑海中不停思考。
找个由头直接杀了?
这个方案粗暴简单,但不到绝境他不大愿意这样做。
重点强调,不是余情未了。
单纯只是因为这道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中,存在着善良。如此简单轻易的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李承乾很难做的出来。
何况这还是下下策,万一让人误会成感情破裂,太子愤而杀人怎么办?
更操蛋的还是死无对证。
而最好的办法,是撇清关系。
为原主和称心的交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并且最好可以利用这点再多做做文章。
emmmm......
称心原本是太常寺乐童,这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他很信佛,平日里穿着裟衣,以沙弥的形象行走,这倒是给了李承乾一些灵感。
可以编个船新版本的故事出来。
自己被称心的沙弥形象所蛊惑,时常像称心请教佛理,结果某日遇见高僧后,发现称心佛理狗屁不通,大怒之下赶出东宫。
甚至还可以赶的远远地,体现自己与他再无往来?
李承乾眼睛微眯,脑海中疯狂计算这件事的可行性。
最终,结论可行!
当即吩咐道:“小安子,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大兴善寺。”
“是,殿下。”
小太监连忙应声,以为殿下这是要给大婚祈福,顿时更觉得太子妃是天下第一幸福的女人。
.
东宫前殿。
称心站在殿中等候太子,体型瘦小,看着便有种柔弱之感。
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披素袍,眉目清淡,脸颊上略微涂抹了些胭脂粉。
看上去有些像后世的小鲜肉,但气质更佳。
此时,这张堪称美色的小脸上挂着三分不解。
以往太子殿下都是让自己去后殿的,最不济也是在花园里漫步,怎地今日竟让自己在前殿等候。
哒...哒哒。
殿外脚步声传来。
称心俏脸上浮现喜色,转身便看见太子身影,柔柔弱弱的喊道:
“太子哥哥。”
这个称呼......李承乾心中开始拧巴。
原本想让称心今晚就走,不过路上有了新点子,自然计划也需要变一变。
“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何事吗?”李承乾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太子哥哥近日将要大婚,心儿绣了个锦囊想要送给哥哥。”
称心感觉到李承乾语气冷淡,只当他也和自己一样,因为大婚心情不佳,连忙出声安慰。
心儿......
哥哥......
遭不住了,真遭不住了!!!
我,草!!!
三句话两个称呼,李承乾是直呼内行。
这玩意儿搁后世也没多少人能这么甜腻的叫出口,当真可怕。
接下来,李承乾以大毅力在三句话内结束了交谈。
看着称心临走时那幽怨的小眼神,晚膳也省了。
回屋,上床,睡觉。
明日就把这事儿给处理了,多一天不都行。
...
...
次日清晨。
李承乾于东宫内点齐人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寺庙。
大兴善寺位于长安城东靖善坊内。
始建于隋朝,是隋朝的皇家寺院,名气巨大。
不过到了唐朝后,长安佛教盛行,李世民便把这座寺庙从皇室手中划了出来,专供来自全世界的僧人们讲经修行。
后世大名鼎鼎的唐密,就是出自这里。
不过也正是因为此处译经和传授密宗的高僧过多,逐渐演变成寺庙的龙头之一。
平日里不接香客,隐隐有种佛门圣地的感觉。
刚好,这就成了李承乾的目标。
他要临时给自己塑造一个学了盗版佛经的人设。
没有真正专业的高僧,怎么能把自己理解的佛经找出错处。
更何况,他还怕其余小寺庙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反而不敢指正。
大兴善寺则没有这种隐患。
佛门圣地...
应该容不得打胡乱说吧。
第六章 变心
大兴善寺,
莲花池旁。
李承乾在宝殿内祈福过后,与寺庙主持漫步于青石台阶。
众多随从和寺庙弟子则跟随其后,只是,他们表情皆有些怪异。
因为,太子殿下正和住持辩论。
关于人生八苦。
“悬苦大师,自从听闻佛家提出的人生八苦,孤惊为天人,感受良多啊。”
“哦?敢问殿下有何感悟。”悬苦大师很是捧场。
“那可真是太多了。”
李承乾感叹了一句,带着一丝后怕,道:“就说第一苦,生苦。这苦瓜孤倒是有幸尝过一次,煮熟的都苦的受不了,生的,实在是难以想象。”
“咳咳,殿下且慢。”
悬苦大师轻咳一声,接过了李承乾的话,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殿下,这生苦指的是这人一出生,来到世上,6斤8斤的孩子从狭窄的生门而出,骨骼头颅都被挤压,非常的痛苦。”
“还有,敢问殿下这苦瓜为何物?”
咦......唐朝没有苦瓜吗?
李承乾心思转动间,神色不显尴尬,随意道:“苦瓜啊,那是靺鞨的一种吃食,去岁李相公巡视十道,在河北道边境顺势灭了个小部落发现的。”
李相公就是李靖,贞观九年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位同宰相。
穿越而来的李承乾虽然还没见过李靖,但不妨碍他表达对历史名人的敬仰。
出趟远门,带点特产回来,这很合理。
反正也不会真有人跑去求证。
悬苦大师虽是方外之人,但像这种朝堂巨佬自然也是知晓,点点头表示了解。
这时,空气中又传来李承乾有些不服气的声音:
“悬苦大师,那咱说第二苦,槟苦。”
“这槟榔长安城里就有卖的,吃过的人都说苦,这总该没问题了吧?”
李承乾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偏偏脸上还装作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
悬苦大师颧肌逐渐抖动,道:“殿下,是病苦,不是槟苦。病苦的意思是人从出生,便于疾病相伴,是为苦也。”
此时悬苦大师有些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故意来搞事的,但看其神色不似作假,仿佛就像真以为八苦是那样,顿时有些茫然。
什么时候,八苦都成了吃食了?
“哦~~~是这样吗?”
李承乾神色狐疑,嘴里却不容反驳道:“那第三苦脑苦,一定是猪脑。这个肯定是了,你不要想在骗孤,吃别的脑袋都是犯法的。”
“殿...殿下。”
悬苦大师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殿下,时辰不早了。”
大师有幸品尝到了昨夜李承乾的感受,只想结束对话。
“嗯?悬苦大师这是何意?”
李承乾皱着眉头:“难道咱们这样行而论道不好吗?再说八苦才论了三苦,还有五苦在后,岂有厚此薄彼之理。”
厚此薄彼?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再说八苦你都毁了三苦了,还准备一网打尽?
悬苦大师怒了。
佛门圣地,怎容如此解读佛理。
这是大不敬,这是对佛祖的蔑视,对佛法的侮辱。
哪怕你是太子,是大唐第一继承人,是未来的皇帝,也绝不容忍。
“殿下。”悬苦大师重重的道了句。
抬起头来满脸严肃,道:“不知是何人误导殿下至此,简直罪大恶极,贫僧恳请殿下千万不要再听从他的蛊惑,若有问题,殿下大可来大兴善寺求佛。”
“噢,竟是有人欺骗于孤。”
李承乾青涩的脸上有着三分恍然,三分愤怒。
把一个受到欺骗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另外四分,则是若隐若现的不满。
悬苦大师看着都感觉揪心。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被人如此恶意欺骗。
更可恨的还是那恶贼竟然冒充僧人去欺骗,这要是让太子恶了佛教怎么办?
骗了太子也就罢了,毕竟太子现在还小,掌权的时间还早。
如果欺骗到了陛下头上,那佛教可就要遭重了。
悬苦大师眉头紧皱,决定送走太子后立马组织寺里开会,必须要把这种情况扼杀在萌芽之中。
只是注意到殿下不满的眼神时,悬苦大师徒然一惊。
草率了......
太子虽小,也不容忽视。
悬苦大师收起天色已晚的表情,徐徐开口:“殿下,不如由贫僧为讲解真正的佛理?”
“大师,今日天色已晚。”
李承乾双眼里布满愤怒,“孤就不打扰大师时间了。”
“阿弥陀佛。”悬苦大师呼吸一滞,苦笑着道了句佛号。
“大师,这件事你们责任重大,长安城里多少打着大兴善寺旗号的僧人,而且现在居然都欺骗到孤的头上来了,可想他们有多么猖獗。此事,你们必须尽快出手,打掉浑水摸鱼之人,维护寺庙声誉。”李承乾保持着满腔怒火,顺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是自然。”悬苦大师应答。
“嗯,孤十分相信你们大兴善寺的能力。”
李承乾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此事极为恶劣,我希望大兴善寺能尽快处理。刚好,我这回宫也奏报此事,调查整个长安的僧人,验证度牒。”
太子殿下为了寺庙声誉着想,悬苦大师自然无不应允。
随后,一路将太子送出寺外。
李承乾在最后还留了个心眼,说自己回宫也奏报,但并未说明是回宫后立即奏报还是怎样。
不过按照现在朝廷的威震慑力来看,这些僧人必然不敢散漫对待。
而只要大兴善寺传出消息,自己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
回东宫的路上。
李承乾持续保持演技输出,导致一行人气氛沉闷无比。
众多随从侍卫皆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但要论最恐惧的,还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小安子。
什么叫贴身?
那是太子吃饭自己候着,太子睡觉自己守着,太子会客自己侍奉,太子薨则自己陪葬。
寸步不离,生死与共,是为贴身。
若论对太子的了解,小安子觉得自己称第二,那是真没人敢称第一。
但是今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了。
殿下研究佛理,被恶僧欺骗?
见鬼哦,东宫里有个屁的僧人。
唯一那个......
嗯?
小安子瞳孔地震。
称心!
以前殿下时刻都要念叨着称心,每日午后或傍晚必然会见上一面,是说为何这几日总感觉怪怪的,原来殿下压根没怎么念叨。
不,应该说是一次也没念过。
甚至昨晚称心主动求见后,殿下言语间颇为疏远。
戳破这层膜,小安子觉察出了味道。
殿下......变心了。
第七章 严丝合缝
东宫。
依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人来人往,各司其职。
众多侍女太监在内务府的指导下,或搬运巨石,或高挂灯笼。
看见太子殿下过来时,纷纷躬身行礼,只是低着的眼睛里都充满了迷茫。
这是.....谁招惹殿下了?
李·低气压·承乾,就这么围着东宫内殿走了一圈后,才踏踏踏的走进寝殿。
回到寝宫,李承乾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松了口气。
“小安子。”
“啊在,殿下有何吩咐?”
“把称心送走,送远点,随便哪都行。”
李承乾想了想,又道:“到地儿之后藏一段时间,然后让他隐姓埋名生活吧。”
果然,让自己猜对了。
小安子内心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应承。
反正他也一直很讨厌称心,还没割呢一天天的就娘里娘气的。
“最关键的是你要把这个消息悄悄透露出去,就说太子求佛被称心欺骗,明白吗?”李承乾强调道。
“是,殿下。”
小安子心里虽没想明白,但身体已有反应。
而后。
李承乾回到存放火药的偏殿,继续摆弄秘密武器。
还有两天,时间很紧。
这煌煌大唐的风貌还没欣赏,他可不想在某座幽暗的院子里了残此生。
现在把称心这个bug给清除了,就剩下一件事。
造反。
只是造反这事停不下来,那么按照李承乾所想,能操作的地方就必须得操作一下。
不说偷天换日,但一定要凸显一点。
造反也不是造反。
意思很简单,偷换概念,自己造反并不是真正为了推翻李二统治去的。
至于理由...
什么被人欺骗啊、什么年少不知轻重、什么头脑发热等等都可以。
只有这样动机,才能把大事化为小事。
把政治事件化为熊孩子找打罢了。
再辅以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情况,无疑可使这种说法更能站得住脚。
摆弄着眼前的泥瓦罐,李承乾满脸都是灰尘,细竹上的绒毛让他全身痒痒,看着脏兮兮的手更是挠也不敢挠。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伤。
天杀的原主啊。
明明自己穿成了大唐太子,结果还在为性命奔波,瞅瞅隔壁赘婿,那家伙侍女通房一样不落。
真·气抖冷。
.
与此同时。
一则流言悄悄的在东宫内部流传开来。
太子向称心请教佛法,谁知称心竟然是个假和尚,太子大怒之下将其发配黔洲。
涂墙小分队的、挂灯笼小分队的、抬石头小分队的,皆在私下偷偷交流。
“诶,听说称心惹怒了殿下,是真的吗?”
“必须是真的啊,都发配黔洲了还能有假。”
“黔洲啊,那可真远,话说他犯了什么事儿啊?”
“他们说是太子修佛,让称心给骗了。”
“嘶...”
这时,一名肩搭白色披帛,穿着红色裙子的宫女走了过来。
“你们知道什么,这事儿可不止这点。”宫女撇着嘴,一脸不屑。
“那姐姐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称心被发配黔洲总是真的吧。”
先前对话的俩宫女认得刚走来的宫女,是侍奉于内殿的,比她俩等级要高,也更年轻貌美。
当然,应该知晓更多内幕消息。
果不其然,红裙宫女先是向四周环顾一圈,才又低着头悄声道:“我可是听安总管亲口说的,称心可不止欺骗殿下,还让殿下在大兴善寺丢了脸,把殿下给气坏了。”
“怎么还有大兴善寺的事,那寺庙不是长安城最大的那家吗?”问话的宫女有些发懵。
“嘿,怎么没有,殿下就是去祈福,才发现被骗了的。”红裙宫女解释道。
连起来了,这一切都连起来了。
先前聊天的两名宫女顿时心里惊叹,欺骗太子殿下还让殿下丢了脸。
这都没杀头,殿下真的是仁慈啊。
一群群宫女们太监们叽叽喳喳之间,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
不过随着外出采办的宫女带回新的消息,长安城四处都在调查僧人,凡是没有度牒的一律扭送官府核实身份。
这一消息,让众人迅速统一口径。
太子修佛,称心欺骗,寺庙受辱,怒而发配。
并对自己的推理坚信不疑。
就连来自皇宫内务府的女官们都对此表示高度认同。
.
偏殿内,
李承乾虽一直捣鼓火药,小安子则不停的探听东宫内的情况。
关系到身家性命,每步都要走实了才觉稳妥。
听见小安子说外面都统一口径后,李承乾这才放下心来。
像这种误导,可比直接要求宫女侍卫这样说效果好上太多。
甚至就算以后李二派人调查,他们也会潜移默化的说出自己的推论。
当所有人都这样说时,那这就是真相。
唯一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也就小安子一人。
但这已经不是事儿了。
对于小安子,李承乾还是非常非常放心的。
这也跟封建时代有关系。
像小安子这样的太子或皇帝的贴身太监,那都是选择家世清白的人,从婴孩时期就抱回宫内培养,孩童时就派在太子身边一同成长。
甚至对于他们的教导都是,忠诚于太子一人便可。
.
时间流逝...
当李承乾把所有火药都装进瓦罐,密封保存妥善,天色已然黯淡。
东宫内四处都亮起烛火。
红灯笼、红桌椅、红衣服、红色的墙纱......
微风吹过,纱罗翻滚,宛如一片红色的海洋。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李承乾才会想起自己即将大婚。
“诶。”
“穿越不易,且穿且珍惜吧。”
再次洗漱过后,李承乾躺在床上复盘这两日的安排。
造反之事板上钉钉,自己能操作的,无非只有三点。
动机,过程,结局。
动机今日已经解决,结果是必须要取得阶段性胜利,那么就只剩下过程了。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真让李二出事。
别说是出事,哪怕受伤都不行。
这一点,尤为关键。
只是虽说自己是造反的主角,但人马却都是侯君集的,压根指望不上。
东宫内部倒是有不少护卫,不过这群人的战力李承乾着实信不过。
毕竟东宫武官大多都是勋戚子弟担任,肯定无法和侯君集的亲兵干架。
所以.....得引进第三方了。
大唐兵强将猛,能制裁侯君集的也有不少,李承乾思索半天最终确定了人选。
程咬金。
办这种事需要的不仅是武力值,还得口风紧有头脑。
后世不少沙雕书友都说程咬金这历经三世朝堂武夫很鸡贼,表面上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细腻,可堪重用。
那就这样吧。
李承乾躺在床上,把智慧揉成棍状,将漏洞全部堵上。
直到严丝合缝才沉沉睡去。
第八章 大婚伊始
次日清晨,
李承乾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手写了一封密信,又盖上太子私章,找了个锦囊装了起来。
然后...
无休止的当提线木偶。
太子大婚是盛事,容不得一点失误。
好在其余能做的李承乾基本都已经做完,剩下也都是东宫内部戏份。
彩排大婚顺带也可以看看中间具体有多少时间,自己又该怎么样偷摸溜出去,包括运送偏殿中的那些火药。
对此李承乾心中模拟过不少次,今天刚好可以预演一遍。
本以为任务艰巨,结果发现过程异常顺利。
一整天下来,没有人反复检查,也没有人时刻盯守,除了数十护卫日常站岗之外,再无其余波折。
是疏忽吗?
应该.....不是。
也就是这时候,李承乾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大唐的强大。
朝廷努力经营这片土地,不折腾百姓;百姓安居乐业,拥护朝廷。
那种由内而外的强大,来自百姓与朝廷的相互信任,相互爱护。
魑魅魍魉敢冒头,
男女老少尽披甲。
何人触虎须?
...
贞观九年,正月甲申。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举国同庆,
整个长安都沉浸在喜庆欢乐的气氛中。
寅时三刻,天尚未亮,朱雀大街上已经零零散散有人影浮动,这些都是沿街摆摊的小贩。
虽说接亲的时间按例是在傍晚,但这一天中,朱雀大街这根主干道上并不缺乏节目。
唱戏的,说书的,溜猴的,斗鸡的比比皆是。
敲锣打鼓的舞狮团队更有数不胜数。
从明德门沿着朱雀大街向朱雀门看去,这条贯穿长安城的主道上,百米内必有龙争虎斗。
家家店铺都披红挂彩,硕大的喜字直接贴在招牌上。
怎是一个热闹了得。
凌晨三点,
李承乾便被侍女唤醒,在四名年纪二八的侍女服侍下迷迷糊糊的起床、沐浴、更衣。
当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早上五点。
这时侍女退下,宗正寺和东宫典设轮番上前,一个问答一个实操。
翻来覆去把整个大婚的流程在嘴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定太子殿下哪怕忘词了也能凭借习惯继续说下去才算停止。
这一顿忙活直接就到了傍晚,眼看着去接亲的车队即将出发,宗正寺和东宫典设才把目光从李承乾身上转移开来,让他有了些喘息之机。
按照古时皇子大婚的安排,接下来李承乾需要在东宫静等,然后待车队接回新娘后,再在东宫内举行大婚,然后次日早上再去皇帝皇后前行礼。
车队会在酉时出发,子时前回来。
也就是说傍晚六点出发,晚上十二点前回。
只是这中间的几个点,李承乾知道自己可静等不了。
走到大殿内,看着一直在忙活的小安子,李承乾招招手,小安子连忙放下凳子跑了过来。
“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小安子一边喘气一边说着,小脸红扑扑的,额上隐隐有些汗渍。
“嗯,我这有个锦囊,在今晚戌时一刻的时候,你一定要交到宿国公的手上,明白了吗?”李承乾十分严肃的说道。
小安子见殿下这么严肃,也顾不得擦汗,当即点头道: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
酉时三刻,
李承乾赶到通善坊。
安排完东宫内部事务后,他就悄悄跟着接亲的队伍一起出了门,只是在出门后接亲队伍后面三两马车悄悄的转变的方向。
依然是上次的那个院子,不过这次不止李承乾和侯君集两人,还有另外四名大汉。
根据侯君集的介绍,这都是他最信任的部曲,一个校尉三个队正。
校尉名叫王虎,三个队正分别是牛一牛二牛三。
四人带领参与这次兵变的士兵,加起来共计500人。
别看一共就500人,毕竟这还是在长安城内,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当初玄武门事变秦王府也就去了800人,那还是冲击宫门,可不是打一个小小的大慈恩寺。
“殿下,上次你说有个那什么秘密,秘籍...武器的东西,可是在那几辆马车中?”
一番客套后,侯君集看见那几辆马车突然想到了上次在通善坊时李承乾说的话,开口询问。
“嗯。”李承乾点头道。
得到答复,侯君集向着部曲们示意,王校尉几人点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每个人手上提溜着几个颜色各异的球形物品进来。
红的白的蓝的绿的都有,每个圆球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看起来像是带把的小西瓜。
“殿下,敢问这是何物?”看着这奇形怪状的东西,侯君集有些好奇道。
“这小东西孤命名为懵逼果。”
“额,可是吃的?”
“当然......”
看着牛二已经要上嘴去咬,李承乾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郑重其事的道:“当然不是,这‘懵逼果’可不是吃的,等会儿看见敌人要短兵相接时,用火点燃,然后扔到空地上便可。”
是的,虽说做出火药,李承乾是为了这次取得阶段性胜利,但他并不想把这些火药用在大唐士兵身上,能造成短暂恐慌就行。
并且在配比的时候,他故意少放了些硝石的剂量。
这样即使扔在人群中,也不会造成大规模的杀伤,不比后世的爆竹威力大多少点。
用火烧了然后丢空地上?
牛二几人相视一眼,都有些不解,但能让殿下在这个时候拿出的东西,必然有不小助益,自己等人听指挥就完事儿了。
大家都有夜盲症,摸黑靠近了大慈恩寺后,肯定要点燃火把,不然打起来谁分得清敌我双方,到时候顺带把这懵逼果过过火扔出去就行。
此后,侯君集又详细的讲解今晚的行动方案。
先擒王!
虽说李世民的亲卫队有一二百人,但肯定大部分分布在大慈恩寺的周边。
按照他的习惯,身边最多不过留下数人。
所以,按照侯君集的想法,则是多数己方的士兵缠住皇帝的近卫,然后自己带领十来个身手最好的兵直突皇帝本人。
以最快的速度把李世民拿捏在手里,绝不恋战。
对此,李承乾笑了笑,直道专业。
第九章 同时进行
戌时正。
“殿下,时机已到。”
侯君集当先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身上有些紧绷。
“嗯,那就出发。”
李承乾适才小憩了一会儿,此时扭了扭脖子,有些随意的回道。
这也是他的习惯,越是危机的时刻,反而越是冷静,越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反而能更快的适应。
闻言,侯君集有些惊诧。
这么重要紧张的时刻,自己连放屁都是断断续续的,殿下是怎么做到这么云淡风轻,看其神色不似作伪,是真的轻松。
如果在加两个字,应该是惬意吧。
毕竟刚睡了一觉起来...
侯君集心中莫名的想着。
就这样,以李承乾和侯君集为首,数百人相继朝着大慈恩寺摸去。
通善坊本就在大慈恩寺的后面,距离不说很近,但也不远。
约莫一刻钟多点,李承乾就已经看见大慈恩寺青灰色的外墙。
然后,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
“嘶。”
只见侯君集大口吸气,身躯明显抖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殿下?”
“喂,候将军你好歹也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老将士了,造个反而已,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李承乾被侯君集的反应给惊住了。
造个反...而已。
侯君集摸了摸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整个人憋的难受。
“那殿下到底是有......”
“害,孤就是想说待会儿进去了,候将军记得跟紧孤。”
李承乾指了指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很有自知之明。
虽说大唐禁止私人持有弓弩,不在战时连士兵的弓弩都需要上缴,不用怕流矢,但万一有谁不长眼给自己一拳呢?
一拳一腿就算打不死,但他疼啊。
侯君集:......
就这样,一群人来到了大慈恩寺墙脚下,距离皇帝的亲卫,不过是一墙之隔。
侯君集向后轻轻招了招手,有士兵拿着火把走了过来,又掏出火折子点燃。
很快,墙外一片明亮。
...
与此同时,
接亲的队伍也到了苏家。
苏家不是豪门望族,甚至苏家家主苏亶官职不过秘书丞,品级从五品下。
属于不高不低,比较尴尬的地位。
女儿突然被指定为太子妃,一家人都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恐。
苏母正在苏氏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苏氏那带着点点绒毛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小手紧紧捏着嫁衣衣摆,有些不安的来回摩挲。
“女儿啊,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昨晚那些书究竟看了没?”
苏母有些着急,扒开女儿的却扇急冲冲的说着。
这要是女儿嫁过去什么也不会,被太子殿下嫌弃了怎么办?
苏氏紧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看见女儿没掉链子,苏母才松了口气,接着拉过一旁另一名乖巧姑娘,对女儿道:“记住了就行,不过你还小,有些事过犹不及,今晚你最好让小青和你一起,不然娘怕你身体受不了。”
“还有,如果不舒服你得会自己调整......”
“你俩进了皇家的门,一定要相互帮衬。”
这回苏氏却任凭苏母怎么说也不愿给出反应,小脸上鲜红欲滴,长长的睫毛因两眼紧闭而不停的抖动。
看到这一幕,苏母是又气又急。
老娘传授点经验,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冷不丁的听见外面突然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苏母连忙把苏氏手上的却扇给扶正,同时嘴里还叮嘱着:
“阿娘刚才给你讲的可记住了?”
“嗯。”却扇遮住脸颊,苏氏总算找回了自我,轻轻应道。
苏氏是苏家独女,同时苏家又是三代单传,族中暂无其余男丁,差点让许多迎亲的节目没法上映,毕竟堵门拦路什么的,总不能让苏亶亲自上。
好在长安城虽然别的不多,但那些个混吃等死的衙内还是不缺。
李承乾的狐朋狗友们自发组织起来,要给苏家把门面给撑起来。
顺带要让这太子殿下知道,娶亲可没这么简单。
特别是秦怀道,房遗爱,程处默等人早就商量好了。
无论今天这催妆诗写的怎么样,他们都要统一口径说烂透了,必须重来。
一次还不够,至少三次。
眼看着接亲队伍已经停下,程处默第一个窜了出去,指着刚下马车的长孙家庆,开口大笑:
“啥也别说了,先留财!”
长孙家庆面带笑意,大手一挥,身边有內侍迈步而出,拿着不同分量的金银上前分发。
这时,
房遗爱上前,眼睛一瞪,把不知从何处抄来的扫帚往地上重重一杵,同时闷声闷气的说道:
“金银有了,还得留粮!”
大有一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感觉,也不知一个宰相之子怎么把土匪气质拿捏的如此到位。
长孙家庆倒是见怪不怪,平日里大家都没少拿这个事打笑他,不过今天是个正经日子,他也没有开玩笑的兴致,当即又是一挥手,身后內侍再次迈步,分发米粮。
片刻后,
故作矜持款款而来的秦怀道也堵在了门口,手里虽然没有什么物什,但一身土匪气质是俨然不弱于房遗爱,颠了颠手里的金银,同时冷傲开口:
“诗来。”
语气虽然轻飘飘的,但那张狂的神色就差明说了,金银和粮食都有定数,咱没法为难你,但诗词这一关,别想轻易过去。
看着嘿嘿怪笑的堵门三人,长孙家庆就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毕竟都是同道中人,没事还一起在青楼上扛过枪,怎么可能不了解大家的深浅。
但今天,实在是没办法玩啊!
长孙家庆一边想着,一边冲着三人努努嘴,同时眼神直往天上瞄。
程处默愣了两秒,突然一手摸裆一手指地。
长孙家庆收到暗号,十分笃定的点点头。
程处默懂了,另外两人也懂了,三人组顿时萎靡起来。
“没得玩了,诗是陛下做的。”
“不至于吧,这也太过分了?”
“我也觉得不是,但家庆肯定不敢开这种玩笑。”
“确实,这货精着呢,上次去还骗我说没带钱,结果就他点了两个。”
“那咱可亏大发了,来一趟不搞事多难受啊。”
嘴里憋屈,但三人也确实不敢再拦。
得罪自家老爹没问题,得罪陛下那才是真的惨。
就这样,接亲队大队长长孙家庆,在堵门三人组愤愤不平的眼神中,施施然走了进去。
一记黑虎掏心拳,一记绝户撩阴腿,一记抓胸龙抓手。
这就是长孙家庆路过时付出的代价。
不过相比于动手的三人,挨打的他反而透露着胜利的喜悦。
接亲过程如此曲折,回头就找殿下要银子。
只要有了钱,下次再去青楼,这三夯货怎么揍的自己怎么给自己舔回来。
第十章 无头尸体
张三本是晋阳人。
当初李渊一家在太原起兵时便跟着一起,因勇猛过人而受到李世民的赏识,提拔到了玄甲军,开国后又分配到了皇帝近卫。
这是一份极其无聊且枯燥的差事,至少张三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大唐立国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仗了,真正能杀敌的,反而是除了他们这群近卫以外的所有兵。
这一度让他产生了天下无贼的感觉。
直到,
那墙外突然亮起的火光.....
一向被别人称为铁脑筋的张三大脑突然开始转动起来。
墙外这么亮,火把不少,人很多,自己没得到消息...
就这样,张三提起刀豁然站了起来,兴奋的大喊道:
“敌袭。”
火光摇曳中,密密麻麻的人影也涌了进来。
下一刻,双方便打上照面。
“来将......贼,通名!”张三开口就喊。
牛二不想搭理他,正准备抽刀就干,余光又瞥见了挂在自己身上的...
懵逼果?
想了想,牛二还是伸手取下‘懵逼果’,朝着火把一送。
很快,球形物品发出了滋滋的响声,还带着些震动和黑烟。
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让牛二木讷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慌乱,下意识就把‘懵逼果’扔到了张三的脚下。
张三疑惑,低头看去。
滋滋滋...
黑烟冒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了。
心中正是诧异之时,忽听一声巨响。
懵逼果:轰!
张三:啊啊啊!
牛二:啊啊啊!
众多士兵:啊啊啊!
凄惨惊恐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
半晌后,烟雾散尽。
牛二举目望去,一无头尸体矗立面前。
直到...
他露出了牙。
.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
懵逼果爆炸的声音接连响起,已经冲到大慈恩寺中庭的李承乾、侯君集等人再一次加速向里冲去。
“殿殿殿下....就是是是...这这这个东西响响响的?”
王校尉吓得嘴上直哆嗦,双手胆战心惊的捧着‘懵逼果’,一副怕的要死又不敢丢的样子。
“是。”李承乾冷漠.avi
“这这这...得死死死多少人人啊?”王校尉继续怂怂怂的说道。
李承乾懒得搭理他,一把从他手上拿过自制火炮,继续跟着向里面冲去。
用后世的话来讲,这‘懵逼果’的威力,仅高于一元两盒的甩炮,但低于五毛一盒的黑蜘蛛。
不过是声音大点火光亮点,但凡多耽搁几息时间,这群老兵都能反应过来,哪有时间和这校尉多bb。
侯君集就不一样了,虽然他的震惊一点不比王校尉来的少,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他能忍。
.
很快,
李承乾等人冲到了大慈恩寺的主殿,门前只剩下四个亲卫队的将士,而叛军这边足有近十人。
“抓活的。”
李承乾低吼一声,同时把‘懵逼果’直接点燃后扔了出去,紧接着带着侯君集转了个弯就向着大殿冲去,剩下的几名士兵则原地相互纠缠。
一场兵变,十成体力有七成都用在了短途奔跑上。
到大慈恩寺主殿时,李承乾已然累的气喘吁吁。
但,眼下还有最后一关。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李承乾眼中愈发冷静,回头看着面带喜色的侯君集,吐出一口浊气道。
“候将军,走吧。”
“是,殿下。”
......
时间拉回一刻多钟前,
李承乾、侯君集带人前往大慈恩寺的时候,也是戌时整的时候。
小安子本是跟着接亲的车队一起行动,但奈何接亲的过程实在是太过顺利,导致车队原路返回时间提前了一点,看着路过的宿国公府邸,小安子纠结了一小会儿,决定还是先下车,大不了在门口磨磨蹭蹭在进去。
只是天不遂人愿,刚到门外的小安子就被看门的部曲撞个正着。
这时候给大臣们看门的大多都是眼力强劲之辈,狗眼看人低的情况少之又少,反而是来过一次的贵人他们能记一辈子。
简单来说,
就是这个宿国公的部曲认识小安子,然后在小安子猝不及防的眼神中,进去通禀。
门外的小安子想跑,但摄于宿国公往日淫威,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来做什么?”
听见部曲的通禀,程咬金有些纳闷。
太子大婚,自家几个儿子女儿都跑去看热闹了,怎么太子的贴身太监跑自家门口来了。
“似乎是有些事,属下看他已经徘徊有一阵了。”部曲答道。
“让他进来,老夫亲自问问。”
不一会儿,刚才通禀的部曲则领着小安子走了进来。
“见过宿国公。”小安子躬身一礼,小脸上布满成年人的苦涩。
“说吧,什么事?”
程咬金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床上,捯饬着酒米和油枯,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倒不是程咬金拿大不给面子,太监在唐初本来就地位低下,而且经过李世民裁员后数量还少,和之后紫禁城里动辄十万上下的人数来比,那简直是少的可怜,太监加宫女也不过三五千人。
小安子:“...”
半晌没得到回复,程咬金诧异了,只当是小安子没听清自己的话,于是抬头盯着小安子又问了遍。
“什么事?”
小安子涨红了脸,窘迫的摇头。
“没事?”程咬金道。
小安子继续摇头,眼神中就透着三个字,
求求了,别问了。
以往跟着太子殿下来过不少次,他太了解程咬金了,怎么能不知道这人有多混。
但凡自己敢说有个锦囊,宿国公肯定会直接出手抢夺,而现在,和殿下说的时间还差半刻钟呢。
万一提前给出,误事儿了呢?
哼,自己可看过不少话本,锦囊必须到点才能开。
小安子记得太子殿下那严肃的眼神,虽然他年龄小长得慢,但他励志做一名优秀的太监,可不能给殿下的事办坏了。
看见小安子还憋着不讲,程咬金倒是有了兴致。
这太子殿下的贴身太监肯定不会无事登门,但现在来了偏偏不开口。
程咬金倒不认为是这个小太监再捉弄他,定是后面有人示意,当即朝着看门的部曲打了个眼色。
部曲微微点头,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部曲回来,朝着程咬金摇头门外没人。
“嘿。”
程咬金怪笑一声,也不捯饬那些米酒,起身大步朝着小安子走了过去。
搞神秘?
俺老程只喜欢掌握主动权。
小安子看着气场全开,越来越近的程咬金显然被吓到了,两腿发软想退也退不了,只能把眼睛一闭,嘴巴抿的紧紧的。
三息后,
小安子感觉自己被提溜了起来,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前后都被摸了个遍,后来大手还捏着自己的腮帮子,嘴巴都张成了‘o’形。
“咦?居然没有。”
这回程咬金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心中估摸难不成是单纯的传话,但看着小安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老程还真没好意思太欺负他。
只能忍住好奇静等这小太监开口,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刻钟。
“时间到了。”
小安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将手伸进了裤裆里。
然后,在程咬金越瞪越大的眼睛中,小安子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程咬金:“@#¥%……”
大意了,刚才手滑过那里,还故意没碰,毕竟算是别人的伤疤,但谁猜得到东西还真的放这里?
当真是腾出空间刚好做个荷包?
这是程咬金没料到的,没好气的瞪了小安子一眼,这才接过锦囊打开一看。
‘大慈恩寺,陛下有难,速来!’
太子专用宣纸,太子私章,一应俱全。
程咬金:...
“我。”
“草”
...
第十一章 做个好人
大慈恩寺,主殿门外。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门来。
这个场景他早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但此刻手心中还是出满了汗液。
但越是紧张,李承乾越是冷静,眼神中几乎不带任何情感的紧盯着大殿内的景象。
巨大的佛像伫立在大殿中间的石台上,两侧是一排排烛火,佛像前只有几个不大不小的蒲团,整个空间显得空落落的。
蒲团上,坐着一道人影。
抬头看去,人影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锐利的眼神,斜飞的英挺剑眉,哪怕坐在蒲团上,孑然间散发着掌控一切的强势。
人影逐渐和李承乾的记忆重合。
大唐天子,天可汗。
历史中几乎被称为千古一帝的人物,与秦皇汉武并立的存在。
同样的,也是自己这一世的亲爹。
“太子殿下?”一道细长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李承乾听了出来,这是自己爹的贴身太监,也是太监总管来福的声音,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抬头对上了那道人影的眼神。
诧异,果然,哀伤,愤怒,悲凉。
这复杂的眼神让李承乾心里直打鼓,同时又将原主喷了个狗血淋头。
但没办法,戏还得唱下去。
领着侯君集朝前走去,李承乾一边走一边缓缓的把唐刀从刀鞘中抽出来。
冷酷且无情。
一旁的侯君集余光看着一幕,顿时有些发慌,这太子殿下该不是要直接弑君弑父吧,真要这样做,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啊。
咱是来逼宫的,可没想摊上这种大事。
侯君集下意识出手按住了李承乾,李承乾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自己有数,同时落后一步,示意候将军先行。
侯君集懂了,以为李承乾是想吓一吓李世民,顿时有些好笑,暗叹李承乾着实是太年轻。
逼宫,不是说李世民不同意禅让就杀了,双方谈的都是其他的东西。
再说了,都是从瓦岗山一步一个脚印杀出来的绝世猛将,谁会怕你威胁?
侯君集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这些念头,随即又全给压了下去,因为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李世民的对面,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皇帝身上。
说实话,侯君集感觉自己也很慌,又害怕又刺激,但偏偏大脑不停传出刺激的信号,浑身亢奋到爆炸。
正当他调整呼吸准备开口时...
一把唐刀,从背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侯君集:???
搞错了吧!
这一刻,侯君集突然冷静下来。
然后,很突然但是又很合理的,他脑海中浮现了三日前在通善坊前的对话。
“候将军,你看此事可有转圜之地?”
不是吧...
咱们是在造反啊,逼宫啊,哪有到了这个时候叛变的?
难不成殿下以为到了这一步,还能够回心转意,得到皇帝的原谅?
不可能的事啊!
无论怎么看,只要造反失败了,都是必死无凝的局。
这太子的小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不解时,就听见了太子的声音。
“阿耶,可有绳子?”
李世民显然又被震惊了一把,也就是唐朝年间无间道还没有上映,不然怎么的都能和那一幕共情。
没等李世民有所反应,侯君集先行打断李承乾的问话,毕竟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间。
“太子殿下,你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
“咱们俩是一伙儿的啊,这是造反逼宫,不是儿戏,容不得你中途变卦。”
“你以为你现在叛变李世民就能原谅你吗?”
“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啊!”
“必死无疑啊!!!”
侯君集声色俱厉,想动却又不敢动。
太子拿刀的手都在抖,他是真怕太子受点刺激,就连话到后面都温柔了不少。
李承乾却不为所动,反而一直盯着李世民,再次出声道:
“阿耶,可有绳子?”
这一下,李世民终于回过神来。
眼中的哀伤、悲凉逐渐消失,疑惑、愤怒占据上风。
先是示意贴身太监来福去找根绳子后,又回头看向李承乾。
有了这么一会儿时间,李世民也想清楚了许多事。
这次造反李承乾肯定是参与其中,可以说和侯君集互为首脑,否则单轮侯君集一个人,一无大义二无正统,是如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反成功。只要他不傻,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唯独有两点没想明白。
李承乾为何会反自己?
又为何事到临头摆了侯君集一道?
这时,
来福已经拿上绳子,开始一圈又一圈的缠着侯君集。
毕竟是深宫里的太监,没怎么绑过人,害怕绑不死,只能一圈圈不停的绕,从脖子缠到双脚,直到看不见肉体。
只余下脑袋的侯君集连忙大喊:
“殿下,外面可全都是我的人,他们马上就能冲进来。”
“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你收手,我依然扶你做皇帝。”
“若不然,大家就一起死。”
是的,侯君集是这么想的,如果李承乾真要一条道走到黑,那今日无论如何自己是死定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大家一起死。
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不缺搏命的勇气。
侯君集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太监总管来福也明白现在情形不容乐观。
一会儿望望李世民,一会儿望望李承乾,同时又紧了紧侯君集身上的绳子。
李世民嘴角向上提起,似有不屑,从当初起兵一路走来,大小战斗上百场,生死危机亦有无数次,这点场面根本不算什么事。
“醒醒吧候将军。”
李承乾叹了口气,“宿国公马上就到。”
宿国公?
宿国公......
“呵...呵...呵。”
侯君集突然脸色涨红,呵呵的怪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后,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不少,张了张嘴,带着些许嘶哑道:
“殿下,可否告知,这是为何?”
穿越三天以来,李承乾大大小小演了十数场戏。
直到这一刻,他才用最为真诚的语气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孤想做个好人!”
第十二章 大唐演技的巅峰
与主殿内的安静不同。
殿外突然变得嘈杂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程咬金那阵鼓擂般的大嗓门。
“陛下,陛下,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话音未落,拎着大板斧的程咬金出现在大殿门口,伸头往里一瞅。
我滴个乖乖...
陛下老神在在的坐在蒲团上,侯君集被绑的跟个肉粽似的,太子殿下背对着大门站得笔直,只可惜看不见表情。
这是大戏啊。
程咬金心中嘀咕一句,抬起头又大咧咧的道:“陛下无事便好,臣去外面收拾残局。”
“把他也带上。”李世民轻声说道。
程咬金秒懂,一把薅住侯君集就往外走,转身前还偷偷丢了个你懂不懂的眼神给太监总管来福。
来福表示我也懂,跟着程咬金一起出了门,只是并未走远,就在门口守着。
这一刻,
大殿中只剩下李承乾和李世民两人。
下一刻,
李承乾‘duang’的一声跪在地上,昂首不语。
.
这一副生死看淡,随你咋办的样子,把李世民气乐了。
今天这事实在也是太过抽象。
说是造反吧,最后明明可以成功的偏偏自己放弃,有点弃暗投明那味儿。
连宿国公都这么准时的来了,显然是蓄谋已久。
所以...
这到底是逼朕的宫,还是下侯君集的套?
侯君集那句话说的没错,造反毕竟是造反,哪怕最后关头收手了,那也是造反。
就算不死,太子之位肯定也没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晃这么大一圈,所得到的结果就是...
吓朕一跳,
坑死侯君集,
罢免了自己?
李世民实在搞不明白李承乾到底是怎么想的,正常人哪有这种脑回路,自己怕不是生了个傻儿子?
想了想,李世民开口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问题,李承乾没少在心中打过腹稿。
听见李世民问到后,微微抬头,眼神中半是轻松半是解脱,十分真诚的回道:“孩儿想说的已然都做了出来,但求一死,再无其他。”
这一番话,是真的给李世民整懵了。
不解释不诉苦不求饶,但求一死?
想说的还都做了...
他做什么了?
李世民开始回忆今晚离奇的‘造反’事件。
这也是后世李承乾从女朋友身上学来的一个小技巧。
犯错了吵架了有矛盾了,不要怕。
先做出一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道理有苦衷有不得已的表情,然后让她提问。
这时候,别看是她主动提问,其实主动权反而都在你的手里,怎么解释不得看你怎么说嘛,根据不同的事情,先把道理给占住了。
然后,就可以慢慢编......
不,是沟通。
就像现在,李世民怎么想的?
他也认为今夜太子并不是真的想造反。
但太子又偏偏这么做了。
是有苦衷?
还是有人逼迫?
大唐已经伫立世界之巅,作为大唐太子,大唐未来的继承人,谁能逼他?
李世民表情时而舒缓时而紧皱,他感觉到他快要触碰真相,就只隔着那薄薄的一层膜。
一捅就破的那种~
“阿耶,不用想这些,今夜孩儿是真的很开心。”
心中微微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李承乾连忙出声打断。
这时候不能真让李世民全给想明白了,他自己想的和自己说还是有区别的。
“谁逼你的?”
李世民下意识把心中的想法给问了出来,但话一出口那层膜也就破了,整个大唐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稳压太子一头?
我逼的?
念头一出,李世民顿时觉得荒诞无比,但看着李承乾那真正轻松开心的表情,他更觉得纳闷。
“阿耶,没有人逼迫孩儿。”
话是这么说,但李承乾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李世民。
这个眼神,既可以当作是真诚......
也可以当作...
对,你说的对,就是你逼的。
毫无疑问,李世民肯定会照着第二条去思考。
但李承乾既然敢这么做,就肯定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
这个时候只能埋下一颗就是爹坑儿的种子,决不能真就这么说下去。
否则,大怒之下李世民能提刀直接给李承乾砍了,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你,完事你造反了,居然错还是他的,这谁想的通。
但不说也不行,自己身上的锅还是需要人背的。
需要一个替罪羊.....
所以,这时候李承乾继续说道:
“但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孩儿只希望待孩儿走后,不要再让两位老师教导新太子了。”
这俩家伙,一个会写点文章就想学李纲,一个脑袋缺根筋非要学魏征,李承乾从记忆中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后,第一时间就决定要让他们滚蛋。
这可没诗词什么事儿啊!
“东宫的两位学士?他们怎么了,都是当世的顶尖大儒,为何这般说?”
李世民听见什么孩儿去了,什么人之将死,什么新太子,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后面听见两位老师时,眼中厉色一闪,开口打断。
上钩了!
李承乾心中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将故事缓缓道来:
“先前李纲李师在世时,曾教导孩儿太子以德为重,安稳做事便好,不要急着出风头。孩儿平日里也是这么做的,那会儿自然无事,后来这两位老师来了...”
“杜正伦老师善写文章,常以李师为样,东宫有间大殿朽坏,孩儿不过修缮一番,并无僭越之处,但杜正伦老师便洋洋洒洒千余字,上书批评孩儿过于奢华。”
“有日孩儿偶得一玩物,新奇之下和內侍玩乐一番,却让于志宁老师看见,于志宁老师又常以魏侍中为样,直将孩儿比作秦二世。”
“这老师教导学生,就算是严厉一些,本也无可厚非,但次日孩儿总能从处默、怀玉口中听到这些消息。再后来,四弟青雀聪慧过人,众人争相夸赞。”
说到这,李承乾抿了抿嘴,闭口不言。
伸手抚面时,偷偷用力揉了揉眼睛,眼眶顿时红了。
李世民:???
怎么回事?
这铺垫了半天,眼看转折要来了,怎么突然停了?
难道是和青雀有关?
自己这第四子确实从小就崭露头角,聪敏好学,后来更是才华横溢,受到自己多次褒奖。
但......
这和你造反有什么关系?
第十三章 熟悉感
“为何不说了?”
大殿内,李世民皱着眉头问道。
只见李承乾几番欲言又止后,才把眼睛一闭,仿佛豁出去的说道:
“孩儿外出之时,听见市井之中将四弟青雀比作阿耶,却将孩儿比作大伯。”
‘砰’
李世民一手拍在矮桌上,怒发冲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种言论甚至他都听过,不过当时只把这当成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李世民的反应在李承乾的预料之中,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孩儿的身边就时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莫名其妙的人应该就是侯君集这类人了吧。
话么,自然就是早做准备啊,不要坐以待毙啊这类的,李世民微微一想便明白了。
嗯?
不对!
怎么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李世民端坐主位,脸色明灭不定。
他想到了当初秦王府密议的时候,那会儿自己这身边的人不就是这么讲的么。
隐太子势弱,自己强大。
何其相似!
那会儿不就是自己实力更强,在建国前更受父亲重视,攻坚克难必是自己带着天策府的人上。
后来自己势大,父亲开始有意打压自己扶持太子,但结果是什么...
李世民清楚的记得开始的时候,自己压根没有想过要杀兄囚父,只是一味的退让,但是他们实在太过分,天策府被他们拆的四分五裂。
数十位跟着自己打江山的瓦岗山功臣,一个个的被安排到偏僻苦寒之地,朝堂上的文武职位他们基本都一手拿尽。
突然,李世民脸色涨红。
他想到了刘文静,这个从晋阳起义就跟着自己的人,战场上甚至为自己挡过一箭,并且才干出突,随军南下,击败虎牙郎将桑显和、河东通守屈突通。
亦是大唐开国的宰相,官拜民部尚书,如此有才华的人却因为猜忌而被处死,更何况还有后面自己兄长亲手下的杯中之毒。
“你是怎么想的?”不知不觉间,李世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这时候,李世民终于明白,他成了当初的李渊。
但好在,现在情况还不算太坏。
李承乾说完就一直紧紧的盯着李世民,他要从李世民细微的表情中分析具体的情况,才能随机应变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愧疚。
稳了。
从穿越到现在,李承乾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去了一点。
李世民是真的仁慈,曾经出台过多项政策,减免赋税,减少不必要的劳动,尽量少杀甚至不杀。
读书发现人体的经络在背部,于是规定审讯犯人,不得鞭击背部。
判决死罪,要在两天内五次申奏,下各州的要三次申奏;
行刑当天,尚食局不得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寺不得奏乐。
虽然后世有不少键盘侠说是装出来的,为了弥补自己杀兄囚父的污点,也为了千古一帝这个虚名,他这个人其实脏的很。
不过李承乾也不在意这些,就算是装的,只要能装一辈子,那就是真的。
再者,一朝人论一朝事。
用后世的眼光看前朝,那必然处处都是错。
更何况,现在这仁慈可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他更是愿意相信李世民是一个心中有仁的皇帝。
只是李世民的仁慈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只针对于自己人。
李建成肯定不算,但已经造反的自己算不算,这个很难说。
所以,李承乾从一开始顶下的策略就是,不能造反失败,失败则一切皆休。
而成功之后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不留痕迹的把这次事件往玄武门上面引。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更能让李世民共情,只要李世民代入进来了,那比他解释什么都好使。
第二就更棒了,玄武门之变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但今天,更像是个喜剧。
事情有了转圜之地!
此时,
看见李世民那丝愧疚的眼神,又听见他的问话,李承乾拿出早已备好的腹稿,轻咳一声,开口道:
“阿耶既是皇帝,也是父亲,更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我不能也不愿让阿耶只对自己好,而不对其他孩子好。”
李世民下意识点点头。
“但现实却是只要阿耶随意夸奖某个皇子,便会被下面的人无限放大,他们会想这个皇子有没有可能性,如果有一丝,他们就会提前接近他,然后怂恿,最后出事。”
李世民觉得好像有哪不对,但李承乾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分析的角度也很好,只能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就像我这一次,候将军是第一个来接触我的,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我没办法说,更不敢等下去,到时候人越来越多形成大势后,我就更没办法控制局面了。”
李世民继续点头,他当初在天策府时其实就已经没有什么办法控制局面了。
有史可查的,他就逼宫一事询问了许多人,到底要不要造反,然后每一个都说要,那个时候,其实双方的态度都很明确了。
李世民多次询问,其实就是不愿,但大半打天下的功臣都要反,最后才是结果。
话到这里,其实也差不多要讲完了,李承乾搓了搓手,胜负就再次一举了。
想到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站了起来。
草.....
李承乾心里猛的一哆嗦,趁着李世民思考时,悄然再次跪下,诚恳道:
“孩儿想明白了,自请免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愿意从头再来,和阿耶当年一样,靠着自身的实力一步一步走上来,这样才能谁也不怕。”
...
李世民:?!!
刚才不是还但求一死吗,怎么变了?
虽说李承乾这造反一事,肯定是要被免去太子之位的,贬为庶人也不为过,但还是总感觉哪有问题。
一时间......
空气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有些发懵,这谈话走向就和刚才造反一样,他永远没有猜到结局。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造反者,都是死路一条。
历史上的李承乾确实是逃过一劫,但惩罚却是废为庶人,流放黔州,终身受人监视。
但穿越而来的李承乾显然不喜欢这个结果,太子位什么的其实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要一个可以重头再来的机会,只要有这个机会,那......
.
殿内气氛有些怪异,但硝烟味却是散了不少,跪在地上的李承乾偷偷瞄了眼李世民的脸色。
嗯...没问题了。
当然,除了李承乾在偷瞄外,殿外也有个人在偷瞄。
程咬金。
刚才他在绑侯君集的时候,发现侯君集竟然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着。
“太子误我。”
再一联想到今晚那个到时间才能开的锦囊,程咬金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太子造反,然后让自己来救驾!!!
这是什么?
舍己为人啊!
程咬金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一直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李承乾,但造反这个事太大了,情况不明时谁也不敢去碰。
不过,现在好像问题不大啊。
程咬金看着殿内皇帝陛下的脸色,觉得是时候投桃报李。
于是,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道:
“陛下,外面我清理干净了,把部曲留这,我赶着去参加大婚了啊!”说完程咬金撒腿就跑。
同时他决定,这个月不上朝了!
果然,这种事碰碰边都太刺激了。
大婚...
李世民的表情突然有些抽搐,而跪在地上的李承乾更是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老程是真的给力!
沙雕书友牛批!
.....
第十四章 白手起家
长安城内,
一架马车正在疾驰。
车里坐着大唐最为尊贵的两个男人。
嗯,现在只剩一个了。
就在刚才,李世民决定了对李承乾的处罚。
免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幽禁大明宫。
同时,为天下安稳着想,此消息暂时秘而不发。
父子俩人做了君子约定,以五年为期,如果五年内李承乾不能靠自己的努力重返东宫,那么李世民将立他人为太子。
这个结果,对于李承乾来讲可真是太‘悲惨’了。
从此不再是太子,也没有了爵位,还需要白手起家....
白手起家,显然是认真的!
然后消息还秘而不发,这一点更让李承乾憋笑很是辛苦。
虽说自己因为约定,不得住进东宫,也不能‘主动’用太子身份行事,但如果别人当他是太子,那可就不管他的事了。
再加上还有后世的记忆,李承乾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一无所有’李承乾!
‘白手起家’皇太子!
临下马车时,李世民拿走了‘懵逼果’的配方。
...
亥时三刻,
李承乾已然回到了东宫,此时接亲的车队还没回来。
刚进大门,李承乾就感受到了侍女们的热情。
“殿下,你快去正厅吧。”
“殿下,奴婢终于找到你了,太子詹士在大发雷霆。”
“殿下,要不你躲躲吧,房相公找了你好久,都差点动用金吾卫了。”
果然,受欢迎的人在哪里都能感受到群众的喜爱。
李承乾矜持的朝着众人点点头,造反之事告一段落,他心中的石头也放了下来,整个人逐渐皮化。
嗯,不客气的讲,就是飘了。
穿越唐朝,翻手间化险为夷。
哪怕此事仅仅处理了当下的危机,还有不少手尾需要处理,但依然足以自豪。
爽,就一个字!
慢悠悠的穿过亭台楼榭,虽然天色已晚,但东宫内依然是灯火通明,大红色的灯笼遍地都是,再搭配着古香古色的园林景色,实在是让人挪不动脚步。
就在李承乾欣赏着这番美景时,沉重的脚步从他左手边的假山侧面传了过来。
美好的意境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李承乾脸色微变,心中有些遗憾,叹了口气迈步向假山后的阴影处走去。
脚步越来越快。
“殿下!”
压抑着满是怒火的声音,房玄龄三步迈做两步,上前一把拉住李承乾的胳膊。
“殿下还要躲吗?”
“咦,房相?”
李承乾脸色十分‘诧异’,没有一丝一毫被识破的尴尬,语气百分诚恳:“房相这是什么话,您既是我的长辈,又是东宫的太子詹士,我躲谁也不会躲着您啊。”
“哼!”
但显然房玄龄并不吃这套,冷哼一声后,依然紧紧拉住李承乾,没好气的说道:
“说破天今天你也别想离开我的视线,大婚之日居然找不见人,你做什么去了?”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
李承乾只觉得一阵蛋疼,见一个人就得回答一遍。
做人难,做太子更难。
幸好李世民格外开恩,此事秘而不宣,不然都难以想象该是什么后果。
不过他也知道,哪怕这事被大范围的按了下来,但像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还是会知道的,关于自己的诸多问题,李世民也会和他们商量着来。
毕竟是肱骨之臣,了解真相的排面还是有。
于是,李承乾脸上浮现三分无奈,道:“去造了个反。”
房玄龄一愣,“你说啥咧?”
“造了个反!”
“和谁?”
“侯君集。”
“陛下呢?”
“回家...回宫了。”
“候将军呢?”
到这,李承乾思考了三秒,认真道:“估计要死。”
房玄龄走了。
走的时候步履蹒跚,显然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刺激到了。
同时,这位大唐宰相恨不得扇自己大嘴巴子。
问个毛啊。
.
子时的前一刻,接亲的车队也出现在了东宫重明门。
李承乾自是站到大门处迎接。
此后,便按照白天时所排练的那样,按部就班的走着流程。
东宫大殿内外宴席早已备好,侍女们端着盘子瓦罐来往不绝。待接亲流程结束,新娘送入内殿后,东宫内才猛地热闹了起来。
虽说自古以来就有闹洞房的习俗,但对于豪门大户来讲不大适用,更何况这还是太子大婚,别说闹洞房了,谁敢多盯着太子妃看几眼都容易被记在小本子上。
是以,大家伙儿都把目光放在了太子本人身上。
秦怀道、程处默为首的灌酒团更是迅速就位,频频找李承乾喝酒,而李承乾也是来者不拒,大有一种不醉不罢休的气势。
只是三两口酒下去,李承乾眼神一变,心中发苦暗道要遭。
前世被某个坑爹作者给坑惨了,谁说唐朝的酒度数低的令人发指,随便穿个人来都是千杯不醉的?
人均.....
咳咳,这例子不好举,但李承乾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行了。
今夜的酒分为两种,一种是烧酒,用米、酒曲和水混合发酵而成,有点类似后世的米酒醪糟,但和醪糟不一样的是,别人酿造时是冲着酒去的,自然浓度要高许多,做得好的接近十五六度,只是没有后世那种辣辣的白酒味儿罢了。
另一种就是葡萄酒,虽说在唐朝葡萄酒还是非常名贵且稀少的酒种,但太子大婚这样的盛事自然是少不了的。
倒上葡萄酒喝过一口后,李承乾是怎么也喝不下第二口。
酸,涩!
和后世的葡萄酒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只是今晚谁都可以不喝,唯独他不行。
两相其害取其轻,李承乾思索片刻,还是端起了烧酒,同时在心中计算起来。
那些个国公宰相肯定是少不了的,在场的共有十五位,这就是十五杯酒。
自己这群好朋友今天也是出力不少,感情一直在的,这又是十杯酒。
太子妃......
好在太子妃家人不多,额,好在太子妃是独女,家里又是三代单传,能喝的也就是他爹苏亶一人。
这零零总总算下来,二十六杯?
不过看了眼酒杯的大小,李承乾觉得也没啥问题,这杯子容量不比前世的营养快线瓶盖大,喝十来度的酒,坚持坚持总是能行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放下杯子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有了变化。
.
第十五章 吾兄,高明
宴会中。
李承乾端着精致的小酒杯穿梭于各桌之间,同时在心中默数。
岳父搞定;
国公宰相们搞定;
狐朋狗友也搞定。
但,酒过三巡。
人在微醺之间,感知被无限放大。
穿越而来的李承乾,突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实。
此时,此景。
灯红酒绿,人影绰绰,推杯换盏间品酸甜苦辣。
月明地阔,光华灼灼,阴晴圆缺中看悲欢离合。
每一个人都是有温度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情绪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有力道的。
程咬金、尉迟恭、秦琼、魏征等等,不再是记忆中那些冰冷的文字。
莫名的,有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是李承乾,还是李承乾是我?
是我穿越了前年时光回到大唐,还是李承乾梦中去往后世一游?
这个问题太难,他选择停止思考。
然后,喝酒!
不过既然是想一醉方休,那自然用不上酒杯,所以,他直接从盛饭酒具的托盘里选了个酒碗出来。
只是李承乾还记得自己是此间主人,哪里有客人不醉主人先醉的道理?
于是乎,用上了一点点的小技巧。
“魏相,阿耶有你,是他的幸运,孤最佩服、最尊敬的就是你了,孤敬你一杯。”
“宿国公,你的事迹孤可是从小听到大,孤最喜欢的就是横刀立马,斩敌于外,孤敬你一杯。”
“李侍郎,孤最感兴趣的就是你了,你的推背......哈哈,日子不错,孤敬你一杯。”
...
过了两轮后......
“老魏,不是我说,你有时候胆子是真的肥,幸好你遇到的是我爹,不然这千古名臣第一年就没了。”
“老程,咱俩也算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是战友,是袍泽,来,喝一个。”
“老李,你能算到我今天还能喝几杯吗?”
...
两轮又两轮,李承乾没醉,甚至感觉越喝越清醒。
反而是这群大臣快喝懵了,还在场上的都开始和李承乾称兄道弟。
在一旁的几个国公后辈已然惊呆。
秦怀道:“殿下这么能喝的吗?”
程处默:“太厉害了,我一直以为阿耶酒量已经是顶好,没想到喝不过太子殿下。”
尉迟宝林:“我愿称之为最强!”
长孙家庆:“你们太傻了,根本没看明白。”
......???
秦怀道等人顿时转头看向长孙家庆,不跟着队形走,还群体嘲讽,是不是想打架了!
长孙家庆却是老神在在,不慌不忙的拿起酒碗说道:
“说你们傻你们还别不信,且看我给你们演示一遍,注意,从现在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很关键,倒酒就得倒满,这得有诚意。”
说话间,长孙家庆向酒碗里倒满了酒,端起来向着众人示意一番,然后猛地向前一推,同时说道:“老程啊,这杯我敬你。”
酒洒了三分之一。
“哈哈,喝。”
接着,长孙家庆哈哈一笑,异常豪迈的把小碗往嘴边一送,碗弦微微向下倾斜。
又洒三分之一。
“啊,痛快。”
然后,长孙家庆站直了,脖子猛地一仰,又是三分之一的酒液顺着嘴角留下。
“再来。”
最后,长孙家庆一甩头,一跺脚,端着酒碗的手朝着远方潇洒的挥出,剩下的一点酒也在夜空中消失不见。
“看明白了吗?”
一套动作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长孙家庆还是学到了李承乾喝酒的精髓。
......!!!
长孙家庆模仿的不错,秦怀道等人也是投桃报李,来了一波现场石化。
但他们心中对李承乾的崇拜却是不减反增,毕竟都是半大不小的冲动青年,谁还没个青楼斗酒的时候,学会了这一招,那简直就是人上人啊。
倒多少是手的事儿,喝多少是嘴的事儿。
牛批!
而自从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转头拿起了托盘中的酒碗后。
他就成了这场宴会最靓的崽。
多年后,好兄弟的墓志铭上是这样写的。
吾兄,高明!
.
.
.
宴会结束,
李承乾在宫女的服侍下,躺进了定制的木桶内泡澡醒酒。
为何强调定制二字,自然还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件小事。
前两天李承乾也泡过一次澡,当时他瞅着屋里放了三个桶,于是随便选了一个躺了进去,结果宫女说另一个才是专门定制用来泡澡的。
“呵,这玩意儿还用定制,那你说说有什么区别啊?”
李承乾清晰的记得那时自己的语气,诧异之中带着一丝骄傲,又有一丝丝可笑的感觉。
后世来的,啥没见过?
谁内心深处还没个小傲娇了?
侍女倒是有些背书式的回答:
“此为香桶,由香柏木制成,木材取自终南山山顶,此木天生伴有异香并可入药。”
“经太医署特殊处理后,能快速达到消除疲劳、恢复体力、增进血液循环等功效。”
“并且木质坚硬,制作出来后浴桶外表光滑,具有防腐防蚁防霉等作用,保温效果也极好,半个时辰水温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李承乾:???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第一次,哪个男人也不可能第一次就能找准捅的啊,何况还有三个。
自从听宫女说过之后,每次泡完澡李承乾都下意识的闻闻自己身上香不香,然后内心中一边怒斥着这腐败的生活,一边真诚的感叹。
真香!
泡着澡,再思索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显然不是一般的享受。
虽说过两日就要从这偌大的东宫搬出去,但至少还是在长安城内。
幽禁大明宫,这要是不罢免自己的太子之位,搞的和带薪休假一样,让人怪期待的。
不过想到带薪,李承乾倒是暗自确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路。
赚钱!
没了太子之位,显然自己的收入来源会锐减,而自己想做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离不开钱。
不过赚钱虽然重要,但也不能掉进钱眼里去光想着挣钱,最主要的还是用这些生意给自己营造出一张关系网来。
虽说现在所有人都很尊敬自己,平日里关系也像是很好的样子,但这种过于简单的关系却不是李承乾想要的。
没有利益的牵扯,友谊太过脆弱。
只有给足了利益,才能像是那句老话说的一样,得道者多助。
这儿的道,就是此理了。
李承乾很明白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略微勾勒了一点点未来的目标,李承乾向着侍女招招手,示意不用搓了,随后侍女服侍着李承乾再次穿好衣服。
泡完了澡,起身往寝殿走去,他可没有忘记还有一位太子妃在。
第十六章 新婚之夜
苏亶之女苏氏。
在李承乾的记忆中有这样一个人,还是前身在去年李世民大宴的时候看见过,确实是极为好看的美人胚子,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好看的也进不了皇家的门。
只是,实在是太小了啊!
十四岁...
这春宵一刻判几年?
连续穿过两道回廊,寝宫的大门也出现在了李承乾的面前,微微犹豫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堪称绝美的脸颊,眉如翠羽,齿如含贝,肌如白雪。
虽是坐在床弦,但依然能看出那盈盈可握的细腰。
但最关键的,还是气质。
如果说美的程度有一样的,但美的气质却不会雷同。
有些人美的很凶,也有些美的妖娆、冷艳等等,而苏氏的美,是属于温和典雅、如同山谷幽兰。
就像册封太子妃时的诏书中表述的一样:
《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允归冠族,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
“啊...”
看见李承乾推门进来,苏氏惊呼一声,连忙把放在膝上的却扇拿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胳膊。
用却扇遮住脸后才快速站了起来,福身一礼:“殿下。”
“嗯。”
李承乾应了一声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刚停下不过数息,先前多次排练时形成的肌肉记忆站了出来。
临危救主。
“到我念诗了。”李承乾脱口而出。
“嗯呢。”
苏氏轻声应道,声音平稳,只是手中的却扇有着轻微颤动。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唐朝“冷门诗人”李商隐的却扇诗。
别说李承乾不拿大婚当回事儿,拿“冷门诗人”的诗来敷衍,怪只怪李商隐不够争气。
不过,想到还有“辞藻堆砌”李清照,“水平一般”李太白,“不够古风”曹雪芹,“没有诗才”李后主,那‘冷门诗人’李商隐也算排面不错,至少格式都是一样的。
脑海中这些想法闪烁间,李承乾已经将这首诗念完。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他却突然发现不对。
情况不对!
明明脑海里模拟的景象是...
翩翩公子美如玉,笑容恣意半狂狷;
半首诗成惊天地,赢得新娘尽开颜。
然而却被现实狠狠呼了一巴掌。
特么搞的跟背书一样?
心态崩了呀!
.
好在苏氏更为紧张,李承乾在念却扇诗时,她脑瓜子一直嗡嗡的,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看见李承乾闭上嘴后便放下扇子。
嗯...
同样是强大的肌肉记忆。
就这样,被肌肉操控的俩人喝完了合卺酒,吃过了同牢礼,又包上了结发礼。
教过的流程,至此结束。
然后,俩人皆是默不作声。
眼神游离间偶尔交织在一起,又迅速分开,去寻找莫名的落点。
气氛,不算融洽。
接下来的流程俩人都只是听‘老师’讲解过,没有上手练习过,肌肉帮不上忙,顿时都僵在原地。
约莫盏茶时间...
李承乾几番犹豫,觉得好歹是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让别人女孩找话题。
连续深呼吸数次后,憋了三个字出来......
“睡觉吧。”
“嗯。”
苏氏脸色稍红,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小嘴微张,“那我...妾身给殿下宽衣。”
李承乾镇定颔首:“好。”
当苏氏玉手攀上李承乾衣领时,两人脸庞距离不过一掌。
灼热的气息相融,那是二氧化碳无声的交流。
陪嫁丫鬟小青躲在门外,耳朵紧贴着门缝。
她在等待信号。
先前主母说过了,要等里面先叫起来,然后停下来,那时自己才能进去。
如果先进去的话,那就是和小姐争宠。
小姐人这么好,自己才不会争宠,一定要照顾的小姐好好的。
门外的小青给自己加油打气。
门里...
李承乾的悲伤逆流成河。
看着躺在一旁的苏氏,绝对称得上一句......顶级美人——胚子。
冰肌玉骨,浑然天成。
但......一马平川!
这至少得养个三四年啊,李承乾心中哀嚎。
罢了,毕竟太小,对身体也不好。
默默吹灭床边烛火,李承乾也顺势躺了下去,安心睡觉。
片刻后...
李承乾感受到一双小手在床上摸索,不一会儿都摸到了自己腰间,顿时有些懵逼道:“诶,媳...婉儿,你在找什么?”
婉儿是苏氏的小字,也是今晚醉酒的苏亶苏兄弟所透露。
苏氏没有回应。
搜索速度加快。
“停停停。”
李承乾痒的不行,连忙抓住腰间玉手,同时掀开被子道:“是有什么东西落床上了吗?”
苏氏黛眉紧蹩,双眸中写满了急切和委屈,带着一丝哭腔道:“妾身太笨了,找不到啊。”
就这么大的地儿,啥玩意儿找不到?
李承乾直接一把翻过被子,豪气道:“说,什么东西,我给你找。”
苏氏突然又不说话了,小脸红成一片。
李承乾:???
这是咋了?
落下的什么女子私密之物吗?
但内中和亵衣不是还在你身上穿的好好的?
“到底是何物,我给你找。”李承乾伸出食指点了点苏氏额头,轻声说道。
“画本上的。”
“什么画本,画的什么?”
“嗯.....”
李承乾:???
黑线逐渐在他头上浮现,车速逐渐加快,他带着三分苦涩道:
“这个画本,它是不是不太正经?”
“嗯。”
苏氏鼻腔深处嗯了一声,随即猛地背锅身躯,低声抽泣起来。
总感觉身为女子,谈论这些实在是太羞耻了,哪怕面前这个人是自己夫君。
听见苏氏低声抽泣,李承乾顿时有些无语,想过古代女子会很单纯,但没想到这么单纯。不是说婚前都有专门‘导师’来教导的么。
这要是在后世...
啧啧啧,每一个大群里面车速最快的永远是女司机。
不过李承乾转念一想,自己母胎单身,狗中皇族,又没和那些女司机结婚,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只会口嗨,说不准做那事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敢说。
“别哭别哭,咱不用找那东西。”
李承乾拉过苏氏轻轻搂在怀中,一边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一边安慰。
“为什么?”苏氏把头埋得更低,问道。
“emmm...”
李承乾沉吟道:“睡个素觉。”
苏氏不解:“殿下,何为素觉。”
李承乾道:“就是......咱不按那写画册上的做。”
苏氏顿时急了,抬起头,俏脸上满是认真:“不行,阿娘说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不做的话殿下会很难受的。”
李承乾无语望天...
妹妹,咱俩都这样抱着了,你还没找到那‘东西’,难道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吗?
一马平川,当真是清心寡欲啊!
不过就算有欲望,李承乾也确实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十四岁......
人与人的爱好并不相同,他只觉得恶心。
只是李承乾觉得还是要和苏氏解释清楚,毕竟他已经决定先养着苏婉儿,要么身体十八岁,要么年龄十八岁。
再次沉吟片刻,他道:“你还太小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按照画册上来做,会很伤害你的身体,所以要等你长大了才行。”
“但是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妾身这般大的时候嫁人啊。”苏氏小声反驳。
“从今往后不会了。”李承乾嘴上说着,心中加了句...等我掌权以后。
“那,妾身听殿下的。”苏氏抿了抿唇,笑容明亮。
“嗯嗯,睡觉吧。”
.
夜半三更...
凉风萧瑟,吹起整整寒流。
门外的小青紧紧抱着棉衣,耳朵贴在门缝上...
声儿呢???
第十七章 老匹夫
太极宫。
立政殿。
立政殿是长孙皇后的寝宫,此时,李世民正斜躺在胡床上,四十五度角仰望房梁,表情忧郁而惆怅,有点‘贞观·网抑云’的感觉,长孙皇后在其背后给他按着脑袋。
“今日可是有谁惹得陛下烦心了?”
待李世民脸色逐渐舒缓后,长孙皇后出声询问道。
“还不是咱们的太子,今天差点没给我气死...”
不说还好,说起时李世民那才叫一个火大,正起身准备好好在皇后面前诉诉苦,结果长孙皇后猛地咳嗽起来。
“观音婢...”
听见这熟悉的咳嗽声,李世民霍然转身,连忙轻轻拍打长孙皇后的后背,大喊道:
“去,传医官来。”
內侍领命出去,不过数十息之间,一名女医便快步小跑了进来。
女医是尚药局的医官,尚药局是唐朝宫廷医疗体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主要负责的就是皇室的疾病,在没有皇帝允许前甚至不能外出给别人看病,每个医官基本都是各种病症的药石圣手,同样也是俸禄最高的一批人。
女医朝着李世民微微一福后,直接上前为长孙皇后把脉,整个过程娴熟无比。
“陛下,皇后这是操劳过度了,本身患有气疾,一旦受到刺激压力过大或是沾染风寒都很容易复发。”片刻后,女医轻声说道。
“行行行,朕知道了。”
一听气疾,李世民就知道又没办法,全天下有名的医师都来看过,就没一个能治的。
待女医走后,李世民亲自去把门窗关好,免得皇后再感染风寒。
“陛下,妾身无事,这病说起来难治,但其实也就是咳嗽罢了,过一会儿就好。”长孙皇后虽然感觉很是难受,但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轻松的神色道。
“对了,陛下刚才说承乾怎么闯祸了?”长孙皇后眨了眨眼睛,明显是想转移话题。
这李世民也看出来了,每次说到气疾,长孙皇后就会眨着眼睛转移话题,几乎已经是他们夫妻俩的默契了。
只是,现在还能怎么说?
说实话吗?
医官才叮嘱,受到刺激压力过大都有可能引起气疾的复发。
闷了良久,李世民咬着后槽牙道:
“害,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小调皮,收拾收拾就好了。”
“真的?”长孙皇后狐疑。
“定是真的,我能骗你么。”李世民挤出一丝笑容。
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李世民
以长孙皇后的身体情况,嫡长子造反这样的事说出来,刺激有多大都不敢细想。
但造反之事可以抹过,对太子的惩罚肯定是瞒不住。
不说五年,五日太子不回东宫,那就是有问题的。
但要真的把惩罚措施先讲出来,这事就更没法掩盖。
罢免太子、削去王爵。
哪一个像是惩罚小调皮的,这不等于明摆着事太大,就差一死了。
想到死,又把李世民给愁坏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瞒住一时算一时。
.
次日清晨,
李世民先写了一封密信,让来福送了出去,信封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羡字。
然后,又在甘露殿召见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
杜如晦去世后,温彦博接替了仆射的位置,加上现在已是侍中的魏征,便是贞观九年大唐的诸位宰辅重臣(六部尚书仅享受宰相待遇)。
不过今日这甘露殿中,除了这四位宰相外还有一人。
程咬金。
长孙无忌、温彦博看着面色苦逼的程咬金显得有些迷惘,房玄龄倒是有所猜测,昨夜之事宿国公看来也是参与其中,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角色。
“昨日太子造反。”
李世民第一句话就给几人吓的够呛。
长孙无忌、温彦博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的震惊清晰可见,显然之前都毫不知情,只是眼神转到房玄龄身上时,却发现他似乎早就知道,顿时心里就一咯噔。
房相......不是吧?
连程咬金这老匹夫都一脸茫然...
嗯?
这老匹夫怎么表情又变了,讪笑干什么,内心戏这么多?
一番对视不过须臾,没等长孙无忌和温彦博想明白,高坐主位的李世民敲了敲桌,沉声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让来福给大家讲讲。”
昨夜造反之后,李承乾回东宫接着大婚,李世民回太极宫安慰媳妇,侯君集在大牢中享受痛苦。
一夜时间,造反的前因后果已经摆在了李世民的案头。
看过之后,他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真惨!
同时,在来福这个太监总管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几位宰辅也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十六七岁的太子殿下因不满前后两任老师的教导方向之差,一时冲动之下向着侯君集诉苦并提出造反。
侯君集这个天打雷劈的反骨仔是早对陛下的不公平心怀不满,不仅不劝诫殿下回头是岸,反而助纣为虐,火上浇油。
最关键的是在起事前,太子殿下冷静下来,明显表达出想要终止行动的意思,但侯君集以知情人过多而拒绝,太子殿下万般无奈之下只有虚与委蛇。
在缓住侯君集的同时,又提前通知了宿国公带兵救驾,这无一不体现出了太子殿下浪子回头的思想,并沉着冷静的在破门而入的最后关头反杀叛臣侯君集。
甚至从这个角度可以说,太子殿下才是救驾第一人。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暗中肯定还有许多问题。
比如最关键的就是,仅仅是因为两位老师教导方向有差别,所以就要造反?
还有,既然太子殿下三日前就反悔了,为何不提前举报,偏偏要造反成功后才反将侯君集一军。
不过在场的人皆是这个时代最聪明,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很快他们就明白了李承乾真实的想法,事前检举和在关键时刻反水的区别,前者稳稳血赔,后者看后续操作。
当然这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就行,那肯定没有必要说出来。
无论太子殿下当时是怎么想的,但至少结果是正确的,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要怪都怪侯君集这个数典忘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唯一有问题的,还是动机了,大臣们确实想不出李承乾的造反理由。
现在还没弄清楚陛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那肯定是能装傻就装傻,没必要抢在陛下前面发表自己的意见。
像太子造反这样的事,既是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
在场唯一猜到陛下意思的也就程咬金一人。
但他,
抖的像个鹌鹑。
第十八章 这波我想的多
昨晚造反程咬金也在场。
他亲眼看见了陛下和太子促膝长谈的那一幕。
最错误的是,程咬金当时就是抢在陛下的意见之前,为太子殿下开脱了一句。
长孙无忌,房玄龄,温彦博,魏征——程咬金?
是不是有个名字很突兀?
是不是感觉有些多余?
程咬金自己都觉得自己多余。
但他明白,这就是昨晚自己瞎咧咧惹的祸事,哪怕陛下想清楚后也会原谅李承乾,但那一定是他自己想清楚的,自己提那么一嘴,感觉像是被迫一样。
在这个时代,就是对帝王权威的挑衅。
“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说说该怎么处置吧。”
坐在高台上的李世民轻叩桌面,看着诸位大臣说道,末了又加了句:
“宿国公?”
程咬金虎躯微颤,当即站了出来,怒目横眉、怒形于色、怒火冲天、怒不可恕、怒气冲冲.....
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弥漫的是‘怒气’。
他义愤填膺道:“按律当斩。”
嚯...
几位宰辅顿时惊了。
不是因为说的不对,而是太对了。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程咬金什么时候按律法行事了?
而且...
那可是太子殿下啊,真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程咬金对几人惊讶的目光恍若未闻。
他难道不知道不可能直接砍了?
相反他就是知道的太多,脑中回想起昨夜陛下和太子两人相谈的场景,程咬金有九成把握陛下已经确定了惩罚措施。虽说具体惩罚什么猜不到,但肯定不会死。
然后,昨晚自己过界了。
于是陛下今日把自己提溜到这里来,摆明了就是给你个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要是你还帮太子殿下说话,那就代表着站队了。
程咬金不傻,知道了这一点,那他肯定就是往死了说。
李世民听见程咬金的话面色稍霁,他的意思确如程咬金所想,你想当好人?
那朕偏要你当恶人。
太子不能碰军队,这是常识。
让程咬金先开口还有一点,则是如果没人提出按律当斩,那么怎么体现皇帝仅仅是判罚削官去爵的仁慈。
这就是帝王心术,一石三鸟了。
“陛下,臣以为这样惩罚会不会过于严苛,毕竟太子殿下在造反前便醒悟,在造反时又扭转乾坤化险为夷,不能以纯粹的造反惩罚。”长孙无忌一手抚须,沉吟道。
“大司空说的极是,臣也以为殿下此举并不算纯粹的造反,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需要陛下圣明决断。”房玄龄也接着说道。
“臣附议。”温彦博适时跟风。
这下,就只剩魏征没有发表言论,甘露殿里众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
但显然,储君虽然有个君字,在魏某人眼里还当不得君,他也没想为难太子,拱手道:
“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
高台上的李世民思索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贬为庶人,暂时幽禁大明宫。”
“不过太子本是国本,不得轻易动荡,所以此事暂且秘而不宣。”
“特别是朕不希望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入后宫,诸卿可明白?”
长孙无忌等人齐齐拱手,点头应是,齐齐退下。
.
诸位大臣出了甘露殿,便聚在一起商讨。
太子造反这是大问题,没有人敢轻易对待。
最让他们感到难受的,对这种事在场诸位居然都是后知后觉,一夜之间太子造反,等他们等到消息时,陛下甚至连处罚都定了下来。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陛下?
那不现实。
陛下愿意说他就直说了,不愿意说那肯定有难言之隐,主动去问不亚于伤口上撒盐。
所以.....
“宿国公。”
长孙无忌站在后面,开口叫住了想偷跑的程咬金。
房玄龄绕到了程咬金面前,淡淡的道:“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吗?”
温彦博走到左边,笑嘻嘻的埋了个钉子:“国公莫非是瞧不起我等?”
魏征张了张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默默的上前堵上了最后一个缺口。
四大名臣将程咬金给包围了起来。
程咬金沉默了片刻,突然脸上浮现一抹怒容。
一边叫骂一边推攘四人。
“幸亏你们四个是文臣,看看你们这排兵布阵,围三缺一不知道吗?这要在我手下当兵,当场就给你们砍了。”
只是...
推不动???
这下程咬金明白了,今天不吐露点什么这四人肯定是不放自己走的。
虽说自己没有用出太大的力道,但已经表明了态度,结果四人不依不饶,那也是他们的态度。
4对1。
兵法有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
程咬金道:那就避其锋芒!
于是乎,
堂堂国公,两腿一盘,直接坐了下去。
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二百斤肉你们尽管拿去。
那个锦囊必须要到时间才能打开的事儿,我是打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谁也不说!
四位宰辅见程咬金这般模样,也知自己拿这滚刀肉没撤。
总不能真上手去逼迫他,那也太掉价了。
程咬金不要脸,咱们还是要脸的。
文人自有风骨。
武夫,呸!
于是,四人对视一眼,皆是冷哼一声,越过程咬金向外走去,只留下四声老匹夫在空中飘荡。
送诸位宰辅出门的太监总管来福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回到甘露殿时便给李世民讲述了遍。
“哈哈,是么。”
李世民嘴角微掀,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遗憾,没能亲眼见到四人懵逼的样子。
以往什么问题都往朕身上扔,朕不问他们还不说对策,这不故意让朕觉得诸位爱卿都是有能力有智慧的人,大唐缺不了你们,只有朕是笨蛋。
多可气啊!
只可惜事儿不对,但凡换件事,朕绝对要好好想嘲讽他们一次。
毕竟太子造反主要原因还是出在他和青雀身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玄武门事变的影响,若不是有案例在前,他也不会想要造反。
说到底,此事朕亦有错。
总不能为了心里爽一爽,就把脸伸出去挨打。
诶,白亏这波朕想的更多。
第十九章 搬进大明宫
东宫。
“还有那边的,把东西都给包起来。”
东宫内,一众侍女太监在小安子的指挥下忙活起来,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了满满好几车。
事实证明,皇子搬家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关于为何要搬离东宫,这个问题李承乾没给苏氏和小安子实说,主要是害怕吓着他们,只是讲了出去住一段时间。
至于住多久...
按照李承乾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那真的是越久越好。
东宫,住着可真没劲啊。
第一,人太多,自己要做点什么事很不方便。
第二,别看东宫的屋子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但确实是有些老旧,许多屋子哪怕时常打扫都有股淡淡的霉味儿。
第三,这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东宫内规矩繁多,想出趟门都不容易,而穿越而来的李承乾早就对外面的世界望眼欲穿。
比如什么青楼啊、画舫啊什么的,后世来的,哪个不好奇?
哟,可别说你不好奇。
虽说咱都是正人君子,坏事什么的肯定不会去做。
但来都来了,总归想要探索一下历史中最真实的文明景象吧。
而且每逢佳日,青楼上节目众多,饮酒作诗听曲多么快哉。
大过节的,不去是不是不合适?
若是有朝一日为了科研事业而献身,那定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毕竟人在江湖,若遇见不平,该不该挺身而出?
.
时至午时,
搬家的车队终于是收拾完毕,浩浩荡荡的朝着大明宫的方向驶去。
太子搬离东宫的消息也如同惊雷,在长安城里引起了阵阵涟漪。
只是没等这些涟漪酝酿成风暴,宫里便传出消息,说是感念太上皇年岁以高,让太子服侍身旁,任何人不得妄议。
这个消息倒是让李承乾有些意外。
不过无论宫里的说法是什么,他自己知道其实就是犯错被幽禁。
而他下一步,便是从大明宫内堂而皇之的走出来。
要说这大明宫,其实还并未修缮完全,外面的绛红色的宫墙倒是已经搭好,里面各种大殿也差不多修建完成,唯独就是少了点娱乐场所,比如计划中的花园、竹林、假山、荷花池等等,还在没日没夜的赶工。
离东宫也很近,相距不过一墙之隔。
但李承乾的车队依然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当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整理完毕时,李承乾第一时间跑到了蓬莱殿。
这是位于大明宫中部的一处宫殿,也是李渊常住的寝殿。
老远就看见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白玉狮子,有些好奇的李承乾走上去摸了摸,然后又有些嫌弃。
石头、打磨、涂蜡,假的跟真的似的。
“祖父,孙儿前来请安。”李承乾站在蓬莱殿门外,扯着嗓子就喊。
正准备进去通报的门侍顿时停下了脚步,面带微笑。
不一会儿。
李承乾便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向自己走来,双眼明亮精神抖擞,只是明显有些胖的厉害。
这时,李承乾突然想起来历史上对李渊的记载:
贞观九年(635年)农历五月,李渊因病驾崩于垂拱前殿,年七十一岁,庙号高祖。
而现在已经是贞观九年农历一月,这就是说李渊只有四个月可活?
想到这,李承乾心中咯噔一下。
太上皇在大安宫大明宫住了几年都没事,自己进来几个月,太上皇就驾崩了?
这......
这个锅可背不起啊!
万一到时候再有人带带节奏,找两个算命先生冒死直言,按照这个时代人们的迷信,李承乾简直可以想到自己未来的生活有多凄凉,也许就是一辈子待在大明宫,当一个十六七岁的孤寡老人。
眨眼间,李承乾心中便有了决定。
李渊,不能死。
“哈哈,吾孙今日怎么到这大明宫来了?”
李渊走近后,扶起了躬身行礼的李承乾,显得十分高兴。
“祖父,孙儿估计会一直待在这了。”
李承乾一秒入戏,嘴角牵起苦笑,眼神中适时流露出三分悔意。
李渊闻言微微一楞。
虽说他是这大明宫的主人,但从来不管任何事,也早就告诉了这群內侍,天塌了去找皇帝,谁也别去烦他,自然不知道李承乾大车小车的搬进了大明宫。
此时听见李承乾这样说,李渊才知道太子竟然要在大明宫常住,顿时猜到应该是出事了。
直到看见李承乾眼中的三分悔意,有些好奇的问道:
“可是你犯了什么错?”
“孙儿...”
李承乾伸手抹了把泛红的眼眶,一边跟着李渊往蓬莱殿中走,一边将自己造反的事娓娓道来。
这也是李承乾在走进大明宫后,突然想到的方法。
根据记忆中来看,李渊和李世民其实后来都意识到了错误,只是这俩人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皇帝,谁也拉不下面先服软。
万一对方不是这样想的,那自己多难堪。
另外,
俗话说隔代亲,这一点在任何年代都好使。
李承乾就想用自身为媒介,让李渊先原谅了自己,再原谅李世民的逼宫。
待俩人和好时,自己这点事那就不再是事了。
毕竟同样是造反,相比起当初的玄武门事变,大慈恩寺的惨烈程度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你爹都能原谅你,那你又为何不能原谅你儿子?
合理!
按照李世民一生不弱于人的性格来说,想让他承认不如太上皇,那仅仅只比承认不如李建成来的简单一丢丢,但都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了这一点后,李承乾默默的决定将碰瓷进行到底。
“你糊涂啊!”
听完李承乾的叙述,李渊是气的直抖。
他曾经不是没想过他被儿子造反,李世民早晚也被他儿子反,但那也只是当初怒极时的想法,当这种事情真的发生时,只能是人间惨剧。
并且,对李唐的江山来讲,将会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打击。
“幸好皇帝还不傻,知道把消息给封锁了。”
李渊感慨了一句,又转头看着李承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着耳朵就是絮絮叨叨半个时辰。
李承乾自知有错,只能翻来覆去的说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一时冲动等等。
这也是他的优势,毕竟只有十六七岁,更容易让人相信心性不坏,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有了话头,祖孙俩人自然还有不少的话要讲。
就这样,一聊就是一宿。
第二十章 禁欲
“祖父,没想到您当年那么不容易。”
听李渊提起当初还在太原当留守的日子,那时隋朝将倾天下人人自危,李承乾双目中蕴含着丝丝泪光。
“那是,当初祖父遭到隋炀帝怀疑,若不是处理得当...啧啧。”
李渊说到此时摆着手,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傲然,显然对当时自己的决策感到自豪。
“祖父英明。”
李承乾奉承了一句,突然又有些伤感,“孙儿真想日日陪伴祖父身旁,聆听祖父教导。”
李渊大笑道:“这有何难?你不是已经住在大明宫了么,以后天天来此就行。若你觉得住的远了,也可直接搬到祖父这蓬莱殿来。”
想到以后可以天天看见这么乖巧懂事的孙儿,李渊突然觉得李世民还是干了件人事。
“诶,孙儿已经成家了,搬到蓬莱殿多有不便。”
李承乾先是解释了句,看见李渊连连点头后,又道:“孙儿其实是担心祖父的身体,不敢过多打扰,以后除却请安外,像这样的聊天还是一月一次的好。”
一月一次?
那怎么行。
好不容易在孙儿身上找到了天伦之乐的感觉,李渊哪里忍得了一月一次,连忙开口:“祖父身体好着呢,这个你尽管放心。”
只是李承乾却满脸苦涩:“您别骗我了祖父,孙儿来之前已经找医官询问过,医官说祖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不适合长时间叨扰。”
“狗屁,是哪个医官在胡说八道?”李渊眉毛皱的老高,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承乾沉默不语,就这么看着李渊。
他嘴唇开合之间,没有丝毫声音流出,含义很简单...
爱在心口难开(划掉)
欲言又止。
李渊自然是看明白了,只是...
自己和孙儿已经聊了一宿,还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模样。
“孙儿可是有话想对祖父说?”
“祖父英明啊。”
李承乾再次奉承一句后,带着三分委屈道:
“孙儿还从医官那听来两种奇术,可延寿十年,连孙思邈孙神医都非常认同。孙儿想祖父长寿,但是又怕累着祖父。”
累?
李渊快速摄取到关键词。
要说早些年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那必须得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老夫当年吃过的苦比你吃过的馍还多。
只是现在李渊却突然有些犹豫了。
至于什么延寿十年,他必然是不会相信的,哪怕有孙神医背书。
顶天了也就是身体好点罢了。
“祖父。”
李承乾突然又抹眼眶,那叫一个悲伤自责,“都怪孙儿太想和祖父说话,这一宿下来祖父脸色都白了,孙儿罪该万死啊,以后孙儿一定少来叨......”
“等等。”
“祖父说怕累了吗?祖父当年从太原起事开始,每天都是刀山火海,你这......都是小问题。”李渊有些急了,阻止了李承乾的话头。
“真的吗?祖父当真不怕累?”李承乾有些惊喜道。
“祖父怎会欺骗于你。”李渊笑的有些勉强。
这时他总感觉自己似乎是着了道,但看着孙儿那张青涩的脸庞,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再说了,能造反的孙儿显然没有那么聪慧。
“对了,乖孙儿你还没说到底要做什么呢?”李渊有一丢丢不安。
“害。”
李承乾右手一摆,一边起身一边道:“很简单的,就是禁欲而已,祖父,我相信您一定没问题的。”
说完没给李渊反应的时间,李承乾直接朝着站在一旁的老太监道:“陈伯,刚才祖父的话你也听见了,回头记得把那些个宫女送出去安顿好啊。”
“等等...”李渊急忙站起来。
“怎么了祖父,有什么问题吗?”李承乾千分茫然。
李渊目瞪口呆。
禁欲?
这和累有什么关系吗?
累一点可以,禁欲那当真是不行啊,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话时。
“哈哈。”
李承乾突然开心大笑,打断了他这口气,同时欣喜的说道:“我就知道祖父没问题的,祖父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怕了这个。”
我是怕了你啊。
李渊一拍额头,再也无话可说。
原本和孙儿谈这种事情,就让他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争取一下,结果接二连三的被打断。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咱又是带过兵的人。
认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承乾带着一身疲惫,但还是跟着自己的贴身太监一个个去指认,然后把和自己有过鱼水之欢的宫女全部送走。
不,不对。
应该是年轻漂亮的都送走了。
太狠了。
李渊有些心痛,趁着李承乾转身之时连忙给老太监递了个眼色。
含义非常简单...
...
一个时辰后,
李承乾带头,身后跟着莺莺燕燕上百个宫女。
“祖父,孙儿就先回麟徳殿了,您先休息,孙儿明早就来。”
“嗯......”李渊生无可恋的应道。
等李承乾带人走远后,他捅了捅贴身太监,目露希冀。
“荷香还在吧?”
“不在了。”
“夏花呢?”
“也不在了。”
“还有谁在?”
“五十以下的都没了。”
李渊:???
“宫里有五十以上的吗?”
“没有。”
“那你在这跟我委婉尼玛呢!!!”
李渊气急败坏。
...
...
话说另一头,
李承乾本想让陈伯把这些宫女妥善安顿,但转念一想连李渊都完全不管事,陈伯估计也难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应该也没多少人会听他的意见。
宫女在封建社会中其实属于很悲惨的角色。
初唐都还好,人数不多,而且只要没有侍寝过的宫女,大多数到年龄都会被放出宫去,可以结婚生子。
要是再往后面数数,宋朝明朝就多了许多,到清朝更是达到了巅峰。
皇宫里宫女太监近十万人。
而且宫女的进宫出宫更为严苛。
要么在宫里了残此生,要么出宫就出家。
这种人间惨剧李承乾自是不愿见到,自己把她们给要了出来,那就有责任要妥善处理,最好可以给她们找到一条出路,只是想到自己现在都还是戴罪之身,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
想了想,李承乾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全部安顿在麟徳殿算了。
麟徳殿是一整座宫殿,除了主殿外,还有许多偏殿,安顿些人倒也没有问题。
等李承乾将琐事安排好,时间已过傍晚。
忙碌了两天终于有了会儿歇息的时间,慢悠悠的晃到书房里,开始复盘这两日发生的事。
毕竟这几日可谓是步步凶险,不多思考几遍,总怕忽略了什么。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应该是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是拯救李渊,顺带攻略他。
曲线救国。
解决造反之事的后遗症。
恢复爵位、重回东宫李承乾不急,但解除禁足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毕竟,宅男非我愿。
..
第二十一章 乖孙儿
次日清晨。
卯时整(凌晨五点),天尚未亮。
李承乾有些绝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睡不着了。
古代的娱乐项目本来就少,大明宫内更是一个没有,夜间没了娱乐就只能睡觉。
这也导致了他现在的情况,卯时醒。
“不行了,必须要早点出去。”
李承乾默默下定决心。
祖父,可不要怪孙儿不当人,实在是日子太难熬。
“殿下,今日起这般早?”
苏氏被李承乾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道。
“嗯,我和祖父约好了,今日去蓬莱殿找他。”李承乾伸了个懒腰道。
太上皇?
苏氏顿时清醒了不少,急忙起身道:“妾身服侍殿下更衣。”
李承乾闻言摆摆手:“不用,让小青来就行,你再睡会儿。”
“青儿也要休息呢。”苏氏俏皮一笑,“而且阿娘说过,妻子服侍夫君本是应该,能自己做的事,尽量不要麻烦他人。”
“行吧。”
李承乾摸了摸鼻头,说多了反而感觉自己不对了,“既然阿娘这样说,那婉儿你叫声夫君来听听。”
唰的一下,苏氏俏脸通红。
李承乾面带笑意,只觉有趣。
古代女子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当真是百看不厌。
“夫...夫君。”
苏氏下意识想低头,但在刹那间止住后,反而又微微上扬,娇羞的双眼直视李承乾。
李承乾听见这一声软糯的叫声,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
酥了......
苏氏的声音本就如同山谷幽泉,既清澈又干净。
往日里叫殿下还好,声音平稳,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但这夫君两字,那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仿佛出口时,字便是软的。
欲罢不能!
“呼,以后你就叫我夫君了。”李承乾舔着嘴唇道。
“不行呢,按照礼制需叫殿下的。”苏氏想了想,摇头拒绝。
“那这样,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叫我夫君,不许反驳。”李承乾眉头一皱,凶巴巴的说道。
“嗯呢。”
苏氏展颜一笑,眉间百花盛开。
单纯但并不傻的她,很清楚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
...
卯时三刻,
蓬莱殿。
李承乾打开系统,开始攻略新关卡的boss。
精英级boss。
名称:李渊。
等级:太上皇。
技能:爱的吹牛逼。
弱点:天伦之乐。
攻略进度:1/3。
boss备注:即将死亡,可治疗。
嗯...
系统是全靠想的,毕竟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合群。
boss还在睡觉,李承乾只能在大殿中干等。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在他的努力下,以后boss的生物钟将和他一样。
禁欲是调理身体的第一步,每日散步锻炼则是第二步,改善生物钟则是第三步。
当然,第二步和第三步也可以算做一步。
毕竟白天锻炼完,晚上回去倒头就睡,第二天自然就起的早了。
这一等,直接等到午时三刻。
好家伙。
李承乾都懵了,这也太能睡了吧,看着缓缓走来的李渊都没了语言。
倒是李渊看见李承乾后瞬间愣住。
“乖孙儿?”
“祖父。”李承乾起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何时来的?为何不唤醒祖父?”
李渊有些激动,三步迈做两步,快速走近后伸手将李承乾扶了起来,开口就是一连三问。
“祖父,咱们昨天不是约好的么。”李承乾理所当然道。
这老年人不至于记忆力衰退的这么厉害吧。
只是...
正在心中吐槽的李承乾发现李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红了眼眶,鼻头不停收缩,显然已有哭意。
“祖父,您这是怎么了?”李承乾连忙扶着李渊坐下。
坐下后李渊却再也忍不住,浑浊的眼泪越抹越多。
“祖父以为你是骗祖父的,昨天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把宫女都带走。”
“就和皇宫里面那孽子一样,嫌我碍事,但又不能让我死。”
“祖父是真没想到,你今日还能来。”
“呜...呜...乖孙儿。”
看着崩溃的李渊,李承乾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李渊,太原太守,大唐开国皇帝。
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这样的惨剧他都一一扛了过来。
现在,却是为了自己遵守约定而崩溃?
然而想到自己其实也是别有目的,他心中徒然升起一抹愧疚,这对老人太不公平了。
不,决不能这样。
上天没有感情,但我李承乾有。
以后你就是我亲祖父,我说的,耶稣都拦不住。
而且,计划也要变一变了。
就从每日步行一个时辰,改为两个时辰吧。
毕竟是亲祖父,这叫《亲情》。
..
午膳期间,不大愉快。
主要还是李承乾认为李渊的吃食有问题。
七十岁,顿顿大鱼大肉,而且每样菜口味还很重,这必须要控制。
作为亲孙子,自然是有责任有义务为老人的身体着想。
于是就一块羊肉、一碗肉汤的问题俩人吵得不可开交,老太监在旁边差点吓尿了。
活久见,当真是活久见。
这天下间还能有人敢这么和太上皇说话的?
甚至俩人为了抢一块羊肉差点动起手来。
若不是太子殿下提前以吐水口的方式结束拉扯,老太监当真想以头抢地。
拦也不敢拦,出事第一个死。
小小太监,当真可怜!
至于李渊,他并没有真生气,反而很享受这种被孙儿关心的感觉。
甚至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李承乾今日比昨日更加真诚,更加关心自己。
这种一家人的感觉让李渊飘飘欲仙食入骨髓,简直比那些个宫女的服侍享受太多。
荷香?滚蛋吧。
鱼肉?滚蛋吧。
祖父只要乖孙儿。
.
饭后。
“嗝,祖父,该散步了。”
李承乾一边剔牙一边说着,中午控制了李渊的饮食,但毕竟鱼肉还是有很多,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
“噢,乖孙儿,何为散步?”
李渊看着李承乾指尖弹飞的羊肉沫咽了咽口水,同时又有些新奇的问道。
李承乾一本正经回答:“孙神医说的,饭后走走路,对消化好,也能强身健体。”
“哈哈,原来如此,那走着。”
李渊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
欲都给禁了,肉也不让吃了,走点路算什么?
嗯?
算什么?
只要乖孙儿开心!
乖孙儿开心祖父就开心!
祖父要和乖孙儿一起开心!
第二十二章 我没有孙儿
大明宫,
在李承乾和李渊散步的一刻钟后。
“乖孙儿,这步散的差不多了吧?”
李渊有些气紧,这是长时间不运动的缘故,一旦运动起来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快了祖父,咱慢慢走就行,散步嘛,不着急。”
“哦,那好吧。”
.
又是一刻钟后。
李渊望着四周相似的景色,一边喘气一边说着。
“乖孙儿,附近咱都走过了,差不多回了吧?”
“祖父,回去也没事做,您少说点话,这样不累。”
李承乾淡然的声音影响到了李渊,仿佛不说话真的不累了一样。
“那成,听乖孙儿的。”
.
一个时辰后。
李渊扶在树杆上,汗珠顺着衣领流下,浑身黏糊糊的一片。
“孙儿啊,祖父是真不行了,走不动了。”
“害,祖父,孙神医说过,每当您走不动时,咬牙坚持一小会儿,您就能发现体内涌起一股新的力量,这种力量就会改善您的身体,能长寿呢。”
“孙儿,祖父不想长寿啊。”
“不,祖父您想。”
.
一个半时辰后。
李渊瘫坐在草地上,发髻早已不知所踪,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不行了,吾不走了,李承乾你不要拉吾。”
“祖父,您说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这个你管不着,吾不走了,打死也不走了。李承乾吾告诉你,你说什么吾也不走了。”
“瞧您这话说的,祖父不想走了孙儿还能逼迫您不成,只是孙儿曾听阿娘说,阿耶当年为了偷袭王世充的关口,一日之间连翻三座山头,着实佩服的紧。”
“翻什么翻,臭小子废话惩这么多,给老子走着。”
.
两个时辰后。
李渊回到了心心念念的蓬莱‘仙’殿。
以往让人感觉冰冷的宫殿,在这一刻竟然如此温暖。
“陛下,您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贴身太监陈伯没有跟着去,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见李渊像是落水一样,当即吓脸都白了,拿着毯子直往这冲。
同时还有些生气道:“太子殿下呢?您落水了他怎么都不在这?”
李渊蜷缩在胡床上,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掀开毯子。
“太子,什么太子,吾不认识太子。”
诶呀...
这是烧糊涂了?
陈伯急了,一边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叫医官,一边想唤醒老者的回忆。
“太子是您的乖孙儿啊,午膳还是一起吃的呢,陛下您忘了吗?”
“忘?”
李渊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浑浊老泪,“吾就没有孙儿,何来忘?”
不多时,
一名鹤发老者背着药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太上皇落水?
这要出大事啊。
只是走进一看,老者突然发现了不对。
面色红润,呼吸绵长,这压根不是落水的症状,更像是运动过后。
一摸脉搏,妥了。
老者长长的舒了口气,朝着陈伯没好气的道:“太上皇这是运动过后,哪里是落水了。”
“啊,这......”
听见医官的话,陈伯显然有些发懵,下意识朝着李渊看去,却发现李渊把头一偏,看也不看他。
自闭ing。
“太上皇身体可还好?”陈伯拿李渊没办法,只能询问医官。
“怎么可能不好,我为太上皇号了这么多次脉,第一次感受到脉象如此蓬勃有力,若是太上皇能坚持运动,当真是寿与天齐了。”医官重新背上药箱,祝福了一句后告辞离去。
蓬勃有力?
寿与天齐?
‘散步’这么好使?
李渊偷偷睁眼瞄了瞄自己手腕,伸出另一只手去搭了搭脉搏。
嗯,没感觉。
不过李承乾也许会骗自己,但这名医官不会。
从当初在太原时就是自己的专属大夫,李世民都不可能收买的了,遑论自己孙儿。
所以......当真有用?
而且休息了这么一会儿,李渊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
这时,他又想到孙儿临走之前的叮嘱。
多喝粥,少吃肉。
“咳咳。”
李渊轻咳一声,道:“老陈,今晚喝粥。”
“啊?”陈伯嘴巴张的老大:“陛...陛下,今晚怎么改喝粥了?”
李渊竖眉:“我乖孙儿说的,不行吗?”
陈伯:.....
...
之后的每天清晨。
李承乾都准时前来请安,然后和李渊一起吃过早饭后去逛公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李渊的身体明显变好不少,俩人也因为‘散步’组建起了深厚的gm友谊
“小安子,我让你打造的铁锅和准备的食材可做好了?”
某日下午,李承乾看着身旁的小安子问道。
“回殿下,已经准备妥当,都是按您说的,肉类准备的少,绿菜多一些。”小安子答道。
“嗯,那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找祖父。”
李承乾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这一个月的准备,全都是为了今日,就看李渊能不能松口。
对此,
李承乾不说信心十足,但怎么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别的不说,单单就现在李渊的每一句话都会带上乖孙儿三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祖父,孙儿又来了。”
朝着门侍摆摆手,李承乾径直走了进去。
相处一个月,李承乾发现李渊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平日里少些虚礼更显得关系亲密。
“喔,乖孙儿今日可早了些啊,还没用膳呢,祖父可没体力‘散步’。”
李渊斜躺在胡床上,看着走进来的李承乾下意识的起了膝跳反应,随后闷着脸摇头道。
“哈哈,祖父你可真会开玩笑,孙儿怎么会让你饿着肚子散步呢。”
先吃饭?
李渊精神一震,吃饱了再去就行,连忙吩咐內侍去准备膳食,但被李承乾神神秘秘的制止。
“祖父,今日咱可有口福了,且看孙儿的。”
对于李承乾的孝心,李渊从不会拒绝,自然是点点头同意。
随后,
內侍们在小安子的带领下,搬着些锅碗勺盆走了进来,又端来一盘盘切好的肉食蔬菜。
“这,都是生的吧?”李渊有些疑惑,生肉怎么吃。
“别急,还有呢。”李承乾微笑。
几个呼吸间,又有內侍抱着特制的铁炉走了进来,里面早铺上了木炭,用火折子一点,顿时冒出阵阵热气。
“在这煮着吃?”李渊看着铁炉恍然大悟,“有点意思啊,这叫什么吃法?”
“哈哈,这叫‘全家福’。”
第二十三章 破局
蓬莱殿内,热气腾腾。
李承乾一边摆弄着调料一边问到,“对了,祖父你可能吃辣?”
“当然能。”李渊斩钉截铁。
唐初辣字用的少,辛其实也表示了辣味,不过这段时间李渊在与李承乾交谈时,总能听见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倒也了解不少。
“真能吃辣?要不我还是给你整点清汤的吧。”
“汤什么汤,给祖父整辣的,最辣的那种。”
李渊气的吹胡子瞪眼,“还有,老夫当年一千民兵能吃掉王世充五千精兵,今天吃点辣还吃不下了?”
李承乾:......
虽然很想告诉他,辣和兵是不一样的,但看着李渊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承乾便知道老头子的倔病又犯了,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辣就辣的吧,不行了再换。
李渊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乖孙儿,我看你这不也是水煮嘛,为何叫‘全家福’?”
“这么叫,自然是有原因的。”
李承乾把放好调料的小碗递给李渊,又在李渊对面跪坐下来,开口道:“祖父你看,现在是咱们俩人吃饭,所以周围全是空着的,看着就冷清,但如果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那才叫热闹、幸福。”
“哼,我倒觉得就俩人吃舒服。”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立马又开口反驳。
李承乾笑了笑没有说话,转头向着小安子招招手。
很快...
小安子端着一盆菇类蔬菜走了过来,放下盘子时李渊才发现,这盘子里装着的是同一种蔬菜,但大小区别极大。
“祖父,这叫祖孙菇。”没等李渊询问,李承乾当先开口介绍。
“祖孙菇?这不就是慈菇嘛,祖父当年可吃过不少。”李渊有些嫌弃的说道。
“祖父此言差矣,材料确实是慈菇,但左边的是种下三个月后,刚成熟便摘了下来,右边是种下四个半月,快要枯萎了才摘了下来。”
说到这,李承乾顿了顿,诱惑道:“慈菇祖父是吃过,但祖父可知不同时期的慈菇,同时下进锅里,口味到底有何区别吗?”
“哼。”
李渊咽了口唾沫:“花里胡哨。”
随着李承乾的再次挥手,小安子又端着一盘羊肉走了上来。
不用说,这个盘里自然也是模样不一的羊肉。
“这道菜叫做父子羊肉,取自成年的羊和小羊羔身上同样的部位。”
“这道菜叫做血肉情,是鸭胸肉和鸭血,祖父你眼神不要这般怪异,这鸭血看着不好看,但入口即化,味道好极了。”
“对了,这道菜叫做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这几个鸭头是卤制好了的,不用煮,拿着就能吃。”
李承乾每道菜都这样介绍一遍,李渊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半晌后,菜终于上齐。
“行了,你也别说了,吃饭吧。”
李渊笑着叹了口气,拿起了李承乾准备好的木质筷子夹了一片老羊肉,放进碗里涮了涮,刚一进口...
‘嘶’
“小安子,端水来。”
李承乾朝着小安子喊了声,转头看向李渊,“祖父可是觉得有些辣了,孙儿没放多少点啊。”
“辣什么辣,祖父还觉得这味道太过寡淡了。”
刚准备点头的李渊,听见后半句话当即挑眉道,只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这番说辞李承乾肯定是不信的,不过看李渊又加起一片羊肉放进碗里,显然虽是有些刺激,但还能承受,便没有强行给李渊换清汤的底料。
老人家如果能吃点辣,出出汗排排毒应该也没问题。
一时间,祖孙两人就这么对坐着吃了起来。
许久,
当李承乾再次抬头夹菜时,突然发现李渊的双眼变得浑浊,有泪珠滑落。
“祖父,孙儿还是给你换清汤的吧。”李承乾连忙道。
“不是辣的。”
李渊伸手阻止了要去换汤的李承乾,看着他有些迷惘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
“让他来吧,就吃这个‘全家福’。”
惊喜,总是这么突然。
李承乾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又听见了李渊动情的声音。
“祖父知道,你是想让祖父原谅他,这样你也无事了,便可出这大明宫。”
“虽然每天都被你给折腾的难受,但这一个月祖父是真的开心。”
“原本想着没几个月可活了,就自私一回装作不知道,把你强留在这大明宫中。”
“但没想到啊,这身体一天天的变好,似乎也没有理由再留你啦。”
“所以,祖父愿意为你......原谅他。”
李承乾:......
震惊,震撼。
他甚至想脱口而出——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陪着你。
但还是被李渊后面的话点醒,强行憋了回去。
只是在这一刻,他失去了演技。
甚至连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李渊都不知道。
逃跑的,很狼狈。
...
待李承乾回到麟徳殿时,已是亥时。
神情郁郁的躺在木桶,不,香桶里,享受着侍女索然无味的服务。
想到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让祖父松了口,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诶。”
李承乾强行屏蔽掉脑中的情绪,仔细思索接下来的步骤。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无论是找人传话或者去信一封,李世民肯定会来。
只要他来了,那么...
世上就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矛盾!
到时候自己在努努力,让他们多说两句话,把那件事给翻篇,自己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玄武门事变和大慈恩寺事变,孰轻孰重?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李承乾来到大明宫之前都没有想到,造反的事可以这样来处理,开始只是单纯的害怕李渊在自己来的这段时间内驾崩,只是后面亲眼看见李渊,脑海中便浮现了玄武门事变的情况。
也就是那时,李承乾才意识到,李渊已然成了自己破局的关键。
只是相处了一个月后,李承乾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倔强老头。
自己要是解除禁足了,祖父不是又成一个人了?
想到这,他真觉得有些伤感。
这一个月以来,祖父的气色是日渐变好,每日都把笑容挂在脸上。
从开始自己去蓬莱殿等祖父起床,后来是祖父提前起床等自己,这其中的差别李承乾怎么可能不清楚?
诶......
世界安得双全法。
如果有人能代替自己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 措辞严谨李君羡
太极宫内。
李世民端坐主位,另有一人垂手站立下方。
此人身高约莫八尺(1.8米),身穿盔甲但并不魁梧,在武将中甚至偏向瘦小。最特别的还是那两道向上斜飞的剑眉,和那双瑞凤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光芒。
他是李君羡,掌百骑。
按照历史流程,百骑司应该是在贞观十年长孙皇后薨之后才成立。
但显然李承乾造反提前引发了蝴蝶效应,李世民也发现自身对长安了解的薄弱之处,索性顺势组建了百骑司。
当初那封密信,送到了李君羡的手上,让他着手组建百骑。
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太子造反背后所有情况。
这种事,可一不可二。
“君羡今日前来,可是东宫之事已有结果?”李世民抬头问道。
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帝,哪怕他已经相信了那就是事实,也会把所有情况调查清楚。
“是的陛下,所有相关者皆分批审讯完毕。”李君羡拱手说道,同时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里面记载了审讯过程与结果。
李世民翻开册子,随机选了几人的供词仔细阅读,看完后又合上册子,抬眼问道:“说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是。”
李君羡点点头,不带感情的道:“此次共调查一千零四十九人,其中东宫侍女太监占四百七十一人,侯君集方占三百九十一人,其余有关者共一百八十七人。”
“等等,人数是怎么来的?”李世民提出问题。
“臣根据太子殿下......闹事前三月所接触所有人员,所拟定的名单。”李君羡措辞十分严谨。
李世民点头,示意继续。
李君羡接着道:“从开始到结尾知道整个计划的有且仅有侯君集一人,他手下部曲牛一等四人和禁军王统领知晓部分计划,侯君集只在当晚酉时三刻在告诉这几人具体如何行动。”
微微愣了愣,又加了一句:“包括太子殿下。”
“太子连如何行动都不知晓?”李世民惊诧反问,随即心中涌起怒火。
真是个蠢儿子啊。
造反连具体如何行动都不知道,当年你老子......
......罢了。
“这是侯君集亲口所说,但臣并未找太子殿下对证。”李君羡解释道。
不是他不想找太子询问,奈何陛下给密信时没说连太子一起调查,而且太子殿下也没被收押,他自然不敢主动向李世民提起此事。
再者,审问完所有人后,李君羡是真的想不到侯君集为太子殿下辩解的可能性。
实在是被坑的太惨了。
李世民也想不到,所以俩人都没纠结这点。
这一次,李君羡顿了片刻,才道:“整个调查过程不难,事件也较为清晰,唯独只有两人臣没有审问。”
“哪俩人?”李世民皱眉。
“小安子和称心。”
“为何?”
李君羡面无表情道:“前者是臣去大明宫要人时被太上皇挡了回来,后者则是因得罪太子殿下被发配黔洲,百骑找到时人已经被山贼杀害。”
太上皇?
李世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太上皇什么时候管过事?
而且......他也参与了?
李世民神色一沉,顿时严肃不少。
只是太子造反也就算了,太上皇要是参与了事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不对,
这样说不通。
太上皇可不是自己那个傻儿子,真参与了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而且,也不至于出面保一名小小的太监。
“太上皇怎么说的?”李世民敲着桌子问道。
“臣不敢说。”
李君羡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用最淡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让你说你就说,朕赦你无罪。”李世民心知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出现。
听听,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能气死不成?
“既然如此,那臣便复述一遍太上皇的话。”
李君羡强调了一句,道:“你回去告诉他,你造你爹的反,你儿子造你的反,合理!”
‘砰’
厚重的册子被李世民一把扫在地上。
怒火冲天。
李君羡连忙把头埋的低低地,他就知道说了陛下会炸。
若说玄武门之变以前的陛下是无敌的,那么玄武门之变后就有了两个弱点。
李渊,李建成。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嘲讽陛下,唯独这俩人不行。
陛下对待百姓是和蔼的,对待大臣是包容的,对待妻子是钟情的,对待晚辈是爱护的。
但他也有骄傲,他的骄傲全给了李渊与李建成。
陛下毕生的目标,就是做的比他们好。
但是,皇帝只有一位,这该如何证明?
这一点用后世所发展的情况来看,简直堪称年度笑话。
——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哪怕大唐的强盛都摆在脸上了,部分专家依然认为李世民恶意修改史书,李建成其实很有才,能文能武,只是碍于太子身份无法领兵打仗,要不然比李世民强很多。
但无论翻出多少史书,正史野史秘史,各种重要人物自传,却从未有过明确的记载。
李世民当真强到改变了天下人的想法?
不仅把大唐的国史改了,还把周边国度的史书也改了,甚至连宋朝元朝明朝修史的时候都不敢直言唐太宗改史一事?
那么问题又来了。
中华上下五千年,出了多少位皇帝,又有几人能达到李世民这种程度的?
他老李家基因有那么好,随便生两个儿子就堪比秦皇汉武?
还是说......与主流背道而驰,可以......?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一个对咱们祖先有着重要影响和巨大帮助的人,不要太过于主观的去评价。
前人栽树,后人树下骂?
不好。
.
言归正传。
经过半盏茶的时间,李世民情绪缓和了不少。
抬头示意李君羡继续,怒气平复了,事儿还得处理。
李君羡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然后保持着措辞严谨道:“至于称心......”
“他与太子殿下关系颇为密切,但太子殿下胡闹前把他给赶走了。”
“臣也着重调查了这个人,他原本是太常寺乐童,习惯穿着僧袍,但并没有入寺修行的经历。”
“太子殿下因大婚去大兴善寺祈福的时候,发现自己学习的佛理有误,大怒下将其发配黔洲。”
“但......臣找到他时已经被山贼杀害。”
说到最后一句时,李君羡微微有些犹豫,本想说有灭口的嫌疑,但措辞严谨的他并没有合适的证据,只能照着事实来描述。
“还有别的人吗?”李世民没在意这个小小的乐童,出声问道。
“别的没有了,臣查的很细致。”
这句话,斩钉截铁。
第二十五章 神秘力量
三日后,
太极宫内。
李世民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本,突然被其中一个的章印给吸引住了。
钦天监。
随即冷冷一笑,看向身边人问道:“来福,李淳风最近在做什么?”
太监总管答道:“李侍郎自然在太史局,日日夜观星象。”
“哼。”
这个答案让李世民嗤之以鼻,没好气道:“你去告诉他朕观星偶有所得,他必须辟谷三轮,每轮三次,每次三日,否则必有牢狱之灾。”
来福躬身道:“陛下金口玉言,想来李侍郎会理解陛下的苦心。”
“对了。”
李世民突然又道:“东宫那两位老师最近又如何?”
来福心头一颤,暗叹陛下这是算总账了啊
老老实实答道:“平日在府中钻研经书,偶有去四皇子处赴宴。”
李世民两眼微眯,撇着嘴道:“让他们回老家去钻研吧,朕的皇子可经不起这样祸祸。”
来福领命后站回原位,太极宫内安静了下来。
只余下翻动奏本的声音。
片刻后,低头批阅的李世民再度传出声音。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
来福微微一愣,不应该是前太子吗?
不过他没傻到去纠正陛下的叫法,就这么顺着回道:“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大明宫安分守己,每日饭后都会陪着太上皇散步。”
“散步?”李世民放下奏本,声音明显拔高。
“没看书吗?”
“据说......是没有的。”
“那可曾练习弓马之道?”
“这个......也是没有的。”
‘啪。’
奏本落在书案上。
李世民眉毛立了起来,一拍案头,大怒道:“这前太子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朕是让他散步去的?”
又......
又成前太子啦?
来福紧了紧牙关,尽量跟上皇帝的节奏,道:“听说前太子殿下好像琢磨出了一种新的吃食。”
“吃食?吃食能有什么用,吃食能让他重返......哼。”
听见吃食两字,李世民更气了,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背过身去挥手道:“罢了,随他去吧,你回头告诉他,安心在大明宫陪着太上皇吧。”
来福正要应承,就见一名小太监匆匆而来,眼光下意识扫过腰间,发现佩戴的是大明宫的腰牌。
“启禀陛下,大明宫来信。”小太监躬身道。
“何事?”
李世民现在听见大明宫这三个字就有些烦,头也不回的道。
“太...太上皇请陛下前去赴...赴宴。”
小太监被吓的一哆嗦,赶紧把身子躬的更深了。
嗯?
李世民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太太...上皇请陛下赴赴...宴。”小太监身体颤颤巍巍。
“什么宴?”李世民眼睛一瞪,急切的问道。
“听...听...听...”
‘扑通’一声。
小太监跪在地上,面对气场全开的李世民说不出话来。
李世民:我!!!
胸口连续起伏多次,李世民才压下心中的情绪,沉声问道:
“放轻松,告诉朕,赴什么宴?”
“听说......说是太子殿下新做的吃食,叫‘全家福’。”小太监带着哭腔道。
全家福。
李世民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太极殿里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
李世民幽幽的叹道:
“来福啊,下次你再把‘全家福’叫做吃食,朕就把你做成‘全家福’。”
“陛下,但是前太子说是吃......”
“前什么前?”
来福:“......!”
.
太上皇邀请赴宴,这意味着什么李世民可太清楚了。
哪怕玄武门事变有再多的借口,再多理由,哪怕他这一辈子做的再好,那也是污点,无法掩盖。
不过,太上皇的谅解,无疑是弥补了最大的一片空白,没有处在他这个境地,旁人人根本想象不到李渊对他的认可到底有多么重要。
这不仅仅是名义、是正统,其实反而说这些都太低端、太肤浅。
虽然太上皇只传了一封口信,但李世民却是看的极重。
首先,他先是询问了...
额,不是找李淳风询问日子,毕竟皇帝不差饿兵。
是询问了几位嫡子嫡女的生辰,恰好城阳公主的生辰就在半月后。
于是,
李世民亲自执笔,洋洋洒洒的一大篇。
先是感情真挚的感谢太上皇的邀请,其次又引经据典表达了自己的重视,最后建议既然是‘全家福’,不如趁城阳生辰时一起。
当日午后。
在大明宫散步的李渊和李承乾二人便得到了消息。
“那逆子来了,乖孙儿咱们这个‘散步’是不是可以停一停了?”李渊老眼中闪着光芒。
“祖父,逆子多不好听啊,总感觉你在骂我。”李承乾翻了个白眼道。
“那行,皇帝要来了,咱们这个散步可以停了吧。”
李渊学会了妥协。
没办法,最怕的就是这种拿着对你好来要求你做这做那的人。
最可气的是,你还知道这是好的。
草,是一种植物。
“不行!”李承乾拒绝的很果断。
“那就是逆子!”李渊怒道。
“祖父,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这般不讲理?”
李承乾被李渊的无赖给惊呆了,谁敢信这是做过皇帝的人说的话?
“祖父现在就希望你早点出去,别在这大明宫碍事。”李渊咒骂gif。
“就算孙儿出去了,也会监督祖父散步的。”李承乾微笑png。
祖孙俩的交谈不欢而散。
不过李承乾也不在意,反正这都是日常任务。
每日散步快要结束时,总要来上这么一段。
然后第二天该咋办就咋办,哪怕李渊躲更衣室(茅房)里,李承乾都会给他找出来。
没办法,距离农历五月越来越近,李承乾没法给李渊说你再等三个月就会死,他也不想这个可爱的老人死,只能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甚至,还应该再给太上皇加加餐。
比如一日三诊什么的,反正有专门的医署处理皇室成员的问题,安排两个轮流值守,问题不大。
这件事被李承乾放在了心里。
接着他,又想到了刚才李世民的来信,半个月后是城阳公主的生辰,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总是喜欢让自己抱,然后在自己身上擦鼻涕的小姑娘。
要说自己的几个妹妹,确实各个都是美人胚子。
只是想到这时,李承乾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了第二个与历史不符的地方。
原本应该在贞观七年,也就是两年前嫁给长孙冲的长乐公主李丽质......
没有嫁人!
这.....
是什么神秘力量干扰了历史轨迹吗?
李承乾心中默默的想着。
不过,提起信中所提的城阳公主,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不少有关鼻涕的记忆。
一个极其粘自己的妹妹,似乎根据史书所载,后来嫁给了杜荷。
想到这,李承乾龇了龇牙。
“不成,这绝对不成。”
“那家伙就不是个好人,不合适。”
“杜荷是好兄弟?好兄弟也不是好人。”
“这个世界,没有好人!”
李承乾下意识把心中的话嘀咕了出来,小安子一脸懵逼,道:“殿下,什么好人?”
“要你管。”
李承乾面色一红,没好气道:“你去找尚食局给我准备些鸡蛋和面粉还有牛奶,回头我要亲自做点吃的。”
“还有,再去浣衣局找些肥皂子来,也就是洗衣服用的肥皂果。”
小安子躬身:“是,殿下。”
就如此,半月时间缓缓而过。
第二十六章 消息泄露
越王府。
越王,李世民第四子,李泰。
李泰比李承乾要小一岁,今年刚好十五,但自幼聪慧的他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在士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
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却有一百三四十斤的体重,活脱脱是个小白胖子。
今日,他在王府设宴,赴宴的则是李义府。
李义府贞观年间便入朝为官,因文章写的好被举荐为门下省典仪,但因人品原因一直没有受到重用,后来是在唐高宗李治还是晋王的时候就开始钻营,活生生熬到了高宗时期,才开始慢慢发迹。
可见,贞观时期还是有底线的。
武将们就不说了,都是有勇无谋的匹夫。
单看文臣,房谋杜断,魏征马周,都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所做的功绩足以匹配他们青史留名。
就连长孙无忌这个公认的lyb,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无非就是家大业大,遇事谋划的更多一些。
但要知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在这个时代,家在天下前。
像李义府这种不惜一切手段曲意逢迎,转过头在贬杀忠臣、强夺人妻的官员不仅少,还活的累。
为什么?没朋友啊。
都说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年头扶你一把的是朋友,能扶你几把的是女朋友,可见朋友的重要性。
就像今日。
越王李泰设宴,原本邀请了三四人,结果其余人打听到有李义府在,纷纷找理由拒绝,也就李泰一心扑在圣贤书上,没有看出李义府乃是蝇营狗苟之人。
他只是......把宴席改成了四菜一汤。
是的,李泰就是这么一个耿直boy。
想表现就表现,什么木秀于林?不存在的。
想夺嫡就夺嫡,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今日设宴本就是邀请诸多翰林学士探讨经学,学习是主要的。
而吃饭是次要的,人多就多弄点,人少就少弄点。
至于人情世故?
那对不起,你们不配。
世间有越王,尔等皆凡人。
.
随意的用过午膳,俩人直奔书房。
李泰站在书桌前,临摹挂在墙上的一幅字。
这是他从李世民那要来的字帖,日日临摹已成习惯。
半晌后,
李义府见李泰放下了笔,连忙小步靠近,躬身探头一气呵成。
“殿下,您这飞白体当真是越来越纯熟,下官险些以为这是陛下真迹呢。”
同时,李义府抬手虚指宣纸,表情认真道:
“且看这‘竹’字,横竖笔直,让下官仿佛在初春看见了夏竹一般。”
“再看这‘风’字,最后这画宛如神来之笔,又让下官仿佛看见了女子随风飞舞的秀发,无声的风意铺面而来。”
“而最让下官感到震撼的,则是‘清流激湍’这四字,同样的三点水,四种不同的写法,当真是把河流的轻重缓急蕴藏的淋漓尽致。”
“下官.....拜服!”
李泰矜持的笑了笑,眼神示意他继续。
这也是流程了,光是赞扬的话任何人都能说,身为皇子也不缺李义府这一人。
李泰要的,是能找出问题,让他进步的人。
若是有一天找不出问题,那就是时候分手了。
这点,李义府也明白。
深吸一口气,李义府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逐字辨别。
天知道他为了跟上李泰的节奏付出了多少,明明都已经入仕了结果比当初学习还刻苦。
良久后,
李义府带着三分不解道:“殿下,为何这‘尽’字,陛下的那幅相比,主笔次笔选择有所不同,但竟然都极具美感,难分上下。”
来了。
李泰眼睛一亮,心中对李义府甚是满意,嘴里则随意的道:“哦,这个‘尽’字的写法是本王自己琢磨的,阿耶极情于字,而本王则是根据上下文进行了调整,算是一点点心得。”
‘啪。’
李义府一拍脑门,流露出懊恼至极的神色。
“天才,殿下真乃天才也。若非殿下亲自道明原委,下官可真看不明白。”
“知其好,不知其所以好,何其痛哉!”
“古有一叶障目,没曾想今日我李义府竟被殿下一字障目。”
说到此,李义府眼神充满疯狂,“当今陛下子嗣中,殿下当为第一也。”
说完后,李义府又浑身一抖,似魂兮归来,连忙跪在地上,道:“下官失言,是下官一时情急失言,望殿下饶恕则个。”
李泰淡淡的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李义府,表情略带嘲讽。
“本王本就是最强的,不过,这也轮不到你来说,下去后自领十鞭。”
“是是是,下官多谢殿下。”李义府连连道。
“嗯,退下吧。”李泰挥手道:“本王今夜还得随阿耶赴宴。”
“臣恭祝殿下。”
说罢,李义府缓缓退下,满怀豪情壮志。
在外面被小皮鞭鞭笞的时候,也一丁点儿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刺激。
头里充满了血。
因为,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以往他与李泰接触,更多是浅尝辄止,只知越王殿下胸有大志,为人高傲无比。
但这种高傲是只针对于自己等人,还是完全是目空一切,他并不清楚。
今天他那句殿下当为第一就是极大的冒险,想要试探的,就是越王殿下对太子的态度。
是的,只是试探态度而已。
至于什么看法想法,胸里的志到底有多大,这些来日方长。
这也是李义府观察了许久才敢拼这一次,但凡李泰平日里做事不那么莽,他是打死也不敢多说一句。
要是被李世民知道了,流放打底,大概率直接送一刀。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越王殿下既有此等心气,又不服太子殿下,那就由某亲自推上一把,也是某对殿下的投名状。”
“所有人都对此事避如蛇蝎,可有谁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事成,未来某就是从龙之臣。”
“哼,衮衮诸公,不过尔尔。”
李义府站在越王府门外,右手摩挲着腰间的青色玉饼,眼底带着一些疯狂。
随后,
他从坊间小巷召来一名流浪汉,将紧紧捏在手里的纸条交给了他,吩咐了一句后转身就走。
流浪汉则是拿着刚到手的十文钱,同时来到了苏府外墙,将纸条直接扔了进去。
苏府,家主苏亶,独女苏氏,太子妃。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太子参与侯君集造反一案。
第二十七章 两代皇帝干架
这半个月中,李承乾也没有停下。
除了雷打不动每日和李渊散步以外,也把一日三诊的项目给李渊安排上了,只是在后者那不答应就要投河的态度下,改为了三日一诊。
李渊的强硬,确实对李承乾造成了不少的困扰。
毕竟七十岁的老年人站在那半只脚都能踩到底的浅水池旁说要投河,倒不是怕他淹着,主要是怕他跳。
一脚落空,他能把自己给跳走喽。
然后,
他便天天泡在尚食局里。
作为穿越者,理论知识丰富无比,但到了实操时就有些麻瓜,连着浪费了不少食材才把生日蛋糕给做了出来。
嗯,从李渊那要来的那些宫女做出来的。
李承乾不得不承认,他只配拥有‘连着浪费了不少食材’这几个字。
一切准备就绪时,新城公主的生辰也到了。
.
当天。
李承乾带着苏氏早早的赶到了蓬莱殿,陪着李渊聊天。
直至酉时,殿外传来內侍的呼喊。
“圣人至。”
闻言,李承乾立即起身。
他突然感觉有些紧张,天天都在期盼着这一刻。
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想尿尿了。
“乖孙儿你起来干什么?”李渊不冷不淡的道了句。
“孙儿去迎接阿耶。”李承乾笑容有些僵硬。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犯了个错,就是后期和李渊混熟之后,似乎再也没讲过虚礼。
不接太上皇,接皇帝。
李承乾有点想哭,“祖父,明日休息。”
“哼,滚出去吧。”李渊故作姿态道。
李承乾:......能把嘴角放平了再放狠话吗?
好在一点小插曲不影响什么,反而他紧张的情绪都散了不少。
稍微整理了下衣物,李承乾朝着殿外走去。
行至门外,就看见一大帮子人缓步而来。
李世民、长孙皇后、长乐公主、李泰、李治、城阳、晋阳和新城,显然这些孩子都是嫡出。
“见过陛下,皇后殿下。”李承乾迎上前,拱手道。
李世民随意的点点头,道:“今日乃家宴,没有陛下和皇后。”
顿了顿,李世民又朝着李承乾示意,同时眼神往殿内飘去。
“祖父心情不错。”李承乾靠近李世民后,附耳道。
李世民精神一震,朝着李承乾和善的点了点头,大笑着往里走去。
辅一进屋,就对上了太上皇黑如锅底的脸庞。
李世民:???
感受到锐利的眼神扫射过来,李承乾心中一苦,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李渊还要耍耍小性子,连忙望了过去,同时做着口型。
‘加一天。’
下一刻,李渊表情多云转晴。
吾也有今天?
脸上那从心底散发的喜悦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随着长孙皇后和几位孩子的见礼,众人也正式落座。
许久未见,自是有不少话要说。
李渊虽然因为李承乾愿意先松口,但显然心里还是有气,朝着李世民接连发问,如同多年前的考较,摆了摆父亲的谱。
李世民倒也没有在意,且不说父亲考较孩子天经地义,就单论太上皇愿意原谅自己,那怎么为难也不为过,这点李世民早有准备。
况且...
太上皇问的都是国事,而在这一方面,李世民信心十足。
甚至不用太上皇开口,他都想把自己的成绩一股脑的展示出来。
两位皇帝对话时,在场的晚辈后代皆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不过俩人也明显心中有数,诸多话题都是点到为止,待他们停下来,宴会的气息逐渐浓郁。
“乾儿,娘看你在大明宫住了段时间,人都精神了些。”
长孙皇后见李世民和李渊的交谈停下,担任起缓和气氛的角色,带头拉起了家常。
“阿娘,这些都是祖父的功劳,祖父每日督促孩儿一起散步,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李承乾瞄了眼李渊,笑嘻嘻的回道。
“诶呀,乾儿你不说阿娘还没注意到,太上皇的气色明显也好上许多了呢。”长孙皇后看过去时是真的有些震惊。
李世民和李渊闹脾气,俩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长孙皇后可没有,不说日日前来请安,但有时间了都会来大明宫看看,陪太上皇唠两句闲话。
也就是这个月李承乾在,长孙皇后才没有多来打扰。
所以,这群人里还真是长孙皇后最了解太上皇的情况。
一个月的时间,一身肥肉近乎去了一半。
‘散步’这么神奇?
“哈哈,乖孙儿,这可都是你的功劳,怎地还推给祖父了。”
李渊大笑着,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突然又有些唏嘘道:“若不是吾这乖孙儿,多半吾也没多久可活了。”
李承乾抬头,刚想安慰李渊,却看见其隐蔽的向自己竖了一根手指,脸色顿时一变。
又一天?
这时,李世民乐呵呵的跟着李渊一起看了过来,听见李渊那真情实意的话,心里有些感叹。
自家孩子蠢是蠢了点,不过还是有优秀的地方啊。
只是看见李承乾的神情后,李世民顿时怒了,一巴掌呼在李承乾后脑勺上。
“太上皇夸你呢,你还摆上谱了?你这逆子。”
‘啪’
李渊反手一巴掌呼在了李世民头上,同样愤怒道:
“说归说,动什么手?乖孙儿别听这逆子的。”
这接二连三的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上演。
李承乾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双眼便看见李渊那根竖起的手指放了下去,然后......猛的弹了起来。
李承乾:???
祖父,禁止套娃啊。
但这种想法李承乾只敢在心里想想,因为现场李渊李世民俩父子又针锋相对起来。
李世民挨了巴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里有些憋屈,嘴上却十分硬气:“太上皇,朕这是在教训儿子。”
‘啪’
又是一巴掌。
李渊收回右手,看着懵逼的李世民,淡淡的道:“朕什么朕,谁还不是个朕了?朕也在教训儿子。”
随即,俩人目光对在一起,气场全开。
低气压瞬间弥漫开来,现场众人胆若寒颤,谁也不敢看向这对父子。
一旁侍奉的太监更是在第一时间就踉跄着跑了出去,其中许多人甚至直接湿了裤子。
长孙皇后张了张嘴,最后也没发出声音来。
她知道这种情况没人能解决的了,这对父子自从玄武门之事过后就开始处处针对,这么多年下来劝过的人不在少数,但收效甚微。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身份地位上。
两代皇帝干架,谁能当裁判?
第二十八章 不讲武德
宴会上。
气氛越来越僵硬。
长孙皇后心中叹息,看来这次家宴还是会草草收尾。
李渊李世民俩人的关系依然势如水火,就是辛苦乾儿这段日子的奔波了。
只是当她看向李承乾时,发现李承乾站了起来,顿时一惊。
乾儿不会这么不知轻重吧,这时候谁都没办法,强行插手只会同时恶了李渊李世民俩人。
长孙皇后救子心切,忍不住想要先行开口,但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李承乾面无表情的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狠狠压下。
这一压,仿佛九天之上银河坠落。
势如破竹地冲破了宴会中僵硬的气氛。
李渊率先收起了自身气势,得意的大笑起来。
李世民虽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也跟着收敛了自身气势,眼神不停地在这一老一少中流转,有事必然是有事的,不过应该是好事。
看到众人向自己看来,李承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刚才他直接竖起三根手指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李渊第二次拍李世民的时候,他又抽空竖了一根手指起来。
这从见面到现在才多久?
连菜都还没上齐呢,就来了三回,真要这么下去,李承乾都怕自己记不清楚。
当真是套娃一时爽,一直套娃一直爽?
是以,李承乾决定直接下猛药。
只要这一步李渊退了,那么下面俩人就不可能再杠起来了。
就算杠,李世民也会自己退的。
现在这情况还好,加起来也就六天,当给李渊放个国庆。
李承乾默默的松了口气。
气氛不再僵硬,宴会自然继续。
只是李承乾出门寻那些太监时,却发现都在门外跪了一地,全把脑袋塞裤裆。
想了想,他也没让这群太监继续服侍,怕他们走进去连盘子都端不稳。
李承乾转身走进偏殿,自己动起手来,反正菜品早已备好,只需要从偏殿搬到主殿就行。
只是,李承乾在放下菜盘的时候,故意站在了李泰的旁边。
李世民看见端着盘子走进来的李承乾顿时皱了皱眉,眼神飘向殿外,也发现了跪了一地的人,心中微微一思索便明白始末,有些欣慰的同时,突然又发现李泰略微有些嫌弃的目光,当即挥手......
一巴掌,呼在了李泰后脑勺上。
“汝大兄都在侍奉,汝怎敢安坐?”
李泰:???
皇子端盘子有理吗?
为什么挨打的是我?
书上不是这么教的啊?
李泰心里委屈,脑海里突然滑过了刚才发生的画面,顿时可怜兮兮的看向李渊,想让祖父也为自己做主。
李渊皱眉:“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李泰神情悲愤,委屈到了极点,也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倒是没有骂他,反而微微一笑,提起裙子准备起身。
“阿娘,等等,我去。”
李泰仿佛屁股低下着了火,惊恐的跳了起来。
阿娘给自己端菜?
要天打五雷轰啊!
.
有了李泰的加入,端菜的速度也没有快起来。
因为李承乾不端了。
他在给众人介绍着这些菜品的名称和特殊。
“祖父、阿耶、阿娘,这盘菜叫做父子菇。”李承乾端着盘慈菇介绍道。
李世民笑而不语,李渊表情一滞,这不是祖孙菇吗?
他感觉遭到了背叛,心里怒极,恶狠狠的盯着李承乾。
竖起了一根手指。
看见这根熟悉的手指,李承乾如遭雷击,
‘祖父,是我年轻了,对不起。
本以为放个国庆您应该满足了,但没曾想您竟然奔着产假去。
有您在,这天下不给李家,谁也说不过去。
但是,祖父。
不知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
年轻人,不讲武德。’
是的,既然李渊都不要脸了,李承乾也不要了。
这世道,只有无面人能打败无面人。
笑嘻嘻的朝着李渊点点头,李承乾继续介绍着接下来的菜品。
“这盘菜叫做夫妻肺片。”
“这盘菜叫做兄弟羊肉。”
“这盘菜叫做母子情。”
随着李承乾的介绍,众人也终于明白何为‘全家福’。
当然,
特别是最后的那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简直令众人垂涎欲滴。
“大兄,为何这盘菜的名字这么怪异?”
六七岁的李治正是人生中最好学的时期,内心蕴藏着十万个为什么,这么长的菜名第一次听见,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哦,因为他们就是一家人啊。”
李承乾指着盘子里的鸭头,看着李治道:“这是父亲,这是母亲,这小点的是哥哥,最小的这是弟弟。”
这解释,李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躲在长孙皇后旁看也不看一眼这盘菜。
其余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起来,宴会的气氛逐渐走向高潮。
随着小安子把生日蛋糕和吹泡泡的玩具搬了出来,则是引起了阵阵惊呼。
对于吃惯了胡饼汤饼的唐朝人来说,蛋糕的细腻精致绝对让人有种味蕾爆炸般的享受。
当然,还有神奇的泡泡。
在水里一过,再拿到嘴边吹动,无数泡泡四处飘散,着实惊呆了众人,几个弟弟妹妹简直乐的停不下来。
李世民看着喜笑晏晏的孩子们,心里很是感慨。
经过造反一事,太子也算是长大了,有担当了。
蛋糕、泡泡这种新奇的物品定然耗费心神,可见他对弟弟妹妹是真的用心。
兄友弟恭,这不正是自己最希望看见了的吗?
想到这,李世民忍不住赞叹道:
“承乾,看来你这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很不错。”
一旁的李渊与长孙皇后也是连连点头,看向李承乾的眼神中都蕴藏着光芒。
玄武门,伤害了太多人。
“多谢阿耶。”李承乾先是道谢,然后眼眶有些发红道:“孩儿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来。”
“哦,这是为何?”李世民有些疑惑。
李承乾揉了揉发红的眼眶,隐隐带着些哭声道:“孩儿曾年幼不知事,以为住着大宫殿就是幸福。”
“直到孩儿到了大明宫后才发现,宫殿越大,越是孤独。”
“记得一个月之前孩儿见到祖父的第一面,偌大的宫殿里就祖父一人,孤单、凄凉。”
“而祖父见到孩儿时,那眼中涌起的喜悦深深地刺痛了孩儿的心,流着泪和孩儿聊了一整宿。”
“后来的每天散步,其实祖父很累很累,孩儿看的出来,但祖父为了不让孩儿失望,都一直咬牙坚持。”
“从那一天那一刻起,孩儿就决定,不能再让祖父当一个孤寡老人。”
这一句孤寡老人...
李世民霍然色变。
第二十九章 百善孝为先
李渊没有儿子女儿吗?
显然不是。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造成了如此的人间惨剧?
大唐‘以孝治国’,皇室都是这种情况,能叫孝吗?
这能让天下人相信,让万民景从吗?
这一瞬间,李世民想到了很多,也终于知道到底忽略了什么。
以前他从心底里认为,在李渊、李建成与他之间,错不在他。
因为站在李世民的角度上来讲,李家从太原起事开始,全家人的性命就绑在了一起,必须要拼尽全力在这各路反王中杀出一条血路。
后来。
李世民战功赫赫,麾下文人武将更是以他马首是瞻,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团体——天策府。
大唐立国之后,天策府更是雄霸一方,彻底引来了李建成的忌惮。
双方摩擦不计其数。
不要问为什么李世民不退下来,解散了天策府这种问题。
跟着李世民累死累活打天下的部下同意?
还是说给李世民提供了无数便利,身家性命都压上去的各大家族集团能同意?
文人想立功,需要有明主实现自己的抱负。
武将想立功,需要有充足的粮草与打仗的机会。
这些......
都是文人武将所争夺的东西。
哪怕在后世写本小说,作者们是不是都想为了推荐位去舔舔那些可爱又美丽,心底超善良的编辑大大。
道理是相通的。
那个时候,双方部下已然斗出了真火。
而在这李世民比李建成聪明的一点是,他没有主动出手去攻击身为正统的太子李建成。
作为一名合格的lyb,他全力经营自己的声望,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
进可谋略神器,退可用于自保。
李建成慌了。
他能不慌么,这狗日的势力日益壮大,民间只知他李世民而不知李建成,长此以往还能了得?
然后,
李建成多次策反李世民的部下,失败了。
他愤怒,他惊慌又失措,他决定从大义的角度下手。
通过一系列高明又合理的手段把天策府拆的七零八落,把那些文人武将调离长安。
李世民笑了,
lyb之所以被称为lyb,就是擅长用别人的能量来办自己的事。
而通过李建成全力打压,天策府完全拧成了一股绳,握在李世民的手上。
熟读历史的朋友应该听过鸟死弓藏兔死狗烹这句话,也应该知道大多皇帝传位之前,会把重臣发配到地方上去,等新皇上位后刚好施以恩惠,从而达到让别人继续为你卖命的目的。
这叫帝王心术。
李世民无疑很早就具备了这一点,所以他在看李建成打压部下的时候,应该是做梦都能笑醒。
当这些部下走投无路后,李世民出手了。
著名的“杨文干事件”就是他对李建成的谢礼,差一点就卸下了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至于第二次“玄武门事件”就不说了,一网打尽。
甚至后世历数各朝的开国功臣,活得最好的就是唐朝。
这里面着实有李建成的功劳。
但是,别看李世民是得了皇位,他依然委屈。
李建成的弱小和李渊的袒护,这种差异化对待让他耿耿于怀。
英勇杀敌,能征善战错了吗?
太子压迫,他拉拢各方用于自保错了吗?
后来愈演愈烈,非生即死,难道要引颈就戮?
所以,哪怕李世民登上帝位,心里也十分怨恨李渊。
先是压着多年没有给李渊修建新的宫殿,后来迫不得已修建了大明宫,他也从未来看望过一次。
李世民也知道这样有损自己的仁君形象,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他对李渊一种刻意忽略和‘报复’。
但是现在,
李承乾的一番话,让他霍然惊醒。
家事即国事。
天下人都在看着他、学习他、模仿他。
贵为帝王,若是感情用事,将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而且,
‘孤寡老人’这四个字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李世民想落荒而逃。
甚至在那一瞬间,他都想好了无数的托词。
什么朕修建了宫殿,有吃有喝,朕不知道会这样。
什么大明宫有许多人,有太监有侍女,朕没想过会孤单。
还有什么......
.
“是朕错了!”
李世民将眼眶睁到最大,声音沉到最低:“青雀,今后你也来大明宫住,包括治儿、城阳等孩子,凡过六岁者,每年必须轮流来大明宫住两个月,陪着你们祖父散步。”
李渊听见散步两字,嘴角掀到一半笑容顿时停住。
李泰听见每年住两月,顿时脸都变绿了。
唯独只有李承乾,眼眶愈发红润,整个人显得孝气满满,这让注意到他的李世民很是欣慰。
俗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
李承乾如此孝顺,让李世民打心底觉得,造反这事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自己身上,不仅是自己的态度给太子造成了困扰,更多的还是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一时间,祖孙三人都有些静默。
情绪到位了,宴会的重点也随之而来。
长孙皇后主动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偏殿,主殿中只剩下李渊、李世民,还有李承乾三人。
李渊因为有着李承乾这个弱点,自然不会太过强硬。
李世民则是因为刚才李承乾的那番话,加上先前李渊还主动退让了一步,他心中的气也无法再聚集起来。
祖孙三代,关于造反逼宫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契机。
只是......
“祖父,阿耶,为何这般盯着孩儿?”感受到两股莫名的眼神,李承乾有些发愣。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李渊红着眼撇嘴道。
“既然不去偏殿,那就去门口守着吧。”李世民面无表情的扫了过来。
李承乾被这俩人那理所应当的模样给镇住了,迷迷糊糊的走到门口时才回想起来。
不对啊,今晚的谈心大会怎么能没有自己呢?
我也造过反啊!
总不能辛辛苦苦一个月,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吧。
看着身后轻轻掩上的殿门,李承乾有一瞬间推门进去的冲动。
不过下一刻,理智重新占领的高地。
虽说现在进去又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但也容易把自己变成历史。
大不了......等等。
第三十章 退婚
此时,苏府。
苏家人丁单薄,奴婢也是稀少。
自从女儿外嫁之后,家中只剩苏亶夫妇和一名老妇。
老妇身兼数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都会做,好在苏母也时常帮忙,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真正经历过乱世的人才知道,安稳的日子有多么可贵。
晚膳过后,老妇照例拿着扫帚清理地上的桃花瓣。
这也是苏府中唯一的一株植物。
嗯......郎君求了三天才被允许种下。
就是不知道怎么求的,三天后走路腿都在抖。
老妇一边想着一边利落的清扫着桃花瓣。
突然,粉色的花瓣中有一个黄白色的纸团吸引了她的注意。
莫不又是哪家浪荡子扔进来的情书?不知我家小娘子已经嫁人了么。
老妇哑然失笑,捡起纸团,将其打开。
上了年纪,也就爱看点情情爱爱的东西。
只是一眼看去......
——太子参与侯君集造反一案。
‘扑通’
老妇满脸惊恐,跌坐在地。
举着纸条茫然四顾......没人?
随即,老妇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掐住自己人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大事不好啦!”
屋里正在盛汤的苏母顿时一个哆嗦,碗勺同时掉落。
“能有什么大事,诶,妇人。”苏父淡然的道了一句,又将外衣拢了拢,掩住了被酒打湿的内衬。
该说不说,声儿挺大。
“哼,我去看看。”苏母横了苏父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片刻后...
“啊,郎君!”
苏母凄厉的声音传进里屋,苏父这次稳不住了,连忙起身往外面走去,同时还很机智的操了根木棍在手里。
跨过门槛,苏父便见苏母瘫坐在地,右手颤颤巍巍的举着一张纸条,表情与身旁的老妇近乎一模一样。
到底出了何事?
苏父快步靠近,接过纸条。
——太子参与侯君集造反一案
浑身颤抖,手足冰凉。
“郎君,这不是真的吧?”苏母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颤。
“应该...是真的。”苏父咽了口唾沫,苦涩道。
看着苏父说了一句又不说话了,苏母着急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什么也办不了。
苏父有些绝望。
身为区区五品秘书丞,甚至都还得加个从字,哪扛得起这般变故?
有了这么一回儿时间,苏父也想明白了许多平日里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偶有同僚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为什么之前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上官也逐渐疏远。
当然还有最主要的,太子久不住东宫。
大婚次日陛下便下令让其搬进大明宫,虽然给出太上皇年事以高这个理由,但依然有许多官员在私下猜测太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生气。
苏父也这么想过,但没想到会是造反这种大事。
很快,苏父又回忆到了一个关键点。
太子造反的时间!
大婚次日被幽禁,那么造反之事必然是大婚之前。
他心中徒然涌起一股愤怒,这是骗婚啊,逮着他们一家人往死里坑。
想到这,苏父忍不住埋怨道:“为夫早就说皇家门不是那么好进的,陛下下令选太子妃的时候,你就不应该把闺女给报上去。”
苏母眼眶一红:“妾...妾身也不知会出这样的事啊。”
苏父难得见妻子这般弱势,忍不住又顶了一句:“让你不听为夫的话,什么事都要抢着做主,你看看办的都是些什么事?”
苏母满脸愧色,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导致了这种结果,害了夫家。
苏父轻哼一声,接着道:“哼,这次长记性了没,以后遇事要听为夫的明白吗?”
苏母死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见到这一幕,苏父爽到爆炸,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其实刚才冷静下来后,苏父也琢磨出了些许味道。
太子造反应该是不假,第二天也被幽禁在了大明宫,这是什么?
这就是陛下的处罚啊。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造反之事再无后续,这又是什么?
此事已尘埃落定。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父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嫁出去的闺女。
幽禁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啊。
自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偏偏这么命苦,早知当初自己强硬一点,不让妻子把闺女报上去,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结局。
“行了,别哭了。”
苏父拍了拍妻子的手,将自己想明的原委讲了出来,末了又加上句,“为夫现在就是担心咱们的闺女。”
不会株连夫家?
苏母愣了楞,随即充满庆幸,她不怕死,但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决定害夫家灭门,成为苏家的罪人。
只是听见苏父说到闺女身上,苏母也很担忧,奈何她不懂官场上的事,此时完全没了主意。
“郎君,你...可有想法?”苏母犹豫半晌,将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为夫想救她。”
苏父顿了顿,又加强了语气:“为夫要救她。”
果然...
苏母咬了咬嘴唇,丝毫不觉得意外。
自己枕边人她怎会不了解,完全是把闺女放在心口来宠着,当初若不是自己将闺女的信息交于选拔太子妃的太监总管,引来陛下的指婚,那郎君肯定会把闺女养到老。
只是.....闺女已然成为太子妃,郎君不过五品官员,这如何能救的了。
“郎君准备如何做?”苏母低声道。
“和离。”苏父语气坚定。
苏母猛的抬起头来,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
她本以为郎君最多就是走走关系,给女儿多送一些吃的穿的,没想到如此决绝。
和离?
这是要找陛下退婚啊?
苏母语气惊慌:“不行,这会引起陛下震怒,不能这样做。”
苏父愧疚道:“这是为夫欠闺女的。”
“不行,绝对不行。”
苏母彻底慌了,没想到刚出虎口又入狼穴,看郎君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便知道他已下定了决心。
赌上性命救闺女?
“郎君,千错万错都是妾身一人的错,你休了妾身,让妾身去见陛下,去救闺女。”苏母一把抓住苏父的手说道。
她的想法很简单,闺女要救,但不能让苏父去触这个雷。
会炸掉整个苏家的。
“想得美,你连宫门都进不了。”
听见妻子的主意,苏父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接着又柔声道:“只要你不怨为夫就行。”
“都是妾身的错,怎会怨郎君。”苏母哭泣道。
“早些休息吧,为夫明日就进宫。”
苏亶目光坚定。
第三十一章 孩儿想去
与此同时。
蓬莱殿某更衣室(厕所)中,李泰险些哭到昏厥。
他怎么也没预料到,吃顿饭的功夫,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大明宫刚建成时,他随长孙皇后来过一次,在这住了三天。
回去就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没有花园、没有林木、没有荷塘,什么都没有。
耳朵里环绕的全是李渊永不停歇的絮叨。
李泰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心里愈发不爽,在脑海中回忆着今晚的点点滴滴。
作为一个聪明人,必须要想出原因。
当重新回忆一遍后,李泰发现了问题。
今晚家宴的参与者很多,但主角一共就三个。
祖父、阿耶、大兄。
自己的戏份很少,还能想起的也就是端菜。
端菜?这是大兄带的头啊。
对了,自己还为此挨了一巴掌。
查漏补缺的李泰点点头,继续回忆。
然后就是关键之处,大兄突然煽情,让阿耶做出了那般决定。
嗯?
都有大兄?
大兄针对我?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兄为何这般?
李泰眉头紧紧皱起,记忆开始延伸,很快他又找到了漏洞。
下午在书房中发生的事。
“难不成是因为我太嚣张了?”
“但书房中的事儿,大兄为何会知道?”
片刻后,李泰勃然大怒,“李义府这狗东西,安敢陷害本王。”
“哟,谁敢陷害孤的弟弟。”
门外突然传来李承乾的声音,吓得李泰股下某条东西应声而断。
“大......大兄你来这做什么?”半个当事人突然出声,李泰直想掩面而逃。
“哦,自然是来用膳的。”李承乾下意识接了个梗。
之前他将原主所有记忆翻看后,就发现这时候的李泰压根没有夺嫡之心,原主造反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咳咳,因为某个人罢了。
不过,记忆中原主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弟弟。
因为太傲了,有才但一点都不收敛,李泰或许没什么感觉,原主着实被刺激的有些狠。
加上李世民的宠爱,原主自是不待见他。
“用.....用膳?”李泰菊花又是一紧,这次‘某条’被夹得稀碎,眼神逐渐惊恐起来。
看见这小胖子被吓得够呛,李承乾突然心里一动。
“嘶...”
在小胖子快要疯掉的眼神中,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十分‘陶醉’的说道:“你闻闻,多香啊,多么新鲜的味道。”
说完,李承乾的目光聚焦在了李泰的屁股上,喉结上下耸动。
“啊啊啊......”
李泰两手护胸,眼泪直接飙了出来:“大兄,你不要过来啊。”
“可是大兄饿啊。”
李承乾表情十分难受,顿了顿又道:“要不这样吧,你帮大兄做件事情,大兄今日就忍住不吃了。”
蹲在地上毫无抵抗之力的李泰仿佛闻见了天籁,当即猛烈点头道:“好好好,大兄你说什么都行。”
于是......
李承乾强忍着恶心,原地交代了要让李泰做的事。
每日陪李渊‘散步’两个时辰,路线则是巴拉巴拉巴拉,若遭遇抵抗可使用哪些话术,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明天就开始!
安排完这些事儿后,李承乾也慢悠悠的回到了蓬莱殿外。
原主不待见李泰,他倒没有这样的想法。
李泰聪明归聪明,但自己毕竟是挂壁,不怕。
解决了生理问题,李承乾又只能乾百无聊赖的数着星星。
此时正值农历三月初,若按照后世的阳历来算的话,大概是四月左右。
说实话,有点凉,但李承乾不敢走。
他可不相信李世民谈完之后会等他,要是错过了,那万一睡一觉他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办。
今日事今日毕。
躺在太监们搬过来的巨大胡床,盖着上等的羊绒毯子,捧着温度合适的牛奶,享受着身后小安子愈发纯熟的按摩,李承乾倒也不觉得有多么苦,反正就这么凑活着等吧。
本以为今晚会多有波折,甚至他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结果不曾想竟然意外的顺利,甚至演技都用得越来越少。
最开心的是,努力了一个月终于可以出去了,而且也有人继续陪伴祖父‘散步’。
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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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承乾喝完第二碗牛奶时,李渊与李世民二人终于联袂而出。
李承乾连忙起身,搓了搓手眼巴巴的看着李世民。
论功行赏的时候到了。
李世民自诩明君,自然不会不知这个道理,有心想要再敲打一下这个蠢儿子,结果身旁的李渊卒不及防的交出了底。
“哈哈,祖父与你阿耶已商量好了,幽禁可以免去,但爵位身份还得靠你自己今后努力。”
李渊大笑着说话的同时还朝着李承乾挤眉弄眼,满是邀功的意味,眼神里透露着......‘乖孙儿,假期没白给’。
李承乾坦然一笑,十分赞同的朝着李渊点头。
“行了,既然你祖父已经将结果告知于你,那吾也不再多说,你好自为之。”
说到这,李世民突然话锋一转,“这出了大明宫,你准备去哪?”
“听祖父的,乖孙儿不如就暂住这大明宫,离这皇城也近,来往也方便。”李渊忍不住挽留,显然很是舍不得自己这个乖孙儿。
李世民对李渊的话不可置否,对李承乾的处罚是免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同时幽禁大明宫。
现在幽禁的这一条去掉,就等于是普通人。
按照他俩的猜测,李承乾多半会求个官身,然后在努力做出点功绩来,以此证明自己。
甚至他俩在里面都商量好了,准备让李承乾从起居郎开始做起。
小小六品,进步空间很大。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适合。
起居郎,源自隋朝的起居舍人,在贞观年间改为起居郎,隶属门下省。
主要职责是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
这也是李世民思索了许久,才决定再给李承乾最后一次机会。
以后就天天跟在朕身边,仔细看仔细学,把朕的一言一行给记录下来,好好看看皇帝是如何当的,好好学学什么叫做帝王术。
多大个人了,连造反都不会,说出去都丢人。
就在李世民心思流转之时,李承乾开口了。
“祖父,阿耶,孩儿想去......”
第三十二章 宫庄
“孩儿想去宫庄。”
李承乾平淡的声音响起,惊呆了面前俩人,也让一旁正走来的长孙皇后顿住了脚步。
宫庄,是皇庄在唐朝的名称。
直属于皇室的庄田,田地多为良田,并免除土地税赋,佃户也多免徭役。
收成则是归结于皇帝的内库,但如果遇到灾情,多数皇帝还是会拿出资金补贴国库。
李承乾名下便有一处宫庄,是他十岁生辰时李世民赠予的礼物。
“乾儿,你为何会想去宫庄?”侧面走来的长孙皇后带着丝丝疑惑道。
东宫为国本,何为国本?
无大事不可轻动,这是最基本的条例。
无论皇帝是御驾亲征还是巡视天下,国本都得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长安城内。
从这方面来说,东宫近乎有着堪比皇帝的重要性。
所以,长孙皇后听见李承乾说想去宫庄,才会如此惊讶;也是李世民准备再给李承乾一次机会时,为什么没有让李承乾出皇城的意思。
长孙皇后的出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李世民心里顿时一紧,连忙朝着李承乾打眼色。
李渊笑嘻嘻的神情也有所收敛,一项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朝着李承乾悄然摇头。
决不能让长孙皇后知道这个消息,这是两代皇帝的心声。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求这求那的李承乾,为了重回东宫,去求长孙皇后,孩子犯了错找阿娘求情,这简直不能太正常。
若真要说漏嘴了,后果难以想象。
李世民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李承乾可不一定清楚长孙皇后的病情,但他几次想主动插话都引来长孙皇后的注视,只能打消替李承乾解释的念头。
夫妻二人太过了解,实在不是好事。
李承乾也确实不清楚长孙皇后的病情,只知道根据史书上记载,一家人都有气疾的遗传病。
不过他也不傻,相处一宿,早已看出长孙皇后并不知道自己造反一事。
找长孙皇后求情?
这种想法压根没在李承乾脑海里面出现过。
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已是传统。
于是,在李渊等三人的注视中,李承乾突然豪迈一笑,信誓旦旦道:“阿娘,这是孩儿自己要求的。”
“噢,这是为何?”长孙皇后询问道。
“因为阿耶曾说过,‘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
李承乾解释了一句,然后突然有些羞涩道:“孩儿久居东宫,与这些相距甚远,之前为了做生日蛋糕才明白衣食二字的不易,多番努力皆以失败告终。所以,孩儿认为想要了解百姓,了解大唐,待在东宫是不行的。”
长孙皇后恍然,李世民则眼睛一亮,这句话是他刚登基后不久说的,没想到对自己孩子有所裨益,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丝为人父的骄傲。
这种感觉对李世民可谓新奇,之前从未有过。哪怕是深受李世民喜爱的青雀,自幼也是熟读儒家经典,可没熟读李世民语录。
有人爽,自然有人不爽。
“咳咳...”
太上皇李渊怀抱双手,撅着嘴巴重重的咳嗽了声,心里很是不满。
乖孙儿你情愿说他十年前的话,也不夸夸祖父这一个月的敦敦教导?
祖父那些个金玉良言也不比他的差啊。
李承乾看明白了,但他也懵了。
讲道理李渊谋略确实不差,但是在对民生对社会的感悟上来说,差距李世民真不是一点半点。
要知道在贞观年间许多政策的发行,几乎都是跨时代的理解。
但祖父想听,乖孙儿能怎么办呢?
只能委屈委屈魏大人了,毕竟他还年轻,经典语录啥的不急。
抬起头,李承乾朗声道:“祖父也教导孩儿许多,‘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这让孩儿知道君不可忽视民,反之,则民亦不可不知君。”
嚯,李世民惊呆了,这句话简直与他治国策略不谋而合。
太子真在大明宫里有所成长?
细细估量后,李世民放弃了让李承乾担任起居郎的想法,让他出去接触百姓也是好的,正好可以验证最近所学如何。
李渊则凝神沉思,吾何时说过这话?
莫不是宿夜交谈后迷糊所言,或是每日‘散步’后的神志不清?
而名言的出现打消了长孙皇后的疑惑,继而转化成了担忧。
这感觉就像是一直住在隔壁小区的孩子突然搬到了乡下,虽然并不是很远,但衣食住行是样样牵挂。
偏头瞄了眼李世民,长孙皇后便知此事应是确定下来,有些心疼的开口道:“乾儿明日一早记得来阿娘这,阿娘有事要嘱咐。”
“是,阿娘。”李承乾点头答道。
之后,李世民带着长孙皇后等人直接回了皇宫。
嗯,李泰没走。
太上皇李渊给他安排在含冰殿,距离蓬莱殿远了那么亿点点。
不是说他不喜欢李泰,只能说是上个乖孙儿确实让他感悟到了,什么叫做......距离产生美。
李渊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老脸笑得像朵雏菊,李承乾想了想也没告诉他自己虽然走了,但也给他留下了一份礼物。
放产假不现实,但高兴一宿还是可以的。
在李承乾回麟徳殿的路上,已经开始琢磨宫庄的事情。
这将是他‘白手起家’的地方。
宫庄位于长安城通化门外,出门沿着官道步行一个时辰便到,若是快马甚至用不着半柱香的功夫。
整个庄子有一千余户佃户,仅田地占地便过万亩,若是加上靠北的那座矮山,也称的上一句有山有水有树林。
宫庄里面的佃户和别地儿还不大一样,感觉更偏向于身家清白的奴仆。
打个比方,李承乾如果要培养侍卫,皆会以宫庄里的住户优先,如果选拔太监,他们也不能拒绝。反正就是宫庄的主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宫庄的所有收益皆属于李承乾,但每月会有东宫里的太监给他们发放月钱。
就这么一个地儿,早让李承乾眼红的口水直流。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找李世民谋个官身,但转念一想,在皇宫里面待着哪里有外面这么潇洒。
钱不缺,人照用。
最关键的还是,作为一名穿越者,他不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第三十三章 日常消费
次日一早,
马车上。
李承乾侧躺在苏氏的大腿上,苏氏则轻轻的给他按摩头部。
前世他便有头疼的毛病,没想到穿越了还有,不过前世只能硬抗,现在嘛......那是相当舒服。
“婉儿,近来频繁迁移,可有疑虑?”
微微睁开双眼,李承乾黑玉般的瞳孔看向苏婉儿。
这段时间频频更换居住的地方,但从未回过东宫,他相信眼前少女应该有不少疑问。
“夫君自有安排,妾身听令便是。”苏婉儿低头,对上李承乾的双眸轻轻说道。
“嗯,难道你就不想问问吗?”李承乾继续道。
“不想,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婉儿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哎哟...
艰难养成第五十四天,难受。
李承乾心中哀叹。
原本还想给苏婉儿讲讲缘由,没想到别人压根不需要。
不过不需要就不需要吧,他对自己倒是有所安排。
反正就是浪,什么时候浪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好在大明宫距离太极宫不远,马车很快行驶到了长乐门,这已是皇城内部的宫门,再往前只能下车步行。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也从苏府驶出,前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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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政殿内,
长孙皇后站在梳妆台前,面前摆放的则是三四个颜色不一的小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
“殿下,您已经没有多少首饰了,就别再......”
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官面带难色,神情郁郁。
她是长孙皇后的贴身宫女,掌管尚服局,负责皇后日常穿着等等。
本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做了才知道让人心痛到无法呼吸。
前几年大唐灾害连连,国库内库都没钱,长孙皇后就把能卖掉的首饰全部卖掉,只剩下部分必留之物,连日常可穿戴的首饰都难以寻见。
好不容易这两年宫庄收成逐渐变好,内库也稍有积蓄。
结果陛下又开始提倡勤俭节约,皇后带头响应,甚至在宫中率领宫女一起织布。
贵为大唐皇后,都没过几天雍容华贵的日子,女官都替长孙皇后感到委屈。
现在听闻太子要离开皇城,皇后又准备拿出首饰来卖,女官连带着把太子都给埋怨上了。
好好地不在皇宫里待着,跑出宫去做什么。
“好啦,陈尚服。”
长孙皇后选出三件首饰后,又将盒子关了起来,这才转身笑道:“乾儿要出宫,我这个做阿娘的肯定要支持孩儿啊。”
陈姓女官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闷闷不乐的将首饰盒子抱回原位。
这时,有宫女小跑进来,躬身道:“禀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长孙皇后眼睛一亮,当即挥手让宫女领进来。
不一会儿,
宫女带着李承乾与苏氏走了进来,请安落座一气呵成。
然后......李承乾便看见了长孙皇后拿出了三件首饰。
一件玉花鸟纹梳,一件累丝纯金发簪,还有一件连珠纹金手镯。
只是让他有些懵逼的是,长孙皇后把手镯交给了苏氏,又把梳子和发簪交给了自己。
某看起来用得上这种东西?
“阿娘,您这是何意?”李承乾指着那件造型十分女性化的簪子道。
“自然是给乾儿你的。”长孙皇后轻笑道:“阿娘知你想出去做出事情,肯定缺不少银钱,内库里虽有积蓄,但宫内日常开销也大,陛下也常用作他途,阿娘只好拿些首饰于你,能换不少银钱。”
这...
李承乾还没来得及有反应,一旁的苏氏眼里瞬间聚集光芒,如同看见了偶像。
长孙皇后不愧是当代女子领袖,一言一行堪称典范。
“阿娘。”
李承乾回过神来,唤了一声连忙摆手道:“这些孩儿可不能要,再说孩儿也不缺银钱。”
“怎么可能不缺,乾儿莫不是嫌弃阿娘这些首饰不值多少银钱?”长孙皇后眨了眨眼,故作忧伤。
这一刻,李承乾感觉到了杀气。
四面八方的宫女眼中已带着怒气,甚至就连身边的苏氏神情也逐渐莫名。
得了,拿着吧。
李承乾表示投降。
虽然原主从没有管理过东宫的财务,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李承乾最近也大致了解过宫庄的产出。
1000户佃户,平均七口一户,每户按两丁(成年男子)计算,每丁分田80亩。
这就是16万亩地,相当于后世一个小型村镇。
而关内种又多种栗米,平均按照亩产1.5石来计算,就是24万石粮食。
现在长安粮价约4文钱一斗,这算下来就是9600贯铜钱。
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8到10贯,一年花费也就4、5贯的样子,而且还生活的不错。
由此可见,这宫庄当真如同聚宝盆般。
而且李承乾有个朋友很清楚长安城的消费,去一次青楼顶天一贯钱。
当然,除非遇到同道中人哄抬物价。
一年9600贯,抛开日常消费365贯,那也还剩下9235贯。
近万贯啊,就以唐朝的娱乐水平,李承乾当真想不出有花掉的办法。
开始还以为自己出宫会过上几日贫苦生活,没想到竟是掉进了铜山里。
所以,他自认对自己的经济状况了解,压根不缺钱。
不过毕竟是阿娘的心意,李承乾最后也没拒绝。
拿着就拿着吧,刚好样式不一,都可以给婉儿用。
回头自己在抽空找匠人打造些更好看的首饰送给阿娘,也算尽一份心意。
心中有了思量,李承乾也笑着接下了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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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立政殿里其乐融融时,甘露殿里的李世民却大发雷霆。
“废物,当真是废物。”
李世民目眦尽裂,一脚将面前矮桌踢翻,奏本洒落一地。
太监总管来福连忙上前,将地上奏本矮桌挪开,劝慰道:“陛下暂且息怒。”
“息怒,你让朕怎么息怒?”
李世民手指西北方,怒发冲冠:“朕让大军去打吐谷浑,他李道彦是怎么敢不听主帅指挥,擅袭党项,以致大唐儿郎战死数万人。”
“数万战士皆是我大唐虎贲,当年朕一路从岭南打到瀚海,一年时间连破萧铣的南梁,王世充的郑国,寇建德的夏国,战死士兵也不过万余,他李道彦是怎么带的兵?”
连续深吸几口气,李世民勉强压住怒火,问向传讯士兵:“说,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禀陛下,现李总管所率领的边路人马不足两万余人,能战者八千,已退守松洲。”士兵躬身回答。
“哼,朕命他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五万兵马,他就是这报答朕的,让他立即给朕滚回来。”
冷哼一声,李世民怒气不减道:“李靖怎么说,党项反叛,于西征吐谷浑可有变故?”
“李靖大总管已安排高总管看住党项,同时派出使者商谈。”
说到这,士兵将身子躬的更低一些,道:“李靖大总管言党项不足为虑,吐谷浑必灭,只是会多耽误一些时日,还有......”
“还有什么?磨磨唧唧的。”李世民眉头微蹙,不满道。
“李靖大总管还让臣请示陛下,要不要把党项一起灭了?”
第三十四章 历史文也退婚?
甘露殿中,
随着传讯士兵那句要不要一起灭了,气氛徒然变得有些怪异。
就连一旁的太监总管来福心中也涌出阵阵尴尬,差点在甘露殿中抠出个地下隧道来。
作为李世民的贴身太监,他自是知道事情的始末。
起因是因为吐谷浑伏允可汗曾派遣使节向唐进贡,还未返回,便大肆掠夺鄯州而去;太宗派人去责骂他一顿,并让他滚回来,伏允以病为借口不至,但派他的儿子尊王到唐朝请求和亲。太宗答允,命他亲自来迎,他又不至。
更过分的是虽然这伏允可汗嘴里说的好听,但一直进犯大唐边疆。
这下,太宗大怒,派兵征讨,是师出有名。
但党项就不一样了啊。
虽然党项酋主颇为贪婪,索要了不少财物,才愿意借道李靖让其痛击吐谷浑,但怎么说双方也是达成了盟约。
结果李道彦见党项对大唐没有防备,趁势突袭。
毁约偷袭,实为尴尬。
而且,就算要打也得等两年,找找理由啊,这般做法明显不配我天朝上国的威名。
所以,当现在李靖派人回来问要不要把党项一起灭了时,众人皆有些尴尬。
“灭肯定是要灭的。”
李世民先是定了基调,然后话锋一转,道:“你回去转告李靖,首要目标依然是吐谷浑,党项以稳为主,没有朕的指令不许再擅启战事。”
传讯士兵点头应是,躬身退下。
士兵刚走,便有小太监进来禀告,苏亶求见陛下。
“宣。”李世民点头。
片刻后,苏亶进了甘露殿。
身穿五品官服,青衣纁裳,冕带五旒。
看着衣着极为正式的苏亶,李世民心里泛起嘀咕,开口询问道:“苏卿可是有要事奏报?”
“是。”苏亶躬身应是,随后突然双膝跪地。
在唐朝,无论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见到皇帝都不用下跪;读书人俯身作揖,武人躬身抱拳即可。
跪礼,只在极为特殊的时候才会用上。
苏亶的下跪引起了李世民的好奇,当即开口问道:“苏卿这是何意?”
苏亶沉声道:“臣有一事想请教陛下。”
李世民笑道:“苏卿但讲无妨。”
“敢问陛下,太子殿下可是参与侯君集谋反一案?”苏亶额头触地。
‘啪’
李世民一拍书案,双眼似有精光闪过,阴沉道:“谁告诉你的?”
“臣不知,昨日午后,有人自府外扔进一纸条,上面写着这句话。”苏亶说完,便将纸条呈上。
来福将纸条转呈李世民,后者低头细看。
但泄密者敢用纸条传信,自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纸张是普通纸张,笔记也明显做过伪装。
这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泄密,李世民心中默默想到。
知晓侯君集造反一事的人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至少三省之中不少负责拟定、审核诏书的官员是知道的。
但知晓太子参与的人,那就少很多了。
除开那晚参与的几人,还知道太子参与造反的也就四位宰辅,宰辅们肯定是没问题的,程咬金这匹夫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那么......可是李承乾或者侯君集还将消息透露给了别人?
只是侯君集早已被处死狱中,也没法在找他逼问。
现在这情况,李世民反而是希望李承乾更蠢一点,是他把造反的消息透露出去,否则找不到这幕后搅风搅雨之人,事情可就大条了。
太子造反这消息真要公之于众,连自己都没法再偏袒。
必然只能一辈子隔绝在朝堂之外。
想到这时,李世民只觉烦躁无比,当即决定召李君羡去严查一番。
而李世民的话也无疑证明太子确实参与了侯君集造反一案,苏亶心里拔凉拔凉地,只为自家闺女感到命苦。
带着三分决绝道:“陛下,臣恳请陛解除婚约,允许和离。”
‘啪’
苏亶话音刚落,李世民猛的站了起来,血脉喷张,面色通红。
退婚???
找我李世民退婚???
“苏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李世民一字一顿,透露出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甘露殿中气温骤降。
苏亶的身躯开始颤抖,脑海中闪过这些年逐渐养大的闺女,想到那一声声稚嫩的阿耶,还是要紧牙关,字字泣血道:
“臣本雍州人士,隋末大乱,无法自处,幸得陛下看重,让臣追随身后;历经大小战役数十,族中父兄皆命丧其中,臣不曾言苦;然臣家中人丁单薄,仅有一女,自幼呵护备至,引为挚爱;臣实不忍幼女幽禁一生,冒死请求陛下开恩。”
随着苏亶的讲述,甘露殿里一时寂静无声。
李世民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最后又逐渐变为无奈。
他很想告诉苏亶,朕没株连你们全家就已经开恩了,但显然这样说过于不讲道理。
株连,得先诛首恶吧。
甚至就连侯君集造反,李世民也只是诛杀其一人,未曾牵连家人。
现在太子都没有伏诛,怎么也清算不到太子妃的头上。
没这道理啊。
更何况,他也想到了那着实坑人的一点。
大婚之日,造反之时。
这么算下来,造反还在大婚之前,反而有骗婚的嫌疑。
明明说好的是太子大婚,结果当晚就变成庶人。
这......饶是以李世民的城府都觉得面色发红。
蠢儿子当真是坑的一手好爹。
吐槽间,李世民斟酌着开口道:“苏卿,太子确实牵连侯君集造反一案,但现已改过自新,幽禁......纯属子虚乌有。”
“陛下,您应知臣所言何意。”苏亶抬起头,顿了顿继续道:“幼女与太子婚姻一事皆是臣一人做主,臣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万般惩罚臣亦甘之如饴,只求陛下开恩,能让幼女回到家中。”
苏亶虽没有言明的语中之意,但俩人都很清楚。
只要太子确有造反一事,那东宫之位必然转移他人。
而自古以来,却没有哪一个前太子得以善终。
这一点也正是李世民心中所郁结的一点,他下令隐藏消息与和太子的五年之约,不仅仅是给太子重回东宫的机会,更多的还是想救太子一命。
但李世民心中也清楚,这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靠自身努力坐上太子之位?
坊间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看着态度强硬的苏亶,李世民心中更是烦躁无比,甚至突然开始有些羡慕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昏君。
至少,他们做事不用讲道理。
罢了,和离就和离吧,李世民转头看向来福。
“去立政殿把那逆子给朕叫过来。”
第三十五章 先声夺人
皇宫。
在某条不知名回廊上,来福、李承乾向着甘露殿疾行而去。
天上下着绵绵细雨,轻轻地落在回廊顶上,又聚集为水流滴答落下。
伴着春雨,来福详细的给李承乾讲述了事情经过。
真的假的?
这是李承乾的第一反应。
封建时期啊,还有人敢退皇室的婚?
真当这菜市口的铡刀钝了?
还是说,这是创作道路上必须带上的套?
但,经过李承乾仔细思索后,又觉得此事还真有可能发生在唐朝。
因为唐朝在初期,也就是贞观年间,其实皇权并没有后人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唐朝之后咱就不说了,都知道儒家逐渐占据主流后,提倡天地亲君师,将皇权提高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
单单说唐朝之前,无论是秦朝还是汉朝,每一个朝代的建立,几乎都是鲜血满地,从南杀到北,从东干到西。
待皇朝建立后,就会发现世家与各地贵族集团基本都被打散,几乎没人敢反抗皇室。
而唐朝不一样的是,国内各种杂七杂八的势力极多。
五姓七望、山东士族、关陇贵族、江南华族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世家宗族的历史,长远点的甚至能牵扯到魏晋时期,实力极为强劲。
这就导致了许多世家宗族口头上把皇室当成一回事,身体上鸟都不鸟你。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有好处,就是这群人毕竟历经多朝,相比百姓能力要强出许多,虽然他们都以家族为重。但在吃饱喝足的同时也可以让皇朝快速发展强大起来,贞观盛事与他们脱离不了关系。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李世民为政的手段确实强。
但凡换个弱点的皇帝,就无法平衡各方需求,从而唱成独角戏。
运气好叫做皇权不下乡,运气不好就是傀儡皇帝。
想明白这一点后,李承乾就理解为什么退婚这种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别人敬畏李世民,敬畏的是能力,而不是身份。
“殿下,可有对策?”眼见甘露殿越来越近,来福有些担心道。
“福叔,且放宽心,这婚要能退,孤倒立洗.....信孤便可。”
言语间,李承乾神色颇为自信。
自己那丈人担心的不过就两点,一是怕苏氏被幽禁过得不好,二是怕自己将来被新皇干掉。
第一点已经解决,至于第二点......简单!
很快,李承乾便来到了甘露殿内。
李世民站在书案前,全神贯注的临摹字帖,含义很是明确。
在朕的眼里,这甘露殿......没人!
至于苏亶,则是跪坐在一旁,不过此时看见李承乾走进来后,那眼神才叫一个复杂。
李承乾愣是从这眼神里脑补出四十二集电视连续剧。
向埋头苦干的李世民行过礼后,他这才看向苏亶,决定先声夺人。
这也他路上定下的策略.
在古代与文人辩论殊为不智,最好的办法就是占据主动权,将对方拉进自己的节奏,这样才能胜利的希望。
看着眼神复杂的苏亶,李承乾脸上蓦得浮现些许担忧,开口关心道:“敢问苏公,可是有眼疾?”
“见过殿下,臣没有......”
苏亶照例行礼后,拒绝的话到了一半突然收住,改口道:“臣确有眼疾,看错了人,做错了事。”
好家伙,这是隐射我啊。
李承乾呵呵一笑,继续道:“那敢问苏公,早错与晚错,孰轻孰重?”
苏亶没摸清脉门,顺着答道:“若一定出错,那自是早错轻而晚错重。”
李承乾又道:“那长错短错,又孰轻孰重?”
苏亶答道:“同一件事,长错重而短错轻。”
李承乾点点头,突然有些感慨的道:“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某件事一定会出错,那是在幼时出错好,还是待华发满头时出错好?”
早错早改!
这问题苏亶想都不带想的,直接答道:“自然是幼时。”
“苏公所言极是。”
李承乾收起笑容,一秒入戏,长叹道:“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犯了错,不过春秋曾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下苏亶可算是听明白了,太子殿下是在解释造反一事。
早晚都反,不如早点反。
至于长短,指的则是造反的影响。
而最后的年龄就更加直白,小时候造反有改正的机会,长大了可就没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甚至太子殿下还从中选择了最优解。
只是,什么时候造反成必选项了?
苏亶有些懵逼,下意识瞄了眼李世民,发现他依然专心致志的临摹字帖,顿时心里一惊。
甘露殿就这么大,陛下不可能听不见太子的言论。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陛下认同太子殿下的观点?
啧啧啧,细思极恐啊!
苏亶不敢深究这一点,只把目光再次放在了李承乾身上。
毕竟就算造反是事出有因,但后果却依然需要承受。
现下陛下不再深究,未来可就说不准了。
关键的,还是要看太子殿下怎么做。
念及于此,苏亶颇为好奇的出声询问。
“殿下欲何为?”
“出东宫,入百姓。”
“如何自保?”
“身为宝剑心为刃,何需自保。”
苏亶懂了。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显,他走出东宫离开朝堂,是去获得民间世家大族的支持,而且后一句更表达了不仅仅为求自保,还有想要利用这些势力的支持重回东宫的想法。
这倒不失为一招好棋。
太子殿下牵涉造反一案,现在最好是低调行事,把目光从朝堂转向民间,既可以默默积蓄力量,又可以等待风波逐渐平息。
而且陛下明显没有放弃太子殿下,关陇贵族的领袖又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山东那边近几年也对朝堂有些兴趣,可以拉拢,江南那边属于关起门来自己玩,但应该也不会拒绝太子殿下的善意。
待太子殿下归结民间势力后,再重回朝堂,事件也已平息。
届时......进可攻,退可受。
苏亶眯起双眼,看向李承乾,发现他面容淡然,负手而立,自信十足。
很好,自己果然猜对了。
只可惜苏家为官者仅自己一人,品级也不过从五品,放在外面可能勉强够看,但在争储这种事件中,完全帮不上任何忙。
拖了殿下后腿啊。
想到这时,苏亶心中有些愧疚。
然后,又在刹那间愣住。
不对啊......
自己明明是来退婚的,怎么就愧疚起来了?
这造反是太子殿下参与的,后果是咱闺女一起承受的,闺女才是受害者啊。
咱.....是受害者家属呐!
第三十六章 隐疾
就在苏亶正冥思苦想之时,台上的李世民险些笑出声来。
要不说旁观者清呢。
李世民发现在自家蠢儿子抢先开口后,节奏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而后又利用自己闭口不言的状态,把造反一事给扭曲成了必须造反。
最让人乐呵的是,待苏亶的两个问题出口以后,画风完全跑偏。
从因造反而退婚,变成了如何重回东宫!
通观全场,李世民对自家那蠢儿子的对策有了相当的了解。
蠢归蠢,这事办的不糊涂。
眼见苏亶似乎要回过神来,李世民抬起头,补了一刀。
“苏卿,太子重回东宫一事你不必多想,此事他与朕已有五年之约,至于他使用何种办法,你与朕且拭目以待。”
苏亶:???
陛下,臣是来......的啊?
嗯?
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苏亶内心一阵恍惚。
退婚,是因为担心闺女被幽禁一生,但现在幽禁显然已经解除。
其次,是担心殿下失去太子之位后将来会被清算,但现在太子言明想要重回东宫,这自己乃至苏家都帮不上忙啊......
莫名的愧疚再次升起。
所以,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是为了给殿下道歉来着?
就在苏亶彻底陷入某种怪圈之时,李承乾青涩的脸上浮现笑容,柔声道:
“苏公,今日婉儿也恰在宫中,她平日里对您念叨得紧,是否唤来见见?”
苏亶闻言,猛的点头,“甚好甚好。”
见见女儿也不错,正好看看自家闺女到底过得怎么样。
就这样,随着內侍的传唤,甘露殿里一时无声。
.
片刻间,苏氏进入甘露殿。
朝着李世民福身一礼后,看向苏亶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出嫁的女儿再看爹娘,那种感情男人当真无法理解。
开始苏亶还被吓了一跳,好在一番细聊之后,他也得知苏氏过得很好,单纯只是想念爹娘。
这下,苏亶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心想让自家闺女回家看看苏母,但这又不符合礼法。
在唐朝以前,嫁入宫中的妃子是不能回家的省亲的。
哪怕唐朝时期以孝治国,注重国人道德培养,妻子若要回家省亲也需要获得丈夫首肯,同时这种情况也不是时常都可。
毕竟外嫁后还总往娘家跑,会有一种受到欺负的感觉,夫家自家都会被戳脊梁骨。
是以苏亶想开口,但被礼法所阻。
李承乾看懂了苏亶眼中之意,主动开口道:
“苏公,既然婉儿想念阿娘,不妨带她归家看望,也算孝道。”
苏亶眼眶一红,又悄然瞄了瞄李世民,发现陛下并未反对,顿时略带激动的躬身九十度,做了一个长辑。
苏氏美眸内亦是布满欣喜,泛起潋滟水光,轻咬红唇朝着李承乾甜甜笑着。
事已至此,苏亶也收起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美滋滋的带着闺女回了苏府。
不过虽然获得了殿下同意,苏亶也是小心翼翼,出了甘露殿就让內侍找了个黑色帷帽来,黑色纱布将苏氏从头盖到脚,上了马车都不让取下。
直到马车进入苏府内院,苏亶才松了口气,扶着闺女下了马车,神色得意的大吼:
“娘子,且看某将谁带回来了。”
正在府中担惊受怕的苏母听见夫君吼声,连忙迎了出来,刚跨过门槛,便看见夫君身旁站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婉儿。”
苏母一声悲呼,踉踉跄跄跑了过来,将苏婉儿一把抱入怀里。
母女俩相拥而泣。
好一会儿,苏母才松开苏氏,转头看向苏亶,愧疚又自豪的说道:“是妾身以往不懂事,给郎君添了麻烦,没想到郎君竟真的让陛下退婚,当真是......”
“退婚?阿娘为何要退婚?”苏婉儿愣住,出声询问。
“诶呀,不是阿娘退婚,是婉儿你啊。”苏母摆摆手,心疼道。
“咳咳咳,娘子且听为夫一言。”
话题逐渐跑偏,苏亶不得不打断了母子俩人的对话,将此事首末娓娓道来。
听见未曾退婚,苏母眉头紧紧皱起,直到苏父详细解释陛下并未放弃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只要现在还能继续经营自己的势力,未来就算不能重返东宫也能自保无虞时,苏母才慢慢放下心来。
至于苏婉儿,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十分感动父母为自己做的事情。
待二老目光看来,苏婉儿自是缓缓讲起了在大明宫白天的生活。
轻松、舒适,除了偶尔陪殿下去散步以外,殿下还拿出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以供玩耍。
听见幽禁的生活这么美好,苏母苏父皆是愕然,下意识仔细打量起了闺女的面庞。
肤如凝脂,肌赛霜雪。
保养的比以前都要更好。
苏父一手抚须,满意至极,闺女没有受欺负比什么都好。
苏母则是脸色一变,朝着苏父望去似乎想确定什么,结果发现苏父笑得很是矜持。
笑?
这么大问题看不出来,好意思笑?
苏母眉头一竖,没好气说道:“笑什么笑,婉儿回来了不去张罗饭菜,杵这作甚?”
苏亶笑容一滞,不可置信道:“娘子,您这是什么话,说好要听为夫的呢?”
“听听听,听个鬼啊,啥也不懂。”
苏母将苏父推攘到一旁,拉着苏婉儿进了内屋,反手将屋门也锁了起来。
门外苏父怔了半晌,嘴唇几番开合想放点狠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默默踱步走向东厨,吩咐老妇今日饭菜可整丰盛些。
哼,某只是爱女而已。
至于门内,气氛则十分严肃。
苏母把闺女头上帷帽摘了下来,又将她按在胡床上端坐着,从上到下细细打量。
脸颊,下颚靠近脖颈处泛有淡淡红晕。
双臂,双臂紧贴乳侧,下肘略微分开。
头发,依然青涩,光泽较少。
***,苏婉儿衣衫严实,苏母暂未发现疑点。
腰部、臀部这两处,因没有走动,也暂时略过。
但瞳孔清澈透明,大腿严丝合缝。
一遍看完后,苏母只感觉阵阵眩晕。
出大事了啊。
前几点苏母还勉强可以解释,帷帽不够透气导致脸颊红润,略微紧张导致双臂贴身,未曾洗头有沙尘覆盖,只是最后那两点......
苏母勉力咽了口唾沫,干涩道:
“婉儿,殿下可有隐疾?”
第三十七章 我懂
房内。
苏婉儿被苏母一顿操作弄得满头雾水,听见问话更是有些呆滞。
“阿娘,是何隐疾?”苏婉儿薄唇微张,道。
“诶呀,就是...是...是...”
苏母急的满头大汗,支吾许久,才突然眼前一亮,连忙道:“腿疾,殿下可有腿疾?”
苏婉儿小脑袋微偏,下意识回想李承乾走路时的模样,片刻后认真道:“阿娘,殿下行路无碍,不曾有疾。”
“哎哟我的傻闺女哟。”苏母一拍脑门,龇牙咧嘴好不难受道:“不是走道的那条腿。”
苏婉儿:???
不是走道的腿?
那有何用?
再说,人都只有两条腿呀,只有牛马腿才多。
苏婉儿被苏母彻底搞迷糊了。
苏母则彻底被闺女整崩溃了。
当初给你看的画册,那旁边不是有文字说明吗?
甚至阿娘订购的还是精装版画册,连台词都有。
怎么闺女你就啥也不懂呢!
苏母急的满头大汗,但这事却又不是小事,强忍着尴尬单刀直入。
“婉儿,你可还是处子之身?”
???
苏婉儿头上浮现三个硕大的问号,俏脸霎时间通红一片。
阿......阿娘怎会问这种羞人的问题?
emmmm,自己与殿下已行过房了,不再清白,应该不是处子了吧。
“愣着干什么,快说呀。”苏母扶住苏氏肩膀,强行将她转了回来,疾言道。
而且问出口后,苏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旋即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好好指点指点闺女。
宫中可不比在外,不得宠是大问题。
“行.....行过房了。”苏氏小声嘀咕。
“行过房了?”苏母双眼瞪圆,不可置信道:“如何行的?”
“啊......这也要说么?”苏氏与苏母同款瞪眼,同款不可置信。
“说,必须说。”苏母斩钉截铁道。
苏婉儿有些扭捏,但看着苏母强硬作态,只能将如何行房一事慢慢道来。
只把苏母听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呆。
找东西?
多大个地儿,什么东西找不到?
这洞房入得比自己当年可刺激多了,苏母硬是用了大毅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主要看着闺女这害羞的模样,自己要是随便发出点声音,估计就没了下文。
只是后来听见李承乾道出理由时,苏母突然被击中内心的柔软。
因为担心婉儿身体,所以没有行房?
瞅着闺女那一脸娇羞的模样,苏母没来由升起阵阵羡慕。
亏自己还担心她不受宠,担心她无法照顾好太子。
结果这傻闺女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反手一巴掌呼自己脸上。
要知道当年自己大婚那天,苏父这臭男人可没说担心自己身体,反而是整宿没让自己睡觉。
这时,苏母突然发现闺女脸上娇羞消失,转变为了幸福。
“次日清晨,殿下便让我以后唤他夫君。”苏婉儿做了总结式收尾。
“哼。”苏母轻哼一声,酸唧唧的道:
“这很正常,改变称呼什么的,是男人的通病。”
苏婉儿点点头,没有在意母亲语气的变化,回想成婚后的生活,眼角浮现淡淡笑意,单纯如林间麋鹿。
只是苏婉儿单纯,苏母却没有这么乐观。
男人对你得爱只是一时的,他也有需求,短时间还好,这时间长了怎么可能忍得住?
至于小青......罢了。
当初为了找的同房丫鬟可以照顾闺女久一些,小青比自家闺女还小一岁,只是现在换侍女肯定是来不及。
想到这,苏母突然有些犯愁。
这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干等着?这不可能。
苏母心中几乎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可是在宫里,有无数胭脂蝴蝶,真要让闺女干等着,就怕到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
更何况闺女生第一个孩子还指不定是男是女,万一是女孩儿,那要再生又得耽搁一两年,如果第二胎又是女孩儿......
等闺女生出嫡子,说不准那些庶子都长大成人了。
受欺负了怎么办?
就女儿这智商,斗的过谁?
十八书斋里面的话本,可是写了不少这样的故事。
苏母想得很是长远,越远则心里越是担忧。
不行,必须要有突破。
只是在太子身边,估计没什么做饭的机会,那么......
苏婉儿乍听之下俏脸又布满茫然,转头看到苏母的表情后,她想起了出嫁的前一晚,母亲也是这样神神秘秘的掏了本画册出来。
所以......又是学习新知识的时候了?
下意识心里升起数不清的害羞,但很快苏婉儿强自镇定下来,装作一副大家都是过来人的模样,大气的点点头。
“阿娘,您直说就行,我懂。”苏婉儿扬了扬下巴,愈发老练。
“好,既然如此,那咱娘俩就来一场女人之间的交谈。”
苏母几次深呼吸后,压住心中情绪,摆出一副莫得感情的样子进行教育。
“**************......”
“**************!!!”
“**************。”
(对不起,根据大唐法律,您的输入法结果不予显示)
良久良久...
苏婉儿面色从粉红到潮红,再到仿佛可以滴出血来,接着又红到发紫,一直持续到屋外远处传来苏父用膳的呼声才结束。
“阿娘,您扶着我一点行吗?”苏婉儿坐在床头,言语中带着泣声。
“没事儿,阿娘给你找件新襦裙就好。”
说罢,苏母又摆出一个过来人的模样,安慰似的道:“你直说就行,我懂。”
“娘!!!”婉儿哭了。
.
少倾,
待苏婉儿哭声止住后,苏母才略带嫌弃的撇撇嘴,转身打开了一旁的衣柜。
一条绛红色印花罗,一条高腰间色长裙,一双金色绣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女性用品,这也是苏母找衣服时临时想到的。
虽说太子身边肯定有宫女采办,但苏母总觉得没自家用起来舒服。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全来了一套。
随后,苏母又拿出尘封柜底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100片金叶子。
苏母从中拿出一半,又找了快黑布将其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连带着衣物一起递给了苏婉儿。
这也是她对闺女一家去宫庄的支持。
而就在苏府嬉笑晏晏时,甘露殿里的气氛却是......十分严肃。
第三十八章 翻倍
甘露殿。
自从苏亶带着苏婉儿走后,李世民便抬起头盯着李承乾。
李承乾不解,但也毫不示弱的盯着来福。
来福...则盯着李世民面前的陶杯,心里估算着再过一刻又该给李世民换茶。
一刻钟后......
来福首先解放,默默上前将陶杯拿起,然后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李承乾失去了焦点,转过头来对上李世民,顿时洒然一笑。
“阿耶,这来福也太不懂事儿了,孩儿盯了他半晌,他才知道去给您换杯热茶。”
李世民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盯着。
这平静中蕴藏着汹涌的目光,让李承乾心底发毛。
他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而且被一个长期身居高位的人盯着看,那种紧张感能抑制住呼吸的本能。
只有忍不住时才会偷偷小吸一口气,然后从鼻腔缓缓流出。
说到底还是有些不熟悉的缘故,而且也有着原主对李世民那种既尊敬又害怕的情感惯性影响。
若高台上坐着的是李渊,李承乾估计自己早滚上去一起坐着了。
许久之后,李世民终于开口。
声音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承乾,你如何看待民间士族?”
民间士族?
李承乾闻言一愣,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李世民是因为苏亶退婚这事而恼怒。
不过有了方向,刚才那种忐忑的感觉也消散不少。
毕竟恐惧源于未知。
至于李世民口中的民间士族,略微思索后,李承乾有了猜测。
士,代表着文人。
民间,则是朝堂之外。
合起来便是朝堂之外的文人。
嗯,大唐这样的文人极多,几乎出自大部分山东士族与五姓七望。
这也是李世民一直以来实行打压政策的效果,这部分人都没进入朝堂。
而此刻,李承乾也明白了李世民的隐藏在问题背后的考较。
不就是为何要防着士族,不就是科举制度产生的原因,不就是历史上李世民孜孜不倦为之奋斗的事情嘛。
李承乾心中一声轻笑,脑海顿时浮现出前世看得那些研究论文。
微微一整理,四万八千二百一十四字的感言已准备就绪。
“阿耶,孩儿认为,士族可用,但也要防。”李承乾自信颔首道。
“哦,如何防?”李世民挑眉道。
“降低士族为官者职位上限,减少朝堂内士族出身的文人比例。”李承乾道出了两个核心点。
这也是李世民对他们所使用的手段,慢刀子割肉。
纵观贞观年间,士族出身的文人少有在朝堂能够占据高位的,哪怕因各方平衡出了个萧瑀,但也遭六次罢相。
但是,如果在把目光往下看,就能发现有许多县令县丞这一级别的官员,多为士族文人担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不选当地望族的人担任一官半职,那空降的县令完全镇不住场子。
不过士族文人也不傻,自然能看出李世民的险恶用心。
可县令县丞好歹也是一个区域的一二把手,自家人担任也能有些好处在,总比真来个外人要过的舒坦。
局势大约就这么维持着平衡,双方的博弈则在另一个层面。
这便是政治手段了。
高台上,李世民听了李承乾的解释没有什么反应,突然开口转移了话题。
“去宫庄前,从东宫里调500侍卫。”
又到侍卫身上啦?
李承乾在这一瞬间与来福有了共情,并暗自决定下次不再欺负他。
只是东宫里的侍卫,李承乾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
里面可有不少身居要职的小伙伴啊。
这群人吃喝玩乐还成,要说其他的,李承乾只能表示恕不奉陪。
“阿耶,孩儿可否自己招人训练?”
“自己练兵?”李世民反问了一句。
“对,孩儿对阿耶当年纵横山河十分向往,自己也钻研过不少练兵之法,有了一点点心得,此番既有机会,便想略作试验。”
有求于人的李承乾顺势一发马屁,而后突然又想到了重点,连忙补充道:
“当然,孩儿自知练兵之法深奥无比,当今世上唯有阿耶堪称一绝,但阿耶政事繁忙,孩儿自是不敢多加叨扰,不知阿耶可否派遣两名內侍相助孩儿?”
打了个补丁,李承乾才算松了半口气,毕竟有造反的前科在,现在还想自己练兵,那肯定不能背着李世民。
所以,让老李派两名內侍来监督,那必然是正确的选择。
李承乾还在心里感叹自己反应够快时......
李世民听懵了。
真懵了!
瞅瞅这蠢儿子说得什么话?
先夸自己纵横山河十万里,又夸当今世上唯有自己练兵一绝,然后呢......?
派遣两名內侍相助?
这不摆明了虽然知道练兵之法深奥无比,也知道他自己只有那么一点点心得,但依然选择用自己的办法练兵。
换言之,就是看不上我李世民的兵法呗?
当老子的让当儿子的当面挑衅了?
李世民气急而笑,心中来来回回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要教训这蠢儿子一顿,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而且,就用练兵之法!
“呵,想练兵,可以。”
李世民冷笑一声,接着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一听真可以自己练兵,李承乾心里大喜,当即豪气道:
“阿耶尽管吩咐,莫说一个要求,再多半个也无妨。”
“行,这可是你说的。”
李世民看这蠢儿子一脸欣喜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龈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练兵,我让宿国公也同时练兵。就以半年为期,你俩比试一次,若是你输了,这500人给我原地解散。”
李承乾:???
两世为人,就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输了原地解散......
“阿耶,那赢了呢?”李承乾将心底的想法问了出来。
“赢了?”
李世民声音有些虚高,又再次确认了一遍,“赢了?”
“对。”李承乾青涩的面庞写满了单纯。
“赢了你兵马数量翻倍,然后半年后再比,若还能赢,再翻倍。”
李世民嘴角轻挑,嘲讽意味十足。
第三十九章 男人女人
甘露殿中,一时无言。
半晌后,李世民目光聚集在李承乾身上,发现他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侧耳倾听。
“五百翻倍就是一千,一千翻倍就是两千,两千之后是四千、八千、一万六、三万二。”
“只用赢六次,三年时间,掌管大唐第十七卫?”
“横扫四方卫之承乾大将军?”
幸福来的有些突然,李承乾一时石乐志。
从内心讲,他并不认为现代练兵法在这儿一定能赢,但至少这是个机会啊。
更何况,只要操作得当,也不是没有赢的希望。
为什么喜欢大唐,为什么要穿越大唐,不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在这个时代,全世界最顶尖最强大最牛逼的作战队伍吗?
谁不想鲜衣怒马,率万军前行,目之落点,尽踏于足下。
谁不想一声令下,引万马嘶鸣,音之到处,皆揽于怀中。
.
一旁,
李世民脸颊抽搐。
儿子蠢得有些彻底,他无言以对。
才几息时间,蠢儿子连卫的名称都想好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除了给予他有限的父爱,再无其它。
“养兵,用自己的钱。”李世民想从蠢儿子脸上看见一个怕字,故意厉声说道。
“阿耶,这是自然。”李承乾一脸大气。
按照大唐成年男丁的大致饭量,也不过日两升,月六斗。
这是什么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以现在一斗米不过4文钱,一个成年男丁每月吃24文钱。
哪怕要辅以高强度训练,需要多吃,翻个两倍也才72文钱。
五百个人,一个月三万六千文,一年四十三万文。
乍一听很多,换算成贯,仅仅只有432贯。
哪怕加上肉食等等,一两千贯也绝对能搞定。
但要知道有宫庄啊,年产近万贯的宫庄,当真是包里有粮,万事不慌。
事情谈到这一步,甘露殿里火药味甚浓。
俩人目光对视之间,皆是跃跃欲试。
李世民是有心想教训自家蠢儿子,李承乾则完全秉着科研的态度,想知道后世与现在练兵之法的差别。
毕竟,搞科研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对了。”
李世民突然开口,语气阴沉:“你可知苏亶如何得知的消息。”
苏亶如何得知的消息?
李承乾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感情自家这老丈人应该属于被封锁消息的一方,要不然李世民也不会这样问。
当即摇头道:“孩儿不知。”
“此事背后另有其人......”
说着,李世民便将苏亶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道:“你可是将造反一事还告诉了他人?”
神秘人?
墙外的纸条?
李承乾微微愣住,翻看过无数遍自身记忆,他早对此事烂熟于心,可以打包票说自身绝无可能泄露消息。
那是侯君集?
或者是偶然得知此事的官员说漏了嘴?
随便一想便有无数种可能,李承乾也发现了此事的棘手。
最难的问题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你觉得对方知晓此事,但别人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毕竟这年代又没有测谎仪。
而且,若是太子参与造反一事全面曝光......
按照现在众人对礼制的看重,他不用想都知道会给自己凭白增添许多麻烦。
于是,李承乾开口了。
“阿耶,可以多多注意张亮、李义府、许敬宗、薛万彻、柴令武、萧瑀等人。”
李世民:???
这么多?
竟然有这么多人想反我李世民?
“他们都知晓此事?”李世民声音突然干涩起来。
“不,这都是孩儿猜的。”李承乾理直气壮,来自挂壁的超能力。
‘砰’
李世民一拍书案,心底有些庆幸,但更多是怒气,“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这般胡乱猜测?”
是史书......
这句话在李承乾脑中浮现,但嘴里很快认怂道:“是是是,孩儿错了。”
他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这些名字出现在李世民的耳朵,那么想不引起注意都难了。
若幕后之人真在这几人其中,平日里定有些蛛丝马迹。
“哼,滚蛋吧......”
李世民被气得够呛,没好气的摆摆手,目光重回书案上时,又突然开口叫住,“等等,这幅字帖拿回去,空闲时间多多临摹,武重要,文也不能缺。”
“孩儿明白。”李承乾点头道。
朝着李世民微微躬身,李承乾转身出了甘露殿。
他要去接媳妇,然后......
招兵买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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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专属马车奔驰在朱雀大街,李承乾则坐在车内闭目思索。
对想不通的事情进行复盘,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甘露殿中的谈话很跳跃,但苏亶的经历告诉他,当你认为别人谈话很跳跃时,通常是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当时茫然,但从后往前反推要简单许多。
李承乾很快便确定了问题所在。
问自己对世家的看法!
因为整场交谈,只有这个问题与造反一案无关。
根据答案,往前推测问题出在哪,然后,以后谈话需注意。
经过逐字逐句的复盘后,他发现了华点。
‘出东宫入百姓’与‘身为宝剑心为刃,何需自保’。
这两句话是他对苏亶询问的回答,意思也很简单,就是我要出东宫,去近距离接触平民百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将像锻造宝剑一样的磨砺自己,然后心里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这显然属于一个穿越者的标准回答,李承乾自认没问题。
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仅这个问题李承乾想不通,甚至就连出甘露殿时,李世民让来福传给自己的那句话也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东宫与宫庄是一体的’?
思索间,马车抵达苏府。
苏父苏母提前得到消息,将苏婉儿重新包装好,送上了李承乾的马车。
望着风度翩翩的李承乾,苏父嘴唇蠕动,最后又颇有深意的长叹道:“殿下,此行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这到宫庄不过数十里地,不至于不至于。
李承乾只当苏父是在客套,笑了笑拱手道:“老丈人尽管放心,若是您二位想念婉儿,也可随时来城外宫庄游玩一番。”
苏父眼睛一亮,“好说好说,殿下果真才思敏捷。”
随即,李承乾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郎君,殿下说得对啊,以往咱们入宫不便,但以后出城可简单多了,没事可以去多看看婉儿。”苏母站在苏父身旁,自然也听见了李承乾刚才的话语,眨眼间想到了许多。
闺女没同房,又怕她斗不过妾室,怎么办?
没事上门多看着点啊,也能帮衬着闺女。
这一刻,苏母突然觉得太子和闺女去宫庄住,简直不要太合适。
苏父眼神斜睨,带着丝丝嫌弃道:“你懂什么,殿下是做大事的人,那句话可是对为夫说的,目的是告诉为夫,以后若有大事要谈,可借助看望闺女的由头。”
大事?
有什么事能比殿下传宗接代大?
苏母脸上嫌弃更甚,拳头悄然握紧,道:“你才什么都不懂!”
苏父目光隐晦的扫过妻子紧握的拳头,负手离去:“哼,妇人。”
苏母想到自己与闺女不同的大婚之夜,悲从中来:“呵,男人。”
第四十章 兵法
马车上。
李承乾心里爽的飞起。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从规矩繁多的东宫出来,那种自由的感觉可谓美妙无比。
同时,他也给自己定下了后续计划。
算起来与李世民已经有了两个赌约,一是五年内靠自身努力重回东宫,二是为期半年一次的练兵比试。
只是第一个赌约李承乾并没有太过在乎。
道理很简单。
从一介平民到东宫太子,这其中差多少级官职,又差多少级爵位?
五年时间,没可能的。
当初俩人这样约定,其主要目的还是搭个台阶。
毕竟一个造反一个被反,不找补找补,确实挺丢人的。
当然,李世民也是为了给李承乾一定的压力,看看他全力以赴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这个程度,才是李世民真正想要衡量的目标。
做得好,达到他的心里预期,则赌约生效,李承乾依然是太子。
没做好,那就麻利滚蛋。
但是......第二个赌约就不一样了啊。
它有彩头!
五百亲兵,赢了翻倍,这可真的是太香了。
哪怕后期人数稍微多一些,也完全可以编入东宫十率府,成为自己手中的军事力量。
要知道兵权在这个时期,其实是个非常非常恐怖的东西,重要性远在金钱之上。
而且还有一点比较关键......
李世民若不给兵权,李承乾是打死也不敢碰一下的。
像今天这样的赌约,以后就算有直属军队,那也是靠自己能力挣来的。但如果是李承乾自己去联络那些将军,就是图谋不轨。
严重点,就是结党谋逆。
可惜不知道李世民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做出了这种决定,李承乾翻遍词典都没法形容。
就他娘的不讲道理。
不过有了机会,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
正因如此,他下阶段计划几乎全面围绕第二赌约展开。
招兵,训练。
按理说招兵是最简单的,初唐尚武之风十分普遍,而且又实行的是府兵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个上过战场的男丁。
但李承乾却不大满意,他不想用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
至于原因,则与前世那些公司招员工,大多数岗位只要应届生一样。
年轻、单纯、易于管理。
更有甚者都不用你费力忽悠,他们就自我攻略了。
而那些上过不少次战场的老**就不一样,很多都自带军队里的陋习。
所以,李承乾把希望放在了宫庄的佃户上,朝着坐在左侧的小安子询问道:
“你可知宫庄内的具体人数?”
小安子闻言连忙点头,这些他早已抽空背熟,就等殿下问到。
“殿下,宫庄内佃户共1024户,平均每户有7人。”
“其中十八岁以上的中男与丁男共2233人,平均每户2人。”
“同时宫庄内佃户因无需服兵役,残疾者很少,大多可用。”
听着小安子的讲述,李承乾心中开始估算起来。
宫庄内人数不少,自己招500人,平均下来每两户提供一人,这应该没什么问题。最不济,也能提供大半兵源。
那么,接下来就是将领的问题了。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可见将领对士兵的影响力。
在将领的选择问题上,李承乾突然感受到了麻烦。
首先,对手是程咬金,一个千年后都流传着赫赫威名的开国武将。
虽然他大概率不会亲自下场,但随便从身边派名副将出来,哪怕只得他一二真传,实力也不容小觑。
与这样的人对垒,自家武将弱了能行吗?
再者,想要赢得赌约,也不单单是会练兵就成。
练兵之法,掌兵之法,用兵之法,缺一不可。
但这个时代的有能之士都有一套属于自家的绝学,无论是文学还是兵法全是成体系的,而且多少有点精神洁癖在里面。
换句话说,就是门户之见比较重。
如果李承乾想要坚持用自己的办法练兵,就没什么希望寻得其他名将军神的助力。
那掌兵与用兵该怎么办?
自己上手指挥,在比试时调度各方面人马?
别搞笑了,纸上谈兵了解一下
想到这,很有自知之明的李承乾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原本他只是单纯本着科研的态度,想试试后世练兵之法与古人能不能擦出火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就是玩!!!
但谁知道李世民能画这么大个饼?
这谁遭得住?
果然,人不应该有太重的贪念啊。
李承乾心里轻轻批评了自己一句,然后立马思考有没有什么方法手段,可以让这些名将放弃门户之见,愿意帮助自己。
毕竟饼都到嘴边了,一口不吃不是咱干饭人的风格。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突然感觉到自己双手被一双柔荑悄然握住。
低头看去,苏婉儿小手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中,此时似乎感受到自己的注视,手都僵硬了少许。
“怎么了婉儿?”李承乾抬头笑问。
“妾身见殿下眉头紧锁,似有烦心之事。”
苏婉儿甜甜一笑,继续道:“若非机密,殿下可说与妾身解忧。”
“嗯......你叫我什么?”李承乾眉头微扬,不答反问。
苏婉儿俏脸一僵,显然没想到李承乾这个时候还关注称呼问题,随即轻咬薄唇撇了眼车厢里的小安子。
“没事儿,他不是外人。”李承乾随口道。
小安子不明所以,但听见李承乾这么说,得意地朝着苏婉儿挺了挺胸膛。
然后,被李承乾一巴掌呼在脑后勺上。
李承乾:也不知道怎么肥事,最近看见后脑勺手痒痒。
“噗嗤。”
苏婉儿难忍笑意,但嘴里还是软软地道了声:“夫君。”
这回她想明白了,小安子=小青。
“嗯。”李承乾满足地应了声,接着道:“婉儿你刚才说什么?”
“妾身是想说夫君若有什么烦心事,可说于妾身解忧。”苏婉儿轻声重复道。
“烦心事?”李承乾呵呵一笑,道:“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就是有个问题暂时没解决的办法,感觉路都被堵死了。”
路?
怎么又是路!
苏婉儿想到今日之事,只觉头皮一紧,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怎么了?”李承乾发现异样,出声问道。
“妾......妾身无碍。”苏婉儿使劲咽了咽,低着头有些结结巴巴的道:“阿...阿娘说,有时候一条路...嗯,一条路走不通,可以换条道试试。”
一条路走不通肯定要换条道啊,不然不是撞墙就是跳河。
李承乾正准备笑话笑话苏婉儿,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笑容凝固。
第四十一章 幽怨的目光
大唐得益于各方面原因,开国武将没有遭受到飞鸟尽良弓藏的境遇,现存极多。
这既让李承乾有许多选择,但下意识也把目光固定在了这群人身上。
要知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个武将都是无法无天的主,除了李世民谁也不服。
想让他们摒弃门户之见,难搞。
就像李承乾如果找上尉迟恭,让他帮出人帮自己掌兵用兵,然后两人合作去和程咬金练的兵比试。
赢了还好,毕竟殿下英明神武。
但输了算谁的?
旁人不会说李承乾不如程咬金,这么说离死也不远了。
所以,他们只会说是尉迟恭太菜,导致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都带不动这个坑。
别说明眼人都知道,但这世界更多得还是人云亦云的人,还有不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这情况,尉迟恭能愿意?
他肯定不愿,同理,其他武将也没人想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这才是真正让李承乾感到麻烦的地方。
甚至他都想过要不哪天约个兄弟出来玩,完事给绑了,威胁他爹派俩副将来帮忙,反正大家都不会太过当真,自己后面好好道歉就行。
台阶嘛,可上亦可下。
但这么做成功几率也不大,万一别人不吃这套,反手就是一道奏本艾特李世民。
你儿子绑了我儿子,让我来干你,你怎么看?
所以,这是条死路。
不过苏婉儿的那句话,确实点醒了李承乾。
唐朝武将找不到,隋朝的还找不到了?
贞观年的有包袱,永微年(高宗)的还有不成?
李承乾悟了。
正常的路走不通,也可以往前找找,或是往后探探。
说不准,更爽!
“小安子。”
李承乾招了招手,小安子顿时贴了过来,俩人一阵窃窃私语。
说到一半,李承乾突然感受到侧面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怨起来。
我去,解决问题太兴奋,把作为功臣的太子妃忘了。
实话实说,有那么一丢丢的小过分。
但自诩大师的李承乾显然不会被这点问题难住,继十二章之后的第二个恋爱小技巧来临。
针对弱点,致命打击。
只见李承乾对小安子讲述完毕后,转身大笑一气呵成。
“哈哈,婉儿你真是太棒了。”
说话的同时,一把抱住身旁幽怨的婉儿,吧唧一口怼在她脑门上。
此后行程。
苏婉儿一直把头埋在李承乾怀里,娇躯颤抖不止。
幽怨?
不存在的。
.
.
皇宫。
李承乾走了。
李君羡来了。
就像是人生,一路上有人走有人来。
一身黑色鸡心紧身衣,外面套着简易轻甲,腰间是条三指粗细的银色花纹腰带,整个人上上下下都透露着干净利落的味道。
甫一进殿,李君羡便发现陛下脸色有些阴沉,略带秀气的面庞顿时严肃不少。
凛声道:“拜见陛下。”
“唔,先坐吧。”李世民颔首道。
李君羡躬身,搬过罗列在一旁的胡椅,正襟危坐。
在唐朝,臣子与皇帝议政时皆是坐而论道,除开大朝会等部分特殊时候,当然,像那种一两句话就解决问题的也没必要再坐。
是以,李世民一开口,李君羡便明了今日之事许是麻烦。
“谢陛下。”
李君羡道谢,头颅微低目光聚集在书案边角,等待李世民吩咐。
皇帝闭口不言,那是在斟酌用词,切莫催促。
盏茶时间后。
李世民收笔,语气略带森然道:“侯君集死前可还透露出什么消息?”
“回陛下,不曾透露其他。”李君羡有些不解。
李世民道:“那你可知,有人在幕后利用此事搅局。”
有他人知晓此事?
还想利用这件事达成某种丧心病狂的目的?
李君羡心中一凛,连忙开口道:“臣不知。”
“不知?”
李世民一拍书案,怒气冲冲道:“当初朕是怎么说的,让你做到万无一失。结果呢?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有审问出来。”
李君羡膝盖一软,顺势滑到地上,然后挺直背脊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责罚有用朕建立百骑干什么?”李世民厉声道。
有人利用太子造反一事搅局,这件事李世民比李承乾还更生气。
李承乾也许不知此事严重性,但李世民怎会不知。
事件暴露,李承乾自绝于太子之位。
更气得是吸取之前的教训组建百骑司,结果又被教训了?
这搁谁谁能受得了?
“三天时间,把人给朕出来。”李世民道。
“是,陛下。”李君羡毫不迟疑。
这段时间,李君羡大力训练百骑司,属下之间磨合也差不多了,能力较之前上升无数个档次。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群策群力,也有了一套完善的抓捕审问体系。
类似这样的错误,不可能再犯。
“对了。”李世民敲敲书案,继续道:“百骑司有多少人手?”
李君羡拱手道:“回陛下,现百骑司共千人,分十队,五队在城内,五队在城外。”
李世民点点头,又没好气道:“城外百骑调一队去宫庄,暗中看着点太子。”
“是,陛下。”
李君羡再次躬身,抬起时见李世民不再说话,正准备告退时,高台上有传来李世民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声音。
“嗯,可以多关注一下张亮、李义府、许敬宗、薛万彻、柴令武、萧瑀。”李世民一口气把这串名字爆了出来,然后皱眉回忆李承乾的话。
末了,又加了句:“还有魏征。”
李君羡:???
这么多王公大臣?
这又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君羡咽了口唾沫,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词汇量的不足,决心这段时间查案的同时,多恶补一些可能用得上的词语。
否则,下次觐见该如何措辞?
接着,李君羡这回多等了片刻,见李世民再无吩咐后,躬身告退。
李君羡走后,李世民一直眉头紧锁。
他有些担心幕后之人这次没达到目的,从而再次出手。
针对李承乾这蠢儿子没问题,反正是他自己犯的错,打骂都得受着。
但就怕幕后之人气急败坏,把消息完全传开,这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当然,更让他忧虑的是那人歪打正着,把消息传进宫里,对长孙皇后的影响无法估计。
现下只能把希望放在李君羡身上,最好能尽快抓住这搅局之人。
想到这时,李世民也没了处理政务的兴趣,起身带着来福朝后宫走去。
他要做第二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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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是贫穷的味道
三日后。
宫庄。
李承乾、小安子与一位马脸太监,三人在村头的木屋里交接宫庄事宜。
毕竟宫庄年产这么高,李承乾也不放心交给不熟悉的人,很快就寻到东宫派遣到此的负责人。
马脸太监来自詹士府,以往东宫对这座庄子都是采取放养的态度,最多也就派遣一名太监常驻庄里,与里正配合管理庄内事务。
到年末的时候,便把庄内余下粮食的八成统一折换成铜钱。
李承乾对此很是满意,转过头问道:“去岁宫庄内产出多少石粮食?”
马脸太监不仅脸长,眼睛还极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回殿下,去岁宫庄共产出25万石粮食。”
25万石?
比自己估算的还多一整万石,虽然一万石粮食也就值个三四百贯的样子,有些差强人意。
但不管怎么说,总比少了好。
李承乾心中更是满意,追问道:“共卖了多少铜钱?”
“回殿下,共卖出6283贯。”马脸太监答道。
六千贯出头?
自己估算可是近万贯,扣除两成也该八千贯啊。
李承乾楞了两秒,吐出的空气都夹杂的心痛:“为何少这么多?”
“回殿下,不曾少啊。”
马脸太监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解,喃喃自语道:“共25万石粮食,卖八成就是20万石,每石作价31.415钱,合计6283贯。”
“每石31.415钱?据孤了解,长安城粮价可是4文一斗,为何卖这么便宜?”李承乾眯着眼睛,寒声问道。
马脸太监一脸茫然道:“奴婢也不清楚,以往都是这么卖的。”
李承乾:呵呵。
还以往都是这么卖的,欺负本太子不了解行情?
25万石粮食,市场价40文一石,卖八成粮食刚好8000贯。
结果现在每年只卖6283贯,这意味着什么?
难不成自己刚出皇宫,就要破获一起特大贪污案?
“那你可知,这些粮食卖给了谁?”李承乾语气平静。
马脸太监躬身:“回殿下,粮食都卖给了长安县。”
“长安县?”
李承乾声调上升不少,心中诧异至极,竟然卖给公家了?
随即接着问道:“明明万年县距庄子更近,为何舍近求远?”
马连太监回道:“回殿下,万年县每石粮食只出30文钱,比长安县低了不少。”
30文?
万年县这么黑?
李承乾没忍住吐槽了一波,不过听完马脸太监的讲述,他也算知晓粮食的具体流向。
卖给长安县肯定是对的,价高者得,谁也挑不出刺儿来。
虽然长安县的收购价格还是比市场价低了不少,但怎么说也是大宗购入。
放在后世,就是批发与零售的区别。
更何况,长安县那也是自家人啊,我大唐王朝的行政部门。
作为大唐正经的接班人,为大唐发展添砖加瓦那是题中应有之意。
甚至若是那些个办事太监,为了业绩敢把粮食零售出去,那才真是找抽。
价格低点就低点,大差不差吧。
反正六千贯和一万惯没什么区别,自己都花不完。
“嗯,那就没问题了,你们做得很好,不愧我东宫名头。”李承乾义正言辞的夸道。
马脸太监面无表情道:“谢殿下。”
李承乾笑容微僵,再次道:“有何可谢,这是你该得的,回东宫再领十贯赏钱。”
马脸太监一如刚才,道:“谢殿下。”
李承乾:???
孤算是明白了,东宫数百太监,怎么就是你出来干活。
太监不接话,李承乾准备的勉励之词也没了用武之地,干脆摆摆手,直言道:“宫庄内还有多少余钱?”
马脸太监道:“回殿下,宫庄内未有余钱。”
没余钱?
这怎么可能。
一年六千多贯让狗吃了?
“粮食不是每年可卖六千多贯铜钱吗?”李承乾狐疑,先前搬离东宫时,东宫也没钱,他还以为是宫庄没结账。
“殿下,这个奴婢知道。”
没等马脸太监回答,小安子兴冲冲的站了出来,滚瓜流水般道:“去岁冬月宫庄便把钱交于詹士府,不过都用于分发俸禄了。”
“都发了?”李承乾语调生硬。
“嗯,发光了。”小安子点头道。
“一滴都没有了?”
“都没了殿下。”
小安子有些奇怪,开始细细讲解东宫资金流向。
一炷香后,李承乾听明白了。
总得来说,就是东宫每年各方面收入加起来接近1.5万贯,然后每年要发出去的俸禄是2万贯,别说余钱了,年年都要寻李世民找补。
要不,不要东宫了?
好好地当个人不好,当什么太子?
这一瞬间,李承乾突然想丢了这个吞金兽。
但,下一刻...
他想起来了,李世民让来福传递给自己的那句话。
‘东宫与宫庄是一体的!’
他明白了,虎目含泪。
好家伙,刚开始就下套?
当皇帝的,心都这么脏?
甚至李世民没说完的话,李承乾都能够猜到。
要么你完全放任东宫与宫庄不管,自己赚钱自己养兵。
但如果插手宫庄之事,用宫庄的钱来养兵,那就先把东宫的账面结清。
李承乾沉默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李世民为什么敢与自己立下赌约,感情别人一开始就想好了对策。
先手经济制裁,后手才是武力压服。
养500人护卫就颇为不易,每年光是吃粮食就要花400多贯。
400多贯啊,那都得用驴车拉。
而且人总不能光吃粮食吧,配菜也要钱,偶尔改善顿伙食,吃点肉就更贵了。
至于盔甲、弓箭更不用提,那都是亲闺女,养着费劲。
最夸张的还是马匹,市场价数百贯一匹,还是属于有价无市的存在。
李渊刚造反时,身边一共就数百匹马,靠着向突厥称臣骗了2000匹马回来,但直到最后打下整个天下,史书上也就记载了这么一句话。
‘大唐接周隋乱离之后,承天下征战之弊,括残烬仅得牝牡三千’
唐初疆域其实并不小,但就是这么大一个国度,却偏偏只有数千匹马,当真是少得可怜。
后来李世民上位,直接下令把战马做为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平民若有战马皆需卖给官府,而后在陇右大力发展马场,到现在也不过一万匹出头,可见战马的稀少。
还没拉起队伍,就这么多问题,李承乾一时都有些恍惚。
怎么之前就没想过?
嗅了嗅空气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果然...
是贫穷的味道。
第四十三章 黑心县
村头木屋内。
李承乾凝眉沉思,一旁的两名太监也不敢出声打扰。
屋内陷入沉默。
察觉到贫穷的李承乾,自然也轻而易举感受到了诸多问题。
本以为到宫庄来是拥抱金山,没曾想到头来竟是账单。
但再三思索之下,他不准备放弃宫庄。
哪怕包括庄内所有收益在内,自己每年都要补贴5000贯。
原因很简单,宫庄内的佃户性质特殊,属于半奴仆。
换言之,用这群佃户,只需要养着就行,月钱发不发,完全看他心意。
但如果是自己招人,按照大唐现在的物价,每人每月最低都是半贯钱。
这是什么概念?
2000人,一个月月钱1000贯,一年1.2万贯。
这还是最少的,像之前提到的陇右养马场,在那的马夫、兽医等,月钱五贯起步。
就tm离谱。
不过现在既然离不开宫庄,李承乾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能着手改造庄子,提高收益。
还好自己是个挂壁,脑海里该有的都有,赚钱的点子不少。
至于战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敲了敲桌,李承乾出声问道:“小安子,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铜钱五百贯,丝绸麻布接近两百匹,加上些许杂物,一共值六七百贯的样子。”小安子快速说着,末了又补充道:
“500贯还是太子妃昨日交给奴婢的。”
李承乾:???
合着自己除了点破布一毛钱也没有?
而且,
六七百贯确实太少了点,作为启动资金都十分困难。
至于来自太子妃的软饭,他表示很香。
真要缺了这点现钱,那才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承乾向来是个乐观派。
在他看来,方法总比困难多,缺什么补什么便可。
一时的磨难,不过是成功后的调味品而已。
如同现在启动资金不足,李承乾自然把目光放在了宫庄内每年结余的粮食上。
每年庄内能余下五万石粮食,但这千余户一年也就消耗不足三万石,再次结余的粮食都存进庄里建的小型粮仓。
庄内的粮仓最多可存放十万石粮食,这些都是属于东宫的储备粮食。
按照惯例,五年一更换。
意思则是粮仓存满粮食五年后,把第六年产出的粮食分出十万石,用于更换仓内的粮食。
原因很简单,古代存粮技术受到限制,时间长了粮食会带上霉味,变成陈米。
而陈米,亏。
“对了,孤看你做的挺好,还是先别回去复命了,再管理一段时间。”李承乾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隐约透露出一个‘十’字。
“是殿下。”马脸太监躬身应是。
“还有,安排人卖粮仓内的粮食,卖一半吧。”李承乾道。
“是殿下,奴婢这就联系长安县。”马脸太监道。
长安县?
3.1415文一斗的那个黑心县?
李承乾心里一紧,连忙道:“区区五万石粮食,就别麻烦长安县了,单独出售就行。”
马脸太监依然面无表情躬身应下,李承乾事情吩咐妥善,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行了,该了解的也差不多,今日到此为止。”
小安子见状连忙跟上,马脸太监也迈步送至门外,目送主仆二人远去。
出了木屋,李承乾带着小安子顺着阡陌在庄内转悠。
前两日已把宫庄内的府邸安排妥善,今日他的主要目的便是仔细了解一下这处宫庄,有种巡视自家领地的责任感。
不过这一路看去,也是颇为无趣,宫庄与大唐的普通庄子一般无二。
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庄子北面有座不算小的矮山。
略微有点可惜的是矮山上除了密集的林木,再无其他。
无煤无矿,甚至连只大型的野兽都找不到。
时值四月,正是春耕之际,农田里有不少身影正在忙碌。
腰身半躬,裤脚挽到膝盖,上身直接穿着无袖布衣,在和煦的春光下挥汗如雨。
见穿着便服的李承乾走过,大部分农户都置之不理,偶有一两位会上前询问两句,也被李承乾轻而易举忽悠过去。
此时,李承乾正与一老者,蹲在田埂上唠嗑。
老者姓方,年近七十,满头花白色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只看其脑袋,怕以为这是为将行就木的老人。
但若是把目光转移到老者身上,就会发现暴露在外的胳膊与双腿黝黑有力,甚至李承乾在老者身上寻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肌肉。
“方老丈,您这身子骨当真硬朗,要我说可不比年轻人差啊。”李承乾赞叹着,心里有种想上手摸一摸的冲动。
“那可不是,当初小老儿就是靠着这把子力气,在军伍里混了个伙长当。”
方老丈说起往事连连摆手,大笑道:“也就是后来年纪大了,本来小老儿觉得还能在打几年,结果都尉亲自上门劝说,小老儿这才作罢。”
看着老者脸上醇厚的笑容,李承乾也深受感染,怅然道:“若人人都如方老丈这般一心为国,那天下太平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贵人这话可不对,现在就很太平啊。”
方老丈摇着头,认真道:“虽然总听说边关总在打仗,但以前是别人来打咱们,现在是咱们去打别人,可没人打到大唐的土地上来。”
“是是是,方老丈说的是。”李承乾笑着摸了摸鼻头。
在他看来,在古代不把世界统一了,都算不上太平。
毕竟现在两国发起一场战争,简直如同家常便饭,说不准哪天某个国度皇帝心情不好,就派兵袭扰边境用于解忧。
就像如今大唐兵锋之盛冠绝天下,但隔三差五也有些不知死活的弹丸之地要来摸摸老虎屁股。
干他吧,劳民伤财,就算把他干出血了,也是记吃不记打。
不干他吧,他又觉得自己能行了,更加上蹿下跳,简直烦不胜烦。
比苍蝇还遭人厌恶。
单单自身强大,不够保险。
李承乾这个后世来的人很没有安全感。
这也是他比较迫切希望有一支属于自己军队的原因。
之后,俩人又聊了些军伍之事。
随着天色逐渐变晚,李承乾向方老丈告辞,但方老丈却是再三邀请李承乾去他家吃饭,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
拗不过方老丈,李承乾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村北佃户房子都建在一起,包括李承乾自身住的府邸也在那附近,去老丈家中也算是顺路。
看看也好,正好试探试探庄内佃户对于从军的态度。
如果都不怎么抗拒,那自己征兵计划也可快速启动。
半年时间,太短了!
第四十四章 二牛
步行约莫两刻钟。
方老丈指着小路旁的第三间灰褐色土屋,道:“贵人,就是这儿了。”
李承乾顺着望去,这片房屋不少,但几乎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几进的小院,甚至许多连侧厢房都没有,仅有一间孤零零的主屋。
这些屋子又全都一间挨着一间,十数间连成一排,整个村落就由这一排排的屋子组成。
看起来很像军营。
方老丈见李承乾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出声道:“庄里的里正原来也是军伍出身,是他建议大家把房子都建成这样的。”
原来如此。
李承乾点头,径直跟着方老丈进了内屋。
一张方桌、几条矮凳摆在屋子正中,后面角落里是两张破旧的胡床,其间用一匹黑布做了简易分隔。
方老丈搬来矮凳,笑道:“这家里也没啥人,除了小老儿就剩下一孙儿,是清冷了些,还请贵人多担待。”
“不妨事。”
李承乾正要坐下,小安子提前跑到矮凳旁,用手臂擦拭后又站在一旁典着脸傻笑,李承乾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刚落座的方老丈见到这幕,眼底深处光芒闪过,笑容愈发热烈起来。
“老丈,听您说家中还有一名孙儿,怎地就您一人在。”
李承乾主动挑起话头,与老丈攀谈起来。
方老丈一拍手,道:“家里分配到的田地并不在一块,二牛他体恤我也这个祖父,主动揽下远处的那片地,平日里回来得要晚一些。”
李承乾赞道:“哈哈,老丈倒是有个孝顺的好孙儿。不知年岁几何?”
说起孙儿,方老丈笑容憨厚道:“那傻小子年十有七,确实从小便极为孝顺,若非小老儿自己要求做些农活,他都准备一个人全都干了。”
“贵人有所不知,二牛出生就与旁人不同,不哭不闹力大无穷,比小老儿当年都厉害许多,若是他去参军,少说也能当两个伙长。”
听见参军两字,李承乾眼睛一亮,连忙顺着往下说:
“那确实有些可惜啊,不过老丈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也舍得让他投身军伍吗?”
方老丈脖子一挺,义正言辞道:
“有啥舍不得,也就是咱们庄内佃户不让私自投军,否则小老儿早让他滚蛋了。”
李承乾闻言有些诧异,忍不住追问道:“这...这打仗可是有风险的,老丈当真这么想?”
听见李承乾不大相信的语气,方老丈急了。
拍着胸膛,眼睛瞪得溜圆道:“就是这么想的,他要是能参军,明天我就去北边质庄给他说门亲事,留个种爱去哪去哪。”
“当年都尉可说了,大...大...打仗父死就死了,有后就行!”
这一刻,李承乾在方老丈身上看见了光。
虽然言语间没有多少文化,但那一颗拳拳爱国之心,让他深受感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祖父,俺回来了。”
李承乾回头望去,一名身高近一米九,虎背熊腰的男子正向内屋走来。
小小的门,大大的人。
这视觉冲击可谓是强烈到爆炸。
在唐朝成年男子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这还是靠着不少贵族拉高后的数据,像李世民李承乾这一家子,身高几乎都是一米八的样子。
但平民中,想找出一米八的男子几乎不可能,更别提二牛这么高的人。
李承乾望着二牛时,二牛自然也看见了李承乾。
“你是客人吗?”二牛楞了两秒,笑容憨厚道。
没等李承乾回答,老丈起身锤了二牛一拳:“瓜怂,这是贵人。”
二牛呆呆道:“贵人不是客人吗?”
于是,方老丈又锤了一拳。
二牛傻笑间,方老丈指着门口左侧的一块巨石,道:
“去,给搬到那边去。”
二牛瞥了眼巨石,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拍了拍身上麻衣,转身出门。
双腿半蹲扎起马步,双手环抱巨石。
‘喝。’
一声大喝,手臂与双腿的经脉应声浮现,巨石眨眼间离地而起。
抱起巨石后二牛仿佛更加轻松,晃着脑袋向方老丈手指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连续数十步,二牛抱着巨石走了近二十米,最终‘duang’的一声,巨石落地。
这一瞬间,李承乾感觉房屋都有些震动。
这巨石他进屋前也看见了,目测足有三四百斤重,原本他还以为是放在门口没事可以当个坐垫靠背什么的。
毕竟夏天天气炎热,夜间在门外乘凉也能用上。
但没想到,巨石竟然是这样用的?
这么不给面子?
“二牛,厉害。”李承乾目露震惊,忍不住赞叹。
“贵人说笑了,这傻小子也就这把子力气勉强。”
方老丈嘴角微微上扬,谦虚了一句,后又看向二牛努努嘴道:“别愣着,去烧点水,今晚杀只鸡来吃。”
李承乾一听,连忙道:“老丈不用如此破费。”
打探到想要的消息,说实话他都想走了。
但二牛那一身强劲蛮力,又让李承乾起了非分之想。
这要是能招成护卫,安全感+10...+10...
“不破费不破费,咱庄子里没啥别的,就是鸡多,在哪都看得见。”
方老丈连连摆手,接着又道:“贵人您先坐着,小老儿去收拾些柴火,很快便能吃上了。”
话音未落,老丈已经小跑了出去。
屋内,李承乾望着老丈远去的背影,开始雕琢着心中的小九九。
二牛底子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在这样的环境下17岁能长到一米九,简直属于怪物级别。
若是再多吃点肉食,过两年不是冲着两米就去了?
如果在加以培养训练,简直是吕布的唐朝模板。
想要...
是李承乾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屋外,方老丈正贴着二牛窃窃私语,还不时回头瞄一眼内屋,十分警惕。
“二牛,待会儿进去记得对贵人要更尊敬,知道不?”
“嗯。”
“嗯什么嗯,你都没听懂,祖父的意思是不要心里尊敬,你得表现出来。”
“俺不会。”
“你这瓜怂,当真是气死个人。”
方老丈气得眼睛都红了,顺手锤了一拳,又让二牛蹲了下来,再提溜着他的耳朵开始不停的小声念叨。
下午在田地时,老丈就看出李承乾不是寻常人物。
虽然衣着普通,见识却是不凡,言语间也多有打探庄里消息的意味。
如果只是这样,老丈也没什么心思,多半选择置之不理,甚至问得烦了,转身将李承乾扭送官府也毫不犹豫。
但关键的是,老丈上头有人啊。
庄里的里正,当初和他可是同一个营里的兄弟。
是以,两天前还在村民们猜测搬进来的大户人家是谁时,老丈就在里正那里得到了消息。
太子殿下。
知道了这一点,老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别看宫庄内佃户不用服各种杂役,但身份说到底依然是奴婢,属于东宫的官属奴婢。
要是官府没人想起他们,那他们世世代代都只能待在这个庄子内,连旁边的长安城都进不了,更别提有没有从良的机会了。
但混过军伍的方老丈明白一个道理,普通士兵与将军的私人部曲,是两个待遇。
所以,老丈想把二牛从官属奴婢变成李承乾的私属奴婢。
这样只要李承乾有事需要做,能不想到二牛吗?
有事做,那就有了立功从良的机会。
这点,老丈心里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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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婉儿在行动
方老丈家,巨石旁。
用过晚膳,天色渐晚。
红脸的李承乾向黑脸的方老丈告辞,一行三人朝着田野外走去。
至于为什么是三人,那必须是因为蓝脸的二牛加入队伍。
说起来,李承乾自己都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如此戏剧性的发展。
晚膳前,他还在内屋编织着自己的话术,思考应该用一种什么的方式,才能合理不突兀的把二牛招入麾下。
为此,他准备了四万八千字的感言。
但......晚膳开始了。
方老丈带着二牛进入屋内,放下锅碗时,轻轻踢了二牛一脚。
二牛牢记方老丈的教导。
重点归纳的也十分到位。
第一,贵人是太子殿下。
第二,要把尊敬表现出来。
第三,目的则是成为太子殿下的私属奴婢。
于是乎,在方老丈猝不及防的眼神中,二牛‘唰’的一下跪在李承乾面前。
“太子殿下,俺求你,收了俺。”
.
.
阡陌上,
李承乾盯着二牛的腰间,问道:“二牛,还疼吗?”
二牛挠了挠头,憨笑道:“不疼,祖父没力气。”
李承乾点点头,继续带队朝着自家府邸走去。
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人,究竟是什么能让他爆发出极限出拳速度。
一路沉默。
主要是李承乾也怕了,他还没想好应该如何与二牛交流。
反正,少说少错吧。
回到府邸。
二牛被安排进了偏房,与小安子住在一起。
进屋前,李承乾决定启动计划,朝着小安子开口道:
“小安子,明日一早你联系一下庄里的里正。”
“是,殿下。”小安子回道。
“对了,然后你再回一趟东宫,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过来,再去大明宫,把会做蛋糕的宫女也都要来。”李承乾想了想,又道了一句。
小安子疯狂点头,他早就想把东西都搬来的,只是那会儿殿下嫌麻烦。
“行了,你们早些休息。”
李承乾随口道了句,转身回了后院。
宫庄的府邸是一座五进的小院,占地不小。
东西厢房、主堂书房一应俱全。
不过因为之前李承乾对宫庄有所错觉,导致他并没有带任何內侍宫女过来,现在整座府邸算上二牛也就五人,显得有些冷清。
.
次日卯时。
李承乾还在熟睡,身旁的苏婉儿已经迷糊的睁开双眼。
蹙眉感受到时辰还早,苏婉儿正准备闭上双眼再睡一会儿,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揉了揉迷糊的双眼,鬼鬼祟祟地侧过身来。
双手支撑着下巴,目光聚焦在李承乾身上某处。
阿娘说过,男人这个部位每天清晨都会立起来。
这是病,得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苏婉儿换了不少姿势,但依然感觉又累又困。
但阿娘又说过,男人这种病只有妻子能治。
想到这,苏婉儿心中涌起了一股新的力量,叫做责任。
时间流逝,天色逐渐明亮。
困倦如同洪流,一点点击垮了婉儿的意志。
婉儿终究没能抗住阵阵困意,倒在了黎明之前。
在李承乾两个头同时抬起时,她已然陷入沉睡。
‘mua’
照例在苏婉儿额头啄了一下,啥也不知道的李承乾唤来小青,在侍女的服侍下开始穿衣。
今天的任务很重,李承乾也废了不少心思。
从穿着上,便能看出一二。
古时的衣服品种繁多,不同的场合都有相应的服饰。
但只要不是一袭朴素青衣,那通常身上的小零碎都很多,穿戴极为麻烦。
李承乾今日便选择了一套除了颇为庄重的常服出来,这也是他所有常服中最为繁杂的一套。
若不是顾忌与李世民的约定,他甚至都想直接穿上太子冕服。
一个时辰后。
李承乾穿戴整齐时,里正已在正厅等待。
当里正看见头戴镶金翼善冠、身着紫色绫罗绸缎、腰间别着纯白色玉带钩、脚底踩着墨紫色云头锦履的李承乾时...
内心深处有两个字喷薄欲出。
里正膝盖一软,被动跪礼:“臣,拜见殿下。”
李承乾梗着脖子,虚手相扶:“里正快快请起。”
里正望着光芒万丈的李承乾,硬是缓了好几息才撑着胡椅坐了上去,低着头颅不敢直视李承乾双眼。
“今日召你前来,其实是有些问题需请教一二。”
李承乾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也不枉费被小青折腾那么久才穿好的衣服。
“殿下请问,臣定知无不言。”里正连连忙拱手道。
“嗯,是这样的。”李承乾伸手扶了扶善冠,道:“吾准备组建一支500人的亲卫,不知庄内人手可够?”
“人肯定是够的。”里正思索片刻,又有些犹豫道:“但臣怕他们不一定符合殿下要求。”
“噢,这是为何?”李承乾道。
昨日......罢了。
昨日碰到个托。
李承乾放弃说出方老丈这个例子。
里正斟酌道:
“好叫殿下知晓,庄内佃户都属于东宫的官属奴婢,按理说殿下要用他们,那也是他们的福气。”
“但臣怕的就是他们部分人不愿意当兵,出工不出力会误了殿下大事。”
李承乾皱眉道:“这又是为何?”
里正道:
“这就要从官属奴婢说起,官属奴婢多为被籍没的罪犯与之后人,也有部分是为生计所迫或是为了躲避杂役,自愿卖于官府为奴。”
“前者咱们宫庄内几乎没有,大多都是自愿卖身进来的。”
“这部分人......”
里正说到这有些纠结,但李承乾是听明白了。
意思很简单。
为了躲避杂役从而卖身为奴的人,自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
若是因生计所迫被逼为奴,但本性勤恳的人倒是可以。
对此,
李承乾没什么失望之情,他原本就没想过能在庄内把500人都给招齐。
按照他对自己要求的估算,庄内能招到一半便很不错。
“这倒无碍。”
李承乾摆摆手,接着道:“能招多少算多少,但一定要符合要求的。”
说罢,李承乾将要求一一告知里正。
主要集中在身家清白,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没有从军的经历的人,若是聪明伶俐一点,能识字那是更好。
里正听着听着就听呆了。
这...这么多要求?
自家招媳妇都没这样啊。
“殿下,这样的要求,臣怕寻遍庄内,顶天不过百来人。”
第四十六章 一封信
正厅中。
里正有些苦涩,没想到太子殿下第一件任务就这么高的标准。
偌大的宫庄,淘汰了九成以上的人。
这还是看在他自动忽略了识字这个要求上。
原本以为能把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结果却连一半都达不到。
“无妨。”
李承乾表情不变,严肃道:“你寻到合适的让他直接到此来便是,吾可先给你说清了,有多少算多少,但吾不接受滥竽充数之人。”
有多少算多少?
听见李承乾再次强调,里正也松了口气,就怕殿下要在宫庄找500个这样的人,现在生也来不及啊。
“殿下这样说,臣心中就有底了,最多三天时间,臣定能办妥。”里正拍着胸膛道。
三天。
这时间倒是可以,刚好也可等自己把东宫的物品变现。
有了钱,自己在去牙行寻些合适的人回来。
这样算下来,再有五天时间,500新兵就能到位,开启训练。
想到局势一片大好,李承乾也轻松不少。
送走里正后,回到书房先把练兵方法先给写下来。
做好一切准备。
.
.
甘露殿。
李承乾搬进宫庄已有三日,李君羡查询幕后之人亦过了三日。
此时,他正坐在胡椅上,向李世民汇报调查情况。
“禀陛下,经臣多次询问坊中居民,确认那日在苏府墙外传书的人乃杜老七,并于当日抓捕归案。”
“此人是那一带的地痞流氓,刚从狱中出来不久,经过审讯,他对传书一事供认不讳。”
“但他不记得那日交予他纸条的人是何模样,只知那人为男性,有一枚青色圆形玉佩。”
听到这,李世民皱起眉头,道:“然后呢?”
然后?
哪里还有什么然后...
李君羡面无表情,道:“臣,有罪。”
“有罪,有什么罪?”
李世民摆摆手,没好气道:“朕让你查案,又不是让你顶罪,查到这一步,勉强合格。”
在没有监控的年代,想找这样的线索实在太难。
别说杜老七不记得模样,就算记得个大概,那画出来估计也没人认识。
除非直接把那人搬到他面前,才有机会认得出来。
“那杜...杜老七可看过纸条?”李世民出声问道。
“经过臣抓捕审问的结果来看,初步判定他应没有看过。”李君羡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但不排除杜老七有伪装的嫌疑。”
“嗯...”李世民敲了敲桌,沉吟道:“那便先关着吧。”
“是,陛下。”李君羡点头道。
先关着也是李君羡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说不准哪天自己抓住了真凶,还能让杜老七指认。
李世民顿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那另外几人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君羡凝眉道:“禀陛下,因为都是王公大臣,臣无法明查只能暗访,现在并无头绪。”
李世民点点头,认可了李君羡的说法。
暗访就暗访吧,有则抓之无则更好。
反正也不可能因为那蠢儿子一句话去明着调查这些大臣。
就在这时,来福接到消息,转身朝着李世民低语。
“陛下,刚东宫来信,说太子殿下贴身太监在大肆搬运宫内物品,还带着大明宫的宫女一起搬。”
带着人一起搬?
东西上次不是都带过去了吗?
李世民纳闷道:“都搬些什么?”
来福咽了咽唾沫:“什么都搬。”
“什么都搬??”李世民眼神怪异,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来福回道:“听內侍说,太子殿下要把值钱的全搬走。”
值钱的?
这么一说,李世民顿时明了。
卖家练兵?
想得挺美。
“去把东宫给朕封了,一针一线都不许放出去。”李世民脸上挂着慈父般的笑容。
来福嘴角抽搐:“是,陛下。”
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李世民随意吩咐一句后,再次看向李君羡,拧着眉头沉声道:
“吐谷浑那边情况如何?”
“李靖大将军兵马被党项占据要塞所阻,吐谷浑高枕无忧,依然不停袭扰边关。”李君羡秀气的脸上悄然浮现一丝忧色,又道:“据前方探子回报,似乎吐蕃那边也有些蠢蠢欲动。”
吐蕃...
这国家战力可比吐谷浑高多了。
李世民脸色阴沉似墨,道:“消息可属实?李靖他怎么说的?”
李君羡抬头道:“确实属实,李靖大将军决定再突击一次党项要塞,若能打破则可势如破竹,快速结束这场战争。”
“若是久攻不下,李靖大将军言将会退兵,待春耕过后再兴兵前往。”
这也是府兵制的半个弊端了。
上马为兵,下马为农。
李靖的选择李世民也能理解,都是带过兵的人,自然知晓春耕时带兵的艰难。
特别是战局不利,更是人心浮动。
毕竟要是耽误了春耕,将士们回家都得被饿死。
目前,倒也只能祈祷最后这次突击可以成功了。
李世民微微叹了口气,有些烦躁道:“也只能如此了,你回去多关注北方战局,特别是吐蕃那边,有消息立马回报。”
“是,陛下。”李君羡躬身退下。
.
大明宫,蓬莱殿。
李渊所住的宫殿。
天尚未亮时,李渊就被强大的生物钟惊醒。
慌慌张张的让太监服侍着穿好衣衫后,才反应过来今日无须‘散步’。
于是,他又在太监的服侍下脱去衣衫。
他要睡觉。
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眼中酝酿的不是睡意,而是悲伤。
想自己好歹是煌煌大唐的开国皇帝,不仅生了个逆子谋朝纂位,连逆子的逆子都变着法子来折腾自己。
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拿自己当皇帝看,
那这么折腾七十岁的老人......
合适吗?
家里人知道吗?
良心不会痛吗?
更为关键的是,当李渊发现无论他怎么强迫自己,都无法入睡这个恐怖事实后......
他彻底怒了。
他决心报复。
他再次套上衣衫,来到书房,开始写信。
——致吾孙儿
分离已有数日,祖父甚是思念...
写到一半,本想走走流程的李渊却怎么也写不下去,纠结半晌干脆划掉重来。
——致吾孙儿
分离已有数日,祖父极为高兴。
今日没有‘散步’。
今日没有‘散步’。
今日没有‘散步’。
(此处省略三千字)
写完信后,李渊招来內侍,让其快马加鞭把信送到。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想象李承乾那暴跳如雷的模样,感受着脑海中的画面,李渊脸上浮现事后的笑容。
.
一个时辰后。
小安子欲哭无泪的回到宫庄。
与小安子一起到达宫庄的,还有那封来自祖父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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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装了,我摊牌了,这就是直通车,哈哈。
第四十七章 改变策略
宫庄。
李承乾一边感受着李渊笔下的喜悦,一边品尝着小安子言语中的悲伤。
没一件好事?
当皇帝难道都这个鸟样?
还是说今日黄历上是写了不宜起床?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渊、李世民、李承乾三人在佛教用语里,可以叫做...
过去,现在,未来。
可是,‘现在’与‘过去’同时欺负他这个‘未来。’
他就很气。
难得穿越一次,忍气吞声不是咱的作风。
有问题不怕,解决出问题的人就行。
老年人都不讲武德了,年轻人还用好自为之吗?
这一刻,李承乾决定认真起来。
两个人,两件事。
李渊,李世民。
散步,练兵。
事儿一件一件来,由简入难。
李承乾眼睑半阖,思索片刻,提笔书写。
——致吾弟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滚去散步)。
.
无言(滚)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去)清秋。
(散)不断,(步)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
这一首诗一首词,是李承乾写给李泰的信。
在‘散步’这个问题上他看得很透彻,找李渊没用,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哪还有什么诉求。
但李泰就不一样了。
年轻,充满朝气,又自诩天下第一才子。
看见这样的诗词,他能忍得了?
特别是第二首词,南唐后主李煜的巅峰之作,李承乾又把其中较为关键的字给替换掉,这李泰若能忍下来,他敢把信吃了。
不撕不嚼,生吞!
硬刚flag!
“小安子,让人把信送去大明宫,要快。”
不等墨迹干透,李承乾直接将信装封,递给小安子。
只要速度够快,想来祖父还是能赶上‘散步’的末班车。
解决了一位,李承乾也出了半口恶气,至于还剩下的半口,目前看来只能暂时存着。
练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缺钱。
缺......很多钱。
原本他还想着,把东宫里的破烂收拾收拾都给卖了,再加上目前的六七百贯,看看能否在西市里买一间大点的店铺。
再利用后世的经验去造点新奇的玩意儿放店里卖,这样也算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后期如果做的好,那铺子就成了只下金蛋的鸡。
如此一来,后续练兵的钱也可源源不断。
但没想到开头就被李世民砍了一刀,开铺子是没希望了。
不过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点问题难不倒李承乾。
事情有了变化,那计划跟着变就行。
凝眉思索片刻,李承乾决定出门。
去西市。
先前对于练兵一事,自己想赢,更多是因为利益动人。
但现在,是因为自己愿意。
千金难买我愿意!
李承乾第一次想主动执棋,正面打破李世民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什么父子,什么历史名人,爱谁谁。
以往只准备用八成力的他,爆发了十二成的干劲。
古今交锋,全力以赴。
.
.
大唐,西市。
东西二市之一,据说也是‘东西’二字的由来。
前世今生,李承乾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在他预想中,也许就和后世某些大学的后街一样,一行行的楼房,下面都放着名为‘住宿’的灯牌。
哦,想错了,重来。
应该都是各种不同的商店。
吃的、喝的、用的可以说是该有的都有,足以解决人们九成需求。
剩下的一成,也都是公墓这种咱不常用到的东西。
所以,
直到李承乾步入西市的第一行后,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
西市一行,南北长1000米,期间各式店铺大小不一,平均算下来每3米便有一家。
然,西市共220行。
粗略算算,那就是七万多家店铺。
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咱们常说的三百六十行不是虚指,那这平均每行都有200多家。
特别是关系到衣食住行这个方面,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上千家酒肆酒楼,比之后世小吃街如何?
这也许有伙伴会说,不就是大点的商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李承乾就乐了,他用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刚走完第三行,已经看见了七家青楼。
敢问......
“小安子,咱宫庄到底在哪卖粮?”李承乾扶着一家脂粉店的门口,喘着气问道。
“殿下,奴婢也不甚清楚。”小安子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道:“马主事说每行尽头都有一处是百姓专卖散粮的地儿,他们时常在五处卖粮,咱们已经去过其中三处了。”
“还有两处?”
李承乾皱眉嘀咕道:“最多就再走两公里了。”
休息片刻,肌肉得以缓解,李承乾直起身子示意小安子继续带路。
同时,心中准备找机会把这个地儿分享给李渊。
没别的意思,就是孝顺。
好在李承乾运气不算太坏,俩人走到第四个交易地点时,便看见了马脸太监的身影,面前摆着一筐筐粮食。
“马主事。”小安子出声招呼。
马脸太监回头,见到李承乾立即躬身,低声道:
“拜见殿下。”
“嗯,粮食卖了多少了?”李承乾右手抬起,随口问道。
“回殿下,刚卖出一万石粮,收益380贯。”马脸太监回道。
380贯?
零售不是40文一石吗?
应该是400贯啊,少了整整20贯。
李承乾眉头一皱,道:“为何又少了?”
马脸太监一脸平静:“今日粮价又降了2文。”
又降了?
天天都在降?
此时此刻,李承乾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这特喵的穿越了还能看见大盘?
“咱不卖了。”李承乾挤出一丝笑容,道:“与民争利不好。”
马脸太监点头应承,招呼着佃户们将粮食搬上驴车,运回宫庄。
数十辆驴车依次走出,最后只剩下了一辆停留在此,上面堆着的是400贯铜钱。
“小安子,钱都带上,跟我走。”
李承乾瞄了眼几乎放满整车的铜钱,微微一叹转身走向来时的路,从第一行到第五行,都有他所需要的东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谁都明白。
铁、木、肉食、药材......
都得要。
第四十八章 还笑的出来吗?
西市。
李承乾心中思量不断。
卖粮的三百八十贯,加上带来的钱,差不多共一千贯。
这点钱别说买奴婢了,连开店都差得远。
西市热闹点的场所,一家不大的商铺几乎都是数千贯以上,而奴婢.....
大唐物价,健壮男仆50贯一位。
嗯,自己最少也差400个名额。
如果想买聪明伶俐点的奴仆,价格估计还得翻一倍。
至于识文断字......
李承乾:买来从军的奴仆,要识字干什么?
是以,粗略计算后,李承乾便发现铜钱缺口很大,那五万石粮食卖光也不顶用,不如......
——酿酒。
灵感来源于生活。
科技进步的动力,是人类的欲望。
李承乾并不是嗜酒之人,但他却无法忍受那些难咽的津液。
于是酿酒,就成了当前的最佳选择。
半炷香的时间,主仆二人抵达铁铺。
甫一进门,李承乾便被摆在木台上造型独特的瓦罐锅炉所吸引。
“店家可在?”小安子环顾一圈,发现没人开口喊道。
这时,木台后方的麻布帘子被掀开,露出两道极为浓厚的眉毛与粗犷的声音。
“在呢,小郎君可是要买点什么?”
“要买的不少。”李承乾微微一笑,收回差点黏在店家眉毛上的目光,右手指了指木台上的物什,开口道:“不知店家可否介绍一二?”
“这是自然。”
店家脸上堆满笑容,走到木台前拿起一个类似三角凳的陶制品。
“这是灶,用于生火。”
李承乾点点头,店家又拿起一个三足两耳的铜制品。
“这是鼎,可烹饪饭食。”
李承乾继续点头,没有说话。
店家见状,心想估计是哪家小郎君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于是也不再等李承乾回应,开始逐个介绍。
“这是镬,这是鬲。”
“这是锅、甑、鏊、甗、鬶、斝。”
李承乾:???
点个头的功夫,就听不懂了?
“等等......”李承乾抬手打断,语气坚定:“我买锅和.....那个。”
店家浓厚的眉毛一挑,满头雾水道:“哪个?”
李承乾闭着嘴,拿起一根铜制细管,晃悠了两下。
“铜管?”店家疑惑道。
铜管?
这tm叫铜管?
“对,各买十个。”
李承乾心底mmp,面上不露丝毫,道:“不过锅我要铁制的。”
“铁制的锅?”店家浓眉一拧,“客官确定?”
“当然确定。”李承乾笑道。
接着,他又把需要何种锅炉给店家描述了一遍。
最主要的,还是要把铜管也镶嵌到锅炉盖上。
店家虽然不太明白李承乾为何要这么怪异的铁锅,但只要付了钱,融个铁娃娃都行。
半个时辰后,李承乾付了十贯铜钱当作定金。
按照店家的说法,镔铁横刀用不了多少铁料,都卖两贯钱一把,您做这么大的铁锅,卖五贯也就勉强挣个辛苦钱。
但李承乾显然不吃店家这套,开口就直接砍到一贯一个。
当家方知柴米贵,油盐更贵,经济紧张的他自然用尽全力砍价。
半个时辰后。
锅价格定为三贯一个,总价三十贯。
铜管赠送、锅把赠送、锅盖赠送,雕花免费。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临走时,李承乾笑嘻嘻的表示,自己可以一次性全款付清,又让小安子当场抱着二十贯铜钱进来。
所以最后跨出铁铺时,李承乾还要了店家十捆上好木材,说是拿回去试试这锅耐不耐烧。
当然,劈柴的刀也顺带要了一把。
与泪眼朦胧的店家约好了三日后取货的时间,直接向接下来的目标走去。
为剩下的半口恶气,打好基础。
.
与此同时,大明宫含冰殿。
李渊在蓬莱殿享受来之不易的美妙人生。
一锅煮茶,几碟素食糕点,竟起了几分抹泪的冲动。
“祖父。”
这时,门外传来声熟悉的呼喊,李渊身躯一抖,随即听出这是李泰的声音,心中勉强安稳不少。
他来干什么?
不是说好从此以后不‘散步’的吗?
李渊隐隐有些不满,但还是示意贴身太监陈伯把人领进来。
不一会儿,李泰身着便装进了大殿,躬身道:“祖父。”
“你来做什么?”李渊头也不抬道。
孙儿什么的,就该挤死。
李泰无奈的声音中偏偏透着一丝丝狂热,道:“孙儿来请祖父‘散步’。”
还散?
李渊霍然抬头,看见李泰身上的便装更是瞳孔一缩,暗道情况不妙。
“昨日说得好好的不再‘散步’,孙儿今日为何变卦?”
“大兄来信。”
“大兄,大兄。”李渊顿时火了,把手中糕点往桌上一扔,大怒道:“你是不是个男人,怎么天天就知道大兄。”
“吾当年若是事事都听从隋炀帝的话,都不会有如今李家的天下。”
“做人要讲诚信,要有自己的看法主见,明白吗?”
一阵连珠似的怒骂,李渊喘了口粗气,循循善诱道:“现在,你告诉祖父,你的看法是什么?”
李泰面色不变道:“孙儿看法与大兄一致。”
“轰出去、轰出去。”
李渊转头,看向陈伯,气急败坏:“快点,把这瘪犊子给我轰出去。”
陈伯认真点头,带着两名內侍疾步靠近,在距离李泰不足一丈时放慢脚步。
李泰今日有些走神,但见状也回过神来,顺势往地上一躺,一边打滚一边大喊。
“祖父,大兄说阿耶当年突袭王世充,疾行三百里。”
“祖父,大兄说阿耶当年带兵阻拦突厥人,靠双腿战胜突厥骑兵。”
“祖父,大兄说阿耶......”
大兄大兄,阿耶阿耶。
这一刻,李渊突然觉得,这俩人同样令人生厌。
若是平时便罢了,李渊为了争这口气,肯定忍受不了如此拱火。
但今日,刚享受过片刻悠闲的他,突然觉得似乎......忍忍就过去了?
不就是夸两句逆子么,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能忍!
李渊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转过头去不再看着撒泼的李泰。
蓬莱殿中,一时间回响着无数‘大兄说’。
片刻后。
李泰也发现今日祖父是铁了心不‘散步’,大兄语录也不再管用。
大兄不行,我来!
想到那两首诗词,李泰心中发狠,咬牙切齿道:
“祖父不如阿耶多矣,文韬不如,武略亦不如。”
李渊笑笑,极为不屑。
“祖父不如阿耶远矣,见识不如,计谋亦不如。”
李渊笑笑,极为不屑。
“祖父不如阿耶长矣,丁丁不如,......”
李渊歪嘴,破口大骂!
第四十九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戊时整。
天色即将完全黯淡,李渊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胡床上。
去得晚,回得自然也晚。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李渊还是觉得委屈。
更难过的是今日‘散步’他一直在试探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李泰改变了主意。
但......无果。
李泰的死不悔改让李渊恼怒,但他更气的还是李承乾这个远在宫庄的乖孙子。
搁以前李承乾与他一起‘散步’,一起痛苦,还能勉强接受,但现在直接忽悠个弟弟来。
要知道,李承乾的弟弟那是真不少。
这一刻,李渊感受到了危机。
破局,必须破局。
决不能坐以待毙,任乖孙儿欺负自己。
只是现在自己手中并无实权,无法对乖孙儿形成有效的威胁,能用上的似乎只有对李世民的影响力。
李渊在心里归纳总结,思索对策。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各种手段,各种方法通通想了一遍后,李渊有些悲剧的发现,居然都不可行。
没有可以拿捏乖孙儿的地方。
这个发现无疑使李渊本就脆弱的心灵雪上加霜。
双腿的酸痛依旧阵阵传来,腰间的疲乏亦是绵绵不止。
把头埋在被子里的李渊,终于下定了决心。
乖孙儿这般咄咄逼人,但祖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互相伤害吧。
你我俩人,各凭手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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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宫庄。
李承乾起了个大早,在府邸内等待最后一批青壮的到来。
里正办事很是效率,这两日已经陆陆续续有四五十人到了这,李承乾直接在自家府邸旁搭了一个巨棚,将这些青壮安顿其中。
这部分青壮都是住着离这比较近的佃户,还有更多稍远一些的今日抵达。
原本李承乾看见这么多人,还以为里正担心任务完成不好,又放低了条件,但经过他这两日的观察,发现这部分青壮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
如此一来,整个宫庄内大概率能招到一百四五十人,也算是小惊喜。
距离五百人,还差三百五十人左右,买卖奴婢的牙行里倒是有许多合适的,但这也是让李承乾头疼的地方。
350个50贯,若是加上后期伙食装备等费用,缺口少说也有两万贯。
钱不是问题,但来钱的时间,却有大问题。
酿酒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快的来钱方式,但即便如此,整个周期至少也需要一个月。
本就不足半年的时间,再减去一个月,总感觉亏大发了。
时间本来就很短,只能选底子好的男丁。
底子好的男丁价高,又需要拿时间换钱。
陷入死循环。
对此李承乾只能干着急,兵都没有,练兵之事迟迟无法提上日程。
愁!
这时,小安子疾步靠近,禀告道:“殿下,里正到了,长乐殿下与金城郡主也来了。”
长乐、金城?
她们来做什么?
李承乾有些迷糊,一个亲妹一个表妹,怎么跟里正走到一块了。
“走吧,咱去看看。”他道。
正厅。
刚进屋,便看见两道俏生生的身影站在一起,头上那顶大帷帽落下的黑布,从头盖到脚,有种古代女侠衣服买大了的错觉。
“呵,长乐、金城,你俩怎么来了。”李承乾笑问道。
俩女对视一眼,长乐向前轻声道:“当然是来寻大兄啦,丽质有些事想请教。”
请教问题?
李承乾点点头,没有过多客套的意思,开口道:“那成,你俩先去后院与婉儿聊聊,大兄先处理点事情。”
长乐、金城点头应下。
待俩女走后,李承乾转头看向里正,直接问道:“今日有多少青壮?”
里正躬身回道:“回殿下,今日共一百一十人整。”
一百一十人,和预计基本相同。
“这几天辛苦了。”李承乾颔首道。
“不辛苦不辛苦,为殿下做事是臣应该做的。”里正连连摆手。
“小安子,拿十贯赏钱出来。”李承乾道了句,又转头看向里正,“对了,还有件事,你带些人与孤一同到西市,搬些小玩意儿回来。”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几日时间用于招揽人手,属于必不可少的消耗。
李承乾也顺带也把基础设施准备妥善,尽可能留出更多时间来训练。
对于这五百人,李承乾的期望值很高。
按照他的设想,这五百人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为了赌约或是自身的护卫,更多还是基石的作用。
无论以后是一两万人或是十几万人,都将以这五百人为旗帜,为核心。
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李承乾才带着他们把之前定制的训练装备搬回宫庄,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装备中有不少令青壮们新奇的‘玩意儿’。
看着他们对‘新玩意儿’好奇的模样,李承乾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些装备大多都是古代现代的结合品,作用只有两个。
第一:辅助训练。
第二:保护身体。
训练士兵,说实话李承乾自己也是个门外汉,顶多也就是看了不少后世拍摄的军旅电视剧,较为片面的了解了部分。
再加上原主本身的记忆,也让他知晓不少唐朝的练兵方法。
二者相加,有了基础。
李承乾冥思苦想出的训练方法在这不多加赘述,但目的很是简单。
极限。
突破极限。
无数次突破极限。
这就是他对这群士兵唯一的要求。
当然,他也知道突破极限对人体有好有坏也需要及时补足身体亏空,为此还买了不少名贵的中药材,先前的一千贯花掉了大半。
富不学文,穷不习武。
用李承乾的话来讲,就是用钱砸,他也要砸出一支强军来。
熟读《氪金三十六计》。
.
回到宫庄时,已是未时。
李承乾先是招呼着青壮们把各种训练器材安置妥当,之后转身进了后院,去寻那两位今日不请自来的妹妹。
长乐、金城,俩人在后世名气一个比一个大。
前者不用多说,历史文爱好者十个人里有八个的梦中情人都是她。
她亦是才貌双绝,数千年历史中能排进公主前三。
散玉轴于缥帙,悬镜惭明;
耀银书于彩笺,春葩掩丽。
这是才。
资淑灵于宸极,禀明训于轩曜。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这是貌。
面对这样一个浑身被神秘力量笼罩的妹妹,李承乾是相当有兴趣的。
更何况,还有另一位......
第五十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金城群君。
李道宗之女。
史称......文成公主。
一个存在于千年后课本中的女人。
刚进后院,李承乾便见三女落座于石桌旁。
年纪相仿,容貌艳丽,气质各有千秋。
苏婉儿信手抚琴、长乐笔走龙蛇、金城跪坐鼓瑟,给他种见到后世女团的错觉。
在古代,别看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全职宅女,但平日里事情依然不少。
琴棋书画样样皆学,这才称得上大家闺秀。
并且在这时代,许多女性在四艺当中可不输男性。
三女见到李承乾进来,停止了抚琴鼓瑟,苏婉儿甜甜一笑道:“见过殿下。”
李承乾‘恍然大悟’,目露促狭:“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没想到婉儿原来拿她们当作外人。”
长乐、金城:???
两位公主不懂李承乾的意思,苏婉儿怎么会不明白。
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在殿下眼中,还有外人吗?
这般念头一闪而过,苏婉儿来不及细想,沉默久了会把‘外人’坐实,可惜了三女刚建立的美好感情。
忍住万般羞涩,贝齿轻咬着红唇道:“见过夫君。”
“这才乖嘛。”
李承乾下意识想伸手揉揉苏婉儿脑袋,长乐突然插了进来,挡在婉儿身前,气呼呼道:“大兄不许欺负太子妃。”
“我如何欺负婉儿了?”李承乾一头雾水。
长乐信誓旦旦道:“太子妃知书达理,大兄不该逼迫太子妃改变称呼?”
李承乾:???
逼迫?
你个单身狗懂个啥啊!
“小安子,这谁家妹妹,怎么放进后院了?”李承乾脑袋一偏,冲着小安子问道。
小安子双手平摊,脸上挂着职业假笑,环顾一圈发现没什么需要自己服侍的地方后,转身在门外候着。
‘噗嗤’
金城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发现众人目光转移过来后,快速举起水袖遮住脸颊,就是眼睛前面留的缝隙稍微大了点。
“大兄。”长乐公主俏脸一板,咬着银牙道:“有你这么.....”
“怎么了?”李承乾有心捉弄,继续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不满之处?”
小娘子?
长乐气得眼前一黑,转过身不再搭理李承乾。
“夫君,不要欺负丽质了。”苏婉儿嘟着嘴说道。
“行吧,就你们姐妹情深。”
李承乾撇撇嘴,倒也没有继续作妖,转而开口问道:“今日你俩怎么来这宫庄了?”
长乐很气,闭口不答。
金城犹豫片刻,怯生生道:“妾与长乐姐姐本是相约踏青,在质庄游玩时听闻乾庄这阵子在大肆招揽青壮,我俩有些好奇,便说来看看。”
质庄、乾庄,是这一大片土地上的两个庄子,彼此相邻。
其实原本这也没有这样的区别,单纯来讲这片田地都属于李世民。
但这群孩子们长大了,他没事就划一部分出来,当作奖励赏赐给皇室子女。
于是,就有了乾庄、质庄之别。
当然了,还有泰庄、恪庄、治庄等等,大小不一。
“招揽青壮有什么好看的。”李承乾笑着道了句,心中突然划过点点灵光,但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眉头轻蹙细细思考。
到底是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金城笑答道:“姐姐说是想看看殿下招揽青壮做什么,也许能帮上忙呢。”
长乐,质庄,帮忙!
李承乾心思澄明,然后,懵了。
这特喵的也能忘?
亏自己天天劳心劳力想赚钱,想方设法早日凑足五百人,结果忽略了那句至理名言。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乾庄不够,质庄来凑、泰庄来凑、恪庄来凑。
兄弟姐妹这么多,别说500人,再加一个0也是小问题。
这一刻,李承乾心中充满惊喜。
也就是前世独生子女习惯了,做事完全忘记还有一大帮子兄弟可以帮忙,李承乾一边懊恼自己愚蠢,一边又庆幸还算发现及时,没有过多耽误时间。
这要是等自己人招齐了才反应过来,那才真的亏大发了。
至于这群好兄弟愿不愿意帮忙?
李承乾很有信心,搞不定李世民,还搞不定这群小屁孩那自己也别混了。
想明白这点,他顿时神清气爽,春天里花草的芬芳是阵阵扑鼻。
转身看向长乐,笑吟吟道:“没想到我家丽质妹妹如此体贴,大兄在此先行谢过了。”
长乐哼哼道:“谁是你妹妹。”
“你,必须是你。”李承乾郑重其辞,又道:“这般天生丽质,容色绝姝的人,天下只有我丽质妹妹一人矣。”
“哼,谁要当你妹妹。”长乐嘴角微翘,语气不复冷淡。
啧啧啧。
你就不能把嘴角放平了再说话?
果然,古往今来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漂亮。
嗯,哪怕有些是假的。
李承乾有些想笑,但为了大业,顽强忍受,转言道:“帮不帮忙的事儿另说,虽然大兄苦是苦了点,难也难了点,平日里很是忧愁,但大兄还能抗住。不能因为大兄这些极为重要的事,耽误了妹妹踏青。”
什么叫不能因为大兄极为重要的事,耽误了妹妹踏青?
自己有这么蛮不讲理吗?
长乐皱鼻,没好气说道:“帮就帮,哼。”
“就知道妹妹人美心善。”李承乾由衷的夸了句。
随即,又把招人的要求细细讲述。
“这般严格。”
长乐眉头微蹙,道:“那质庄估计也没有多少人合适呀,大兄你还差多少人?”
“没事,就按照这个要求招便行,还差的大兄再想想办法。”李承乾道。
质庄乾庄大小相差不多,包括李泰的庄子也几乎一样,每个庄子能招150人左右,那也没什么问题了。
这时,金城小心翼翼凑到李承乾身边,附耳低声道:“大兄,妾也美。”
李承乾没听懂,目露疑惑。
金城皱起琼鼻,道:“妾也有庄子,想帮助兄长。”
李承乾猛地一拍大腿,表情认真诚恳:“金城妹妹皓齿蛾眉,有国色天香之姿。”
金城笑了,很开心。
接着,俩女各自带着贴身侍女回宫庄招揽人手。
而李承乾也没闲着,为他亲爱的泰弟弟去信一封。
正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备注:招揽青壮细则三千字。
第五十一章 唠点高兴的
甘露殿。
李世民正在处理政务,来福侍奉一旁。
此时,一名小太监进殿禀告:“陛下,大明宫来信。”
李世民淡然点头,示意来福将信件呈上来。
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听见大明宫来信会控制不了情绪。
经过上次李承乾的调解,李世民与李渊的关系迈进一大步。
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已经非常满意当前的结果。
再进一步,得到李渊的认可,得到李渊的赞赏,或是得到李渊公开的承认?
这些李世民没想过,也不敢想。
接过来福递来的信件,李世民随手拆开,只是看着看着眉头不自觉靠拢起来。
内容极其散乱,左一句有一句,完全不搭边。
甚至上一句在说春天到了,要关心百姓春耕情况,下一句就是听说陈伯昨夜做了噩梦。
这有关系?
李世民紧皱眉头,哪怕有着数十年的学习经历,也难免有些阅读障碍。
良久,
他从这充满尴尬气息的字里行间中体悟到了那一丝主旨。
给李承乾找点事做?
李世民眼睛看明白了信件,心里却更是茫然。
找什么事做?
李承乾在做什么?
想了半天,李世民也搞不清楚李渊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想是李渊过于牵挂他那乖孙儿,害怕他被自己冷落,成了一个闲散太子?
心心念念间,李世民提笔书写。
先把李承乾要自己练兵一事描述了遍,证明李承乾并非无事可做。
又道他与李承乾约定半年后比试,只是没提有赌约的存在,这样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在指导李承乾。
毕竟必赢的局,赌约从何谈起啊。
“来福,把这封信送到大明宫。”
递过信件,李世民顿了顿,又道:“让宿国公来一趟。”
“是。”来福躬身领命。
.
.
一刻钟后,宿国公到。
“敢问陛下有何吩咐?”程咬金落座矮凳,灿笑道。
李世民合上奏本,随口道:“太子要自己练兵,此事你可知晓?”
自己练兵?
太子殿下?
程咬金惊得下巴都要掉到胸口,惊诧道:“臣不知,而且殿下这么做不合礼制吧?”
礼制?
这蠢儿子眼里连‘礼’字都没有,谈什么礼制。
李世民撇撇嘴,嫌弃道:“就500名额,操练他自己的近卫。”
原来是这原因,程咬金松了口气,又顿时有些想笑。
练兵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更何况太子殿下似乎除了和那些书呆子读书,也没身在军营的经验吧。
这练兵,也不知能练成啥样。
但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老程好歹也给点面子,强行憋住笑意道:“噗,陛下是想让臣去辅佐太子殿下吗?”
李世民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怪异起来,古怪道:“太子与朕有个约定。”
程咬金点头,静等下文。
“这蠢儿子极为自信,认为他的练兵之术比咱们要强,不用咱们插手。”李世民道。
程咬金难受的扭了扭身子,继续等待。
“于是,朕说寻个将军与他同时操练新兵,半年后比试。”李世民眉头一挑道。
“陛...陛下,您该不会是想让臣陪太子殿下...娱乐吧?”程咬金脸色一苦,腾的站起身道。
李世民双手一摊。
程咬金小声嘀咕道:“臣可以拒绝吗?”
“哼,你觉得呢?”李世民轻哼一声,又道:“许胜不许败。”
败?
程咬金嘴巴张到最大,仿佛听见了绝世笑话,干涩道:“陛下,臣有败的可能吗?”
李世民沉默良久,表情古怪到僵硬,最终竟抽搐着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这朕可完全想不到。”
“陛下,臣有罪。”程咬金高呼一声,笑到颤抖:“臣也想不到啊。”
一阵大笑后,甘露殿中气氛轻松。
程咬金忍不了心中吐槽的欲望,斟酌着用词道:“陛下,这太子殿下可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为何要自己练兵?”
还能受什么刺激?
不就是单纯的蠢嘛。
李世民摆摆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开口道:“咱唠点高兴的。”
程咬金点头,又道:“陛下可知,太子殿下是如何练兵的?”
“这个......”
李世民脸上肌肉一抽一抽,语气唏嘘的一匹道:“无人可知。”
程咬金奇了,连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哈哈,听说他连兵都找不齐。”李世民终于绷不住,眉开眼笑道:“届时,朕定要好好看看这蠢儿子脸色如何。”
这么惨?
太子殿下也太可怜了。
程咬金嘟着小嘴,故作姿态道:“可要臣放放水?”
李世民正气凛然道:“那不成了弄虚作假?”
程咬金表示收到,君臣相视大笑。
.
与此同时,大笑者还有一人。
李渊。
今日‘散步’刚结束,他回到蓬莱殿便听说了这个消息。
当场激动的围着大殿走了两圈,释放心中愉悦。
讲道理,虽然先前他是想靠着自己对李世民的影响力来反击李承乾,但他其实心中也没有底气,不知自身这影响力到底够不够使。
现在他确定了,够使。
简直太够了。
这波反击来的不仅迅速,更是凶猛无比。
一瞬间,李渊心里便下定决心,秋分之日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没别的,就是担心乖孙儿......受到的打击不够大!
同时,李渊也在心中琢磨着要不要给李世民这个功臣一些好处。
这么多年每年夏季都请自己去行宫避暑,要不...今年答应他?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草。
这道理李渊明白。
“老陈,今晚整‘全家福’吃。”李渊笑得开怀。
陈伯躬身问道:“陛下,可要通知越王一起用膳?”
李泰,也是孙子。
李渊摇了摇头,今日的开心,必须独享。
.
无独有偶,李泰此时亦满心欢喜。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多么大气,多么恢弘。
能作出这般诗句,当真如同神仙中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会知晓那银河贯落的波澜。
大兄,牛逼!
十四个字,李泰足足品味了半个时辰。
只是看到剩下满满几页的《招揽青壮细则》时,李泰脸上布满嫌弃,大致扫过一眼发现没有额外惊喜后,直接把信裁剪开来。
诗词留给自己,细则丢给內侍。
“去,按照上面的条件招人,送到乾庄。”
第五十二章 东风吹
宫庄。
这几日,李承乾招呼着乾庄的百来个青壮一起酿酒。
在他原本计划中,因为赚钱需要不少时间,所以准备让这群人先行训练。
只是如今有了更好的办法,李承乾也不再急这三两天。
毕竟先行训练一部分,进度各方面有差异就不说了,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心态上。
万一有人仗着自己训练几天有经验,处处瞧不起后来者怎么办?
虽然这种事几率较小,但终归是麻烦。
训练进度未曾增加,但酿酒的进度堪称神速。
三日时间,五千石粮食与其他辅料皆变成酒曲,再按照不同的比例将其全部封闭在许多巨型酒坛中。
唐朝时酿酒,酒曲、米、水的比列大多为1比10比10。
只有极少数酿酒世家,会提高些酒曲的比例,但顶天也就23的样子。
这倒不是他们拿不出那点钱,舍不得多放些酒曲提高度数。
完全是因为没有掌握之后的技术,酒曲放多了并非好事,甚至没有特殊的制作办法,酿出来的酒完全喝不了。
但李承乾就不一样了,有着后世科技树的支撑,他直接全方面优化步骤。
酿酒三要素,
生香靠发酵、提香靠蒸馏、成型靠勾兑。
每一步不说做到极致,但也绝对是短期内最佳的选项。
同时,他还做了不少‘非卖品’,准备存在酒窖,等时机到了再取出来。
巳时三刻,宫庄外人声嘈杂。
屋内李承乾眼睛一亮,知晓应是青壮们赶到,起身带着小安子走了出去。
跨出院门,便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字面意思,古人是真黑。
这片人泾渭分明,形成三个团队。
见到李承乾出来,领头的奴婢分别小跑过来,齐齐躬身道:“见过殿下。”
李承乾点点头,转而看向人群,朝三人问道:“一共多少人?”
中间的男性內侍声音尖细,第一个高声答道:“泰庄320人。”
左侧绿裙侍女撇撇嘴,第二个答道:“质庄300人。”
最后,右侧黄群侍女第三个出列,小声道:“霜庄150人。”
这么多?
李承乾微微怔住,仔细观察这群青壮后,顿时发现了问题在哪。
这群青壮大部分还是符合要求,但另一部分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嗯,都很好,回去替孤谢过他们。”
李承乾微微犹豫后,把这些人的奴籍接了下来。
毕竟是弟弟妹妹们的心意,还挑挑选选未免有些过分。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人就是第一生产力。
再说多的二三百号人,也可以当作是预备队伍,说不准半年后,人口上限可就不是500了。
等三名奴婢躬身退下,李承乾把这群青壮的奴籍放回内院,又让小安子将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另,明早武场集合。
.
.
武场,是宫庄内一块巨大的空地。
要说原来确实是空空荡荡的,唯一的作用可能也就是在日暮时分用于喂鸡。
不过现在,此地被李承乾率军占领。
偌大的空地上,左侧几乎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材装备。
而右侧,却是零散站着来自四处庄子的青壮。
这群人大多在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个头已比大唐平均水平高出半个脑袋。
他们或站或坐、或靠或躺,三五人扎堆闲聊。
更有甚者,直接从兜里掏出一盒骰子,直接盘坐娱乐起来。
是以,当李承乾到达武场时,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
“殿下至。”
小安子模仿着来福,扯着嗓子吼到,引起了众人注意。
数百双青涩中略带新奇的眼睛,皆望向李承乾。
“拜见殿下。”
“见过殿下。”
“叩见殿下。”
一时间,空地上吼什么的都有。
最过分的就是那个站着笔直,尖叫着大喊叩见殿下的人。
李承乾抖了抖面皮,暗道路漫漫无高速兮。
强行忍住心中槽点,抬头朗声道:“你们可知孤为何要招揽青壮?”
数百人面面相觑,无人敢率先答话。
在这沉默中,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从军。”
转头望去,发现答话之人辨识度极高,脑袋像极了玉米,上面小下面大。
“说得好,就是从军。”
李承乾目露赞赏,随后沉声道:“但孤要告诉你们,不是人人都能从军。”
“这里有八百人,但孤只招五百人,剩下的三百人只能编为预备营。”
众多青壮目露茫然,完全不知李承乾想表达什么。
大家本是庄内佃户,现在也属于东宫奴婢,这不是主人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谁能正式从军,谁编入预备营,这不是看殿下想法吗?
众人的反应在李承乾预料之内,只见他微微一笑,朝着小安子挥手示意。
小安子立马搬过两张木架,放在众人面前,又从包裹里掏出两叠宣纸铺开挂上。
其一:预备营。
其二:正式营。
两张宣纸下方都密密麻麻记载了诸多事项,多数青壮不识字肯定是看不懂,但这精挑细选出来的数百人中,还是有部分识字的人。
待小安子挂好宣纸后,李承乾寻了个胡椅坐下,开口道:“你们先自行了解正式营与预备营的不同,稍后选拔开始。”
这一次,诸多青壮有了反应。
虽然大家都是奴婢之身,但怎么也会关心自己的具体待遇。
片刻后,有四人被推选出来。
这四人是四个庄子内,识字最多的人。
玉米头赫然在列。
只见他带着三分骄傲走到木架前,一边观看一边大声宣读。
“预备营,寅时起,生火做饭。”
同时,左侧木架旁的西瓜头,传来一道更为嘹亮的声音。
“正式营,卯初起,体能锻炼。”
众多青壮安静聆听,面无表情。
早上四点起还是五点起,没啥区别。
生火做饭和体能训练,指不定哪个更累。
“预备营,卯初起,打扫卫生,用膳。”玉米头大声喊道。
“正式营,卯时起,原地休息,用膳。”西瓜头眼睛微亮,声音更大。
“预备营,午初起,生火做饭。”玉米头眉头微皱,声音渐小。
“正式营,午时起,体能训练,用膳。”西瓜头双眼瞪大,声音持续上涨。
这时,众多青壮听到这里发现不对了。
正式营一日三餐,预备营只吃两顿?
.
“预备营,未时起,修缮器材,驱虫。”玉米头苦着脸,声音微弱道。
“正式营,未时起,原地休息,药膳。”西瓜头咽着唾沫,声音游离在破音边缘。
.
众多青壮:???
还吃?
还能吃?
第五十三章 战鼓擂
一柱香后。
玉米头与西瓜头完成任务,武场上气氛也逐渐紧张起来。
简单又聪明的古人,很快总结出了两个营的区别。
预备营,一日两餐。
主要负责正式营一切日常事务,包括但不限于生火做饭、打扫卫生与驱赶蚊虫。
讲道理,这些事他们不是不能做,甚至服务于李承乾的话,他们能做得更好。
但,正式营呢?
一日三餐主食,一顿药膳。
除了狗屁倒灶的体能训练,再无其他,就这还有不少中场休息的时间。
差距如同天地。
见到这群小年轻已经被挑起了干劲,李承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站起来补上了最后一把火。
“正式营将士在参与任何行动时,皆可根据实际情况获得积分,满100分后革除奴籍。”
革除...奴籍?
要知道人都是有户籍的,革了奴籍,这不就剩下......
青壮们眼神明亮,气息粗重灼热。
以往是没寻得机会,几乎一辈子都定死了奴籍,现在李承乾给了机会,这群小年轻怎么可能不兴奋。
“殿下,我要进正式营。”
“殿下,我也是。”
“殿下,俺也一样。”
殿下...殿下...爸爸...殿下...殿下。
武场上群情激奋,沸反盈天。
李承乾听到这杂乱的声音,眯着眼用力揉着耳朵,伸手示意好几次,才让众人稍微安静一点点。
同时,他也发现了人群中几张冷静中带着抗拒的脸。
这应该就是里正所说为了躲避徭役,自愿卖身为奴的人。
李承乾心中了然,暗自将这几人面貌记了下来。
随后,朗声道:“正式营的选拔极为简单,围绕着脚下这块空地跑十圈,先完成的500人进入正式营。”
不是殿下亲自挑选?
而是靠跑步,靠自己?
众青壮闻言顿时愣住,武场上落针可闻。
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在他们心底缓缓酝酿,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距离目标竟然如此之近。
仿佛不在虚无,只用伸手便可触碰。
下一刻,
人群‘轰’得散开,顺着李承乾手指的方向便跑了出去。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全靠一个莽字。
这也是李承乾刻意营造的效果,他要选出这800人中目前身体素质最好的500人。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没有留给他们增肥健体的机会。
当然,剩下的人李承乾也不会放弃。
预备营,说白了就是他第二次半年之约的主力军,只是碍于500人的名额,他们前期不能明着参与正式营的训练。
最好就是让他们做尽一切苦活累活,既锻炼了身体,又能萌生加强想要进入正式营的欲望。
同时,还可以进距离观察正式营到底训练了些什么。
等他们加入正式营时,教导起来更为顺手。
最最最关键的一点,预备营的存在还能给正式营带来一定的压力。
比如......末位淘汰制。
而按照李承乾自身的总结,训练共分四项。
第一:体能训练。
第二:反应训练。
第三:合作训练。
第四:拓展训练。
前三项顾名思义,是基础项目,很好理解;
第四项拓展的就很多了,比如战略指导、水战陆战、纪律训练、急救训练等等等等。
不过就算是这些,也只是李承乾的初步想法。
主要的还是得根据青壮们实际训练效果,来制定训练强度与宽度。
就在李承乾心中思索时,武场上跑圈的青壮们逐渐有了差距。
武场一圈堪堪千米,十圈便是万米。
在没有经过指导,光是懵着头猛冲,绝对坚持不下来。
很难得的是,在第四圈的时候,李承乾才发现了第一个完全跑不动的人。
这成绩不得不说可以秒杀绝大部分现代人。
‘咚咚’
李承乾敲了敲身旁的红色大鼓,伴着沉重的鼓声道:“所有人,不许原地驻足,跑不动了走起来也得走到终点。”
鼓声响起的那一刹,原本速度趋于平稳的队伍突然又快了一丝。
李承乾双目微亮,把木锤递给小安子,道:“不停地敲,敲到他们跑完为止。”
小安子用力点头:“是,殿下。”
至此,鼓声连绵,武场上气氛更浓。
到了第七圈,几乎所有人都经历了由跑为走的阶段。
只是有的人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而有的人走着走着便跑不了了。
差距,就这样被拉开。
良久之后,第一个跑完十圈的人出现了。
玉米头。
“你叫什么名字?”李承乾笑问道。
“回爸......殿下,俺叫吴小三。”吴小三一脸惊喜,没想到太子竟然亲自与自己说话,连忙回道。
“小三?”李承乾嘴角抽了抽,尬笑道:“哈哈,名字不错,想来你在家中排行老三吧。”
“不是老三,是老九。”
吴小三连连摆手,一脸自豪道:“俺爹说了,俺家祖上出过文人,取名不能这么简单。”
李承乾眉头一挑,道:“那你哥哥们都叫什么?”
吴小三掰着手指,“吴大一、吴中一、吴小一,吴大二、吴中二、吴小二,吴大三、吴中三、吴小三。”
大中小,一二三?
不对,吴字怎么写?
李承乾无法直视这些名字,转移话题道:“在家中可曾练过跑步?”
“回殿下,不曾练过。”吴小三顿了顿又道:“但俺爹总追着俺跑。”
“哦,这是为何?”李承乾奇了。
“因为俺耳朵好,每次他在床上打娘的时候,俺都冲进去帮娘。”吴小三表情愤懑。
李承乾:???
你愤懑个毛啊。
能活这么大,已经是父爱如山了。
就在俩人闲聊间,这一次跑圈已经结束。
前500人站在一侧,后300人站在另一侧,皆是目光炯炯的看着李承乾。
前者希望他遵守诺言,后者期待他改变主意。
这时,李承乾开口了。
“左侧五百人编入正式营,即日开始训练,右侧三百人也不用灰心,正式营有人偷奸耍滑不认真训练,你们皆可举报,若情况属实,那你便代替他的位置。”
“还有,这次比试第一名,吴小三,奖励五分。”
分?
还是五分?
青壮们顿时哗然,带着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战场,庄里没有太子,而我,是你们第一任教官。”
李承乾嘴角上挑,冷峻道:“在这里,有想法皆可说,但必须先报,征得同意便可。”
人群安静了片刻,突然左侧传出一声‘报’。
李承乾听出这是来自正式营的声音,但他故意没有回头去看,直接朗声道:“说。”
“将军,为何不先说第一名有积分奖励。”这道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呵。”
一声冷笑,李承乾转过身来。
目光扫过正式营与预备营,入眼皆是怯弱中带着不服的双眼。
“因为不是每一次都会告诉了你们结果,才由你们决定要不要去努力的,明白吗?”
“这是本教官给你们上的第一课。”
说到这,李承乾徒然提高音量道:
“时刻准备着!”
第五十四章 ‘时刻’准备
是夜。
月明星稀。
原本李承乾在府邸旁搭建的大棚只有五百人的大小,这意料外的三百人,只能临时又搭建了个小些的棚子,不过与正式营有两百米的距离。
此时,预备营的大棚外,站着三道声影。
李承乾,小安子,二牛。
“去,把他们叫醒。”大棚外,李承乾笑容莫测。
小安子躬身领命,随后进入大棚。
不一会儿,里面熙熙攘攘传出些许声音,偶有几声带着一丢丢埋怨。
显然,他们并不理解为何半夜三更还被折腾起来。
接近两柱香后,预备营所有人站在了李承乾面前。
李承乾扫了一眼,平淡道:“留下五十人原地架锅烧水,另外两百五十人,一人两盆凉水,去把正式营的兄弟叫起来。”
预备营众人闻言一愣,把正式营的兄弟叫起来?
还是一人两盆凉水的方式......
这,这般好事,殿下哦不,教官可要多多益善呐。
空气中微弱的埋怨气息消失不见,所有人都麻溜的行动起来。
搬桶的搬桶,找盆的找盆,挑水的挑水。
这一次,不用李承乾教,他们个顶个的都极为小心,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甚至就连趴在身上吸血的蚊子也不愿伸手拍打。
只为了出心中的那一口怨气。
明明上午大家都还是一样的人,甚至有些在原先的庄子里更有名气实力,但谁能想到就是一场跑步,突然分出了三六九等。
这让预备营的青壮心中非常不满,加上往后日子的各种待遇差别,怨气滋生实属正常。
李承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有了今晚的行动。
既可以让预备营的怨气有个发泄的通道,同时也再给正式营复习一下白天的课程。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当。
“去,把他们叫过来。”李承乾冲着预备营青壮道了句,又转头看向小安子道:“开始计时。”
小安子抬头看了眼月亮,道:“是,殿下。”
不得不说正式营的效率确实要更高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凉水的效果更好。
反正差不多一柱香多点,正式营的青壮已然站在了李承乾的面前。
这一次,没人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但他们不说话,不代表李承乾没话说。
只见李承乾目光中透着失望,指着众人厉声道:“白天我才讲了这里就是战场,你们上战场就穿成这样?”
“发的盔甲呢?护具呢?连刀箭也不带,是去给敌人加餐吗?”
“还是说与你们打仗,不打出两个国公,都是对面心慈手软?”
李承乾严厉的声音回荡半空,正式营青壮面带羞愧,一言不发。
旁边原本满心欢喜的预备营也哑然无声,下意识低下头颅。
大唐兵锋之盛,世人皆知。
从军在这个时候是非常不错的选择,没有那种好男不当兵的说法。
是以,李承乾给他们机会后,他们都很珍惜。
但来了之后,发现练兵之人是太子殿下本人,这不得不说心中很是失望。
甚至有部分人产生了玩票的心理,得过且过就行。
而且在他们看来,白天那场玩笑性质的‘跑步’比试就是明证。
只是刚才李承乾的那番话,却让青壮们感到羞愧。
无论怎么讲,太子殿下是很认真的是练兵。
而且,先不说弓马之道这些问题,单单殿下讲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若是在战场之上,自己这群人怕是都死光了吧。
正式营忐忑不安,预备营亦是心有戚戚,头颅再低半分。
这一刻,他们对李承乾的敬畏,有了些许变化。
“所有人听令,五十人一排,间距一臂,罚站至丑时。”李承乾沉声宣布了惩罚。
青壮们闻言松了口气,抬起头大声道:“是。”
留下二牛在此监督,李承乾带着小安子转身回了府邸。
今夜计划早在他心中模拟多次,到目前来看,还算进行的颇为顺利。
他相信凭借太子的身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话,但他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仅凭太子的身份,可让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听话。
这其中区别,可谓极大。
为此,他甚至针对人性用了些小手段,收获只能算是勉勉强强。
想要彻底征服这群青壮,还需要不少时间慢慢熬。
“只可惜自己不会弓马之道,否则压服他们简单多了。”
李承乾嘴里小声嘀咕一句,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有个习惯,半夜醒来之后很难再睡下去。
今夜事情较为关键,他必须亲自到场,这也导致了现在有些想睡又睡不着的困境。
放空心神,摒弃杂念......
时间流逝。
迷迷糊糊之间,
李承乾感觉到被子缓慢的站了起来,似乎要离他而去。
过了一会儿,
裈裤好像也不甘示弱,隐隐透露出要独立的意思。
你们都走了,那我不得光着屁股?
李承乾迷糊中思维飘散,竟然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刺激。
直到,某一刻。
他感觉有人摸到了他的命门。
“谁?”
一声惊呼,李承乾顿时清醒,翻身而起。
“呀!”
亦是一声娇喊,苏婉儿美目布满惊恐,与李承乾对视一眼后,麻利倒在床上,缩进被子里。
阿娘又骗人,她说这种时候殿下不会醒的。
太坏了,没爱了,再也不信阿娘了。
被窝里,苏婉儿欲哭无泪。
被子外,李承乾盯着挂在脚踝的裈裤,又转头看看颤抖不停的被子,哑然道:
“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李承乾扒了扒被子,没扒开。
但被子里传出婉儿瓮声瓮气的声音,“阿娘说的,这是病,得治。”
病?
什么时候晨勃成病了...
李承乾摇头失笑,正准备解释一二时,随口问了句:“那阿娘说怎么治?”
被子里:“(悄悄话).......”
李承乾:??!!
罢了。
此次事件牵连甚广,在生物学界又有着很深的根底,轻易触碰不得。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也不过多解释,毕竟利益牵扯太大,当不知道就行了。
再说真要解释,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实在是太过麻烦,绝非一日之功。
科普之路,只能徐徐图之。
是的,李承乾打消了出声的念头,只是更加期待苏婉儿成年的那一天。
直到穿上便衣,走到武场时,脑海中都时不时回响起婉儿那些娇柔的言语。
真是两个头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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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日三贯
武场,午时整。
李承乾瘫倒在躺椅上,汗流浃背。
“殿下,您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奴婢看着都累。”小安子一边用手呼呼的扇着风,一边苦着脸说道。
上午正式营集结完毕后,谁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突然出声,说要一起训练。
但也就是这个上午,让他们见识到了太子殿下那娇弱的身体和...
那股不服输的精神。
疲了累了,所有人都想休息偷懒的时候,唯独殿下大笑着大喊着。
再来!
磕了碰了,看着都感觉疼的时候,殿下却捏着鼻子红着眼眶。
痛快!
在这群青壮眼里,李承乾那张白皙的脸,光芒四射。
这直接导致首日训练,所有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劲。
成绩斐然。
“你懂什么,锻炼就要突破极限。”
李承乾白了小安子一眼,又咧着嘴道:“把他们训练的成绩都记录下来了吧。”
小安子点点头道:“记录下来了。”
李承乾又笑道:“那就好,回头你把这记录拿给二牛,让他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监督他们,超标就更新记录,不达标就继续训练。”
小安子咽着唾沫,看着殿下俊秀的脸庞,感受到了恐惧。
午膳李承乾选择与士兵们同吃,只是当小安子将饭食端来时,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饭是怎么回事?”李承乾不满道。
“啊。”小安子楞了片刻,道:“不是殿下您说要与他们吃一样的吗?”
“他们也吃这个?”
李承乾扫了眼吃食,饼倒是不少,但就没肉啊,随口问道:“我买的那些鸡呢?”
那些鸡.....是用来吃的?
小安子拍了拍脑门,眼睛都红了,“殿...殿下,奴婢以为那些鸡您是买来养的。”
得,这下李承乾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伸手拍了拍小安子肩膀,道:“行了,午膳没做便罢,让预备营晚上全部做了。”
“是,殿下。”
听见李承乾没有怪罪,小安子摸着鼻头笑道,而后又冷不丁听见李承乾又道了句:“明日可得午膳时就把鸡做好。”
明日?
小安子懵逼道:“殿下不是今日把鸡都给做来吃了么?”
“嗯。”李承乾点点头,道:“明日还有,以后每日辰时都有人送鸡来。”
“每日都有?”小安子双眼溜圆,惊呼道。
今日西市鸡铺可送来了100只鸡啊。
按照30文一只的价格算,那一日就是3000文。
一日三贯!
小安子心痛到脚底发麻,暗自决定等会儿一定要把记录修改修改。
跑10圈的写跑了11圈。
跳3米的写跳了3.3米。
要不哪对得起殿下如此栽培!
李承乾瞄了眼守财奴般的小安子,抿了抿嘴懒得搭理他。
唐朝百姓确实较为富余,但那也只是与其他朝代相比。
虽然吃喝不愁,但想吃得好、吃上肉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普通家庭一月能吃的上一次肉食,已经算不错了。
这样的生活对普通人足以,但对高强度训练的青壮们可就不行。
肉食吃少了,身体绝对扛不住。
毕竟《氪金三十六计》里,第一计就是膘肥体壮。
只是要说肉食,最好的肯定是牛肉。
但唐朝的情况大家也都了解,牛属于朝廷保护动物,非横死不得吃。
其次则是猪肉,不过现在的猪不仅瘦小,还卖得贵,一整只猪价格500文。
按照庄内青壮规模,少说一天也要二三十头猪,这开销李承乾现在可承受不起。
至于羊肉就更不用提,1000文一只的羊,那是高端食材。
所以,李承乾最终只能无奈选择吃鸡。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权宜之计,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只等腾出手来,到时把养猪也安排上,肉食的问题便可以解决大半。
午膳过后,李承乾再次投入到训练之中。
对于他来讲,把身体练好,把这群青壮练好,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穿越唐朝,他确实想改变许多弊端之处,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特别是触碰到别人利益时,那就得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而这群正在训练的青壮们,便是他权力的重要来源。
.
酉时末。
李承乾回了府邸,小安子则带着晚膳到了武场。
一日三贯的饭食,这让他觉得不说点什么,这饭就吃不下。
殿下低调,做了好事不留名,但我小安子可不能这样。
为殿下扬名,乃分内之事。
一盆盆冒着热气的鸡肉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石台上,瞬间引起了青壮们的注意。
香!
肉香!
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跑到石台前,望着盆里那雪白的鸡肉,深黄色的油脂,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这么多,应该是给咱们吃的吧?
青壮们狂喜,但内心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时间顿在原地。
小安子见众人踌躇,心中稍微满意了点,但还是鼓起眼睛,凶巴巴的训道:“看什么看,这是殿下买给你们吃的。”
“知道这些鸡肉多贵吗,那是整整三贯钱啊。”
“你们做半年工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么多钱。”
“殿下他卖空了东宫财物,也要让你们每日都能吃上肉。”
小安子凄厉的声音回响,青壮们瞪大了眼睛。
每日?
每日都有肉吃?
这一次,青壮们可不止是狂喜,而是激动到颤栗。
然后,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太子殿下卖空了东宫,只为让咱们顿顿有肉吃?
顿顿有肉啊,这是神仙般的生活吧。
一日三贯钱,一月就是九十贯,一年......
青壮们算不出来了,但却知道这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数字。
泪湿了眼眶。
“你们不想说点什么吗?”小安子故作深沉,沙哑着说道。
说点什么?
这......想说,但不会啊。
青壮们蠕了蠕嘴唇,憋得难受。
这时,自诩文人后代的吴小三突然站了出来,神情宛如朝圣。
只见他双膝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跪倒,又慢慢的弯下腰,双臂伸直,举过头顶,左手在头上压住右手,随后跟着身体一同向前弯下,直到右手掌心接触到地面。
最后,距离地面依然不足三尺的脑门狠狠装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嚯...
围观众人惊了,不明觉厉啊。
这跪倒的方式,看着就很高端。
小安子眼睛一亮,冲着吴小三使了个眼色。
吴小三当即会意,朗声道:“殿下如此厚待,咱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都跟我一起来。”
于是乎,在吴小三的带领下,这群青壮一齐来了波稽首礼。
以至最后,成了传统。
第五十六章 舔出血
宿国公府。
从皇宫回来,程咬金就一直在思索陛下的意思。
别看他在大殿中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但心里却是十分冷静。
距离太子殿下造反不过一月多点,陛下却又同意太子亲自练兵,这意味着什么?
造反一事,陛下翻篇了。
不仅如此,甚至依然对太子殿下信任有加。
虽说陛下找了个太子护卫的由头,但这不正好又证明陛下对太子安危的关心嘛。
这一系列操作,无不透露着太子重回东宫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一点,剩下的事情就明朗了起来。
陛下让自己与太子同时练兵比试,这就是要培养指导太子。
而自己...
想到这,程咬金心中不禁乐呵起来。
这是春天到了啊,也是当初自己帮陛下与太子缓和关系时,说的话立功了。
只要这次比试赢了太子殿下,十有八九陛下会顺势让自己指导太子军略。
这叫什么?
太子师啊!
官属从一品的太子太傅。
至于能不能赢,程咬金表示只需要看自己想怎么赢。
而且关于赢这一点上,也有不少工作要做。
首先就是不能赢的太过分,否则伤了陛下和太子的颜面就不好了。
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寻个副将去练兵,然后把名头挂在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既可以赢下比试,又可以体现俺老程的实力。
两全其美!
有了计划,程咬金直接将此任务交予副将程虎,而后转头去找尉迟恭。
这般好事情落在自己头上,那肯定是要与好兄弟分享一二的。
刚好,这个好兄弟又是嘴巴把不住门儿的。
一时间,老程心绪飞扬。
.
.
李府,书房。
自从李义府将消息泄露给苏亶后,便潜伏了下来。
作为合格的lyb,他非常明白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可怕,所以在把消息传递出去后,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苟在家里。
这一苟,便是一月。
直到今日,才有了些动弹的心思。
唤来管家,李义府开口道:“备车,去昌平酒肆。”
管家应声而去。
宣阳酒肆,是宣阳坊最大的酒肆。
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几乎都有着这样的地方。
其中宣阳酒肆、宣义酒肆与宣平酒肆最为出名,被长安城的百姓戏称为三宣酒。
能喝得起三宣酒的,那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寻常百姓顶多只能在酒肆门口闻闻味。
这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实的事情。
李义府爱去宣平酒肆最大的理由,便是因为这里蹭蹭味儿的人极多。
每次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走进酒肆,来上那么一壶三宣酒,那滋味简直食入骨髓。
琥珀色的酒光里,倒影的是自己成功的人生。
跨进酒肆,李义府出声唤到:“许老大,一壶三宣。”
“好嘞,李御史还请稍作歇息,酒马上就来。”许老大朗声回到。
在窗边随意挑选了个位置坐下,李义府用心感受着窗外目光中的灼热与羡慕。
待小二将酒壶送上后,他又迫不及待的将酒缓慢的倒入碗中。
呼...
窗外的目光更加明显,射在脸上竟有些炽热。
这一刻,李义府感觉人生已经到了高潮。
只是没等他多享受片刻,突然发现窗外嘈杂了起来,聚集在脸上的目光也消失不见。
谁tm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长安城闹事?
李义府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探头向窗外看去。
一辆驴车,四名壮汉。
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酒坛。
这时,其中一名壮汉说话了。
“小三哥,就是这吗?”
“对,就这,按计划行事。”被唤作小三哥的人开口回应。
按计划行事?
屋内李义府心中一紧,暗道自己莫不是碰上一起有计划有预谋的犯罪。
没等他缩在桌子低下,又看见先前说话的那名壮汉伸手提起酒坛,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人群一惊,轰然炸开。
“你们做什么?”
“不知道长安城内不允许乱扔杂物吗?”
“什么人这是,真没教养。”
“要某看,咱直接报...报...报...什么味儿?”
“嘶嘶,好香,这是酒味儿啊。”
“酒?什么酒这么香,哎呀某受不了了。”
随着人群涌动,带起阵阵微风,酒味儿顿时更加浓郁。
酒坛碎成几半,其中两块凹陷的碎片还乘着一些酒液,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屋外蹭味儿的酒客眼睛红了,屋内寻着酒味出来的酒客,眼睛也红了。
喝酒一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品质的酒液?
绿酒最差,黄酒次之,琥珀色的酒便是最好。
如今竟然看见了琉璃色的酒,这......
“某受不了了,某要舔舔。”有红眼酒客咽着唾沫嘶吼。
“不行,某也要舔,等某舔过了你再舔。”另有酒客开口道。
“争什么争,这酒水不少,咱一起舔。”
“此言甚是有理。”
三两句话的功夫,屋外酒客直接分配好了这酒坛碎片。
趁着后出来的那些达官贵人们没反应过来时,就抱着碎片舔了起来。
他们很聪明,知道这种酒不是他们能买的起的,甚至若是慢了些,地上这些碎片都落不到几块。
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来舔,个别用力过猛的,都舔出血了。
嗯,被碎片割的。
这时,屋内的众人也全都走了出来,店家许老大更是冲在第一个。
面对四位壮汉堪称挑衅的举动,许老大不仅没有怒色,反而堆满了笑容,连连说道:“诸位郎君还请稍停片刻,某没有恶意,只想问问这车上的酒是从何而来?”
“哼,某家太子殿下亲自酿的酒。”吴小三嗤笑一声,骄傲道。
太子殿下?
李义府陶醉的神色霎时顿住,然后不知不觉的退到人群外,消失不见。
而正与吴小三交谈的许老大亦是庆幸自己没有冲动,身子躬地更低道:“敢问这位郎君,车上的酒卖否?”
“酒卖,但车上的不卖。”
吴小三白了许老大一眼,接着道:“某家殿下说了,想买酒的去乾庄商谈。”
“现在就可以去?”许老大眼睛一亮问道。
“可以。”吴小三点头。
下一刻,
许老大转身冲入酒肆,放下门栓。
再转眼,酒肆外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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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斗酒
宫庄。
今日李承乾没有训练,同样也给正式营的青壮放了一天假。
体能训练不易,一张一驰方为正道。
不过他也趁此机会,把放在酒窖里的酒给取了出来。
加灰、榨酒、慢火烹烧一气呵成。
待做出部分成品后,直接让吴小三带出去,在人最多的地方砸掉。
然后,就在这宫庄内静等。
出炉的新酒他尝过,多次蒸馏提炼后,足有三十度左右,香味儿更是碾压当世所有酒种。
“殿下,他们来了。”
这时,小安子小跑进屋,脸上挂着殿下真乃神人也的笑容。
李承乾点头道:“让他们去武场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是。”
小安子退了两步,又兴奋道:“殿下,他们都在打听这酒的名字与价格。”
李承乾抬头,笑了笑道:“酒名‘斗酒’,价格嘛,一斗金一斗酒。”
这的金,代指铜钱。
但即使如此,小安子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斗金一斗酒?
大唐粮食便宜,这酒价自然也不高。
像白居易诗中所写的‘绿蚁新醅酒’,大唐售价150文一斗。
嗯,一斗基本相当于十杯扎啤的量。
好点黄酒要300文一斗,像之前所提的‘三宣酒’,也不过500文一斗。
但这‘斗酒’呢...
一斗酒是12.5斤,而同样重量的铜钱要三千文。
三贯钱一斗酒?
继一日三贯后的一斗三贯?
小安子十分怀疑,‘贯’是不是殿下的基础计量单位。
而且,这么贵的酒当真有人买吗?
怕不是傻子吧。
小安子兴奋不在,转而担忧道:“殿下,这酒是不是太贵了些?”
贵?
我还没说这只是低配版呢。
李承乾翻了翻眼皮,挥手道:“价格你知道就行,先不用给他们讲。”
小安子愁眉苦脸回道:“殿下是怕奴婢说了挨打么?”
李承乾两眼一瞪:“再不滚,现在就要挨打了。”
不再管贫嘴的小安子,李承乾往胡椅上微微一靠,闭目养神。
他故意让那群酒客在那干等,可不是为了逗他们玩。
反而是这么做,好处多多。
第一,刚好可以等吴小三几人再多去几处闹市,吸引更多的人来。
第二,给那些先前有幸尝到酒液的人,多一些分享的机会,把期待感拉到最满。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当初可是酿造了五千石粮食的酒,全部存在酒窖里边。
而酒窖就在预备营的地下,与武场相距不过两百米。
今日起了大部分酒液,许多都还在慢火烹烧的阶段,可以说方圆几里之地都飘着酒香。
这么好的宣传机会,李承乾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
可以说是老千层饼了。
.
一个时辰后。
武场。
当李承乾迈着小步伐走到时,人群轰然炸开。
“殿下,殿下,某要买酒。”
“殿下,某先来的,先卖给某。”
“殿下,某绝对第一个到,先卖给某啊。”
除却这些散人,亦有大户开口。
“殿下,鄙人乃宣义酒肆店家,预购酒千斗。”
“殿下,鄙人宣阳酒肆,购酒两千斗。”
“殿下,宣平,有多少买多少。”
.......
“停。”
李承乾揉了揉耳朵,双手下压。
此时武场上可不是当初零散的五百号青壮,反而密密麻麻站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客。
甚至人群中还有不少胡人与黄头发的西域人。
一顿鼓噪,简直折磨。
待人群安静下来,李承乾掏出宣纸铺开,朗声道:
“孤知道你们的来意,但暂且听孤一言。”
“此酒名为‘斗酒’,购买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一斗金一斗酒,付钱拿酒,干脆利落。”
李承乾话音刚落,安静片刻的武场顿时又喧闹起来。
“太贵了,谁家酒卖这么贵啊?”
“酒是好酒,这么一算相当于三贯一斗,真当喝银子呢。”
“就是啊,三宣酒也才500文一斗,这酒凭什么卖三贯。”
“不买了不买了,这不把咱们当傻子玩吗?”
“就是,都不买了,走了走了。”
话虽如此,但这群人脚下仿佛生了根,连挪两步的人都没有,显然都是想看看情况,再趁机压压价格。
李承乾笑容不变,继续说道:
“此酒也名为‘斗酒’。”
“第二种购买方式,则是与酒相斗。”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爆吼。
“有点意思啊,敢问殿下这人如何斗酒?”
李承乾瞥了眼人群中演技略显浮夸的西瓜头,正色道:“常言道,人生在世,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今日以人斗酒岂不更为痛快。”
“以一贯钱为票价,斗一斗之酒,且看人与酒,孰强孰弱。”
李承乾刚收声,西瓜头再次爆吼道:“果然有趣,殿下不愧人中龙凤,喝酒竟然有如此境界,某一听如同醍醐灌顶啊。”
“殿下,这斗酒,该有限制吧?”
说到最后,‘吧’字已然破音。
李承乾:???
是谁推荐这个蠢货当托的?
连当初方老丈半成功力都没有。
只是箭上弦上不得不发,李承乾只能捏着鼻子道:“一贯钱一个时辰,可两人对饮亦可三人群饮,能喝多少都是你们的本事。”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而且还可以两人或三人组队。
酒客们眼睛一亮,这么一听不亏啊,一斗三贯的酒顿时降了三倍价格。
今日来这宫庄的几乎都是好酒之人,谁还没个喝酒的量了?
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酒味,众多酒客突然觉得一斗一贯似乎可以接受。
甚至......有一丢丢的便宜了。
“殿下,某来一斗。”
“某也来一斗。”
“某这六人,来两斗。”
...
酒客们纷纷掏钱买酒,三三俩俩在武场周围找片地儿坐下,一边交谈一边喝酒。
虽然今日来得匆忙未带下酒菜,但他们反而兴致更浓。
如此佳酿,岂能让粗食影响了口感。
酒客们在喝酒,李承乾在数钱。
刚才一小会儿时间,便收入了1000多贯,至于卖了多少酒...
李承乾表示要等他们倒下了才知道。
唐朝一斗差不多是12斤左右,3个人喝12斤30多度的酒,放现代能做到的人都少,何况是第一次接触高度数白酒的唐朝人。
看着场上面红耳赤的酒客们,李承乾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转头低声向小安子吩咐一句后......
正式营、预备营800人驴,整装待发。
真正的卖酒,即将开始。
第五十八章 熟透了
“殿下,今日共售‘斗酒’500斗,收入2400余贯。”
堆积如山的铜钱旁,小安子两眼放光的汇报着战果。
原本以为三贯一斗的酒只有傻子才会买,没想到殿下这么一倒腾,几乎变成了五贯一斗,所有人都成了傻子。
“嗯。”
李承乾不紧不慢的点点头,道:“两营将士都准备好了吧。”
小安子深吸一口气,用力道:“早已准好多时。”
经历了卖酒一事,现在李承乾说什么,小安子都觉得动力十足。
别问,问就是傻子。
“哈哈,那就把他们都送回去吧。”李承乾嘿嘿笑道。
之前酿了五千石粮食的酒液,虽说古时有三斤粮一斤酒的说法,但李承乾为了酒的质量,硬是让比例达到了5比1。
这种比例,在后世有种说法,叫酱香型。
当然,哪怕是5比1,最终也有一千石,也就是一万斗的酒。
今日才卖了500斗,不过九牛一腿罢了。
斗酒大会的真正用意,此时正在长安城内上演。
.
醒木,(拍桌)
各位看官,且听某细细道来。
话说那一日,残阳如血,狂风呼啸。
通化门守将刘成照例巡守城门,谁知刚上城墙,便发现事有蹊跷。
只见自东边驶来一条不见其尾的车队,车车人满为患。
诸位,这可是长安城呐,天子脚下。
何时发生过这等事情?
守将刘成当即下令关闭城门,撞响警钟,将消息层层上报。
一时间,长安城东面城墙全线戒严,站满我大唐战士。
只等敌人到达,定是一场惨烈厮杀。
结果后来......
诸位猜猜怎么着了?
那是任谁也没想到,一辆辆驴车上,竟然都是我大唐子民。
更难以置信的,他们都是昏迷状态。
这可吓坏了刘守将,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连忙吩咐将士打开城门,驾马靠近。
这一接近......
好家伙,酒味冲天。
刘守将一问才知,所有人居然是因酒醉倒,被人送了回来。
后来这些驴车更是在朱雀大街停成一排,敲锣打鼓让家属来认领。
据说啊。
驴车停留之地,酒味三日不绝。
.
三日后。
李承乾与将士们一同在武场训练,小安子则在预备营的大棚外抢钱。
三贯一斗的酒,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抢钱。
“小公公,某要两斗,这是六贯。”
“某一斗足以,这是三贯。”
“某来十斗,车上三十贯钱,快点点。”
...
酒客们排成一列,挨个上前丢下一串又一串的铜钱,再抱走一坛坛‘斗酒’。
三日时间,‘斗酒’的消息别说走出长安城,连一百零八坊都没走几个。
没了~~~
酒窖,变成了钱窖。
三万贯铜钱被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这所造成的视觉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当日午后,长安城内便有消息流传开来。
乾庄有一座金山。
哪来的?
当然是太子殿下亲自赚来的。
“太子去从事商贾之业了?”
甘露殿中,李世民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来福苦着脸道:“陛下,坊间是这么传的。”
李世民横眉:“把李君羡给朕叫来。”
不一会儿,李君羡迈步进殿,躬身道:“臣,拜见陛下。”
“太子可是在宫庄从事商贾之业?”李世民劈头盖脸直接发问,心中已是怒极。
古时将百姓化为四个阶层,号称四民。
也就是士农工商。
其中商贾之业便是最低一等的平民,仅仅只比贱籍奴仆高一点点。
但在许多人眼中,商贾之业就是贱业,从事此业者就是贱人,感官上比之奴仆还不如。
见利忘义,无利不起早等等就是商人的标签。
他们还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叫做在商言商。
因从商,所以就该利字当头,抛却一切道德。
此间,又以李世民最为厌恶。
或者说,像李世民、刘邦、朱元璋这类经历过乱世的皇帝,对商人的感官都是这样。
太子经商,在李世民眼中就像是入了贱籍,主人便是那铜钱。
只是站在台下的李君羡想法便不一样了。
他其实也讨厌商贾,但那日从手下口中得知乾庄的消息时,忍不住为殿下拍案叫绝,三贯的酒卖了五贯,不仅没人找事,之后那群人竟然还都抱着钱去买酒。
这是什么手法?
没见过啊。
此时听见李世民询问,李君羡也摸不透李世民心中所想,只能顺着答道:“确实如此。”
‘啪’
书案又被拍了。
李世民怒不可恕,正待说些什么时,殿外传来太监通禀。
“长孙司空,房相,温相,魏相到。”
“请他们进来。”李世民瓮声瓮气道。
片刻后,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四人进殿。
只是心有烦恼的李世民未曾注意到四人间气氛隐隐有些不对,反而皱着眉头直接道:“诸卿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长孙无忌等人各自相视,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算了,朕先说吧。”李世民叹了口气,道:“诸卿可知,太子近来入了歧途啊。”
歧途?
歧途好啊。
四人眼睛一亮,没想到向来稳重的陛下今日竟然这般直接。
要说四人今日为何组队前来,就得从一张大嘴巴说起。
尉迟恭。
三日时间,‘斗酒’的消息没有传遍长安,但陛下有意让宿国公担任太子太傅一事,长安的高官勋贵是人尽皆知。
不过,太子太傅只是三师之一啊。
很自然的,在四人耳中,李世民的开场便是赤果果的暗示。
领司空之衔,任群臣之首的长孙无忌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自信笑道:“陛下不必烦恼,太子年幼,有此情况实属正常,只需日后加以辅导便可,臣对此刚好有所心得。”
“哈哈。”
长孙无忌退下,房玄龄上前一步,轻笑道:“臣倒是听闻长孙大郎前些日子在长安城里纵马,以致数名百姓受伤,司空回去定要多多管教才是啊。”
“房相此言有理。”温彦博接着话头,面带淡笑道:“俗话说攮外必先安内,在家风这一点上,臣太原温家不弱于人。”
魏征动了动唇,最终站在原地没动。
太子太师虽然诱人,但皇帝本身才算熟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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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正经人谁经商啊
甘露殿中。
两波人因信息的不对称,驴唇马嘴的唠了小半个时辰。
最终,还是身在局外的魏征突发疑问,打破局面。
“敢问陛下,太子殿下是做了何事?”
嗯?
自己没说吗?
李世民微楞片刻,旋即冷笑道:“经商。”
“经商?”*4。
宰辅们齐齐惊呼,目瞪口呆。
太子经商,这事听起来比太子造反更为荒诞。
前者好歹有史可查,后者那绝对是开了先河。
自古以来皇权天授,皇帝是老天的儿子,逼格可以说是全部拉满。
而且这个时候虽然没有公信力这样的词,但朝廷对自身脸面亦是极为看重。
商贾之业,全天下九成九的百姓都看不起的贱业,若是太子经商这等消息流传出去。
天下人怎么看待太子?
怎么看待朝廷?
怎么看待大唐?
后世史书上会不会记载成——哟,瞧大唐那穷酸样,太子都跑去经商了。
何其荒唐?
魏征满脸通红,痛心疾首道:“太子经商,自古未有,闻所未闻也。”
长孙无忌心中亦是思索不断,出声问道:“陛下,此事可能掩盖?”
李世民瞥了眼与房梁人柱合一的李君羡,后者微微摇头。
这一摇头,众人都明白了事情有一丢丢麻烦。
为何只是一丢丢,自然是众人有不少应对经验。
无非就是把此事按在下人头上,表示太子并不知情便可。
这与许多王公贵族的套路不谋而合,甚至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亦是都在此列。
嗯......只有魏征家中并无生意。
是以,他现在很气,同时把太子经商的缘故怪在了几位宰辅身上。
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也不知殿下是受了谁的蛊惑,会想着去经商,正经人谁经商啊,大司空经商吗?”
长孙无忌呲牙:“某不经商。”
魏征转头,又挤眉弄眼道:“那房相经商吗?”
房玄龄苦笑:“某也不经商。”
“行了。”
见大臣们被魏征搞得面红耳赤,暗爽不已的李世民还是出声打断道:“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太子的教育身上。”
“早知今日,朕当初就不该听这逆子胡说八道把他放出宫去,才几天就惹出这么多事来。”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温彦博拱手道:“陛下何不把殿下召回宫中?”
召回来?
我也想召啊!
李世民心中忍不住叹气,若是没有练兵的赌约在,自己早下旨申饬,让他圆润的滚回来。
但现在有个赌约存在,那边听说他刚把青壮招齐,这边自己就让他回宫...
这不是说朕怕了他吗?
若没有合适的机会,自己还真是开不了这口。
再说了,赌约也是为了收拾这逆子。
召回东宫也是收拾他。
总之,这逆子就是欠收拾。
李世民闷着不说话,宰辅们也明白他的意思。
估计陛下是有难言之隐,无法召回太子,只能寻求它法。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想着太子之师的事情。
引导太子向正,斩断经商心思,成了当务之急。
这便是贞观时期大臣们的操守。
下一刻,本应该是身为东宫詹士的房玄龄先行表态,但长孙无忌却是朝着房玄龄歉意一笑,率先出声道:
“陛下,承乾也是臣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如就由臣平日里去宫庄教导吧。”
这一声承乾,既是向李世民表达了自己身为太子舅舅的身份,教导起来更为方便。
同时,也是告诉另外几位宰辅,我长孙无忌此次教导的是外甥而不是太子。
自然,也没太子之师什么事。
另外几位宰辅听明白了话中潜藏之意,暗自撇嘴,心说少瞧不起人。
李世民倒是开怀道:“辅机愿去自是最好,就是辛苦你了。”
长孙无忌拱手笑道:“这是臣子本分,何谈辛苦,陛下静候佳音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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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庄。
预备营近日多了一个任务,就是酿酒。
上一批酒水除开部分‘内部特供’,其余的已经全部售罄。
李承乾也拿着铜钱去买了不少新辅料回来,安排他们进行第二次酿酒。
这一次,酿造五万石粮食。
而正式营依旧在训练体能,这群青壮本就比常人壮实,这一个月的训练下来更是成效斐然。
李承乾传授了许多后世科学的锻炼方法,比如跑步时要控制呼吸节奏等等。
就以玉米头吴小三来说,刚来时跑十圈用了接近一个时辰,现在只需两刻钟多点,速度与耐力有了明显提升。
只是让李承乾有些心急的是,后续的训练项目迟迟没有提上日程。
按照大唐原本的练兵之法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是体力训练,第二是射箭训练,其三是方阵演练。
除开第一项,后续两项李承乾都有些抓瞎。
就拿射箭来说,谁还不会操作弓箭了?
但困难的是怎么样才能提高命中率,有没有更多类似‘三点一线’的弓箭技巧。
同理,第三项方阵演练也是如此。
这方面原主留给李承乾的记忆不少,但他总感觉有些过于简单,担心原主也没学好,所以不敢直接亲自上手,害怕把这群青壮给教坏了。
他在等帮手的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好在今日清晨,他从小安子处得到消息。
当初去寻的几人,其中一个已到。
刘仁轨。
刘仁轨,字正则,生于601年,乃汉章帝刘炟之后。
只是他这个旁支着实有些远,并未享受到祖上荣光,反而是自幼清贫。
隋乱之后,他无法专心读书,便在劳作之余,在手在地上涂画,后来以学识渊博而闻名。
李承乾派人找寻他时,他正担任咸阳县丞一职。
此人的武略李承乾并不担心,唯独就是性格有些轴。
前些日子他任陈仓县尉,品级不过区区从九品下。
这段位,也可以说是到头了。
但就是这么一小官,却因为当时折冲都尉鲁宁骄纵违法,他告诫无果之下,直接用刑杖打死。
从九品下逆袭正五品下?
玄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但他愣是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此人性子多么刚烈。
但这还不是最让李承乾忧心的,毕竟就算再刚烈,也总不至于把当朝太子也逆袭了。
真正让他无语的,是后来李世民听说此事极为愤怒,下旨把他召进宫中问话,结果他是怎么回答的?
‘鲁宁侮辱我,我因此杀了他。’
这种解释不亚于老师盘问你昨日作业为何没做,你回了一句。
‘哦,昨天开心,想玩!’
面对这个一个脑子里不是缺根筋就是只有一根筋的货,李承乾确实有些头疼。
但这也没办法,唐朝留给他的名士名将不多了,当初让小安子传信各方,就是抱着遍地撒网的想法,网住一个是一个。
略微收拾收拾衣着,李承乾迈步前往正厅。
无论如何,也要会会这个以后的唐朝宰相。
第六十章 武场在哪?
正厅。
站在李承乾面前的,是一位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老农。
上身着灰色麻布上衣,下身穿着褐色袴裤,裤腿已经挽到了大腿根,脚上则是十分破旧的草鞋,粗糙的大脚丫子满满都是泥土。
这副模样,出门左拐二十米,可以完美融入田地里。
“见过太子殿下。”刘仁轨拱手行礼。
“刘县丞不用多礼,快快请起。”李承乾摆上灿烂笑容。
“谢殿下。”刘仁轨收手,又正色道:“某已不是咸阳县丞。”
原来如此,李承乾挑了挑眉,当即表态欢迎刘仁轨加入正式营。
接着,俩人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聊到后面,倒是令李承乾有不小的疑惑,感觉对话也没什么问题啊,完全不值得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
至此,李承乾步入正题,笑着开口道:“正式营的情况刘教头也已知晓,现在可有何想法?”
“臣没有想法,殿下这声教头臣也担待不起。”刘仁轨冷淡道。
嗯?
开始了?
刚才不是聊得好好的,现在是咋滴了?
李承乾眉目微动,出声问道:“刘教头何出此言?”
刘仁轨冷哼一声,面带怒容道:“这些兵可都是些好苗子,就是殿下这练兵方法完全是在胡闹。”
“但说体能训练,跑步与拉弓足以,但殿下偏偏还让他们做什么引体向上,做什么俯卧撑,这不是变着法子折腾人是什么?”
“其次什么反应训练更是多余,战场上万箭齐发,局势瞬息万变,谁能保证能躲过那些箭矢,这般训练除了磨损军备,全然无用。”
“再说合作训练,臣也未曾看出有何作用,难道整整齐齐走路就叫合作吗?战场上谁会给敌人整齐迈步的机会?”
“至于最后的拓展训练,臣看来更是无稽之谈,北方士兵擅陆战,南方士兵擅长水战,本就各有优劣,何须多此一举让北方士兵学习水战?”
“包括殿下还说了什么战略指导,就这群大头兵,连字都不认识,谈什么战略,这是将军的事情,殿下简直舍本逐末。”
...
一番话,刘仁轨如同机关枪般说完。
把李承乾的练兵之法喷了个狗血淋头,哪哪都是问题。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
殿下想玩臣管不住,但臣也不奉陪。
“拿依你所看,又该如何练兵?”李承乾双眼微眯,出声问道。
刘仁轨这样噼里啪啦一阵怒喷,李承乾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没办法的是,这人至少在武艺这一块上十分扎实,弓马之道极为娴熟。
通俗点来说,就是有用。
所以,李承乾也不想就此错过,并且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依臣所看,练兵就该将军与士兵同吃同住。”
刘仁轨瞪着眼睛,接着道:“武艺所学不过两种,弓马与方阵,其次则是修行金刚经足以。只要不克扣军饷,把士兵当人看,他们就会为朝廷卖命。”
果然,向前一步是天才,多走半步都是疯子。
李承乾此刻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
唐朝的练兵之术其实已经领先于全世界了,甚至已经在用金刚经这种佛经,来引导普通士兵的信仰问题,为他们塑造一个精神偶像出来。
同时战斗方式也较为简单,无非就是远距离射箭,接近后枪刺刀砍,所以在他们看来也只用训练弓马之道便已足够。
但真有这么简单吗?
李承乾听完刘仁轨的观点,内心只有一句话。
唐军的强大,全靠同行衬托。
但想解释,似乎也极为困难。
给刘仁轨讲人体其实有639块肌肉,由60多亿条肌纤维组成,体能训练练得就是这60亿条肌纤维?
还是说给刘仁轨讲走正步,不仅仅是为了锻炼士兵的合作能力,更是锻炼他们的基础素养,培养出高效的纪律性,从而达到战争之事减少伤亡的目的?
他听得懂个鬼啊!
土鳖。
李承乾在心中狠狠的嘲讽了一番刘仁轨,然后重新抬起头时,面带笑容道:“练兵之法确实无法更改,刘教头可否......”
“殿下。”
刘仁轨眉头皱成川字,义愤填膺打断道:“若殿下执意妄为,一定要折腾士兵,那这教头臣不做也罢,告辞!”
“等等...”眼见刘仁轨已迈步而出,李承乾连忙喊道。
“怎么,殿下莫非还要强留臣教导不成?”刘仁轨心中厌恶更甚,语气愈发不满道:“那臣就要劝告殿下莫做这些无用功了,无论如何,臣也不会担任这教头一职。”
李承乾急声道:“但你已辞去咸阳县丞一职,若不担任正式营教头,又去何处?”
刘仁轨神情不屑道:“某是辞了县丞,但天下之大某何处去不得,唯独殿下这里,某就算是饿死,就算出门被泥淹死,也必不会留。”
“一百贯。”李承乾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一百贯一月。”
一百贯?
这是多少钱?
刘仁轨一时恍惚,而后更加恼怒:“臣不是这样的人,殿下为何满口铜臭?”
“三百贯,一个月三百贯!”李承乾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凶狠。
三百贯......
刘仁轨止不住的咽着唾沫。
要知道他升官做咸阳县丞之后,一年收入也不过三五十贯铜钱。
在这当教头,一个月能赚七八年的钱?
“殿下。”
刘仁轨声音干涩,刚刚开口又被李承乾打断道:“五百贯!”
五根明晃晃的手指就差按在刘仁轨脸上。
刘仁轨伸手松了松衣领,喘着粗气道:“臣......就是问问武场在哪?”
呼...
另一边,李承乾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早说这么简单,他何必废那么多事?
刘仁轨对兵法的顽固,是他没有想到的。
但没办法,日子一天一天的在流淌,丝毫不带停。
而弓马之道,却没有一项是可以速成的。
如此紧迫的时间,着实没有机会让他可以在多等等其他人的前来。
要知道刘仁轨可是在咸阳,而他在长安,这么近的距离都耽搁了一个月才来,那更远的怎么办?
等他们到,军队都原地解散了。
至于现在这个结果,无非也就是花点钱而已。
数百贯听着挺多,但卖点酒就回来了。
这一批可是酿造了五万石粮食,那就是十万斗‘斗酒’,三十万贯铜钱。
不过当然了,这三贯一斗的酒也算是高端酒,买得起的大户不多,想卖光也需要不少时间。
可无论怎么讲,有了上一次卖酒的本金。
钱对于李承乾来说,再不是难题。
第六十一章 想多了
次日清晨,武场。
虽然招揽刘仁轨的过程不大愉快,但李承乾还是非常认真的向两营弟兄宣布了他将是弓马教头。
话说回来,刘仁轨本心并不坏,他只是认为自己在变着法子折腾士兵取乐,所以才不愿加入。
嗯,单纯的傻而已。
而在刘仁轨拿起一张两石弓,随手射出三箭皆中靶心时,引起了青壮们的轰动。
李承乾都没享受过的马屁,铺天盖地的涌向刘仁轨。
说实话,他很眼馋。
但最可气的,还是刘仁轨反而摆出一副不值一提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冲他脸上狠狠来一拳。
不就是箭嘛,这玩意儿强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承乾愤愤不平。
理所当然的,刘仁轨的到来也让训练项目有了变化。
上午体能训练,下午射箭训练。
只是当刘仁轨发现李承乾也脱下外衣,光着膀子与士兵们一起参加训练时,方正的脸上布满愕然。
“殿下他......今日怎么跟着士兵一起训练?”刘仁轨出声询问身旁的小安子。
小安子不解道:“殿下本来就和他们一起训练啊,教头何有此问?”
嗯?
太子殿下不是折腾士兵吗,怎么练自己也一起折腾?
刘仁轨带着一丝丝不确定道:“日日如此?”
小安子瞅着场上挥洒汗水的李承乾,重重点头:“嗯哼。”
真是这样?
刘仁轨心底极度诧异,他到不认为是殿下联合內侍欺骗自己,没这必要啊。
所以,殿下当真不是为了玩才练兵的?
他只是......
什么也不懂?
好心办坏事?
本身不坏,就是傻了点。
刘仁轨心中偷偷给李承乾做了评价。
.
午膳时。
望着盆里满满的鸡肉,刘仁轨撇撇嘴道:“殿下,某只是收钱办事,殿下既给了高昂的月俸,某自会尽心教导,不必过多浪费。”
嗯?
李承乾眨眨眼,道:“刘教头莫非以为这肉食,是因你到来才有的?”
刘仁轨摆出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回道:“难道不是吗?”
“嘿。”
李承乾面带微笑,诚恳又和蔼:“教头想多了,这肉食,日日皆有。”
想多了?
想...想多了?
蓦得,刘仁轨突然发现刚才忽略的一点。
这些将士在吃肉食时,虽然目露热切,但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
显然,吃肉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接着,刘仁轨悄然侧过身子,专心对付起碗中饭食来。
在脸上红晕消失之前,他是不准备再正面面对李承乾了。
午膳过后,弓箭训练开始。
这是李承乾期待已久的环节,同时也是青壮们望眼欲穿的新项目。
天天锻炼体能,当真是枯燥且乏味。
只是当李承乾打开尘封许久的军备库时,引来了刘仁轨的阵阵嫌弃。
总结下来就是两点,这也嫌弃,那也嫌弃。
“殿下,您这不是军器监打造的弓箭吧?”刘仁轨咧着嘴道。
“确实不是,这是孤在西市铁铺定制而成。”李承乾翻着白眼道。
他倒不是没想过去找军器监要,但想起上次自己搬点东宫的物什都惨遭拒绝,便知想要这军用弓箭也绝非易事。
指不准自家那便宜老爹提出什么过分的意见。
光是有些意见也就罢了,就怕他后悔与自己定下了赌约,万一借此机会反悔了怎么办?
“殿下。”
刘仁轨唤了一声,摇摇头道:“这样的弓箭用于日常训练还算勉强,但上了战场就是活靶子,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
李承乾道:“这点孤也明白,刘教头只管放手教学,真有上战场的那一天,孤肯定给将士们配备最好的装备。”
《氪金三十六计》,第二计就是装备碾压。
刘仁轨点点头,对这话倒是很有信心。
太子殿下别的不说,财力那必然是杠杠的。
“既然殿下心中有数,那臣也不再多言。”刘仁轨顿了顿,想到那些奇葩的练兵方法,又强调道:“反正臣只是教导射箭的教头而已。”
“是是是。”李承乾没好气道。
.
古人臂力普遍比现代人更强,其中又以唐初为最。
要知道隋朝的前身是北周政权,而北周政权是民族大融合的政权,掺杂了大量的游牧风气,其中就包括了弓马娴熟和军队的制度上。
唐代隋后,依然沿用了府兵制度,同时国内尚武风气日渐浓厚,对这方面的培养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大背景下,经过训练,几乎人人都能挽动两石弓。
而弓箭最大距离能接近200米,有效距离也有100以上,堪称恐怖。
要知道哪怕就是现代战争,轻兵器的普遍交火距离也就200米左右,只不过是提高了火力密度与精度而已。
大量的冷兵器热兵器战斗,基本在50米内的距离中进行。
武场上,刘仁轨正细致的讲解弓箭的历史与使用方式。
接近小半个时辰后,刘仁轨停嘴,开始分发弓箭。
青壮们排列靶场。
说是靶场,其实也就是在五十步外立了些木板,上面画着圆圈,以供射击。
片刻后,刘仁轨高声呼喊:“射。”
‘唰’
‘唰唰’
‘唰唰唰’
箭矢飞行,不见踪迹。
箭靶上寸土未沾。
青壮们兴奋,李承乾脸红,刘仁轨...目瞪口呆。
顾不得教学,刘仁轨跑到李承乾面前,表情僵硬道:“殿下,他们可是从未修习射箭?”
讲道理,这结果李承乾没想到啊。
五十步的距离,放后世也就六七十米的样子,而这一排百人齐射,怎么也中几箭吧。
但偏偏......一箭未中。
“刘教头,他们应是运气不大好。”李承乾解释有些苍白。
随后,又将这群青壮的来历讲述了遍,
只是未曾说明自己为何选择从没有军伍经验的青壮,反正在李承乾看来,刘仁轨也听不懂。
“如此,倒是难办了。”刘仁轨皱着眉头道。
“没有速成之法吗?”李承乾面带希冀。
“呵,殿下想多了。”
刘仁轨嗤笑,冷声道:“弓箭一道从没有速成的说法,其中最为重要的两点,眼力与手感,皆需要长时间的训练。”
“比如手感这一点,五十步与一百步的距离,改如何弯弓?”
“还有,这箭射出去了也会被风所干扰,面对不同大小的风,又该如何弯弓?”
“这些,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才能纯熟掌握。”
李承乾:???
想多了?
这么快就给我还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想少了
武场上。
李承乾表情僵硬,刘仁轨心中暗爽不已。
但刘仁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李承乾,只是喋喋不休地在给他讲着这弓箭之道的博大精深,常人没有数年功夫,根本别想学成。
言里言外,也还是那么个意思。
太子殿下,您想多了。
我真的想多了吗?
李承乾亦是皱着眉头,心中思量不断。
不,不对。
就算修习弓箭没有速成之法,但全靠眼力手感也绝对过于粗糙。
反而有些辅助方法,一定可以加快速度。
想到这,李承乾沉声道:“如果给弓加上刻度和丝带呢?”
刻度?丝带?
殿下是怎么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的?
刘仁轨内心正爽,没有多加思考,直接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李承乾从木架上拿起一张弓,做出射击的姿势,道:
“若是五十步的距离,那平射便可;若是一百步的距离,射箭时自然需要一定程度向上倾斜,如果让士兵们根据自己的臂力,在多次命中百步外箭靶的角度刻上划痕,是否可以让他们更直观的体会到差别,也能更快的找到手感?”
刘仁轨方方的脑袋上,浮现出圆圆的问号。
这是什么操作?
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若真对习射手感有帮助,那简直是造福大唐千万将士啊。
咽了咽唾沫,刘仁轨心中顿感不妙,干涩道:“殿下,那丝带又有何用?”
“丝带就更简单了。”
李承乾举起弓箭,道:“如果说刻度是上下摆动,那么丝带的作用就是左右摆动。咱们把一根细长的丝带挂在弓的下方,若有风来,丝带则会顺风扬起,而将士们可以根据丝带的扬起高度,来确认风的大小,从而快速练习出射击手感。”
这个作用?
听着李承乾的描述,刘仁轨脑中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场面。
丝带扬起一点,那射击放向可以不用改变。
若丝带扬起许多,则可以根据多次训练时的情况,来选择使用多大的力度,选择偏离多少方向。
这样做有用吗?
有用。
几乎在一瞬间,刘仁轨就发现此计的精妙绝伦之处。
他可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就修习弓马之道,对弓箭可谓非常了解。
射箭最为困难的点,其实就在于手感之上,毕竟眼力这一块多少看天赋,但手感不一样了。
唯有千万次不停的射击,才能找到其中那一丝感觉。
而殿下的办法,对手感的养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殿下。”
刘仁轨一脸激动,声音颤抖道:“殿下真乃天才也。”
这就天才了?
李承乾龇了龇牙,突然感觉有些心累。
得亏自己对弓箭不甚了解,若是自己后世学习过这方面知识,再讲讲空气湿度、密度什么的,一准被当成疯子。
“那依刘教头所见,孤可想多了?”说话间,李承乾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语气唏嘘。
“这......”刘仁轨双手摩擦半晌,眼睛一闭道:“殿下天纵奇才,是某想少了。”
哼。
天不生我李承乾,箭道万古如长夜。
推着历史的车轮向前一小步,李承乾心中微微有些得意。
而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预备营接到紧急任务,前往西市采买丝带等物品。
正式营今日射击训练则暂时停止,下午依然训练体能。
不过这一次,可没人觉得枯燥无味了。
他们私下中都在传着殿下改良了习射方式,连刘教头都自愧不如,以后咱各个都是神射手。
傍晚时分。
李承乾接到小安子禀报,长孙无忌到访。
“你先安排长孙舅舅到书房歇息,我换身衣服马上过来。”李承乾有些疑惑,随口吩咐道。
长孙无忌,凌烟阁第一人。
同时,也是关陇集团的代言人。
李承乾有些好奇他来的目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是客,肯定要好好招待。
而且,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浴桶许下的誓言。
经营自身势力!
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又让小安子去搬了两坛‘内部特供’,李承乾走进了书房,便看见一名中年男子手捧书籍端坐蒲团,眼神明亮有力,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威严又祥和。
“长孙舅舅。”李承乾拱手行礼。
“嗯,承乾来了。”长孙无忌放下书籍,温和道。
“嘿嘿。”李承乾摸着鼻头,轻笑道:“没想到舅舅今日会到我这宫庄来,倒是外甥怠慢了。”
记忆中,长孙无忌对原主一向是极好的。
宫里宫外都有不少帮助,原主平日里也很依赖这个舅舅。
是以,李承乾也没有用过于生疏的方式来对待长孙无忌,礼节性客气过后,便寻了个蒲团与之对坐。
瞧李承乾坐下后,长孙无忌失笑道:“承乾这是怪舅舅近日不曾关心外甥吗?”
“舅舅这是哪里话。”李承乾听见打趣腼腆一笑,轻挑眉头道:“不过舅舅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长孙无忌疑惑道:“可是那个什么...蛋糕?”
自从大明宫的宫女被李世民扣下后,就得知了她们会做蛋糕的事情。
于是每当这些王公大臣们家中有人诞辰时,便赏赐一块巨大的蛋糕。
像长孙家这种位高权重又子女众多的,几乎月月都能吃上。
老实说,听见口福两个字,长孙无忌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当然不是。”李承乾笑着摆手。
这时,
小安子也端着酒壶与一些腌制的鸡肉进来,麻利的摆放整齐。
没等小安子将酒倒上,屋里已经弥漫着一阵阵酒香。
馥郁芬芳,绵延悠长。
“这是何酒?”
长孙无忌目露惊喜,抢在小安子前端起酒壶。
在鼻边深深地大吸一口酒气,随即朗声道:“好酒!”
“哈哈,此酒名为‘斗酒’。”李承乾笑了笑,接着道:“因酒烈而得名,饮此酒会让人有种与酒相斗的感觉。”
与酒相斗,斗酒。
“好名字。”
长孙无忌赞叹了句,随后眉头突然一皱,出声问道:“承乾你可是将此酒卖与他人?”
“舅舅怎会知晓?”李承乾微微一愣,心想‘斗酒’已经出名到这种程度了?
“哼。”
长孙无忌隐有怒容,肃然道:“以后不许再卖了。”
李承乾......懵了。
第六十三章 聪明人与傻子
“舅舅,这酒为何不让卖?”
书房内,李承乾疑惑的声音响起。
随之而来的,则是长孙无忌那恨铁不成钢的回答。
“酒当然可以卖,但你不行。”
“你是大唐的太子,一举一动皆受到天下人注意,沾染这般铜臭对你有何好处?”
“难不成,你希望有一天听见别人戳你脊梁骨吗?或者说你也根本不在意史书上对你是何种记载?”
“你要做的应该是培养德行,学习经书,锻炼治国安邦之道,而不是与民争利。”
李承乾没想到长孙无忌反应竟然这么大,在他看来卖点酒不过小事,说与民争利有些过了。
“舅舅,这应该算不上与民争利吧,我卖酒与他们也不相干啊。”李承乾小声反驳道。
“不相干?哼。”
长孙无忌瞥了眼李承乾,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就是卖点酒而已,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卖酒之人,你就算赚了钱,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李承乾猛地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包括他以后想做些香水、琉璃什么的出来卖。
这世上还没有呢,总不能又抢夺他们利益了吧。
“这想法何其幼稚。”
长孙无忌略带讥讽,道:“这天下并没有那么多聪明人,更多人觉得世上的金钱是有定数的,你每赚一文钱,便是他们亏了一文钱,哪怕这一文钱本不属于他们。”
“而且,剩下的那些聪明人也会装成傻子。”
好家伙。
李承乾直呼好家伙。
这种逻辑是他不曾拥有的。
但细细思索之后,又突然在后世找到了印证的点。
饭圈。
片刻后,李承乾心中已有思量,拱手叹道:“舅舅教训的是,外甥受教了。”
金钱与皇朝相比,轻重分明。
“当真受教了?”长孙无忌感觉自己还没发力呢,下意识出声问道。
“这是自然。”
李承乾苦笑,接着道:
“在其位谋其政,外甥既生在帝王家,任了这太子之位,那必然有所得也有所失。”
“相比于大唐的稳定,金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只要对天下安稳有一丝的影响,别说是三十万贯,哪怕三百、三千万贯也可丢弃。”
“等等.....”
长孙无忌斜着眼睛,带着不确定问道:“你说多...多少贯?”
“三十万贯啊。”李承乾脸上挂着青涩的笑容道。
“就这‘斗酒’能卖三十万贯?”
“嗯。”
.
书房内,一时无言。
原本长孙无忌是下定决心要让李承乾斩断了商贾之心,但没想到这‘斗酒’竟然这么值钱。
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有些难以割舍。
这不是说长孙无忌看上了这点钱,毕竟堂堂一品大司空,也不至于舍下脸面来抢夺外甥的产业。
反而是他权衡利弊之后,觉得三十万贯对于李承乾来说,就算落下一丝丝口舌也是值得的。
现在是他还没开府建牙,等到那一天,才知道钱有多重要。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像那些勋贵一样,让府中亲信去经营,能瞒住百姓就行。
想到这,长孙无忌开口道:“倒是舅舅小觑了这‘斗酒’,不过既然能赚三十万贯,那不如转移亲信去经营,你在府中收钱便可。”
果然...
李承乾心中忍不住偷笑,他就猜到长孙无忌得知这么大的利润后,不会让自己轻易放弃。
如此,倒是刚好可以把他也给拖下水了。
关于买卖这一点,李承乾很早就清楚其中牵扯无数小麻烦,也早已定下了结盟的方法。
钱够使就行,但关系一定要到位。
“啊,但外甥没有什么亲信啊。”
李承乾略带无辜的声音响起,没等长孙无忌怪他为人太过实诚,又听李承乾开口道:“不若舅舅帮帮忙吧,收益咱们一人一半。”
长孙无忌歪头,惊呆,而后自责。
心中默默把‘实诚’这个词从李承乾身上拿了下来,然后转头丢进臭水沟。
重新挂上的词,名为‘滑头’。
“承乾这是小瞧人了啊,舅舅还不至于眼馋你那点钱。”长孙无忌摇头失笑。
要说十几万贯,对于长孙家来说也不算小钱。
但还是那句话,在其位谋其政,到了他这个地步,钱是次要的。
李承乾却是反驳道:“舅舅此言差矣,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外甥也有许多需要舅舅帮忙的地方。”
“就说这‘斗酒’三贯一斗,长安城内买得起的人不多,若是舅舅能送往全国,特别是江南道那等富庶之地,也能卖得更快不是吗?”
三贯一斗?
长孙无忌这才知晓这酒竟然如此之贵,出言道:“三贯,可有人会买?”
李承乾自信道:“自然有了,这酒消耗的粮食可不少,贵些也是应当的。”
长孙无忌又道:“具体消耗多少粮食,可会对百姓造成影响?”
李承乾笑了笑,缓缓开口道:“粮、酒比例5比1,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哦,承乾何处此言?”
“谷贱伤农。”
“谷贱伤农?”
长孙无忌蹙眉,细细思索。
大唐最穷的那部分百姓,也正是躬身于土地里的人。
粮食卖不起价,受到损害的也确实是他们。
谷贱伤农......好说法。
“今日本想来教导承乾,却没想舅舅被上了一颗。”长孙无忌哑然,感叹道。
“如此,那‘斗酒’之事就拜托舅舅了。”李承乾拱手笑道。
“也罢,舅舅不占你便宜,取其三成足以,余下两成就当是置办各地的酒铺。”长孙无忌摇摇头,举着酒盏笑道。
唠半天,他忍不住了。
.
次日。
甘露殿中。
李世民端坐主位,长孙无忌等重臣列坐其下。
商讨了诸多问题后,李世民敲着书案道:“辅机,听说你昨日去见了太子?”
长孙无忌拱手笑道:“确实去了。”
房玄龄转头,询问道:“大司空做事向来高效,不知太子殿下那...可愿放弃经商?”
此问,瞬间引起众人注意,皆朝长孙无忌看了过去。
长孙无忌环顾四周,神情无比自信,抚须笑道:
“诸位,尽可放心。”
第六十四章 无马
宫庄。
自长孙无忌走后的一个月里,李承乾每日坚持训练。
也许是这具身躯内还遗留着原主的部分肌肉记忆,弓之道他学习起来非常迅速。
至于马......
李承乾:没有马。
但问题是,弓马之道这弓马二字可是连在一起的。
更何况,在射箭这个领域中,骑射是非常实用的一项技能。
练箭不练骑,就如同某些电影里少了那句雅蠛蝶。
莫得灵魂!
是以,李承乾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有一天会为了无马而头疼?
“殿下。”
武场上,刘仁轨皱着眉头道:“臣有一事不明。”
李承乾微笑开口:“不提马,刘教头尽管问。”
刘仁轨扭头气道:“那臣没问题了。”
对话,就是这么朴实且干脆。
其实李承乾并不是没有为马努力过,可惜失败了。
如同某位读者分析的那样,因为原主造反,导致李承乾一直不愿意出现在李世民面前,这种心理就像小孩犯了错,肯定要躲着家长一样。
不过虽未见面,信件李承乾倒是写了不少。
几次三番向李世民暗示明示想要些马匹装备,却都被他用‘凡事靠自己’这句话给挡了回来。
用钱买都不行。
从内心深处讲,李承乾现在极度怀疑李世民已然反悔。
只是碍于帝王金口玉言,没明说罢了。
这般猜测,让李承乾心中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如果把这500人亲兵说成是兵权,可能显得有些夸张。
但万丈高楼平地起,什么东西不是一步一步逐渐变大的?
甚至退一万步来讲,如果他最终没能重回东宫,只能去封地就藩。
那孤身一人的太子与手握兵马的太子,孰轻孰重?
奈何就军备马匹这样的问题,兄弟姐妹多也帮不上忙,只能让李世民亲自开口,着实......
着实需要一点点计谋啊。
午膳时,李承乾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在心中盘算。
就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能对李世民造成较大影响的,无非两人。
长孙皇后与太上皇李渊。
自然而然的,李承乾就把目光放在了李渊身上。
无它,唯手熟尔。
.
任务:自己获得军备马匹。
时间:越快越好。
任务难点:使李世民开口。
完成技巧: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剑走偏锋。
关键人物:李渊。
“祖父啊。”
李承乾啃了口鸡腿,喟然叹道:“别怪孙儿不当人,无马的日子真难熬啊。”
针对李渊的方案,他有了眉目。
‘散步’‘假期’这两点上,已经没有再做文章的可能。
而关键人物本身也啥也不缺,加上七十岁的高龄更是无欲无求。
想要有所突破,只能对他进行心理刺激。
从而让关键人物心境出现变化,由无求变为有求。
只有这样,才有可乘之机。
眼睑微阖,李承乾偏着头,轻声道:“小安子,明日就是端阳了吧。”
“是,殿下。”小安子眨了眨眼睛,道:“可要奴婢准备些什么?”
李承乾点点头,将其扒拉过来,附耳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言毕,小安子咽着唾沫,艰难应承。
.
酉时初,李承乾回到府邸。
刚进后院,便看见婉儿、长乐、金城三人聚在一起私语,这一幕他也不觉奇怪。
自从上次两女来过乾庄以后,就一直赖着不愿走,之后更是隔三差五的找理由前来。
至于原因,李承乾显然心知肚明。
在这府邸里,平日里吃的是火锅,坐的是舒服的太师椅,就连如厕也不用算筹用宣纸。
她们怎么可能想走?
“夫君。”见到李承乾进来,婉儿当先开口唤道,现在对于夫君两个字已经愈发熟练。
“大兄。”金城接着站了起来福身一礼,长乐则是不大情愿的跟着嘟囔。
两位妹妹态度的不同李承乾毫不在意,随手揉了揉她们脑袋,随后看向婉儿道:“今日想吃些什么?”
苏婉儿盈盈笑道:“妾身吃什么都行,看妹妹们吧。”
金城眼睛一亮,偷偷摸摸道:“全家福。”
又吃火锅?
李承乾龇了龇牙,没好气的白了金城一眼。
得亏是宣纸解放了她们屁股,不然这般吃法,早该受不了了。
转头吩咐小安子准备食材,随即与三女闲聊起来。
其过程主要是三女负责聊,他负责闲。
只是看着笑容盎然的长乐,李承乾待了片刻还是插话道:“长乐,你为何未曾婚配?”
话音刚落,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长乐原本红润的小脸霎时苍白,语气伤感道:“大兄这是嫌弃妹妹了吗?”
“这倒没有,兄长只是心有疑虑故有此问。”李承乾连连摆手道。
长乐沉默片刻,才将其中缘由缓缓道来。
总得来说,此事与吐蕃有些关系。
去年,李世民正准备给长乐物色夫家时,刚好吐蕃也觉得自己牛逼起来了,派遣使者入唐,提出要迎娶大唐公主。
又偶然得知唐王正在给长公主择婿,于是便想娶长乐公主回吐蕃。
这般异想天开的要求,李世民自是大怒,但最终却是忍耐下来。
原因很简单,
三年前,也就是贞观六年的时候,唐朝边境持续不稳。
焉耆王想与唐朝通商,引发高昌国主不满,出兵征讨。
西突厥可汗又在干薛延陀,奈何实力不足,强干不成反被揍,大败回国后直接被部下杀死篡位,局势一片混乱。
契苾(铁勒十五部之一)部落酋长契苾何力面对这般情况,内心也是怂的一匹,又拖家带口要来投奔唐朝。
吐谷浑、党项等国家又羡慕大唐繁华,时不时在边关掠夺一番。
国际形势扑朔迷离,而强国吐蕃的态度就非常重要了。
也就是这种情况,李世民最终只是用长乐年龄小为由拒绝了吐蕃,并未把话说死。
所以为了不过多刺激吐蕃,长乐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啊,那吐蕃不是在等姐姐长大?”金城一脸害怕,惊呼道。
“嗯。”长乐额头轻点,眼眶里蓄满泪光。
许是想到嫁入吐蕃的悲惨生活,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放心啦。”李承乾晃了晃脚丫子,不急不缓道:“阿耶肯定不会让你嫁入吐蕃的。”
长乐猛然抬头,眼神三分惊喜三分疑惑。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道:“要嫁早就嫁了,说你年纪小不过是托词,在那时候稳住吐蕃罢了。”
长乐俏眼瞪圆,结结巴巴道:“大...大兄所言当真?”
一旁,金城亦是满脸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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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字字珠玑
“必须是真的。”
太师椅上,李承乾嘚瑟的回道。
要说别的他可能没什么信心,但与吐蕃和亲这件事...
找长乐去?
这不是闹着玩嘛。
且不说有历史为证,就单论李世民这爱子爱女的护短性格,李承乾就敢打包票必定不会是长乐。
再说了,正主不是在旁边么。
瞄了眼一脸喜色的金城,李承乾奇了,调笑道:“你怎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你想嫁到吐蕃去?”
我?嫁?吐蕃?
金城小脸一僵,神色眨眼间变得比长乐更为惊恐,尖叫到破音:“啊,大兄你不要吓我呀。”
“哈哈哈。”
看着金城浑身颤抖的模样,李承乾大笑不止。
就这?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成公主?
那个为唐蕃关系做出巨大贡献,又因博学多能,还引导吐蕃开化?
明明是个胆小怕事的小傲娇好不好.....
只是眼前的金城不假,史书上的文成更是被称为绿度母,吐蕃甚至为她搭建了赫赫有名的布达拉宫。
各中差异,让李承乾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出来。
成长,总归需要付出代价。
念及于此,李承乾突然有些心疼。
金城无疑是个招人喜爱的妹妹,从内心深处讲,他并不想她最终变成文成公主。
“金城,你真不愿嫁入吐蕃?”
“呜呜,不要说了大兄,妾怕死了吖。”金城眼泪直流。
“哈,那你过来。”
李承乾招招手,待金城走近后,开口道:“给大兄捶捶腿。”
金城闻言一脸悲愤,梗着脖子道:“不锤。”
亏自己还以为大兄良心发现,是要安慰安慰自己,没想到竟然是让自己捶腿。
没看见自己都被大兄吓成什么样了吗?
呜呜呜,委屈。
“不锤?”
李承乾眉头一掀,道:“你可知长兄如父。”
金城皱着琼鼻嘀咕:“表兄。”
李承乾干脆道:“那也是表父。”
金城:......
三息后。
金城泪眼婆娑蹲在地上,极度不情愿的给李承乾锤着腿。
苏婉儿与长乐被李承乾的话语惊呆,回过神来正要解救好姐妹时,却听见李承乾轻轻的说道:
“锤得不错,他日若有难事,大兄定帮你一次。”
声音虽轻,其中意志却是坚定。
望着三女疑惑的面容,李承乾笑了笑不再多说,枕着脑袋安心享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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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大明宫,蓬莱殿。
“祖父,孙儿来看你啦。”
李承乾带着小安子,小安子背着大包小包,站在殿外大喊。
屋内,听见喊声的李渊神情惊喜。
昨日他便得到李承乾传书,说端阳节会来大明宫与他一起过。
心里是五分欢喜五分抗拒。
原本还想欲拒还迎一番,但信中写到若今日一起过端阳,可以免了‘散步’。
李渊从了,只剩欢喜。
“去,把我乖孙儿领进来。”李渊转头看向陈伯,随即又改口道:“算了,我亲自去。”
片刻后,祖孙相见,相拥而泣。
“乖孙儿,这大包小包的又是何物?”李渊瞅着小安子背上的包裹,有些好奇道。
“哈哈,这些是孙儿亲手包的粽子,今日带来给祖父尝尝。”李承乾淡笑道。
粽子,在唐朝时已经有了。
对此李渊也不稀奇,只当是乖孙儿的孝心。
一手拉着李承乾朝殿内走去,一边又回头吩咐陈伯,“去把青雀也唤来。”
陈伯应声退下,李渊与李承乾俩人则入内叙话。
同时,李承乾也让小安子去把锅炉端来。
没办法,自从李渊吃了‘全家福’后,养成了现做现吃的毛病。
两柱香后,李泰急冲冲的跑进内殿,见到李承乾眼神锃亮,兴奋道:“大兄大兄,如何上西楼?”
李渊懵逼,李承乾不解。
李泰眼神迷茫,继续道:
“深院到底把清秋怎么了?”
“什么东西不断,又是什么东西还乱?”
“大兄,你快告诉我啊。”
看着魔怔的李泰,黑线逐渐在李承乾头上浮现。
幸好自己没写悯农这首诗啊,要不他问锄禾到底把当午怎么样了,还真不好意思说。
侧头靠近李泰,李承乾低声道:
“今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晚点我便告诉你。”
“而且不仅是诗词,我还能给你讲文章哦。”
“听过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吗?”
“听过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吗?”
李泰霍然抬头,神情呆滞。
冯唐,李广。
贾谊,圣主。
梁广,明时。
字字珠玑,句句经典。
寻常人作诗能符合格律已是不易,若能引经据典便可成为名作。
但大兄这是什么?
虽然只得一二句,但管中窥豹足以令人惊叹。
这是直接用典籍作文啊!
千古名篇,必定是千古名篇。
这一刻,李泰想尿了。
搞定了李泰,李承乾也转头将带来的包裹拆开。
其中放着大大小小放着十数个粽子,大半是用黑线包裹,小半则是用彩线包裹。
从颜值上来看,彩线粽子显然更胜一筹。
“祖父,这部分粽子都是您的。”李承乾笑容真挚的将彩线粽子推到李渊面前。
“哦,乖孙儿真是有心了。”李渊傻笑着,又转头恶狠狠瞪了眼李泰,“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大兄是如何孝顺祖父的。”
李泰伸手,把李渊面前的彩线粽子拿回,又重新递了过去,模仿着李承乾的语气道:“祖父,这部分粽子都是您的。”
李渊气急,一巴掌呼在李泰后脑勺。
“祖父,别和弟弟一般见识,咱先把粽子下锅了,还得煮一会儿呢。”
“哼,他要有你一半懂事,祖父也懒得收拾他。”
“是是是,祖父说得对。”
李承乾瞥了眼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泰,有些无语。
终究还是自己低估了经典文章对他的伤害。
半晌后,眼见粽子即将熟透,李承乾眼神逐渐诡异起来。
正当他准备说话时,却突然听见右侧李泰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李承乾皱眉问道。
“啊...”李泰伸出左臂,道:“我......我刚才在想别的事儿,捞粽子不小心把手烫着了。”
李渊转头看去,又凑近了少许,疑惑道:“没看见起泡啊。”
李泰右手在左臂上画了个圈,讪讪道:“这一团都被烫着了,就是密密麻麻的小点,不大看的出来。”
李渊了然,随口道:“那当没看见吧。”
末了,又回头看向李承乾,关心道:“哈哈,乖孙儿可要好好注意了。”
李承乾表情平淡,不喜不悲。
第六十六章 浅析朝堂格局
蓬莱殿内殿。
事情的转变,出现在拆开粽子的那一刻。
当李渊满心欢喜拆开彩线粽子后,却突然闻到一股药香。
药香?
李渊盯着满是糯米的粽子有些纳闷,又看向李承乾盘中的粽子。
一坨肉,几粒米?
而且这肉这么大,足以抵自己一周的肉量了。
“乖孙儿,为何你的粽子是那样的?”李渊咽着唾沫,羡慕道。
“祖父是说这肉食吧。”李承乾指着肉块反问。
“嗯嗯,咱俩这也不一样啊。”李渊疯狂点头,眼中写满想吃。
李承乾憨厚道:“当然不一样了,祖父您的粽子馅是人参、鹿茸、黄莲什么的,多吃草本植物对您身体好。”
人参鹿茸黄莲?
李渊呼吸一滞,这特么是人吃的?
“那乖孙儿你为何不吃草本馅的粽子?”
“哦,最近天天吃大鱼大肉。”李承乾说着双手一摊,“习惯了。”
习惯了???
李渊笑容变得僵硬,见状李承乾连忙给李泰打了个眼色。
李泰眼睛一瞪,指着自己盘里的肉粽接腔:“习惯了。”
‘啪’
李渊收手,李泰捂脑。
垃圾情绪有了倾泻渠道,李渊怒气稍减,低着头闷闷不乐啃着粽子。
心中打定主意,自家乖孙儿不道歉那是必然不可能再搭理他。
“祖父。”
李承乾唤了一声,发现李渊不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要孙儿说啊,最好吃的当属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一串肉食菜名后,舔着唇道:“若是再搭配上辛辣的红油,拌上细软的蒜泥,那滋味儿......啧啧啧。”
李渊抬头,面无表情:“你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李承乾偷偷踢了李泰一脚,李泰顿时舔唇说话一气呵成。
“那滋味儿......啧啧啧。”
‘啪’
“哎哟。”李泰痛呼出声。
这次声音明显清脆不少,李承乾心里一动,暗忖午时已到。
“祖父,孙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宫庄生活太过舒适,想与你分享一二罢了。”
“不仅吃的好喝的好,而且事事也有侍女服侍,怎一个爽字了得。”
“就说如厕这件小事,祖父您知道吗,那都不用孙儿扶的。”
李承乾抬脚,李泰接腔:“不用扶的!”
李渊放下粽子,撸起袖套,眉眼逐渐凶狠。
接着,李承乾露出一丝怪笑,道:“也怪当初孙儿年幼不更事,不识房事滋味,直到现在才知那是何等美妙之情。”
“夜御七女,有人上有人下,有人推有人拉。”
“当真是五花八门,变幻莫测。”
“销魂。”
李承乾抬脚,李泰接腔:“销魂!”
半晌,
李渊红着眼睛,冷冽道:“吃完了?”
李承乾看也不看盘里纹丝未动的粽子,果断回道:“吃完了。”
李渊手指门外,“那就给吾滚!”
“是是是,孙儿这就告退。”李承乾连忙起身告退,到门边又道:“祖父且安心,孙儿过两日再来与祖父分享宫庄那仙境生活。”
见李承乾身影快要消失,李泰慌张起身跟着告退,他还没忘大兄承诺的诗词文章呢。
只是耳边冷不丁传来李渊的声音。
“你走什么?”
“你不是说的很开心吗?”
“你大兄分享生活,有你什么事儿?”
一时间,
内殿中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殿外疾步的李承乾闻声顿时小跑起来。
.
.
半夜。
半梦半醒间李世民被来福唤醒。
“陛下,惊扰陛下奴婢该死,大明宫来信。”
来福一边躬身告罪,一边小腿大腿都抖得不行。
半夜把李世民叫起来看信,这事儿想想都太刺激了。
但.....谁特喵的让那信封上写着十万火急这四个字。
担待不起啊!
这鲜红的四个大字李世民自然看见了,但真让他惊喜的还是隐藏在大字旁的一排小字。
吾儿李世民亲启。
吾儿......
这个称呼他已经快十年没有听过了。
顾不得一旁颤抖的来福,李世民一把撕开信封,掏出信件浏览起来。
信的内容依然是无头无尾,处处尴尬的对话,但有经验的李世民很快从中总结出了关键要素。
一共五点。
第一点,李承乾在宫庄要待废了,一定要让他回到朝堂,找些事做。
第二点,夏日将近,今年去九成宫避暑,李渊亦会参加。
后面三点,全是‘要快’。
分析出这样的信息,李世民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当即伸手掐了掐来福,没反应。
又伸手掐了掐自己,顿时疼的龇牙咧嘴,愤怒道:“不是做梦?”
来福一愣:“不是。”
“不是你他娘的为何不叫?”李世民忍不住又掐了一把。
三息后,
来福:“啊哦呜!”
也不怪李世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是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讲,无疑是最大的惊喜。
前文说过不少李渊的谅解对李世民的意义,但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百姓看法,又或是本身的需求,更多都集中在心理上。
似乎,
看起来一个过气老皇帝,对李世民的实际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但实际上,却是偏偏相反。
说到这一点上,就不得不说如今天下的格局。
如今天下势力,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占据朝堂的关陇新贵与寒门学子,一类是朝堂外的山东士族、江南华族。
朝堂外的以后再收拾,就单说朝堂内,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后世著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就可以分成三派。
其一,是以长孙无忌为首,加上马周、房玄龄、张公瑾,程咬金,岑文本等人的李世民嫡系。
其二,是以李孝恭为首,加上殷开山,柴绍,唐俭等人的李渊旧部。
其三,是一盘散沙,像魏征、李靖,李绩,秦琼等人组成的中立阵营。
而关键点又来了。
长孙无忌、柴绍、魏征这群人又组成关陇贵族。
马周则是率领众多大小官员形成寒门一派。
其中关系复杂堪比蛛网,分分钟让人头秃。
但无论从哪个地方讲,如果李世民得到李渊的支持,那绝对能更轻松的掌控朝堂,推行政策。
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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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辩奴一
“太子今日做了何事?”
李世民斜倚床边,颇为好奇道。
“殿下他的孝顺堪称天下表率。”
来福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后又带着深深地崇敬道:“太上皇龙体欠安,殿下他时刻牵挂,端阳节时亲手包上了许多草本馅的粽子,又亲自送到大明宫与太上皇一同用膳。”
“哦?草本馅?”李世民疑惑。
“就是粽子里,包的是人参、鹿茸等补品。”来福解释道,又担心李世民没吃过,补了一句:“不过应该很好吃,听说后来太上皇边吃边流泪呢。”
酸了。
李世民酸了。
倒不是他吃不起这人参鹿茸,完全是没被李承乾这么记挂过。
太上皇,还是有福之人啊。
难怪会如此急切的想让李承乾重回朝堂,甚至不惜答应自己去九龙宫避暑。
李世民心中感叹。
“对了,青雀呢,他又做什么了?”
李世民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应该是李泰陪伴李渊身旁,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
来福有些支吾道:“越王殿下他......”
“到底怎么了?青雀自幼聪慧,该不比太子差吧。”李世民很自信。
“越王殿下被太上皇揍了。”来福眨了眨眼,道。
李世民:???
朕的爱子也有人敢揍?
哦,是太上皇啊,那没事了。
李世民摆摆手,状如无意道:“不过是长辈的教导罢了,说揍不合适。”
“对了,明日让太子进宫。”
“是,陛下。”
在朝堂更加稳定与自身那小小的面子上,李世民选择了前者。
起居郎,必须得安排上了。
九成宫,也可早做准备。
.
次日清晨。
李承乾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后就坐在正厅静等。
说实在话,他心里有些忐忑。
虽然定下的策略以刺激为主,让无欲无求的李渊变为有欲有求。
但他也怕,怕这老头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怎么办?
若是这次不成功,下次怕是还要加大力度才行。
好在很快他就得到了被宣进宫的消息。
一个时辰后,甘露殿。
李承乾孤零零站在殿内,眼神好几次飘向一旁的矮凳,但一直没听见李世民赐座的声音。
想坐,不敢坐。
“近来在宫庄过得如何?”高台上,李世民沉声发问。
李承乾拱手答道:“日夜练兵,收益良多。”
“你练兵能有什么收益。”李世民表情不屑,言道:“朕是指你在宫庄也算与部分百姓接触了,可有何感触?”
“当然有。”
李承乾毫不犹豫的点头,接着道:“自从孩儿出宫,多数时间待在宫庄内,接触大多也都为官籍奴婢。”
“就这一点,在孩儿看来,便是极大的浪费。”
官籍奴婢招你了?
还浪费,小屁孩子懂个啥咧。
李世民撇撇嘴道:“那你说来听听,到底怎么浪费了?”
李承乾笑了。
六十多章,终于有自己秀一秀后世经验的机会。
李世民要是再不问,怕是都要过期了。
轻咳两声,李承乾从容自若道:“阿耶曾说过,君者,舟也;人者,水也。可见对百姓的重视。”
“而纵观阿耶多年的为政举措,皆是以百姓为先,以华夏文明为先。”
“贞观元年至贞观三年,天灾不断,阿耶挺身而出,下罪己诏食蝗虫而安民心。”
“贞观四年,全年死刑囚犯不过29人。贞观五年,定下判决死罪,要在两日内五次申奏的条例。贞观七年,阿耶准许290名死刑囚犯归家办理后事,当年秋天,这290个囚犯全部返还,无一逃亡。”
这一通夸赞,直接让李世民脸上换了颜色。
这些事情也都是后世史书上所记载的,但李承乾穿越而来并未主动去印证。
没有别的理由,单纯只是不愿恶意揣测,
世界上黑暗的事情不少了,自己为何还不放过自己?
凡是好事,我信。
不好的事,我尝试去理解。
这,便是李承乾的观点。
不过显然古话说得好,欲扬先抑,那么欲抑自然也要先扬。
让自家老爹爽了一会儿,李承乾沉吟道:“但阿耶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李世民挑眉,道:“奴婢?”
“对。”
李承乾重重点头,掰着手指继续道:“人,才是我大唐最为宝贵的财富。”
“其他的金银粮食等财富,全都是人带来的。若没有了人,则一切都是空谈。”
“以人为本,方能强大我盛世大唐。”
“阿耶也说过,国以人为本,但为何不将那些闲置的奴婢利用起来,给他们更好的待遇,让国家更快发展?”
以人为本?
给奴婢更好的待遇?
李世民脸色顿时似笑非笑,但心中确实感慨太子长大了不少。
只是把目光放在奴婢身上,却还是年轻了点。
略微沉吟片刻,他开口道:“承乾,你可知如今大唐有多少人口?”
李承乾眼也不眨,道:“户约二百八十万,口约一千万。”
这是史书上记载的大致数据,他记得极为清楚。
甚至他还能拍着胸脯讲,到高宗年间就是三百八十万户,鼎盛时的玄宗天宝年间,可达到九百万户,人口六千万还多。
“非也。”
李世民却是摇了摇头,道:“据朕猜测,时至今日大唐至少一千八百万口。”
猜测?
至少?
这两个词,让李承乾心头一跳。
莫名升起一种装比不成反被c的不祥之感。
“还请阿耶明示。”李承乾拱手道。
李世民笑了笑,细心教导:“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静,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这句话承乾可能理解?”
李承乾飞速点头,这是李世民在今年年初时说过的话。
意思很简单,就是强调君主的作用是安稳百姓,心存百姓。
见李承乾点头,李世民又道:“前朝盛极之时,户约九百万,口四千六百万,为何初唐人口能少八成?”
对啊。
李承乾眼睑半阖,想到了忽视的点。
隋朝人口是四千六百万,但唐朝初建时却只有八百万人。
整整少了8.3成人口,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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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辩奴二
尽信书,不如无书。
尽信史,不如无史。
隋末到唐初,只经历了一场大型战乱,历经七年。
而历史上另一场战争,先后爆发了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等多场大型战争,经历时间更是一百三十五年。
被称为‘永嘉之乱’‘中原陆沉’‘中原沦陷’等,汉人在那时甚至有个极其悲哀的名号。
这场战争在历史上留下极为厚重的一笔。
就这般情况,整个中原大地上人口也未曾低于千万人。
由此可见,大唐的人口绝不止户册上登记的那些。
人去哪了?
这不用李世民讲,李承乾卸下史书的数据枷锁,很快就能分析出缘故。
第一,唐朝从没有大规模搜括隐户,这点隋朝为了税收倒是干过不少次。
第二,隋朝强制兄弟分家,至于父母则不管。而李世民却定下法律,若父母健在,子女敢分家一律重罚。
如此一来,不仅户数稀少,人口亦有诸多隐户。
李承乾不会傻到去问李世民为何会认下这笔糊涂账,少了那么多服役的百姓与税收,反而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厉害之处。
人生,难得糊涂。
‘以孝治国’‘藏富于民’这八个字,是国家实打实让利出来的。
史书上的记载,轻了些。
“阿耶。”
李承乾唤了声,笑容青涩道:“这些孩儿早就清楚,也了解阿耶为国为民的良苦用心,但孩儿还是想说,这并不是正确做法。”
输人不输阵,只要是自己想明白的,那便是早就知道。
而且今日前脚进门,后脚就遇上李世民的考较。
这说里面没有猫腻,他自己都不信。
更何况明明自己说的是奴婢,他还把话题往隐户上面扯,无非就是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关系到李渊提的要求,那更是无论怎么样,谈话也不能输。
玩政治弱了点没关系,咱跟你聊见识。
“呵,那你倒是说说哪不对了?”李世民嗤笑道,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矮凳。
呼,终于让坐了。
李承乾笑呵呵的朝着李世民拱手道谢,搬过矮凳坐了上去,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朝隐户数量众多,这一点只能徐徐图之,只有先加强了一线官员的办事能力,咱们才能说重订户籍的问题。”
“而奴婢这一点上,却是不能再做拖延,其中原因有三。”
“第一,一代为奴则世代为奴不可行,而且赎身价格高昂手续繁多,对他们的生活积极性有极大的打击,不愿生子也不愿劳作便是证明。”
“第二,我朝奴婢制度过于严苛,比之秦汉亦有不如,一旦其数量过大,必定会对国家稳定造成巨大影响。”
“第三,我朝现有奴婢百万,皆与金银牲畜同类,价格从一两贯至千贯不等,然财帛动人心,又该如何保证世上没有逼良为奴的情况?”
三大害处,从奴婢本身到国家稳定再到社会公俗良序,无一幸免。
李承乾也很机智的把隐户的锅扔到了底层官员身上,转头说回了唐朝奴婢制度。
这不是说他没法处理隐户,单纯是因为李世民想提这个话题,那他就绝不深谈,否则还不知道会掉进什么坑里。
毕竟当皇帝的,心都脏。
而高台上的李世民,此时确实有些气恼。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自是提出问题,埋下大坑,待李承乾一脚踩进去后,他在轻飘飘的道一句‘以后你就跟着朕身边多学学’。
这不就完成了李渊的任务了?
偏偏小家伙太过滑头,一直避重就轻的谈论问题,没给他出招的机会。
更难受的还是他讲的居然有些道理,这奴婢制度似乎听起来确实有一点点问题。
这还是自家的蠢儿子吗?
去宫庄真开窍了?
“那你......可有解决之法?”李世民捏着鼻子问道。
“当然。”李承乾自信一笑,侃侃而谈:“咱们要让奴婢们现在有保障,未来有希望,同时还需降低奴婢的附加价值,如此才能安稳的管理下去。”
保障、希望,还有附加价值?
李世民眼里一亮,道:“展开说说。”
李承乾伸出食指,道:“第一,提高奴婢权益,非犯下大错,主家不得随意杀害。”
“第二,孩子是无辜的,奴婢生的孩子不应天生为奴,实在不行也至少给个期限。”
“第三,大户的私属奴婢登记造册,禁止私人之间买卖赠送,若养不起奴婢只能卖与官府,再由官府公开售卖。”
这三点,刚好对应先前提出的三个问题。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这可是侵犯到了贵族阶层利益。
就算未触及根本,也有一丢丢肉疼。
但这关自己什么事呢?
俺就是个平民老百姓,提出问题就行了,解决问题自有其他人上。
李承乾,门儿清。
端坐上方的李世民自然也明白此事的难度,心思一转将其压在心底,抬头看向李承乾道:“此事切记不可说与其他人听。”
李承乾郑重点头,“阿耶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孩儿绝不透露半句。”
谈话告一段落,大殿内突然陷入宁静。
李世民纠结该如何开口完成李渊的任务,总不能说你最近宫庄过得不错,学习的挺好,然后回宫当起居郎吧。
李承乾则用手托着下巴,看似思索实为等待。
片刻后。
李世民有些唏嘘道:“看来承乾确实成长很大,学得也差不多了。”
“阿耶。”李承乾砸了砸嘴,插话道:“阿耶谬赞了,孩儿是越学习才越发现以往自己的短视,单单一个宫庄,就还有许多值得孩儿摸索学习的东西。”
“不是。”李世民连连摆手,道:“朕的意思是其实宫中也有许多可以学习的地方。”
“阿耶,孩儿知道......”
李承乾一揉眼眶,眨眼入戏:“孩儿知道您是怕我在宫庄吃苦,但孩儿不怕的,只要能学习成长,能帮助阿耶分担一些便是最大的回报。”
李世民:???
呵,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朕这么想的?
又是阵良久的沉默。
李世民脑袋一偏,决定单刀直入。
“明日开始,进宫担任起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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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卖身换马
“啊,阿耶,这不妥吧。”
甘露殿内,李承乾瞪着无辜的大眼说道。
“有何不妥,你还不愿意了?”李世民不满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李承乾咧嘴憨笑。
三句话,大殿又陷入沉默。
李世民现在可以说内心难受的一匹,看着李承乾那无辜的眼神更是直泛嘀咕。
大意了,当真大意了。
要是自己不顾及面子问题,不走套路,开场直接武力压服,这事儿早就成了。
偏偏自己不想因为这事,在练兵赌约上落人口舌,结果套路没成功,反而弄成了这不上不下的局面。
现在如果再强行开口,那就真是丢人了。
只是现在已是五月末,距九龙山避暑之行最多就两月,拖肯定是不能再拖,万一太上皇变卦了怎么办?
夜长梦多啊。
如今,似乎也只能以利诱之。
心中估量间,李世民缓缓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他没有再问有何不妥,也没问为何不愿,这小滑头摆明了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至于兔子是什么,那必然是军备马匹这些,李世民心中清楚。
蠢儿子出宫几个月,一共就来了三封信,封封都是要东西。
也不说平日里多多孝顺一点,就知道开口要钱,这般恶劣的情况...
能给吗?
果不其然,李承乾开口便在预料之中:“阿耶,孩儿想要军备与马匹。”
“哼。”李世民轻哼一声,道:“军备可以,不过你得花钱买,但马不行。”
“阿耶,无马怎么能行?”李承乾惊叫。
“你知道现在大唐一共才多少匹马吗?”李世民一拍书案,恼怒道:“这马比你都值钱,可不是拿给你瞎胡闹的。”
???
瞧不起人了是不?
开始人身攻击了是不?
李承乾瞪大双眼,急道:“阿耶,您就是怕输。”
呵,我怕输?
李世民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呼吸都僵硬了几分。
讲道理从一开始定下赌约后,他甚至转头都忘了,过了好些天后才因为李承乾想搬空东宫一事想起来,那时才把赌约告诉程咬金。
至于军备、马匹一事就更无辜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赌约就是玩玩而已,搞那么认真干什么。
战马这种战略性极强的物资,不能消耗在这种地方。
退一万步讲,哪个爹遇上个只会开口要钱的儿子能给钱的......
干爹吗?
而李世民的反应,在李承乾眼中成了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的表现,于是他更加自信道:
“阿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若是怕了,大可直说。”
‘呼呼’
一连串急促的呼吸,李世民捂着直跳的太阳穴,“不就是想要马嘛,朕满足你,不过朕也有条件。”
李承乾眼睛瞬间亮起,道:“阿耶您尽管吩咐。”
李世民严肃道:“很简单,军备马匹我会安排人去维护,你必须听从他们的建议,不能把战马给朕用坏了。”
保护战马,这是应该的。
毕竟大唐现在一共就万匹出头,宝贵至极。
李承乾点头,认真道:“阿耶所言极是,孩儿听命。”
“哼,明早开始到宫中担任起居郎。”李世民没好气的哼了声,又转头看向来福道:“传朕口谕,军器监与太仆寺分配500军备马匹给太子。”
“是,陛下。”来福躬身应道。
“多谢阿耶。”李承乾也终于松了口气,感激道。
“滚吧。”李世民瞅着李承乾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就来气。
朕会输?
开什么国际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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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李承乾回到宫庄。
唐朝铁产量不高,但精铁技术却有较大的进步,导致铁器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一般士兵用的精铁刀造价2贯。
威名赫赫的陌刀造价翻十倍,20贯。
普通的制式长弓(步兵使用)角弓(骑兵使用)大约5贯一张。
从头到脚全身具装造价30贯。
马槊的价格就更夸张了,好点的百贯起步,极品能到千贯。
至于比自己还贵的战马,据来福讲李世民卖他500贯一匹。
价格肯定是高了,民间马匹一般也就250贯,只是平时根本买不到而已。
这样算下来,普通士兵37贯一名,骑兵600多贯一名。
说实话,这消耗让李承乾有一定的压力。
搞他肯定是搞骑兵,在现在这个年代,骑兵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
500人,一人600贯,这就是三十万贯。
虽然只是首次购买消耗较大,后期维护要低上许多,但他依然肉疼。
上次在宫庄卖酒的三万贯还剩下半数,第二次新酿的酒总价三十万贯,能分得五成,加起来共17万贯,全款付清还差得远。
如此,倒是只能扩大产业规模了。
第一步,‘斗酒’再加酿五万石粮食。
第二步,做出酒精,把香水花露水什么的给安排上。
第三步,香皂也可以作为配套设施。
将这些想法告诉小安子后,李承乾又叫来里正,与他商议养猪一事。
现阶段一日三贯的鸡肉并不算贵,相比于军备的消耗完全是九牛一毛。
真正让李承乾决定养猪的原因,还是因为天天吃鸡,青壮们表示有些受不了。
“殿下,这养猪可没什么用啊。”
里正在李承乾意料之中的提出意见。
“无妨,在庄里找些空地养着就行,不耽误佃户们种地,回头我给你本秘籍,按照上面的来就行。”
李承乾摆摆手,无所谓道。
听见不耽误种地,里正也笑着应承下来。
这就是宫庄的好处了,地盘够大,人手也不少,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要放在其他地方,那不得掰扯半天。
随后。
李承乾又走向武场,告知刘仁轨战马即将到手的消息,并着重强调了接下来的主要训练项目、
骑射与骑墙。
骑射很好理解,但骑墙这两个词却让刘仁轨满头雾水。
李承乾大致描述了一下,就是骑兵并排形成一堵墙,然后齐跑作战的方式。
而面对刘仁轨那喋喋不休的诘问,李承乾只留下一句话。
刘教头,请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倒不是李承乾膨胀了,只是他实在不愿过多解释,明日开始就要进宫当值,庄内事务必须要尽快安顿下来。
毕竟,刘仁轨与骑墙差距近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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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起居郎的一天(上)
次日凌晨。
寅初(半夜三点)。
李承乾美梦中被小青唤醒,若不是她技巧得当,只怕要遭遇无妄之灾。
花费了半个时辰洗漱穿衣,又磨磨蹭蹭的吃完早饭,李承乾才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半夜三点起床,讲道理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结婚。
坐在马车里,李承乾想小眯一会儿,但剧烈的上下颠簸让他屁股生疼。
“二牛,慢一点。”马车内部传出李承乾虚弱的声音。
“殿下,再慢咱就来不及了。”二牛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大声嚷道。
“这没事,你慢点就行。”李承乾无所谓的回应,迟到什么的可太正常了。
扬鞭的二牛顿了一秒,眼神变得坚定:“不行,我一定要在卯初前把殿下送到,不能掉链子。”
就如此...
在距离卯初(5点)还有一柱香的时间,李承乾抵达承天门外。
下马车是二牛搀扶的,走路也如少女一夜成人那般,那是相当难受。
这个时候,他心里涌起一阵名为退堂鼓的bgm。
“殿下,您没事吧。”二牛盯着李承乾胯部,眼神莫名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李承乾站在原地直起身子,不满道:“去把马车停好,然后找个空地自己练习体能。”
说完,李承乾背着手朝皇宫内部走去。
起居郎的工作是记载皇帝日常生活与国家大事,这里是日常生活包括了皇帝的一言一行,当然也包括了皇帝每晚宠幸的是哪个妃子。
史书上就记载过曾有位皇帝繁衍欲望不强,大臣们看过起居注后,急头白脸的把他送进妃子寝宫。
是以,担任这个职位的官员大多住在皇城内。
不过李承乾毕竟是走后门进去的,他这个起居郎的身份,说白了也就是李世民的权宜之计,既不可能真的让他住在皇宫里,也不可能宣之于众。
道理很简单,起居郎位轻职重,非皇帝一言而决。
后世许多人认为李世民修改的也正是起居注一事,在史书上也有明确的记载。
李世民确实看过《实录》,在看见玄武门之变的时候,道了一句‘削去浮词,直书其事’。
意思很简单,就是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直说就行。
当然也有人说李世民是先给玄武门之变定了性,他说过‘昔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以,亦类是耳,史官何讳焉!’
记载出自《资治通鉴》,真实性应当问题不大。
但要搞清楚的是,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房玄龄!
不仅这句话是对房玄龄说的,更关键的是房玄龄还是这句话的原创作者,早在武德年间就在与长孙无忌的谈话中说过。
那这用得着李世民在贞观十七年的时候,去告诉房玄龄玄武门之变的基调?
更何况自贞观十年开始,担任起居郎一职的是褚遂良。
名门之后,宰相之身,托孤重臣。
若他真为李世民修改了起居注,早就自绝士林,被天下人唾弃了。
相似的例子很多,在新唐书旧唐书与资治通鉴,包括个人传记中都可相互印证。
说白了,自古成王败寇,在李世民的眼中,玄武门之变做错了吗?
打开百科,看看司马光、苏轼、成吉思汗、朱元璋等等无数名人对他的评价,就知道现在那些找存在感的专家有多可笑。
一刻钟后。
李承乾赶到甘露殿外,与目前当值的刘姓起居郎待在一起。
等待皇帝的过程中,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刘起居,孤堂堂太子,犯得着亲自看你写的破书?”李承乾龇牙道。
刘姓起居郎眉头一挑,傲然道:“陛下都想看。”
“陛下想看是因为记载的是他,关我李承乾什么事?”
“那就不好说了,总之下官劝殿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刘起居,你这受迫害妄想症也太严重了吧。”
“殿下,您这是承认想迫害下官了吗?”
李承乾头顶问号,半晌后脸上突然堆起真挚笑容:“刘起居。”
刘姓起居郎:“啊?”
李承乾拱手:“优,谢特。”
刘姓起居郎为楞片刻,同样拱手:“客气!”
这一刻,双方达成共识!
等待的时间较为漫长,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也就是卯时整(6点)左右。
李世民头戴冀善冠,身穿束腰背心与袴褶朝着甘露殿走去。
冀善冠是一个不大的硬质帽子,固定在头上就行,袴褶是南北朝流行起来的一种武官服装,穿起来异常简洁。
总得来说,这幅打扮不像要上朝,更像要上马。
而就是从现在开始,起居郎便应该记载皇帝的言行,开启一天的工作。
李承乾跟在李世民身后,忍不住悄声问道:“刘起居,这不记上一笔?”
“有何可记?”刘姓起居郎不解道。
李承乾想到后世的电视剧,好奇道:“上朝穿成这样,不大妥当吧?”
刘姓起居郎瞄了眼李世民衣着,悄声回到:“妥当,陛下把袴褶定为礼服了。”
好家伙,李承乾直呼好家伙。
论玩还是唐朝人会玩。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夜宵也是自唐朝兴起,而唐朝又是以胖为美的时代。
这不就是控制不了欲望,直接改了审美吗?
当针不戳。
而后,复行数百步,几人到达甘露殿。
待李世民落座后,来福朝着殿外大喊上朝。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也非冬至元旦等节日,属于日常朝会。
来的官员不多,但几乎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与部分五品以上职位关键的官员。
李承乾一眼便看见了大婚之日见过的重臣们,今日都身着朝服,手持笏板,在来福的指挥下躬身行礼。
随着李世民一句爱卿平身后,场中突然冒出许多小太监,挨个给大臣们送上矮凳。
“刘起居,咋没人给咱们送凳子?”李承乾偏头问道。
刘姓起居郎砸了砸嘴,羡慕道:“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坐。”
“你不嫉妒?”李承乾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刘姓起居郎皱起眉头,正色道:“殿下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承乾???
好家伙,拐着弯骂人啊。
拱手微笑一气呵成,李承乾悄声道:“优,谢特。”
刘姓起居郎抚须笑道:“殿下客气。”
在俩人窃窃私语之时,朝会正式开始。
刘起居眨眼间进入工作状态,一手压纸一手持笔,随时准备记录。
李承乾抖了抖微微泛麻的双腿,也是饶有兴趣了看了过去。
这是他穿越而来第一次上朝,说实话还挺好奇的。
但一个时辰后,他服了。
常朝聊的几乎都是小事,比如哪里又有水患了,哪里又发生了矛盾,哪里又有什么问题。
就一个水患,今天上报了七处,处处问题不一样,听起来简直令人绝望。
刘姓起居郎倒是满脸认真,但李承乾扫了眼面前宣纸,空白一片。
巳时初(9点),早朝终于告一段落。
大臣们排队走到殿外长廊,那有太监在分发早膳,也是著名的廊下食。
此时,李承乾又有些不乐意了。
不让坐就算了,吃的也不给?
一旁刘姓起居郎见状轻笑道:“殿下莫急,待大臣们吃完了就该咱了。”
呵,
我李承乾是等别人吃完了拣剩饭的人?
一柱香后......
“香吧,殿下。”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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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起居郎的一天(下)
用过早膳,朝会继续。
依然持续着那一套,直到午时初(11点)才算彻底结束。
李承乾斜靠在墙脚,双腿直哆嗦。
讲道理他能坚持不懈与青壮们一起训练,当真不是懒惰的人,但也抵不住这动辄四五个小时的立正。
大臣们走了,起居郎跟着皇帝到了偏殿,这也是李世民每日午膳的地方。
逮住一个空隙,李承乾悄然靠近,孝气满满道:“阿耶,可要孩儿陪您一同用膳?”
“呵。”李世民冷笑,“大可不必。”
李二,过了啊!
李承乾心中mmp,面带可怜之色,道:“阿耶,那可否让孩儿坐一坐?”
这一次,李世民凝眉沉思了数秒,在李承乾逐渐惊喜的眼神中开口道:“你现在虽为起居郎,但在众人眼中依然是我大唐太子,身负皇家颜面,岂可做事没有规矩。”
“当然,朕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无外人时,你可自寻一处静坐。”
没有外人......
这句话让李承乾莫名有些熟悉之感。
午膳之后。
李承乾以为下午可以轻松点时,却发现老刘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刘起居,你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下午还有事儿?”
刘姓起居郎点头,肃然道:“下午陛下会接见各位重臣,下官也需热热身了。”
搞半天下午才是重头戏?
李承乾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双腿,深深叹息。
回去要给两营将士提提强度了,不然哪对得起自己拿双腿换来的战马。
未初起(13点),便有重臣陆续拜见皇帝。
同时也如老刘所说,下午谈话内容果然劲爆不少。
长孙无忌直言边境虽有压力,但也不宜给予武将过多权力。
房玄龄目光放在长安城内,提出对内城两市的看法。
魏征则一连检举了十数起长安城内外的不法之事,长孙家、房家、程家公子被频繁点名,听得一旁李承乾是连连点头。
可以,这很魏征。
整个下午过去,李承乾耳朵是舒服了,可双腿更加麻木。
扶着老刘一瘸一拐的走到殿外,长叹道:“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老刘摆摆手,唏嘘道:“今日才过一半,还早着呢。”
“我靠,不是吧。”李承乾懵了,失声道:“都tm七......戊时(19点)初了,天都黑了还要干嘛?”
老刘掰着手指头道:“上午是朝臣们递出奏本,下午是陛下根据大致事务询问各位重臣,晚上自然是批阅奏本了。”
“他批他的,咱不能走?”李承乾黑人问号脸。
“当然不能走。”老刘脑袋一昂,气势雄雄道:“晚上才是咱们最有用的时候,大事陛下问重臣,但许些小事则会询问咱们,而这时,才是一展抱负的关键。”
说完,老刘激动的看向李承乾,直到看清那张与陛下极其相似的脸后才反应过来......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天色渐黑,五月春风和煦,抚面而过似暖还寒,别有一番风味。
李承乾闭眼享受数息,再睁眼时...
“这.....这.....这是奏本?”
单独拿出来,一本本他确实认识,但这堆成两大箩筐的,也能叫奏本?
“当然,这是全国各地州府的传书,在三省处略作整理,才递送到陛下面前。”老刘细心讲解道。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太子殿下虽与他一同做着起居郎的工作,但别人可不是来接班的,就是体验生活,了解流程。
明白了这一点,老刘自然知晓该如何去做。
天黑后,甘露殿里点起烛火,李世民端坐主位,如老刘预料般开始批阅如山的奏本。
“咦,这牛毕是何人?”李世民头也不抬,突然出声。
老刘一个哆嗦,眼睛转了两圈,躬身答道:“回陛下,牛毕乃牛秀牛进达将军的次子。”
半晌后,
李世民又抬头问道:“这王齐与王静可有关系?”
老刘回道:“王齐是太原王氏三房长子,与王静乃叔侄关系。”
李世民冷笑道:“难怪王齐为王静请功呢,今年县城未受灾也拿来当理由。”
老刘快速道:“陛下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实乃明君也。”
“呵......呵,咳咳咳。”
一道怪异的声音传来,引起二人注意,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李承乾(太子殿下)。
“你笑什么?”李世民脸色沉了下来。
“孩儿没笑。”李承乾猛烈摇头。
“你笑了。”
“孩儿真没笑。”
‘啪’
李世民一拍书案,大怒道:“朕说你笑了你就是笑了,你要不给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去领罚。”
老刘也是眉头紧皱,太子殿下笑声虽不大,但他确实是听见了。
陛下处理问题非常得当,还刚识破了王氏叔侄的计谋,有何可笑?
现在面对陛下责问,却是害怕的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殿下......如此不堪?
老刘心思萌动之时,李承乾也长长的吐了口气。
笑,他确实是是笑了。
但他不是故意的啊。
封建时代,有几个头能这么猖狂去笑皇帝?
此时面对李世民的质问,李承乾也只能开口解释道:“孩儿是认为阿耶处理这件事有些急切,算不上赏罚分明。”
“呵,呵呵。”
一串冷笑后,李世民讥诮道:“那太子可否讲讲有何高见?”
讲?
讲就讲呗,但你那是请教的态度吗?
李承乾很气,原本站了一天就有些神智不清,现在还被李世民当面嘲讽,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阿耶,您了解过王静管辖的县城吗?”
“您知道那个县城以往有何灾害吗,火灾水患还是虫害?”
“您清楚县城往年发生灾害的频率吗?”
“不是每一个县城有灾害就是过错,反之道理亦是一样。”
“您不了解详情便下了结论,这便不是赏罚分明。”
一连三问,李世民懵了。
偏偏结论还挺有道理的,这就更让他难受了。
父亲的尊严让他嘴硬道:“那你说说什么才是赏罚分明?”
李承乾睁开迷糊的双眼,朗声道:“赏罚不能一概而论,在孩儿看来,分为三种。”
“其一,难的事,只奖励不惩罚。”
“其二,简单的事,只惩罚不奖励。”
“其三,寻常事务,也是平日里的多数情况,应当奖勤罚懒。”
其一其二在李世民预料之中,但其三这一点,确让他醍醐灌顶。
在外人看来,奖惩其实就是皇帝一言而决,自由心证的事情,而确实许多皇帝也是这么做的。
但李世民不一样啊,他是为了超越秦皇汉武去的。
换言之,他做事,求的是有规矩守章法。
但奖惩这种事情,若没有合适的理由,那绝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这就导致很重要的一点,李世民认为自己非常公平的判决,在外人眼中却不过如此。
试问,这委屈谁他娘受得了?
所以,
当李承乾说出‘奖勤罚懒’四个字后,李世民惊了。
不过心理虽掀起滔天巨浪,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住了平稳,淡淡道:“这些朕当然知道,倒是你能想明白这一点还是挺不错的。”
言罢,李世民连忙低头继续处理奏本。
若时间久了,绷不住。
至于老刘......他跪了。
第七十二章 战马到
子时初(11点)
李世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待两位起居郎退下后,皱着眉头原地沉思。
“来福,你可知这‘奖勤罚懒’改如何实施?又该如何确认是勤是懒?”
来福茫然道:“奴婢不知,陛下何不问问太子殿下?”
在他想来,太子殿下出的主意,应当是有办法的呀。
李世民也是这么想的,但谁让他说这些办法他早已知道呢。
再说了,事事都问那蠢儿子......
朕不要面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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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李承乾坐上了回宫庄的马车。
来时让他嫌弃万分的流程,回程时睡的很香。
吃两顿,站一天,还时不时要回答问题。
噢,神志不清。
到宫庄时已是半个时辰后,望着府邸,他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马到手,人没有。
只要战马送到宫庄,再去上一天朝,那就是小狗!
“小安子,去给我烧点热水,泡一泡。”李承乾万般疲惫道。
有时候累狠了确实可以倒头就睡,但睡醒后会更加难受,不如泡泡澡放松身体后再睡。
“殿下,有热水呢。”小安子努努嘴,继续道:“太子妃说殿下忙碌一天肯定很累,早就备好热水了。”
婉儿?
李承乾点点头,心里有些感动。
其实像这般先婚后爱的情形,对于他本身来讲,是一种非常陌生的体验。
老实说大婚之后,李承乾甚至许多时候都避着苏婉儿走,因为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面对她。
从陌生人,直接到老夫老妻的生活?
放在后世里,九成九的女人会跳脚吧。
李承乾也有些不大能接受的了,反倒是婉儿,一名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每日都会想着他的吃穿住行,努力安排好府邸中的方方面面。
可以说是完全尽到了一名贤妻的责任。
念及于此,李承乾拍了拍小安子肩膀道:“回头去牙行多买几个伶俐点的侍女回来,别事事让太子妃动手。”
“是,殿下。”小安子点头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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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李承乾一直持续着起居郎惨无人道的生活。
凌晨三点起床,半夜十二点睡觉。
每日睡眠时间勉强三小时,膳食也只能吃两顿。
半个月的时间,让他逐渐患上了心理疾病。
皇位恐惧症。
是的,虽然起居郎生活凄凉,但让他真正感到恐惧的还是李世民。
半个月,没休息过一天。
哪怕普通官员休沐的时候,也有不少重臣会到甘露殿来谈论国事。
总得来说,就是谁都有休息的时间,唯独皇帝没有。
不仅没有,更惨的是还会被督房。
督房,是李承乾对督促行房的简称。
这也是在他体验起居郎一职的第三天,老刘告诉他的次要职能。
皇帝三日不行房,起居郎督促。
五日不行房,告知三省,由宰辅劝告。
屡教不改,当于朝会正式上书。
当时李承乾就好奇问道,若是这样皇帝还是不行房呢?
老刘微微一笑道,将保留采取强制措施的手段。
这句话,真把李承乾给吓到了。
在他看来,当皇帝原本是一件贼拉风的事情。
世上人人都供着,不说想杀谁就杀谁,但也差距不远。
现在?
这tm倒霉皇位谁爱上谁上,他打死不去。
没有空闲时间,没有私人生活,连同房都要被督促,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早上五点起,晚上十二点停,全年无休。
512加007?
大小事务一堆,出点天灾人祸还得发声明。
不要慌,都是我的错!
穿越过来是给人做牛做马,贡献全身精华,外加背锅的?
吃饱了撑的吧!
真正了解到皇帝的生活后,李承乾真觉得还不如后世宅男舒坦。
别说什么手握大权富甲天下,搭配上这样的日常生活,一年能用几次权,又能花什么钱?
而且还是那句话,当个昏君还好,如果励志当明君,简直自讨苦吃。
有权不能用,有钱不能花,还得受各种气。
皇帝、世家、百姓,这三者组成天下。
世家记打不记好,百姓倒是记你点好,但多数也是转头就忘。
那当明君是为了谁?
付出好歹得有收获吧,这与后世上班拿工资没区别。
但就以李承乾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李世民现在基本没捞到好处。
打击世家,造福百姓,但百姓却又被世家所控制。
除了长安城脚下的百姓,大多数与皇帝相距太远,没人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
在他们心中,不打仗能吃饱,就已经是明君了。
那为了死后的名声?
从这点来看,李世民还是有些赚头,但千年后喷他的也不少。
更关键的是,李承乾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把一生奉献给王朝百姓,换一个身后名.....
我生前爽爽不更好?
学习学习武则天,生前瞎搞一通,面首养了无数,四大酷吏也是赫赫威名,死后留一块无字碑,你们爱咋说咋说。
咦...
想到这,李承乾突然想起,就以他穿越前的情况来看,武则天的风评都比李世民好不少。
部分人看见说李世民好的,开口就是又吹李二,这是个杀兄囚父的人渣。
若是看见讨论武则天的,开口闭口就是奇女子,什么李世民没打倒的世家,是被武则天打倒的,科举制度也是武则天时期大兴的。
这是什么情况?
就不带脑子的楞来?
是以,李承乾很快有了选择。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穿越者,脑海里有一点点后世的经验,做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可以,但奉献一生去做圣人......
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皇帝是不能当了,搞个颇有权势的王爷勉勉强强。
想管事就管事,不想管事就把这摊子丢给那倒霉蛋。
娶上几房漂亮的小妹妹,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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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子时。
李承乾躺在马车中补觉,行至宫庄外时被群马嘶鸣惊醒。
“战马到了?”李承乾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撑起身子询问道。
“嗯嗯,今日下午到的,奴婢已经把战马安置在武场旁的马圈了。”小安子回禀。
“做得好。”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瘫软在车厢:“明日去信宫中,就说我偶感风寒,需告假几日。”
来自后世经验之一...
请假,就得靠大自然。
第七十三章 就等您了
半旬后。
这是李承乾请假的第五日,也是李泰住在大明宫的期满之日。
这一天,李泰回甘露殿复命,同行者还有李渊。
“祖父,您今日怎么也要进宫了?”路上,李泰有些好奇问道。
自从李渊搬出去后,就再没回过皇宫。
“祖父去看看你大兄过得怎么样。”李渊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诶,我也想见大兄,他还欠我好多东西呢。”李泰不忿。
“哦?他欠你什么?”李渊眉头一扬,美滋滋的问道。
李泰顿了顿,“我不告诉您。”
李渊笑了,抬手就是一巴掌。
李泰习以为常,毫无畏惧。
天下第一才子,必然是不能在文学上丢人的。
可以挨打,绝不认输。
片刻后,俩人抵达甘露殿。
一番寒暄,李渊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怎么未见承乾?”
起居郎的工作他是了解的,讲道理此时李承乾应该站在一旁才对。
端阳节被乖孙儿摁在地上摩擦,这个仇他不报不行。
李世民脸上浮现一丝愁色,解释道:“內侍说承乾偶感风寒,已休养五日了。”
“休养五日了?”李渊眼睛一转,暗道这不是自己常找的理由吗。
自己次次都被识破了,皇帝该不会就这么被骗了吧?
连忙追问道:“可曾派医官证......诊断?”
果然。
太上皇与太子关系极为融洽啊。
看着李渊着急的模样,李世民心有感慨。
这明显是蠢儿子找的托词,没想到太上皇竟如此担忧。
至于为何不派医官看诊,李世民表示那不是为了等太上皇您嘛。
“乾儿说宫庄医官已检查过了,休养几日便好,朕便没有再派人去看。”
李世民摆出一副完全相信的模样,解释一遍后突然又道:“就是没想到乾儿在太上皇那真学了不少东西,有些想法居然与朕不谋而合。”
没有派人去看?
没有派人?
咋就这么傻呢!
李渊急得牙都疼了,只想现在冲到宫庄去打破李承乾的谎言,听见李世民后面的话随意敷衍道:“哈哈,承乾说了何想法啊?”
“他说****教导,赏罚之策有三,困难之事只奖不罚,简单之事只罚不奖,寻常之事......”李世民淡淡一笑,顿了稍许接着道:“奖勤罚懒。”
奖勤罚懒。
这四个字顿时吸引住了李渊目光,毕竟是做过皇帝的人,怎么会不知一个完善的管理制度中最重要的就是赏罚分明。
而这四个字,几乎可以解决这一点半数以上的问题。
乖孙儿,这么有见地?
不仅想法极好,还把功劳都推给了自己?
李渊咧嘴大笑,煞有介事道:“确实如此,不过也就学了吾一点点皮毛。”
“对啊。”
李世民一拍大腿,没好气说道:“当时朕就这个问题考较他,想看看他到底学了多少,没想到他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是些零碎的想法,显然没有学习到太上皇的真本事。”
李渊咧着的嘴微微闭合,不妙的感觉在心中浮现。
接着,耳边传来了李世民魔鬼的声音。
“不如这样,今日朕与太上皇把酒话赏罚,也好相互印证一番。”
李渊,麻了。
久居大明宫,又不问政事,哪来那么多感悟跟你话?
再说了,真唠两句,自己不是露馅了吗。
想到这,李渊脸上适时浮现忧色,理直气壮道:“乖孙儿都病了,吾这做祖父的自然要去探望,至于赏罚之策,待吾回来再说吧。”
“对对对,孩儿也要去看望大兄。”这时,一旁李泰激动道。
“你去干什么?”李世民瞪了眼李泰,你要去了太上皇还怎么问你大兄,太上皇不问,朕怎么知道此事到底该如何去做?
“青雀,‘散步’辛苦,回府静养一月。”
“阿耶,孩儿不服.....”李泰举手示意。
“那就这么定了。”李世民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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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皇宫,李泰是越想越不得劲。
回府静养一月,这不就是禁足嘛。
明明啥也没干,甚至还在大明宫陪太上皇‘散步’了两月,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这样对他?
没有犯错,偏偏连续受到惩罚,就你俩还唠什么赏罚分明?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收拾不了太上皇,收拾不了皇帝,收拾不了大兄,难道还收拾不了......你李义府了?
别怪本王挑软柿子捏,只能怪你不义在先。
而且反正都惩罚了,自己补上个错误,也不亏。
李泰眼睛一横,大步朝着李府走去。
于此同时,李府。
距离第一次‘斗酒大会’已过了一月,李义府苟在府中也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太子造反石锤,这是没问题的。
从东宫搬进大明宫,那也必然是被幽禁其中。
至于后来再被罚到宫庄,应当是太上皇也极为厌恶太子造反,不让他住在太明宫的原因。
毕竟当今陛下就是靠着玄武门之变上位的,太上皇厌恶太子,完全放弃了他,极为合理。
而且,太子亲自经商就是明证。
要知经商那可是贱业啊,若不是生活所迫,太子能走到这一步?
这番推论,李义府很有信心。
此次怂在家中一月,不过是习惯性求个心安罢了。
抿了口管家买回来的‘斗酒’,李义府砸了砸嘴,不大痛快。
酒是好酒,但不在宣平酒肆喝,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正准备起身呼唤管家备车,便看见管家匆忙走了进来。
“郎君,越王殿下来了。”
越王?
李义府眼睛一亮,“快请进来啊,算了,某亲自......”
“不用请,本王到了。”
李泰愤恨的声音出现,与其一同出现的还有那肉乎乎的拳头。
‘砰’‘砰’‘砰’
‘啊’‘啊’‘啊’
一柱香后。
李泰神清气爽,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一边朝外走一边淡淡的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揍揍你,竟害本王受罚。”
罚音落下,人影已消失在李义府主仆二人面前。
“郎君,郎君你没事吧。”
管家连忙扶起倒在地上的李义府,大惊失色道:“越王他.....他这也太过分了啊。”
而李义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殴打搞懵比了,直到回想起李泰临时的话才琢磨出一丝真相来。
害本王受罚?
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越王受罚?
那,自己到底做了何事?
第七十四章 不枉......
李府。
李义府坐回胡床,低头沉思。
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在家里待着啥也没干,若真有事,那也只能是两月前的秘密传书了。
太子造反,陛下重罚太子,同时也迁怒了其他儿子。
有可能吗?
太有了。
古籍中,叫杀鸡儆猴。
只是......
自己虽然做了这件事,可并未向越王殿下说明请功啊,越王殿下他又是如何猜到的呢?
想到这,李义府突然有了一丝心悸。
自从多年前踏进这宫中以来,他无数次听闻越王聪慧无比的传言,但向来自认同样聪明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在智慧上输越王殿下多少,觉得传言也多为奉承。
可是今天这顿打,把李义府打醒了。
无风不起浪,无根不长草。
回想那日,应当是自己出了王府寻流浪汉时出了问题。
要么是被王府的探子看见汇报于越王殿下,要么是越王殿下从其他地方得知自己知晓太子造反一事。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越王聪颖无比,且暗藏不少势力。
越王殿下,已有夺嫡之心了?
对,一定是了。
东宫空缺,前太子被逼经商,若要说谁目前能望一望那国本之位。
除了越王殿下,还能有谁?
年龄差不多的李恪、李愔等皇帝不是嫡出,而嫡出中也就剩下晋王李治。
但晋王不仅年纪尚幼,也无任何早慧之处,绝对够不成威胁。
如此算来,下一任太子,那必然是越王殿下。
李义府心底猛地一松,然后一紧。
松的是越王殿下今日这顿打,就代表是此事的惩罚,而且更棒的是,经此一事自己也算是越王殿下的人了。
紧的是越王殿下既然已有夺嫡之心,那必然培养了不少势力。
自己此时才加入,怕不是晚了点啊。
“要做事,要立功啊。”
李义府喃喃自语。
.
宫庄。
李承乾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李渊,挣扎着想要起身。
数次之后又瘫倒在床,眼神三分不屈三分愧疚,气喘吁吁道:“还望祖父见谅,孙儿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浑身乏力无法行礼。”
李渊皱着眉头,陷入怀疑之中。
理由他常用,但这番演技是他所没有的。
难不成乖孙儿真感染风寒了?
看着乖孙儿眉目间流露出的神色,李渊心揪了起来。
于是,他拍了拍手。
那名在第二十二章出现过的医官再次出现,笑吟吟的看着李承乾。
“老何,看诊啊。”李渊催促道。
老何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发现李承乾偏过头来,两人一阵眼神交流。
李承乾:说我有病可好?
老何:老夫半只脚都进棺材了,还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李承乾:老人家还活得久呢,不着急。
老何:还能活多久某清楚,殿下不必威胁某。
李承乾:那何老总有儿孙吧?孤可照顾他们。
老何(眼神得意):对不住了您嘞,某是无根之人。
...
谈判破裂。
李承乾狠狠瞪了一眼,晃了晃头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随后一把掀开毯子从床上蹦了下来,满脸震惊道:
“嚯,何老医术盖世,神乎其技啊。”
“原本孙儿还感觉头昏脑涨,没想到何老仅仅看上几眼,竟让孙儿眨眼间耳聪目明,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祖父,您有何老这等贴身医官,若活不到两百岁,那就是他渎职。”
“过两天孙儿就去求阿耶,给何老发张天下第一医师的圣旨。”
谈笑间,李承乾便埋下两颗钉子。
好好的py交易不做,那就别怪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老何怔住,大脑空白一片。
李渊则是恍然,忿忿不平道:“尔之颜,远胜方城。”
方城,乃长城古称。
“祖父过奖了。”
李承乾笑着拱手,若无其事道:“早知祖父今日前来,孙儿也好多备些酒菜。”
李渊被李承乾无耻的模样惊呆,一脸嫌弃道:“大可不必,吾今日就是来看看你是否有恙。”
说到后面,李渊嘴角上扬。
抓住了李承乾装病,他准备回头就给皇帝讲,别想偷懒。
李渊的潜台词李承乾自然清楚,说怕算不上,但着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当初刺激李渊,他是很有把握的。
事情也确实跟着他预想中的情况发展着,只是有一点突破了他的认知。
起居郎,是真的苦啊。
如今在他看来,这不仅是除了贴身太监最接近皇帝的职位,更是工作量最大的一个职位。
至于能不能学到东西,李承乾表示......
能,绝对能。
他学会了‘怕’,也学会了‘怂’。
“祖父,孙儿有一言。”李承乾眨巴眼睛道。
“嗯~~~讲。”李渊笑容和蔼,浑身舒坦。
李承乾斟酌道:“孙儿生病期间,祖父不用‘散步’如何?”
不用散步?
李渊眉头一挑,心中顿时涌起丝丝喜悦之情,正要开口答应下来时,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没有‘散步’的生活。
回到从前?
每日睡到午时起来,一整天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大限将至的气息。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一刻,李渊犹豫了。
这一刻,李承乾慌了。
正当李承乾想要开口继续引诱时,李渊似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道:“乖孙儿想都别想,说什么你都得去继续做起居郎。”
李承乾:???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互相伤害哪家强?还看大唐太上皇。
“祖父,可否告诉孙儿,为何这般?”李承乾不服气。
李渊轻抚胡须,语气淡然:“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
好家伙,若是没记错,是当时吃粽子时自己说的话。
“祖父,当真不留一丝余地?”李承乾垂死挣扎道。
“不留。”李渊态度强硬。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目露凶光道:“祖父,您可知有种舞蹈叫做广场舞,有种字是用大笔写的,有种陀螺是需要抽的?”
李渊脸皮狠狠抽了抽,随后不屑道:“孙儿尽可放马过来。”
“好好好。”李承乾正想放些狠话,余光却见小安子端着茶壶走了进来,微微一愣后,大笑着说道:“那孙儿就与祖父相互监督咯。”
李渊亦是将手搭在李承乾肩上,和颜悦色道:
“如此,也不枉你我祖孙一场。”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
李渊似是想起什么,突然脸色一僵。
第七十五章 7.5日
宫庄,书房内。
李承乾瞅着脸色变化的李渊,没好气道:“祖父,您这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吾就是看见你烦。”李渊哼哼唧唧回道。
只是话虽如此,但李渊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可没忘记那个不算任务的任务,还得问清楚这赏罚分明是怎么回事呢。
草率了,草率了。
若不是看见这孙子就来气,自己也不至于被打乱的节奏。
微微犹豫后,李渊抬眼张望道:“怎地膳食还没备好?”
“估计快了吧。”李承乾随口答了句。
谁知李渊一拍桌子,嚷嚷道:“速度太慢了,这要是在大明宫,必定受罚。”
“不至于吧祖父?”李承乾瞠目道。
原本就是临时准备膳食,又没规定时间,速度慢点也出细活啊。
咋就扯到惩罚身上去了?
“怎么不至于。”李渊语气愈发恶劣,言辞凿凿道:“乖孙儿你就是太年轻了,这下人做好了事就得赏,没做好事,那就得罚。”
李承乾辩解道:“话是如此,但......”
“但什么但?”李渊出声打断,呵斥道:“现在管理个宫庄都这样,若以后管理整个大唐呢,还能这样?”
“祖父今日心情好,教你点经验还磨磨唧唧的。”
“快点,讲讲你平时都是怎么管理下人的,怎么做到赏罚分.....分不清是不行的!”
...
沉默。
又一阵良久的沉默。
李承乾逐渐回过味来,李渊这是在玩套路啊。
东扯西扯的,就是为了套自己话?
微微偏着头,李承乾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渊。
李渊被盯着浑身不自在,但心底又对自己找的理由十分满意,笃自强硬道:“看什么看,说啊。”
“说?”
李承乾眼睛转动,促狭道:“说什么啊祖父,说赏罚分明吗?”
李渊面容微僵,正欲狡辩。
李承乾眼睛又是一转,道:“还是说难的事只奖励不惩罚,简单的事只惩罚不奖励?”
李渊轻咽唾沫,下意识摇了摇头。
李承乾眼睛再次转动,神情逐渐古怪:“还是要说说......当初孙儿是怎么从祖父身上学习到的.....”
“奖...勤...罚...懒?”
李渊,懵了!
看着李渊那目瞪口呆的模样,李承乾便知自己猜对了。
上半场谈话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是因为自己对医官与李渊两人性格估算有误。
但下半场......
别看李渊左一句有一句的,但归根结底就想知道赏罚分明这件事。
而这个问题,自己可只与李世民谈过。
李渊是如何知道的?
若说是李世民给其他大臣讲了这个问题,从而传到李渊的耳朵里,引起他的兴趣。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实在是太小。
第一,一件管理办法,在没有实施前,领导者大概率不会透露出来。
第二,就算李世民给长孙无忌等重臣说了,但这群宰辅也不会轻易流传出去。
第三,以李渊目前在大唐较为尴尬的位置,恐怕也没多少大臣会犯着忌讳去说这种事情。
既然如此,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这件事必然是李世民亲口告诉李渊的,而两代皇帝交流一下治下的办法,这个原因就站得住脚了。
其次,李渊对这个话题的上心,引起了李承乾的注意。
一个多年不问世事的人,会突然关心治下问题?
更加诡异的是,这种问题问出来,就代表着目前还没有答案,那么最需要答案的是谁?
是李世民啊。
李渊会为李世民做事?
抛开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仅一二种情况。
李世民应该是用了某些话术,让李渊被动承认这四个字出自他口。
当然,也有可能是李渊为了装比,主动冒领的。
但无论是那种情况,就是李渊现在被架在了火上烤。
想明白了其中猫腻,李承乾笑了。
这一刻,攻守逆转。
“祖父,还想听吗?”李承乾眨巴着大眼,笑吟吟道。
李渊嘴巴一扁,内心有种想哭的冲动。
讲真,当初被逼禅让都没这么委屈。
“听不听的,还不得看你。”李渊仰头,抽着鼻子道。
“哎哟,瞧您这话说的,祖父想听,孙儿岂有不讲之理。”李承乾一副大孝子的模样,痛心疾首道。
“你若愿讲,那吾便听上一听。”李渊保持头颅上扬,斜眼偷摸看着李承乾。
“一个月。”李承乾竖起一根手指,重复道:“孙儿只病一个月。”
一个月?
李渊大脑瞬间宕机。
当初他要假期,那也是一天一天的要啊,小家伙心这么黑的?
“不行,最多一天。”李渊极度不平衡道。
“三十天。”李承乾退了一大步,心痛道。
“这与一月有何区别?”李渊不满。
李承乾眼睛瞪大,义正言辞道:“孙儿说的是大月。”
李渊:......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祖孙俩争的面红耳赤。
若不是相互之间皆有所求,怕是早已拂袖走人。
最终......
李承乾得了7.5日假期。
而李渊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究竟如何做到奖勤罚懒。
.
一个时辰后,甘露殿。
李渊、李世民相对而坐,起居郎老刘聚精会神坐在一旁,随时准备记载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巍巍大唐,双君奏对。
随着李世民讲述部分国内之事,李渊有些感叹:“大唐现在还是不错的。”
“繁荣的是表象,但历朝历代的根本问题却没有解决。”李世民有些自嘲道。
世家、集团,包括周边小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当上了皇帝,才知道想做事有多难。
各种势力阵营错综复杂,甚至可以说还不如当初做秦王时简单。
李渊眉头微皱,并没趁机嘲讽李世民,反而淡然道:“千年世家,都是成精的狐狸,哪有这么容易解决。”
“至于周边小国,不过疥藓之患罢了,对大唐造不成威胁。”
“孰轻孰重,你要把握清楚。”
李世民点头认同,轻声道:“太上皇所言极是,朕也这么认为。”
李渊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转头看向李世民,目光清明。
“这就是你想知道如何赏罚分明的原因?”
第七十六章 考核制度
甘露殿中。
随着李渊话音落下,有了片刻静默。
几息后...
李世民坦然一笑,道:“确实如此。”
他并不好奇太上皇为何会这样说,反而可以说他早猜到会有这一幕。
太上皇不傻,虽说最开始被自己架上去了,但以太上皇的见识,绝对能在与太子交谈后猜到真相。
甚至,更早一些。
这时若是自己装傻,才是自取其辱了。
而李世民的果断承认,也让李渊满意不少。
勇于承认弱点,也是一种优点。
“赏罚分明的关键,在于制定考核。”李渊缓缓开口道。
“考核?”李世民微微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在唐朝,官吏的考核制度已经较为完善。
一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
每年十一月十五日前,京外官的考解会集中送到尚书省,御史台和诸道观察使在九月三十日以前就要将所访官吏的功过善恶申报考功,且根据内外官距京师路程的远近规定呈交考解的时间。
流内官,也就是有正式编制的官员,他们的考核标准为‘四善二十七最’。
四善,是对所有官员的德行要求。
二十七最,是针对各个部门不同工作的具体要求,主要是才能方面。
最终二者相加,分为九等。
流外官,没有正式编制的官员,他们的考核会简单许多。
主要分为四等,而考核标准也基本一样。
当然,包括一些特殊官职,如‘博士、助教’也有单独考核标准。
如果有官员是因皇帝一言而定,他们的考核标准甚至会更高。
同时,朝廷还会根据经济、政治等需要,临时制定考核。
从这方面来看,唐朝的考核制度可以说超越前朝无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世民听见这个答案后,会有些不可置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打王者荣耀,你神装打不过别人两件装备,完事别人告诉你,输在装备上....
这么抽象的?
李渊看着李世民呆滞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缓缓吐出八个字。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轰’
仿佛晴空霹雳,天降巨响。
尘封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透过刺眼光芒。
李世民整了整衣衫,面容严肃道:“还请太上皇解惑!”
一旁,起居郎老刘握笔的手开始颤抖,耳朵高高竖起,双眼不敢挪开一秒。
他能感受到,这一笔......重如泰山。
殿外,似乎都响起了阵阵狂风。
轰鸣的风声中,伴随着太上皇缥缈的声音。
“盛世大唐,疆域千万里。”
“分南北,化十道。”
“开三百六十州郡,立千五百县城。”
“户籍百万,丁口无数,分配各不相同。”
“然,何法堪衡量天下?”
起居郎老刘嘴唇开始哆嗦,顾不得往日引以为傲的字体,狗爬似的把李渊讲的每一个字记载下来。
这番话,令李世民茅塞顿开。
太上皇的意思,也可以说是太子的意思在于考核标准的不妥。
‘四善二十七最’听起来似乎还不错的样子,但针对于朝堂内外数百种不同的官职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
若是再加上‘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这八个字,李世民瞬间头大。
这该又是多少种不同的情况?
不成,这样是行不通的。
御史台与诸道考核官职位重要,人数不多,担负不起这么大的工作量。
若是细化到每个县城,甚至还分春夏四季,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世民凝眉,抬头正欲反驳,却见李渊嘴角噙着笑意。
是了......
太子提出这个问题,想必应当是有解决办法。
“太上皇。”李世民急切唤了一声。
李渊轻叹,感慨道:“承乾确实有办法。”
“化整为零,层层考核。”
“意思很简单,每一个县城有独立的考核标准,每一个群也有,同时也包括十道。”
“而这个考核标准的制定,最简洁的办法就是以过往十年的各项数据为参考。”
“按照增长或减少的比例,决定道郡县的成绩。”
对比往年的成绩?
这样一来,考核就不在是大锅乱炖,反而清晰明了很多。
千百郡县情况不尽相同,无法统一衡量。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和自己比。
这样,才真正算得上赏罚分明。
李世民悟了,对太子是满意至极,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
最简洁的办法?
一分钱一分货,这道理都懂。
最简洁的办法最大的优点就是简洁,那必然也有不足。
李世民带着些渴望道:“太子说这是最简洁的办法,那可还有......?”
李渊摇头道:“没说,要问你自己问他。”
“可他不是偶感风寒嘛。”李世民撇嘴道。
“偶感风寒?”李渊眼皮一抬,随口道:“他装的。”
他装的...
装的...
的...
李承乾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就此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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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后。
李渊跨出甘露殿大门,李世民转头看向来福,语气莫名:“去信宫庄,让太子明日进宫。”
来福躬身偷笑:“是,陛下。”
“对了,让几位宰辅进殿。”李世民话到一半,又改口道:“等等,先让魏征来。”
来福躬身应下。
唐朝宰辅办公的地方也在太极宫内,相距甘露殿不过千米。
在转眼时,魏征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玄成,坐。”李世民亲热道。
魏征躬身谢过,心中警惕起来。
要说他俩人的关系,其实很有意思。
魏征有才华,李世民需要人才,这算是一点。
魏征想要名,千古留名的名;李世民想要镜子,以人为镜的镜。
俩人搭配,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但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
俩人对立的境地,确实可以做到相互提醒的作用,但时间久了,小矛盾也会变成真火。
像《资治通鉴》中记载的那篇散文题目一样,李世民畏魏征。
是真畏吗?
这问题就像是后世说男人怕老婆,如果不是地位差距过大。
是真怕吗?
当然不是了,这其实就是李世民给魏征的待遇,帝王都怕的臣子,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至于有人说后来魏征去世,李世民掘墓鞭尸一事。
那就得结合前因后果来看了,总不能是李世民忍了一辈子,结果魏征死了他忍不住了吧?
贞观十七年,魏征去世,李世民悲伤不已,给了极高的礼遇,并道出——
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但数日后,侯君集造反一案爆发,魏征曾举荐过的两人都参与其中,引发李世民怀疑。
朕对此待你,你这么回报的?
一怒之下,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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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高度共识
甘露殿中。
魏征端坐,李世民思索。
这也是大佬们独特的对话方式了,哪怕心中早有腹稿,也会当成临时想出来的一样。
半晌后,李世民开口道:“玄成,你对奴婢如何看待?”
奴婢?
魏征眉头一皱,回道:“唐律规定,律比畜产。”
李世民点点头,又道:“朕听闻,大唐奴婢百余万,皆不愿生子,可有此事?”
魏征道:“臣不知,但奴婢产子亦为奴婢。”
“是啊。”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奴产子亦为奴,这般下去,可有一日奴比人多耶?”
奴比人多?这怎么可能。
魏征正要反驳,但突然又想到现在奴婢似乎确实比开国时候还多一些。
唐朝奴婢的来源较为丰富。
比如战争中的俘虏、本人犯罪籍没为奴、被亲属株连、奴婢所生子女、战场逃兵等等。
来源多样,但奴婢想要赎回自己却极为困难,这就导致奴婢数量不断上涨。
略微一想,似乎还真可能有奴比人多的情况发生。
但,陛下这也想的太远了吧?
魏征拱手,询问道:“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李世民沉声道:“朕担心有朝一日奴婢过多,会对天下稳定造成影响。”
魏征一愣,舌头都打结了:“陛......陛下,这杞人忧天了吧?”
“玄成不也说过,应当居安思危吗?”李世民一本正经反问道。
思危是这么思的?
我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的理所当然,搞得魏征有些不自信了。
其实从整体历史上来看,后世对魏征有一定的神话。
魏征之所以出名,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他怼皇帝身上,并没有过多其它的著名事迹。
当然,这也跟他职位有关。
但作为御史出身的魏征,本就有监察天下的职责,后来更是当上了宰相,可以说是官至极品。
可是关于他的事迹却流传甚少,除了逼得李世民捂死鸟儿等......
其余确实不多。
再者就是,魏征强,是强在不要命上。
于皇权时代挑战皇权。
并且居高位而秉持本心,便是最大的优点。
但要说什么跨越时代的眼光见识,他确实差了其余宰相不少。
在他眼中,律法礼制便是一切。
emmmm,抽空也会盯着皇帝的私德。
(找了许多史书,几乎记载都是魏征说长乐逾制,说李泰逾制,说李承乾逾制;并没有多少为底层官员百姓发声的记录)
所以,当李世民与他聊未来也许会有的情况时,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陛下,您究竟想说什么?”魏征拍了拍脑门,无奈道。
李世民撇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朕就是担心我朝奴婢制度是否有些严苛,”
制度?
陛下想改制?
他怎么敢的啊!
魏征大惊,连忙道:“不成不成,此事万万不可。”
什么玩意儿这么大反应?
李世民眼睛一瞪,茫然道:“什么万万不可?”
魏征皱眉道:“陛下难道不是想改制吗?”
“哈。”
李世民哑然失笑,没好气道:“改什么制?朕就是想说对于奴婢制度,需要多加斟酌。”
“大唐现也正在修订《贞观律》,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不是改制?
这还差不多。
魏征松了口气,问道:“陛下可有建议?”
李世民点点头,道:“当然,如奴婢若非犯下错误,主家不得随意杀害;又如贵族间不得私自交易奴婢等。”
魏征闻言,略带疑惑道:“不得随意杀害奴婢臣倒是理解,但陛下为何还要禁止私自交易?”
“当然是因为价值了。”李世民一拍大腿,反问道:“自古财帛动人心,奴婢价值愈发高昂,你可敢保证没有商人做出逼良为奴的事情?”
商人?
商人!
魏征懂了,他跟上了节奏。
这一刻,君臣二人达成高度共识。
“陛下言之有理,臣回去便与宰辅们商议。”魏征凝重点头。
“那倒不用。”李世民摆摆手,道:“你回去写一份折子,找机会呈上来便是。”
魏征了然,看来陛下对这事非常上心。
不过该说不说,这商人防一防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随即,魏征躬身告退。
.
宫庄。
那条不知名小河旁。
李承乾站在河岸上,表情如同便秘。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了一个道理。
习惯,多么可怕。
当初为了刺激无欲无求的李渊,他选择激将的方式。
后来结果也验证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可以说每一步都在他的想象之内,别无二致。
问题,还是出在了后续之上。
他低估了起居郎的艰苦,也高估了李渊的气量。
好歹是个前皇帝,一点容孙之度也没有。
所以,在李承乾把李渊重新定义后,他明白了。
7.5天,大概率是没有的。
李渊百分之九十九会不讲道义,转头告诉李世民自己装病的事实。
简直丧心病狂!
在河岸上随意找了处草垛坐下,李承乾盘算着对策。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需要搭配健康的......身体。
是的,不是行动方案,而是身体。
偶感风寒这种bug,处理起来其实很简单。
跳进河里游两圈,上岸之后等风干。
基本问题不大。
但,这不是现代,而是古代啊。
没有从小打疫苗,也没有抗生素,风寒可是每年致死人数最多的疾病。
他不敢赌。
按照李承乾的性格,遇事他会先想最坏的结果,然后再想解决办法。
如同弄假成真这个方案,最坏的结果就是......
风寒如期而至,太子英年早逝。
划不来,这买卖血亏。
“那进宫继续担任起居郎?”
“这只能是权宜之策,我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脱身。”
“嗯......哪怕换个清闲点的职位也行。”
李承乾喃喃自语时,耳边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抬头望去,那是一辆宫里的车驾。
好家伙,来的还挺快。
真是亲祖父啊。
李承乾撇撇嘴,起身向府邸走去。
躲不过,那便迎难而上吧。
.
与此同时。
宫庄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在飞奔。
其后相距十数里的地方,有使团朝着相同方向前进。
目标:皆是长安城。
第七十八章 吐谷浑求亲
次日清晨。
太极殿(正式朝会所在地)。
李承乾站在墙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被房顶所阻。
想逃,却逃不了。
早上刚到大殿时,李承乾便听见李世民处理了十来个犯下欺君之罪的人。
最早的那起案件,还是武德元年的。
距今,已有十八年时间,堪比唐朝历史。
吓自然是吓不住李承乾的,毕竟经过造反一事后,他相信以李世民的身体素质,肯定把心里阙值提高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欺君之罪,他能抗住。
“老刘,这几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感觉傻站着太过无聊,李承乾转头寻老刘唠嗑。
老刘小心翼翼朝上方瞄了一眼,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快摇头。
点头又摇头?
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皇帝今日提前起床,导致现在不过寅时(四点),距离大臣们上朝还有整整半个时辰,总不能一直站着发愣吧。
李承乾伸手捅了捅老刘,再次出声道:“你说话啊。”
“咳咳......”
这时,高台上传来提醒意味明显的咳嗽声,
“嘿,来福你这是做什么,某些人话多,朕也想看看他到底要说啥。”
李世民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头也不抬又接了句:“朕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老刘吓坏了,浑身颤抖不停。
李承乾见状翻了个白眼,只能闭上了嘴。
等待......是无趣的。
在李承乾后脑勺与墙垣进行第二十七次碰撞后,终于听见来福尖着嗓子大喊上朝的声音。
又是一番流程后,大臣们分列两排站立。
正当李承乾好奇今日为何大臣们不坐着唠嗑时,殿外传来內侍呼喊。
“吐谷浑使者觐见。”
“宣。”李世民面无表情道。
片刻后,一行衣着别扭的人迈步进殿。
表面看上去是传统的突厥服饰,但细微处又夹杂着些汉人的特点。
长相倒是符合李承乾对草原游牧民族的认知,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大头颅小眼睛扁鼻梁,外加稀疏的胡须。
“外臣拜见天可汗。”
吐谷浑使者大约十数人,皆躬身行礼。
李世民颔首,道:“尔等此番觐见,所谓何事?”
“自然是想与大唐重修于好。”使团中最黑的矮个子走了出来,躬身道:“去年我国与大唐多有误会,以致边境摩擦不断,为避免造成双方更大的伤亡,伏允可汗特派外臣出使大唐。”
“双方造成更大伤亡?你们也配?”程咬金小声嘀咕。
不过声音虽小,但还是清晰的传入大殿中每一个人的耳里。
大唐方面君臣似乎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简单来说就是没人搭话,也没人接话。
显然,在他们看来,老匹夫说的没错。
强大的突厥人都被大唐打跑了,分成了东西两派,而后更是在五年前就灭了东突厥,吐谷浑凭什么有自信说能给大唐造成更大伤亡。
就因为去年李靖带兵没打下来?
想到这,大臣们内心有些憋屈,李世民也恶狠狠的扫了李靖一眼。
但说实话,去年没打下吐谷浑,锅还真不应该李靖来背。
吐谷浑在大唐的东北方向,距离长安城约莫千里。
两国边境有一定面积的接壤,但有些难受的是中间被青海(青海湖)隔开。
这导致大唐若是想出兵吐谷浑,几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其一是从玉门关方向出兵,从上到下去攻打吐谷浑。
但这个方案相当于快绕了半个吐谷浑国,而且还是绕到了它的正面。
其二便是从岷州、河州出兵,借道党项直达吐谷浑腹地。
这个方案其实是最好的,距离短,沿途也碰不上吐谷浑的防御工事。
去年大唐定下的策略便是从河州发兵,借道党项,出兵不过数日,已经抵达吐谷浑境内。
但......谁知李道彦毁约偷袭党项。
这一波操作,直接让党项从盟友变成了敌人,集合全国兵力占据要塞,对李靖的屁股虎视眈眈。
这让李靖怎么玩?
大唐本来骑兵就少,以步兵打骑兵,本就艰难无比。
结果围吐谷浑没围上,反倒被党项给包了屁股。
说实话李靖能安稳把兵带回来,已是不易。
众人思绪纷飞之际,吐谷浑使者开口了。
“大唐确实强大,但我部也不会任人拿捏,伏允可汗上月亲自接见了党项使者,对党项王提出的盟约很感兴趣。”
“但伏允可汗却想到唐王乃万国共尊的天可汗,吐谷浑与大唐也是长期交好,许些小摩擦不值得大动干戈。”
“若是两国能重修于好,才是皆大欢喜之事。”
这一番话,有长有短,软中带硬。
既表达了唐朝如果还要打,吐谷浑将奉陪到底的意思。
又曝光了党项已与吐谷浑结盟一事,明着告诉你,再想出兵攻打,借道党项是行不通的了。
同时,后两句话意味更是深长。
吐谷浑使者说的两国交好,是哪两国?
吐谷浑与大唐。
那党项去哪了?
变成了第二句话中的小摩擦。
言里言外,党项没活到第三句话。
毕竟党项杀了不少大唐士兵,这个气大唐绝对是要出的。
吐谷浑明白!
朝中重臣听懂了吐谷浑使者的意思,长孙无忌笑了笑,当先开口回道:“尔等想要什么?”
矮小使者撇了长孙无忌一眼,又略带恭敬的看着李世民。
但李世民却看也不看使者,高坐主位稳如泰山。
“哈哈。”矮小使者摸了摸胡子渣,干笑一声道:“目的有二,签订盟约与和亲。”
和亲?
大臣们还没反应,李承乾大脑懵了一下。
后世来的,对‘和亲’这两个字着实有些膈应。
像明朝那样,‘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才是一个强国该有样子。
而明朝也正是因为这样,被称为最有骨气的朝代,在后世有诸多明粉。
李承乾,便是其一。
此时听见吐谷浑想要和亲的说法,他心里一突,突然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
弘化公主,李世民的庶出大女,也是唐朝第一位和亲的公主。
也就是从她开始,唐朝逐渐开启了和亲之路。
先后共有二十余位公主与各国和亲,吐谷浑、吐蕃、薛延陀、突厥、契丹、回纥、南诏国等等。
地图上距离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跑掉。
感觉总像是靠女人,才维持住地位。
第七十九章 盛世大唐?
甘露殿。
此时,朝会已散。
在吐谷浑使者表达出和亲的想法后,长孙无忌便不再多说什么,随意的敷衍了两句后,来福也趁机宣布退朝。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干重臣都想着尽快与皇帝商议对策。
此时,除开四大宰辅以外,甘露殿中还有李靖与程咬金等武将。
两波人泾渭分明,一左一右各自抱团。
起居郎老刘神色有些萎靡,这样的小型会议很废精力,能记载的字数有限,需要在一大堆的废话中选出重点,进行归纳总结。
完全没有李渊与李世民两人交谈来的刺激。
而李承乾,难得的脱离了墙壁,站得笔直。
商议开始,李世民率先发问。
《论与吐谷浑和亲一事》
诸位文武重臣各抒己见,大殿里满是祥和。
祥和?
李承乾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大殿内所有人都对和亲表示赞同。
唯一的分歧,竟然是在与吐谷浑的盟约上面。
文臣更在乎名义上的东西,武将则想多要些马匹。
是的,大唐与吐谷浑的战斗,除开伏允这二愣子总在边境搞事之外,更多的还是瞧上了别人的战马。
但眼下吐谷浑表示想结盟和亲,那双方肯定会进行一定物资的交换。
而一旦有了战马,大唐的战力将会发生质变。
再与草原民族交战时,就不用两条腿去追别人四条腿了。
只是......弘化公主呢?
你们不问问公主的意见就罢了,难道没看到皇帝脸色其实也并不好看吗?
那是嫁女啊,还是嫁给蛮夷之族,哪个爹会愿意的?
只是李世民虽然脸色难看,但并未制止大臣们的商议,搞得李承乾难受得不行。
再不插嘴,那就晚了啊!
想到这,李承乾忍不住出声道:“我不同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大殿中为之一静,重臣们瞄了眼李承乾,又转头看向李世民,发现其亦是一脸茫然后,顿时摇了摇头,继续商谈起来。
把李承乾......忽略了。
“房相,某倒是觉得吐谷浑称不称臣并不重要,但战马必须要两千匹以上。”程咬金撅着嘴,瞄了眼李靖,接着道:“某要500匹就行。”
“粗鄙。”房玄龄嫌弃的看了眼程咬金,没好气说道:“战马是很重要,但如何能与我国威名相提并论?”
“房相此言差矣。”李靖一本正经道:“若是给某数千战马,可叫大唐威名响彻草原。”
“大将军有这样的实力某毫不怀疑。”这时,长孙无忌又接话道:“但问题是该从哪去给大将军找数千匹战马来?”
李靖呼吸一滞,无法反驳。
但被忽略的李承乾受不了了,就这么不拿村长当干部的?
眨眼间,他开启了亲切友好的模式。
“嫁一女就有两千匹战马,多嫁几个不就够了。”
“让我算算阿耶生了多少女儿,弘化公主、襄城公主、汝南公主、南平公主诶呀,有好多呢。”
“都不需要全嫁出去,嫁一半,那不也能把咱大唐给武装起来嘛。”
“再说了,还得留一半给诸公家的小郎君不是吗?”
“以后啊,咱大唐就骑着用女人换来的战马,再去打她们的夫家,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什么?还有人问她们会不会过得不好?”
“这不是搞笑嘛,换来战马就行了,她们过得好与不好,与我何事呢!”
“什么?你又说没人问?”
“那怎么可能啊,朝堂重臣们可都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好官,怎么会如此冷血呢?”
“大司空,您想问吗?”
一瞬间,李承乾从地图炮切换回点杀。
长孙无忌本就涨红的脸霎时变紫,变黑,变成五彩斑斓的黑。
这么多人,为何单独问某啊?
承乾,咱可是你亲舅舅啊。
再说那‘斗酒’,不也正卖着吗,咋能这般呢?
长孙无忌用力吸了吸鼻子,在李世民目光转移过来前坚定出声:“问,必须问。”
“那房相您想问吗?”
房玄龄木然点头,被喷傻了。
温彦博就机智了许多,紧随着房玄龄,一起点头。
至于一旁的武将,他们是真正的懵逼。
骑着用女人换来的战马,去打她们夫家。
这话.....
对不起啊,我人傻了。
整个大殿,没有一人能够承受。
李靖、程咬金等武将齐齐跪了一地,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
只是,李承乾提起的心却没有放下来。
其一是因为李世民虽然表情舒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古井无波的模样,双眼失神的望着殿外。
其二,则是魏征。
就在这个时候,魏征开口了。
“敢问殿下以何身份参与谈论?”
李承乾眉头一挑,道:“前(超小声)太子。”
按照起居郎的品级,没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中谏言。
所以,李承乾直接搬出了曾经的身份。
这个身份......魏征得认。
于是,魏征点头继续道:“殿下所言臣并不认同,和亲自古以来便是两国邦交的重要方式,并非是为了战马才会和亲。”
果然来了.....
李承乾心中深叹口气,有些烦躁。
刚才大殿中,文武大臣商谈之时,魏征并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这就导致李承乾在反问时,没法点出魏征的名来。
“那麻烦魏相说说,和亲是为了什么?”李承乾眯着眼睛道。
魏征面容肃穆,正色道:“和亲,是为了让大唐与吐谷浑可以停止战争,捐弃仇怨,转而建立友好、亲睦的关系。”
“大唐太强大了,但看似繁荣无比,实则如烈火烹油,需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北有薛延陀、高昌,南有乌蛮、濮部、东晏等,东有契丹、高句丽,至于西边,西突厥、吐蕃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
“这还只是接壤的国家,如果算上稍远一些,大小国家上百个。”
“别看他们嘴里说的好听,但哪一个不是把大唐当作对手?”
“若大唐与各国交好,甚至与部分交好,好处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魏征这番话可以说是掷地有声,明明白白将大唐的困境讲了出来。
同时,引得一旁文武大臣们隐隐有抬头的趋势。
第八十章 舌战群臣
甘露殿中。
商讨继续。
李承乾眉头微蹙,思索片刻直接开口。
“魏相说的很有道理,恰好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李承乾微微一笑,接着道:“但是,和亲就能避免上述的困境吗?或者说大唐的安稳平定当真要靠嫁女来维持?”
魏征摇着头,道:“和亲必然不能解决上述困境,但它绝对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大臣们闻言频频点头,已略有骚动。
“那汉朝呢?”李承乾反驳道:“汉朝和亲不在少数,前期一样被匈奴等外族欺负,直到汉武帝时期用武力镇服后才知道犯边是要挨打的。”
这时...
房玄龄凝神出声道:“汉武帝确实是一生征战,几乎打遍了周边所有国家,但同时也耗空了数代汉家儿郎的积累。”
魏征接话道:“房相所言不假,若非前期依靠各种手段谋得平稳发展,汉室也绝不会有足够的钱粮去支撑那一次次战争。”
对手,多了一个人...
李承乾丝毫不惧,不急不缓道:“但两位不觉得汉朝的做法过于极端了吗?要么怂到底,要么刚到死?”
“非直即弯,并不是中庸之道。”
长孙无忌眼睛一亮,以为李承乾又有新感悟,出声问道:
“哦?愿闻高见。”
三个人了......
李承乾感到一丝压力,缓缓开口道:“不可否认,和亲确实对两国关系有用,但诸位却是夸大了它的作用。”
“真正能让他们与大唐谈判的,是因为大唐的实力与他们能得到的利益,并不在于某个公主身上。”
“是以,我们完全可以使用其他的办法来处理两国关系。”
“联合纵横,或拉或打,发展内部的同时,也不能丢了骨气。”
李承乾话音刚落,四大宰相中最后一位也忍不住了。
作为一名官场老将,温彦博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太子不愿和亲,大臣们支持和亲。
至于陛下......
他肯定是不愿把女儿嫁到蛮夷之地,但为了大唐,温彦博又敢肯定陛下最终一定会赞成这件事。
此时坐山观虎斗,更多是在培养太子殿下。
于是,他开口说道:
“殿下年少,有诸多想法实属正常,也许那些想法真比和亲效果更好。”
“但,臣有一问。”
四个了,齐活。
李承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拱手道:“温相请讲。”
温彦博抚须笑道:“汉朝和亲的成功有目共睹,咱们已经有了成功的例子在前,为何还要兵行险招呢?”
李承乾敛眉道:“温相认为我的想法一定会失败?”
温彦博笑而不语。
长孙无忌叹气道:“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在国事上面,一定是以稳为主,需要慎之又慎。”
房玄龄轻笑搭话:“臣倒是认为殿下的想法一定极妙,但依然只能在和亲之后再做试验,也许这次有了成功的例子,以后真可以避免和亲呢?”
???
好家伙,一起上了是吧。
李承乾突然有些牙疼,都说以史为鉴,本想着唠唠他们听得懂的嗑,举了个汉朝的例子,结果反而被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当然了,这锅要背也只能让周襄王来背。
谁让他最早为了打郑国,娶了狄女为王后,与戎狄兵共伐郑。
更气人的是后来汉朝学会了这一招,偏偏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和亲......
几乎成了两国邦交友好的标志。
唐朝以前没有反面教材,李承乾想了想,只能举证唐朝之后的正面教材。
明朝。
“不知诸公可曾听闻在大唐遥远的西边,有一大国,国号为明。”
诸公皆是面带笑意,微微摇头。
在他们看来,太子已经输了,此时不过是垂死挣扎。
而李承乾没有在意大臣们是怎么想的,见到他们摇头后,便自顾自的讲述起来。
“明朝,处于极远的西边,在那片土地上,亦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
“其中又以明朝实力为最,地位几乎等同于大唐。”
“两百多年以来,明朝始终坚持他们开国君主留下的一句话,从此也成了所有人眼中最有骨气的朝代。”
开国君主的一句话?
大臣们笑容稍敛,目露正色。
高台上的李世民亦是将耳朵竖了起来。
且不说明朝是否存在,但太子这般讲述,显然重点就是在这一句话上面了。
敢在甘露殿里舌战群臣,能没有点真东西吗?
接着,甘露殿里响起了李承乾沉重的声音。
“大明一朝,当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和亲。
不纳贡。
不割地。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当真是说的好啊!
大臣们震惊的一塌糊涂,忍不住对这样的情形心生向往。
李世民亦是心潮澎湃,内心有一刹那的冲动。
但,只是一刹。
大臣们也很快回过神来,皆是苦笑着摇摇头。
不现实,完全不现实。
长孙无忌开口道:“殿下天纵奇才心高气傲可以理解,但以我大唐的情况来看,若是施行这样的政策,很难能平稳发展。”
温彦博点头认同,道:“纳贡与割地必然不可能,但和亲乃公认的两国友好邦交之法,若完全摒弃,那便无法让周边邻国安心。”
魏征皱眉道:“两者性质不同,确实不宜相提并论,若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虚名,导致大唐连年征战,那将会死多少大唐儿郎?”
说到后面,魏征头已经隐隐偏向李世民。
他怕李世民被李承乾给忽悠住,选择这样极端的国策。
现在大唐男丁才多少人?
管理这么大一片土地已是不易,如果因为战争导致人口变少,那未来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嗯......先打个预防针。
李世民自是了然,撇了眼魏征,懒得搭理。
最终,沉默良久的房玄龄走了出来,言辞恳切道:
“臣很欣慰,我大唐太子能说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样的话,臣相信殿下能说到也能做到,实乃大唐之福。”
“但臣也惶恐,惶恐咱们这一代臣子若是做得不好,那只能留给殿下一个空虚贫瘠的大唐。”
“所以,哪怕为了殿下,臣也坚持和亲。”
言罢,房玄龄站直身体,昂首挺胸的拱手,朝着李承乾深深一礼。
其后......文武大臣皆随。
李承乾:???
好家伙,想绝杀我?
第八十一章 亲自上场
六月,午时初。
夏日悄然来临,炽热的阳光穿过殿门。
射在地上,射在墙上,也射在每个人的脸上。
灼热的阳光加上殿内紧张的气氛,也使得众人脸上布满汗液。
好在,这场闹剧总算是要结束了。
高台上的李世民脸色看不出喜怒,正欲开口时......
李承乾突然大笑起来。
魏征眉头一紧,有些不满道:“殿下为何发笑?”
李承乾眼神锐利,强硬回复:“自然是遇见了可笑之事。”
这句话,直接引发众臣不满。
在大臣们看来,刚才的论战太子已败,此时莫名大笑更像是不愿认输的赌徒。
寻常人这样也罢了,若是一国之君,知错而不认错,那就是灾难。
“还请殿下明示!”
魏征眯着眼睛,当先拱手道。
群臣亦是跟着拱手。
这一次,却是再度开战的信号。
李承乾眸子微挑,心中了然。
和亲这事,从外交手段上来讲,确实不能算错。
要知道哪怕就在后世,不也有许多人唠什么政治联姻的嗑嘛。
放在古代,外交手段相较匮乏的时候,和亲的重要性更是远远超出。
抛开公主本人来说,可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
个人遭遇如何能与国家发展相提并论?
因为不愿和亲,导致大唐四面受敌举步维艰,这种事没有人会答应。
不光众臣不答应,连李世民也不会答应。
所以,逆着和亲来说,决计无法成功。
那李承乾会认输了么?
不,并不会。
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叫做民族精神。
这种精神必须要长久以来的经营引导才能形成,也是一个民族的魂魄。
就像后世,为何国家要管理娱乐圈内小鲜肉娘化的问题?
真以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容不下些许个人性格了?
不,真正的问题,是出现在民族精神上。
有可能是第一个娘化的人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很快尝到了甜头。
以致后来学习的人多了,才逐渐改变了审美。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审美并非先天形成,而是你经历所有事、见识所有人后才形成的。
如同唐朝以胖为美一样。
也如同自唐以后,以三寸金莲为美一样。
要是真有一天,整个民族都以娘化为美时,谁来保证民族的安全,谁还能在战争时期站起来?
十四万人齐谢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咱们比唐朝幸运的,便是有史可鉴。
不过唐朝人不懂,李承乾却是明白,身为大唐的一员,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民族精神的形成必定伴随着血与火。
真正该做的,不是避免牺牲,而是让它变得更有意义。
“诶......”
李承乾微微叹了口气,徐徐开口道:
“和亲的作用,我从不否认。”
“无论是为了稳定边疆,为了唐朝的发展,为了百姓能少受战乱也好。”
“为了加强对外的控制,加强我朝威望的提升也罢。”
“但和亲的背景,诸位可曾想过?”
没给众人回答的机会,李承乾继续道:
“在我看来,和亲是结果,但起因却有两种。”
“第一种,是打不过别人,认怂并且卖女求的安稳。”
“第二种,是把别人打服了打怕了,再给予恩惠,恩威并施中的恩。”
“同样是和亲,但这二者差距可谓天差地别,无论是对百姓或是对历史,都将造成截然不同的影响。”
“那么......诸位认为,唐吐和亲,算哪一种?”
算哪一种?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第一种啊。
文臣们想都不想,直接在心中下了定义。
大唐啊,那可是天朝上国,年年岁岁万邦来朝,怎么可能是第二种?
但武将却是神情一滞,特别是军神李靖。
去年本是决定把吐谷浑给灭了,但因为某些个人原因,导致党项临阵投敌,没打下来。
不仅没打下来,偏偏损失还不小。
虽然那段时间已经把吐谷浑周围给清扫了一遍,但总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
吃了败仗,然后和亲......
李靖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浑身燥热难受。
原本坚定支持和亲的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要不打一打的感觉。
也就在这时,李承乾略带讥讽的声音响起。
“你们觉得是第二种吗?”
“因为大唐的强大,因为大唐的繁荣,因为大唐的各个方面,都不是党项、吐谷浑之流能比的?”
“错,大错特错。”
“都不说百姓心中怎么想,在我眼中,压根就是第一种。”
“大唐是强大,但攻打吐谷浑没打下来啊,那吐谷浑是不是也很强大?”
“别扯什么双方实力对比,那都是你们说的,我又没去吐谷浑看过,我只知道结果。”
“而结果,就是出兵讨伐失败,转而和亲。”
这番话,令在场文臣若有所思。
朝廷(至少贞观年间)还是很在乎百姓心中的想法,同样也维护自身的颜面。
李承乾那句‘我又没去吐谷浑看过,我知道结果’着实让他们心中一惊。
似乎现在和亲,有些草率。
不过文臣忍得住,武将是忍不住了。
程咬金跪在地上,从背后疯狂戳着李靖后腰,让他快当出头鸟。
若真这样和亲,唐朝武将就是史书上的笑话了。
李靖紧紧抿唇,半晌后沉声说道:“陛下,臣赞成太子殿下所言。”
程咬金连忙跟上:“臣附议。”
李靖撇了眼,继续道:“臣认为就算要和亲,至少也得打破党项的龟壳,咱们兵临吐谷浑,去逼着他们和亲。”
程咬金道:“臣附议。”
李世民皱眉思索,李靖见状再次拱手道:“臣愿立下军令状,只要五万兵马,便可攻破党项要塞,愿意立下军令状。”
程咬金眼睛一亮,紧跟着道:“臣也能立军令状,臣只要四万兵马就好。”
“国家大事,岂容你在此胡闹?”李世民瞪眼拍桌。
“陛下,臣没有胡闹,臣是认真的。”程咬金典着脸狡辩。
“滚蛋。”
李世民没好气的盯了眼程咬金后,又转头看向殿内宰辅,发现他们虽然面有难色,却无开口的意思。
这是......被太子说服了?
四大宰辅加起来一两百岁了,联手竟然被自家蠢儿子说服,李世民都不知改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们。
索性,亲自上场。
第八十二章 稚子小儿
甘露殿内。
李世民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疾言厉色道:
“亏尔等还是大唐的宰辅重臣,帝国将军,看待问题竟不如稚子小儿。”
“昔年面对如日中天的突厥人,大唐已经低了一次头,难道就真如太子所言,已经丢了骨气吗?”
“现在面对区区党项与吐谷浑,竟也直接想着和亲,这是我大唐该做的事吗?”
“打必须是要打的,兵临城下之后再提和亲的事。”
李世民似乎完全忘了刚才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本正经的训着殿内大臣。
之后,他脑海里不自觉的有浮现起李承乾的那句‘我又没去吐谷浑看过,我只知道结果’。
这可不大妙啊......
若是一直这样,日后接管大唐岂不是任人欺骗?
不成,这样肯定是不成的。
连大唐的江山都不曾认识,又该如何管理?
略微犹豫后,李世民敲着书案,不紧不慢道:“此次出征,为伐党项不义之举,李靖率兵五万,李承乾随军出征。”
某稚子小儿:???
别说李承乾懵逼了,一干文武大臣眼中尽是荒唐。
“陛下,万万不可啊。”长孙无忌霍然抬头,凝重道:“太子殿下乃一国之本,岂可轻动。”
房玄龄亦是接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太子殿下年纪尚幼,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
魏征皱眉,目露不满:“孟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为何让太子冒此风险?”
温彦博、李靖、程咬金等大臣皆是反对。
“嗯?”
李世民鼻腔中轻哼一声,道:“他是从六品起居郎。”
起居郎?
群臣目瞪口呆。
咱都不往远了说这职位到底能不能让李承乾担任,单单就刚才。
对,两句话的功夫前。
太子殿下不还拿着太子身份,在此直抒胸臆吗?
那会儿怎么不说他是起居郎呢?
大臣们很难受,心里憋屈的厉害。
谁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变成了起居郎,而且还是那种没资格看也没资格写起居注的起居郎。
殿下犯了错,要受到惩罚,这是应该的。
虽免了太子之位,但陛下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也是大家明白的。
甚至在众臣的心中,太子造反一事确确实实没有造成较大影响,同时也更像是孩子心智不够成熟,冲动之下犯的错误。
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再加上众臣自身也不愿平稳的大唐发生易储这种事情,所以倒也都默认了下来。
明明是君臣默契,结果被颠倒黑白。
众臣心中很冤,但又没办法指正陛下的话有问题。
毕竟刚李承乾说自己以太子身份提出异议时,陛下也没有亲口承认这点。
他只是......当没听见而已。
至于现在陛下拿太子起居郎的身份说事,那是事实啊。
之后,
李世民与众臣进行了许久‘亲切友好’的交流,才最终将此事敲定下来。
鉴于春耕已经结束,便于十五日后出兵。
大唐的粮食军备足够,调动起来也极为迅速,这时间主要还是留给李靖先到岷州召集兵马。
届时,将从岷州出兵,两日内便可抵达党项要塞。
一战破党项,兵临吐谷浑,再议和亲。
这是李世民与朝臣们定下的策略。
.
宫庄。
五百青壮已经训练了三个月,至少表面上看倒是像模像样。
这也得益于大唐习武风气浓厚,不少人在年少时就打下了底子。
后半段的训练李承乾因为卖身换马并未参加,但他对于训练效果却是一清二楚。
体能方面,青壮们很强,是真的强。
虽然他不知道后世军队身体素质有多好,但时常听见的那种几十公里负重疾行,这群青壮都能完成。
射箭方面,刘仁轨震撼无比,李承乾倒觉得有些差强人意。
怎么说呢......
就力度和准度其实都有了,但不多。
嗯,二十步中靶是实力,五十步中靶是运气。
这的靶,是成年人双手合抱大小的箭靶,不是靶心。
至于最后的骑术训练,并没有正式开始。
战马到来不过四五天,按照‘超专业’马夫的说法,得让青壮们先选马。
选马,为期七日。
在这七日内,青壮们亲自去喂马,给马洗澡,牵马出行,但不能骑。
七日后,若有人马看对眼的,就算是成了,用马夫的话来讲叫天作之合;
若是没成,就只能强行分配。
是以,现阶段的青壮们,知马而不会骑马。
武场旁,李承乾看着一对对的人马顺着小路出行,忍不住开口道:“刘教头,你看他们那样子,可像是在谈恋爱?”
刘仁轨不解道:“殿下,何为谈恋爱?”
李承乾撇撇嘴,道:“就是灵魂的吸引,诱发肉体的碰撞。”
刘仁轨沉思片刻,点头认同后出声问道:“殿下今日可是有何心事?”
心事?
怎么没有心事啊。
李承乾眨巴着嘴,心里有些纠结。
对党项的讨伐即将开始,他自身还是很期待那一刻的。
虽说战场上很危险,但毕竟死都死过一回了,心也大了不少,总想去见识见识历史上赫赫威名的大唐军队。
真正让他纠结的,反而是这群青壮。
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士兵,练再久那也是新兵。
片刻后,李承乾侧头问道:“刘教头,依你看这正式营的青壮如何?”
刘仁轨眯着眼睛,斟酌道:“很强,但也很弱。”
又强又弱?
这说话方式跟那些马夫学的?
李承乾纳闷,追问道:“具体说说呢,对比大唐军队如何?”
对比大唐军队?
刘仁轨没有嘲笑李承乾的想法,反而认真的思考起来。
良久之后,才逐句说道:
“新兵的战场经验,普通士兵的射箭准度,老兵的射箭力度,精兵的身体素质,还有完全不会的骑术。”
“若五百青壮对战五百普通士兵,刀箭皆备则小败,手无寸铁则必胜。”
李承乾凝眉:“那与党项吐谷浑的军队相比呢?”
这俩小国也比?
他们也配?
刘仁轨呲牙,刚想好好说道说道,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说不准,实在是说不准。
青壮的身体素质肯定是超出他们许多,但影响一场战争的原因却是太多了。
特别在这种完全没上过战场的青壮身上,差距可以说如同天地。
为什么?
单凭一点,承受能力。
在古代冷兵器的近距离战斗中,对战士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求非常高。
身边随时都是缺胳膊断腿的惨嚎,眼前又处处有要命的刀箭。
这种情况,极容易导致新兵溃散。
但只要能过了心理压力这一关,刘仁轨甚至敢带着这群青壮与大唐的军队碰一碰。
若是连这关都过不了,两百山贼都能追着这五百青壮跑。
所以,青壮战力是个迷。
第八十三章 非诚勿扰
六月,树梢上响起阵阵蝉鸣。
巨大榕树的阴影处,李承乾与刘仁轨并排而立。
今日,乃是乾庄第一次人马配对大会。
经过这两三日的观察,李承乾发现那些马夫多少有点东西。
为期七日的选马,更像是马选人。
谁能更了解这些马匹的习性,对马更好,马自然会更亲近谁。
无形之中,就在青壮脑海里埋下一点战马宝贵的思想。
也使得这群青壮为了得到心仪的战马,这几日苦苦研究马匹习性,比对自家媳妇都还好。
看清这一点后,李承乾顺势举办了人马配对大会。
以平日里训练成绩作为标准,按照排名的先后顺序去挑选战马,同时还得看战马对你是否有亲近之意。
有则成,没有则下一位。
别小看这简简单单的方案,就为了能先出去挑选战马,青壮们几乎所有人都在原来的训练记录上做了突破。
大唐缺马,很缺。
要知道哪怕是在同样缺马的宋朝,战马的年龄大约也控制在4岁到10岁。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战马,最为年轻力壮。
但唐朝就差太多了,特别是贞观时期,战马的年龄几乎控制在3岁到20岁。
而20岁的战马,其实都不大算得上是战马,它已经老了。
所以许多年轻马匹,成了众青壮的目标,时常有三四个人抢一匹马的情况出现。
成绩好,骑年轻的;
成绩不好,只能骑年老的。
青壮们在与战马配对,李承乾则是心中思量不断。
朝堂决定出兵党项这个事,他还没给刘仁轨讲。
虽然刘仁轨对青壮们训练的成效已经非常满意,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很难让李承乾放下心来。
500人看起来不少,但丢到战场中也就是边边角角,稍有擦挂估计只能抱着灰回来。
而最关键的,还是为期半年的赌约。
若是因为这场战争损失部分青壮,他感觉自己得亏死。
纠结半晌,李承乾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专业人士。
“刘教头,你可知朝堂近日要讨伐党项一事?”
“党项?”刘仁轨思索良久,才掐着一截小拇指道:“那个屁眼大的小部落?”
小部落?
李承乾呲牙,看着刘仁轨那不屑一顾的神态深感无奈。
说党项这两个字也许大家不了解,但说西夏知道的人就多了。
党项族,就是建立了西夏政权的角儿。
不过党项族说是一个国家,但其实内部权力并不统一。
其中较有实力的部落共有八个,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拔氏等等。
八个部落里有一大半都已经归顺唐朝,迁居进崌、奉、岩、远四州,原部落酋长担任刺史。
这次要讨伐的部落,就是实力最强的拓跋氏。
人口大约在十几万人左右,个人平均武力值不高,但却是个全民皆兵的种族。
占据要塞的情况下,想强攻也不容易。
“小是小,但战力也不算低啊。”
李承乾摆摆手,又询问道:“若是咱们也有机会参战,你说去还是不去?”
有机会参战?
刘仁轨拳头收紧,瞪着眼睛连忙反问:“殿下所言当真?”
李承乾翻着白眼,“我骗你干什么。”
“去啊,那必须得去啊。”刘仁轨兴奋的跳脚,目露精光道:“战场才是咱们武人的归宿,难得有打仗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粗鄙的武夫,你能动动脑子吗?
李承乾气得咬牙,将正式营存在的最大意义详细讲与刘仁轨。
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半年赌约的胜利。
不是李承乾不爱国,不愿为大唐付出,而是这500人就算去了其实也不一定能发挥多大作用。
更多还是以学习经验为主,若有机会见识下战争的血腥残酷,就算是成长巨大。
但成长与稳健之间,到底该如何抉择?
“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刘仁轨拍了拍脑门,尬笑道:“倒是某一时激动,忘记了殿下与陛下的约定。”
随即,刘仁轨凝眉沉思,缓缓开口:
“不过即使是有比试的情况下,某也建议参战,原因有三。”
“其一,见过血的兵与没见过血的兵差距极大,殿下的正式营实力不弱,但没有煞气没有狠劲,遇上陛下的老兵,很有可能被对面震慑住。”
“其二,新兵初入战场,更多是负责辅助工作,比如探查游曳、清理战场、配合老兵等等,危险性并不大。”
“其三,这也是最关键的点,我朝强大无比,多数战争都让敌国一击即溃,只要不是先锋营,很难碰到生命危险。”
说到这,刘仁轨摸了摸鼻头,尴尬道:“不过,某建议殿下最好选择探查游曳、清理战场这样的事务。”
“哦,这是为何?”李承乾挑眉问道。
刘仁轨嘿了一声,侧着脸道:“某先前也上过不少次战场,但前几次都是配合老兵,或是靠后的营所,结果四五次战争下来,却连一个敌人都不曾见到。”
参战四五次,一个敌人见不到?
唐朝也不兴军事演习啊!
李承乾惊道:“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有。”刘仁轨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悲愤道:“某同乡杀了十数个敌人,晋升伙长时,某还在做着安营扎寨的活儿。”
瞥了眼悲伤不已的刘仁轨,李承乾心里寻思起来。
既然危险性不高,那么去肯定是要去的。
见识下战场上万箭齐射,人马对冲的场面,确实能提高不少承受能力,也算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正如刘仁轨所言,上一次战场,也能提高比试的胜率。
至于届时分配给青壮们什么任务,李承乾也准备采取刘仁轨的建议,琢磨着什么时候找李靖商量一下。
毕竟反面教材就在眼前,可不能再吃亏了。
.
就在这时,人马配对大会进入尾声,五百青壮人手一匹战马。
李承乾放眼望去,有人用手爱抚战马,有人用脸蹭战马,甚至有人嘴对嘴的去亲战马,但就是没一个骑上去的。
不骑上去,怎么练?
这可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战马啊,你们当宠物养吗?
第八十四章 惊人默契
武场旁,李承乾蹙眉环顾一圈。
最终,盯着一人朗声问道:“吴小三,为何不骑上去练练?”
吴小三沉浸在马嘴的草味儿里,听见有人叫喊,有些不满的回头,发现是李承乾后顿时咧开嘴角,兴奋的回道:“殿下,俺舍不得。”
“有何不舍,不骑如何练习骑术?”李承乾道。
吴小三双眼纠结,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俺明日再骑行不?许马夫说了,马跑太久会把它累坏,还会磨平了马蹄,那样就再也不能奔跑了。”
嗯?
李承乾眯起双眼,似乎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东西。
直到......
吴小三身旁的战马打了个响鼻,抬起纯天然的马蹄时才恍然大悟。
没有马蹄铁!
“刘教头,可有兴趣与我赌上一局?”李承乾转了转眼珠,随口问道。
刘仁轨挑眉,饶有兴趣道:“不知殿下想赌什么?”
赌什么?
这还没想好啊。
李承乾愣住两秒,大脑开始急速转动。
原本只是有个新点子,自己习惯性下了个套,没想到刘仁轨这么容易上钩。
这要是不坑点什么,总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就赌我能给马穿上鞋子,让战马能跑的更久更远。”李承乾斜视刘仁轨,片刻后又有些嫌弃的道:“你也没啥好东西,赌注就简单点吧。”
刘仁轨额头突突,给马穿鞋子,这叫赌?
这分明是送啊!
“殿下,也不用过于简单,某好歹还有二百斤肉,若是输了,任凭处置。”刘仁轨大手一挥,眼神深处透着一丝狡诈。
“那不至于不至于。”
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与刘仁轨击掌。
约定生效。
“刘教头,麻烦唤两位马夫过来。”
“好。”
片刻后,刘仁轨带着两名马夫匆匆而来。
也不知他与马夫求证了些什么,此时脸上已然挂上胜利者的笑容。
“殿下,马夫到了。”刘仁轨黑脸笑成一团。
“嗯。”
李承乾淡然点头,而后开始与马夫细细谈论,同时又一直比划着。
马夫从不解到恍然再到拜服,耗时二十五秒。
“没想到殿下未曾接触马匹,便能有这般奇思妙想,当真天佑大唐。”
刘仁轨老实的面庞上布满怀疑,不可置信道:“老许,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老许头颅一昂,挺胸道:“俺那会儿也不懂啊!”
不懂?
不懂你这么骄傲干什么?
刘仁轨目瞪口呆,深陷自我怀疑。
之后。
当青壮们得知太子有保护他们媳妇的办法时,这群青壮疯了。
转眼间翻身上马,然后又从马背上掉下来,乐此不疲。
.
几日时间。
大唐出兵党项的消息已经流传开来。
同时,在官员中还伴随着一则小道消息。
太子将随行出征。
但党项只是一个小部落,为何太子会参与其中?
这不对,太不对了。
知道具体情况的重臣们守口如瓶,不知道情况的官员们则在相互打探。
.
李府。
李义府自认算是知晓内幕消息的人,至少别人还傻不愣登问太子为何参与时,他便知道李承乾早已不是太子。
但就算不是太子,这般举措也大有问题。
陛下为什么要让李承乾随行出征?
这其中又有何深意?
李义府看着面前的舆图,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党项小,且与大唐接壤,就在长安城西北方向千里。
说是战争,更像是率兵出门溜达一圈,几乎可以说没有多少危险性可言。
同时,带兵大将又是李靖,中立派的典型人物,不可能会为李承乾做谎报功劳这样的事情。
奇怪,当真奇怪。
李义府许久想不明白,遂召来管家,附耳轻声道:“你到岷州收买两名军户,随行这次出征,若有大事发生第一时间回报。”
.
程府。
程咬金半倚胡床,姿态懒散。
他属于知晓内幕消息的人之一,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陛下这培养太子的想法愈发明显,无论是起居郎还是随军出征,都验证了这一点。
如此看来,陛下心里那一关应该是过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太子便可重回东宫。
程咬金眉目间闪过丝丝精光,看向一旁的程处默说道:“夯货,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去找太子吗?”
程处默闻言面皮一抖,连忙道:“阿耶,近来孩儿可半句也没喊过,您休想借机揍我。”
好家伙...
真是某的蠢儿子啊。
当初太子深陷泥潭,老子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程咬金气得肝疼,翻着白眼道:“爱去不去。”
“嘿嘿。”
程处默贱贱一笑,摆出一副识破诡计的模样,得意道:“果然被孩儿猜中了,阿耶您就是想借机揍我。”
借机揍你...借机揍你!
程咬金喘着粗气,翻身从胡床上下来,巴掌抡得圆润无比。
‘啪啪啪’
“老子想揍你就揍你,借什么机?”
半晌后......
程处默一脸委屈,双手不停顺着自己的头发,不服气道:“还说不是想揍我,那您这是干嘛?”
程咬金瞅着自家儿子愚蠢的嘴脸,深感无奈。
“大唐要出兵党项,太子随军,你也跟着一起去。”
出兵?
竟还有这种好事.....
程处默扒开面前散落的头发,眼睛明亮道:“阿耶所言当真?”
“嗯。”程咬金点头。
太子首次出征,身边正是缺用人之际,程咬金自然想把程处默丢过去。
而且既然陛下开始有意培养太子,那趁早把自家孩子放到一起,也能蹭蹭课,加深一下后辈之间的感情。
再说了,跟着太子做事,安全也是无虞。
“阿耶,那孩儿这就去了。”程处默确认程咬金不是钓鱼执法后,连忙急冲冲的说道。
自太子大婚以后,他已然三月没见到好兄弟了,着实想念的紧。
“慌甚?”程咬金一巴掌呼在程处默头上,又道:“去找刘伯,领100部曲去。”
还能带兵?
程处默嘴角咧到最大,转身扎进偏院寻找刘伯。
.
同时,秦府、尉迟府、长孙府等重臣家中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长孙冲、秦怀道等人亦是领着百来部曲,风急火燎的赶往乾庄。
在这件事上,文武高层有着惊人的默契。
唯独有些不知所措的......
是苏婉儿。
第八十五章 泪光
宫庄府邸,卧室。
苏婉儿俏脸上布满纠结,斜靠在高高的床弦,笔直细长的双腿在空中晃荡。
殿下将要出征塞外,这是她昨晚得知的消息。
那一瞬间,她似乎有种心被揪起来的感受。
战争,代表着死亡。
而且她从小可没少听过英雄美人的故事,总担心李承乾也会被人写进书里。
只是,她知道她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把心里的担忧转化为行为上的主动。
丈夫出征,妻子总要做点什么吧。
不少话本上都写过相似的一幕,有给丈夫缝制衣甲的,也有给丈夫准备军粮的。
但自家夫君是当朝太子,这些东西也都不缺,着实让她有些为难。
为此,苏婉儿第一次主动派小青去请教苏母。
苏母也很干脆,一共回了四个字。
生个孩子。
同时,还附带送来了一册被苏母称为绝世宝典的书。
书,代表着知识。
苏婉儿内心羞涩,鬼鬼祟祟朝四周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将其从包裹里翻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学习,她已然明白了生孩子的具体流程。
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
看着那不是很正经的封面,苏婉儿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婉儿啊婉儿,殿下都要出征了,这可不是你害羞的时候。”
“再说已经成婚,妻子服侍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可胡思乱想。”
“嗯,生个孩子而已,婉儿不怕的。”
伸出颤抖不止的玉手,苏婉儿翻开了第一页。
正上方是行黑色加粗的字体。
第一计:服饰。
字体的下方,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插图。
看见这幅图,苏婉儿眉目瞪圆,俏脸顿时鲜红如血。
死死盯着插图半晌,苏婉儿也没勇气再翻开下一页。
初现不平的胸膛连续起伏多次,才缓缓平息下来。
而她的眼神,也变为坚定。
.
是夜。
因为今日迎接了众多好兄弟的缘故,李承乾喝了不少酒,快到子时才回到府邸。
“殿下,太子妃在等您。”
小安子的话,让李承乾收住了前往书房的脚步。
“这么晚了,怎不让她早些歇息?”李承乾皱眉。
小安子苦着脸道:“太子妃说您近日辛苦,她想等着您回来。”
李承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点点头朝着卧室走去。
其实在古代,书房内会设置一张床铺,若男主人那天晚上不愿与妻妾同房,就可以睡在书房。
而卧室则是属于正妻的地盘,当然还有许多偏卧用于妾室。
总得来说,就是有不同的作战场地。
推开门,便见苏婉儿披着纱衣斜靠在床榻上熟睡。
门响动的声音似乎也惊醒了她,纤长的睫毛如蒲扇扬起,露出一双略微透着迷糊的美目。
“夫君。”婉儿揉着眼睛,露出一丝喜色。
“以后可别等我了,太晚了你早些休息。”李承乾笑着刮了刮苏婉儿小巧的鼻尖。
“嗯,妾身给殿下宽衣。”苏婉儿轻笑道。
随即,婉儿掀开被子,略微颤抖的走下床来。
上身粉红色的菱形肚兜上绣着淡黄色荷花,下身着配套的素粉亵衣。
在白色纱衣下若隐若现。
桌上婚烛散发的红色泪光,将纱衣下洁白的玉体映成画卷。
而那少女身上特有的细细绒毛,直将苏婉儿笼罩其中。
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阵阵朦胧之美。
满眼尽是嫣红,鼻间漫漫羞涩。
在苏婉儿缓缓贴近后,李承乾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屋内气温似乎都升高了不少。
至于婉儿樱桃小口中吐出温润气息,直直扑打在李承乾的脖颈。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破防!
李承乾瞪大双眼,狠狠地咽着唾沫。
她在勾引我!
弟弟......发出了抗议。
脑海中残留不多的意识,让李承乾伸手抵住了苏婉儿,在汹涌澎湃的兽性中,寻找着最后的人性。
“更衣,更衣。”
.
半柱香后,
衣服还没完全脱下的李承乾已经打上了呼。
苏婉儿只能把他放在床上,再抬起脚用力扒拉袴裤。
但,卡住了。
“呜,娘骗我,书上教的也不对,连裤子都欺负我。”
“都已经穿成这样了,夫君也没有扑倒妾身啊。”
苏婉儿趴在床上,双手支着脑袋,静静盯着李承乾端正的脸庞。
数息后,
她又撑起身子,把双手放在李承乾两侧,做出扑倒的姿势。
微红着脸蛋嘀咕:“夫君不扑倒妾身,那妾身扑倒夫君也是一样的。”
言毕,又缓缓把头低下,朱唇轻点侧脸。
风不知何起,吹灭红烛,匿了春光。
黑暗中李承乾睁开绝望的双眼,却只敢在心里默念佛经。
稳不住就404,稳不住就404,稳不住就404。
.
次日清晨。
当李承乾睁开双眼时,苏婉儿已穿戴整齐,整在摆弄着洗漱用具。
包括牙刷与牙膏等等。
其实在唐代,已经有人工制造牙刷的事迹,在2002年西安出土的太平坊遗址中也被证实,细长的骨质刷柄,有双排毛孔的刷头,与后世牙刷以为相似。
牙膏则是用皂角、荷叶、青盐、生姜等多种药物熬制而成,对牙齿有着增白留香、消炎镇痛的作用。
“起得这么早?”李承乾稍显诧异。
“嗯呢。”过了良久,才传来苏婉儿比平时略微低了些的声音。
李承乾摇晃着头走到苏婉儿身旁,接过牙刷子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又是比以往更加漫长的沉默后,苏婉儿才努力挤出丝丝笑颜,话音轻颤道:“妾身无事,倒是夫君将要出征,需要多加保重才是。”
“婉儿......婉儿会想念夫君的。”
虽然最后那句话已细若蚊蝇,但李承乾却也听了个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有瞬间失神。
侧过头,看着那张堪称绝色的俏脸,李承乾不禁呆住。
夹杂着担忧的笑容与眼底深处难以觉察的害怕,复杂而又纯粹。
刹那间,击中了内心的柔软。
就在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全天下最自私的人。
李承乾咧开嘴,越咧越大,直至最后,无声大笑起来。
在头颅上扬到顶点时,双眼中蓦得出现一抹泪光。
晶莹剔透。
第八十六章 被壁咚了
李承乾从后世而来,习惯了先谈恋爱后结婚的理念。
对先婚后爱这种情况感到陌生抵触。
甚至多数时候,苏婉儿的存在更像是个身份特殊的侍女管家。
平日里默默无闻的管理着府邸中大小事务,同时也会在自己有任何需要时出现在身边,用尽全身力气照顾自己。
如一帘春雨,润物细无声。
但,我又给了她什么?
衣食住行?
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期待感?
还是屡次拒绝苏婉儿试探般出手的空间感?
李承乾扪心自问后,发现咋活得像个渣男。
是,自己是穿越者,确实思想有不一样的地方。
无论是理念差别导致的疏远,或者保护婉儿身体选择拒绝,似乎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合适的理由。
但是,婉儿呢?
她是生于大唐长于大唐的少女,别说那些来自后世的经验,甚至连一个强大的背景都没有。
三个月前的大婚......
她宛如一头林间麋鹿突然闯入一片新的森林。
而这,便是她今后的世界。
少女心细如发,她感受到了这片世界中蕴藏着充满善意的疏远。
善意让她惊喜,疏远又让她忐忑。
在这复杂的心绪之中,似乎只有默默无声地陪伴与小心翼翼的讨好,才能让她心有安处。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李承乾内心中突然升起愧疚之情。
欺负李渊就算了,怎么还欺负婉儿呢?
低下头,李承乾将脑袋埋进铜盆,眼泪与清水混在一起。
“夫......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苏婉儿心里一紧,还以为是自己大胆的话引起李承乾不满,带着少许怯弱连忙道:“是婉儿说错话了么?”
这一刻,婉儿是真的感受到了心酸委屈。
美眸中眨眼间升起雾气,却又不敢任其掉落。
但就在下一刻,婉儿受惊了。
她看见李承乾突然又抬起脑袋,水洒了一地,然后伸出双手猛地按住自己后脑......就这么湿漉漉的亲了上来!
亲的竟然还是......嘴。
苏婉儿鼓着眼睛,刹那间忘记了呼吸,下意识轻启薄唇。
然后......
又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什么东西!
苏婉儿躯体僵直,不敢轻举妄动。
小脑瓜子嗡嗡响个不停。
“呜......”
良久之后,苏婉儿整个人贴在李承乾身上大口喘息,只感觉浑身无力。
“夫君......”她声音酥软,娇躯轻颤。
“嗯。”
李承乾轻应一声,一手环抱住苏婉儿又一手勾住佳人下颚,正视其双眼,声音略带沙哑道: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数息后,
苏婉儿伸手搂住李承乾脖颈,主动迎了上去......
泪眼朦胧。
.
门外,小青斜着身子,偷瞄室内相拥的两人。
眼神中透着丝丝令人看不懂的光芒,还不停的沿着唾沫。
此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一幕,会那么兴奋,那么开心,脸上总想露出某种来自神秘亲戚的笑容。
.
午时初。
渭水河畔,也是当年李世民设下疑兵之计,与颉利可汗签下渭水之盟的地方。
“殿下,到了。”马车外,二牛瓮声瓮气道。
李承乾探出头,发现河畔已经停了四艘巨大江船,长约数十米,高也有数米,每艘船皆可容纳三四百人。
“是这几艘吗?”李承乾侧头问向一旁骑马的长孙冲。
“嗯。”长孙冲重重点头。
“那行,让正式营与你们带来的部曲先上船,我等下就来。”
李承乾吩咐一句后,又把头缩回车厢里,瞅着旁边的苏婉儿洋洋得意道:“为夫这要上阵杀敌了,婉儿就送到这里吧。”
苏婉儿目光中带着一丝不舍,但还是轻点蛾首,楚楚可怜道:“殿下切记保重好自己,妾身在宫庄等殿下归来。”
“哼,能干掉我的人还没出生呢。”李承乾臭屁一句,又接着道:“且放宽心,短则十来日,长则一月,必定凯旋归来。”
说罢,李承乾便准备起身下车。
“等等。”
苏婉儿拉住刚准备起身的李承乾,贝齿轻咬红唇,玉手撑住李承乾身后的车厢内壁,紧紧闭着眼睛贴了过去。
李承乾:???
我凑,被壁咚了?
娘子何时学会的这一招?
良久......唇分。
苏婉儿白玉无瑕的脸庞染上红晕,青涩的俏脸透出一丝妩媚之感,却是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李承乾摇头失笑,拍了拍苏婉儿小脑袋,转身下了马车。
“殿下,青壮们已全部上船。”长孙冲一本正经禀报。
“哦,这么快?做得不错啊。”李承乾笑着夸道。
“哪里快了,这都过去一刻钟了。”程处默一脸不服气,撇嘴道:“殿下你要是让俺当那什么...什么临时教官,俺肯定比长孙冲做得好。”
“行了行了,下次有机会你上。”李承乾很认真的敷衍。
这临时教官一职,在他看来就是安排苦力做些鞍前马后的事,早知道程处默这么在意,一开始不如就丢给他去,也免得他一直叨叨。
按照他此行的安排,是沿着渭水逆行而上,途径岐州、秦州,最后在洮州下船转走陆路,直达相邻的岷州。
虽是逆行而上,但速度却也不慢,最多五日便能到达岷州与李靖汇合。
上了船,李承乾便见小安子偷偷摸摸掏出一张宣纸。
“殿下,有密旨。”小安子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道。
长这么大,第一次传递密旨,总觉得里面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李承乾白了他一眼,结果信封撕开一看,共就四个字。
——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
行啥事?
李承乾有些无语,正式营共500人,长孙家、程家、尉迟家、秦家这四家每家出了100名部曲,再加上房遗爱和杜荷这两个酱油瓶。
哦,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100名百骑。
一共就千人出头,能行啥事?
大事是做不了了,但李承乾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李世民的真正意思是告诉自己,遇到危险或事有变故,那就先跑为上。
这时,小安子一副要有大事发生的模样,鬼鬼祟祟道:“殿下,可有吩咐?”
“有。”
李承乾刚说完就看见小安子眼睛明亮无比,忍不住呼了一巴掌才道:“闭嘴就行。”
小安子僵硬点头。
于是,五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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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谁舌头这么长?
岷州,刺史府。
李靖站在舆图前,正给麾下四大副将讲解此次战役重要事项。
李承乾则作为第五副将伫立一旁,全身贯注的听着。
半个时辰后,他明白了这场战争的属性。
攻坚战。
党项,或者说是拓拔族位于岷州以西的山谷之中,距离岷州城大约二百里。
整片山谷可以说是四面环山,只在正南方向有道近百米左右的口子。
这次作战的地方,就是拓拔族在那里建造的要塞。
整座要塞全由石块搭成,高二十米厚十米,在这个时代堪称天堑。
而拓拔族人口虽然不过二十万出头,其中成年男子更是只有四五万人,但却是个全民皆兵的部落,战力不算弱小。
若是死守要塞,大唐方面想要突破还真挺费劲。
当然,也仅仅只是费点劲罢了。
明知党项有四五万男丁占据要塞而守,大唐为何只派遣李靖一人,率军五万来攻?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攻城兵力至少是守军的倍数才会下令进攻,而李世民敢只派五万人进攻党项,其主要原因有二。
第一点,双方军备差距。
至于具体差距有多大,咱们完全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
据《隋书·党项传》记载:“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相屯聚,无徭赋,不相往来。牧养牦牛、羊、猪以供食,不知稼墙。”
意思就是说,这个部落不事农业,衣食住皆依赖畜牧,无文字历法,还特么用草木来计算岁月。
如果用他们与大唐现状相对比,李承乾只有一句话。
好歹也算个直立行走的人了,不容易。
第二点,则是要塞的自身情况。
两侧皆是高山,双方能接触作战的地方不过短短的百来米。
就这种情况,五万人已经是包含破城之后的善后工作。
若是立功心切的将士,还得慢慢排队上。
.
“大致情况都了解了,下面某开始分配任务。”
李靖指着舆图,眼神锐利异常,气势磅礴道:“赵副将。”
“末将在。”一名黑脸大汉抱拳,声音洪亮。
“你率5000人,分十队,白天第一批攻城。”
“是。”
李靖转头,继续道:“钱副将。”
“末将在。”一名红脸大汉眼神亮起,大声回应。
“你率5000人,分五队,白天第二批攻城。”
“是。”
.
“孙副将,你率5000人,同时冲击要塞的五座城门。”
“李副将,你率5000人,第二批冲击城门。”
“战斗一旦开始,本将军要你们做到一刻不停,明白吗?”
四大副将齐声应是。
随后,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李承乾与李靖二人。
李承乾有心为自家青壮争取点上战场的机会,但脸皮一项比较薄的他又有些难以开口。
总有种走后门的感觉......
但若是自己不争取,看李靖这模样,似乎都快把自家青壮给忘了。
辛辛苦苦跑了几天,总不能真来看风景吧?
就在李承乾扭捏之际,李靖当先发问:“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嗯,正式营还有500人,我想让他们也为国出力。”李承乾憋着气说道。
没办法啊,李靖这开口五千人闭口五千人的,自家那五百人真有种拿不出手的样子。
“哦?”李靖挑眉,饶有深意道:“殿下是想让他们也上战场吗?”
“不不不。”李承乾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连忙道:“我怎敢让这些新兵误了大事,就是听说有些探查游曳的任务,似乎还可以安排一下。”
巡防游曳?
李靖闻言一愣,顿时大笑起来:“哈哈,殿下这还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啊。”
李承乾尴尬地挠了挠鼻头,其实按照刘仁轨的说法,探查游曳和打扫战场似乎都算是不错的训练机会。
危险性不高,但对于新兵承受能力是很好的锻炼。
探查游曳主要职能就是探子的活,骑着马以军队为圆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其实抛开极少数极少数的情况,一场正式战争,探子的危险性非常小,毕竟动辄几万人十几万人的规模,就算没有探子,搁着老远也能看见。
是以,多数情况下,双方探子若是相遇,顶天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各自回报消息。
但探查游曳这个活,好就好在你得时刻紧绷,注意着也许会发生的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数万人军队的压迫感。
至于打扫战场也是一样。
提把刀游走在断胳膊断腿的尸群中,时不时还会被散落的肠子头发绊住脚,若是运气好,还会遇上没死透的敌人突然给你来上一刀。
就很刺激。
不过打扫战场这事,容易牵扯到战利品的问题上,为了避免李靖多想,李承乾只说了探子游曳这一项。
“殿下可是为了与宿国公比试一事?”没等李承乾说话,李靖眨巴眼睛有些促狭道。
“大总管消息如此灵通?”李承乾瞪眼问道。
“灵通吗?”李靖纳闷,略带疑惑道:“大家都知道啊。”
大家?
卧槽,谁舌头这么长?
这要输了多丢人啊......
李承乾突然想到了刘仁轨对正式营的战力评估,若是过不了心理那一关,200山贼都能追着500人跑。
200山贼>500青壮。
50唐军>200山贼。
换算一下,50唐军>500青壮?
不成,绝对不成。
李承乾稍微脑补了下,顿时浑身激灵,连忙看向李靖道:“大总管,这探查游曳的事......”
“探查可以让殿下的新兵参与。”李靖先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道:“但效果也许不尽人意。”
李承乾追问道:“这是为何?”
李靖颔首:“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现在我是隐藏身份来到岷州,也是借着校练的名义把士兵聚集起来。”
“一旦三日后咱们兵出岷州城,消息就瞒不住了,那时兵贵神速,肯定急速向要塞奔去。”
“而党项也会第一时间缩回乌龟壳,探查方面,作用很小。”
李承乾惊诧道:“大总管不怕党项沿途埋伏吗?”
埋伏?
李靖眉头一挑,满脸不屑道:“只要他敢从龟壳里出来,给他二十万人又怎样。”
第八十八章 神奇屋子
校场,第二区。
这是李靖安排给正式营的驻扎地点。
除了些木屋与简易棚子,只剩一片较大的空地。
青壮们围着空地跑圈,李承乾则与刘仁轨站在一旁私语。
直到李承乾把李靖的话重复一遍后,才摊着手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探查游曳可能没啥用了。”
刘仁轨皱着眉头道:“大总管可有建议?”
“有啊,怎么没有。”李承乾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他说让正式营跟着李副将的队伍去攻城,打两三天就成长了。”
刘仁轨猛地点头:“大总管说得对啊。”
“对个毛线对,打两三天正式营还剩几个人?”李承乾无奈道。
刘仁轨思量片刻,继续点头:“殿下说得也对。”
这也对,那也对......
简直白费口舌。
李承乾不想搭理毫无主见的刘仁轨,转头自己盘算起来。
既然探查游曳没用,打扫战场也不好插手,那就视情况而定。
反正按照李靖的推测,这要塞想打下来,至少都要十天半个月。
自己刚好可以看看前面士兵的战损程度,再决定要不要让正式营参战。
反正是不能白来的。
这件事有了决定,李承乾又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在他从刺史府出来前,还问了李靖一句火药的事情,但李靖表示从未听过。
从未听过?
攻坚战不拿火药出来,自家老爹在想什么?
李承乾有些懵逼,但蓦得又想起刚上船时小安子交来的密旨。
便宜行事!
难道指得不是让自己在情况不妙时逃跑,而是做火药?
在大唐军神一筹莫展之时,自己挺身而出,一响破城墙......
当皇帝的,都这么英明吗?
.
战前准备的最后三日时间,李承乾动用最大力量赶制火药。
这一次,就不再像上回那样。
反而是严格按照比例制作,力求完美效果。
但,问题出现了。
就在兵出岷州的前一日晚,李承乾才从李靖那听到一则消息。
云梯等攻城器械不足......
因为拓拔族的要塞问题,这次讨伐偏向于奇兵出击。
而岷州,包括岷州周围的另外几州,都因为诸多党项部落归唐后被安置在此,李靖也为防一手消息泄露。
于是军队在这里聚集,但攻城器械是让稍远的利州负责。
可利州刺史高甑生掉链子了,让其提前准备的器械没有备好,直到昨日才派遣士兵告知这一情况,这直接把李靖气的够呛。
聚集多日的军队本就引得引论纷纷,眼见消息就要瞒不住了,偏偏临头又出了问题。
延误军机,突袭是没戏了。
甚至拓拔族不仅会全部缩回山谷中,还有时间寻找其余部落帮忙。
是以,李靖当时就斥责了利州刺史高甑生,而后又将此消息传达于各大副将。
包括李承乾。
是的,这个时候,反而是探查游曳变得重要起来。
在双方明知要打,但还在各自准备的阶段,敌方的准确情报就非常关键。
舆图前,李靖指着岷州城与党项要塞的中间处,沉声道:“殿下,我给你1000人,铺开探查这百里范围,至少要查清要塞前十里处,能否做到?”
“没问题。”李承乾大声应道。
“七日时间,党项若有动静,随时回报。”李靖叹了口气道。
“是。”李承乾拱手领命,转身出门。
随后,李承乾带着李靖安排的1000探子和正式营500青壮,外加400部曲与100百骑,共计两千人向党项要塞探查而去。
其实按道理说,探查工作不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李承乾知道这也是李靖对他的照顾,他带来了多少人李靖一清二楚,索性直接配了一千老兵,让自家的人都可以跟着学习。
回了正式营,李承乾叫来刘仁轨与秦怀道等人。
把最新消息转达后,他沉声道:“情况大致便是如此,刘教头可有建议?”
谁知刘仁轨眉毛倒立,破口大骂:“这高甑生简直是军中败类,李靖大总管就是脾气太好,要换某来,恨不得一刀砍了他脑袋。”
“原本咱们突然出兵,百里距离最多两日就能抵达党项要塞,拓拔族绝对反应不过来,至少会有半数族人散落在外。”
“这多出七八日的时间,别说收拢族人了,他们甚至还能准备更多圆石滚木,这该对大唐将士造成多少伤亡?”
“刘教头......”李承乾没忍住出声打断,重复道:“可有建议?”
刘仁轨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依然气呼呼的道:“回殿下,某没有建议,按计划行事便可。”
按计划行事??
那你叨叨这么多,还以为有什么好建议呢......
李承乾翻着白眼,转头看向众人,沉思片刻开口道:
“虽然人数比咱预计多了不少,但分配还是一样。”
“两千人,分为十队,出城便四散辐射开来,队伍交替行进,在拓拔族要塞前20里集合。”
“我领一队,刘教头领一队,秦怀道、程处默、长孙冲、尉迟宝琳、房遗爱与杜荷,你们六人各领一队。”
“最后玉米头吴小三领一队,西瓜头丁时领一队。”
“一路上切记多注意周围情况,切不可以大意,若遭遇敌方探子也没必要搭理他们,以自家将士安全为主,明白吗?”
众人皆是神情一震,高声领命各自准备。
刘仁轨倒是慢了一步,待众人离开后,出声问道:“殿下,可要把做的火药带上?”
前几日李承乾吩咐他做火药时,他还觉得这是无用功。
那么厚重的要塞啊,拿这些瓶瓶罐罐去攻城?
这不是闹着玩嘛。
直到,李承乾当着他面引爆一个后,刘仁轨当场尿了。
是真的尿了。
第一次见到人能弄出杀伤力那么大的武器,刘仁轨直呼天罚。
之后被李承乾安排去监督制造火药的事,他更是当成最最重要的事来做,特别当他得知了制造火药需要的条件时......
居然直接下令让五百青壮四百部曲脱掉衣服,进屋时必须赤身果体不着片缕。
近千壮汉,不着片缕......
那座房子,李承乾再也没去看过一眼。
就怎么说呢,那地儿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从旁边走过都忍不住夹紧菊花。
“呼。”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正想摇头拒绝时却突然心血来潮。
如此说道:
“如果不防事儿的话,那就带上吧。”
第八十九章 发现踪迹
次日清晨,岷州城外。
大唐将要出兵的消息已经传开,李承乾也不躲着藏着,带着兵骑着马直接从城门而出。
战马是前些日子从陇右临时征调而来,自家那500匹还在宫庄养得好好的。
毕竟私车公用不是李承乾的风格。
分别之前,李承乾则又再三强调众人以安全为主,不要意气行事。
“程处默,我说的就是你,你往后看作甚?”
程处默一脸憋屈:“殿下,俺也没准备意气用事啊,而且战争哪有不死人的说法。”
“你爹就是这样。”李承乾先解释了句,接着又道:“战争是会死人,但我不接受因冒进而产生伤亡,若谁不听从老兵建议,贪功胡来,那别怪我军法处置。”
李承乾丑话说在前,见众人皆是神色严肃后,才大手一挥。
“出发。”
.
‘嘶’
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整个队伍向前冲去,随后逐渐分离。
跟着李承乾这个队伍的老兵头子叫张三,是蜀州人,一口方言说得炉火纯青。
但该说不说,实力确实极为强劲。
一路上不停回答着李承乾的各种问题,也不见任何吃力之处。
只是听着听着,李承乾有些震惊了。
原本以为是炮灰的探子,没想到要求竟然极高无比,比当初他想招揽青壮的要求还高出许多。
按照张三所说,当探子你首先要骑术高超。
其次,目力还得了得,要能在远距离时看清对方有多少方阵,每个方阵有多少面旗帜。
再其次,还要会算数与识字,要能算出对方人数,认出旗帜上的字号。
最后,就是具备一定随机应变的能力。
就这一连串要求听下来,李承乾只感觉探子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难怪多数时候两军探子相遇都不会爆发战斗,弄半天这种特殊人才,谁也损失不起啊。
顺着既定道路走了两个时辰,李承乾让众人停下休息用膳。
唐朝普通人家一日两餐,早晚各一次,但行军时则会一日三餐,保证体力充足。
一直在外游曳的探子也陆续回归,除开少部分继续监察周边情况外,其余将士则开始搭建灶台,生火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也就是将备好的馍煮一煮,软化了就吃。
只是看见众人拿出各种不一样的食物时,李承乾才想起这也是唐朝军制的特色。
因为大唐施行的是‘府兵制’,以‘班田制’的农户作为基础,于天下各道、州、县设置军府634所,总称为折冲府。
这就导致了天下军府有大有小不尽相同,朝廷很难统一管理。
而唐朝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把走了一条与汉朝完全相反的道路,当然这也是在前人的经验下所总结出来的。
汉朝的兵制特点是全民皆兵,唐朝是全兵皆农。
前者因为庞大军队,不仅负担过高而且还耽误了生产,后者则是不耽误生产,甚至连军费都不用花钱。
并且当兵还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天下户籍按财富等级分为9等,只有中三等与上三等才有资格当兵。
好处嘛,就是家里有人当兵,则可以免了赋税。
不打仗时,大家都是农民,该干啥干啥。
打仗时,聚集起来就是兵,装备粮食全都自备。
所以,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能从包里掏出一把蔬菜、肉骨头等食物,那简直是整个伙里最靓的崽。
用过午膳后,队伍继续行进。
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心情都会舒爽许多。
时间来到酉时末,天边浮现阴影。
李承乾则招呼众人停止探索,开始安营扎寨。
因为距离正式交战还有许多天,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主要以稳为主。
一天的时间也不过走了三四十里,不足五分之一。
白日行军不累,只是晚上休息的时候,让李承乾着实有些烦躁。
六月,天气逐渐炎热,蚊虫也多了起来。
睡在营帐里面,和睡在宫庄差距简直如同天地。
更别提在宫庄时,身边还有苏婉儿。
想到那日连二连三的吻,李承乾只觉身体逐渐燥热起来,下意识舔了舔唇。
婉儿,好甜呐!
.
次日清晨。
众将士随意在水源旁洗了洗脸,翻身上马开始新一天的探查。
相比于第一日,李承乾明显萎靡了不少,青壮们与老兵们的神色亦是有了较为明显的区别。
但有师父带的好处此时也体现出来,青壮们虽然精神头差,却依然坚持做着与老兵一模一样的事务。
甚至在老兵的影响下,个人状态有回暖的趋势。
直到午时初时,四散探子的回报,打破了队伍的宁静。
“启禀殿下,正前方五里处,发现党项人遗留痕迹。”
遗留痕迹?
那就是没人咯。
李承乾抬头,出声道:“加速前进,去看看。”
众士兵应声道:“是。”
相比于老兵的淡然,青壮可激动不少。
走了一天半,几乎到了岷州城与要塞的中点位置,才终于发现了敌人踪迹。
这可比瞎逛好太多了。
随着众人驱马抵达,李承乾也发现了草地上散落着不少弃用的土灶台。
很明显的人为痕迹。
但再多的,他就不大看得出来了。
“张三,能看出些什么来?”李承乾双眼微眯,出声询问。
“殿下,容臣仔细观察一番。”张三骑在马背上,拱手请示。
李承乾点头:“可。”
“谢殿下。”张三再次拱手,随后驱马向前。
只见张三骑马围着面前一大片草地奔跑一圈后,又就近选了两个稍有坡度的小高点上去,举目观察。
随后又驱马跑到散落的灶台地中下马观察,还时不时用手拨弄着什么。
半刻钟后,张三面带忧色,汇报探查结果。
“禀殿下,这片痕迹应是昨日留下。”
“其中简陋灶台有十五处,推测大约有一百五十人。”
“而周围亦有许多牛羊粪便与较少的马匹粪便,应当是正在畜牧的拓拔族人。”
“臣在高点处发现,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看路线是向朝着东边而去,但刚好在此处突然转了向,朝着正西而去。”
正西?
那不就是党项要塞的地方嘛。
所以,消息传得这么快?
李承乾面朝西方眼神微凝,沉声道:
“放慢速度,加强警戒,继续前进。”
第九十章 不是党项?
草原上。
自从第一次发现人类踪迹后,后两日则出现越来越多的痕迹。
有数十人规模的,也有数百人规模的。
有从南向东的,也有从西向南的。
但无一例外,都在附近的节点上突然变向正西。
甚至地上遗留的痕迹范围越来越大,灶台也越来越多。
从数百人到数千人,最终在接近要塞三十里处,出现了万人规模的痕迹。
而李承乾则是不断下令放慢速度,同时探查得更为细致。
他这满打满算就两千人,可没想去和敌人大部队撞上,只需要探查清楚敌人大致动向。
然后则是一直游曳四周,注意一路上可有党项人埋伏,等待主力军到来。
“报,西北五里处,发现大规模敌人遗迹。”
“报,正西五里处,发现大规模敌人遗迹。”
“报,西北三里处,发现大规模敌人遗迹。”
“报,正西三里处......”
......
“报,西南五里处,发现部分党项人踪迹。”
探子报信速度愈发频繁,内容则是大同小异。
直到最后这名探子的回报,让李承乾顿时皱起眉头。
踪迹,可不是遗迹。
这可代表着双方已经打过照面了,危险性倍增。
“对方有多少人?”李承乾突然转头问道。
传信探子躬身道:“大约数百人,牛羊千头,往正西方疾行。”
疾行......
看来这是要第一时间躲回要塞里啊。
“继续探查,但记住不要靠的太近。”李承乾略微沉吟片刻,又道:“距离要塞二十里时停下。”
“是。”探子躬身,驱马跑远。
蓦然,一阵微风袭来,压低地上片片青草。
李承乾恍惚间,眼前似乎出现了成千上万啃食青草的牛羊。
战争的气息,愈发浓郁。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整个队伍仅仅走了五里的距离。
李承乾面色冷峻严肃,在天黑前下令生火做饭,避免太过容易被敌人探查到。
此地距离党项要塞还有二十五里,但总有一种敌人就在眼前的压抑感。
前两日喜欢在晚膳时闲谈的青壮们此时也闭上了嘴,默默地啃着手里的馍。
眼神中既有紧张与激动,也不乏有着淡淡的恐惧。
这种恐惧,源于未知,发自本能。
“殿下,今日探查时已经遇上不少咱们自己的探子,他们那边也遇上不少党项人,前进速度也慢了下来。”晚膳时,张三坐在李承乾侧面开口道。
“那就好。”李承乾微微点头,突然又道:“你不害怕吗?”
张三微怔,随即憨笑道:“刚开始时还是很怕的,但后来就一点也不怕了。”
李承乾奇道:“这是为何?”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在李承乾看来,这战争必然伴随着死亡,而个人勇武在大型战争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只要打的仗多了,哪有不死的人。
张三笑道:“在俺看来,探子其实是危险性最低的任务了,战前虽然总是尾随着敌人走,但也极少发生战斗,而且真正打起来时,也不会让探子上场。”
“哈,你倒是聪明。”李承乾摇头失笑,道:“保持警戒,明日正午前再走五里,通知其余队伍向咱这靠近。”
“是,殿下。”张三起立躬身道。
.
次日,也是李承乾带队出来的第四日。
正午后,分离出去的十个队伍逐渐回归,也带回来了各式各样的消息。
简单来说,就是拓拔族的大本营是在要塞后的山谷之中,但因为他们不事生产,只会畜牧的缘故,多数时候会把族里的牛羊放在要塞外的广阔草原上。
但就在这三四天的时间内,几乎全部撤回了山谷。
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非常明显。
这时,张三主动向李承乾请示,说要率领老兵进入前面二十里的距离探查,这也是李靖总管的吩咐。
李承乾自然也知晓轻重,不会因为自己耽误了军事,点头同意下来,只让刘仁轨跟着一起去看看。
片刻后,在一片凹坡之处,只剩下五百青壮四百部曲。
程处默性格跳脱,忍不住先开口道:“诶,也不知道这次咱们能不能上战场。”
“当然能。”尉迟宝琳撅起嘴,道:“只要城破,咱就可以上阵杀敌。”
长孙冲倒是平稳许多,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扇面一开摇着头道:“若是破不了城呢?”
“我感觉也悬,听闻那要塞固若金汤,非人力可破。”房遗爱明显比其他武将之子紧张不少,时不时地吞咽唾沫。
“嘁,房二你懂个屁,谁告诉你要攻破那要塞的了?”程处默嫌弃道。
不破城?
那怎么进去?
李承乾也愣住片刻,等待房遗爱反驳。
“不攻破要塞?那怎么进入党项腹地?”房遗爱茫然追问道。
一直沉默的秦怀道出声解释道:
“党项据天险而建要塞,城墙厚重,横纵极深。”
“而长度一共不过百米,接触面积又少,更是易守难攻。”
“李大总管让将士分批不停的进攻,其实就是不给党项喘息之机。”
“每时每刻都能让党项看见伤亡,从而达到让他们逐渐恐惧丧失斗志的目的。”
“这叫兵法。”
套路这么多?
李承乾心里一惊,表面不露丝毫。
只是更想知道既然这样,为何又说很有可能攻不进去。
于是,房遗爱出声了。
“李大总管既有谋略,为何你们还说攻不进去啊?”
长孙冲眉头一挑,连忙道:“诶,我可没这样说。”
程处默跟着接腔,道:“就是,这种动摇军心的话可不是咱说的。”
倒是秦怀道依然不急不缓开口解释: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攻城是如此,但守城却是相反。”
“前三次进攻没有突破,攻城将士会身心疲惫再无斗志,但守城方却会逐渐习惯,甚至再有伤亡也不会动摇。”
原来如此,李承乾推演一番后了然。
“那如果......”房遗爱再次出声,还想提问。
“你问题怎地如此之多?”程处默打断,十分嫌弃道。
房遗爱一愣,呐呐道:“某这不是没上过战场嘛。”
尉迟宝琳跟着反驳:“乾儿哥也没上过战场,他也没有那么多问题啊。”
call我了?
李承乾微微一笑,风轻云淡道:“都懂,都懂!”
房遗爱目露惊叹,佩服不已。
...
但,
下一刻。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天边似乎传来闷雷。
那是万马奔腾的响动。
李承乾霍然起身,盯着西方:“党项人?”
“不。”
秦怀道面色巨变,喃喃道:“党项不可能有这么多战马。”
一句话,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第九十一章 臣有办法
斜坡处,李承乾让众人全部伏地。
不知从何而来的大规模骑兵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在刹那间有种生死不受把控的感觉。
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地面震动,声似闷雷。
压迫感十足。
连程处默都面色凝重,收起了跳脱的性子,老老实实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朝咱们来的?”李承乾瞥了眼姿势妖娆的众基友,出声问道。
程处默,秦怀道等武将后代都上过战场,对骑兵前进方向有着基础的判断力。
听了一会儿后,秦怀道摇头道:“声音没有变化,应该是由北至东。”
不是朝自己来的......
李承乾心里长舒口气,这时才发现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不是他怕死,而是乍然听到如同雷声的响动,着实紧张了一把。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反而对纵横敌军所向披靡十分向往。
“能听出有多少马吗?”缓了一会儿,房遗爱又替李承乾问道。
“至少一万,具体不知。”秦怀道眼馋道。
一万匹战马,还是至少......
这已经和大唐所有的战马数量差距不远了。
而能拿出这么多战马的国家,放眼周边各国也不多。
正当众人心里有所猜测时,张三和刘仁轨等人已经回来。
面色,皆是凝重无比。
甚至后者眼中,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疯狂。
“回禀殿下,情况有些不妙。”张三当先开口。
“细说。”李承乾点头,又招来一名探子道:“你先回岷州,把探查到的消息传给李大总管。”
探子领命,驾马离去。
张三则将探查到的消息细细告知。
“臣与众弟兄一路向前探查,后续情况与前面类似,并无太多不同之处。”
“直到靠近要塞时,才发现要塞下的五道城门有四道已经完全被拆除。”
“在党项族人大部队回到要塞里后,他们便开始往原本的城门处堆积土木石块。”
“之后,更是从北方来了一支两万人的骑兵部队,挂的是吐谷浑的旗帜。”
吐谷浑?
是这只癞蛤蟆。
李承乾皱眉,追问道:“那这些骑兵呢?”
两万骑兵绝对有威胁五万唐军的实力,他们的动向尤为关键。
若是一直游离在外围,那压力可是太大了。
好在张三很快回道:“骑兵皆陆续进城,没有在外停留。”
进城了?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完全在预料之外,李承乾自己都明白,骑兵肯定是放在外面才能对大唐造成压力,你回到山谷内,完全等于自己把自己废了。
“这是为何?”房遗爱眼睛一瞪,抓紧时机出声问道。
张三呼吸一滞,秦怀道接腔,详细解释原因。
总得来说,还是大唐军队震慑力过于强大的问题。
要塞距离岷州城不过二百余里,真要轻装简行急行军,骑兵不需一日,步兵两日可到。
这么短的距离,吐谷浑骑兵没法对唐军造成大规模杀伤。
但如果这群骑兵真单独放在城外,李靖不管党项突然阴他们一波,搞不好是会团灭的。
是以与其留在外面自担风险,不如退回要塞静养。
既可以给予党项族人动力,也能对唐军有一定影响,让其不敢全力攻城。
说白了,就是一心想怂。
.
“吐谷浑两万骑兵支援。”
刺史府,李靖听见探子回报,眉头紧皱。
这可不好搞了啊。
大唐出兵五万人,党项拓跋一族也差不多有五万人,人数原本相近,但如今吐谷浑支援两万骑兵,却有很大的影响。
但问题,却不是出在人数上。
还是因为要塞的缘故,别说双方都是五万人了,就算是五十万人也没用。
真正能交战的地方也就不过百米,分批次进攻完全可以形成永动机。
人数不是关键,但吐谷浑来援,总能对党项士气有所提升。
这才是真正让李靖感觉棘手的地方。
类似这种天堑之地,若是打成了持久战,那一打数年可都太正常了。
讨伐党项,怕是难了。
李靖作为军神,其部下眼光也不差,自然看出了这些问题。
原本高昂的士气顿时低落不少。
赵姓副将忍不住叹气:“吐谷浑这一手援兵是真让人难受。”
钱姓副将撇嘴,道:“就算没援兵也不好搞,党项怂的彻底,把城门都给堵死了,咱们就没法从下面突破,接战地方更少。”
“吐谷浑也是可恶,竟然敢发兵支援,就不怕咱们掉头直接冲入他们腹地吗?”孙副将脾气火爆,大声嚷嚷。
“你前脚刚去,他们后脚就出要塞围堵咱们。”最后一名李姓副将摇头,努嘴道:“真要想攻入进去,除非天降奇兵让党项堵不上最后那道门。”
天降奇兵?
这是打击太大,产生幻觉了吗?
李靖没好气撇了眼自家部下,微微摇头道:“照常整兵吧,进攻计划不变,等下我去信长安,问问陛下的意思,实在不行去吐谷浑兜两圈再回来。”
孙副将不甘道:“大总管,那党项......”
“党项多半是没办法了。”李靖摇头,屋里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不担心会动摇军心,直言道:“据天险毁城门,这想要强攻,只能是打时间拼底蕴。”
“党项虽小,但十几万人还是有,坚守数年不成问题。”
.
要塞前二十里斜坡。
李承乾听着秦怀道与李靖一模一样的分析,忍不住呲牙道:
“照你这么说,这场战斗是打不起来了?”
“打还是要打的。”程处默瘪着嘴,无奈道:“但多半也只会随意打几场,攻城器械若是毁的差不多,就会退兵。”
“确实如此。”尉迟宝琳接腔,不满道:“都怪这党项太怂,没胆和咱正面碰碰。”
就在这群二代们疯狂吐槽之际,李承乾突然发现刘仁轨似乎有话想说。
但不知为何又强行憋住,整张脸一会儿紫一会儿青。
“老刘,你搁这整活呢?”
刘仁轨闻言呼吸微顿,脸色更紫,嘴唇无声开合数次,才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
“殿下,臣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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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死守甬道
臣有办法。
这四个字,顿时引起众人注意。
“有何办法?”李承乾出声询问,心中却是一动。
“火药。”刘仁轨开口,便在其预料之中。
李承乾皱眉,反问道:“火药怕是炸不开城墙吧。”
虽然他还没有亲眼见过党项要塞,但近几天听也听出茧子了。
高十来米就不说了,最主要还是够厚。
基座足有十米宽度,顶部也有八米,放后世导弹也轰不开吧。
“不炸城墙,炸城门。”
刘仁轨深吸口气,沉声道:“要塞城门共五道,现只余其一,也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臣先前仔细观察过,党项要塞虽然坚固无比,但他们却没有多大财力修建厚实的城门。”
“整个城门,皆是以木头拼接而成,厚度甚至不到岷州城门一半,更没有包裹铁叶子。”
“若是咱们能摸到近点,用火药绝对能把城门给炸开。”
火药是何物,竟能炸开城门?
正当众人惊奇之际,性子急的程处默抢先开口:“炸开也没用啊,党项转身就给堵上了,甚至还会感激咱们帮他忙呢。”
“就是啊,不是说党项已经把其余四道城门全给卸了嘛,剩下这道还是等吐谷浑的援兵。”房遗爱附和道。
“如果......”刘仁轨砸了砸嘴,目露狠色道:“如果咱们炸开城门,就死守甬道呢?”
死守甬道???
这四个字,直接把众人轰的浑身冒烟。
房遗爱膝盖一软,顺势滑在草地上。
秦怀道胸膛起伏不停,神色震撼。
尉迟宝琳双目圆睁,忘记了呼吸。
程处默眼中尽是火热,伸手指着刘仁轨却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也呆了。
若是刚穿越来,他肯定无法理解刘仁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毕竟来都来了三个月了,对城墙这种随处可见的基础设施还是比较了解。
古代的城墙是很厚实的,多数大型城池,其厚度都在十米左右,可以容纳十数匹战马在顶部同时奔跑。
而城门处的纵深会更加厚实,几乎能达到十八到三十米左右,形成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条甬道,就是关键。
一个宽有十米,深有三十米的甬道,足以容纳数百大唐战士。
刘仁轨的意思就很直白了,将士守在甬道,不让党项堵门......
但是,能行么?
李承乾咽了口唾沫,房遗爱抢先发问:“这能行吗?”
刘仁轨果断点头,肯定道:“能行,咱们把炸掉的城门竖起来,加上部分将士的随身盾牌,足以挡住靠近要塞内侧敌人的进攻。”
先把城门炸开,再把城门竖在要塞甬道另一侧出口,这倒是可以防止住敌人的弓箭射击。
毕竟是城门,就算再薄,也比一般的盾牌更厚实。
而敌人一旦没了远距离大规模杀伤的手段,就只能与唐军近战。
十米左右的宽度,接触面积就很小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得就是这种情况。
数百大唐精锐,真不要命的坚守,完全没问题。
但是......
“外侧呢?”房遗爱提问道。
“外侧要危险一些,但也能打。”
刘仁轨越说越自然,两目闪着精光,细细说道:
“外侧主要是防止他们从要塞上下来,两侧一起攻击甬道。”
“但党项自己在要塞下方挖了许多壕沟,其中又埋了不少尖刺,原本是给咱们攻城时制造困难,但现在反而是帮了咱们的忙。”
“臣探查时就发现,原本五道城门的地方都可以降下人来,但他们竟然再堵死城门前,把壕沟全给打通,现在还能降下人来的地方仅有一处。”
“二十米高,十米宽,就算他们不停的降人,两日时间最多不过数千人。”
“咱们现在有两千人,分500人去守着甬道,另外一千五百人骚扰降下的敌人,坚守应该没太大问题。”
随着刘仁轨的细细讲述,众人也在心中推演着方案的可行性。
内侧应该可行。
党项占据要塞能防守大唐的进攻,靠得就是一手把接战区域缩小,让大唐只能打持久战。
而刘仁轨这一手,直接把交战面积缩至十米,数百装备精良的大唐将士,守住这个关隘不成问题。
其难点,反而在外侧上面。
为了防止甬道被内外一起夹击,外侧就一定要有人看守,就算不能时刻守住敌人的进攻,但必须要给甬道内的友军喘息之机。
原因很简单,若是内侧敌人使用火攻等计策,甬道内将士必须要有机会把燃烧物从另一侧扔出来,否则聚集多了能活活烧死。
但外侧真正最难的地方,还不是降落下来的敌人身上。
因为一旦落下,那么只能被迫与唐军近战。
至于近战,就是送!
身穿竹甲与装备精良的大唐将士互砍?
你砍我一刀,也就是光明铠上一道划痕。
我砍你一刀,你人都裂开了。
就这玩意儿,党项人他就觉得离谱。
外侧大唐将士真正要防的,还是来自要塞上方的弓箭手。
党项生产不出铁制具装,但还是能制造出铁制箭簇。
虽然搁着数十米的距离,若真是角度恰好,还真有射穿盾牌的能力。
“我觉得可行。”
出人预料的,看似稳健的秦怀道第一个出声。
“我也觉得可行,内则不成问题,外侧只要骑术好,弓箭都追不上你。”尉迟宝琳傻笑应和。
“没问题啊,这要是成了,那可是泼天大功。”程处默虽迟但到,声音亢奋。
“行是行,但时间也来不及了。”
长孙冲摇了摇头,分析道:“就算快马给李靖大总管报信,那也需要接近一日的时间,等大总管带兵前来,又需要一日时间。有这两日时间,党项早把最后那道城门堵上了。”
长孙冲的话让众人沉默,房遗爱呐呐道:“所以说,咱们还是失败了吗?”
失败了吗?
也许吧。
毕竟不仅因为自家人延误战机,甚至连吐谷浑都派兵支援,失败到也不算太过难以接受的事。
众人虽有郁闷,但也并无挫败之感。
在他们心中,无非只是一场战斗不能摧枯拉朽的破敌而已,大唐依然强大。
唯独李承乾,眉头一直紧皱。
第九十三章 打
便宜行事。
斜坡旁,刘仁轨眼带热血,满怀战意的再给李承乾诉说着什么。
作为李承乾目前唯一的帮手,他知道殿下手中是有密旨存在的。
只要殿下想打,那便可以打。
“殿下......”
“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刘仁轨再一次开口时,被李承乾沉声打断。
李承乾从怀中掏出密旨,细细打量起来。
有人,有办法,还有来自李世民的授权。
可以说要不要采取刘仁轨的建议,全在他一念之间。
往小了说,是身旁这两千大唐将士的性命;
往大了说,是党项十数万人的命运都在他的抉择之中。
如此重要的时刻,让李承乾额头浸出密密麻麻的汗液。
若说打,身边这两千条鲜活的性命,不知有多少将看不见次日的太阳。
战争是真的会死人的。
李承乾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只是在他第一次掌控这么多人性命的关头,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别人付出生命去争取。
这种事,怕是只有狼心狗肺之徒,才能做得坦然吧。
当然,也可以说是李承乾心智不够成熟,至少目前的他,内心中确实万般纠结。
过了良久,
李承乾唤来了张三等人,他想听听大唐将士自己的想法。
当他把刘仁轨的话讲述一遍后,张三等人顿时沉默下来。
两千人,突击城门,坚守至少两天。
外侧骑兵甚至要面对数十倍的敌人。
危险性可以说是比曾经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更大。
而且前文也说过,大唐户籍等级按照财富分为九等,能参军的只有中三等与上三等。
这意味着他们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并不缺衣少食。
生活无忧,能为大唐拼命吗?
李承乾心中没底。
又是良久之后,张三突然扯起一丝笑容道:“殿下,其实按照刘......刘教头所言,咱们也不用坚守两天。”
李承乾:???
怎么说到这了?
没等李承乾回过神来,张三继续道:“若是选骑术最好的探子,一人三马,现在出发明日子时定能抵达岷州城。”
“若是大总管让先锋部队轻装简行,一日时间足以抵达党项要塞。”
“而咱们如果是明日子时夜袭,就只用坚持到后日子时便可。”
“所以这样算下来,只用坚持一日时间便可。”
张三在仔细的分析着情况,李承乾双目有些失神。
在他看来,外表普通的张三丢进人群中都难以注意,若说他身上有别于他人的点,估计也就是做久了探子的活,看起来比普通人机敏不少。
但机敏的人,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吗?
李承乾看着笑容有些僵硬的张三,声音柔和了不少:“你不怕死吗?”
不怕死?
怎么可能不怕,是人都怕死啊。
张三表情更加僵硬,笑容也越发隐匿,声音干涩道:“怕。”
李承乾侧头,问道:“怕,那还打吗?”
张三抿了抿唇,却是干脆道:“打。”
一个怕,一个打,让李承乾站起身来,平视眼前众人。
“明知会死,也打?”
众将士对视一眼,皆昂首道:
“打,从军那一天,就不知道退字。”
“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打,俺怕死,更怕怂。”
“打,俺阿耶说过,当了兵,俺就不是怂包。”
“打......”
...
将士们此起彼伏的回答声引起一旁二代们的注意,正当他们纳闷之时,李承乾拿出了李世民的那封密旨。
讲真,李世民应该想不到,便宜行事行的会是这一件事。
李承乾心中自语,随后朗声道:“孤有陛下密旨,遇事有临时决断之权。”
众将士抱拳躬身,道:“谨遵殿下之命。”
“张三,你一人三马,立即动身前往岷州汇报此事,其余人先原地休息,养精蓄锐。”李承乾一挥衣袖,率先盘坐下来。
之后,众将士亦是走到一旁,三俩聚集。
“殿下。”
过了数息时间,张三突然鬼鬼祟祟跑到李承乾身边,低声唤道。
“嗯,你怎么还没走?”李承乾眉头轻皱。
“啊,回禀殿下,臣斗胆请殿下开恩,让章平送信可好。”张三低声请求道。
让别人送信?
送信危险可要小多了啊。
李承乾双眼微眯,道:“为何?”
张三干笑两声道:“他前些日子刚娶亲。”
“既然如此。”李承乾拍了拍张三肩膀,道:“你若愿意,我没意见。”
张三躬身大喜:“谢殿下。”
随即张三一路小跑到一名瘦弱的将士面前,低声述说起来。
李承乾随意望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因为刘仁轨带着二代们走了过来。
“乾儿哥,你真有陛下密旨?”程处默第一个蹦了出来,神色惊喜道。
“这玩意儿我敢造假吗?”李承乾撇嘴。
“哈哈哈,那我我我......”程处默指着自己,兴奋的一匹:“让我带兵,我敢保证他们进不了甬道。”
“乾儿哥,我也行,我要坚守城门。”尉迟宝琳紧接着说道。
随后,秦怀道、长孙冲等人皆是请战,就连一直以来怂怂的房遗爱也表示要镇守城门。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想都别想。”李承乾干脆利落道。
这可是当朝大臣的后辈,搁后世那都是顶级权二代。
能让他们去干送死的活?
在李承乾的观念里,这些人死一个,那后果都麻烦无比。
李承乾拒绝的干脆,引起了众二代反抗。
以程处默为头,一个个轮番上前,展开各种攻势。
甚至到最后,就连刘仁轨都替他们求情。
“殿下为何不让他们上阵,这些公侯之子虽然平日里较为纨绔,但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李承乾闻言一愣,着实没想到四十岁的老刘竟然能说出这话,下意识反驳道:“你也知道他们是公侯之子,这万一要出事了,怎么办?”
谁知刘仁轨语气更是惊诧:“上阵杀敌本就你死我活,什么怎么办?”
“这要真出事了,他们父辈不找我麻烦?就算明面上不敢,但也会怀恨在心吧?”李承乾行至刘仁轨身旁,附耳悄声道。
刘仁轨眼睛一瞪,哭笑不得道:“殿下多虑了,战场上生死难料,公侯们怎会对殿下不满。”
“甚至臣认为,只有殿下不让他们上场,公侯们才会不满。”
“要知道臣当初也打过几次仗,别说公侯之子了,就是公侯本人,只要不担任总管坐镇中军,那必定也是身先士卒。”
是这样?
李承乾半惊半疑,感觉自己似乎小瞧的古人。
但沉思半晌,他依然不准备更改决定。
别说这话是刘仁轨说的,哪怕就是程咬金、尉迟恭等亲口说,他也不敢相信。
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哪个爹会愿意自家儿子犯险的?
也正是因为李承乾的固执,让程处默等人老不乐意。
最开始以为能打仗,很开心的跟着来了。
结果中途出现变数,还没开打几乎就能预料到结果,他们几人有些灰心丧气。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转机,结果又被殿下给卡在这里。
有这么玩人的?
一个个撅着小嘴,故意从李承乾身边来回经过,每当对上眼神时,便负气似的挪开。
然后......循环往复。
第九十四章 分配任务
亥时初。
李承乾带着众将士悄然靠近了要塞一里处。
以他的目力望向要塞,也只能在黯淡的月光下,依稀看见一条极深极高的黑影。
夜盲症,真的是烦。
真正熟悉历史的人就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夜晚打仗的习惯。
翻遍史书,也仅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事例,还都是派遣精锐部队抹黑靠近,真要打起来依然会点燃灯火。
原因就出在营养的问题上。
导致夜盲症的罪魁祸首是缺乏维生素a,但蕴含丰富维生素a的胡萝卜等蔬菜,在十三世纪后才传入中国。
是以,哪怕唐朝将士吃的都不错,终究也无法避免。
在原地修整一番后,李承乾开始分配事务。
战场可以分为两个地点,一个在甬道内近身肉搏,一个在外围骑马骚扰。
外围有李承乾与众多二代可以搞定,但甬道内也需要一个能根据局势,做出判断的领头人。
刘仁轨主动请缨担任甬道战场的总指挥,很快得到了李承乾的同意。
不是说刘仁轨的命比二代们的命要轻,单纯只是影响力的缘故。
许多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老刘,你带三百青壮二百老兵,能否坚守住甬道?”李承乾沉声道。
刘仁轨微微皱眉,又很快坚定道:“若甬道失守,臣领一死。”
李承乾嘴唇蠕动多次,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两千将士,其中一千老兵,五百青壮,四百部曲,一百百骑。
兵力本就很少,青壮们还受限于时间过短,骑马可以,但骑马战斗几乎不可能。
所以,只能把青壮们放在甬道内,近身肉搏。
但毕竟第一次上战场就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李承乾很担心他们到底能不能过了心理压力那一关。
至于四百部曲与一百百骑,他们就更不可能坚守甬道了。
程咬金、秦琼等人的部曲,那各个都是百战老兵,肯定要在负责更加艰难的外围战场。
既要面对降落下来的数倍敌人,又要时刻防备要塞上方更多敌人的弓箭射击。
外围要老兵,甬道只能尽量多用青壮。
李承乾沉吟片刻,道:“重新分配军备吧,把青壮的盾牌交给骑兵,甬道内用城门抵挡就行。骑兵把内甲交给青壮,让他们多穿一层,骑兵轻装上阵机动性也更强。”
半个时辰后,众人准备妥当。
李承乾能在这群青壮脸上清晰的看见恐惧之色,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人生中的第一战在这种情形下发生,能没有崩溃,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殿下,臣去也。”刘仁轨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抱拳道。
“等等。”李承乾按住刘仁轨,转头看向众将士,沉声道:“今夜之事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是大唐的好男儿,告诉孤,可有何心愿?”
众将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张三带头答道:“殿下,俺想要匹属于自己的战马。”
“对,殿下俺也想要战马。”
“俺也一样,老点也没关系。”
“要战马,要战马。”
...
战马二字一出,众将士纷纷应和。
李承乾郑重点头,道:“孤可答应你们,破城之后,一人一匹。”
“谢殿下。”众将士面带喜色,躬身感谢。
随后,刘仁轨带着五百士兵率先出发。
虽然他们夜晚抹黑前进的速度很慢,但不得不说胜在安全。
玉米头吴小三与西瓜头丁时是三百青壮中的俩人,原本他俩也有些紧张,但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好了许多。
半天看不见个人影,紧张也没了耐心。
真正造成这种情况的,还是夜盲症的问题。
二十米高的城墙上,就算站满了人,在城墙下几乎也看不出模样。
直到他们走到要塞正下方不过百米时,刘仁轨才叫住众人,停下了脚步。
党项落后,建筑大多学习大唐的模样,但也并不全像。
就如同这城墙,大唐会在城墙下方挖出一条宽阔的壕沟,引入水流形成护城河,同时在城门处会有一座吊桥,关闭城门时也会把吊桥给收上去,借此来保证城池安全。
党项也挖了壕沟,但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并未往沟内引入水流,反而是竖起了密密麻麻的竹刺,而城门处附近则是完整的土地,不仅没有将这些壕沟打通,反而在道路两侧插上了栅栏,防止牛羊掉落。
这么做,好处是方便了刘仁轨等人通过。
但坏处,也让明日甬道内的防守变得困难。
毕竟如果真是靠着吊桥才能过去,只要今晚想办法通过了,他们反手把吊桥一卸,敌人反攻也不容易。
“吴小三,丁时。”刘仁轨看向身旁两人,低声道:“看见城门两侧的火盆了没,你俩去把火给灭了,小心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是。”吴小三、丁时拱手应下,双双朝前奔袭而去。
刘仁轨则带着众人,在阴影处潜伏,等待破门时机。
另一处。
李承乾回望岷州城,喃喃自语道:“应该快到岷州城了吧?”
战斗,就此打响。
.
岷州城外十里。
此时,一人一马正在快速前进,但就是这匹战马,屁股处是鲜血直流。
马背上的章平,浑身布满灰尘,瘦小的脸庞上满是划伤。
战马的奔行速度有限,也不能长时间保持高速奔跑,特别还是载人的情况下。
像传说中的八百里加急,一般都是走官道。
每十里就有一个驿站,信使会在驿站处换马。
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信件速度的同时,没有那么废马。
但今日却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岷州城外已属于边关外,没有可以换马的驿站,章平只能用战马的寿命换取时间。
三匹战马已经跑死两匹,而他也从马背上摔下两次。
到了现在,最后这匹战马似乎也要走上末途。
“大黄,坚持住。”
“快了大黄,快要到了。”
“到岷州城你就是功马,给你配十匹母马好不好。”
章平伏在马背上,不停给战马打气。
十里......
五里......
三里......
二里......
‘砰’
战马再一次前脚着地时,却无力蹬起。
马身迅速着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后又弹了起来。
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保持着高速。
唠唠吧
发书到现在有些感想,同各位唠唠吧。
也是我选择写历史,和这样来写历史,最大的原因。
...
开书之前了解过,要制造冲突,要吸引眼球,然后有了造反这个开头……
原因倒是简单,因为这件事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我想着既够刺激,也不算是编造事实。
接着就该是后续发展。
是造反到底,还是虚晃一枪?
我扫光了所有榜单的新书,发现越是刺激,越是不走寻常路,越能获得更大的关注,也越能赚到钱。
似乎摆在面前的只有造反到底一条路。
但,我自己想了很久。
如果选择这样写,对于我来讲则是三观不正,逻辑不通。
三观在于唐初是强国,无论在中国历史上还是在世界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正面形象。
逻辑在于如果真要造反,要么是纯黑暗流男主,要么就得逮着李世民和唐朝的错误,弄死不放。
为了火,都不等歪果仁,就自己黑中国历史吗?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咱不一定做到以最大的努力去信任历史,但尽量还是用一颗平常心对待。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创造了贞观盛世的李世民,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争议人物。
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李世民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打开百度百科,看一看他的历代评价(杜甫、欧阳修、苏轼、司马光、成吉思汗、朱元璋、朱棣、太祖等等)
然后再对比对比现在,某些一天到晚拿着玄武门之变和霸占妻嫂说事的专家,美其名曰言论自由。
这就是言论自由吗?和女拳有什么区别?
从古至今都有为尊者讳,子不言父过这样的说法,所以李世民做了一辈子好事,抵不过玄武门那一日?
而且话说回来,经历过五胡乱华后,中原深受胡人习俗影响,在伦理道德方面开放了太多。
我们拿着现代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古人,从出发点就有问题。
国与国之间,谈感情吗?
尊重历史,尊重历史人物,是我坚持的点。
二次创作,更多是给原有的历史人物赋予可爱、好玩的人设,算是给较为残酷的历史穿上新衣。
毕竟我一直认为,人要有敬畏之心,我们敬畏伟人,伟人敬畏生命。
但后来许多评论其实一直让我有些无奈。
许多言辞过于激烈的我已经删了,因为他们许多看都不看直接开喷,多是被某些为了出名的‘专家’忽悠,加上现实生活中怨天怨地,来这找存在感的。
毕竟就大多数人而言,遇见不喜欢看的书,顶多点下左上角的事。
不过呢,倒也留下了一丢丢在书友圈供大家讨论。
比如有不少书友还没看,先问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
又比如也有书友很认真的评论,说刚到底才行,要么成王要么成寇这书就有看头了。
也有说本以为好不容易有一本推翻李二的书,结果又是跪舔的,浪费老子流量。
确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写很刺激,造反到底横推一路。
看着也确实爽,但真这样写,你只会看一时,不会看长久。
大家看书是打发时间,也有排解生活中苦闷的需求。
这样的刺激只能图一时爽快,但过后的空虚会更加难受。
当然,肯定会有人说你不这样写我一眼都不会看,不过这倒无所谓了。
我写书,不否认有希望火的那一刻,但就目前来讲,并不是要靠着稿费才能活着。
而且我更相信的是,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无论每个人表现的怎么样,包括那些追求刺激的书友,内心中却都有一块善良之地。
造反到底如同跳梁小丑,能吸引一时注意,又注定无法长久。
只有满载希望的小船,才能通过美好又危险的海洋,到达彼岸。
嗯.....写不好就翻船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希望看了这本书,能让你会心一笑,理解古人喜欢这个朝代,并深以炎黄子孙,秦人汉人唐人而骄傲。
最关键的,则是内心可以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并不只是单纯发泄现实生活中遇到的苦闷压抑。
用美好的眼睛看待世界,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点。
另外,能看到这的书友,个人认为真心不错。
偷偷告诉你们个秘密,我很多时候用pc登起点,有评论我也会点开看看,然后发现很有趣的现象......
七斤七两.敬上。
第九十五章 李靖大怒
‘噗噗’
马背上的章平被甩出很远。
他双手抱头,极为熟练的顺着惯性在地上翻滚几圈。
直起身子后也不回头,抹了一把脸直接朝着岷州城奔去。
伴随他的,是战马临死前的呜鸣。
一里......
半里......
终于,章平奔行到了岷州城下。
他站在吊桥旁的火盆处,从怀里掏出一面整洁的军旗,嘶声呼喊:
“开城门,党项急报。”
“开城门,党项急报。”
“开城门,党项急报。”
.
“党项急报?”
刺史府,李靖被部曲唤醒,有些疑惑道。
“信使是这么说的。”部曲躬身回答,脸上露出一丝敬意。
党项能有什么急报?
他们不是缩回龟壳了吗?
莫不是殿下遇袭了?
李靖脑中念头闪烁不停,嘴里也不耽误,直接道:“传他进来。”
很快,一名蓬头垢面,看似乞儿的瘦弱男子快步进屋。
一只手紧握军旗,另一只手弯弯曲曲的垂在下方,显然已经骨折。
这一幕,让李靖眉头猛地皱起,连忙道:“发生了何事?”
章平表情微微有些痛苦,但声音平稳,快速道:
“党项族人缩回要塞,吐谷浑骑兵支援,五道城门已封其四。”
“殿下有一物名为‘火药’,可炸掉城门,刘教头建议夜袭要塞。”
“夺下城门,死守甬道,等待大总管支援。”
.
‘砰’
李靖闻言,神色又惊又怒,一把把书案推翻在地,发出巨响。
“荒唐。”
“他刘仁轨几个脑袋,竟敢让殿下冒此风险。”
两句话后,李靖瞬时看向身旁,道:“赵副将,营里还有多少战马?”
赵副将快速答道:“回大总管,只有两千匹战马。”
“两千匹?”李靖拳头紧了又松,厉声道:“你带两千精锐,即刻出发,一日抵达要塞,可能做到?”
赵副将神色坚毅,双目中浮现坦然之色,抱拳道:“必不负大总管重托。”
李靖点头,强调道:“以保证太子殿下安全为主,党项破不破无所谓,你明白吗?”
赵副将应是,转身疾步出门。
李靖再次看向第二人,吩咐道:“钱副将,你率先锋营轻装简行,带足三日干粮,两日内赶到要塞,能否做到?”
钱副将淡然点头,稳重道:“下官领命。”
“你也一样,不要贪功冒进,若党项族人冲出城外,务必把太子殿下给我带回来。”李靖双眼微眯,看向最后两名副将,又道:“集结所有将士,明日卯时出兵,至于攻城器械,有多少带多少吧。”
孙、李两名副将躬身领命。
安排好所有事宜,李靖这才松了口气,让一旁部曲去外面找两名医官进来。
随后盘坐一旁,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章平龇了龇牙,笑容满面道:“俺叫章平,文章的章,平安的平。”
显然,这么有文化的名字让章平很是满意。
据他爹所说,这还是当初为某官员做工时,官员那日高兴,亲口取下的名字。
“名字不错。”
李靖淡淡笑了笑,随即问道:“你把具体情况给某讲讲,要塞处到底是何情况?”
章平第一次看着这么和蔼的军神,目露崇敬,将刘仁轨当时的话娓娓道来。
随着章平的讲述,李靖对要塞情况也有更加清晰明了的认知。
机会,确实是最后的机会。
虽然不知‘火药’为何物,但能被殿下与刘仁轨这般重视,想来确有不凡之处,也许真能炸掉城门。
届时依靠城门作为防御,据甬道而战,也不失为一步妙棋。
若是易地而处,李靖觉得自身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而且,他还能做的更好。
占据三十米长、宽十米的甬道,如果没有吃喝睡眠等问题,数百大唐将士甚至可以守上三五天。
但......
李靖紧咬后槽牙,静静听着章平的讲述,直到赶来的医官将其接走后,脸上的怒容才愈来愈胜。
‘砰、砰、砰’
刺史府内,李靖狂暴的发泄着。
书案、笔墨、瓷器等等散落一地。
“这刘仁轨他怎么敢的啊?”
“真以为就凭他能做到这一切?”
李靖脚步不停,眼睛鼓囊出血丝,嘶哑道:“若太子稍有损伤,吾必杀之。”
章平先前讲述的很详细,李靖在听的同时也在默默推演。
战场有两处,分别是城门甬道与城外骑兵。
死守甬道看似与敌人近距离接触,但实则并不算太过危险。
有城门可以阻挡弓箭的情况下,大唐将士的优良军备足以形成碾压,更何况缺口只有十米,坚守并不算困难。
真正有压力的还是外围的千余骑兵。
面对要塞上方降落下的敌人,他们必须要保持一定的冲锋次数,才能给敌人造成压力,从而给甬道内将士提供喘息的机会。
而这,就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出现。
骑兵最怕什么?
是速度慢下来,被敌人所缠住。
为了保证骑兵的速度,冲锋的方向就不能正对着要塞冲过去,否则敌人贴着壕沟站位,骑兵可能冲一次就全部阵亡。
他们只能从一侧斜着插入敌方阵营,然后再从另一侧斜着出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无疑也会导致骑兵们将会面对要塞上更多敌人的射击,同时把自身暴露在更多危险的区域。
别看章平在的时候,他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那也只是稳定军心罢了。
他能看得出来,甚至他的四大副将也能看得出来。
看上去甬道内危险相对较小,骑兵的威胁更大。
但真正的问题,一定会出现在甬道内。
死守甬道,九成九都会失败。
至于原因?很简单。
一支军队的强大,最最最重要的,是它有没有足够的精神支柱。
在这一点上,甚至比优良的军备更为重要。
而这个支柱,就是主帅。
李靖敢说如果是他领军,可以镇的住场子,就算是再危险再艰难的局面,他的士兵也能听从指令,奋战到底。
包括程咬金、秦琼等人,也能如此。
但如果李世民在军队之中,那么这‘支柱’,就会转移到李世民的身上。
同理......
在前线的两千人队伍中,李承乾是当之无愧的主帅。
别说刘仁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是自己的四大副将在那,也不可能越过李承乾成为队伍的主帅。
哪怕只是暂时的。
而最关键的,就是一支军队在有没有主帅的情况下,战力可谓天差地别。
骑兵确实很危险,但至少他们每次返回时,能看见李承乾,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只要主帅在,那军心便稳。
可甬道则不然。
战场被分为两处,其中一处还是前后被敌人堵上的甬道内,那里的将士是看不见主帅的。
一两个时辰便罢了,若是时间长点,将士们战斗的意志还能剩下多少?
如果敌人再来几番不要命的进攻,一群散兵游勇还能有多少战力?
若只是推演到这,李靖也不会这般生气。
真正让他大怒的,是更为严重的后果。
第九十六章 置死地而后生
刺史府中,低压弥漫。
侍奉在一旁的奴婢,连呼吸都极为不自然。
李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停地捶打着额头。
一旦开战,天黑前甬道必破,这是他推演的结果。
但并不是最终的结果!
要知道,城内还有吐谷浑的两万骑兵呢。
只要甬道失守,早已和大唐撕破脸皮的党项,会放过城外那区区千余将士?
而那个时候,大唐骑兵也经过不少次冲锋,人马俱疲,面对修生养息的吐谷浑骑兵,更是跑都没地方跑去。
你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么?
不。
可别忘了李靖后来派遣支援的骑兵营与先锋营。
两千骑兵,五千步兵。
长途跋涉之后,结果遇见被围杀的太子部队。
这在古籍中,叫做围点打援。
想到这,李靖忍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
以往都是自己这样打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轮到了自己。
那不派兵去呢?
这更加不可能,毕竟太子还在那。
无论是能不能打下党项,还是自己这五万人的军队,都没有太子更加重要。
如何能见死不救?
刘仁轨年轻,但李靖却是老练许多。
在战斗还没打响之时,他已然预料到了大致走势与最后结局。
甬道失守,敌人冲出来追杀太子殿下。
两千将士运气好,找到个陡坡据守,也许还能坚持到援兵到达。
只是就算如此,也不过是给党项加菜罢了。
两千骑兵、五千步兵,只要赶到党项要塞,多半是回不来了。
同时,这次讨伐甚至会以太子阵亡而失败。
但要说有没有一线生机?
李靖凝眉几番推演,答案是......有。
——置之死地而后生!
.
党项历???年:神怒,降天罚。
贞观九年:军器监爆炸,如地龙翻身。
在刘仁轨带人炸毁要塞城门时,长安城军器监也同时发生爆炸。
震撼半个长安城的巨大轰鸣,影响一坊之地,致数百人丧生。
甘露殿。
半夜子时(12点)。
李世民、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齐聚一堂,神色皆是又惊又怒。
他们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每一个人都感觉仿佛像是天塌了。
声音能摧毁房屋?
这在今天之前,谁要这么说他们能大嘴巴子给他抽醒。
抽不醒就判个妖言惑众,直接砍了。
但在现在,每个人都是迷茫的。
一声巨响,震碎了他们的三观。
“陛下。”
良久沉默后,长孙无忌忍不住开口道。
“等。”李世民摆手,道:“等李君羡回来。”
这一等,便等到寅时末(5点)。
殿内大臣们正处理着善后事宜时,李君羡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
帅气的黑甲被尘土沾满,白净的脸蛋也被染成黑色,连头盔旁散落的长发,似乎都如同被火烧过一般。
“你这是什么情况?”李世民眉头一皱,出声问道。
查个案,像是打了一仗。
“回禀陛下,这是臣查询爆炸所致。”
李君羡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连忙道:“臣以查清此事来龙去脉。”
查清楚了?
李世民双眼微眯,沉声道:“说。”
几位重臣亦是转头看向李君羡。
李君羡躬身,而后道:“臣奉命查探,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赶往巨响的源头,同时让金吾卫封锁附近区域。”
“巨响出自军器监,中心处已成废墟,周边房屋皆被毁倒塌,军器监内更是无一活口。”
“臣询问了夜巡的不良人与周边所有住户,他们表示没有听到任何异动,也并未看见有任何人出入过军器监。”
“后来臣又询问了所有在军器监任职的官员,有人表示这很有可能是一种名为‘火药’的东西爆炸所致。”
火药?
这是何物?
李世民闻言一愣,随即突然想起几月前,太子在马车上交给他的东西。
没记错似乎是用什么竹子木炭搞出来的,但这玩意儿能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造反那日不也就听个响嘛......
不过想到‘响’时,李世民还真感觉二者有些相似之处。
若是把那日太子的瓦罐无限放大,似乎真有可能造成这种可怕的后果。
“火药为何会爆炸?”李世民凝神问道。
李君羡当即答道:“军器监的人说火药附近不能出现明火,遇之则炸。后来臣也让他们去找材料当场试验了一遍,发现确实如此。”
“火从何来?”李世民继续问道。
李君羡躬身答:“应是天干物燥,军器监保存不善所致。”
俩人一问一答,让事件逐渐明了。
重臣也了解了这‘火药’到底为何物。
最开始是太子殿下将配方写与陛下,陛下则转手交给了军器监,让他们制作一些。
其目的,是用来驱赶野兽。
是的,以火药那日在大兴善寺的表现,其声如雷却不伤人,正是驱赶野兽的好东西。
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当火药聚集足够多时,竟这般恐怖。
“陛下,既然已查明真相,臣便去军器监看看了。”长孙无忌等重臣拱手告退。
在甘露殿遥控指挥善后事宜多有不便,但没查清楚之前他们是谁也不敢走。
巨声传遍长安城,当真如同天罚。
别说陛下本人了,就连一众大臣也是心有戚戚。
得亏距离‘玄武门之变’已有九年,否则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怕是腿都软了。
现在得知了事故原因,大臣们也松了口气。
要知道自从那件事过后,有关陛下得位不正会遭天谴的言论也从未消失过。
随着大臣们陆续退出,坐在胡椅上的李世民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坚毅的神色刹那间被疲惫所替代。
要说这场爆炸,心理压力最大的那个人,必定是他。
“来福,让李君羡这几日注意坊间流言,若有生事者全给朕抓起来。”
来福躬身应下。
随后,李世民突然想到了李君羡的汇报。
军器监一片废墟?
要知道唐朝的军器监可不小啊,火药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呼,早知道就让李靖带上火药去了。”李世民叹息道。
来福微怔,下意识道:“火药出自殿下之手,殿下也在军中。”
殿下?
李承乾?
李世民眼睛一亮,突然道:“便宜行事!”
这下来福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这殿下用了还好,万一没用火药,自己这不成了在背后上眼药嘛。
“陛下,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倒是觉得火药太过惊人,殿下应当不会轻用。”来福连忙找补。
李世民眉头一竖,呵斥道:“身为大唐太子,若是这点魄力都没有,那他也不配是朕的儿子。”
来福双眼猛睁,欲哭无泪。
第九十七章 天亮了
要塞外,斜坡处。
李承乾带着千余将士守在此地,除了数十人守夜之外,其余人皆在熟睡之中。
为随时到来的战斗,养足精力。
寅时末。
距离炸开城门已有两个半时辰,天色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城门处依稀传来的喊杀声以外,在无其他。
这也是李承乾与刘仁轨早已商量好的情况。
若甬道压力过大,夜晚时便点燃一束火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挥舞。
这时,李承乾便派出外围骑兵冲击一两次,缓解防守压力。
若是同时点燃三束火把,那就啥也别管了,快跑就是。
这是夜晚的应对方案,如果是白天,就把火把换成黑布。
“殿下,您也休息会儿吧,奴婢看着就行。”小安子拿着扇子驱赶着可能出现的蚊虫,嘟着嘴不忍道。
“是啊乾儿哥,晚上战斗不会太激烈的。”程处默仰着脑袋,大大咧咧道:“俺早说过,党项也摸不清咱有多少人,他们晚上只会堵在门口厮杀,不敢过于推进。”
李承乾摇头,道:“没事,我不困。”
打党项是自己建议的,城门处的将士,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的一时想法而去拼命。
这般情况,怎么睡得着?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承乾才真正认知到,如果领导者是傻逼,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城门处正在血拼的五百将士,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的千余将士,包括后方李靖所带领的五万将士。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妻女吗?
因为自己一句话,所以他们放弃了陪伴父母妻女。
如同章平一样,来到此地拼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一旁酣睡?
甚至李承乾都不敢想象因为这场战争死亡的将士,他们家人是何感受。
这里面的因果太大,大到让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有些负担不起。
现在的他,一边祈求上天保佑这些将士,一边又害怕失败。
甚至在某一瞬间,他都有放弃的想法。
和亲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哪怕只是避免一场战争,哪怕只是拖延一场战争,也总比即时发生要好上许多。
但,他知道。
在城门被炸开的那一刻,便没有了退路。
刘仁轨的建议,是他亲口同意的。
目的,便是为了不让大唐将士做无意义的牺牲,与尽可能的减少牺牲。
天......快要亮了。
极远处天地的交汇点,已经晕染出淡淡白色。
熟睡的将士们逐渐醒来,坐在地上默默擦拭着盔甲与宝剑。
偶尔交杂在一起的眼神中,透露出热血、勇气与丝丝隐藏极深的眷念。
半个时辰,
一刻钟,
一柱香。
天......彻底亮了。
斜坡距离要塞有数百米的距离,刚好能让将士们观察到城门处的大致情形。
此时,要塞上方的城墙上已经探出密密麻麻的脑袋,要塞下方却如同无事发生一般。
只有把目光完全聚焦在中间的那道城门处,才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
“杀......”
“顶住城门,别退。”
“干他娘啊。”
厮杀声猛然增大,数百米外清晰可闻。
“殿下,他们下来了。”小安子突然惊呼道。
李承乾等人闻声向城墙望去,果然看见在中间城门的正上方,已经甩下不少长绳,有党项土著顺着长绳滑落。
“反应倒是挺快的。”秦怀道呲着牙,似有不满。
“毕竟过了一夜,他们只是怕晚上咱在外面埋伏,等白天看清了没人自然不怕。”尉迟宝琳捡了根青草叼在嘴里道。
“你说要是咱能在这把那些绳子给射断,防守是不是轻松许多?”程处默突然扬眉道。
“那你不如把要塞加高些。”长孙冲吐槽道。
程处默微愣,随即盯着长孙冲恶狠狠道:“你在逗我?”
长孙冲一脸无所谓道:“你不也一样?”
俩人一边斗嘴,一边偷摸看着李承乾脸色,结果半天发现发现依然凝重无比时,顿时泄了气。
好兄弟第一次上战场,心里紧张,他们也都理解。
但一段花活没有引起丝毫注意,这就很丧。
程处默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乾儿哥,你也别一直盯着了,刚开始党项的进攻节奏快不了的,起码还得等一个时辰,才会发起第一波总攻。”
李承乾闻言点点头,没有说话。
程处默说得确实不错,战争不是一拥而上,在进攻上是有节奏可言的,
别看大唐将士似乎占据住党项命门,但看起来他们并不太着急夺回来。
先行降落下党项族人也没有立即从后方对甬道发起攻击,反而很快四散开来,向着周边跑去。
同时,还不停地吹着尖锐的口哨,似乎在给要塞上方报信。
“殿下,有人向着咱们这边跑来了。”
“嗯,我看见了。”李承乾淡然点头。
这千八百人的,是骑兵,但不是奇兵。
而且远处要塞上方的探子肯定早就发现了这还有一支队伍,李承乾也没想隐藏什么,索性直接站起身来,朝着党项探子挥手嚷道:
“过来看看?”
党项探子被突然起身的众人吓了一跳,脸色惊恐连忙后撤,直到看清大致人数后,又露出极其不屑的表情,伸手在脖子处用力抹了抹。
李承乾懂了,冷笑道:“弄死他。”
‘咻’
早已弯弓搭箭的程处默撒手,长箭飞射而出,笔直钉在党项探子的脖子处。
李承乾撇了撇嘴,道:“这种要求还挺少见的,但见着了,咱就尽量满足他。”
“哈哈,乾儿哥说得对,以后见着了,俺就送他一箭。”程处默大笑回应。
有个愚蠢的探子求死得死,让李承乾心中的担忧稍微放下了一些,有些犹豫道:“甬道处没问题吧?”
程处默大笑道:“乾儿哥尽管放心,论近战党项压根不是我大唐虎贲的对手。”
秦怀道也笑道:“确实如此,数百将士据城门而战,坚守一两日问题不大。”
尉迟宝琳跟着道:“真正的难处应该要从今夜子时开始,连续战斗一日,哪怕大唐将士轮番接战,体力肯定不如党项了,”
听到这,李承乾提起的心算是稳定了一点。
第九十八章 悲观
李承乾算是看出来了。
这群二代中论战场形式的掌握,还是秦怀道、程处默、尉迟宝琳三人为首。
毕竟他们也跟着父辈上过不少次战场,有经验也在情理之中。
至少,也比自己这个战场初哥强上不少。
正当李承乾放下心与众人闲聊一两句时,变故突现。
“殿下,他们出来了。”小安子惊呼出声。
他们?
他们是谁?
李承乾与程处默等人皆是一惊,连忙举目望去。
是大唐将士。
原本坚守在甬道内的500将士,明显有一小部分被挤了出来。
而此时,从上方逐渐降落下来的党项族人也有了一二百人,正聚集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看着甬道,时刻准备进攻。
“这么快?”程处默声音中明显带着诧异。
按照他的推算,党项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会两面一起发动攻击,但没想到现在时间过了不足四分之一,竟直接在内部给压力的情况,让外部配合。
“不对劲,不合理。”尉迟宝琳跟着摇头,喃喃道:“应是发生了些咱没预料到的事情,否则不可能现在就发起进攻。”
“现在可要骑兵帮忙?”李承乾情急之下开口问道。
“不成。”程处默、秦怀道、尉迟宝琳同时摇头。
随后,秦怀道先行解释道:“骑兵出动必会招来城墙上数倍敌人的打击,现在城墙外不过二百余人,不值得。”
“若是现在就守不住,那咱们不如直接跑路算了。”
“而且党项这波也是试探性居多,只能相信他们能守住。”
程处默打趣道:“乾儿哥,你就是关心则乱,虽然你之前没上过战场,但兵略咱可是一起学的,哪次不是你虐俺啊。”
尉迟宝琳接话道:“就是乾儿哥,等打过一次仗你就习惯了,我爹总说你天资聪颖,比咱强多了。”
嗯,是这样吗?
我这么牛逼?
李承乾闻言,开始回忆当初在长安城里学习兵略的时光,发现还真是如此。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后世影响太重,失去了判断力?
这一刻,李承乾陷入沉思。
他最大的优点,便是适应二字。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问题,总能很快摸索到办法,然后解决掉它。
要不也不会穿越后造反,还能从中寻得出路。
而有了三兄弟的提醒,李承乾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把后世的思想作为了主流。
若是在后世因为他一句话,导致数千人付出生死去争取,这有恻隐之心是正常的。
但在古代,且不说他皇子、太子的身份,单就在战场上,便应该做到心如止水,否则会招致更大的灾难。
慈不掌兵,乃经验之谈。
“呼......”
李承乾长出一口气,看向身旁三人,郑重拱手。
秦怀道等人也是侧身躲过,连忙回礼。
兄弟归兄弟,礼仪归礼仪。
“且再看看吧。”李承乾淡淡的道了句,随即看向张三,道:“吩咐将士们原地生火做饭,但也不要吃太饱,包括战马也是一样。”
“是,殿下。”张三领命退下。
“嘿,这才是我乾儿哥嘛,霸气。”程处默挤眉弄眼道。
“这么看来,倒是党项人要惨咯。”秦怀道也放松不少,轻笑道。
“嗯嗯,俺看也是。”尉迟宝琳更是虚抚胡须,点头认同。
这一回,就连房遗爱、长孙冲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纷纷替党项默哀。
而这,就是李靖口中主帅的作用。
程处默等人未曾察觉,但李承乾却有了稍许感触。
自己对于队伍而言,似乎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但,为什么总感觉漏掉了哪里?
就在李承乾扪心自问之时,场面上又发生了变化。
大唐将士面对党项的两面进攻不慌不忙,后面等待的将士分出数十人来迎接背后的党项人。
两柱香后。
二百党项人还能站着的不到一百,而大唐将士也重新杀回了甬道。
地上,留下了百来具尸体。
以一当十,方为大唐实力。
.
甬道内部。
两百老兵与三百青壮,被刘仁轨分配成了五队。
每队一百人,分配次应对党项人的进攻,未战斗的队伍则尽量保存体力。
而每一队中,前五十人站成三四排,正面抗住党项攻击,后五十人则举着各式各样的防御装备战在后排。
这个时候,刘仁轨就很庆幸,炸城门的时候只是将城门与城墙的连接处炸坏,并未直接摧毁。
城门由两扇巨大木板制成,现在却成了大唐将士保存性命的防守利器。
第一扇门板被横了过来,直接挡在甬道内侧出口,断绝了党项人使用弓箭直射的心思。
第二扇门板被承担防御任务的大唐将士给举了起来,横在众人上方,又断绝党项人斜射的想法。
而双方真正发生交锋的地方,便是第一扇门板的两侧。
距离天亮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刘仁轨带兵抵抗住了党项不断地进攻。
到后面,甚至愈发得心应手。
将士们原本满是死志的面庞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似乎胜利就在眼前。
只是作为临时主帅的刘仁轨,心中却是愈发感觉不妙。
清晨第一波他们被党项人打了出去,其原因可以分为两点。
第一点是相较夜晚那软绵绵的进攻,党项人突然发力让大唐将士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点是因为......将士分配。
要知道这五百人中,老兵仅仅只有两百,剩下三百人是从未上过战场的青壮。
刘仁轨知晓青壮们的优缺点,所以分配时,尽可能将老兵新兵平均分配。
同时,又让青壮先行负责抗住两扇门板的活,把真正的交锋交给老兵们。
说实话,这已经是刘仁轨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青壮本就体能更好,这样分配既可以让他们适应战场,又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
但,当第一波交锋爆发时。
问题很快就出现了,且迅猛扩大。
嘶吼的喊杀声,飞溅的血液,与时不时飞起的断肢、头颅,直接让青壮们破了防。
恐惧一旦蔓延,便无人抵在城门后方。
城门倒塌,党项人顺势冲了进来,挤压甬道内的生存空间。
刘仁轨反应很快,手起刀落砍了两名影响军心的青壮,又吩咐两百老兵抵在最前方,先把党项人轰出去。
就这样,付出了二十多名老兵死亡的代价,大唐将士才重新夺回甬道。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战斗,多数青壮确实适应了不少,只是远远达不到刘仁轨的心理预期。
明明拥有着比在场所有老兵都要好的身体素质,但发挥的实力却不足两成。
局势,非常悲观。
第九十九章 等
“刘教头,咱们能守住吗?”
甬道内,吴小三满身鲜血,声音沙哑道。
他是青壮中的佼佼者,刚从第一线退回来,却深切感受到了自身与老兵的差距。
老兵一刀下去,敌人非死即残,从气势上碾压数倍敌人。
但青壮们,那一刀砍下去,多数时候被敌人的简易藤甲所拦,面对敌人连招架都有些困难。
“能,肯定能。”
刘仁轨嘴角扯起一丝难看的笑意,却是坚定的点头回道。
“老兵们都抵在前方了,若是后方......”吴小三咬着牙,低声道。
“后方没有多少人的,别忘了还有殿下骑兵的帮助。”刘仁轨握紧拳头,飒然道:“到时候,就由你与丁时带着人去守,能做到吗?”
吴小三沉默片刻,用力道:“能。”
“能就好,我相信你。”刘仁轨拍了拍吴小三的肩膀,道:“先去休息一会儿,他们应该也快来了。”
吴小三抿嘴点头,退回一旁。
刘仁轨则转头看向甬道后方,眼底深处有忧色浮现。
开战一个时辰,后方只在有两百人的时候发动过一次进攻,留下了百来具尸体被打退后,现在又聚集了三四百人。
如此算下来,降落的敌人大约每个时辰五百人。
而他们的下一次进攻,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刻钟。
若是青壮们守不住,自己怕是要死在甬道内吧。
刘仁轨心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知道这件事终究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所付出的代价。
大唐名将们率兵打仗,并不全是老兵,许多时候都有不少的新兵夹杂其中。
比例,大约也都是一比一的样子。
但在那些名将的带领下,新兵能极快的适应战场,甚至有不少发挥比老兵还要出色。
刘仁轨观察过许多次,将军们并未做什么事,直接分配各种事务,一视同仁,就能打赢每一场战争。
这就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叫......
我上我也行!
是的,刘仁轨眼光独到,学习能力也很强,否则后来也坐不上宰相的位置。
他分析过李靖、程咬金等诸多将领的打法,发现也就那样,自己有时还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这不是我上我也行是什么?
同理,也就是因为马后炮放多了的心理,让他失去了敬畏心,面对谁都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
但就在今日,就在此时,他学会了做人。
“晚了吧。”
刘仁轨心中自问,却没有任何答案。
因为,敌人再一次发起了猛烈进攻。
“吴小三、丁时,你俩人带二百青壮,挡住后方攻击。”刘仁轨居中策应,调度士兵。
“是。”吴小三、丁时大声回应,带着人转身直接冲出甬道后方。
甬道两侧,不能被同时堵在门口厮杀。
一刻钟后。
甬道后方战事稍歇,青壮们伤亡较小,党项亦是一样。
刘仁轨明白了党项的打算,前方攻击一刻不停,后方随时会发动进攻,借此来最大限度消耗大唐将士的体力与意志。
毕竟坚守甬道的大唐士兵是有数的,但要塞上的党项人却是可以不停轮换。
知晓问题,无一办法,是为绝望。
面对党项人的阳谋,刘仁轨只能声嘶力竭的为将士们打气,甚至吩咐他们不要嘶吼,尽可能保存力气多杀些敌人。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
时至午时初(11点)。
大唐将士已经打退了十数波党项人的进攻。
但要塞外的敌人却越来越多。
直至现在,进攻几乎是连绵不绝。
青壮们压力极大,每个人脸上除了木然便是恐惧。
吴小三的盔甲上,是数不清的刀剑划痕,整个人被鲜血浸透,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们又来了。”西瓜头丁时眼神锐利,厉声大喝。
吴小三以刀杵地,挣扎几番无法站起,眼神中浮现一丝痛苦。
“你别去了,把伤口包扎一下。”刘仁轨看着吴小三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不忍道。
别去了?
吴小三转头,目光对上了与他奋战一个上午的青壮们,又看向一旁许多躺在地上,再无呼吸的伙伴。
“刘教头。”吴小三声音略带颤抖,哀求道:“扶我起来。”
刘仁轨眼神凝住,声音软了下来:“听话,你先包扎伤口,这一次,我去。”
“若我战死,战场就由你指挥。”
“放宽心,咱一定能守住的。”
言罢,刘仁轨拎起长枪,大步向甬道外走去。
身后跟着的,是面着恐惧,走路都有些颤抖的青壮。
每一脚,都踩在鲜血中,引起阵阵涟漪。
刘仁轨不曾回头,但对青壮们的状态心知肚明,绝望与后悔在心中蔓延。
他熟读兵书,自然能轻易推断出当下局势。
只能用命去坚守了。
如果甬道失守,影响的不止身旁的将士,也有外面的殿下等人,甚至还有李靖大总管派来的援兵。
罪过大了啊,刘仁轨暗叹。
若自己身死,就该曝尸荒野,为将士赎罪。
.
斜坡处。
到了现在,众人已经能清楚看见要塞外聚集了近两千敌人。
秦怀道、程处默虽然心有担忧,但脸上还沉得住气。
房遗爱、长孙冲等人脸上以有些焦躁,担心这群人从外部开始进攻。
“乾儿哥,咱们要不要派骑兵帮一下?”房遗爱咽着唾沫道。
“等。”
李承乾摇摇头,平淡道:“我相信老刘,他没有挥旗,咱们就等。”
秦怀道点头认同道:“乾儿哥说得对,既然刘仁轨没有挥旗,就表示他还能守。”
“嗯,战场上谨记命令,不要感情用事。”李承乾面色冷峻。
当他想明白自己的缺陷后,就强制自己进入一种类似圣贤模式的心境。
抛却感情,抛却后世的影响,全身代入李承乾这个身份。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更加清楚的看见这场战争的全貌。
甬道没失守,则李靖派遣的就是援兵。
甬道失守,援兵来便是送死。
现在一日的时间才过一半,党项还是处于消耗大唐将士体力,顺带聚集自家士兵的阶段。
这个时候,大唐方面必须保存好唯一的骑兵力量,用来应对后续更为残酷的战斗。
小不忍,则乱大谋。
第一百章 挥旗三面
这一等,便到了未时末(2点)。
要塞下方,已经聚集超过三千人的党项军队。
而在要塞上方,密密麻麻的敌军正探头看向下面,其中有个头顶上插羽毛的小黑胖子最为显眼。
他是党项王,拓跋赤辞。
“大舅,为何还不发起进攻?”小黑胖子身旁,一名嘴唇极厚的青年开口道。
“哈哈,快了。”拓跋赤辞咧了咧嘴,大笑道:“那边还有千余老鼠呢,得防备住他们。”
“侄儿倒是觉得那些老鼠不足为虑,若他们早来一日,侄儿轻而易举能把他们给踩死了。”厚唇青年眼神十分不屑。
“那是肯定,大舅对吐谷浑铁骑可是很有信心。”拓跋赤辞看向远处斜坡,突然下令道:“让他们发起进攻,吩咐所有勇士给我打起精神,只要那些老鼠敢过来,送去见神灵吧。”
“是。”传令官应声退下。
厚唇青年与拓跋赤辞皆把目光转移到了下方,饶有兴致的聊了起来。
“大舅,你说他们能坚持多久?”青年出声询问。
拓跋赤辞撇嘴,不屑道:“一个时辰,必灭。”
青年抬头,手指下方道:“噢?大舅这么有信心?在侄儿看来,想抢夺甬道可不容易。”
“大唐刀剑锋利盔甲坚硬,想要硬打确实不易。”拓跋赤辞点头,又道:“但咱们发起总攻,只要那边骑兵被咱们消磨掉,甬道不攻自破。”
青年凝神思索片刻,随即震惊道:“大舅兵法真硬,怕是大唐李靖也不过如此吧。”
拓跋赤辞矜持的笑了笑,拍着青年肩膀道:“到时候还需要侄儿两万铁骑相助了,咱们这次能把这两千唐人全歼,那是大胜。”
青年闻言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承下来。
他是慕容顺,吐谷浑伏允可汗的长子,因伏允与拓跋赤辞有姻亲关系,所以他也称呼拓跋赤辞为大舅。
不过,这次出兵相助党项并不是因为姻亲关系,而是吐蕃。
就在俩人闲谈之时,发现了城门处的异动。
在党项勇士再一次接近城门处时,大唐方有三人长枪高举,枪尖上还挂着一匹黑布。
“这是做什么?投降了?”慕容顺好奇道。
“嗯......来人,去问.....”
第二个问字还没出口,拓跋赤辞忽然抬头,看向要塞外数百米的斜坡。
在那里,千余大唐将士已翻身上马,如同利箭直射人群。
“弓箭手注意,给我瞄准了射,把他们全留在这。”拓跋赤辞大笑道。
骑兵动了就好,只要敢过来,就是一个死字。
甬道内确实被大唐将士所阻,党项抢夺不易。
而外围骑兵又一直停在数百米外,看是看得见,就是打不着。
对于党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诱敌,给足甬道内压力的情况下,迫使对面骑兵冲击。
而这,也是他故意让下方党项勇士聚集到足够人数时才发起进攻的原因。
只要能把这千余骑兵缠在战场内,他甚至敢直接下令要塞上方乱箭射击,直接把下方活人全部射死。
没了这支唯一的援兵,甬道内的唐军还能坚持多久?
“咦,他们怎么朝左侧去了,是想跑?”慕容复惊讶的声音响起。
拓跋赤辞循声望了过去,亦是眉头一皱。
自己站在要塞上方,甬道就在自己正下方,怎么对面的骑兵不直接冲过来,反而朝着另一边跑去?
但下一刻,拓跋赤辞知晓了原因。
当那群骑兵拉开足够距离后,突然调转马头,从左侧斜插过来。
行至城门附近,速度已是最快。
“射,给我射,所有人都射。”
拓跋赤辞大声下令,只是效果并不理想。
骑兵在高速之时,弓箭的作用会无限缩小,许多弓箭手瞄准的速度甚至跟不上骑兵左右偏离的速度。
要么难以瞄准,要么射在地上。
这种情形,并未出乎拓跋赤辞的预料,他只是一边催促城墙上的勇士顺着长绳下去,一边让城墙下的三千余战士继续进攻。
是的,骑兵速度快,让党项无法造成巨大杀伤。
但同样的,因为速度快,骑兵也没法追着人砍。
只要能预估这群骑兵的大致行进线路,城墙下党项士兵可以避开绝大部分。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刻不停的进攻,让这群骑兵被迫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毕竟,无论人与马,体力都有限。
真正的战斗,在这一刻打响。
.
甬道内。
因为骑兵第一次出击,如同摧枯拉朽般赶走党项人,给将士们带来一定的喘息之机,让众多老兵情绪高涨。
吴小三更是扯出一个痛出天际的笑容,大喜道:“俺就知道,俺就知道骑兵最强了,党项人不敢打的,坚持住,咱们一定能胜利的。”
“那是必须的。”刘仁轨亦是满脸喜色,朝着众多将士嘶吼道:“殿下派骑兵来支援咱们了,党项人不过如此,咱一定能坚守住。”
“是。”有将士高声回应,但却集中在甬道前部。
那是老兵所在的地方。
而青壮们......
刘仁轨举目望去,依然是一张张木然恐惧的脸庞。
“坚持住,我让你坚持住,听见了吗?”刘仁轨一把扯过身旁面容木然的青壮,冲着他喝问道。
青壮喉结上下蠕动多次,脸上的鲜血顺着流进衣襟,才传出如同蚊蝇般的声音。
“俺怕。”
俺怕?
俺怕!
刘仁轨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抽刀直接劈了这名青壮,但最终却无力的垂下了手。
骑兵强大,党项人不敢撄锋,这是必然的事情。
但骑兵也不是万能的,特别是战马的体力消耗很快,这些刘仁轨明白。
真正想要取得胜利,还是要看甬道内的将士。
还是要看......这群青壮。
这是刘仁轨的一次努力,他想借用骑兵初登战争之势,让青壮们提起战意。
但显然,失败了。
骑兵每冲锋一次,体力就会消耗一分,速度便会慢下一丝。
若是甬道内战场依然如此危急,需要骑兵随时支援的话,那骑兵被外面的党项人缠住是迟早的事。
望着甬道内青壮们毫无战意的模样,刘仁轨心里狠狠抽搐起来。
现在留给他的,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坚持下去,毫无意义的坚持下去,等骑兵体力耗尽被敌人缠住,被要塞上弓箭手射杀后,甬道内瞬间溃散。
同时,还会连累李靖大总管派来的援兵,连累太子殿下。
第二条路,及时止损。
趁着甬道内老兵还未全部阵亡,尚有一战之力,趁着外界骑兵还有体力时,直接挥动三面旗帜,让殿下提前撤退。
虽然只要骑兵逃离,甬道内也会瞬间瓦解,但终归还能拖延几分。
就在他思索间,党项人进攻未止,骑兵也再一次被迫出击。
半个时辰,已出动三次。
频率太快,扛不住了。
刘仁轨有些绝望的看了眼甬道外的天空,转头看向身旁将士,牙关紧咬道:
“丁时,挥旗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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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接管战斗
斜坡处。
半个时辰前。
在刘仁轨第一次挥动旗帜后,李承乾便果断下令让骑兵上马奔赴支援。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野战中,步兵根本不敢与骑兵正面硬碰,可以说轻而易举的解了甬道之危。
甬道内是什么情况不好说,但确实是极大的鼓舞了斜坡处将士的士气。
包括青壮。
第一波解围,李承乾出动了八百老兵与剩下的二百青壮。
拼杀一阵后,老兵淡然,青壮们却像充血的小鸡。
那一个个嗷嗷叫的,恨不得下马在敌营中反复冲杀。
李承乾亦是满面笑容的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表扬,表示青壮没有给自己丢脸。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承乾蓦得感觉到了不对。
半个时辰,甬道已挥旗三次。
几乎可以说是骑兵们刚解围一波,待城外党项士兵聚集好再次攻击时,甬道又开始挥旗。
这是什么意思?
靠他们自己已经完全守不住了?
甬道内出问题了,这是李承乾第一时间的判断。
这种情形,与最初他们的预估有着极大区别。
按照李承乾与刘仁轨的计划,骑兵几时出动要看党项人的动静,但其中间隔时间,一定是接近大半时辰。
每次出动后哪怕只有片刻时间休息,那骑兵也能冲击十多次。
但如果按照这种节奏下去,四五次后速度骤减,七八次后战马疲累无法奔跑。
“太快了。”秦怀道向前两步靠近李承乾,有些疑惑道:“求援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战马扛不住的,甬道内应是出现了问题。”
“嗯。”李承乾皱眉点头,轻声应和。
“战场上变化多端,什么问题都有,当务之急必须要弄清原因,否则......”程处默收起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十分严肃。
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承乾眉头几乎要皱在一起,他心中明白,这个原因一定就是自己之前感觉忽略的那点。
但,到底是哪点?
就在这时,程处默惊呼出声,让众人脸色大变。
“老刘,扬旗三面了。”
三面旗?
这代表的含义,普通士兵不清楚,但这群二代们却是明白。
一面表示支援,三面表示放弃。
这才未时末(下午3点),就要放弃了?
可要知道,敌人的总攻,近乎午时才开始。
战斗不过一个时辰,刘仁轨要放弃了?
“老刘到底在想什么?草。”性子急的程处默破口大骂。
“看来一定是大问题。”秦怀道平稳的表情不再平稳,眯着眼睛问道:“乾儿哥,咱们怎么说?是撤是战?”
撤......
放弃甬道,放弃数百将士,自己逃跑?
但是跑的出去吗?
此地距离岷州城是不远,但骑马也得一两日才能到达,迟早被吐谷浑的骑兵追上。
除非自己再放弃眼前士兵,一人三骑才有一线生机。
放弃他们?
看着眼前面对数十倍敌人表情依然坚毅的老兵,和那群满怀战意的青壮,自己放弃他们跑路?
一面在甘露殿中说着‘大明一朝,当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壮语?
一面又在遇到危险时,做着‘既抛弃,又放弃’的事?
眼前景色逐渐朦胧,似乎浮现出战争前的情形。
“怕死吗?”
“怕。”
“还打吗?”
“打!”
.
“哈。”
李承乾晒然一笑,看向众二代问道:“你们怕死吗?”
众二代一愣,随即怒道:
“怕死?怎么可能。”
“乾儿哥瞧不起谁呢?俺会怕死?”
“乾儿哥这话确实错了,当罚酒三杯。”
“戚,俺都懒得搭理这种问题。”
...
在这叽叽喳喳的回应与推攘中,李承乾甚至感觉到有谁偷摸了一把自己屁股。
草!
要不是时间不对,非得把这变态找出来不可。
恶狠狠的盯了众二代一眼,李承乾扬起嘴角,手指城门道:“老刘不行没事,从现在开始,我们接管战斗。”
“程处默,你骑术最好,这次你带领骑兵突击。”
程处默眼睛一亮,当即大声应下,说完就要跑去牵马。
“等等,慌个求。”
李承乾一脚踢在程处默屁股上,沉声道:“这次任务非常关键,不已杀人为主。”
“我要你从侧面突进时,尽可能靠近城墙边的战壕,到城门处时你下马,冲进甬道。”
“我会让骑兵把战线拉长,这样你开始在最前方,减速下马时后面的骑兵可以为你掩护。”
“目的很简单,我就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弄清楚甬道内到底出了何事。”
“一柱香后,我会让骑兵再次冲击,你让老刘配合骑兵,送你出来。”
“明白了吗?”
李承乾的含义很简单,就是要搞清楚甬道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程处默不傻,很快领悟到重点,坚定点头。
.
甬道内。
当西瓜头丁时挥起三面旗帜时,众多将士不知道其中含义并未受到影响,但刘仁轨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放弃,当真是轻松无比啊。
刘仁轨不再看向斜坡,因为他知道......
援军,不会再来了。
甬道内的将士,估计也会很快发现这一点,并且崩溃吧。
脚下是鲜红的血液流淌在黑褐色血液上,层层叠叠。
眼前是沉默地唐军拼杀着嘶吼地党项人,泾渭分明。
自己死便死了,就是对不起这些将士,对不起殿下的信任。
刘仁轨嗓子已经哑了,杵着长枪站在甬道内,依然尽力调度着将士们的攻守站位。
可以输,但不能败。
甬道可以失守,但党项休想轻易进来。
战斗到现在,大唐方面将士阵亡已经一百余人,其中伤者极少。
党项方面,伤亡加起来已经一千大几。
但不得不说,哪怕战损差距巨大,但党项人依然密密麻麻不停的进攻,反而是甬道内空旷了不少。
“第一队、第三队解散,编入其余三队。”
“第二队变第一队,四五队变二三队。”
“现在一队守前,二队守后,三队先休息。”
正当刘仁轨重新分配队伍时,耳旁似乎又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越来越大。
第一百零二章 大问题
甬道内。
刘仁轨凝神侧耳,数息后猛然回头。
他看见了。
斜坡处的大唐骑兵,如同巨大的长刀,一把劈开了党项人的阵型。
并且这一次,近乎贴着城墙外的壕沟而来。
“二队往后靠,以防误伤。”刘仁轨连忙传令道。
“是。”西瓜头丁时闻言连忙带兵后退。
就在众人疑惑为何他们会贴着壕沟奔来时,队伍前方一匹战马突然减慢速度,被后方长长的骑兵队伍陆续超过。
随即,一名八尺大汉翻身下马,手中马槊狂舞,如秋风扫落叶般击退面前躲避骑兵的党项人。
“二队冲出去,策应他进来。”
刘仁轨见状,虽不明其来意,但嘴里飞快下令。
二队将士闻言皆提着刀盾冲了出去,顺利将大汉接了回来。
这便是将领对于军队最重要的作用,随机应变的能力。
直至大汉走进,刘仁轨才认出来者竟然是宿国公程咬金二子,程处默。
他怎么进来了?
殿下为何还没有撤退?
刘仁轨心底浮现丝丝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程二郎,你怎地来了?”
程处默闻言却是不答,在他踏进甬道的一瞬间,便知晓问题出在了哪。
所有人。
是的,是所有人。
无论是奋战的老兵,木然的青壮,亦或是面色苍白的刘仁轨。
他们,都有问题。
而且是......大问题。
程处默616年生人,今年虽只有19岁,但他已经跟随程咬金打了四五年的仗,更是从小就在父兄的自我吹捧中长大。
他很明白一个正常且强大的队伍该是什么样子。
可眼前这个队伍,却没有任何一点符合。
而且类似于这种死守一处的战斗,对拼的更是双方的战意与承受能力。
党项人多,不停的换着来,咱略过不说。
但按照大唐将士的能力,也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似乎,只要再多一点点压力,就足以摧垮他们。
这还是唐朝的军队?
这还是打下万里山河的唐军?
当初陛下率领三千五百人,于虎牢关大破寇建德十余万精锐主力。
当初自家老爹率领两千四骠骑,亦敢冲击上万敌军。
他们带的军队,能是这样吗?
“程二郎......”刘仁轨再次出声唤到。
“你别叫我。”程处默一把推开刘仁轨,强压愤怒低声喝问道:“你就是这么带的兵?”
刘仁轨眼中满是愧疚,死咬牙关道:“是某高估了自己,是某错了。”
“某对不起这些将士,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大唐。”
“某只愿一死,曝尸荒野用以赎罪。”
程处默握紧拳头,压抑着怒气道:“你死能解决问题吗?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导致这般情况?”
什么原因?
刘仁轨绝望之色更浓,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
明明按照兵书上教的来做,明明学习了诸多名将的方法,明明感觉自己有许多想法比他人都好,但为什么自己就做成了这样?
“全军无战意。”
最终,刘仁轨只能给程处默这样的答案。
随后悲叹道:“认输吧,让殿下快走,某还能坚持守一段时间。”
程处默正想在说些什么时,甬道外马蹄声再次响起。
他知道,该走了。
“你守好,等我消息。”
说完,程处默拎起马槊,率先朝着甬道外杀去。
二队紧随身旁,挥刀协助。
.
半柱香后,斜坡上。
程处默汇报了甬道内的所见所闻。
其内种种,皆告知于李承乾等人,并面无表情的转达了刘仁轨的遗言。
让我认输?
放弃甬道内五百将士性命,甚至还得放弃身边这千余将士性命?
因为自己决策失误,让所有人替死?
李承乾下意识回望了一眼刚回到草地上的千余将士们。
他们刚从战场上退回来,盔甲上是混杂着泥土的血块,脸上却带着自信与骄傲。
他们有的在观察战马是否受伤,有的在检查自身军备可有受损,更多的是在相互交谈打趣,似乎是在说自己杀了多少人,可以换多少军功。
然而,自己将要抛弃他们?
李承乾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知道太子身份很重要,能不能打下党项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似乎从客观意义上来讲,这个时候他独自撤离,才是最佳的止损方式。
甚至他都能想象到,若果他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众多将士,这些将士都会劝他离开,用性命来拖延时间。
但,真的是所有事情都能客观来看吗?
若是这样讲,那和亲赔款甚至割地,哪一样不比直接战争来的好?
是以,在某些事情上,哪怕付出再多也一步不能退。
如......领土统一,民族精神。
更何况,还有数千大唐将士的性命皆系与此。
认输?李承乾表示......
很多时候,不认输只是因为输不起。
“处默,你觉得导致他们没有战意的原因是什么?”片刻后,李承乾开口询问。
既然决定了坚守到底,自是需要第一时间弄清楚甬道内的问题。
“乾儿哥,这俺哪知道啊。”程处默一脸茫然,以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道:“反正俺看他们就......就没有战意,虽然老刘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但感觉却很散、很没有信念的样子。”
说什么做什么,没有信念......这是机器人吗?
李承乾百思不得其解,总感觉快要抓住了,但关键时刻又从指尖溜走。
这时,房遗爱突然随口问道:“甬道内将士与外面这些相比如何?”
程处默眼睛一瞪,张口就来:“脸上没有笑容,没有激情,连对胜利的渴望也没有,哪怕有队伍休息,也没人会像外面这些将士一样唠上两句,战斗时更是各打各的,不像骑兵们凝聚在一起冲锋。”
房遗爱茫然点头。
作为文官之子,对兵法接触较少,他并不能分清楚其中区别。
就是也不知怎地,刹那间想开口说两句。
只是,在一旁的李承乾眼睛却突然间亮了起来。
程处默的话大多是废话,但其中却有两个字,让他有如醍醐灌顶之感。
凝聚!
这一刻,李承乾终于明白为何全军无战意。
第一百零三章 唐人
斜坡处。
李承乾眺望要塞,说出了震惊所有人的话。
“我要进去。”
进去?
进哪去?
众人顺着李承乾目光看去,顿时被吓坏了。
通道?
“不成,绝对不成。”
“乾儿哥,你是不是疯了,为何想进甬道?”
“就是,你是大唐太子,可比党项那群蛮夷重要多了。”
“确实如此,真要守不住咱可以撤退,但乾儿哥你可不能出事。”
...
没有人询问李承乾想要进去的原因,但同一时间都表示出强烈的抵抗。
性子急的程处默更是直接走到李承乾身前去,隔断其看向要塞的目光。
李承乾见状只能苦笑道:“你们听我解释。”
众人伸手捂耳,纷纷摇头:“不听不听,说什么也不听。”
嗯???
好家伙......
这熟悉的场景,让李承乾顿时想起了他的前女友们。
雯雯,静静,惠惠,蕾蕾,怡怡,微微,晴晴,兰兰,敏敏,娇娇,婷婷,思思,春春,佳佳,琪琪,娜娜,颖颖,瑶瑶,莉莉,婕婕,莹莹,琪琪,琦琦,梦梦,霞霞,贝贝,馨馨你们都还好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经验丰富,李承乾处理这种情况来显得得心应手。
时隔多日的第三条恋爱小技巧来临。
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慌,按照自己的节奏自顾自说下去就行了。
至于说什么,请参考第一条。
一柱香后。
李承乾收声,二代们目光复杂。
周围的将士也缓缓聚集而来,神色皆怅然。
张三眼中意味莫名,悲怆道:“殿下,我们这些人死不足惜,但您是贵人,是太子,比要塞重要太多了。”
李承乾闻言笑了笑,看向众人,道:“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众人沉默点头。
在他们看来,无论李承乾怎样说,都无法掩盖整个党项加起来都不如他一根手指头的事。
战局不利,主帅先行撤退,这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他们也愿意用生命来阻挡敌人,为主帅争取时间。
只是,为什么殿下要选择以身犯险?
领袖、精神、传承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将士们不明白,二代们也似懂非懂。
李承乾看清众人的迷茫,微微笑道:
“从影响力来说,我确实比党项重要,但我没有大唐的骨气重要。”
“太子这个身份确实尊贵,不过也仅此而已。”
“大唐能伫立世界之巅,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所有人。”
“所有......唐人。”
说到这,李承乾重重道:
“唐人这两个字,不能被我抹黑。”
大唐,唐人!
这番话,让众人热血沸腾。
他们双眼赤红,流露出极为清晰的激动与茫然。
“撤退就抹黑唐人了吗?”程处默嘴里小声bb,转头看向没有发问的房遗爱,好奇道:“你听明白了?”
房遗爱微微一愣,惊讶道:“我配吗?”
“呸。”
没有答案的程处默撇嘴,懒得纠结这个问题,反而第一个大声喊道:“乾儿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李承乾拒绝,摇头道:“处默、怀道、宝琳你们几人不能去,外面战场也非常艰难,你们必须留在这里带兵。”
随后,又悄声对房遗爱道:“还有,如果我进去后一刻钟没有挥动旗帜,那么遗爱你......”
甬道内缺一个主帅,一个精神领袖,但城外一样重要。
这几人身后都有自家的百名部曲,勉强可以承担起这个重任。
安排完二代们的任务后,李承乾转头看向面前的千余将士,朗声道:“甬道内的情况你们也都知晓,战局非常不利,随时有失守殒命的可能,我大唐守军更是毫无战意可言,你们谁愿与我一同进去唤醒他们?”
千余将士齐齐踏步,目光坚韧。
很好,军心可用。
李承乾心里欣慰,很快在这群将士中挑选了一百人出来。
其中一半来自百骑,一半来自青壮。
是的,他犹豫许久,决定这样选择。
根据程处默所言,甬道内阵亡百人,所以现在最多也就再补一百人进去。
五十名百骑,这是精英中的精英,有着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能力。
另外五十名青壮,他们的作用更为关键。
无论怎么讲,甬道内战局能否坚持,还是在那群青壮身上。
先前是让老兵带领青壮,现在甬道内老兵都焉儿了,只能让外面这群战意正强的青壮去刺激他们。
点齐士兵后,李承乾翻身上马,带着骑兵部队向要塞侧面冲去。
套路,与先前一样。
稍微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回跑在后面的骑兵,还需把前方百来人丢下的战马赶跑。
无论怎么赶,无论赶哪去,只要不留在原地成党项的补给就行。
.
申时初(15点)。
骑兵们经过短暂修整,再一次朝着城门处冲去。
因短时间内的多次冲锋,战马的速度有了明显下降。
换言之,就是伤亡变大了。
最开始时,城外也只有两千党项人,他们别说用身体阻碍骑兵的速度,就连一点点杀伤都难以造成,真正让骑兵受损的还是要塞上方偶然命中的流矢。
到后来,党项人越来越多,骑兵速度逐渐缓慢,要塞上方的弓箭手也更容易命中。
十余匹......数十匹......直到现在过百匹。
这就是外围骑兵每一次冲锋需要付出的代价。
一千五百人,再除去李承乾即将带走的一百人,已不足一千二百人了。
如果短时间内再次出动,损失还会递增。
二百,三百,直至人数不足无法突破,被党项人围杀。
这种情况,二代们明白,老兵们也明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出来。
甬道口。
李承乾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骑兵队伍,转身大步朝着深处走去。
身旁,是百余将士砍瓜切菜的声音。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指的便是他们。
数息后,李承乾与刘仁轨在人群中对视。
刘仁轨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神色惊慌道:“殿下,您怎么亲身犯险?”
李承乾快步靠近,微笑道:“听说甬道有些压力,我便进来看看。”
有些压力?
刘仁轨下意识抬头看向李承乾,发现他面上无任何怪罪讥讽,反而是温和满面的安慰之色。
殿下不是讽刺,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自己配吗?
如果不是自己建议殿下炸掉城门死守要塞,如果不是自己高估自己,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刘仁轨内心愧疚无比,他倒是希望殿下此时对他又打又骂,最好是一刀把他砍了以振军心。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上的竟是那般温和的眸子。
在这一刻,他破防了。
涕泗横流,哭的像个孩子。
第一百零四章 阵前鼓舞
“哭什么,站起来,你我二人一起努力。”
甬道内,李承乾淡笑道,伸手将刘仁轨拉了起来。
计策是刘仁轨出的,但却是自己决定的。
从内心深处讲,李承乾是真没有责怪刘仁轨的意思。
这件事的责任与后果,他愿意全部承担。
退一万步讲,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还确实是在他的身上。
一军主帅,关乎全军的军魂、军心。
说这些如果抽象,那看看甬道外内的将士状态便能明白。
“是,殿下。”被李承乾拉起后,刘仁轨大声应道。
在这瞬间,李承乾便感觉到了刘仁轨的变化。
整个人精气神眨眼间提高到了极高的地步,心中仿若有火焰燃烧。
如老树新枝。
而在李承乾进来后,有变化的不仅仅是刘仁轨一人,还有甬道内原本的四百名将士。
脸上的木然变为错愕,双眼中浮现浓厚的震惊之色。
但李承乾却故意没有看向他们,也没有即刻去鼓舞他们,反而转头看向自己带进来的百名将士,大声道:“你们组成第五队,现在立即去接替第一队防守。”
“是。”百人齐声大吼,杀意盎然。
在外面骑马冲锋,几番冲击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让他们只敢望马而逃。
结果进甬道了,竟发现区区党项人竟然压着自家兄弟打。
这能忍?
必须干他娘的!
新进来的百名将士内心憋屈,战意正是昂扬之际,那造成的效果是无比惊人的。
嗷嗷叫着向敌人杀去,手起刀落间,碎肢遍地。
原本被党项攻入的五六米甬道,也在眨眼间被大唐将士夺回。
短短的几米距离,被尸体铺满。
“看什么看,把这些玩意儿给老子扔出去。”
前方,有将士踩在尸体上,朝着后方目瞪口呆的青壮怒喊。
“啊,好好,这就来。”
一队的老兵与青壮恭敬回应,连忙上前搬运尸体,扔到甬道后方的壕沟内。
搬运途中,皆忍不住低声交谈着。
“这是哪个营的好汉,我怎么没见过他?”
“对啊,这般好汉,应该极为出名才是。”
“狗蛋儿,你哥是大总管亲兵营的,可曾见过?”
老兵们的声音引起了青壮们的注意,有青壮目露震惊,忍不住道:“我见过。”
“你见过?”老兵们追问。
“真的。”青壮嘴角抽搐,怀疑人生道:“周虎,质庄,二十有一,体能考试四百九十九名。”
四百九十九名?
这特喵是个什么名次?
老兵指着英勇无比的其余将士,忍不住问道:“那其他好汉呢?”
青壮揉揉眼睛,喃喃回答:
“何文,泰庄,二十有二,体能考试四百八十四名。”
“何武,泰庄......体能考试四百八十三名。”
“秦二狗......体能考试四百六十六名。”
老兵咽着唾沫,向往道:“这是什么营,四百多名竟然如此勇猛?”
什么营?
正式营啊。
搬运尸体的青壮们傻眼了,因为他们名次皆比这些‘好汉’更高。
就在甬道内将士们窃窃私语时,李承乾准备开口鼓舞。
之前不说话,是因为在那种时候,做比说更有力度。
现在,时机到了。
他站在甬道正中,环视四周,朗声大喊道:
“诸位将士,我问你们,你们为何从军?”
“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领些赏钱,为了强身健体吗?”
“你们沙场浴血拼死奋战,令行禁止赴汤蹈火;你们每天天不亮就奔向武场,整日训练不惧艰苦,仅仅是为了效忠陛下保家卫国吗?”
“不,我告诉你们,绝不止是这样。”
“你们其中有良民也有奴婢,从军是为了让你们活的更好,每一个人都有改命的机会。”
“这些,是要你们去拼去抢,去战斗才能获得。”
说到这时,甬道内将士们气息粗重,心中似乎有东西正在萌芽。
李承乾面孔狰狞,继续道:“我大唐伫立世界之巅,靠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努力,才让我们有了唐人这个极为荣耀的称呼。”
“党项得知大唐出兵,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可敢出门一战?”
“他们不敢,只能第一时间缩回这龟壳,任大唐将士驰骋在他们的土地上。”
“可现在呢?”
“咱们堵住门是为了让他们更容易挨打,不是咱们过来挨打。”
“畏畏缩缩连刀都拿不稳,还是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唐人吗?”
“啊!”
一声爆吼,李承乾抽出佩刀,看向众多青壮。
“前有唐人,后有玄甲军,你们呢?”
“愿意一辈子叫做正式营吗?”
“若是不愿,就给我拿起手中的刀,举起身旁的盾,给我砍给我杀,杀出一个赫赫威名。”
“用党项的血,铸就新军。”
“明白吗?”
这一声喝问,让众多将士恨不得仰天长啸。
前有‘好汉’做出正确示范,后有太子殿下的阵前鼓舞。
别说这些本就稚嫩的青壮们,就连上过多次战场的老兵们目光中都带着烈火。
刘仁轨更是扯着破锣嗓子,快速发号施令。
大唐将士,在这一刻真正的活了过来。
无论是面对眼前的刀剑,还是脚下的尸体,他们不再惧怕,迎着刀光向前。
每一步,都溅起地上阵阵血花。
半晌后......
刘仁轨墨迹到李承乾身旁,愧疚道:“殿下,刚开始我平均分配老兵与青壮,导致甬道差点失守,青壮也损失了三四十位。”
他没有忘记这群青壮对殿下还另有作用,甚至利益更加直接。
李承乾闻言恍然,倒是明白了为何开始众多将士被挤出甬道的缘故。
随即摆摆手,说道:“战争必有牺牲,这是兵家常事。我平时不愿让青壮犯险,不是害怕他们阵亡,而是害怕阵亡的不值。”
“是。”刘仁轨躬身回答,充满敬意。
现在他再也没法傲气起来了,至少在面对李承乾时。
“安排好防守队伍,让其余将士抓紧时间休息,最为艰难的时刻要到了。”看了看外面逐渐黯淡的天空,李承乾转头吩咐道。
现在是申时整(16点),距离天黑也就个把时辰。
天黑之后,外界骑兵助力锐减,只能靠甬道内将士防守。
而随着时间流逝,党项肯定会更加心急。
诸多手段怕是要......一一登场。
第一百零六章 没吃饭吗
甬道内。
密集的火箭从前方城门缝隙处射了进来,众将士挡得挡,躲得躲。
李承乾被二牛宽厚的身躯挤在甬道内壁上,动弹不得。
刘仁轨则站在中间处,不停地指挥。
“快快快,把火箭都给我捡起来,扔到前方门板后。”
“一队注意点,向左右分散,给四队腾出位置。”
“门板用几支长枪架住就行,现在火这么大,对面不敢靠近。”
“二队你们把门板举好,别乱动,四队会自己找空隙钻过去。”
“快快,三队、三队人呢?”
“三队别追出去,把屁股护住就行,谁特么让你们跑那么远。”
整个甬道的情况,在刘仁轨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逐渐明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甬道前方的出口处已经堆积了数千只带火的箭矢。
熊熊燃烧的火焰愈发高涨,彻底淹没了整个出口,隔绝了党项与唐军的视线。
这个时候,火焰方圆十米温度极高,基本站不了人。
众多将士只能相互贴近,挤在甬道中部,为烈火腾出空间。
好在火焰旺盛的时候,浓烟反而不多,唐军的呼吸问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除了四队,所有人听令,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发起决战。”
见局势稳定,李承乾推开二牛,看向众人出声道。
众将士闻言面色不变,但整体气势霎时收回,各自盘坐在地静静休养。
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明亮的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照射出希望与顽强。
在这一刻,李承乾终于明白何为‘主帅’。
那是一军之魂的寄托体,也是全军战意的最大来源。
它不是说官职最高的人就可担任,而是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来承担。
主帅——不是地位,是责任。
这时,见局势平稳后的刘仁轨快步靠近,在李承乾身旁三步处停下脚步,双膝下跪愧疚道:“殿下,臣请罪,若非殿下以身犯险力挽狂澜,那臣便会因狂妄自大让众多将士命丧于此。”
刘仁轨也明白了,他顶多是个将才,算不得帅才。
这其中差距如同皓月萤火,相隔天地。
“你只是提出建议,我才是做出决定的人,什么错误要你来承担?”
李承乾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神情诚恳道:“倒是我确实疏忽了一些东西,导致你们差点失败。”
这不是李承乾虚伪客套之词,反而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在军心军魂这个问题上,甚至不止是他与刘仁轨,连众多二代也未曾注意到。
或者说,很多道理你听过,但不代表你能真正理解它。
不过经此一事,李承乾成长不少,也领会到作为主帅的责任。
这个责任,不包含出现意外便怪罪下属。
“殿下......”看见李承乾真诚的眼神,刘仁轨哽咽的像个孩子,半晌后才强行控制下来,抹着眼泪道:“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这火估计会烧到大半夜后,等天一亮咱就没有城门用来防御弓箭了。”
等天亮.....
天亮之后,就该换地儿了。
李承乾心中暗道一句,摆手道:“先休息,一个时辰后向外突围。”
突围?
不守甬道了?
刘仁轨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是最好的办法。
用来防守弓箭的城门没了,只要火焰熄灭,甬道没办法守住。
至于为何要将城门烧毁,刘仁轨思索后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不这样做也许半个时辰都守不下来。
毕竟,此时在甬道内休息的将士,有一半已经睡着。
用火焰隔绝敌人,获得片刻时间恢复体力,再重新杀出去,已成救命稻草。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沮丧道:“臣这就去准备。”
李承乾点头同意,看其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李承乾也不准备解释。
上位者适当的保持神秘很重要,让下属摸不透你的底牌,也是他们安全感的重要来源。
.
亥初一刻(21点15分)。
距离发起突围的时间不足一刻钟,李承乾亲自去唤醒了沉睡中的将士。
这不是作秀,而是他真的感激。
三十米的甬道,没有一处不被鲜血浸染,地上是随处可见的细小碎肉。
特别是在敌人使用火箭后,那味道简直无法言明。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熟睡,李承乾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一群在血与火中成长的战士,值得他爱护。
片刻后......
当所有人都睁开双眼站起身时,李承乾拎着唐刀沉声道:“现在开始突围,百骑为先锋,一队二队分为两翼,三队居中,四队最后,其余将士补位。”
“出甬道前,一二队将士脱下内衣引燃,佯装被火烧伤。”
“待与敌人短兵相接后,也可将衣物扔到对方脸上。”
“切记,这次突围咱们要稳扎稳打,以防御为主攻击为辅。”
突围,不以速度为主,反而要稳扎稳打。
这样奇怪的命令却没有引起任何将士的质疑,包括刘仁轨在内。
殿下本尊可在这呢,听命便是。
约莫一柱香后,阵型变换整齐,李承乾下令全军出击。
五十名百骑精锐迅速顶上,换下一直防御后方的四队。
一队二队手持被引燃的内衬、裈裤,嗷嗷叫着向外冲去。
李承乾被三队四队夹在中央,亦是跟着百骑一路平推。
整个队伍阵型如同一只铁锥,直插党项人内部。
五十名百骑占据了铁锥前三分之一处,本应该是压力最大的他们,再强势干掉两波党项人的阻挡后,竟然完全空闲了下来。
百骑向前一步,党项人就后退一步。
道路,极为通常。
反而是负责两翼的一队与二队遭遇了党项人较为强硬的阻挡,稍微被延缓了脚步,但整体速度依然不慢。
这让李承乾有些不乐意了。
五六千人包围四百余残兵,打成这样?
党项人吃什么玩意儿长大的,没吃饭吗?
面对这种情况,李承乾不得不开口下令:“百骑分出二十人去支援一下两翼,前锋速度可以再慢一点,谁敢过来直接砍死。”
再慢一点?
局势这般喜人,为何殿下会有这样的命令?
突围速度不慢,两侧虽有一点点压力,但也仅仅只是压力,普遍比唐军矮一个头还多的党项人,无法对收缩在一起的大唐将士造成多少杀伤。
但无论怎么讲这些将士也是血拼了近十二个时辰,只休息了一会儿,体力不足以应付长时间的战斗。
这要是深陷敌方包围,实属不智。
第一百零八章 大礼
长安城,甘露殿。
丑时末(3点)。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呈上了李世民的床头。
“岷州来的?”半梦半醒间,他有些不满道。
派李靖出征,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要知道这是八百里加急啊,只有事情大到当局官员不敢决断之时,才会发文向自己奏报。
五万唐朝虎贲加上军神李靖,打个小小党项至于如此?
更何况太子还随军出征,自己为了防止李承乾身份尴尬,还故意写了封‘便宜行事’的密旨。
结果,就这?
李世民皱着眉头,撕开了带有马上飞递字样的信件,摊平一看。
利州刺史延误军机,致突袭失败。
党项全族龟缩要塞,五道城门已毁其四。
太子殿下带兵探查,又发现吐谷浑两万骑兵支援。
刘仁轨献计火药炸门,死守甬道。
殿下允之。
允之?
看完这第一页,李世民只觉一阵凉气自后背升起,顿时清明不少。
这太子是怎么敢的啊,带着两千探马死守甬道?
心急之下,李世民连忙翻开第二页,看到了李靖的处理方案。
作为身经百战,战略不弱李靖的名将,轻而易举地推演出了这事的最终走向。
可以说是与李靖的结论一模一样。
李承乾,危!
“混账东西,当真不知死活?”李世民气的胡须倒立,破口大骂。
来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惹陛下生气,连忙端上茶水,劝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息怒?”李世民愤怒开口:“你叫朕怎么息怒,看看朕这蠢儿子干的好事。”
说完,李世民一把把信纸拍在床边。
来福扫过两眼,顿时明了发生了何事,后槽牙都疼了起来。
太子以身犯险,这让一向宠溺子女的陛下如何能接受?
“陛下,殿下他吉人自有天相,福泽延绵受您垂爱,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最终,来福只能如此安慰。
“垂爱?朕就是太垂爱了。”
李世民握紧拳头,目露凶光:“如果他这次能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他。”
来福干笑回应,不再多说。
“对了,去信岷州,告诉李靖朕不想再看见刘仁轨这个人。”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森然说道。
“是,陛下。”来福躬身。
“还有,把吐谷浑与党项两国使者给朕叫来,现在就去。”
“是,陛下。”
一连串的指令从李世民口中发出,整个甘露殿霎时灯火通明。
约莫小半个时辰,党项、吐谷浑使者衣衫不整的被提溜进了偏殿。
俩人脸上皆挂着惊惧之色,还以为李世民要处决了他们。
虽说两国正在交战,但自古以来就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
这个来使,可不止是阵前对话的使者,还有两国未交战前,就驻留在对方国家的使者。
嗯,就大唐鸿胪寺,每个小院每个房间都代表了一个国家。
门前挂着的木牌上,会写这个国家的名字。
平时若要召见谁,翻牌子即可。
只是以往的召见,大唐还是很客套的,今日这般粗鲁,让两国使者萌生一种故乡的味道。
不妙,着实不妙。
少倾后,李世民披着便衣迈步进殿,冰冷的脸色更是让俩人心中突突。
观其神色,这是党项(吐谷浑)灭了?
两名使者腿肚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岷州一战,太子遇险。”
“朕要尔等去信故国,不得伤太子一分。”
这时,李世民低沉的声音响起,也让两名低头跪拜的使者眼睛轱辘转个不停。
这般直接倒不是李世民故意暴露底细任人宰割,只是时间紧迫,而且也不一定能瞒得住。
若是忽略他俩失败了,那才丢尽大唐脸面。
而且话说回来,李世民打心底里厌恶这些蛮夷之人。
他们有着狗一般的嗅觉,也有着狐狸般的狡猾,有着野狼般的凶狠,也有猴子般的逃命速度。
但唯独没有智慧与骨气。
你揍他,他立马跪在地上认你做爹。
不揍他,转身就带着人来劫掠边境。
杀之不绝,赶之不尽。
哪怕与大唐交好的长远利益更大,也敌不过从他们门前经过的商队。
哪怕大唐数十万将士陈兵边境,也敌不过秋收时麦田里那一抹金黄。
就同现在,这两名使者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是的,他跪得干脆,但站起来更干脆,脸上从来看不见尴尬二字。
“不知天可汗愿意用什么来交换贵国的太子殿下。”
吐谷浑使者率先开口,党项使者点头应和。
至于客套,不存在的。
李世民凝眉道:“大唐撤军,三年内不讨伐尔等,和亲继续。”
“这不行。”党项使者不乐意了,一脸不屑道:“大唐进攻党项,结果连太子都陷入险境,明显就是打不过我们,这个条件不算输。”
吐谷浑使者亦是点头,神情逐渐牛逼起来。
这种变脸,也是他们的传统了。
直面老虎时,怂的一匹。
但若老虎被束缚了手脚,那就会化身豺狼拼了命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李世民懒得在意俩人态度变化,冷声道:“那尔等想要什么?”
党项使者一脸垂涎,先开口道:“我们也要和亲,要公主。”
吐谷浑使者则是纠结了良久,刚开始是吐谷浑有求与大唐所以求娶一位公主,现在是大唐有求与吐谷浑,那么......
“我们要娶两位公主。”吐谷浑使者言辞凿凿道。
“那我们还要银钱。”党项使者觉得自己要少了,又补充道。
“想我大唐赔款?”李世民微怔半晌,讥讽道:“那还想不想要割地啊?”
“要的要的。”党项使者满脸喜色。
吐谷浑使者则嫌弃的看了同伴一眼,悄然后退一步。
这傻子,还想大唐赔款割地,做梦呢?
“哈哈......哈哈。”
李世民被俩人无耻的模样整笑了,以往只知他们人野,没想到心更野。
重拍书案,大怒道:“朕看你这是想死。”
但这一次,两名使者毫无惧色。
.
寅时二刻(4点30分)
要塞外,尸横遍野。
大唐将士分散与战场各处,追杀寥寥无几的党项人。
这便是夜战的恐怖之处。
许多人觉得就算有夜盲症,十米看不清楚,难道五米还看不清吗?
确实看的清,但那是站在个人角度上来看。
若是需要通观全局的将领呢?
数千人的大规模战斗,如何知道战局究竟是好是坏?
这五六千党项勇士,并不是没有将领统帅,但结局是当他发现情况确实不利时,党项勇士近乎全部阵亡。
而阵亡的党项勇士,到死都认为胜利属于他们。
唯独能当个明白鬼的,只有党项的主帅。
战场被切割开,将令无法传递。
本以为是党项勇士四散追击唐军,结果追着追着唐军都站在自己面前了,党项勇士没了.....
这特么就离谱。
党项将令愤恨的看着李承乾,伸手在脖子处用力一抹,以作恐吓。
迎接他的,是刘仁轨挥出的利剑。
“禀殿下,五千余党项士兵皆以伏诛。”刘仁轨喘着粗气,神色疲倦但双目有神,痛快笑道:“不知天亮后,党项王收到这份大礼是何感想。”
“大礼?”
李承乾喃喃自语,这可算不上啊。
107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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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神兵天降
要塞外,斜坡处。
就在李承乾与刘仁轨商谈之时,遥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
“遗爱回来了?”程处默包扎着身上的伤口,随口问道。
“肯定是他。”秦怀道点点头,转而看向李承乾问道:“乾儿哥,你到底让遗爱去干啥了?”
这个问题引起了众人注意,连刘仁轨都竖起了耳朵。
昨日下午,在李承乾进入甬道一刻钟后,竟然直接冒险让房遗爱率领数十骑兵远去。
这消息刘仁轨刚得知时可谓惊出一身冷汗。
骑兵呐,那是在甬道压力过大时给予帮助的唯一援兵。
结果让殿下派了出去,而消息没有透露丝毫。
若在那时甬道出现问题,可就真是绝境了。
殿下狠起来,这般恐怖?
见众人望了过来,李承乾笑了笑没有答话,反而转头看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
他也很好奇,来的究竟会是多少人。
自从发现刘仁轨无法处理战局,他决定亲自接管之后,便刻意隔断后世见识对他的影响,全身心代入李承乾这个身份来思考问题。
李靖得知了消息,会怎么做?
援兵必然会有,而李承乾也知道岷州城现在还有两千战马。
那么由此可得,这两千骑兵会在最短时间内到达战场。
然后呢?
两千骑兵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哪怕加上要塞内外的两千人也只能自保,而且还有被敌人分别击溃的可能性。
以大唐军神对战争的掌握程度,不可能不知晓这样并不稳妥。
所以,李靖大概率还会派遣部分将士轻装简行。
毕竟站在李靖的视角来看,自己死守甬道多半会失败,能坚持到骑兵前来已然难得。
待自己与骑兵汇合后,最好是另寻一处防守,等新一轮的援兵到来,这样才能真正安全。
骑兵一日,急行军两日。
最后再是大部队带着辎重前来。
已知路程距离,又知骑兵与步兵的速度,李承乾通过简单的方程算出了一个惊喜大礼包。
派遣房遗爱带着两千战马往回走,遇见骑兵时,让他们下马步行,而后再带着拢共四千战马一路返程,直到遇见第二波援兵。
如此一来,第一波援兵会延迟到场,但大大提高了第二波援兵的速度。
是以,原本应该在子时就到的援兵,到现在才听见声音。
两千骑兵转步兵的将士肯定能到,就是不知那四千战马能搭载多少将士来。
如果能有四千人......
那这份大礼,拓跋赤辞是不吃也得吃了。
“咦,刚不还有一丢丢马蹄声么,怎么现在没了?”沉默中,尉迟宝琳突然疑惑道。
“对啊,遗爱跑偏了?”程处默亦是出声。
“哈。”李承乾摇头失笑,道:“这倒没有,声音消失说明他们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前方厚重的阴影突然动了起来。
随后,愈来愈近。
哦,下马步行了啊。
众二代这才明白,随即笑着迎了上去。
只是,笑着笑着就......凝固了。
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六千人。
整整六千大唐将士,如同钢铁森林般矗立在黑影中。
明光甲叶间闪烁的阵阵寒芒,给人嗜血般恐怖感受。
“殿殿殿殿下,怎地这么多人?”刘仁轨舌头打结,不可置信。
“这一波啊,这一波我管它叫神兵天降。”李承乾咧开嘴角,畅快的大笑起来。
李靖,没让他失望。
有了这六千人的加入,那就是接近八千大唐将士。
这一次,兵指要塞内部。
这样的结论,出现所有人的心中。
刘仁轨、秦怀道、程处默、尉迟宝琳、张三、房遗爱,就连赶来支援的赵副将与李副将二人也忍不住咂舌。
当真是天赐良机啊。
天色还未亮起,城门处因为不时有将士添加柴火,火焰依旧雄雄燃烧。
眼前的数千骑兵,就不再是骑兵,而是奇兵了。
太子殿下,当真完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八千将士分为八营,第一营去换上党项人的衣物。”
“其余七营就地休息,检查各自刀剑盔甲。”
“半个时辰后,咱们发起总攻。”
李承乾神情振奋,对着面前将领安排事务,末了又加了句:“分出百人,带着四千战马去寻李靖大总管。”
“是!”众人小声领命。
不过声音虽小,但抑不住其中酝酿极致的战意。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包括一天一夜未曾好好睡过的两千探马。
他们身体虽然依旧疲惫,不曾恢复多少,但内心的火焰却如同烈日。
最终一战,必须参加。
待快速分配好八个营后,众多将士纷纷就地躺下,强迫自己静心休息,力求恢复更多体力。
唯独,只有两人面色有些为难。
他俩在帮助众二代整理好军队,又各自领下一营将领的职位后,才慢悠悠的晃到李承乾面前,用一种极其虚假的语气说道:
“殿下,大总管吩咐咱寻到您后,就在外围找个地点坚守呢。”
“是啊殿下,这这.......这发起总攻,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看着俩人拙劣的表演,李承乾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是李靖手下的副将,违背将令肯定有所负担。
这个时候,怕是除了自己也没有为他俩背锅的人了。
李承乾明白这点,倒也不想为难他们。
无非就是一个理由的事,无论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还是自家老爹的密旨‘便宜行事’都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正当李承乾轻咳一声准备开口时......
赵副将一拍大腿,惊讶道:“殿下说得对啊,若是如此,那末将只能先行听从殿下命令了。”
钱副将明显慢了一秒,但很快反应过来,大喜道:“是极是极,殿下此计甚妙,末将愿为殿下手中一把尖刀,指哪打哪。”
李承乾:???
好家伙,这是害怕捞不着功勋吧。
没好气白了俩人一眼,李承乾还是让小安子从兜里掏出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密旨,算给俩人定了心。
此举,又引发俩人一阵吹捧。
...
寅时末。
李承乾见一营将士已全部换好衣物,随即目视要塞,手指城门。
轻声道:“出发。”
第一百一十章 等不及了
党项要塞。
趁着黑夜掩护,八千大唐将士堂而皇之的走向城门。
而要塞上方的党项士兵也只能依稀看见下方大面积黑影在移动,具体人数压根看不出来。
于是乎,一营将士率先进了甬道。
拿起长枪明目张胆的捅着燃烧的木材,部分了解党项人习惯的岷州将士,口中还发出他们特有的怪叫。
火焰对面的党项族人也不觉有异,透过变小的火焰发现对方衣着后,不少人更是主动在另一侧帮忙巴拉起火焰堆来。
直至最后,火焰熄灭。
——浓烟升起。
一营将士摇着头走向浓烟深处的人群,含泪收下人头。
变故......
没有变故了。
一个时辰后,八千唐军已全部处于要塞内部,包围了最大的一座房屋。
党项王府。
虽然周边还有不少小规模的战斗,但也都不值一提。
党项王拓跋赤辞一脸懵逼的被将士拖到李承乾面前,迎接他的第一句话,是......
“你家茅房在哪?孤憋不住了。”
拓跋赤辞满脸悲愤的,亲自将李承乾领了过去。
同时,还一边臭骂着身旁的妻妾:“怎么这么愚蠢,快去帮忙扶着啊。”
“诶,这大可不必。”李承乾挥挥手,不带走一人。
.
片刻后,房屋大厅。
一个被拓跋赤辞称为天神殿的地方。
李承乾有些嫌弃了扒开味道奇特的坐垫,直接盘坐在石凳上,看向跪在地上的拓跋赤辞一大家子和慕容顺,开口问道:
“唠唠吧,你是咋想的,居然就住在要塞后面。”
对此,李承乾还真是挺好奇的。
本以为进了要塞之后还得大战一场,没想到刚走几步就听将士禀报,说发现了党项王的府邸。
放着深处地势宽阔的盆地不住,非要住在要塞口......
好家伙,党项版的天子守国门?
拓跋赤辞没想到李承乾第一问题竟是这个,懵了半晌才回道:“天神都住在天上,我身为党项的王,自然也应该住在地势最高的地方。”
很好,很合理。
李承乾对拓跋赤辞表示理解,又转头看向慕容顺,问道:“你来这又是为何?”
慕容顺脸上带着不忿,道:“这位将军......”
“将什么军。”刘仁轨一巴掌呼在其后脑上,正色道:“此乃我大唐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别说是慕容顺,就连拓跋赤辞也傻眼了。
俩人本以为来者只是李靖某个副将,没想到竟然是大唐的太子殿下。
多么强大的大唐啊,皇帝在他们心中堪比祭拜的神灵。
太子殿下,活生生的神子啊。
这一瞬间中,拓跋赤辞脑中闪过的是,神也要撒尿?
慕容顺亦是脸色巨变,支吾许久才道:“我......我是来这做客的,我不是党项人”。
“做客的?”李承乾嗤笑一声,道:“谁家做客要带两万骑兵?”
慕容顺脸色再变,干涩道:“我真是来做客的,不知那骑兵的事儿。”
现在大唐讨伐党项,他可怕李承乾一怒之下把他一起砍了,连忙撇清关系。
李承乾目光似笑非笑,和蔼道:“希望你没有骗孤,否则按律直接砍了。”
慕容顺猛地点头,道:“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好。”李承乾微微一笑,又道:“外面那两万骑兵还想冲锋呢,你陪着钱副将去把他们收编了,让他们下马自缚双手,可以做到吗?”
慕容复纠结半晌,最终脸色灰败的点头同意。
接下来的一整日,除了一百百骑与四百出头的青壮守在府邸,其余八营将士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把数万党项士兵与两万吐谷浑骑兵全部收降。
至于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李承乾大致也能猜到。
党项王变成某州刺史,两万骑兵也得收归大唐当作奴婢。
而战马......李承乾履行了他的承诺。
最先跟随他出动的两千将士,虽然只剩一千五百余人,那也是人手一匹。
.
是夜。
正当李承乾准备休息时,小安子却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拓跋赤辞求见。”
嗯?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屋内外遍布守卫,李承乾也不怕他搞什么幺蛾子,直言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数名青壮带着拓跋赤辞走进小院,身后还跟着数十名衣着露骨的女子。
“你来做什么?”李承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出声问道。
拓跋赤辞一脸讨好,指着身后女子道:“殿下,她们都是我的妻妾,现在我被您打败了,她们就都是您的。”
李承乾头顶冒出三个问号,忍不住问道:“你说啥,再说一遍?”
拓跋赤辞愣了愣,十分严肃道:“她们都是我的妻妾,现在按理都是您的了,今晚可以让她们一起服侍您。”
说到这,拓跋赤辞眼中透着一丝不舍,但还是干脆道:“胜者为王,就该享用一切东西。”
“对了殿下,这个跳舞最棒,那个会点诗才,还有那个......”
“等等......”李承乾抬手打断,道:“孤不是说这个。”
“哦?”
拓跋赤辞眼睛一亮,当即又指着另几位女子道:“那我知道了,这个叫声最好听,那个特别紧,还有那个......感觉最为奇特。”
‘咕咚’
四周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恰好掩盖住了李承乾上下浮动的喉结。
不是李承乾好色,是男儿本色啊。
更何况,还有拓跋赤辞那充满画面感的介绍。
但就算李承乾再色,也不至于捡拓跋赤辞的鞋穿,当即出声道:
“你把孤当成什么人了?”
“孤不在意什么水不水......啊,不在意女人不女人的。”
“孤要的是你们都给我安分点,明白吗?”
“别特么一天天给我搞东搞西的,都滚回去。”
说完,李承乾微微躬着身子,一溜烟钻进了内屋。
拓跋赤辞有些难过的站在原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输给大唐太子不仅不觉得丢人,反而有种荣幸的感觉。
送妻妾,更像是部落中王位交接的仪式。
只是李承乾不要,这让拓跋赤辞纠结了几分,最终又带着美妾去寻另外几位二代们。
不过二代们不算正面击败他的,所以只能送妾,不能送妻。
拓跋赤辞表示自己有所坚持。
.
深夜。
府邸中数个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声,让李承乾彻底失眠。
更悲伤的是,他竟然轻而易举的从这些叫声中把人物给对上号了。
哪个是叫声最好听的,哪个是特别紧的,哪个是感觉最奇特的......
香菇,蓝瘦!
回去必须安排青楼考察,它等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兵法?
次日清晨。
李承乾睁开漆黑的眼睛,满身疲惫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知道昨晚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嗯......程处默,尉迟宝琳,秦怀道,长孙冲,房遗爱。
由高到低,懂的都懂。
随意的洗漱一番后,李承乾刚跨出院门,便见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口,宛如劲松。
他是李靖,时年64岁。
“李师几时来的,何不进屋落座。”
李承乾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前迎接。
至于为何在此处称李靖为李师,还是因为他曾在李靖那修习过几日兵法。
“殿下,李相公昨夜卯初就到了,在殿下门口站了一宿。”小安子赶在李承乾迈步前低声提醒。
李靖给自己看门?
李承乾眼球差点鼓囊出来,顿时躬身谢道:“让李师守候,是学生无礼了。”
李靖转过身,淡笑道:“臣要真有殿下这样的学生,那才是三生有幸啊。”
而后,李承乾将李靖引入屋内落座,又吩咐小安子送来羊奶。
略微沉默后,李靖忍不住感叹道:“最初臣得知殿下冒险开战是极为愤怒的,推演的结果也是九死一生,没曾想真让殿下给做到了。”
“李师谬赞了。”李承乾拱手,笑得极为腼腆。
“哪是谬赞啊。”李靖佯装不满,道:“见识胆略,兵法谋划缺一不可,哪怕换臣亲自指挥也不能做到这一步。”
六百人堵门,战损接近二百人。
千余骑兵突击,战损亦是不到三百。
之后大军汇合一处,进入要塞内部后又没发生大规模战斗。
这意味着什么?
区区两千或者说八千人不到,攻破了有着数万守军的天堑要塞。
虽说党项人依靠山脉修建的要塞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完全没有把纵深拉长修建更多的防御关卡,但那二十米高的城墙却做不得假。
这是一场以少胜多,以弱克强的典型战例。
必然会被载入史册,让后人铭记。
这一点,李靖毫不怀疑。
“殿下,可否告知这场战争使用了何种兵法?”李靖拱手请教。
兵法?
这个问题让李承乾一愣,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刚开始就是炸掉城门,借助城门死守甬道。”
李靖眉头一挑,随口道:“反客为主和以敌之盾御敌之矛。”
李承乾:???
好家伙,我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又道:“后来发现甬道出了问题,便假借骑兵冲锋解围,探清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靖抚须,大笑道:“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
李承乾思索片刻,接着道:“在后来,就是我亲入甬道,让遗爱带走战马去寻援兵。”
李靖倒吸一口凉气,每次听到这都忍不住后怕。
但嘴里果断说道:“破釜沉舟。”
“接着便是借助敌人火箭引燃城门?”
“诸葛在世,殿下大才。”
“后来甬道将士点燃衣物出城门原地坚守,与援兵合围党项士兵?”
“示敌以弱。”
“再后来就是六千援兵皆到?”
“瞒天过海。”
“一营乔装灭火入城。”
“借尸还魂。”
“最后就是运气好,本是寻找适合作战的地点,结果寻到了党项王。”
“擒贼擒王。”
这一问一答,双方急速完成。
甚至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老师在考较学生一般。
只是看俩人的面色,却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被考较的李靖眼睛越来越亮,一张老脸激动的通红。
而出题的李承乾则是一脸懵逼。
毕竟照李靖这么说,三十六计是不是就差走为上计了?
古人,脑补能力这么强?
“殿下,臣有两点不曾想明白。”
这时,李靖眉头微皱,发问道:“其一,若敌人不使用火攻呢?其二,殿下又是如何算到臣派遣了两营援兵,又是如何算到他们可以同时在天亮前抵达战场?”
李承乾回道:“甬道狭而长,最怕火攻,而我又一直让将士把甬道内尸体清理出去,营造一种害怕火攻的心理暗示。”
“当然,如果他们这还想不到,我也会安排将士不小心说漏嘴去提醒他们。”
“至于李师的第二个问题,靠的是小学数学。”
李靖偏头,讶然道:“何为......小学数学?”
“啊这。”李承乾摸了摸鼻头,道:“古籍记载,可惜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李靖恍然,交谈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后,李承乾想到自己承诺给予将士战马的问题,随即给李靖提了一句并道明原因。
对此李靖倒也没有多说,只是点头应承下来。
虽说战利品应当上缴朝廷,但以殿下那时的情况许诺一些钱财激发士气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堂堂太子,金口玉言,不至于因千余战马受损。
是的,在李靖看见那两万匹整整齐齐的战马时,整个人激动到颤抖。
殿下这不仅是获得了一场大胜,收获更是足以提高大唐两成战力。
哪怕以后再攻打草原民族时,也不会因为战马而发愁。
比如.....吐谷浑。
不过说到吐谷浑,李承乾突然想起了那日的朝堂论辩——和亲。
也是这场战争的半个起因,就是不知现在朝堂诸公还支持和亲与否?
这个问题让李承乾着实有些拿捏不准,别看当初朝臣们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但他们的意思可是打下党项,兵临吐谷浑再来和亲。
仗都打了,还和亲,那不是白打了?
念及于此,李承乾心中又升起一个新的想法,斟酌道:“李师,咱接着是不是要兵临吐谷浑了?”
李靖点头道:“待整理好党项事宜,留下万人将其押送回岷州城,咱就出兵。”
李承乾又道:“那日李师在朝堂所言,若有数千骑兵,可叫大唐威名响彻草原,是真是假?”
李靖自信十足道:“当然是真,但臣指的是真正的战马。”
真正的战马......
李承乾明白李靖所言,于是抬手遥指要塞马场,道:“若李师带着那些战马,可能与吐谷浑一战?”
此言一出,李靖拍手大笑起来,老脸上满是无奈。
“殿下,打得过,但不能打。”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迟早要完
李靖走了。
是离开,不是去世。
但因为他被李承乾拉着硬聊了近三个时辰,从脸色上来看也没多大区别。
而李承乾在送走李靖后,却是陷入了沉思。
这两三个时辰,李靖讲了许多,不止是为何不能打吐谷浑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全面给自己讲解了大唐的内外局势。
这与他在史书上看见的,更加深入一点。
大唐被万国共尊为天朝上国,大唐天子也贵为天可汗。
这不仅仅是荣誉,还是枷锁。
若把目光拉高来看,大唐周边数百个国家组成了一个大部落,大唐就是部落的首领酋长。
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就随意讨伐部落中的小团体,则无法服众从而引起他们联合反抗。
要知道原本这群国家就把大唐作为最大敌人,只是相互之间也多有牵扯而已。
所以这种情况下,大唐如何能落人口舌。
至于说不要这天朝上国的称号,不要这天可汗的称号。
不是不行,但后果呢?
原本吐谷浑之流想侵犯边关,还只能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占点便宜就跑,但经此一事,那别人完全可以大举犯边,明目张胆的骚扰劫掠。
你能灭一国,还能把周边全灭了?
就算大唐财力负担的起,将士也骁勇善战,轻而易举就把数百个国家给犁上一遍。
然后呢?
你还能治理那么大的地方吗?
唐朝有着比后世还大的疆域面积,人口却没有十三点九亿啊。
连零头的半数都没有!
所以打完一遍后,只能把大片土地遗留在那里,很快被更北更西边的人族占领。
周而复始。
至于说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总能遇见愿意和平发展的国家。
如果这么想,就只能说太天真了。
吐谷浑、党项,哪怕占地面积更大的突厥,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想打架,完全是活不下去了。
天一冷,不行。
天一热,也不行。
这气候变幻过大,都能为草原游牧民族带去巨大的损失。
不去富庶的大唐打打秋风,全族都有灭顶之灾。
是以,大唐能用绝对的实力压服众国,让他们口头上称为天可汗,已是非常不易的事情。
甚至说句难听点的话,偷摸着劫掠比光明正大的来劫掠,损害总要小一些。
而以上还是李承乾所认为最理想的状态,实际上还更难把控。
那就是天下姓李,但李姓并不能代表全天下。
抛开五姓七望不谈,就单说朝堂上的各位重臣。
比如各大武将多戍卫边境,全家族都生存在那,朝廷想发兵干与之接壤的国家,那武将是应还是不应?
能一次打下也就罢了,若是打不下,朝堂军队拍拍屁股走了,那边境还不是武将自己来守着。
就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国内文臣武将乃至百姓都不想打仗。
发展自身与安稳生活,才是朝堂与百姓的想法。
“难怪历史上李世民一直想走分封这条路,把刺史弄成世袭制。”
“搞半天就是公家受损别人不在意,李世民干脆令其私有化。”
李承乾撇嘴嘀咕,有些烦躁。
归根结底还是大唐人口不多,国内生产力不高的缘故。
若是整合好国内资源,大力发展几年,搞搞殖民地还是有些希望。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打仗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李承乾明白了朝廷的难处,也不会揪着这一点不放。
毕竟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就算不和亲,咱也没必要非得灭了人家啊。”李承乾感叹了一句,随口问道:“小安子,你说是吧。”
小安子眼里放光道:“殿下仁慈。”
“嗯。”李承乾矜持的点头赞同。
不知是不是彻底绝了灭亡吐谷浑的心思,他发现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不少解决和亲的办法。
比如嫁出去不行,可以娶回来嘛。
大唐这么富庶,生活这般美妙。
娶吐谷浑女子那是尽人道主义啊,三观方面绝对没得说。
就是这五官......
达标自己娶,不达标让青雀娶。
不过光是这样也不行,这个时代女子地位过于低下,吐谷浑娶大唐公主他心中有底,大唐娶吐谷浑公主可能他们更不当回事。
毕竟大唐公主好歹是大唐天子女儿,但自家公主对于他们来讲不值几枚铜板。
李承乾很贴心的为吐谷浑着想。
如此,还得把目光放在男同袍身上了。
李承乾沉思片刻,有了主意,开口道:“小安子,去把慕容顺叫过来。”
小安子躬身而去。
李承乾则坐在板凳上细细琢磨。
他想的办法很简单,入乡随俗。
在古代有一项关系甚至比夫妻还要亲近,那就是师徒。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不是说着玩玩的。
若是自己把慕容顺收做徒弟,那至少算是半个自家人。
自家人了还和亲,那......不成体统。
“这个不错啊,直接杜绝嫁公主的悲哀和娶公主的风险。”李承乾眯着眼自语。
至于慕容顺愿不愿意,呵!
.
很快,慕容顺在小安子的带领下走进小院。
毕竟是对大唐贡献卓越的党项‘客人’,李承乾也没有虐待于他,只要不搞事就好吃好喝住着。
“顺,见过殿下。”慕容顺躬身行礼。
“嗯,过来坐,不用这么客套。”李承乾招招手,表情逐渐慈祥。
慕容顺点头应下,寻了一处盘坐。
李承乾则笑眯眯的说道:“孤记得伏允可汗有两个儿子吧。”
慕容顺一怔,面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客观来讲伏允儿女众多,但重要的只有两人。
其一是嫡长子慕容顺,其二是嫡次子延芒结波。
而较为关键的是,因为隋末与吐谷浑干了几仗,双方互有胜负,于是隋朝把光化公主嫁给当时的吐谷浑王世伏,而世伏又让侄子慕容顺去做了质子。
结果后来吐谷浑王世伏去世,伏允上位,按照风俗伏允又娶了光化公主,彻底掌控了吐谷浑。
当上了可汗的伏允为了国家安定,自然也需要尽快定下太子人选,而当时嫡长子远在隋朝,与他相见甚少,他就把次子延芒结波立为了太子。
这就导致隋朝覆灭后归国的嫡长子慕容顺,地位尴尬无比。
所以和亲的对象,是吐谷浑太子。
换言之,慕容顺......迟早要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滚回来
小院中。
慕容顺摸不透李承乾话中深意,只能拱手请教。
李承乾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道:“孤第一次听闻此事便觉惊异,自古以来便有立长不立幼的古训,伏允可汗此事办得不妥。”
慕容顺面色微变,闭口不答。
李承乾又道:“这次和亲你知道吗?”
慕容顺微微摇头,回道:“不甚了解。”
不了解?
不了解好啊。
李承乾以手掩面,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孤甚是痛心啊。”
“犹记那日,孤正与李靖李师手谈兵法,忽闻下人传信,说吐谷浑欲向我大唐求亲。”
“你知道的,和亲这事历来是两国友好邦交的重要标志,孤初闻不甚欢喜,这将为唐吐两国边疆带来安稳。”
“于是,孤当即上书阿耶,大力赞同此事。”
“但万万没想到啊,阿耶竟说和亲之人乃吐谷浑太子,而非嫡长子慕容顺。”
“孤震惊,孤错愕,孤愤怒,孤不允许发生这种错乱纲常之事。”
“所以孤当即表示要大破党项,兵临吐谷浑,逼迫伏允可汗更改命令。”
“现在,你明白了吗?”
慕容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多次,小心翼翼说道:“殿下,您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李承乾:???
特么不是你说的不甚了解?
搞半天你知道前因后果那摇什么头......
李承乾气得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了,又没好气盯了他一眼,道:“这就是孤对你的考验,看你能否识破真话假话,现在你过关了,孤准备收你为徒,你有意见没?”
收徒?
慕容顺神色呆滞,完全没想到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
三息后,他开始疯狂摇头。
若换个别的人,也许拜大唐太子为师那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他是谁?
怎么说也是吐谷浑可汗的嫡长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吐谷浑的影响。
这边刚拜了李承乾为师,那边天可汗写信称呼自家老爹为侄儿怎么办?
不能够,绝对不能够。
慕容顺头摇的坚定,让李承乾脸色难看不少。
“你可知你现在的处境?”
慕容顺继续摇头,道:“殿下,顺确实怕死,但更怕成为吐谷浑的罪人。”
“呵,你对吐谷浑倒是忠心,但吐谷浑是怎么对你的?”李承乾冷笑一声,质问道:“你现在的情况就是生不如死,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伏允不管你,你亲弟弟又把你防的紧,下面臣子们对你也是视若无睹。”
“甚至部分极端点的,为了讨好你弟弟故意坑害你吧。”
这些并不是李承乾胡说,而是慕容顺确实过得十分艰难,包括后面他得到大唐支持,杀了叛臣自立为可汗都不能服众,反而被部下给杀害了。
而被说中心事的慕容顺显得有些悲伤,但依然坚持着没有开口。
这让李承乾不得不暴露本性,恶意满满道:“现在孤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拜孤为师,一切好说,甚至以后还能为你夺回可汗之位。”
“第二,让伏允拿几千匹战马把你赎回去,不过回去之前孤还是要对你实施点小惩罚,比如喂你吃点春药丢到猪圈里去。”
“至于吐谷浑知道了此事怎么做,那孤就不管了。”
“对了,你只有半日时间,今夜子时前不做出决定,孤就当你选了第二条。”
说完,李承乾直接让青壮把陷入呆滞的慕容顺丢出小院。
最后慕容顺到底会怎么选,他用屁股都能想得到。
一个没有历史、没有精神支柱、没有道德习俗的国家......
谈什么坚持?聊什么贞操?
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都没坚持下来,小小吐谷浑,可笑可笑。
“小安子,叫拓跋赤辞安排些侍女过来,我浑身酸痛。”李承乾扭着腰,吩咐道。
“殿下,奴婢也能按。”小安子嘟着嘴道。
“那能一样吗?”李承乾白了眼小安子,转头休息起来。
不一会儿,数十名侍女涌进小院。
李承乾所随意挑选了几个,又让其他人回去。
这时,小安子突然拿着一封信件走了过来。
“殿下,陛下有旨。”
有旨?
又有啥事儿?
李承乾挥手示意侍女退后,随即接过信件撕开火漆。
——滚回来。
嗯?
这么言简意赅?
微微撇了撇嘴,李承乾还是吩咐道:“小安子准备收拾收拾,通知青壮们,明日回长安。”
党项破了,慕容顺也是案板上的肉,和亲一事必然黄掉。
青壮们的锻炼也完全超出预想程度,此行算是功德圆满,他自然也没了待在这丛林中的欲望。
天热,无冰,蚊虫还多,远不如家里的婉儿来得甜。
.
与此同时。
李靖也接到了来自李世民的密信。
信件中一共提了三件事。
第一,全力救回太子。
第二,大唐同意与吐谷浑、党项和亲结盟。
第三,诛杀刘仁轨。
这三件事,看得李靖眉头直皱。
就怎么说呢......
放在昨天可能没什么问题,但今天才到,总有种更加棘手的感觉。
第一点可以忽略,但第二点就有一定的问题了。
局势彻底变化,党项已经全部投降。
大唐公主嫁给党项王可以,但一州刺史明显差了不少档次。
至于第三点就更麻烦了。
刘仁轨还是有才华的,就是胆子大了点,做人做事太过傲气。
若太子真因为他的计策出现问题,那诛杀他肯定一点毛病没有。
但就现在这般情况,过就算有,但功劳也不小。
所以照办不成,但抗旨也不合适。
李靖思索片刻,只能拿着信去找李承乾了。
毕竟没记错,殿下那有封便宜行事的密旨。
嗯,足以抵消。
于是,一刻钟后。
李靖将信件摊平,放在李承乾面前。
李承乾则看看信件,又抬头看看李靖,随后招来小安子,拿出了李世民密旨将其覆盖在信件之上。
至此,两人皆大欢喜。
“李师,明日我便启程回长安了。”
李靖临走前,李承乾将消息告知于他。
李靖则大笑着表示理解。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虎营
小院中。
李承乾身旁或站或蹲着八名衣着凉爽的侍女。
一个按头、一个按肩,两个按手、两个按腿还有两个扇风的。
只是,他的目光却穿过那片片白腻停留在密旨上。
便宜行事,当真是好使啊。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有效期这一说法。
若是不还,是不是就代表着一直有用?
这一刻,心有贪念。
.
随后,时间来到子初三刻。
慕容顺卡在了最后时间节点,一脸扭捏的进了李承乾房间。
甫一进门,便看见李承乾端坐在香案前,其后是摆放整整齐齐的香蜡,最后则是挂在房梁上的一幅字。
——马赛克。
一瞬间,慕容顺心中升起被拿捏到死的屈辱感和一丝淡淡的刺激感。
他开口道:“殿下,顺来了。”
“嗯,有何事?”李承乾明知故问。
慕容顺憋了良久,悲愤道:“顺来拜师。”
“拜师?”
李承乾嫌弃道:“你这表情可不像拜师,更像是拜祭。”
慕容顺闻言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内心屈辱更甚,但莫名感觉爽感更足。
“对,笑起来,要笑的自然,不要搞得像被强迫一样。”李承乾指点着慕容顺的表情。
他倒不是为了打击人而打击人,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
下马威。
不摧毁慕容顺的骄傲,以后教导起来那可太费劲了。
数息后,侍立一旁的小安子递上香烛。
慕容顺接过对着字拜了一遍,插上后又对着李承乾行了三叩之礼。
待一套流程走完,慕容顺已然看开了。
笑也笑了,拜也拜了,事已成定局。
“师......师父,敢问祖师......”慕容顺支吾道。
“嗯,祖师名讳马赛克,是文明的奠基人,是文明的里程碑。”李承乾随口回应。
古代拜师都要先拜行业祖师,表达对行业的敬重。
这是规矩。
但天有不测风云,声有抑扬顿挫。
伴随着隔壁房间内那令人头大的叫声,李承乾脑海中暂时也没了别的行业。
这是命数。
“行了,既然拜完了那为师就要休息了,徒儿去外面候着吧。”
李承乾摆手赶人,慕容顺躬身告退。
一夜无话。
.
次日。
李承乾向李靖告别,但被李靖神神秘秘的拉到了党项校场。
此地,站着数万大唐将士与党项土著。
他们皆以一种狂热的目光看向李承乾。
“殿下。”
李靖一声嘶吼,当先抱拳弯腰。
“殿下!”
“殿下!”
“殿下!”
数万将士齐吼,声音层层叠叠,响彻云霄。
抱拳弯腰间甲页碰撞,发出阵阵铿锵之声,凝聚出浓厚的肃杀之气。
靠外围的党项土著更是四肢一软,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放眼望去,竟看不见一张正脸。
李承乾心潮澎湃,抽出佩剑横在额前,全力大喊道:
“大唐,无敌!”
李靖亦是跟腔:“大唐,无敌。”
数万将士抬头,面色赤红,嘶声力竭。
“大唐,无敌......无敌......”
‘吼......’
山间,似有虎啸应和。
许久之后,队伍中有四百余人迈步而出,引来众多将士羡慕的目光。
他们是......乾庄青壮。
他们是......太子亲兵。
他们笔直的站在数万将士前面,气势不输丝毫,眉目间尽是自豪骄傲。
看着这群逐渐成长起来的青壮,李承乾笑了。
他微微颔首,朗声道:“你们是大唐的好儿郎,没有让孤失望。”
“即日起,正式营更名为......白虎营。”
众青壮微怔片刻,随即大喜,举起手中兵器大声应是。
‘吼......’
这一次,山间虎啸更加明显。
“这些兵,不得了啊。”李靖突然感叹一句,又侧头问道:“就是他们和程咬金那匹夫比试?”
李承乾连忙点头,询问道:“以李师的眼光来看,白虎营可有胜算?”
李靖毫不犹豫道:“那得看你们怎么比了,若是个人勇武,白虎营完胜。”
这句话,让李承乾双眼骤然亮起。
怎么比?
那必须比个人勇武啊!
“李师,还请保密。”李承乾搓了搓手,低声道。
“噗嗤。”
李靖没忍住笑出声来,摇头无奈道:“殿下放心,臣肯定不会告诉宿国公。”
“多谢李师。”李承乾大喜,而后又支吾道:“李师,其实也许可能好像...你们不用去吐谷浑了。”
这是什么话?
李靖怔住,问道:“为何不用去了?”
李承乾摸了摸鼻头,道:“我把慕容顺收为徒弟了。”
???
慕容顺?
他不是吐谷浑皇子吗?
李靖自是知晓这个为大唐做出卓越贡献的年轻人,甚至还吩咐将士不要慢待了他。
怎地突然就变成殿下徒弟了?
而且......他爹咋办?
几乎一瞬间,李靖头里便冒出十万个问题,又在眨眼间明白了李承乾话中的含义。
都不说师徒关系算不算半个父子,单单辈分就差了一代啊。
这和亲,要么换人,要么没戏。
难怪殿下说不用再去吐谷浑了,原来事情竟然这般发展。
这个亏,吐谷浑是吃定了。
天佑大唐啊,后继有人。
太子殿下不仅有想法,也有决心有毅力,更有完成想法的手段。
李靖心中感叹,眼眶微微泛红道:“殿下文武双全,堪称大唐之幸。”
这番夸赞,倒让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师,我这也不大光彩......”
“光彩?哈哈。”李靖大笑,挥手道:“光彩有什么用?能让大唐更强更好吗?一个充满仁义道德的领袖,才是天下的灾难。”
这番话,让李承乾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更是让他想到了哪怕在后世亦是一样。
在你没有强大前,所有善良、真诚、直率都是缺点。
个人都是如此,那领袖呢?
你是希望有一个手段高超,纵横阴谋之间不伤分毫的人带领你,还是希望一个堂堂正正又处处受人欺负的君子带领你?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领袖是皇帝、是将领、是各地大臣。
而皇帝,不是人,是职位与责任。
只有结果是好的,那才是合格的领袖。
天下平定百姓安稳,是皇帝的责任。
大破敌军减少伤亡,是将领的责任。
有难能过有灾能救,是大臣的责任。
大唐的强大,就在于这一群领袖,哪怕牺牲小我也能担起责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分了
午时过后。
李承乾踏上了回程的路。
同行者是那群二代们,还有八百二十一名将士。
其中,青壮有四百二十人,阵亡八十人。
秦、程、尉迟等几家部曲共阵亡九十余人。
百骑阵亡十余人。
说实话,战损大大低于李承乾心中预料。
经过他仔细了解后,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就以青壮来说,阵亡的八十人有三十人都是在甬道第一波大战时牺牲。
而后刘仁轨不得不让老兵顶在正面,青壮负责举盾等侧面支援。
至于没有进入甬道在外围骑马支援的青壮,因为骑术较差,老兵都把他们保护在人群之中,紧张感虽然不变,但危险性确实少了许多。
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李承乾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估算一件事,同时也会在心中思考最坏结局的对策。
老兵保护新兵是美德,但也不能让新兵习惯了这点。
为此,李承乾让刘仁轨偷偷去引领新风气。
正式营可以在友军的裤裆下输出,但白虎营不行。
老刘欣然领命,并对殿下的远见深感敬佩。
回去的路途很是枯燥,依然是乘船走水路。
不过因为来时是逆流而上,回时是顺流而行,时间上要短不少。
三日...足以。
.
长安城。
一场党项的灭国战役在长安城中并没有引起什么浪花,多数百姓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事。
真正让他们感兴趣的,是......和亲。
大唐将与党项、吐谷浑两国同时和亲。
这个消息,几乎让所有百姓拍手称赞,都在畅想着未来更加平静安稳的生活。
唯独有些不和谐的地方,还在皇宫之内。
李世民今日没在甘露殿处理国事,反而在紫薇殿后寻了处凉亭歇息。
面前,则是站着他的两名女儿。
弘化公主与另一名适龄宗室女。
两名少女皆是十三四岁左右,模样娇小却自有气质,一双大眼满是喜悦的分享着什么。
只是,在李世民开口之后,俩女脸色霎时苍白,泪珠滚滚而下。
“阿耶,弘化不想离开阿耶。”弘化公主低声哀求。
她不愿嫁到吐谷浑,但她也不敢直接拒绝。
因为从小她们便知道自己的命运。
要么嫁给王公大臣之子,要么便是走上和亲之路。
而和亲,显然是条不归路。
“你是不愿离开阿耶,还是不愿嫁到吐谷浑娶?”李世民失笑道。
弘化公主沉默片刻,道:“都不愿。”
“这可由不得你们。”李世民摇摇头,叹道:“你们生于皇室,享受了荣华富贵,自然也有相应的责任。”
弘化公主紧抿嘴唇,眼泪更是连成一条线。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少有能会娘家看上一眼的,几乎从远嫁那一刻起,便是与亲人的永别。
更别提两国关系若是变化,和亲公主大多成为阶下囚,可谓凄惨无比。
良久之后,
弘化公主福身一礼,稚声凄凉泪眼婆娑:“阿耶,女儿嫁便是。”
“嗯。”
李世民轻轻颔首,侧头看向一旁。他内心也很无奈,贵为帝王亦有诸多不得已之事。
女儿远嫁吐谷浑,心中哀伤堪比白发人送黑发人。
“最多三年,阿耶定大破吐谷浑、党项,将你二人接回大唐。”李世民斩钉截铁。
“嗯,女儿相信阿耶。”弘化公主擦干眼泪,努力笑道。
随后,三人便在凉亭中低声交谈。
虽然每人脸上都挂着笑,但气氛却沉重又伤感。
直到两个时辰后,酉时整时。
来福快步靠近李世民低头细语一阵,让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弘化,你们俩在此玩乐吧,阿耶要回去处理政事了。”李世民笑着摸了摸弘化公主的额头,转身走出凉亭。
原本他陪伴子女的时间就极为稀少,若非这次弘化将要和亲,他也不会放着政事不管。
可谁知就是这样,麻烦也来了。
来自火药,也来自世家。
前日的军器监爆炸一事,惊动半个长安城。
哪怕朝廷顺势放出和亲之事来吸引火力,也无法阻挡其成为某些阴谋家的攻伐利器。
自今日开市起,便有‘得位不正,杀兄囚父’引发天怒的消息在市井中流传。
百骑抓了一批又一批,但难以寻到消息的源头。
多数百姓也不是想要伸张正义,就是单纯的吃瓜。
部分人则是典型性病态心理,上山的人看不起下山的神,他们会在暗地里嘲笑当皇帝也不怎么样,家里过得比自己都惨。
但无论怎么说,在有心人的挑动下,确确实实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陛下,照奴婢看,就该把他们都给砍了,那就老实了。”回甘露殿的路上,来福忿忿不平道。
作为皇帝,每日寅时起来,晚上子时后才能休息。
哪怕就如同今日,女儿将要和亲也只能抽出两个时辰来陪伴。
明明陛下一心为国,那群人怎么就如此狼心狗肺?
“他们急了。”李世民一声冷笑,面带不屑。
虽然古代没有舆论这个说法,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怎会不知。
百姓能有什么看法?
不识字、不读书,连人生道理都是一代代口耳相传。
对于他们来讲,能安稳活着,才是最大的看法。
真正在背后煽动这些流言的,只有世家。
至于原因,李世民更是心中有数。
无它,因为碰着他们根了。
贞观元年时,李世民便新设弘文馆,诏令在全国范围内收集图籍,弘文殿聚四部群书20余万卷。
再加上‘史馆’、‘司经局’、‘秘书省’和‘崇文馆’等,藏书质量与数目更是远远超过前代,史称‘群书大备’。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也罢了,一个喜欢搞收藏的皇帝也不碍事。
但谁知李世民又安排魏征、颜师古、孔颖达等人编纂数十部史书、新书,还把这些书籍作为国子监的教材让学生修习。
而问题就出现在这些新书之中,有大量的算学、律学等。
在世家看来,你搞收藏可以,大力发展科举我也不怕,但开新的科目......
那就是真过分了。
必须搞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方云动
甘露殿。
李世民端坐主位,听着李君羡的禀报。
总得来说,情况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敢怒不敢言说的就是这些世家,只能在边边角角挑些事情恶心人。
真正的麻烦,还是在朝堂之上。
若是这些流言真的引起大部分百姓不满,朝堂上某些大臣就坐不住了。
比如李孝恭,殷开山,柴绍,唐俭等李渊旧部。
事情闹大了,他们能不为李渊出出声吗?
而这些重臣一旦出声,哪怕摆明了就是客套一番演演戏,但下面不了解真相的官员却会对立起来。
人数不多,又足以造成政令迟缓。
“陛下,何不把爆炸原因公之于众?”禀报结束后,李君羡忍不住询问道。
“不值。”李世民淡淡的应了句,强调道:“火药一事百骑全盘接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此物的神妙。”
那日爆炸过后,他便对火药的重视程度上了无数个档次。
俨然将其当作军略重器,秘密掩藏起来。
是以,虽然有人在可以引导市井流言,但他压根没想过就这样把火药给彻底曝光出来。
无能者的哀嚎怒骂,何足道哉?
而李世民真正想用到的地方,还是在于他对女儿说的那句话。
‘三年内,必破党项、吐谷浑。’
不过虽然他对外界的流言毫不在意,但因为此事造成政令受阻,依旧让他深感愤怒。
就在方才,李世民更是看见了河间王李孝恭递上来的折子。
李孝恭在奏折中说自己美妾过多,近日里沉迷美色无法自拔,特上书请罪。
写得很简单,但其中含义却有另外一层。
那就是我来请罪了,并且理由已经为陛下想好。
那么显而易见的明日早朝,李孝恭多半要为太上皇发声。
这就是君臣默契。
李世民就是看得明白,所以才更觉烦躁。
“罢了,君羡你且去吧,火药一事切记安稳为主。”李世民摆手叹息,又转头看向来福道:“党项与吐谷浑使者如何了?”
来福憋笑道:“挨了一顿打,老实多了。”
“那就好。”李世民想起下午女儿那泪眼婆娑的小脸,喟然叹道:“晚点,再打一顿吧。”
来福欣然领命。
.
于此同时,李府。
李义府此时坐在书房,看见眼前的密信几乎陷入疯狂。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啊。
正想找个什么机会立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送上门来。
李靖出征党项,太子负责侦查一事,但不知为何太子竟然私自开战,让李靖暴怒,不得不连续派遣将士支援,甚至可能因此导致讨伐失败。
看着信中所写,李义府在联系今日朝廷传出的消息,整个事件顿时明了。
讨伐失败,所以才继续和亲啊。
如果自己趁着别人还不知道,先行一步把消息给暴露出来,那绝对是给太子的重大打击。
而且如此一来,也能防备他们隐瞒消息的可能性。
李义府眼中精光阵阵,开始思索到底该如何操作。
亲自上肯定是不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亲自上。
所以最好还是忽悠两个御史去揭发,反正他们一天天的就想搞些大事件出来。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得让越王殿下知道这是自己的功劳。
李义府皱眉片刻,随后直接铺开宣纸手书一封。
动用了不少于三十二种修辞手法,只求越王殿下参加明日早朝。
“去,现在把信送到越王府,态度一定要恭敬恭敬再恭敬,最好再给门侍塞点银钱,务必保证信能转交到越王殿下手中。”
李义府朝着管家吩咐,原本他也想亲自去,但眼下还得去找个御史忽悠,只得分开行动。
半个时辰后。
得到消息的李泰原本想直接把信丢进了水渠,但思索半天后又更改了主意。
大明宫住两月,禁足一月,他已经被憋坏了,远不如大兄随军出征来得爽快。
这李义府信誓旦旦说明日必有大事,倒也可以去凑合凑合。
也算是,给日常生活增加一些小情趣吧。
李泰心中有了决定,随即朝內侍吩咐道:“给本王备好朝服,明日进宫。”
.
就在四方行动之时,李渊也从贴身太监处得知了消息。
还有人替自己打抱不平?
这些人是吃多了没事做,还是脑子不好使?
若说玄武门之变刚发生的时候,李渊确实非常气愤,恨不得手刃了这个逆子。
但过了这些年,想法还能一样吗?
且不说有着李承乾在中间撮合,单就历史上来看,李渊晚年时与李世民关系已经缓和许多。
李渊是皇帝,是大唐的开国皇帝。
他有着成年人的思维方式,那就是遇事看代价,而不是心中那口气。
玄武门之变他是失败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天道如此。
若是连这点都看不穿,那他也不会举旗造反颠覆隋朝。
只能说唯一有些心结的,就是被自己亲儿子给反了。
可时间过了这么久,大唐已然进入盛世模样,无论从朝堂气度还是百姓风貌,李渊不得不承认李世民做得比他要好很多。
武德年也不短,但国内民生并没有太多改善。
别说什么贞观年在于武德年后,它承担了武德年的余蕴,各方面进步是十分正常的,换谁来都可以这样的话。
那叫没脑子。
都不说宋元明清,就往前看汉朝隋朝,有几个皇帝能接管天下后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数代过后不变差都算是好的,更别提开启盛世。
李渊自己都不屑于找这样的借口。
而且无论怎么说,李世民也是他的儿子,这天下也是李家的天下,现在有人想利用他来搞些事情,也不看看他愿不愿意。
“老陈,准备准备,明日进宫。”
“啊,陛下。”老陈惊呼出声,以为李渊真有某些想法。
“啊什么啊。”李渊一巴掌拍在老陈头上,没好气道:“朕就是去走走,罢了,你也别准备了。”
原本还想好好捯饬捯饬的李渊回过神来,真要穿身龙袍进宫,这不像是平事反而更像是添乱的。
不如,就随意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渊至
时值六月,天气炎热。
朝臣们一人一根矮凳,坐在甘露殿中开着早会。
李泰来得很早,此时正无精打采的坐在众臣侧面,听着他们汇报各州县的事务。
在古代交通不便监察困难的情况下,重要事务的决策权皇帝捏的很紧,这就导致每日要处理的重要事务极多。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后,众臣才算把各州县的工作进度禀告一遍。
接下来,便该是长安城内的情况了。
李泰虽然不常上朝,但大致规矩也是了解。
按照李义府所言,大戏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
他稍微坐直了身体,仔细听着众臣们每一次禀告。
又是一刻钟后,房玄龄起身迈步而出,举着笏板道:“启禀陛下,军器监一事已处理妥当,所有伤者皆安排医官救治,抚恤由臣亲自督送,绝无错漏之处。”
“善。”李世民微微颔首,道:“玄龄办事朕很放心。”
就在这时,一向上朝都不说话的李孝恭突然起身,引起众臣注意。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李世民眼角微不可查的跳了跳,才若无其事的说道:“河间王大可直言。”
李孝恭询问道:“敢问陛下究竟是何物导致军器监被夷为平地,为何百骑接手之后,连刑部官员也无法靠近。”
这个问题,瞬间引起满堂关注。
知晓火药一事的只有四大宰辅与军器监的相关人员,但那夜爆炸过后,相关人员第一时间被李君羡控制了起来,四大宰辅也深知此物之重要,哪敢妄议。
这就使得满朝文武皆不知是何原因,相互打探之下更发觉众人对此讳莫如深,心里震惊至极。
但有果必有因,陛下为何对此事三缄其口?
难道说......
端坐高台的李世民皱了皱眉,严厉道:“此事事关重大,朕这样做自然有朕的想法,河间王无需多言。”
李孝恭沉默片刻,发现身后无人接话,心中微微一叹,硬着头皮道:“臣也不愿多言,但军器监一案影响甚大,坊间流言四起,若真是因陛下行事不周引发天怒,还望陛下能下罪己诏以安民心。”
流言,什么流言?
又要拿着玄武门说事了?
朕真要拿这下罪己诏,在场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李世民目光森然,冷漠反问道:“下什么诏,杀兄囚父吗?”
一句反问,让众臣神色大惊,极为不安的扭动屁股。
其中扭的最为圆润的,还得是李泰。
众臣是怎么想的他不管,但他此时是真的想跑了。
天杀的李义府,让自己来看戏,怎么不说这特么是自家老爹的戏啊。
这玩意儿是自己能看的?
别看李泰今年不过十四五岁,但他比不少成年人更明事理。
玄武门之变的起因在于自家老爹太过优秀,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皆有很大的声望,这让大伯心有芥蒂。
而作为秦王的老爹无正统之名,起初只能经营自身,被动抗压。
双方先是文斗,大伯败。
接着靠阴谋,大伯又败。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下去,自家老爹大概率会是一代权王。
但大伯遇见这种情况也肯定心有不服,万般无奈之下率先挑起武斗,拉开了大戏序幕。
在这件事上,并无对错之分。
真要说造成这种悲剧的最大原因,还是在于双方能力与人格魅力差距过大。
若大伯在祖父的帮助下,真能压制住阿耶,那也没有后来那件事了。
这种压制并非是表面上给天策府挪个窝,而是真正的收拢他们,或找人取代他们。
李泰心中暗叹,忍不住抬头狠狠剐了李义府一眼。
狗东西,敢如此陷害本王,你等着!
就在朝臣们皆寂然沉默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囚父?囚什么父,谁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事字刚落地,大殿门口便出现一人,在烈日的照射下显得光芒万丈。
直至其迈步进殿,众臣才看清来人。
太上皇,李渊。
‘哒...哒...哒’
只见李渊满头白发披在身后,上身着无袖汗衫,两条黑膀子裸露在外。
下身穿了条极为怪异的...裈裤?
有点像是大家平日里穿的裈裤,但裤裆又是缝合起来的,而且裤腿又只到膝盖处。
至于鞋子更是奇特无比,大半脚后跟裸露在外,只有脚底有一块底子,用丝绸给绑在了脚背上,走起路来一拖一拖的。
这是个什么造型?
但很快,没有人再在意李渊的外表,皆是目光悚然的站起身来,心中隐隐有股天要塌了的感觉。
这是多少年过去了,甘露殿中再一次站着两位皇帝......
一山不容二虎,要出大事了啊!
高台上的李世民亦是霍然起身,感觉事情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太上皇亲临甘露殿,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阿耶他真有东山再起的想法?
若说之前是君臣默契下打了一套太极拳,但从李渊出现的这一刻,事情变味儿了。
众臣惊慌。
李泰更是小脸煞白,狗日的李义府啊,我让你三十二种修辞手法,本王给你搭配了三十二种死法,你晓得伐?
其中最为惊恐的还数李孝恭,虽然他是太上皇的人,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要完啊陛下!
我就开个玩笑,您怎么亲自来了?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时,李渊突然沉默下来。
真正放下皇帝的担子后,整个人逐渐放飞自我,见到这一幕甚至有种恶作剧般的好玩之感。
一息、两息、三息......
直至数十息后,殿内大臣汗如雨下。
目光缓慢的扫过一遍全场后,李渊才享受够了捉弄众人乐趣,转而气愤道:“看朕做什么,你们唠你们的,朕就是来提醒皇帝别忘了今年的九龙山之行,这大明宫太他娘的热了,朕受不了。”
粗鄙的脏话从李渊口中流出,却成了此时最美的天籁。
李世民心中错愕至极,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李渊并不是想谋求什么,反而是来为他解围了。
念及于此,忍不住动情道:“还请阿耶放心,孩儿必定早做安排。”
极短的犹豫后,他又朝旁横移一步,指着自己刚坐的矮榻道:“难得阿耶来此,还请上坐。”
没有人生来无情。
李渊主动解围,李世民虎目含泪。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生第一次冒险
甘露殿。
面对李世民的提议,李渊犹豫了两秒。
这张矮榻他曾经也坐过,可以说只有皇帝能盘坐其上。
自己去坐,合适么?
但在第三秒后,他觉得......合适。
自己又不是没当过皇帝,有啥不适合的。
再说了,不过一张破床榻,坐坐咋了,犯法吗?
反正自己本身也想上去坐坐,勉强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
彻底放飞自我的李渊,也不准备再去在意劳什子破规矩,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走上前,一脸坦然道:“坐,咱父子二人一起坐。”
李渊的这个决定又出乎了众臣预料,连李世民也摸不着头脑。
虽然唐朝还没有龙椅龙榻的说法,但象征的意义却是一样的。
这玩意儿,是两座的吗?
但直到众臣看见了李渊那副如同稚子般的神态后,才明白是自己多想了。
而且可以说太上皇不坐还不合适,就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显然已经彻底放下皇位,看开了一切名利。
这一刻,所有人由衷敬佩。
就连把礼制刻在心中的魏征,看见这违背礼制的一幕也毫无指正之意,反而是面带笑容目露感动。
甚至他还看见太上皇也不知怎地,那脚很方便的就从鞋里抽了出来,盘上前还蜷了蜷脚丫子。
该说不说,怪可爱的。
自太上皇落坐之后,众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皆是主动出声一番畅谈,李世民更是当即下令,今年九龙山避暑之行一旬后正式开启。
唯独心有不满的,只有李泰。
虽然结局不错,但他可没有忘记如果太上皇不来,今日之事可难以收场。
作为儿子,看了老爹的笑话?
这日子今后还怎么过?
怒极攻心的李泰一遍又一遍用眼神剐着李义府,死咬嘴唇就透露着一句话......
下朝门口等着,你死定了!
对于这般毫不掩饰的目光,李义府很清晰的看了出来。
说实话,他感觉很冤。
自己准备的戏还没上呢,结果就让殿下给恨上了。
殿下可是要克继大统的人啊,真要让他误会自己请他来是看陛下的戏,那日后也别提什么从龙之臣了,不落个满门抄斩都算殿下宽宏大量。
这日子今后还怎么过?
念及于此,李义府连忙戳了戳身旁御史的腰,急切道:“老徐,快启奏啊,按照昨日说得来。”
老徐闻言有些意动,但看着李渊与李世民俩人和谐的模样,还是摇了摇头,道:“今日不妥,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
你特么现在不说,我就看不见明日了。
李义府心中大急,面对李泰那如同刮骨钢刀的目光,失了方寸道:“你若不说那我可启奏了,这事功劳可没你的份?”
但话一出口,李义府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果然,徐姓御史闻言脸色顿时垮掉,怒不可恕道:“某身为御史,做的是陛下耳目之事,为的是让陛下不被奸人欺瞒,可不是区区功劳之事。”
完了,全完了。
李义府心中哀嚎,知道御史再也不会出声奏报。
那今日这戏是先不唱了?
作为千古阴人的李义府,他倒不怕下朝后再被李泰给揍一顿,但他担心经此一事又在殿下那里失了分,明日殿下不来了怎么办?
要知道贞观时期已经没救了,自己要想官至极品,只能讨好李泰。
这彻底恶了殿下,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以后悲惨的生活,李义府心中发狠,冒了此生最大的险,亲自出声。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喜笑晏晏的场面,众臣心有不满的回头看去,发现是李义府后更是连连摇头。
以往只听说这人不怎么样,没想到眼力也不行。
今日这般情况,还适合谈正事吗?
倒是矮榻上的李世民毫不在意,无人奏报也可,有人奏报也好,刚好可以让太上皇看看自己的为政手段。
于是温声道:“爱卿请说。”
李义府该有的决断还是有,既然选择了说也不会留情,直言道:“臣得知,太子殿下随军出征期间,本担任巡查一事,但因殿下贪功冒进,违背主帅命令私自出兵,导致战局极为被动。”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无论是贪功冒进还是私自出兵,皆是军伍大罪。
太子殿下,当真如此不分轻重?
“不可能吧,殿下素来安稳,不像宿国公那匹夫。”
“莫不是名字看错了?”
“应当不会,李义府这人我知道,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哪敢出声。”
“但率军出征的可是李靖李总管啊,难道他也管不住太子殿下?”
“难说,若此事为真,导致大唐男儿死伤惨重,太子殿下怕是难了。”
“若真如此,某怕是也得参上一本了。”
...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矮榻上,李世民目光骤然凝起,死死的盯着李义府。
消息传来之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便是知道此事的问题之大。
就算李承乾本意是为了大唐能攻破地方要塞,但若真是因为能力不足导致讨伐失败,那李承乾绝对难辞其咎。
世间万事,别人可不会管你想法好坏,只看你所造成的后果。
每一项功劳后面,都有风险。
原本还想把此事暂时按下来的李世民,此时却不得不将其宣之于众。
“此事朕早已知晓,起因是利州刺史延误军机,导致大军突袭失败。”
“党项全族龟缩要塞,封闭所有门户抵抗大唐。”
“太子在探查之时,又发现吐谷浑两万骑兵支援党项。”
“而那时,只有一道城门还未堵上。”
“在旁人的建议下,太子决定用...某种方法摧毁城门,死守甬道。”
说到这,李世民差点把火药二字脱口而出,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用某种方法暂且掩盖过去。
虽然信件中说李承乾在党项要用火药炸城门,但具体收集了多少火药,有没有把城门炸掉李世民并不清楚,依然把火药的真正破坏力给掩盖起来。
至于为何没有点出刘仁轨的名字,则是因为他不配。
是的,太子可以听从别人的建议,但明显刘仁轨还不够资格,哪怕这个建议本身没有问题。
而后李世民目光变得冷厉,盯着李义府继续开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封急报
甘露殿中,李世民声音继续响起。
“至于说太子私自出兵,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在出征前,朕便给了太子一封密旨,告知他可便宜行事。”
“但朕没想到,太子他为了征讨党项可以更加顺利,竟然做出了如此选择。”
“在数万敌军面前,仅率领千余身无防器的探马,要死守甬道两日。”
“但朕更没想到的是,还有人会在后方参上一本。”
说到最后,李世民声音明显狠厉了下来。
他扫了眼目瞪口呆的李义府,想怪罪却并无借口,只是十分冷淡道:
“尔,可以离开了。”
这一连串变故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众臣从惊讶到恍然,只觉风云变幻无穷。
这时,坐在李世民身旁的李渊突然哀嚎出声:“吾的乖孙儿啊。”
“太上皇......”李世民靠得太近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
“你别叫吾。”
李渊肉眼泛红,大怒道:“你怎么让乖孙儿上战场呢,那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李世民无语道:“我当然知道啊,这不是为了锻炼锻炼他嘛。”
“锻炼他?”
李渊不依不饶,道:“你这是让他去送死,还给个什么便宜行事,那死守甬道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说完,李渊竟直接翻身往矮榻上一躺,大哭大闹起来。
他是真的伤心了。
虽然乖孙儿时常不当人,但他那满满孝心,当真是做梦都能梦到。
眼下乖孙儿深陷危险,让李渊着实难以接受。
一番老顽童似的撒泼打滚,让大殿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众臣只能把脑袋低到裤裆,看也不敢看一眼。
太上皇年龄大了可以不在意任何是非,他们可不行。
而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呼喊。
“启禀陛下,党项急报。”
“启禀陛下,党项急报。”
“启禀陛下,党项急报。”
声音以一种极为明显的速度靠近着,到最后时人已至甘露殿门外。
“嗯,快叫进来。”李渊止住哭声腾的起身,扒拉着李世民说道。
“是是是,这就叫。”李世民悄悄撤出李渊的攻击范围,微微整理衣衫后道:“宣他进来。”
很快,内侍迈步而入,呈上写着‘马上飞递’字样的信件。
这......又是一封八百里加急。
看见这几个字,李世民脑袋突突起来。
这么急切,该不会是什么太大的事儿吧......?
太子他,为国捐躯啦?
看着李世民迟迟不打开信封,李渊急头白脸道:“撕开啊,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了。”
撕开。
我怕你承受不住啊。
李世民犹豫半晌,道:“太上皇今日可有些乏了,要不......”
这句话让李渊心头蒙上一阵阴影,眼眶又红了:“我不,我就要现在看。”
两代皇帝对话中隐藏的信息,让众多大臣变了脸色。
局势,当真如此不堪?
不少人甚至提前在心中组织起劝慰的话来,只等陛下们受不住的那一刻道出。
而李世民见李渊态度强硬,只得息了支开他的念头,转头撕开信件平摊于书案。
——党项急报:
太子殿下计破党项,拓跋赤辞率国臣服。
李世民:???
李渊:???
俩人同时捏住信封一角,将其翻了一面,但......啥也没有。
没有第二页,也没有多余的话,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句?
这急报,是认真的?
李渊、李世民俩人沉默了,心头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只是这俩人的沉默落在众多大臣眼中,那其中含义可就不一样了。
几乎就在下一刻,大殿四处陆陆续续传出泣声。
随后,越来越大。
“呜呜呜,殿下啊,臣呜呜呜。”
“殿下不容易啊,呜呜,党项该死。”
“殿下一心为国,乃天下楷模,某必将供于家中,日日膜拜。”
“呼,臣请旨,赴党项,不破其城,誓不归家。”
“对,某也去,不破其城,誓不归家。”
“我等同去,不破其城,誓不归家。”
片刻后,甘露殿中只回荡着这八个字大字。
这时,李渊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群情激奋,争先恐后要讨伐党项的众人,又扭头看了看尴尬无比的李世民......
他,拍了拍屁股,双脚麻溜儿的插进拖鞋,晃晃悠悠的出了甘露殿。
戏耍群臣?
对不起,这个锅太上皇不背。
李渊走得干脆,让李世民坐了蜡,犹犹豫豫半晌,让来福把急报向下传阅,自己则闷着头盯着书案。
长孙无忌:“不破其城,誓不归家。”
来福:“大司空,先瞅瞅?”
长孙无忌:“嗯。”
接过片刻,闭口不言,颤抖的讲信传给房玄龄。
房玄龄接过一看,腮帮子顿时鼓起,又沉默的传给温彦博。
而后,魏征、唐俭、尉迟恭、程咬金等重臣一一接过。
短短片刻时间,众多大臣都被上了生动的一课。
沉默是金。
良久之后,群臣之首长孙无忌率先开口,疑惑道:“陛下可知党项一战具体情况?”
“不知。”李世民摇摇头,郁闷道:“李靖一共就传书两封,第一封还详细的说明了太子率两千探马死守甬道,他派兵支援。第二封就是这。”
房玄龄惊疑:“该不会是李总管也不知情吧?”
“不能够,作为名将,啥战局看一眼就明白了。”尉迟恭闻言连连摇头,对李靖信心十足。
房玄龄反驳道:“那不知尉迟将军听闻这两封信,可能分析出具体情况来?”
尉迟恭瞬间傻眼,才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就在殿内众臣满脸茫然之时,殿外又传来内侍呼喊。
“启禀陛下,党项急报。”
“启禀陛下,党项急报。”
...
一连串的呼喊连节奏都不曾变化,第三声落下时人已至门外。
“哈,我就说李总管怎么会传递这样的急报,原来是落在了后方。”
“就是,也不知信使怎么传的话,竟然还漏掉了一封。”
“看来咱们能知晓前线到底发生何事了。”
众臣喜悦之色甚浓,连李世民也暂时忘却了李义府带来的不满,转而笑道:“快,宣进来。”
内侍再次迈步进殿,递上信件。
李世民打开一瞧,顿时又沉默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 岐州
甘露殿中。
群臣好奇之色布满脸颊,但这次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挥手,来福再次把信件传入长孙无忌手中。
而后,宛如整个轮回。
待群臣传阅过一遍后,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信件上的话依然仅一句,干净利落。
——吐谷浑皇子拜太子为师,李靖请求班师回朝。
这个消息虽不如太子率兵攻破党项来得震惊,但后续的影响却一点不小。
吐谷浑可汗和陛下可是平辈论交的啊......
这皇子是有多想不开,反手给自家老爹降个辈分?
这接二连三的迷之操作让诸位大臣完全蒙圈,两封急报没一封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靖,真不是个东西。
李世民在心中与众臣一齐骂了句,而后下令道:“传令李靖,让其立即回朝。”
群臣皆笑。
今日早朝局势一波三折,下朝后众多大臣皆聚在一起消化那些劲爆内容。
相比于李承乾那两封密信的威力,李孝恭为太上皇出声这件事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几位名将的府邸中、舆图前,三三俩俩聚集着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大臣们。
“老程,这事儿让你来,可能行?”尉迟恭指着舆图中党项位置,向程咬金问道。
程咬金浓眉皱得老高,沉吟道:“待俺推演推演。”
说罢,程咬金便伸出右手,在舆图上比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神情一时舒爽,一时纠结。
“这老匹夫能行吗?”房玄龄低声问道。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轻声回道:“看其模样似乎已有头绪,暂且静等便是。”
“嗯,也只能如此了。”房玄龄微微点头。
这几家都派了自家儿子跟着李承乾一起出征,对前方战局也是最为上心。
只是初唐时期还没有沙盘这种神器,导致他们只能看着程咬金对着一张纸神神叨叨。
良久之后......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文臣还能忍住,尉迟恭却是忍不住出声询问:“老程,推演得如何了?”
程咬金面有难色,道:“前面还算顺利,就是有个地方卡住了。”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出声:“哪里有问题你说,我等一齐想办法。”
程咬金点点头,直言道:“殿下趁夜攻城,拿下甬道这没问题。但党项肯定会派人从要塞上下来,有个数千人完全可以把甬道和外界骑兵分隔开,这种情况殿下连支援都不容易,如何还能破城进去?”
“而且殿下身边拢共就两千人,若说要清理中间隔开的党项人没什么问题,但要塞上方还有无数弓箭手呢,大唐要是快赢了,他们能不万箭齐射,把所有人全埋在城脚下吗?”
“俺也想过殿下会不会又是趁夜清理,可党项人也不傻啊,就算开始时他们分不清具体战况如何,等外围千余唐军都杀到要塞下了,他们还能不知道失败了吗,只要大声呼喊,要塞上方又出手了。”
“而且真想要快速清理外围的敌人,最好还得让甬道内的将士前后夹击配合起来,但甬道人一走,敌人不就可以直接占据,还能派更多的人出来。”
这一番话,直接将众人说懵了。
难点谁不知道?
我们要的是解决这些难点的办法啊。
房玄龄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道:“老匹夫,我等是让你推演办法,不是推演问题。”
程咬金瞅了众人一眼,理直气壮道:“俺不会。”
众人各自冷哼,转身就走。
只是心底,更加期待李靖早日归朝。
.
与此同时,李泰又又来到了李府门外。
早朝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被李义府这般坑害,李泰打死也咽不下这口气。
到如今他也有些看不明白这李义府到底是谁的人,为何一边坑自己一边还状告大兄,但思来想去他也明白,反正不是自己的人。
所以,下了朝李泰便直冲李义府府邸,用双手为自己报仇。
不过想到上次揍人不太讲究技巧,结果揍完之后自己手疼的不行,这次李泰也算涨了记性。
要用脚揍,也不能打头这种坚硬的部位。
于是,李府中。
李义府双手撑在墙上背对李泰,李泰则对其屁股发起猛烈进攻。
‘啪...啪啪...啪啪啪’
一番用尽全力的撞击后,李泰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如果还有下次,你死定了。”
待李泰走后,管家连忙扶起李义府,心痛道:“郎君,越王他越来越过分了,不行咱们上报陛下吧。”
李义府没好气瞪了眼管家,语气侥幸:
“你懂什么,殿下他这是对我办错事的惩罚而已。”
“而且殿下他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你明白吗?”
“上次因为我导致殿下被罚,明明是意外但殿下却狠狠的揍我。”
“但今天呢?我犯下大错,殿下他竟然只是踢了我的屁股,他这是在意我的身体啊。”
管家看着连坐都费劲的李义府,不禁陷入怀疑之中。
有钱人的想法,都这么朴质?
.
就在长安城里众人翘首以望时,李承乾一行人却是停下了脚步。
船坏了。
唐朝官船由军转民后,引来了爆发式的进步,往后沿用了千年时间。
比如水密舱结构等等,就是在这个时期被发明出来。
是以,虽然船底碰上暗礁行程被耽误,但人员并无大碍。
渭水岸边,千余人马聚在一起。
随行的船员正在紧急修理,但因为工具的缺乏,使得维修时间至少需要四五日。
“乾儿哥,还有两艘船没问题,我们可以先回去一部分人。”程处默提出建议。
李承乾倒是摇了摇头,十分随意道:“无碍,四五日就四五日,这不是在岐州境内嘛,我们去城里逛逛。”
随遇而安一向是李承乾的风格,而且穿越大唐他也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整体风貌。
况且岐州已经属于关内道,就算步行至长安也不过三日功夫。
如此,他更是不急。
程处默等二代走到哪玩到哪的性格,面对李承乾的提议可谓是举双手赞成。
于是在安顿好大部分青壮与部曲后,几人带了数十百骑便向岐州城而去。
路上,秦怀道却突然有感而言。
“岐州,也是李靖大总管的伤心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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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一个上架感言的开头我删了十八次,比正文还多。
就怎么说呢......
这书要上架,似乎得有这么一道流程,而我也在很早以前就做好准备了。
但真正到这一天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今天中午虎牙大大告诉我可以上架了,说实话我当时有种想哭的感觉。
上架,对于读者来讲,是开始收费的标志。
但对于作者来讲,就是有一半代表着这本新书潜力差不多了。
emmmm,也许更高。
其实我内心是很伤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直在笑,包括我给我朋友讲起时,他也只觉得我是高兴与开心。
那种复杂的心情,实在难以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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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过几关能数清,但斩多少将就不知了。
作为新人新书,有这样的成绩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在此,我想对一直以来支持七斤七两.的书友表示感谢,感谢你们为这本书所做的一点一滴。
无论是评论、投票、打赏、比心,还是每一次点击。
同时,我也很感谢我的责编虎牙大大,眼光独到经验丰富,如果我脸皮厚点没事多聊聊,应该能偷学到更多东西,写得更好的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写到现在,我也发现了许多缺点。
比如节奏掌控方面、人物刻画方面、剧情起伏方面等等,都有许多感悟,我相信之后能越写越好。
当然最大的缺点,还是三观输出太多。
我会在写书的时候,想着如何去扭转部分读者对唐朝的观感,这点是我的问题。
写书应该是写读者爱看的,而不是我想写给读者看的。
至于看到现在的书友,讲真咱们在三观方面应该是差距不大的人,我可以毫不谦虚的说,我们都是好人,心地善良乐观向上的人。
对于这本书,接下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写好它,写完它。
无论以后的成绩怎么样,我都会尽可能的在这本书里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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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各位书友再支持我一次。
反正,大家都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就行。
可以全订的书友,七斤七两.在此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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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这本书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步,也想看看我能走到什么地步。
诸君,拜托了!
————————————七斤七两.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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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靖
李靖的伤心之地?
秦怀道突如其来的话让李承乾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大总管的初恋在这?”
“啊?”秦怀道怔了一下,反问道:“殿下,何为初恋?”
李承乾笑着摆摆手,道:“没啥,你说说岐州为何是他的伤心地呢?”
众人一边走一边唠,最终李承乾也明白了原因。
说起来问题还是在武德年间发生的。
大约在武德元年至二年时,李靖时任岐州刺史。
那时大唐初建,国内都还有一堆反王敌人。
当初薛举等人看李唐势大,准备联合众多反王齐干李唐,南下联合梁师、拉拢突厥人都是他们的计策。
但让人琢磨不透的是,真到出兵的那一天,薛举并没有选择南下与梁师都汇合,反而北上通往浅水原这一路。
要知道浅水原战役可以说是大唐开国的第一场大败,战损比例高达十之五六,同时突厥人更是频频造访长安,其目的就是一探虚实,想趁机出兵入主中原。
几条战线都打出了真火,但相对更为重要的岐州城反而只是小打小闹,这就使得本就对李靖有些不满的李渊更为光火。
而后,有揣摩上意的投机者认为时机到了,上书状告李靖谋反。
面对这种情况,李渊直接派御史前去查验。
幸而派去的御史并非居心叵测之人,一番了解后发现此事乃是诬告,李渊这才算是放过李靖,但后续还是撤了李靖的所有职务,让他回到李世民的幕府,只得一袭白衣。
直到后来李世民上位,李靖才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说起李靖任岐州刺史时的事李承乾不大了解,但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又将遭遇第二次诬告。
党项之战在历史中本就被延误了军机,李靖斥责利州刺史高甑生后,后者极为不满,于是上书诬告李靖谋反。
李世民亦是派遣御史前往查验,发现又是诬告后让高甑生滚去徒边。
可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李靖闭门谢客,数年不踏出一步。
“这倒是有些意思。”
李承乾心中琢磨片刻,品出了些许味道。
用后世的话来讲,李靖这多次‘被造反’的一生,可以用人红是非多,或者枪打出头鸟的来形容。
李靖很强,观其一生也没有真想要造反的迹象。
为何李世民面对诬告时,会顺势派遣御史查验?
这其实就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信号,皇帝认为你干的差不多了,该退就退了吧。
纵观整个历史,皇帝与大臣之间永远是对立的局面。
大臣太强,声望太高,这些都会影响到皇帝的权力。
刘邦杀韩信,朱元璋杀蓝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都是因为感觉到无法掌控他们。
所以,每任皇帝其实都有个心理阙值。
像秦始皇与李世民这样自信胆大的皇帝并不多,他们的个人实力造就了他们的底气,不仅心理阙值极高,还特喵的谁都敢用。
无论是曾经敌人的部下或是外族人员,都敢封官。
不过从这一方面,也能体现出李靖不愧为是大唐军神。
后面还有秦琼、程咬金、李绩等等无数名将,但李世民偏偏只防了他一手。
而如果是心理阙值较低的皇帝,那样的例子在历史中可太多了。
玩平衡、扶持宦官等等操作,都是自己实力不足掌控朝堂才选择的下下策。
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天下动荡不安。
而这,也是每一个朝代都会由盛转衰的根本原因。
古代能进步的地方并不多,就拿唐朝来举例。
李渊开国;李世民开疆拓土,全面发展;
(这的全面是真全面,无论船舶火药还是其他东西,在这个时期都有跨时代的进步,而且无论是查商业还是教育,又都说初唐是黄金年代。)
(写唐朝真的很感慨,买了十几本史书仔细了解,每章也会查阅无数资料,但每次上网查阅时,就会发现什么什么的黄金时代又是唐朝,皇权下放,依法治国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言归正传。
包括后来的李治武则天等等,他们能力也不差,延续上一辈的方案,大兴科举,把世家给搞的七零八落。
至此,唐朝皇帝已经把文治武功做到了极致。
接下来的皇帝就很难了,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改革军制解放土地这样的事情没法做,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多也就混个勤勉的称号。
而没有成绩的他们压制不住大臣,为了维持皇权只能开启平衡之术。
就在李承乾思索之间,程处默突然出声道:“乾儿哥,岐州城到了。”
李承乾循声望去,将眼前城池尽收眼底。
岐州城不算是很大的城池,人口约莫二十万上下,城墙高近十米,左右宽度不知何长。
城墙前方有着宽约三米的护城河,只有几道城门处才有能使人通过的吊桥。
跨过吊桥步入城门后,李承乾还大致估量了下城墙厚度也接近八米。
向上看,城墙上有不少凸出的箭楼、门闸、雉堞用于防御。
进攻方很难对城墙上的防守方造成大规模杀伤。
向前看,则是一个极大的广场,这个广场四周还被高高的城墙全部包裹,这叫瓮城。
瓮中捉鳖的瓮。
若是突破第一道城门,进攻方就会进入瓮城中的空地上,成为四面内城墙上守军的活靶子。
李承乾一看这局面连连摇头,幸好打得是党项要塞,要是打岐州城,两千人连广场都填不满。
“乾儿哥,何事发愁?”秦怀道见李承乾面带难色,出声询问。
“哈哈,无事。”李承乾轻笑一声,暗道自己后遗症犯了,转而道:“先入城寻好住处,然后再去寻些岐州特色,不过切记不要暴露了身份。”
众二代高声应是。
不过因为路上耽搁不少时间,众人寻到住处之时已是酉时。
然后,众二代就准备歇息了......
对此李承乾满头问号,难道不搞点夜生活的?
不去听个曲儿,看个戏?
前些日子饱受折磨的李承乾,只能决定明日寻个机会暗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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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得加钱
次日辰时。
当李承乾醒来时,众二代已经聚集在了院内,正与一名身形瘦小的黑脸汉子交谈。
洗漱过后,待他走到小院时发现黑脸汉子已经走了,随口道:“那是谁?”
秦怀道咧嘴笑道:“随处寻来的岐州人,想问问这岐州有何特色。”
李承乾恍然道:“哦,那可有收获?”
“当然。”秦怀道点头,接着笑道:“岐州因为与长安相隔不远,几乎岐州有的东西长安都有,特色什么的不用想,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天衣布行。”
“天衣布行?”李承乾被这个名字给惊到,忍不住开口反问:“这年头有人用天字作为招牌的吗?”
“不不不。”秦怀道连连摇头,道:“布行本身是没有名字的,只在门口挂了一个布字。不过因为里面衣服确实做得很好,许多看过的人都说这是天上仙女才能穿的衣服。”
“有这么夸张?”李承乾被勾起了兴趣,眼睛发亮。
出趟远门带点特产,也是他的习惯。
再说这新婚之后,他还没正式送过苏婉儿礼物,来几套衣服确实不错。
“我也不知,不过刚才那人说起这布行那惊叹的语气做不得假,想来应该有些真材实料。”秦怀道沉吟道。
“那行,咱去看看。”最终,李承乾拍板。
随后,一行人漫步在岐州城内。
李承乾一直饶有兴趣的四处观望,显得兴致勃勃。
如果把长安城比作国际化大都市,城内那种数十米宽的街道比比皆是,震撼之余却也给人一丝淡淡的疏离渺小之感。
岐州城虽然小了不少,却更是符合李承乾心中对家园的认知。
多数街道宽度大约数米,两侧皆是酒肆、客栈等不大不小的店铺。
许多店铺前还有人支起一顶棚子,下面摆着座椅供来往行人歇脚,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触。
走了约莫一刻钟,众人来到了一间挂着‘布’字的店铺门口。
店铺并不算大,站在外围估算不过三四十平米的样子。
但跨进屋后,李承乾眼睛顿时就直了。
只见左右两侧墙上各挂着五件衣服,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三件。
第一眼望去时,他甚至无法分清这些衣服的颜色。
太薄、太透了。
直至走进后,才看清这些纱衣多以淡黄、淡青色为主。
有半袖襦裙、素纱禅衣等等,也有领口极大的水袖舞衣,肩膀处还挂着一条如虹的披帛。
望着这些极具唐朝特色的衣服,李承乾脑海中自动演化三维图像。
于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敢问郎君可是给娘子买衣服来了?”这时,有侍女上前,躬身问道。
“是啊。”李承乾应了一声,指着正对面墙上的三件纱衣道:“但这些是不是也太透了,穿上去感觉和没穿差不多啊。”
“噗嗤。”
侍女捂着嘴轻笑一声,解释道:“这只是披在华丽锦衣外的纱衣,我家娘子说这样穿着会使锦衣上华丽的颜色更加柔和,有种朦胧的美感。”
原来如此。
李承乾点点头,有些震惊布店主人的眼光与手艺。
这的衣服既符合当代的审美标准,又处处体现出女性身上完美的地方。
而且,那三件纱衣......
李承乾挑了挑眉,道:“能把那几件取下来我看看吗?”
在古代并没有试衣这一说法,多数时候都是量体裁衣,类似这家布店挂在墙上的成品衣物,都是极为少见的现象。
“嗯......当然可以。”看着李承乾身上精致的绸袍,侍女略微犹豫便同意了下来。
当李承乾从侍女手上接过纱衣后,他又被震惊了。
轻若烟雾,薄如蝉翼。
整件衣服拿在手上的重量,感觉和握着一个鸡蛋差不多。
要知道在古代可没有后世那些制衣机器,这些衣服都是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出来的。
一米多长的纱衣,仅重50克......
这一瞬间,李承乾对侍女口中的‘我家娘子’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师级别,绝对是大师级别的人。
无论是制衣的眼光还是手工,都让他这个现代人无法挑剔。
后世那被吹捧老高的意大利纯手工定制,在这衣服面前毫无尊严可言。
对此他只想表示,虽然历史确实不停的进步,但真有不少东西在千年前就被祖宗们玩到头了。
随即,李承乾朝着小安子低声道:“一刻钟,你去打听清楚这家店铺主人的所有信息。”
待小安子走后,李承乾又明里暗里向侍女打听着店家主人的信息,但无果。
多聊了两句后,侍女脸上明显浮现出警惕之色。
“这位郎君,你这不是来买衣服,怕也是看上了我们家娘子吧。”侍女后退半步,眯着眼睛道。
是看上了,但应该不是你想的那种看上。
李承乾摇摇头,用行动打破侍女的怀疑,干脆道:“随意聊聊不要紧张,哦对了,这些衣服我全买了。”
随意聊聊?
我信你个......嗯?
全买了!
侍女眼睛一亮,吞咽道:“郎君可是当真的?要知道这些衣服价格可不低,而且尺寸是按照我家娘子来做的,你买回去不一定合身哦。”
“无事。”李承乾摆摆手,道:“不合身就挂起来看。”
听见李承乾这样说,侍女更是兴奋的搓起了手,连忙计算着衣服价格。
“小郎君,这件是用1500文一匹的高等细绵绸手织而成,别看纱衣虽轻薄无比,但消耗却是不少,所以,这件卖2000文。”
“而这一件又是用2100文一匹的紫熟绵绫手织而成,耗时数月,这件卖2500文。”
...
随着侍女一阵叽叽喳喳的念叨,十三件衣服价格算完共30贯。
这个价格对于平民百姓来讲属于天价,但对于王公贵族或小有积蓄的商贾之家,也能轻轻松松拿出来。
如此顶尖的手艺,平均一件的价格连一斗‘斗酒’都不如。
这着实让李承乾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是以,李承乾挠了挠腮,沉吟道:“这价格......”
“啊。”侍女顿时一声惊叫,不满道:“价格已经很低了,郎君可是还嫌贵?”
“这倒不是。”李承乾摇头,诚恳道:“我是看这些衣服手艺完美,觉得这价格低了。”
觉得价格低了?
这句话让侍女无言,呐呐半晌茫然道:“那依小郎君的意思......”
李承乾一拍手,坚定道:“得加钱。”
加钱?
侍女大脑一阵晕眩,说不出半句话来。
帮自家娘子卖衣服已有两三载,见过无数想要降价的客官。
但这种主动要求加钱的离谱要求,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侍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那依小郎君看,要加多少?”
李承乾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云汐汐
布店内。
侍女看着李承乾伸出的手指,心中松了口气。
呼......还好还好。
“加一贯可以,奴婢还能接受。”侍女拍着胸脯道。
“一贯?”李承乾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一贯两贯我都懒得讲,这是翻一倍。”
翻一倍?
这个答案,直接让侍女那因为憋气有些涨红的脸霎时变白。
30贯,翻一番就是60贯。
这么涨价也太离谱了吧。
好在李世民虽然为了防止商人恶意抬价,定下许多商品的上限价格,但并没有包含这些贵族使用的丝绸锦衣在内,否则侍女都以为这郎君是想把她们送进大牢了。
但即便如此,侍女此时大脑也完全停止转动。
直接导致双方交谈更为愉快。
一刻钟后,李承乾摸清了此间主人的大致信息。
店主是名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自幼便对女红有着极大的爱好,生活中常与针线作伴。
因为其手艺了得,倒也在岐州城内颇具名气,生活无忧。
“对了,你家娘子姓甚名谁?”李承乾随口问道。
侍女懵懵回道:“我家娘子姓云名......”
“唉。”
就在侍女要回答之时,店铺内屋突然传出一声轻叹。
这道叹息不仅打断了侍女的回答,也使其眼神清明不少。
片刻后,内屋门上的幔帘被缓缓掀开,走出一名身着绿裙挂着白色面纱的女子。
“还请郎君不要为难小娥。”绿裙女子撇了眼侍女,无奈道:“若是郎君对衣物感兴趣,大可原价买下;若是郎君对别的感兴趣,妾身只能劝郎君莫用心思。”
好家伙,正主居然在。
李承乾尴尬了大约半秒,心底又恢复平静,正待说话时发现小安子已然回来,
“殿下,我查到了。”小安子贴近李承乾耳边,低声说着。
半晌后,李承乾脸上重新挂上自信的笑容。
按照小安子所言,绿裙女子名为云汐汐,被其父亲独自抚养长大。
云家原本是这岐州城的大户人家,但因为其父外出采办时被水贼打劫杀害,于是云家便由小娘子继承,所卖衣物也由男装变成了女装。
但这也是云汐汐的无奈之举,女子经商本就颇受非议,招人办事也有诸多不便,最终采办制衣都只能靠她一人,十数家店铺在同行的挤压下也只剩下了这一家。
不过好在其在制衣这方面确有天赋,养活自己倒也无虑。
如今这岐州城内云汐汐也算一代奇女子,关于她的各种传言数不胜数,但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
唯独有两点,诸多好事者众口一词。
第一:刺史家郎君曾见过云汐汐真容,放出豪言说必收她为妾。
第二:云汐汐亲口证实过,若有人能为她父亲报仇剿灭水贼,她愿做任何事情。
岐州城临近渭水河,城外支流不少暗礁众多。
曾经云汐汐刚接手云家之时,还真有不少人为了那十几家店铺去一试水贼,但大多连水贼影子都看不见,少数看见的也被揍了一顿放了回来。
这也是水贼的聪明之处了,虽然不知当初为何直接杀了云家家主,可后来一直奉行和气生财。
但凡有商船经过,打发一叠茶水钱便可,水贼还能为你指路避开暗礁。
水贼识相加之剿灭困难,不少行商都希望谁都不要再去招惹他们,免得破坏了这和谐的关系。
甚至就连后续刺史府想要出兵,也引来不少行商反对。
至于后来,云家店铺被吞并只剩一家之后,就更没有人愿意去招惹水贼了。
听见小安子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后,李承乾只道天意如此。
他为何对云汐汐这么感兴趣,原因还是出在‘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
刚穿越来不是应对造反,就是孝顺李渊,着实没有时间改善自己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对唐朝的生活满意。
就简单来说,谁受得了穿衣服动辄半个时辰的。
更难受的是,唐朝人穿在里面的裈裤是有裤腿没裤裆的东东。
一走道就甩来甩去的,相当难受。
后来虽然他命人随意的缝制了一番,但穿着依然很是别扭。
而难得碰上这么一个特殊性人才,李承乾自然不愿放过。
于是,他直直对上云汐汐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眸,轻笑道:“我既对衣物感兴趣,也对你感兴趣。”
如此轻佻的话语让云汐汐眉头一皱,冷冷道:“郎君说笑了,若是对衣物无趣,还请郎君打道回府。”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李承乾摆了摆手,又道:“不知云姑娘曾言若有人能替父报仇,便愿做任何事情,可还算数?”
云汐汐眼神眨眼间亮起,却又极快黯淡,略带伤感道:“郎君好意妾身心领了,但还望郎君莫做傻事。”
李承乾不解道:“除恶也叫做傻事吗?”
云汐汐轻叹道:“除恶自然不算,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成为多数行商的座上宾,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城玩乐。”
水贼,座上宾?
这群商人是被抢出感情来了?
听到这李承乾着实有些想不通了,要说前面这水贼借助渭水支流藏身,朝廷围剿困难,不得已之下选择舍小保大,这还能够接受。
但后面水贼不仅上岸,还堂而皇之的走进岐州城,这为何不剿?
“你可知晓其中缘故?”李承乾出声问道。
云汐汐动了动唇,最终却是闭口不言。
“云姑娘这是不相信我?”李承乾看其神色便知她知晓内情,只是不愿讲出来罢了。
听见李承乾这样说,小安子顿时不乐意了,不满道:“你这小娘子好不知礼,我家殿......郎君有心帮忙,你还闭口不言。”
“诶。”李承乾扒了扒小安子脑门,转头看向云汐汐,平淡道:“云姑娘不必讳言,这其中有何缘故大可直说,若真是极为困难,我也好息了这剿灭水贼的心思。”
听见李承乾这样说,云汐汐有些诧异。
以往来的小郎君可是谈笑间灭了水贼无数次,还从没有人说过这般直率之言。
不过如此她倒也放心不少,开口道明缘故:“最初刺史府也曾出兵,但水贼狡猾极难剿灭,后来行商们与之日渐熟悉后,反而坑壑一气,利用水贼打击了不少同行。”
“杀人虽是不敢,但会抢光他们的货物,让他们连城也进不了。”
“以至后来,岐州城内几乎所有行商都或主动或被动聚集在一起,势力极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上人
布店内。
李承乾听着云汐汐的讲述,倒也不觉奇怪。
水贼、山贼,这种依靠地形之利的匪患一向是朝廷最为头疼的事。
后续的发展也不算出人意料,商人本就是讲利益的群体。
当然也不是所有商人都这样,只是在岐州城这种背景下,并没有好商人的生存空间。
而当这群人逐渐汇聚形成规模后,可以说在岐州是一手遮天。
若是换成普通人家,当真没有办法反抗。
“现在郎君可知此事的困难?”云汐汐清冷的目光中蕴藏着一丝痛苦,但声音依旧平稳。
劝一个要帮自己报仇的人别去,确实令人心塞。
但如果眼睁睁看着想要帮自己的好心人去送死,这更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知晓了。”李承乾老实点头,而后看向小安子,吩咐道:“拿着东西去找老刘,让他寻刺史问问情况,把城里城外的水贼一网打尽。嗯......天黑前我要结果。”
东西指的是密旨,这点小安子明白。
现在是巳时,虽说距离太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但谁也不知水贼具体情况,小安子不敢怠慢,躬身领命后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在门外凉棚下坐着歇息的二代们见小安子神情急切,问明缘故后亦是跟着一起前去。
殿下撩妹,闲人退避。
于是,一刻钟后。
岐州刺史杨忠梗站在刺史府门口,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众人。
一众文武二代也便罢了,岐州好歹也是中州,他身为刺史也是正四品的级别,要说多么给面那还得看他心情。
但不仅如此,连太子殿下都派人前来,甚至还带上了陛下密旨。
我的天呐,这群水贼干了啥?
怎么感觉他们突然站到了全世界的对立面?
不明觉厉的杨忠梗不敢胡乱插手此事,只能让整个岐州军政全力配合。
一时间,岐州城内风起云涌。
无数大唐将士冲出折冲府,将城内有名有姓的商人全部带走,岐州监牢人满为患,不得不又临时征用了数名商人的大宅作为补充。
这般重大的变故引起了城内百姓的注意,纷纷交头接耳相互打听。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疑惑的神情下,却是掩不住的开心。
要知道自古以来,垄断就不是什么好现象。
就拿这岐州城内的布价来看,像之前侍女小娥提到的紫熟绵绫,这等名贵布匹价格与各地相仿,但生绢却不一样了。
生绢作为百姓们最常使用的布匹,在长安城内售价120文一匹,但在这岐州城内,却是卖到了180文一匹。
乍一看这个价格似乎还在李世民规定的范围内,布商们也没有触犯律法。
但别忘了,生活中所必须的物品,可不光只有布匹。
长安城粮价4文,岐州城6文。
长安城一斤盐40文,岐州城60文。
价格涨了三分之一,百姓生活水平下降了一半不止。
而这群商人们最聪明的一点,就是所定的价格既不违反大唐律法,又让百姓们不得不买。
原因很简单,你不在岐州城买,那也得去周边城市购买。
但按照唐朝的路途成本来算,像百姓们这种散户,你跑出去买反而更亏一些。
这种做法不单是榨干了百姓们的钱财,更是让他们没有了抗风险的能力。
老话说家有余粮,心里不慌。
唐初天灾不断年年爆发,全国各地都有灾民;
但再往后的数十年里,也不是没有各类天灾,可神奇的是在史书上的记载却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贞观元年,关中地区霖雨城涝,秋作物受到严重损害,史书上用了这八个字来描述。
‘万姓嗷然,悬磬已甚’(万民哀嚎,家里啥也没有)
贞观十年,关东及淮海28州大水;
贞观十一年,大霪雨,谷水溢入洛阳宫,深4尺,毁宫寺 19所;洛水溢漂 600家。
然后,没了。
除了干掉些房屋,对众多百姓的影响甚小。
估计史官记载时都想笑......哦,这水还挺多的。
是以,原本李承乾还有种公器私用的羞耻感,但在了解到这些具体情况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光芒万丈起来。
私什么私,这是为国为民操碎了心啊。
而站在李承乾身旁的云汐汐,自然也看见了全城兵马出动抓捕商人,无数百姓面带喜悦奔走相告的场景。
这一刻,她知道眼前这名男子绝不是往日里那些普通人家。
父亲的仇,终于可以报还了。
云汐汐眼眶湿润,深深躬身道:“郎君大恩大德,云汐汐没齿难忘。”
这是她第一次道出全名。
对此,李承乾只是淡然的点点头,唏嘘道:“若我早知这般情况,早就处理了。”
毕竟人设立起来了,他也得崩住。
而听见这番话的云汐汐,眼神中果然流露出丝丝崇敬之意,秀目轻眨道:
“敢问郎君,究竟是何人?”
李承乾眼皮一跳,不假思索道:“你的心上人。”
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大嘴巴子。
说好的崩住人设,没想到一句话就破了防。
这真特喵得怪前世某音刷多了,形成了条件反应。
得亏自己穿的早,要是穿晚点,没人问自己输什么液怎么办?
但也就是这句土到掉渣的土味情话,直让云汐汐五雷轰顶。
讲真的,古代女子不是没听过情话,但别人听的那些都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类委婉之言。
像李承乾这句心上人......
若拿到后世来比较的话,那就是你对姑娘说能加个微吗,和我想()你的区别。
就离谱!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云汐汐单方面拉黑了李承乾。
但没走!
是的,虽说她直面这等轻薄之言,按照女儿家的矜持本该一走了之。
可怎么说李承乾也是帮她为父报仇的大恩人,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迈不动脚步。
脑海中两个小人僵持不下,她也只能垂目静坐在一旁。
布店内气氛尴尬,布店外却火热异常。
持续大半个时辰,全城商人被抓捕一空,就在百姓们以为官兵的这次行动会告一段落时,大批官兵又突兀的出现在岐州城内各处。
他们领着部分之前被抓捕的商人冲进一户户住宅,然后在商人的指认下又将另一群人抓了起来。
这一次抓捕的人少了许多,目标也很明确,反而时间却是用的更久。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各方情况已经摆在刘仁轨案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跟我走吧(求首订)
刺史府内。
刘仁轨听着各方汇报。
捉拿商人千余户,水贼一百零七人。
但有一个坏消息是,城外还有百余名水贼存在。
别看水贼与商户狼狈为奸,可心中谁也不信任谁,水贼头子曾言进城的弟兄不能超过一半的一半。
只是享受过城内美好生活的水贼们谁也不愿天天泡在水上,所以让这道底线被压低了不少。
“还有百余人......”
刘仁轨龇了龇牙,皱眉沉思。
城内可以大肆搜捕,城外可就不行了。
甚至他估计去个三五十人,都能把这群水贼给吓跑,这与殿下所说的一网打尽显然不符。
念及于此,刘仁轨学习了李承乾攻打党项时的连环计。
先是策反了部分已经被抓捕的水贼,主要目标是这几年已经在城里留下子嗣的人。
其次又让二十名百骑上了一条商船,装作往来的行商。
最后又派遣剩下的数百青壮部曲,提前埋伏到这群水贼给自己留的多条退路上。
就这样,本就逐渐大意的水贼们遭到了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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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二刻。
刘仁轨赶到布店,汇报战果。
“回郎君,水贼已经全部抓捕归案。”
“其中城内一百零七人,城外一百零一人,”
“只是在城外时遭遇部分水贼反抗,击杀四十六人,包括水贼头子刀疤。”
李承乾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云汐汐惊呼出声:“刀疤?他死了?”
刘仁轨闻言和蔼的点头确认,丝毫没有摆谱的欲望。
这女人,搞不好过些日子自己见了还得行礼。
而得到刘仁轨确认后,云汐汐刹那间红了眼眶,泪珠滚滚落下。
“阿耶,您终于可以安息了。”
云汐汐声音悲切喃喃自语,良久后又缓缓站起身子,摘下面纱朝着李承乾郑重行礼,落落大方道:“感谢郎君替父报仇,妾身承诺不变,愿为恩人做任何事情。”
说到最后时,云汐汐声音渐小,忍不住抬头悄悄打量了下李承乾的相貌。
眉目清秀却带着威严,两道细黑的柳眉更是平添一丝冷酷的感觉。
但在那双如若星辰的双眸中蕴藏的,是亘古不变的笑意与温雅。
让人......下意识想要接近他。
还好还好,郎君不仅帮自己完成了心愿,连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云汐汐原本伤感的情绪里,莫名的多出一丝侥幸。
李承乾虽然没有云汐汐这般复杂的心路历程,但那由内而外的开心却是掩盖不住。
有了她这双巧手,想来日后自己也会舒服许多吧。
于是,李承乾开口道:“云姑娘言重了,锄强扶弱本就是我辈义不容辞之事,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我走,刚好我有些想法可以与你慢慢交流。”
跟着你走?
郎君不客套两句吗......
云汐汐俏脸一僵,着实无法适应李承乾那直接的说话方式,只能尴尬的点点头,道了一句妾身去祭拜父亲就转头跑进内屋。
见到云汐汐走后,刘仁轨又道岐州刺史说要来拜见太子殿下,准备设宴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
对此李承乾摇摇头拒绝了。
原本进岐州城就是偶然事件,本想低调进城看看当地风俗人情,结果又遇上了云汐汐这事。
现在身份暴露,再想去可就不大合适了。
倒是那群现在还被关着的商人让李承乾多了两句嘴,道:“转告李刺史,说那群商人就算不至于抄家没产,但也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经商了,要么扶持新商人要么从外界引进部分吧。”
“是,殿下。”刘仁轨拱手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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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承乾一行人便在这岐州城内暂住了下来。
虽说暴露了身份,完全可以让当地刺史府重新为他准备船只,但因为担心此事收尾没处理好,他倒也没有急着出发。
后世钻律法空子的人就不少,在古代更是如此。
而若是让他们成功的钻过空子,对社会的影响却是极为恶劣。
压榨百姓钱财,使得他们没有抗风险的能力这算是轻的,真正让李承乾感到痛心的,却是在后世发生的例子。
扶老人被讹!
当初这事发生时李承乾并没有过多关注,只知道有个律师为了无罪辩护,道出了那句堪称本世纪影响力最坏的话。
不是你撞的,你扶什么?
这句话在当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网友上阵怒骂,但更绝的是竟然还有部分大力支持律师的人。
为了职业道德?
所以,连人的道德底线也不要了?
事情李承乾不是十分清楚,但那名律师发出这种诛心之言所造成的后果,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我们用了数千年时间不断维持培养的道德、人性,被他敲的粉碎。
其恶,大于天。
也许三千年的人民回顾这两千年发生的事时,会极为不屑吧。
这都不判,等什么呢?
血冷吗?
“如果他也穿越就好了,老子一刀砍了他。”李承乾撇嘴自语。
“啊,这是有人招惹殿下了吗?”一旁,云汐汐哑然笑道。
经过几天时间,她也知晓了眼前男子的真实身份。
大唐的太子,身份最尊贵的存在。
但同样的,她也知晓了李承乾留她的真实目的。
......做衣服?
这个发现让云汐汐既开心又心塞,虽说自己是生了一双做衣服的巧手,但仔细看看自己这张脸,难道也只配做衣服吗?
“这倒没有。”李承乾笑着摆摆手,将一张画满图案的黄纸递给云汐汐,说道:“我想做一些这样的衣服,你能做出来吗?”
云汐汐颇为好奇的接过黄纸,仔细打量起来。
这几日时间她与李承乾也交流过不少关于制衣的问题,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竟然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论制衣的发展与历史,云汐汐还是很有自信的,无论是多么奇特的衣物她都分析出制造这些衣物的手法流派。
唯独殿下这,感觉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哪有那种黑黑的、薄薄的,拿在手里小小一团,穿上却能包裹整条腿的袜子。
仔细打量一阵图案后,云汐汐发现上面并没有画殿下所说的奇特袜子,反而画的是极其简单的衣裤和一些看不大明白的东西。
“敢问殿下,这些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长安
庭院内。
云汐汐刚开口,李承乾便笑着解释道:“上面这件是没有袖子的圆领上衣,我叫它为短袖,下面这条是裤腿到膝盖处的......嗯,算袴裤吧,不过我叫它短裤。”
短袖、短裤。
这倒也形象,而且看着较为宽松的样子,在夏天穿着想来也能凉爽一些。
云汐汐心中了然,随后指着最后一个图案,好奇道:“那这又是何物,为何如此奇怪?”
“这个......咳咳。”
李承乾声音中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赫然,干咳几声后才强自镇定下来,一本正经道:“此物孤称它为内裤,两条腿从上方经过,再从下方的两个窟窿钻出来,最后将其绑在腰上。”
随着李承乾的述说,云汐汐下意识在脑海中模拟出景象。
然后,脸上隔着面纱都能清晰的看见红润。
“殿...殿下。”
云汐汐急的想哭了,以为殿下又是在轻薄她。
但谁知李承乾的声音却愈发自然,甚至带着些大义凛然的感觉说道:“你可不要小瞧这内裤,它的作用可是很大的。”
“第一是舒适性,能大面积用得起上等布料的百姓可不多,平日里若是穿裙袍也便罢了,但若是穿质地粗糙的袴裤,则会极不舒服。”
“第二是美观,多一层内裤的遮挡,也能减少意外走光的问题。”
“而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
说到此处李承乾顿了顿,一本正经道:“你可知神医孙思邈?”
孙神医,这当然听过。
云汐汐下意识严肃了不少,点点头等待下文。
李承乾接着道:“孙神医曾说过,内裤对于男女来讲,有一项共同的作用,那便是可以保护其不被邪气侵染,减少发病的可能性。”
“当真如此?”云汐汐惊讶道。
李承乾肯定道:“当然。”
要知道疾病可不分古代现代,不少妇科疾病在很早就有了记载。
虽说古人鲜有把这些事拿到明面上来讲的,但私下的交流教导却也不会缺失。
此时听见孙神医竟然有了防止某些疫病的方法,云汐汐也不再羞涩,理所当然的反问道:“为何孙神医不将此法广而告之,让天下百姓都能避免呢?”
李承乾呼吸一滞,随即轻叹道:“孙神医心怀天下又不愿为名声所累,所以请我来做成此事,这也是我为何要让你跟着我走的原因。”
通了,一切都通了。
难怪当初殿下看见那些衣物,就一直像小娥探听自己消息。
原来是孙神医请殿下来造福天下百姓,却没想还被自己所误会了。
云汐汐微微福身,歉意道:“殿下心怀天下,那日是妾身无礼了。”
李承乾一脸大气,淡笑道:“只要能为百姓谋得福祉,受点委屈不算事。”
这一刻,云汐汐仿佛看见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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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云汐汐后,李承乾倒是皱眉沉思起来。
或者说,是反思。
他是个很懒散的人,来到大唐这么久,要说目的吧,也就两个。
第一,掌控自己的生死。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清晰明了的律法保护,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也不是闹着玩的。
虽说贵为太子他所面对的风险要小上许多,但依然还是有。
更何况太子这个身份既是保护也是催命符,因为他吃不了皇帝的苦。
不当皇帝还能掌控命运,这里面还有不少功课得做。
至于第二点,那就是舒适的活着。
重生一世,有能力了他自然不愿泯然众人,打一辈子工。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是尽力适应唐朝的生活,不得已时才搞些后世的东西出来改善一番。
但也仅此而已。
可今日与云汐汐说这内裤一事时,云汐汐条件反射般说为何不广而告之造福百姓,确实给了他不少刺激。
女性穿内裤可以预防疾病。
男性穿内裤可以把根和蛋崩住,避免因长时间吊着引发静脉静索曲张。
这是真的。
所以,既然脑海中明明有不少造福百姓的想法,为何不去做呢?
李承乾自认并非自私之人,思索半晌也只能把原因归结到还没混熟上。
不过经此一事,他倒也决定尽些绵薄之力,算是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良久之后.....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衣食住行四个字,又在衣字上画了个圈。
衣服,自蒙昧时代结束,便一直陪伴人类的一生。
甚至孔颖达在为春秋左传注义时还写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可见人们对衣服的看重。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身边刚好有个制衣的人才,所以李承乾直接把衣作为了第一步。
唐朝百姓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粗麻布衣,透气性还行,但御寒方面就差了不少。
很自然的,李承乾便想到了棉花这样神器。
棉花,古称白叠子。
据史料记载,棉花早在秦汉时期便传入中国。
不过因其开花时较为美丽,那时人们只作为观赏性植物来对待,真正利用起来时已经到了南宋时期。
“只要有就行。”李承乾嘴里嘀咕。
按照天朝上国的排面,他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只要是亚洲地区有的产物,在东西二市中少有寻不见的,甚至非洲地区的产物也不少。
棉花易寻,唯独就是种植起来会很累。
但对于这点,李承乾想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心中也只剩下一道念头。
棉花,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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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李承乾一行人坐上了回长安的船只。
经过这几日的时间,岐州刺史把后续基本处理妥善。
最开始时那群商人还不觉事有多大,以为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官府不会做得太过分。
毕竟有句话不是叫法不责众嘛。
再说真要把他们一锅端了,这岐州城不得大乱啊。
然而最后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官府以扰乱市场为由直接对他们做出处罚,每家商户罚十一的财产,且今后不得经商。
然后一纸公文,让岐州城内愿意经商的百姓踊跃试验,官府对此有一定的激励措施。
仅仅三日时间,在百姓还没感到什么变化时,城内所有商户已然换了批人。
然后,物价回落。
等他们反应过来,刺史大人又亲自证实过后。
无数百姓涌到渭水河边,却已看不见船舶的影子。
只能朝着长安方向,一拜再拜。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为大唐贺
长安城。
这几日城内大小事务不断,但有趣的也就那么几个。
其一,越王李泰与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朝廷命官。
陛下雷霆大怒,将其召回宫里痛斥无法无天,但越王出宫后又直奔李义府府邸,再次对其展开惨无人道的殴打。
据说,最后陛下无奈叹道孩子大了不好管。
有御史看不下去,亲自上门了解情况准备为李义府发声,结果只换来一句多管闲事。
因此二人发生强烈争吵,御史一怒之下又把李义府揍了。
其二,党项使者搬出鸿胪寺,吐谷浑使者三日内五次请求觐见,皆被挡回。
据善和坊、兴道坊的百姓所言,吐谷浑使者是捧着一张‘求天可汗归还战马’的巨字前往,但那幅字很快就被没收了。
其三,市场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盏酒’、‘盆酒’、‘碗酒’。
做法很简单,就是给‘斗酒’兑水,可因其价格近乎腰斩,导致有不少酒客更愿意买这种兑水‘斗酒’。
其四,李靖今日回京。
如果说前三条还是属于八卦看戏的范畴,但是这第四条,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注意。
今日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常朝,让朱雀门守卫惊奇的是几乎能参朝的大臣都到了。
直接导致甘露殿中完全坐不下,许多大臣只能站着上朝。
时至辰时末,随着来福一声高宣,李靖迈步进殿。
“臣,参见陛下。”
“李卿无须多礼,快快平身。”
李世民面带笑容伸手虚扶,感受到殿内众臣目光灼热,转言直接步入正题。
“这次讨伐党项,当真是太子率军破其城门?”
“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为何你两封急报又如此短促?”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连三问,让众臣满意至极,皆是转头看向李靖,等待他的回答。
面对这一幕,李靖也早有准备。
脸上并没任何紧张错愕之色,反而带着七分振奋三分感慨,沉声道:“臣想先恭喜陛下,恭喜大唐,后继有人。”
李靖的开场,直接让殿内众人大吃一惊。
后继有人这四个字看起来不算多么夸张的赞扬,可也得看是出自谁口。
若是那些溜须拍马之徒,甚至可以完全当成一个屁来听。
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李靖啊。
一个在玄武门之变都绝不站队的硬石头。
这番话虽然不能代表着他站队太子,但无疑也表明了一点,他已经被太子所折服。
在军事上折服李靖?
众臣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盯着李靖,等待下文。
龙榻上的李世民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撑在书案上的手掌半握成拳。
而后,李靖的声音继续响起。
“讨伐一事确为太子殿下独立完成,虽然臣接到消息后立即派遣部分将士支援,但待臣率领中军抵达时,党项已经降了。”
“主力都没看见敌人?”程咬金不敢相信,忍不住插话道。
中军,就是主力部队。
以往唐军打仗,辎重队等看不见敌人是常事,可什么时候连主力部队都这样了?
“事实如此。”
李靖扫了眼程咬金,又将李承乾破门坚守到最后进城等细节全部讲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太子殿下所用计谋皆有迹可循,学过几年兵法的稚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但真正难的,是将这些兵法计谋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候运用结合起来,在这一点上,臣都不一定能做得比殿下更好。”
“其次,也是臣后来才从将士口中听到,在殿下进入甬道之前,刘仁轨传出的消息是让甬道失守在即,让殿下明哲保身退回岷州城。”
“可是太子殿下他,竟是选择了最难的路。”
“也许在这一点上,有人还会笑话殿下不知轻重。”
说到这,李靖忍不住红了眼眶,他道:
“诸位可曾记得为何大唐要讨伐党项?”
“是殿下,是殿下他在这大殿内怒骂我等的结果。”
“扪心自问,我最终赞成殿下的建议,确实有着不愿被史书记载成大唐兵败而和亲的心思。”
“但是殿下呢?”
“党项并没有招惹过殿下,史书上的记载与殿下也无碍,他为何要打这一仗,甚至愿意冒着天大的危险,用生命去争取?”
“你们,想过吗?”
想过吗?
李靖这一句反问,让殿内众人有些惊异。
多数大臣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知道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少数重臣则下意识回想那日太子殿下在殿内舌战群臣的场景。
片刻后,房玄龄接话道:“可是殿下杜撰的那个故事,那句话?”
众臣闻言微愣,没想到答案竟是杜撰的故事。
明知是杜撰的故事,也能导致一场战争?
品级低的官员不好开口,但李孝恭这种宗室之人却不在此列,他直言道:“敢问房相,究竟是何故事,又是何种言论?”
房玄龄看了李世民一眼,发现其并无拒绝之意,于是把李承乾口中明朝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重点,还是落在了那句话上。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就在众臣纷纷凝神思索时,李靖再次开口道:
“这个明朝诸位也许觉得有些遥远,不够真实,不过刚好可以再听听太子殿下在决定亲身赴险前的那番话。”
“他称为,唐人!”
“殿下在意的不是小小党项吐谷浑,而是我唐朝之威名、汉族之脊梁、华夏之传承。”
“为此,他愿意亲身赴险,去塑造他曾说过的‘骨气’。”
“这也是臣最为佩服殿下的一点,有决心有魄力更有能力。”
说到这时,李靖突然笑了笑,才道:
“而且打完党项后殿下是想继续出兵吐谷浑的,有两万战马的补充,我朝完全有能力吃下吐谷浑。”
“不过臣当时担心殿下刚取得一场大胜后骄傲自满,所以故意说打得过但不能打,却没想到殿下竟转头把慕容顺收为徒弟。”
“这倒是再一次让臣看见了殿下的优点,懂迂回有办法。”
“如此胸怀大志又才能兼备的太子,如何不是我大唐之福。”
李靖抖了抖袖袍,头发花白双目明亮有神。
他挺直背脊,双手平举于头顶,而后深深躬下,再次说道:
“臣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这一次,满朝文武不再沉默以对。
原本站着的就站的更直,原本坐着的就起身站立,皆深深躬身。
“臣为陛下贺,为大唐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婉儿多大了?(三更送上)
一番道贺之后,众臣站直身体。
长孙无忌突然出声问道:“对了,太子殿下今日为何未至?”
“啊?殿下不是提前四五日便先回京师了吗?”李靖满脸茫然,下意识回头望了眼李世民。
这一眼,让李世民神色倏然僵硬。
他确实让自家那蠢儿子先行回来,但谁知道这小兔崽子也不吱一声就跑到岐州去了,要不是岐州刺史递上公文,他都以为这太子翻船被水淹死了。
就一个字,真特喵气!
只是此时面对殿内众臣询问的目光,李世民只能伸手敲了敲书案,风轻云淡道:“朕让太子去岐州处理点事,大概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啊,又去岐州了?”
坐在李世民下方的李泰抬头,疑惑道:“那阿耶知晓大兄具体何时回来吗?”
李世民心中估量了下去信岐州召回太子的时间,而后果断点头信誓旦旦道:“当然,三日后必定返回。”
“三日啊......”
李泰想着好久好久前大兄留下的几句残文,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阿耶所言当真?”
李世民偏头,从容自若道:“当真。”
李泰笑了,满朝文武也笑了。
就在他们笑得正开心时,门外有内侍一路小跑而来,满脸喜色。
“何事?”李世民随口问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回京了。”内侍高声回答。
‘啪’‘砰’‘咕’‘嘶’‘嘻’
毛笔落地。
矮凳翻倒。
文臣吞咽。
武将惊悚。
细小声音不绝于耳,但偏偏给人一种寂静无声之感。
唯独只有李泰发出了嘻嘻的笑声,很开心大兄提前回京。
半晌后,大殿内响起李世民略微阴沉的声音:
“今日早朝到此结束,越王留下。”
李泰:???
大兄刚回,不应该唤到宫里一叙吗,为何早朝结束了?
随后,他更是见识到了有史以来下朝最为迅捷的一次。
诸位大臣,慌甚?
“阿耶,他们跑什么?”李泰疑惑无比。
“估计是怕血溅到身上了吧。”李世民很是惆怅。
“血?”李泰更加疑惑:“甘露殿里哪来的血?”
李世民从来福手中接过鞭子,意味深长道:“一会儿就有了。”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
良久之后。
李泰一步一瘸从甘露殿中出来,习惯性的向李府走去。
而在甘露殿中,来福瞅着一直眺望渭水的李世民,躬身问道:“陛下,可要奴婢去接太子殿下。”
“接什么接?他自己没腿吗?”
“那可要奴婢遣人召殿下进宫?”
“召什么召?朕不想看见他。”
片刻后,李世民不经意道:“把下午要出去的事先取消了,晚上萧美人那也推了。”
来福憋笑应是。
...
话说另一边,李承乾等人还在渭水河畔。
刚从船上下来,众人便看见了好多爹站在岸边。
你家的,我家的,他家的,不一而足。
“无忌舅舅、秦叔、程叔、尉迟叔。”李承乾当先挥手招呼。
“殿下。”众臣回礼,皆大笑着看来。
自家儿子跟着去打仗,遇到了这么危险的情况,众爹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待他们看清自家儿子并未缺胳膊少腿时,那笑容显然愈发和煦。
“殿下厉害,俺老程服,以后就让我家混小子多跟着你学习了。”程咬金拍了把程处默,大笑道。
“某早猜到殿下此去必定一鸣惊人,就是没想到竟会如此惊人。”尉迟恭那叫一个感慨,瞥了眼自家崽子,亦是说道:“以后还请殿下多多照顾这憨货了,有啥事让他去做就行。”
“尉迟叔言重了。”
李承乾笑着摆了摆手,如果这次不是几家部曲参与,此事也不一定能成。
“承乾,这并不算言重。”长孙无忌却是笑道:“党项虽小,但此战却足够精彩,这几个崽子能参与其中,想来史书上也会添上一笔,这是大恩情。”
“是啊,几个崽子能有今天,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秦琼神色间有些唏嘘。
房玄龄紧跟着打趣道:“咱们这群人能不能被后人记起都不一定,没想到几家后辈先有了机会,哈哈哈。”
咱们这群人?
李承乾差点被房玄龄的凡尔赛发言闪了腰。
就面前这一个个朝堂巨佬,这在后世是有多大名气啊。
中华上下五千年,共出了422位皇帝,除开部分时间过短凳子还没坐热的,也有四百来位组建了自己的朝堂。
四百多个领导班子,后世耳熟能详的能有几个?
就以李承乾自身来说,虽然他是明粉,但不得不说还是贞观时期的名人记得更多。
就在他心绪纷飞间,几位重臣不约而同的拉过自家崽子,让其对着李承乾郑重行礼道谢。
几位二代也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当即收敛嬉笑之色,一本正经的做了道长辑。
李承乾亦是拱手回礼,但依然被众二代侧身避开。
“行了,今日咱们也别过多打扰承乾了,那边可还有人在等着呢。”长孙无忌瞥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和蔼笑道。
“是极是极,就算要再叙,咱们还是过些日子来为好。”房玄龄笑吟吟道。
“哈哈,殿下,多的俺老程就不说了,过两日俺到庄里去讨杯酒水喝。”程咬金大咧咧道。
“行行行,承乾必在庄里扫榻相迎。”
众人这般说,李承乾也不客套,当即拱手应下。
他早就看见了停在另一侧的乾庄马车,若不是这群大佬并非一般人,你看他搭不搭理就完事了。
送走诸位大臣后,李承乾转身向马车走去。
半路上,他突然问道:“小安子,太子妃今年十八了吧。”
小安子双眼一僵,呆呆道:“没有这么大吧。”
李承乾声音微沉:“那十七应该是有了。”
小安子再次呆滞道:“也没有啊殿下。”
李承乾声音一沉再沉:“怎么孤记得至少十六了。”
小安子彻底蒙圈,无奈道:“殿下,太子妃年仅十五啊。”
“呵。”
李承乾顿足,冷笑道:“我需要你提醒我?待会儿别上车了,跑回去吧。”
随即,他转头看向马车,咽着唾沫。
第一百三十章 两句话
应试教育,应试技巧。
这几个字大家都听过。
甚至还有人说过,但凡有考试的地方,名列前茅的几乎都是中国人。
为什么?
就是因为应试教育与技巧。
说别人是在学习我应该怎么做对这道题,唯独中国人是我就算不会,怎么还能做对这道题。
所以,当李承乾把半年之约当成一次考试后,基因里携带的应试技巧便纷至沓来。
总得来说,就是两句话。
——划重点。
——刷题库。
特别是自己还能影响考题的情况下,这件事办起来就更为简单。
青壮们不会骑马,短时间内也难以有所成效,那就干脆降低骑术训练强度,把时间划分到其余训练上去。
青壮们长射没有准度,短时间内也一样难有进展,那训练方法也同样更改。
至于考题,尽量搞成林间或山地便可。
就在李承乾终于把这一切理顺时,抬起头发现刘仁轨早已候在一旁。
“咦,来了怎么不唤一声。”
刘仁轨嘿嘿笑道:“臣看殿下似有正事,不便打扰。”
“哈,这去了趟党项你像是换了个人。”李承乾笑了笑,挥挥手道:“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在思考白虎营的事情。”
“白虎营?”刘仁轨疑惑道。
“对。”李承乾点头,又道:“因战役阵亡的青壮,可有安排?”
刘仁轨眉头微皱,挠着腮帮道:“殿下,这奴婢不在律法之内啊。”
听见这话,李承乾无语凝噎。
说到这,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古代的真正意义上有抚恤制度,还是自唐朝开始。
别看秦朝有军功换爵,但他们对阵亡将士其实并未过多关注。
包括之后的三国等时期,虽有记载某某主公对阵亡将士送以财宝土地,那也是君主随心所欲之事。
他们高兴了,那就对阵亡将士有些奖赏。
不高兴了,死便死吧。
直到唐朝建立,李世民才明确把对阵亡将士的补偿问题写进唐律。
其一:军中有伤者,若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上司受罚;若因此致死,上司徒一年。
其二:若在行军作战中,胆敢遗弃受伤将士,轻则仗责,重则斩首。
其三:战争结束后,必须对因战受伤的将士予以补偿(赏赐金钱、布匹;赏赐农具、耕牛;赋税减免;安排尚有余力的伤者负责地方治安,吃上公家饭。)
其四:战争结束后,对因战阵亡的将士予以补偿(尸体送归家乡,官府承担丧葬费用;赏赐土地、财物;当地官府还要年年岁岁送以财物看望亲属)
(后来武则天在此上加了一条,父辈战死子女无所养,则官府养)
抚恤制度没问题,但李承乾忽略了一点。
这奴婢,他们不当人啊。
呼......
对此,李承乾只能说唐朝在历史上确实有着极大的进步,但某些等级阶层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
“老刘,别的我暂时不管,但我李承乾兵,决不能这样。”
“等会儿我会让小安子拿钱,你去给我做好白虎营的抚恤工作。”
“第一,凡战死者、受伤严重无法劳作者,一次性补偿五十贯,今后年年视情况而定,保证不能让将士家属无法生活。”
“第二,凡战死者、受伤严重无法劳作者,庄里出钱出人,帮他们把土地管理好,直到有接替者方可停止。”
“第三,对这类家庭的户籍,刻上烈士名章,以后庄里福利一切优先。”
“第四,只要参与了这次战争的青壮,每人记5分,有大功者记10分。”
“嗯,至于其余的,与唐律上一样便可。”
‘咕咚。’
刘仁轨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被李承乾的大手笔馋坏了。
但转瞬间,又对李承乾的仁慈由衷敬仰。
他身体站的笔直,而后躬身道:“臣,领命。”
“嗯,抚恤问题你亲自看着,孤不许有一丝差错。”李承乾强调了一遍,才转言道:“今日唤你来,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刘仁轨微微抬头,出声道:“可是与陛下比试一事?”
“确实。”李承乾点头,敲着桌子道:“还有不足两月时间,方案咱们要变一变了。”
刘仁轨神情一震,大声应是。
显然,他忘了当初只当弓箭教头的誓言。
对此李承乾自然也不会无趣提起,开口吩咐道:“第一,从预备营里选出表现最好的八十人充入白虎营;第二,这两个月内主要训练20米内短程射箭与步兵作战;第三,把庄子北面的矮山利用起来,让白虎营分为两队,进山相互比试,让他们以伙的方式作战。”
刘仁轨微微一愣,道:“殿下,那骑术呢?”
李承乾摇头:“考试......啊不,比试要讲究方式方法,扬长避短才是我们应该做的。骑术继续训练,但在原计划上减出一半时间,训练将士们小团队作战的默契和战术。”
刘仁轨眼睛微亮,道:“殿下这是知晓比试什么了?”
“不不不。”李承乾矢口否认,道:“我并不知比试什么,但以他们对咱们的轻视,我倒是有机会对比试项目略作影响。”
“那依殿下的意思......”刘仁轨双眼微眯,精光闪闪。
“山地战,或丛林战。”李承乾沉声道。
随即,他将刚才写满的黄纸递给刘仁轨,并说道:“日常训练按照这个方法来做,主要增加了个体和小团队之间的对抗训练。”
“至于场地就是庄子北面的矮山,把这500青壮分为两波,带上刀箭进山对抗。”
“嗯,为了防止发生伤亡,刀箭都有布匹包裹起来,沾上黑炭便可,中刀中箭者出局。”
“对了,最好是一方二百多人聚集在一起,一方以伙的形式全部分散来比试,然后双方再交替互换。”
随着李承乾的讲述,刘仁轨也明白了殿下的打算,当即躬身应下。
.
天黑了。
甘露殿。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处理着公文,周身气压也越来越抵。
眼尖的来福早就从他批阅的字体中看出其心情极度不好,站在一旁是大气都不敢出。
临近傍晚时,自己提议说派人去宣太子进宫,但挨了一顿骂。
就在刚才,陛下准备去慰问萧美人,又得知对方又早已睡下。
一气之下干脆继续批阅奏本,硕大的红字不要钱的落下。
来福偷偷瞥了眼这些奏本,心中哀叹。
陛下哟,您这是何必呢......
明早还得改~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景不长
宫庄。
就在李世民做着非常不理智的事时,李承乾却舒舒服服的躺在香桶里。
而应其要求,今晚服侍他的是苏婉儿。
只见婉儿披着一件十分宽松的素色纱袍,头发用玉簪子盘上,光着脚丫子踩在木板上。
左手拿着布巾,右手握着猪苓,一边涂抹一边擦拭。
微微躬身时,露出其中粉色的亵衣。
从李承乾的角度看去,那里的起伏已经较为明显。
‘呼...’
李承乾伸手在人中处划拉两下,开口道:“婉儿,你把纱衣脱了吧,这衣服太宽松了实在碍事。”
“啊。”婉儿一声惊呼,神情间有些扭捏。
这女子在床上脱衣与床下脱衣,感觉自是大不一样。
“怎么了?”李承乾抬起头,看着婉儿袖袍处,十分正经道:“你看看这都被沾湿了,明显很不方便嘛。”
是这样么?
苏婉儿轻咬薄唇,睁大美眸盯了李承乾半晌,最终无奈。
下一刻。
她轻轻闭上双眼,玉指捻住腰带,轻轻一拉;
纱衣顺势向两侧敞开,露出其中的粉色亵衣。
而后微微侧头,纱衣便顺着圆润的香肩滑下,白如凝脂的肌肤随着纱衣滑落迅速泛红。
b,至少是b。
李承乾长吐一口气,下意识又摸了摸鼻头,强制镇定道:“来吧,这样洗就方便多了。”
“嗯呢。”苏婉儿声若蚊蝇。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亵衣又被打湿了。
“诶呀,婉儿你亵衣怎么也湿了?”李承乾语气诧异。
“夫君......”苏婉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唤道。
刚才是谁非要动一动,洒了妾身一身水的?
面对苏婉儿的质疑,李承乾只当没有听见,自顾自道:“诶呀,这衣服湿了多不好,容易着凉啊,要不......”
“不...不行的夫君,呜呜。”
婉儿面色一白不停摇头,甚至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真要那样为李承乾洗澡,她只觉得太羞耻了。
“害,你想哪去了。”
李承乾没好气道:“我是想说反正这桶够大,要不你也靠近点,泡在热水里就不怕着凉了。”
嗯?
是这样的吗?
苏婉儿偷偷睁眼看了看李承乾,发现他面色自然,好像真是这样想的。
而且相比于那样为夫君洗澡,靠近点为夫君搓背似乎也不算什么事。
至少,没有那么难为情。
“嗯嗯,那好吧。”苏婉儿点点头,踩着木板走进桶里。
接下来的过程确实印证了李承乾的观点,穿着纱衣隔着浴桶着实不便。
现在俩人稍微靠近了一点点,清洗就顺手了许多,婉儿更是认真的擦拭李承乾身上每一处。
不得不说十几日连翻征战后,回家泡个热水澡,差点让李承乾爽晕过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李承乾突然靠近婉儿耳边,轻声道:“婉儿,要不把??给......”
这一次......
苏婉儿虽然浑身僵硬,但嘴里却没再拒绝。
只是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之间,鼻腔深处滑出一道嘤咛。
随后,当最后的阻碍从中飞出,热气腾腾而上,笼罩了桶中场景。
迷雾间,只传来李承乾低声细语。
“别紧张,我就抱抱你。”
.
次日清晨。
当李承乾神情舒爽的从床上起来时,婉儿也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咦,你怎么也醒了,不在多睡会儿吗?”李承乾伸手刮了刮婉儿鼻头,轻笑道。
“嗯......”苏婉儿却是怔怔半晌,有些哀怨道:“夫君,为何不吃了婉儿呢?”
“哈哈哈,我不是早说过你在长身体嘛。”
李承乾大笑,随后又故作饿狼模样道:“爱妃快快长大吧,孤早晚吃掉你。”
‘噗嗤’
看见李承乾耍宝似的表演,苏婉儿媚眼如弯月,忍不住笑出声来。
片刻后,又掀起被子,向里看了看,轻声嘀咕道:“夫君昨日说,那样按按可以快速变大,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承乾一本正经回道。
“真的啊......”苏婉儿重复一遍后突然俏皮一笑,偏着头道:“那今晚夫君还可以帮帮婉儿吗?”
这番说辞,让李承乾傻了眼。
抬头望去,径直对上婉儿虽满含羞意却又毫不退缩的目光。
好家伙,李承乾直呼好家伙。
这女人在床与在地,战斗力差距何止万倍!
“帮,必须帮。”
李承乾伸手揉了揉婉儿脑袋,又道:“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吧,刚好我让云汐汐来给你量量身体,做些合适的衣服。”
“嗯呢。”婉儿甜甜一笑,利落起身。
屋里,春光四溢。
直至半个时辰后,俩人才在小青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婉儿留在内院里,李承乾则直奔书房。
出征近一月,庄内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更何况,他还改变了某些懒惰的思想。
当处理完一些细小事务后,李承乾唤来小安子,道:“你多带些人去东西两市逛逛,把两市里面所有白叠子都给我买回来。”
“是,殿下。”小安子躬身应下。
“对了,再去买两间大点的铺子。”李承乾补充道。
小安子应道:“是,殿下。”
随后小安子退了出去,云汐汐进了书房。
“都量好了?”李承乾抬头问道。
“嗯,都量好了,只是妾身并没有合适的布匹。”云汐汐点头回道。
昨日她并没有与众人乘坐大船回京,毕竟身为女子多有不便。
还是李承乾后来让刺史准备了条小船,将其送了过来,之后便住在了长安城内的客栈里。
今日倒是很早便来庄里等待。
“布匹我那多的是。”李承乾说到这就气得够呛。
先前练兵的时候身上没钱,除了婉儿的五百贯就剩一堆布匹。
本以为在古代这些丝绸也算是硬通货,结果谁知因为颜色和花纹,没人敢买。
若不是兄弟众多,这练兵差点就倒在第一步。
“那妾身就没有问题了,不知殿下对太子妃的衣服可有要求?”云汐汐出声问道。
可有要求?
当然有,那可太有了。
李承乾当即从桌上拿出一沓黄纸,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
云汐汐接过一看,前几张都还算正常,算是太子妃应该穿戴的衣物,但后面就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
“敢问殿下,这是......”云汐汐指着其中一张问道。
“哦,这叫jk。”李承乾随口答道。
“那这张呢?”云汐汐又问。
“嗯,这是猫娘。”李承乾舔了舔唇道。
“那这一些呢?”云汐汐瞪着眼睛,指着图案带着莫名其妙洞口的衣裤问道。
“啊这......”
李承乾沉吟半晌,意味深长道:“这些,都是功能性衣服。”
云汐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李承乾怎么画她就怎么做。
只要是能画得出来的,她就有自信做出来。
接着,李承乾与云汐汐又沟通了一番衣物的细节材料,才算全部定下。
至此正事办完,李承乾也顺带提了提两市衣铺的事。
俩人现在的关系有些奇怪,说是恩人吧也算,说是老板与员工也有点那味道,只是云汐汐却打死不收李承乾的钱。
用她的话来讲,且不说有言在先,单单为恩人做点事情还收钱,那也太不当人了。
拗不过的李承乾也懒得在意这些事情,反正也不会亏待了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但行好事
时至午时。
李承乾大致处理完了宫庄事务,屁颠屁颠的跑到皇宫里去。
讲真,这种来回奔波的事情他最是讨厌。
在后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偏偏在这里还得见上一面。
唐朝的路大多就是泥土路,只有官道上才用碎石铺垫,更烦的是马车还没有减震功能,稍微坐远点,基本就感知不到屁股了。
不过昨日已经拖延了一整天,今日若再不去汇报工作,李承乾也担心真让李世民记在小本本上。
一路慢悠悠的晃到甘露殿门口,李承乾让门侍前去通禀。
不一会儿。
来福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开口就道:“哎哟太子殿下啊,您怎么今日才来。”
“嗯?”李承乾思索道:“我昨日也没说要来啊。”
来福:???
话是这么说的?
但为什么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总之陛下正在气头上,殿下您悠着点吧。”
来福懵了半晌,只能这么道了一句,领着李承乾进殿。
甫一进殿,李承乾就看见了李世民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心中正是莫名其妙之时,又听见李世民略带嘲讽的声音。
“哟,这不是太子嘛,来甘露殿做什么?”
做什么?
李承乾黑人问号脸,懵逼道:“那我走?”
李世民顿时竖眉,大怒道:“你走一个我看看?”
李承乾抬脚就往前走了一步,转头瞅瞅李世民后,又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他迈出第二步时,来福已悄然消失。
龙榻上的李世民气得够呛,劈头盖脸就骂道:“我给你密旨让你便宜行事,你看看你行的什么事?”
什么事......
好事啊,这还用问?
李承乾撇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倒不是故意激怒李世民,单纯就是内心的叛逆心理作祟。
代入李承乾越深,也更把李世民当作自己父亲。
刚好又正值十六七岁的年纪,这再不叛逆,就老了啊。
而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的李世民,显然被李承乾的态度给搞懵了。
周身气势一松,就再也聚不起来。
闷了半晌,他才开口道:“守甬道危险吗?”
李承乾点点头:“九死一生。”
李世民又道:“可有受伤?”
李承乾摇头,道:“刀光剑影,差之毫厘。”
“哼,可知晓怕了?”李世民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密旨呢?”
密旨......
李承乾心头一跳,沉重道:“被将士鲜血浸透,被大唐骨气渲染。”
李世民皱眉,道:“我是问在哪?”
李承乾伸出右手靠近胸膛,直言道:“应该在每个人的心中。”
几次三番的打岔,让李世民看明白了,这蠢儿子就是不想还。
一张便宜行事确实能做不少事情,但你又能做什么?
而且,说实话经历过一次‘造反’事件后,李世民反而对李承乾的戒心少了许多。
不想还,那就留着呗。
让我看看你到底还能做些什么事情。
想到这,李世民耳边不由响起了‘造反’那日李承乾在大慈恩寺说的话。
他说是李纲曾教导他以德为重,安稳做事变好,不要急着出风头。
所以,那才是他曾经略显平庸的原因?
而经过那事以后,他做了什么......
练兵、出征、肃清岐州水贼。
练兵一事还有待考证,但后两件事却是办得漂亮。
这种漂亮不止是说表面文章,计谋巧妙等。
那隐藏在华丽辞藻下的内容,才是更为吸引李世民的一点。
出征时李承乾所表现出来的聪明头脑、责任担当,人格魅力;
剿匪后所表现出的眼光独到、能看清本质,才是关键。
是以,在李世民发现他想留着密旨不还时,却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他到底能做些什么,做到哪一步。
“哼,在心中就在心中吧。”
李世民撇了眼李承乾,嫌弃道:“自己滚去后宫,多久没给你娘请安了。”
“是。”李承乾面色一喜,大声应道。
原本他还只是准备闲扯两句看看李世民反应,若是反应强烈那就还回去,若是反应不大那就说丢了。
没曾想李世民居然不问了?
好家伙,当皇帝没点心胸果然不行。
这下李承乾也不皮了,恭恭敬敬行了一道礼,转身跟着内侍前往立政殿。
长孙皇后只知他随军出征,并不知过程很是凶险,李承乾也没有故意提起。
站得笔直让长孙皇后检查没有受伤后,便进入母子闲聊阶段。
没等聊上两句,又有内侍快步走近,道:“启禀皇后殿下,弘化公主与秦南郡主求见。”
“嗯,这俩妮子来了?”长孙皇后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看向李承乾笑道:“这是寻她们大兄来了啊。”
“啊。”李承乾故作惊恐道:“这该不是寻仇吧。”
“去去去,哪有这么说自家妹妹的。”长孙皇后没好气白了一眼,转头吩咐内侍领人进来。
片刻后,两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站在二人面前。
“阿娘。”
“皇后殿下。”
俩女先是朝着皇后福身一礼,随后又看向李承乾。
“大兄。”
“太子殿下。”
这两道声音,李承乾明显听出了其中蕴含伤感与庆幸。
看见俩女深深拜下的身影,叹气道:“行了,只要你们不怪我棒打鸳鸯就行。”
“大兄......”
鸳鸯二字直让弘化羞红了脸,抬起头眼泪巴巴的嗔怪道:“谁...谁是鸳鸯了,我才不愿嫁到那里去。”
“咦,是这样么,大兄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李承乾撇嘴道。
“哪有!”弘化公主一跺脚,反驳道:“妹妹这是来感谢大兄的。”
“哦,感谢啊。”李承乾拖着尾音,叹气道:“谁家感谢是两手空空的去?”
这话弘化公主没办法接,差点被李承乾给急哭了。
好在长孙皇后坐在一旁,出声为弘化解了围。
之后弘化就一直气鼓鼓的看着李承乾,也不说话。
这就让李承乾很满意了,有事说事,没事搞那么煽情干嘛。
妹妹,是用来感谢的吗?
欺负就够了!
只是在几人闲聊之时,长孙皇后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极为猛烈。
整个人,似乎随时会喘不过来气的样子。
立政殿里的内侍一波波向着太医署跑去,又一波波向着甘露殿跑去,最后剩下的那部分甚至急的低声哭泣起来。
“哭什么?”李承乾横眉,不满道。
众多内侍被吓了一跳,抽泣声虽然消失,但那神色间的惊恐却是明显。
长孙皇后是病了,又不是殡天,内侍的神情让李承乾气得够呛。
战场上沾染的杀伐气息展开,李承乾环顾四周,众内侍跪满一地。
最后,还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低声回到:“太子殿下,皇后从未咳嗽的如此剧烈,医官曾言,若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气疾
立政殿。
宫女说完后早已退下,继续服侍长孙皇后。
倒是李承乾皱着眉头的站在原地,心底思量不断。
宫女的意思很简单,曾有医官说过,这气疾无法根治,更为关键是还会一直持续的严重下去,直到某一天患者再也吸不上那口气。
长孙皇后殡天,应当没有人愿意看见这一幕。
李承乾心底有些烦躁,但疾病这东西它就不讲道理。
只要患病,人人平等。
而因为古人们早婚、近亲结婚等一系列原因,在呼吸道、心血管、代谢方面都有明显的症状。
就拿李唐皇室来说,李世民有气疾和风疾,李治也同样如此;长孙皇后与长乐公主、晋阳公主都患有气疾。
用后世的话来讲,气疾差不多就是哮喘这类病情,风疾就是风痹,半身不遂这类。
没一个好治的。
立政殿里的内侍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停,李承乾则在一旁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该怎么治疗他也不知,毕竟现代与古代药物就有极大差距。
但要说如何降低发病频率,如何降低发病的程度,他还是略知一二。
饮食方面不吃辛辣油腻食物,平日里多开窗换气,患者进行适当运动,还有不能种植花卉,避免因花粉等细小粉尘诱发气疾。
当李承乾把这些写好时,李世民也到了立政殿。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大致看清李世民对长孙皇后的感情。
在门外时焦虑不安,脸上惊慌清晰可见。
入殿之后,见到女医在为长孙皇后治疗,他便在一旁踱步不停,却又不敢靠近打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自责内疚的味道。
“阿耶。”李承乾主动走进唤道。
“嗯,承乾啊。”李世民脸上挤出一丝干涩笑容,道:“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吧,皇后这里有我盯着,肯定没问题的。”
这话听着,倒更像是李世民在安慰自己。
李承乾微微摇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道:“阿耶,神医孙思邈曾说过......”
“我知道,他也治不了的。”李世民语气悲伤道。
“那是以前。”李承乾面容坚毅。
他知晓孙思邈曾为皇后看过病,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直接说孙思邈有办法。
于是,他缓慢且坚定道:
“孩儿去党项之时,在岷州城偶遇孙老先生,与其相谈甚欢。”
“那时孩儿还曾邀请孙老先生来长安久住,但他说身为医者,更应该做悬壶天下之事,便婉拒了孩儿的提议。”
“后来孩儿又问孙老先生可有收获,却不曾想老先生说对气疾一症偶有心得。”
“虽然此病无法根治,但却可有效的减少复发次数。”
‘唰....’
李世民霍然抬头,连声问道:“是何心得?”
李承乾递上黄纸,沉声道:“孩儿全写在纸上了。”
李世民接过黄纸,眼睛一眨不眨的细细阅读。
只是看着看着,李世民脸色却是逐渐难看起来。
“这当真是孙思邈说的?”李世民冷声道。
“当真。”李承乾眼皮都懒得抬,直接回道。
“这样做真可以降低发病速度,延缓发病症状?”李世民再次问道。
“能。”李承乾断然道。
大殿内侍女医官等来往不停,李承乾父子俩却是凝目对望,不发一言。
宛如在大殿中分割了一片小天地。
良久之后......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缓缓道:“但你要知道,现在的治病方法就是当初孙思邈留下的,那会儿要紧闭门窗防止邪气入体,为何现在又变成了开窗通风?”
面对李世民的诘问,李承乾并不意外。
他先前为何说那么多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看见内侍们的做法。
皇后气疾复发,不少内侍第一时间便关闭了整个大殿的门窗,这不是闷着咳嗽吗?
而且哮喘本就是呼吸道疾病,病人需要的是空气流通,结果这不仅关闭门窗,还有一大堆内侍走来走去忙碌不休。
这不是让长孙皇后病情愈发严重?
“阿耶,孙思邈也会进步。”李承乾紧紧盯着李世民眼睛,严肃道。
李世民双眼微眯,反问道:“那又是何种进步,才能得出这截然相反的结论?”
“因为他遇到了孩儿。”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气疾是有邪气侵入人体,但这邪气并不是天地间的,而是人体本身的,关闭门窗就等于把邪气锁在了屋里,无法流通出去。”
李世民凝神静听,后又摇头道:“这不是孙思邈的话。”
李承乾愣了片刻,没有否认,而是极为认真道:“可这才是真理。”
他没有去问李世民为何说这不是孙思邈的话,显然李世民是有自己的分析方式。
所以,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
半晌后,李世民突然出声道:“罢了,给我一个理由。”
这句话,暴露了李世民的担忧之情。
在他完全不懂医术的情况下,面对两种完全相反的治疗方案,一个出自神医孙思邈,一个出自自家儿子,究竟该如何取舍?
李承乾也听出了李世民的弦外之音,他是不相信自己或者说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自己。
对此,李承乾只道一句:“我不会坑害阿娘的。”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父子俩紧盯对方寸步不让。
李世民打心底并不相信这是孙思邈说的话,但他确实想不出李承乾有坑害长孙皇后的理由。
而李承乾也看明白了这点,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好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完成此事的思想准备。
于私,长孙皇后是他亲娘。
于公,长孙皇后亦不愧为一国之母。
就在俩人僵持不下之时,有女医前来禀告,说皇后病情已过。
李世民把目光从李承乾身上挪开,转向四周,低沉道:“把窗户打开通风,以后按照这张纸上的来做,若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随时禀告。”
说完,李世民又回头看了眼李承乾后,转身离去。
‘呼...’
李世民一走,李承乾顿时松了口气。
第一次与皇帝对面硬抗,心里说一点不怵那是假的。
好在最后李世民选择了自己,否则他都想带着长孙皇后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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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件事(第三更)
一个时辰后。
李承乾回到宫庄,与之同行者还有长孙冲一人。
原本他以为只是路上偶遇,长孙冲顺势来庄里吃顿便饭,却没想到见面就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斗酒’被不少商贩盗用。
随便兑点水就当‘盏酒’‘杯酒’来卖,价格腰斩吸引不少酒客,导致‘斗酒’销量跌了很多。
第二:在讨伐党项之时,朝中有小人诬告。
具体情形表现为李义府舍生取义,在上朝时以大决心大魄力状告当朝太子。
“告我什么?”李承乾好奇道。
穿越数月以来,一直认认真真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凭什么告我?
长孙冲怒气冲冲解释道:“这孙子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说乾儿哥你贪功冒进,私自出兵,差点导致战役溃败。他这不是放屁是什么,咱们明明为灭党项立了大功的。”
贪功冒进,私自出兵?
这两个罪名说实话吓了李承乾一跳。
放在军中,那是妥妥的砍头之罪。
更何况,李义府还说会导致讨伐战役失败,这是什么意思?
往死里得罪我?
如果没记错,我在他们眼里至少还是个名正言顺,无功无错的大唐太子吧。
李义府,著名阴人,会这样做?
李承乾脑海里几乎眨眼间就浮现了一万个不可能,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确定是李义府,不是其他人?”
“当然确定,这几日李义府都是长安城里的名人了,我肯定不会弄错。”长孙冲撇嘴道。
“噢?为何这样说?”李承乾又问道。
长孙冲大笑道:“不知为何,越王殿下莫名其妙去揍了他一顿,后来有御史闻着味上门,想帮李义府出头,结果李义府让他别多管闲事,御史气得又揍了他一顿。”
越王?李泰?
还有个御史?
李承乾感觉脑海中的拼图逐渐完整,下意识闭口沉思起来。
李义府坑我,李泰揍李义府,李义府应是理亏,所以不配合御史工作,结果又让御史给揍了。
但问题是李义府凭什么敢坑我?
而李义府不仅坑了我,还把李泰一起给坑了?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活够了么?
推论到这戛然而止,李承乾无奈的拍了拍脑袋,还是线索太少了。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自己现在被这个千古阴人给盯上了。
emmmm,明日去寻李泰问问算了。
心中有了主意,李承乾也收起沉思之色,转而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斗酒’被商贩倒卖,这又是何情况?”
挂着长孙家的名头,背后还有自己的影子,也有人敢伸手来碰?
李承乾也不相信那些个大家大族分不清‘斗酒’的主人是谁。
别说你只是倒腾一手,哪怕搞再多花样,高官勋贵也能轻而易举试探出谁才是幕后主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长孙冲笑了笑,自信道:“长孙家也不是谁都敢来招惹的,就是些小商小贩见钱眼开,我爹的意思是直接让官府抓人,然后让我来问问殿下有没有什么想法。”
小商小贩?
那就是平民老百姓了啊。
听见这个答案,说实话李承乾反而觉得更加棘手。
若是某些豪门世家,也就是掰掰手腕子的事。
但偏偏是这些老百姓,官府强行镇压也不是不行,但毕竟利润在那,早晚有人冒险搞事。
不管也不成,前面的人发财了,后面倒卖酒的人就更多了。
衣食住行,衣食住行。
李承乾想到某日心中闪过的蓝图,倒也突然生出了一丝野心。
百姓们先动手了,可就不能怪我不讲情谊了啊。
“冲弟,你回去告诉舅舅,此事咱先不管。”李承乾笑道。
“不管吗?”
长孙冲眉头紧皱,以为李承乾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道:“现在‘斗酒’虽然还在卖,但速度已经慢了许多,原本天天排队买酒的人也都买‘盏酒’‘杯酒’去了。”
李承乾依然摆手,自信道:“我知道,先不管就是,过几日你再来宫庄,给你看看惊喜。”
“惊喜?”长孙冲有些狐疑,追问道:“能解决倒卖‘斗酒’的问题吗?”
李承乾眉尖微挑,不满道:“小了,格局小了。解决倒卖问题是至少的,但远远算不上惊喜。”
长孙冲咽着唾沫道:“这么自信?”
李承乾点头:“当然!”
.
晚膳过后,长孙冲告辞离去。
李承乾则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开始整理下一步的计划。
目前摆在自己眼前的事情,共有四件。
其一,处理‘斗酒’问题。
其二,‘衣’字的准备工作还要完善。
其三,找李泰唠唠,看李义府到底在搞什么鬼。
其四,应对不足两月的比试。
饭一口一口的吃,事一件一件的办。
就目前来说,前三点都算简单,最多花点时间的事儿。
最后一点最为重要,但这也急不来,按照计划走便是。
将写好的计划压在书桌上,李承乾唤来小安子,出声问道:“东西二市的店铺可曾买好了?”
小安子猛地点头,道:“买好了殿下,都是最为繁华的地段。”
李承乾抬头问道:“这么巧吗,没有仗势欺人吧。”
小安子又猛地摇头,道:“殿下说了以和为贵,奴婢怎敢仗势欺人,就是按照殿下说的用钱开道,不过奴婢才翻到三倍他们就受不了了,远没有到殿下说的十倍价格。”
李承乾欣慰认同:“那就好,嗯......白叠子可买好了?”
小安子搓着手道:“都买了,东西二市的种子和花都被买空了,奴婢让他们放在武场的军库里面。”
都买齐了?
这东西二市真是宝地啊。
李承乾眼睛一亮,沉吟道:“那这样,明日辰时,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司农寺。”
“司农寺......”
小安子拱手领命,又问道:“殿下,可要奴婢准备些什么?”
备点什么?
这倒是提醒了李承乾不少,虽然身为太子,但空手请人办事显然不合情理。
于是,李承乾偏头道:“嗯,把密旨带上吧。”
小安子躬身应下。
一夜无话。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能用
司农寺。
唐朝九寺之一。
自北齐建立,掌粮食积蓄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同时,也是推行新农法的重要机构,平日里也管理着宫里很多苗圃庄园等,聚集着许多擅长种养殖的高手。
这些高手,就是李承乾的目标。
这年头没有什么人大批量种植过棉花,经验技术方面还是空白。
若是想把‘衣’字做大做强,技术性人才可不能少。
司农寺位于长安城内城,沿着合光门进去不过数百米,便能看见一座占地不小的大院。
当小安子把拜帖递进去之后,司农寺卿很快亲自迎了出来。
“臣,见过太子殿下。”
司农寺卿姓吴,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下巴处的胡子修理的整整齐齐。
“吴司农客气。”
李承乾扶起吴司农,开口道:“孤今日前来,是有要事需司农寺相助。”
吴司农抬眼道:“噢,不知殿下需要司农寺如何相助?司农寺定然全力以赴。”
这么干脆?
李承乾微微一笑,拱手道:“孤就是想借点人。”
“借人?”
吴司农面色一变,追问道:“不知殿下想借多少人?”
“这......自然是越多越好。”李承乾道。
吴司农闻言拍拍脑门,尴尬道:“还望殿下恕臣难以从命,司农寺里原本就人员稀少,临近秋收更是要统筹天下数千粮仓,着实抽不出人来。”
“不至于吧。”李承乾质疑道:“这司农寺上下怎么也有百来号人,实在不行孤只要两三个便可。”
吴司农苦笑道:“如何不至于啊殿下,这司农寺共数十职位,均分下来每个岗位不过数人,平日里还好,但这段时间需统筹天下粮仓,事务确实极为繁重。”
嗯?
吴司农连着两次说统筹事务繁忙,才让李承乾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孤要的不是做统筹事务的官员,而是会种植白叠子的人,这样你可能寻来三五个?”
种花的人...
这不是一抓一大把?
吴司农闻言神情一松,咧嘴笑道:“您看这闹的,殿下您要种花的奴婢早说呀,臣这多的是。”
李承乾亦是一脸喜色,用力拍了拍吴司农肩膀,夸赞道:“吴司农大气,吴司农牛蛙,不知吴司农能找来多少人?”
这一波肢体动作加感言,直让吴司农瞬间上头。
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只留下我要全力帮助殿下的想法,
“殿下放心,别看白叠子确实较为稀有,但以司农寺来看,会种植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人。”
李承乾闻言更加开心,连忙说道:“那就好啊,不过孤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要多了司农寺也没法开展工作,就来一百人吧。”
就来一百人?
刚才不是三五人就够了的吗?
吴司农眼前一黑,抬手道:“殿下,刚才......”
“刚才什么刚才?”
李承乾摆摆手,打断道:“要孤说,这才是咱们司农寺卿该有的霸气。”
吴司农呼吸顿住,再次出声:“殿下,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李承乾不停摇头,道:“吴司农是不是有些心里负担,觉得孤这个太子做不了这个主?小安子。”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李承乾转头冲着小安子使了个颜色。
小安子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密旨递给李承乾。
“吴司农,看看这是什么,孤可能做主?”
吴司农下意识循声望去,顿时看见一张被血迹染成暗红色的密旨,上书便宜行事四字。
“殿下,这是陛下让您在讨伐党项时给予的吧。”吴司农咽了口唾沫,斟酌道。
“那又怎么了,战争结束就成废纸了?”李承乾反问道。
“诶诶诶,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吴司农吓得连连摇头,目露惊悚。
李承乾撇嘴,追问道:“那你说能用不能用?”
半晌后...
“能用!”
.
搞定了司农寺,李承乾便带着小安子又前往东西二市。
总得来说事情办的还算顺利,部分地方超出了他的预料。
也许会种植棉花的人一共也就百来个,但就算被他全部要走了,他也不会有丝毫内疚之情。
放在司农寺,他们是种植匠人。
放在自己这,那是为百姓谋福祉的科学家。
格局,格局不一样。
现在有了棉花种子,又有了种植的匠人,这‘衣’字算是把前期工作给准备妥善。
接下来,就是需要时间了。
因为棉花一般情况下是春季播种秋季收获,而此时已经是一年中的夏季,错过了播种的季节,今年是没办法有所收获。
当然李承乾也不会傻等着,先前提到棉花其实很早就进入中国了,更多的就聚集在大唐的边关。
对此,他也在前几天就吩咐了小安子遣人去大肆收购。
不过因为路程原因,就算买回来,也得到秋末。
至此,四件事中第一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而这也是他带着小安子到东西二市的原因,处理第二件事。
‘斗酒’倒卖问题。
“小安子,庄里现在还有多少钱,多少粮?”
东市门口,李承乾边走边问。
小安子低声答道:“殿......小郎君,庄里现在粮食基本已经告罄,您讨伐党项时不是让他们把粮食都酿成酒了么,现在都已交给长孙家。”
“而银钱的话,也只剩下三万八千贯了。”
李承乾眉头微挑,出声问道:“为何就剩这么点了?”
因为先前购买军备铜钱不足的缘故,李承乾临行前就让庄里把粮食全酿成了酒。
这算下来,除去第一次小打小闹的酿造,后续大规模酿酒也有三波。
平均每波分得15万贯,那也是45万贯。
现在居然连个零头都没有了......
“小郎君,军备那里花了三十万贯,两市店铺花了五万贯,购买白叠子花了五万贯,还有......”小安子掰着手指连忙答道。
“行了行了。”听到前面几项,李承乾顿时失去了接着听下去的欲望,随口道:“三四万贯也勉强够了,走吧。”
“是,小郎君。”小安子答了一句,蹦蹦跳跳跟在李承乾背后。
然后,他便发现了有钱时的李承乾是如何买东西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兄,你快告诉我啊
东市,粮铺。
“店家,这粮食怎么卖?”
“左面栗米4文一斗,右面的麦10文一斗。”
“嗯,各来五万石。”
.
东市,瓜果铺。
“店家,这些果子怎么卖?”
“甜瓜3文一斤,含桃5文一斤,绿李10文一斤,奈子10文一斤,葡萄20文一斤,杨梅40文一斤。”
“嗯,各来一万斤。”
.
东市,铁铺。
“店家,我又来了。”
“哎哟,俺滴亲娘嘞,今日打烊了打烊了。”
“打个屁啊,今日不讲价,用上次的模具再造一千套。”
.
一刻钟后。
李承乾面无表情的从铁铺出来,身后小安子拖着两个泥质模具跟随。
原因很简单,他要的太多了。
唐朝虽然对精铁的管制没有那么严苛,但官府也是给百姓们定下了底线的。
比如你可以在家里放把弓箭,但不能存有具装。
这是具装指的就是将士们打仗时穿的盔甲。
私藏一套徒千里,私藏三套以上死罪。
李承乾如此大规模的要锻造铁具,店家居然担心他买回去融了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一阵好说歹说,店家最终只卖了两个模具给他,着实把他气得够呛。
至于表明身份,这个问题没想过。
之后,主仆二人寻了两个力夫把模具先送回宫庄,又在东西二市里逛了起来。
大麦芽,虎骨,蛇,人参等各种草药,李承乾是一样没落下。
直到东西二市临近闭市前,主仆二人才向宫庄返回。
回到宫庄后,李承乾一头扎进了原本酿制‘斗酒’的小院,又叫上原本负责酿酒的庄民,给他们详细讲解接下来的酿造大业。
因为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动手经验,导致李承乾的讲解有些干瘪,庄民们听着也是一知半解,不停地提出各种问题。
双方就在这你来我往中,把各种酒类品质、口感、酿造过程一一掰扯清楚。
当一切理顺,庄民准备动手酿制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这三日时间,不仅李承乾累得够呛,连带着庄民们也不好受。
殿下亲自交代的任务,又花了这么多时间为他们讲解,虽然讲得比较干逼空虚,但那看重此事态度却是人人明了。
是以,当终于等到酿制之际,双方心中只剩下压力与侥幸,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的酿造会对百姓、对大唐、对历史造成何等影响。
因为这次酿造的酒类繁多,而且李承乾对口味品质等要求较高,需要时间自然不少,所以在处理完这些事儿后,他把目光放在了第三件事上。
找李泰问问李义府是犯了什么病。
不过就在他着急忙慌准备出门之时,却又突然被闻讯赶来的刘仁轨拦住。
“殿下殿下,某有要事禀告。”刘仁轨扒拉着马车车窗,大喊道。
李承乾掀起帘子,嫌弃道:“你不是在练兵嘛,那方案都写的那么细了,咋还有问题?”
说实话,现在他听见问题两字就有种恶心干呕的感觉。
刘仁轨不在意李承乾语气恶劣,反而忧愁满面道:“就是训练上出问题了啊。”
呼。
又是问题。
真的烦!
李承乾把掀起的帘子递给小安子,用手撑着脑袋,望向窗外道:“说吧,究竟是何问题?”
刘仁轨连连点头,不停说道:
“就是出在进山对战这个环节。”
“这些将士们本就作战次数较少,更没有山地战的经验,他们进山很容易就迷路了。”
“250人一齐走还好,但另外分散着走的250人,他们完全摸不清方向,很多时候都在原地转圈。”
“某也画了舆图给那些伙长,但因为他们没有学习系统的知识,作用很小。”
这番说辞,听着李承乾连连皱眉。
在山里与在山外的情形肯定完全不一样,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而且就以唐朝现在的舆图,哪怕就是平面图李承乾都看不懂,更何况还是山里这种地形复杂的图。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啊。
想到这,李承乾下意识出声问道:“你没用沙盘吗?哦对了,唐......你应该不会。”
沙盘?
前两个字让刘仁轨一头雾水,但后面几个字就是杀人诛心了。
嘴唇上下蠕动多次,才难受道:“殿下,敢问何为沙盘?”
李承乾想了想,尽量换成简单的词汇道:
“沙盘,就是用沙子堆起来的一个大盘子。”
“这个大盘子里面,可以堆上山,放上假的树,用手拨弄出路来,具体要怎么做,完全根据你想模仿的山脉地形来做。”
“而因为这是更加立体的地图,所以更容易让人明白那片地域的具体形式。”
“而且最好把比例控制在同一个数,这样甚至可以在你还没去那里时,就能知道走多少步有山,走多少步有水,走多少步有树林。”
“行了,今日我还有事,就给你讲这么多,你先自己琢磨琢磨,其余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这句话,李承乾示意小安子放下帘子,二牛也驾马启动。
就在他们已经走出很远后,刘仁轨依然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沙盘......”
“沙盘,有山有水有树林。”
“立体的地图......”
“立体的地图,没去就知道地形。”
“殿下,真乃神人啊!”
“殿下,神啊!”
‘扑通’一声,刘仁轨跪倒在地,久久未起。
.
越王府。
一路长途跋涉,让李承乾有些烦躁。
可不来也不行,李泰到现在还被禁足呢,他也没办法来找自己。
大概的情形就是,李世民派了二十名金吾卫守着越王府,盯紧越王不让其出门。
但如果越王说出门是去揍李义府,那金吾卫就会适时打个盹,过一会儿在全城搜捕,把他给抓回来。
当然了,到现在全城搜捕了四五次,隔壁坊的居民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只等李承乾刚步入府邸,就见一小白胖子急匆匆的奔赴而来。
“大兄,等你好久啦。”李泰满脸猴急之色。
“身为皇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李承乾没好气的撇了眼,径直朝正厅走去。
李泰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深院到底把清秋怎么了?”
“什么东西不断,又是什么东西还乱?”
“冯唐,李广。贾谊,圣主。梁广,明时。全文又是何等风采?”
“大兄,你快告诉我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细品
越王府,正厅。
李泰一脸委屈的站在一旁揉着屁股,李承乾则无所谓的吃着瓜果。
就在半柱香前,李承乾终究没忍住给了李泰一脚。
“瞅我做什么?你这一天天嘴这么碎,就该挨揍。”
李承乾撇嘴,又道:“来,吃点甜瓜?”
“不吃。”李泰负气道。
“真不吃?”李承乾双眼微眯。
“不吃,说不吃就不吃。”李泰用脚跺着地面,恶狠狠的道。
“呵!”
李承乾一声轻笑,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过来把这片甜瓜吃了。”
独?
李泰眼睛一亮,顿有喜色浮现。
先前他可没少想过到底是什么字,快、踏、寻什么字都想过了,甚至连飞和躺都没脱离魔掌。
但没想到这个字竟不是表示上西楼的动作,而是状态。
一个独字,更是体现了清秋寂静寥落之感。
李泰一边赏析着独字的奥妙,一边啃着手里的甜瓜,而后嘟囔道:“咕嗯,大兄,然后呢?”
李承乾笑了笑,又道:“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说甜。”
锁?
好家伙,李泰直呼好家伙。
这个锁字,竟仿佛让清秋活了过来。
“大兄,好甜。”
李泰疯狂点头,又道:“那后面是......”
李承乾抬眼,轻声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说说你为何去揍李义府。”
剪,理?
好字,好词。
李泰沉醉其中,竟找不到一丝更改的可能性。
过了良久后,他才想起大兄后面的话,龇了龇牙愤懑道:“此贼坑我。”
“噢,他是如何坑你的?”李承乾随口问道。
李泰有些不愿再谈此事,但毕竟大兄问起,只能皱着眉头说道:“那日我在府邸内读经,李义府这恶贼派人送信,让我明日一定要去上朝,说是有好戏看。”
“你去了?”李承乾捧了一句。
李泰点点头,道:“当然,刚被禁足一月,早闲出病来了,结果我去了才发现这哪是好戏啊,完全就是要命的东西。”
“噢,为何这样说?”李承乾又道。
这时,李泰脸上浮现一丝后怕,唉声叹气道:“谁知道先是河间王说是要给军器监巨响一案找个理由,让阿耶下罪己诏,阿耶说是不是杀兄囚父的罪己诏,若不是祖父后面亲自来了,那可出大事。”
“结果后来,他又告大兄你私自出兵,被阿耶给无视了。”
“真的大兄,若是那日你也在朝堂,肯定也会被吓坏的。”
说到最后,李泰发现李承乾突然有些似笑非笑很不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强调了一遍。
“嗯嗯,我肯定怕。”李承乾心不在焉点头回应。
他现在算是得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信息,弄半天李义府得罪李泰的原因是让李泰去上朝看戏。
看戏啊......
他李义府早知道那天有大戏要登场,那么那日朝堂发生了什么事能成为戏的。
无非就两件:
一是河间王李孝恭为太上皇发生,后引太上皇亲至。
二是李义府实名状告当朝太子。
要说这两点,那就有意思了。
李孝恭会为太上皇发声,能推断出这一点的人不少,但能明确到某一天的,除非亲口得到李孝恭的承认,谁能担保说某日定有大戏可看。
而李孝恭除非是傻了,才会把逼陛下下罪己诏的事情宣传出去。
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怎么办?
大家都是懂人情世故的人,李孝恭不可能不懂。
他提,是人情。
如果当真了,那就是事故。
所以李承乾敢用一万个理由证明,李义府所说的戏,一定是第二条。
他实名举报自己,让越王看戏。
好家伙,这可把李承乾给气坏了。
可在气愤之余,他也觉察出了真相。
李义府此举,应该是向李泰示好,甚至说是示好都轻了,该叫投名状。
李泰确实素有文名,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但自己呢?
在众人眼中也是无功无措的太子啊。
他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就站队,这般卖命的站队?
除非,他有把握!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自己真没什么问题,这件事可能还真成悬案了。
但李承乾转念一想,自己有缝啊,还是造反这种滔天大缝。
如此这般,那结论就简单了。
李义府肯定是知晓太子造反一案的人员之一。
“呵,原来是他。”
李承乾默默低语,想到了神秘人向苏家扔纸条一事。
要说这二者没有联系,李承乾可打死不信。
作为一个中庸的太子,他可以很自信的说没有树立任何敌人。
就这样还能与他有利益牵扯的,也就是剩下的几位皇子。
李泰就不说了,这货现在还在写词呢。
至于李治,断奶才多久,夺嫡怕是早了些。
所以说,还能一而在再而三针对他的,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人来。
现在能逮着一个李义府,都只能是因为对方太浪而被抓单。
唯独还需要知晓的,就是李义府是如何得知的,可还有人知晓这件事情?
想到这,李承乾突然有些急迫感。
原本在他看来,就算有人知道他曾经造反,但因为不是敌人,也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他压根没有太过在意。
李世民说查,那就等他慢慢查便行。
但对方已然出手,可就不行了。
李世民逼宫上位还能安稳过着,那是因为声望高,实力强。
自己现在可是一穷二白的,事情曝光了压力会很大。
就算多年后自己还能凭借后世经验只是重回朝堂,可无疑会平添万般麻烦。
除非,待自己‘衣食住行’目的达成,那时才能铸就无敌金身。
李承乾心中思量不断,决定要想办法自己处理这个人了。
“大兄,你说什么是他?”李泰好奇问道。
“没什么。”李承乾摇了摇头,突然灵机一动道:“四弟啊,大兄且问你,揍了李义府多少次了?”
揍了多少次了?
这是个啥问题,大兄总不能要批评自己吧。
李泰呐呐道:“大兄,这重要吗?”
李承乾果断点头,补充道:“你尽管直说便是,我不会骂你,这李义府还坑了我呢。”
李泰沉吟半晌,老老实实道:“算上之前的,一共揍了四次了。”
四次...
不多啊...
李承乾眸中星光闪动,一字一顿道:
“豫章故都,洪都新府。”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几乎就在李承乾开口的一瞬间,李泰眼睛就亮了。
静气凝神,丝毫不敢分心。
但......
“大兄,还有呢,为何只得四句?”李泰欲求不满。
李承乾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品,你细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有悬念
一个半月后。
宫庄。
李承乾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要知道在这一个半月内,来福都亲自到到访数次,就是让他去继续担任起居郎。
最终,皆被他以‘比试’即将开始为借口拖延。
只可惜这理由最多还能再拖延半月,届时还需另寻它法。
忧愁的事还早,但值得高兴的事却是接连不断。
目前面对的四件事,都以一种极为顺利的方式进行着。
派去边关采购白叠子的人传来消息,说那里的白叠子不仅价格低廉而且数量极多,再过十来日就先把收到的第一批材料送回来。
而真正让李承乾开心的,是第一匹棉布的诞生。
先前在东西二市里也收购了不少棉花,小安子将其存放在武场的军备库里。
又因棉花确实占地面积极大,给宫庄的仓储带来了较大的困难,让李承乾不得不先处理这些十分原始的棉花。
与酿酒相同的方式,李承乾给云汐汐讲述了棉花如何制成布后,几乎就撒手没管了,原本以为是一项漫长的工程,没曾想这天赋异禀的少女竟然这么快就捣鼓了出来。
虽然,那只是一匹粗布。
一项新技术的成熟,必然伴随着无数次的进步。
而李承乾拥有的,就是在技术进步时给予明确的方向。
布如此,酒同样如此。
酿酒的庄民不少,成果也早早的摆在了李承乾的面前。
果酒、粮食酒、药酒等等,都与最初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其实现在酒味李承乾已经相当满意,口感与之后世差距也没有太大,完全可以开始大量制作。
只是因为临近比试,他倒也没有急这十来天,反而让庄民们再多试试,看看有没有意外之喜。
至于李义府那......
说实话哪怕知道此人问题很大,但李承乾也忍不住对其报以同情。
就这么说吧,一个半月,他没下过床。
如果还要具体点,那就是滕王阁序快不够用了。
李泰凭借一身蛮力,硬生生打到了‘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这句话。
平均两日通一关!
开始李承乾还派了两名青壮去李府外时刻紧盯,后来又默默地召了回来。
不用问,问就是卧病在床。
所以,最后李承乾也想明白了,滕王阁序没写到头,李义府哪都去不了。
前三件事都很顺利,最后一件也不例外。
白虎营被分为数量相等的两队,在乾庄北部的矮山中较量。
一队250人成团,二队250人分散。
刚开始时,成团的一队把二队摁在地上摩擦。
说逐个击破都是谦虚,更像是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利索。
但过了半个月后,情况就有了变化。
二队知晓自身的优势在哪,决定不与一队硬碰,只在一旁不停的骚扰。
矮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容纳数千人还是绰绰有余。
这导致二队一旦开始猥琐,一队很难抓住他们,总被围绕在四周的二队牵着鼻子走,体力消耗极大。
不过二队也并不容易,没有即时通讯的手段,他们也很容易配合出现失误,而每一次失误都会被一队‘干掉’部分人。
双方局势就这么僵持下来,胜负逐渐平衡。
直到时间满了一个月,情况几乎是在眨眼间有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只因二队发现了一个不当人的打法,那就是‘等’。
将士们每次进山都会带足三日干粮,但后续每一次比试,决出胜负时能拖到第五日。
毕竟一队成团行动,体力消耗比二队大上许多,持久力自然要弱上不少。
是以,在二队能取得百分之百的胜利时,刘仁轨下令一队二队更换阵营,再次比试。
一队分散,二队成团。
就是这一举动,差点让两个团队打出真火。
一队原来被欺负的很惨,得到机会总是要报仇的。
而老话说得好,想学会打人,你得学会挨打。
人数较少地域较大的情况下成团,没有人比一队更懂的弱点在哪。
二队,被打懵了。
大仇得报的一队自然不会放弃乘胜追击的机会,天天变着花样折磨二队,除了‘干掉’二队,他们什么都做。
二队哪受得了这个气啊,前面一个月牛逼轰轰的,结果后面被别人翻盘?
这比一开始输痛苦多了!
两百多号人求刘仁轨更改比试方式,刘仁轨也拿不定主意,找李承乾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两队都采取分散的方式进行比试。
一队想保住连胜,二队想翻身上位。
第二轮比试,场面一度极为‘血腥’。
甚至为了胜利,这群青壮做出了让李承乾瞠目结舌的选择,直呼可怕。
为此,他不得不加了许多‘人道’规则。
也就是在那一天,李承乾明白无论程咬金有多强,第一战必定是白虎营获胜。
没有悬念!
.
“殿下,您找小老儿是有事吩咐吗?”
院内,乾庄里正拱手问道。
李承乾点点头,道:“的确有事想问问你,养猪一事做得如何了?”
里正听见‘猪’字老脸顿时笑开了花。
原本先前他也称呼猪为‘脏豚’,但现在可不这么认为了。
猪它不仅是猪,更是珠啊。
“殿下,这猪,当真是宝啊。”里正兴奋道。
“嗯,宝不宝的无所谓,孤就是想知道现在大都多重了?”李承乾摆摆手道。
庄里有一千户人家,当初他给的指标是每户养十头,共就是一万头。
只是因为李承乾确实不喜欢这猪的味道,就让庄民把住尽量养在里府邸远点的地方,看不见也闻不着。
若不是偶然想起,他都差点忘了这庄里还养着猪了。
“殿下,目前庄里共有万余头猪,几乎全在百斤以上,少部分能到百五十斤。”里正手舞足蹈,痛快道。
“百斤,那还不错。”李承乾点点头道。
唐朝的斤与后世不一样,差不多相当于后世1.3斤左右。
一百斤,就是一百三十斤。
当然,这个重量的猪如果放在后世,肯定还没到出栏的标准,但在唐朝,基本也快到它们体重的天花板了。
所以,李承乾又道:“差不多了就安排这些猪出栏,顺便挑几头肥点的杀了,明日送到这来。”
“啊,这就要出栏了吗?”里正一脸心痛。
根据之前李承乾给他的养猪秘籍,他也明白出栏的意思。
只是看着这些猪一天天长大,突然要出栏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怎么,你还养出感情来了?”李承乾失笑道。
“不不不,就是小老儿觉得那些百斤的猪可惜了啊,它们说不准能长到百五十斤的。”里正凝眉道。
“哈,你倒是想得美,这猪的体重也看它们的天赋,不必过多强求。”
李承乾随口道了句,又转头看向小安子说道:“吩咐下去,三日后全营开宴。”
小安子躬身应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来福马失前蹄
比试前三日。
随着时间的接近,朝堂内外逐渐多了一些声音。
太子与陛下有个赌约的事情,引起了众多大臣的关注。
多方打探之下,他们也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总得来说就是太子殿下年少轻狂,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一些也许可能存在过的练兵之法,然后对陛下进行了挑衅。
陛下生气,怒而与其定下赌约,遣宿国公程咬金应战。
起因经过明明白白的,至于结局众人那也是心中有数。
虽说陛下定下的赌约有些不合规矩,但一来陛下本就是定规矩的人,二来众人也没想过输的可能性。
文臣武将,皆未反对。
贞观时期的文臣与历史上大多数文臣不一样,像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都有在军旅中生活的经历,甚至也有带兵的经验。
他们非常明白一只军队,要从零到强大,需要付出多少东西。
武将们就更不用说,他们只当是太子在胡闹罢了。
别说李承乾似乎在党项一战中体现了自己的谋略,但一场战役的谋略与从零开始的练兵,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李世民,虽然军略极强,但那是放在一个整体上面来看的,他作为的是一个主帅的责任。
至于许多细节上的东西,那是武将们的责任。
比如辎重的准备与运输,比如大后方的粮草调遣,比如开战时某某营需要从何处突击,当然也包括战争前对将士的操练,就都属于旁枝末节。
也许李世民会做,也许他不会做,但无论会与不会,他都不可能真的把这些事情全部抓在手里。
且不说有没有足够的精力,单单主帅把所有事情都计划好了,还要这么多武将干什么?
所以,真正要对上比拼细节,李世民来了武将们都不怕,更何况是李承乾。
皇宫里的李世民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有些后悔起来。
就怎么说呢......
如果李承乾没有在党项一战中有那么亮眼的表现,那这赌约输了也就输了,从头再学习就好。
但偏偏他又表现的极好,如此年轻在军队中已经有了一些声望,若这个时候再输,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乎,在开战的前三天,李世民把李承乾叫到了宫里。
“兵,练的如何了?”李世民随意发问。
而面对李世民在如此关键时刻的询问,李承乾自然懂得藏拙的道理,谦虚低调道:“效果不甚理想。”
不理想?
这是知道怕了?
李世民略微抬了抬眼皮,诱导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啊?”
李承乾思量半晌,也没搞懂李世民的意思,试探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这个回答让李世民嗤之以鼻,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要比了,那就有输有赢,谁跟你讲友谊。
当即拍桌,佯怒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不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
难道说古代比试前,也有放狠话的步骤?
只是面对皇帝放狠话,说实在的自己压力很大啊。
李承乾目光一阵变幻,没忍住多番偷瞄李世民。
而李世民只当是年轻人好面,有些开不了口,遂对上其目光,以示鼓励。
俩人就如此眉来眼去良久,李承乾终于开口了。
他一脸正色,目光狠厉道:“拿出你们百分之百的实力,我会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李世民:???
他在说啥?
是我听错了?
李世民内心荒谬无比,甚至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觉啼笑皆非。
“你......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李世民反问道。
这回轮到李承乾傻眼,自己都这样说了,他还嫌不够狠?
于是他鼓足勇气,又道:
“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天不生我李承乾,唐军万古如长夜。”
“我不是针对谁,大唐所有的将领都是渣渣,没一个能打的。”
“说起比试,我都不敢用全力,害怕把你们打哭了。”
“当弱者一定很爽吧,可惜这个爽我没有尝过。”
.
这一番话,震惊的不止是李世民,还有侍奉在一旁的来福。
都说伴君如伴虎,来福陪伴李世民这么久,早已养出了敏锐的嗅觉。
每当情况不对时,他都能及时做出选择,悄然退下。
但今天,他马失前蹄了。
他就这么瞪着眼睛,一字不落的把李承乾的话给听全,双目震惊的无以复加。
讲道理,当初十八路反王都没这么狂。
龙榻上的李世民没忍住站了起来,怒视李承乾,语调生硬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
李承乾没好气在心中嘀咕。
让说的是你,说完生气的还是你。
是不是玩不起?
“阿耶,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李承乾撇嘴回怼。
李世民闻言顿时愣住,伸手指着自己,诧异道:“我让你说这个?”
“对啊。”李承乾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回道:“那不然说什么,投降吗?”
李世民眉头一紧,道:“有何不可?”
李承乾连连摆手,道:“大可不必!”
就这样,双方对视,如针尖麦芒。
良久之后.....
李世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朕还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了。”
是的,现在李世民算是想明白了。
这比试输了确实会损伤太子那来之不易的声望,但这么狂显然也不是一件好事。
真以为赢一场战役,就能傲视天下名将了?
“阿耶。”李承乾唤了一声,挑衅道:“不知您想如何比试,又如何教育孩儿?”
“如何比?”
李世民再次遭到挑衅,表面上似笑非笑但心中已然怒极,出声反问道:“听说你白虎营,呵,白虎营最近在山里练习?”
李承乾点头,又道:“对啊,这怎么了?阿耶莫不是想与我在山里一战?”
“对,就在山里比。”李世民眯着眼睛,狠狠道。
虽然唐朝没有那句在敌人最强大的地方击败他这句话,但显然李世民也明白这种感觉一定是最爽的。
面对眼前狂到没谱的蠢儿子,他只想给予其最大的打击。
想超越你老子,再修炼二十年吧。
“阿耶,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李承乾摇头叹息。
“明不明智不是你说了算。”李世民一拍书案,强硬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三日后自见分晓。”
“行行行。”李承乾仿佛拗不过,翻手间从怀中掏出一叠黄纸,交予来福呈上去后说道:“这是孩儿想到的大致比试方案,阿耶尽可看看。”
说完后,李承乾躬身告退。
李世民接过黄纸翻看,发现其中详细记载着山地战的各种建议与判定办法。
说实话,比他自己想的都完整不少。
在这一瞬间,李世民依稀感觉不妙。
第一百四十章 军事演习
甘露殿。
李世民盯着黄纸许久,后看向来福道:
“把程咬金给朕叫来。”
来福躬身领命,随即吩咐内侍去宣宿国公进宫。
不足小半个时辰,程咬金就一脸茫然的跑进大殿。
传信太监一路催促,着实让程咬金有些提心吊胆。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臣,参见陛下。”程咬金躬身行礼。
“知节来了啊,先坐吧。”李世民叹气道。
程咬金接过内侍搬来的矮凳,坐了一点点,一直紧盯着李世民。
特别是看见其眉间残留的怒意,更是心里突突。
这是谁招惹陛下了?
“陛下,今日论到臣休沐,所以才来得慢了些。”程咬金犹豫间,解释了一句。
“不是因为你。”李世民嘴角牵起一丝难看的笑容,才缓缓说道:“还是朕那个蠢儿子做的事。”
太子殿下?
程咬金咧了咧嘴,尬笑道:“陛下这次唤臣,是有何吩咐吗?”
李世民点头,问道:“练兵一事如何了?”
原来是这事...
程咬金心中了然,当即说道:“还请陛下放心,练兵一事臣交予周副将全权负责,他练兵很有一手,比之臣也不遑多让。”
李世民却是皱眉,又道:“具体战力如何?”
程咬金拱手回答:“与十六卫中老兵相差无几。”
半年时间,把新兵训练到有老兵的水平,程咬金还是相当满意的。
虽然他平时对练兵一事不闻不问,但眼下临近比试,他也详细询问过周副将。
要知道唐朝的老兵,那可不是一般人。
上阵三次,斩过敌首,方可称之为老兵。
而程咬金所练的新兵在这半年内并没有上过战场,却有着堪比老兵战力,只能证明这群新兵在某些方面比十六卫普通士兵还强。
这其中的潜在含义李世民自是明白,不妙的感觉稍微褪去少许,朗声道:“若是与太子的白虎营进行山地战,可有把握?”
“山地战?”
程咬金懵了半晌,连忙道:“陛下,不是比试骑马射箭吗?这山地战如何说,万一有伤亡怎么办?”
李世民瞅了眼黄纸,道:“这是太子提的建议,朕观之觉得甚是有理,就是不知知节可有把握?”
“把握臣自然是有的。”程咬金拱手,又道:“还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敲着书案,慢条斯理道:
“山地战,顾名思义,就是在山间战斗。”
“将士们把刀剑用麻布层层包裹,把箭矢的头也拔下来,再抹上木炭,若谁中刀中箭,则算是失去战斗能力,自己退场。”
“进山后,将士们带足三日干粮,比试没有时间限制,直到某一方全部出局为止。”
“这个方案,被太子称为军事演习。”
军事演习?
程咬金琢磨着整个方案,觉得当真名副其实。
唐朝将士之间训练,大多数也会有这种捉对互打的场景。
但大多都是在校场排的整整齐齐,然后听将领发号施令。
将领说刺,一方将士们那便用枪刺出,另一方则侧身躲过。
或者就是所有人整整齐齐排成方阵,将领擂鼓挥旗,将士们则不停变幻军阵。
就怎么说呢......
和太子殿下的军事演习一比,自家那点套路像是村里来的。
李靖也不行。
程咬金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沉稳道:“殿下果真天纵奇才,这个军事演习当真精妙无比。”
李世民亦是不得不点点头认同,才道:“听说太子那边已经在山里训练了一月了,你可有把握?”
“当然有。”程咬金毫不犹豫点头。
练兵总归还是看士兵的个人实力与将领的指挥能力,场地确实有不少影响,但绝不是胜负的关键点。
而且一个月能练出什么?
天时地利人和,殿下此举最多占了一半地利而已。
“那就好,若是输了,你自去领罚吧。”李世民撇了撇嘴。
这接二连三的强调,彻底引起了程咬金的好奇。
开始自己与陛下商谈,那可是所见略同相谈宜欢啊,怎地今日陛下会有这般变化。
微微犹豫后,程咬金还是出声问道:“陛下,可是有所变故?”
“变故,没有变故。”
李世民摇摇头,又道:“就是太子托我给你们带几句话。”
程咬金眼睛微亮,静等下文。
李世民嗤笑一声,摁着太阳穴说道:“他说,他来了,他看见,他征服。”
“他说他不是针对谁,你们所有人都是垃圾。”
“他说他都不敢用全力,怕把你们打哭了。”
“他还说......”
.
“陛下,别说了。”
程咬金双手高举,苦着脸求饶。
殿下年少,可以这么狂,但程咬金不行啊。
哪怕有万分坚定自己能取胜,言语间大概也会留三分余地。
所以说不得,也更不想听。
只是心中已经被李承乾的话激发了战意,决定回去就给副将下达死命令。
输了,军法处置。
平手,军法处置。
小胜,军法处置。
我,程咬金,只要大胜!
酣畅淋漓,毫无保留的大胜!
.
约莫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李承乾在甘露殿中放出的狠话传到了所有大臣耳中。
无人敢信。
这还是当初那个恭顺温良的太子殿下吗?
难道党项一战的胜利,让太子殿下冲昏了头脑?
噢,还有军事演习......
该说不说,这个办法是真的好啊。
众人在震惊震撼震怒之余,突然又欣喜了起来。
用太子殿下的办法击败他,这不比什么狠话都来得直接。
咱们唐人,终究是做实事的民族。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宿国公府次日的门槛被众臣踏破。
他们来此,各留下了一些暗示之语。
长孙无忌:陛下这几年准备对外用兵,不过有污点的将领肯定是不会用的。
房玄龄:后方粮草的准备速度,与前方将领的实力息息相关啊。
温彦博:程处寸在户部做得不错,近来该是要升一升了。
魏征:宿国公,可想被某盯上?
李靖:你弄不过殿下,某弄你。
秦琼:你弄不过殿下,某弄你。
众武将:你弄不过殿下,某弄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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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气了
话说另一头。
因为原本要开宴的日子太子殿下不在,这宴席自然就停了。
后来李承乾回到宫庄后也没有重新开宴,只道干脆留在比试之后当庆功宴来吃。
毕竟距离比试仅有两天,若是吃宴时多喝点酒,身体不一定能恢复过来。
虽然心中感觉这次问题不大,但李承乾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道路。
只是当这个消息传出去时,眨眼间便变了味儿。
实锤太子殿下小觑天下英雄,还未比试已备好庆功宴。
部分对李承乾有好感的大臣听闻也是连连摇头,这波没得洗,也洗不白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来到了最后一天。
十六卫出动了四个卫所,把乾庄四周给包围了起来。
原因只是因为李世民说,这三日时间,把朝堂搬到乾庄去办公。
这个举动不仅没有招来众臣的反对,反而大家是群策群力,共同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大唐第一次军事演习。
为了保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以后每年都可以举行一次,而每年举行演习时,都可以换地方办公。
这一波,典型性唐朝操作。
比试前一宿,李承乾把白虎营青壮们聚集起来,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武场上,五百青壮昂首挺胸,整整齐齐站成一个方阵,每个人相隔的距离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十分养眼。
李承乾则领着刘仁轨站在这五百青壮前方,平视众人。
“半年时间的努力,你们的刻苦我看在眼里。”
“都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而明日就是你们收获的日子。”
“闻鸡起武,风餐露宿,勇上战场,这是你们这半年的付出。”
“在我这里,你们是最强的!”
说到这李承乾顿了顿,看向面色不变的众将士,更改了策略。
他又道:
“但谁知,这世上除了我竟再也无人相信你们。”
“满朝文武,在得知白虎营与宿国公培养的新兵一战时,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么?”
“他来了,他打了,他输了。”
将士们面色微变,尽力保持镇定。
李承乾道:“他们说不是针对谁,白虎营就没一个抗打的。”
将士们面带怒意,少部分已握紧拳头。
李承乾道:“他们说跟你们打可不敢用全力,害怕把你们打哭了。”
‘铿锵’之声隐约响起,将士们有些站不住了。
李承乾道:“他们还说当弱者挺爽的,你们就一直爽着就行,只可惜这个滋味他们享受不到。”
......
数息后,武场炸了。
五百将士发出震天怒吼:
“干他。”
“干她。”
“干它。”
.
次日清晨。
天亮的很早,空中万里无云。
白虎营的将士们是早早起来,在武场上进行了轻微的热身训练后便盘坐在地上静等。
时至辰时初。
李世民带着文武百官,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乾庄武场,程咬金与其新兵营也紧随其后。
双方打过照面。
一边是虽然较为整齐,但姿态松散,盘坐在地上的白虎营。
一边是浑身散发着狠厉之气,雄赳赳气昂昂的新兵营。
众多大臣不由自主的会心一笑。
这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
“就是他们来比?”李世民声音中带着一丝失望。
“是啊阿耶。”李承乾脸上挂着青涩的笑容,点点头又道:“刚运动完,我让他们休息下。”
“休息?”
李世民还没开口,房玄龄忍不住道:“殿下,这练兵不练到死,哪有休息一说,而且臣看他们衣物与这儿的地面,也没见什么汗水,不至于休息吧?”
魏征也是连连认同道:“确实如此,听说白虎营顿顿有肉食,殿下这兵养的有些娇贵了。”
“哼。”李世民这才轻哼一声,插话道:“依朕看,他压根就不会练兵,若是这般情况,比都不用比了。”
讲道理李世民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李承乾能给他惊喜,太子有五百亲兵与一千亲兵着实差距不大。
而且这半年比一次,真要到李承乾有威胁到他地位的那一天,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再说了,这次练兵程咬金还没出手呢,真派个副将就把李承乾按在地上摩擦,李世民自己也没脸了啊。
是以,在看见这番情况后,他是真有些叫停此事的冲动。
但问题是,这事儿就算是李世民同意,李承乾能干?
想都别想!
好不容易有机会真正掌握一股力量,李承乾怎么愿意放手。
那可是关系到他各项计划的重要手段。
所以,就在李世民说出比都不用比时,李承乾当即反驳道:“阿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丈夫怎可说话不算数?”
不算数?
李世民差点气笑了,我这是在为你好不知道吗?
“是你太让我失望了,练兵半年就练出了个这种结果。”李世民叹了口气,转头又问道其余大臣道:“这样的军事演习,你们想看吗?”
“回陛下,臣不想。”长孙无忌当先摇头,说道:“军事演习确实是很好的点子,但如果两个队伍差距过大,确实失去了演习的原本意义。”
“对,臣也不想。”房玄龄跟着拒绝,又道“殿下提的点子一项令人耳目一新,不如就照大司空所言,换一只队伍来与宿国公的新兵营比试,
“臣附议,甚至可以就从这十六卫中抽500老兵出来,如此这不耽搁今日的盛事。”魏征点头道。
文臣们持反对意见,武将们更是不乐意。
比拼比试,讲究的就是一个势均力敌,那样才有看头。
真要殿下这白虎营与程咬金的新兵营打起来了,兵败如山倒该怎么办?
这到底是磨炼殿下呢,还是在打陛下的脸?
文臣们看得出来,武将们更是看得出来。
向这种训练连场地都没有被汗水湿透,就要盘坐原地休息的队伍,一定是极为拉胯的存在。
别说让他们赢了,就稍微能做出一些抵抗都非难得。
所以,这样差距巨大的对位,众臣们是真的失去了观看的兴致。
“对,照朕说,这次比试就......”
李世民话没说全,李承乾连忙出声打断道:“阿耶,诸位,暂且等等。”
众臣闻言疑惑看来,却对上一双怒意十足的眼睛。
李承乾,生气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武场旁不远处。
李承乾怒气冲冲的盯着众多大臣,眼眶在三息内红了起来。
他大喊道:“你们凭什么看不起白虎营,凭什么不让白虎营比试?”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你们这是看不起我李承乾,你们真的太过分了。”
这边的突发情况引起了白虎营将士的注意,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他们听见李承乾那声嘶力竭的呐喊,顿时明了。
这是看不起他们,要取消他们的比试资格?
白虎营将士也红了眼眶,下意识要聚集起浑身气势,但被刘仁轨给阻拦了下来。
“慌什么慌,都给我坐好。”
“诶诶,丁时你坐那么直干什么,懒散点。”
“对咯,都像吴小三学习学习,把自己当成一个废物,用废物的坐姿。”
安抚好白虎营将士,刘仁轨才转头看向李承乾那边,心中开始祈祷。
按照殿下所说,此乃无奈之举。
酒做好了、布也做好了,但都只有一点点,没办法大规模生产。
庄里没钱了,得找大臣们支援一点。
更难受的是,因为朝廷对精铁的管制,个人也没办法大批量购入酿酒器材。
所以……
另一侧的李承乾不等众人回答,径直悲愤开口:“我知道说再多也无用,这比试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我相信白虎营的将士,我相信他们这段时间辛苦锻炼,一定会有收获。”
“但我也知道,一场无趣的比试只是耽误大家时间,你们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白虎营身上实属正常。”
“所以,为了证明我对白虎营的信任,我愿意加上彩头,只求给白虎营一个战斗的机会。”
这一番话,可谓是卑微到了极点。
不远处白虎营将士内心充满火焰,眼底深处已有暴躁泛滥。
近处的大臣们也是深受震撼,纷纷对视后忍不住转头看向李世民。
房玄铃低声开口劝道:“陛下,既然太子殿下他有信心,不如就让白虎营试试。”
长孙无忌接话道:“臣也认为临时变卦多有不妥,而且这彩头……”
彩头?
彩头怎么了?
李承乾心里一紧,害怕这舅舅坏了好事,连忙打断道:“阿耶,只要让白虎营比试,孩儿愿意把‘斗酒’一年的收益拿出来当做彩头,也算与诸位大臣共谋一乐。”
“还有,如果白虎营输了,以后阿耶你说东我决不往西,说南我决不朝北,比试结束就老老实实去当起居郎。”
这两个条件,惊呆了众人。
‘斗酒’能卖多少钱众人并不完全知晓,但那火爆的销售场景和绝佳的口感他们又怎会不知。
更别提还有第二个类同于卖身的条件。
李世民下意识皱眉,出声询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这‘斗酒’又能卖多少钱?”
李承乾摆摆手,叹息道:“信心谈不上,只是不愿意让他们辛苦作废罢了,至于这‘斗酒’,长孙舅舅知道的。”
“一年酿制四次,每次一万斗酒,卖出去还是非常容易的,盈利差不多也有百二十万贯。”
一百二十万贯……
长孙无极眉头跳了跳,暗道殿下这是把他那一份也算了进去。
只是眼下面对众人转移过来的目光,他也不好直接驳了李承乾的面子,只是颇为严肃的点点头。
同时心中想着待会儿好歹也得下下注,不说赚李承乾的钱,但至少也得把自己那一份捞出来,免得赔的裤衩子都没了。
而有了长孙无忌这个大司空的担保,显然众人对彩头的价值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大唐赌约的风气很是流行,这让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李世民见到这一幕,心里亦是一动。
如果说大臣们不缺钱,加上彩头只是为求一乐,但他就不同了。
他是真缺钱!
国库没钱了他得从内库拨过去补上,但国库有钱了他又不能把国库的钱拿来私用。
这就很淦!
更何况大唐一直实行藏富于民的方针,导致国库一直很是空虚,李世民从内库拨了不少钱过去,平日里连修缮宫殿都费劲。
而这百二十万贯,可以说是及时雨啊。
片刻后……
李世民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便比上一比,朕也不要多了,添个六十万贯的彩头吧。”
陛下同意了?
还转手拿了六十万贯?
长孙无忌眉头一跳,紧跟着开口:“陛下有此雅兴,臣自当陪同,就下个二十万贯吧。”
说完,长孙无忌心中滴血。
一百二十万贯的销售额,他是能分三成的。
那就是三十六万贯。
如今殿下全部拿出去赌了,陛下还直接拿走了一半,这他再想回本显然是不大容易。
只能闭着眼睛压了二十万贯,剩下的就当给殿下加油了。
有了皇帝与第一重臣的加入,其余众人也放开了手脚,纷纷认购起自身要下的注来。
李承乾熟练的从包里掏出纸笔,开始记载。
房玄龄房相,下注五万贯。
温彦博温相,下注五万贯。
魏征魏相,下注两万贯。
秦琼秦将军,下注四万贯。
宿国公程咬金,下注五万贯。
尉迟恭尉迟将军,下注三万贯。
……
李承乾一边记一边念叨道:“诸位莫及,孤不是玩不起的人,想压多少就压多少,多了孤还可以把明年的收益一起赌了。”
“对了,暂时没钱的大臣也能拿今年的俸禄来赌,实在不行家中古董字画孤也认了。”
“还有啊,输赢本是天意,咱们重在参与便可。”
这一番话出来,李世民略带嫌弃的瞥了眼李承乾,风轻云淡的加了二十万贯。
长孙无忌哭着加了十万贯。
而其余大臣,原本压了注的或多或少添了点,没压注的也随意说了个数字。
殿下非得送钱,这不收也不合适。
唯独从头到尾都没有下注的,只有李靖一人。
“李大总管,为何不添点彩头?”宿国公程咬金大笑问道。
他今日很是开心,不仅能为陛下教育太子一波,还让众臣都赚了一笔钱,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
血赚!!!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两百万贯
武场旁。
程咬金笑容满面的盯着李靖,李靖则淡笑着回应。
面对前者的问题,李靖低声道:“老程啊,我确实不大想压注,你最好让他们也少压点。”
程咬金大嘴一咧,嘲笑道:“老李你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赢多了引得殿下不满?”
李靖刚想透露点消息,但立即感受到侧面李承乾毫不掩饰的目光,只能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真以为殿下会生气啊?哈哈哈。”
程咬金拍了拍李靖肩膀,不在意道:“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殿下乃当朝太子,又怎会在意这些黄白之物,再说百万贯虽然不少,可也不过是殿下一年收益,算不得什么!”
这番推论程咬金还是很有信心的。
太子殿下现在本就不缺钱用,‘斗酒’的收益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内心细腻的程咬金甚至认为彩头一事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找个办法送送钱,也能让大臣们更加支持他。
李靖,太怂了!
程咬金颇为无趣的摇摇头,转身与其他大臣畅聊起来。
“诶诶,别谢我,彩头是殿下故意为之,某不过顺手施为罢了。”
“可不是嘛,殿下赚了钱,有心给咱们赏赐,安心接着就好。”
“老徐客气了啊,八千贯也叫赚点小钱哈哈哈,回头请俺去迎凤楼,俺要三个哈哈。”
“小郑你才五百贯,家里没钱?没钱就算了,有这五百贯留着娶媳妇吧。”
……
程咬金游离在人群之中,享受着众多大臣的奉承与感谢,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李靖内心着实不忍,只能转头看向一旁。
但让他下注……他也不敢!
当初殿下让他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白虎营将士战力,他原本以为殿下只想赢程咬金一次,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但没想到现在这盘棋越下越大,牵扯的人与钱财也不计其数,当真是太刺激了。
李靖眼尖,早发现李承乾已经换了三张黄纸都还没记完,可见参与人数之多,涉及钱财之大。
一个时辰后……
彩头的小插曲临近结束,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把这些大臣们签字画押的黄纸收藏了起来。
他算过,二百零一万八千五百贯。
“收好了?呵……”李世民瞥了眼,嘲笑道。
“收好了。”李承乾老实点头,又道:“阿耶,您下的太多了。”
李世民斜眼,“多么?太子散财,朕要个八十万贯不过分吧。”
李承乾抿了抿嘴,好心劝慰道:“万一输了呢,您赔得起吗?”
内库有多少钱李承乾并不知道,但国库没钱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国库没钱,内库有算有那也不多。
更何况前几个月去阿娘那时,阿娘为了帮助自己还拿了些首饰出来,可见经济还是比较紧张的。
是以,李承乾还真不好把李世民赢得太狠。
说白了,就是孝顺!
当然也不乏有一点点担心李世民带头赖账,或者直接把此事作废,那不亏到姥姥家了。
但让李承乾没想到的是,明明他一腔好意向东流,李世民不仅不领情还勃然大怒。
“朕赔不起?区区八十万贯,那叫钱吗?”
“阿耶……孩儿不是这意思。”
“别叫我阿耶,赌场上没有父子,把契约给朕拿出来。”
说完,李世民就从来福手上接过皇帝私章,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承乾。
“啊这。”
李承乾一边摆手边听话拿出黄纸,递过去的同时口中喃喃细语:“不合适啊,这多不合适啊。”
‘啪’的一声后。
李世民看着面前盖上章的黄纸,恶狠狠道:“让你猖狂,这次就等着赔钱吧。”
说完,李世民再也不看李承乾一眼,朝着众人吩咐道:“军事演习规则大家都知道了,为期三日,中刀中箭者自动出局,不可能伤人性命。”
“比试双方为宿国公程咬金的新兵营与大唐太子李承乾的白虎营,比试地点就在乾庄北面的矮山中。”
“朕会派遣百名百骑分为十队监督正常比试,希望你们能打的精彩一点,不要弱了我大唐将士的威名。”
“现在,朕宣布第一次大唐军事演习正式开始,辰时末出发进山。”
随着李世民一声令下,李承乾与程咬金两人也招呼手下将领去做准备。
新兵营适时也在武场旁小憩一会儿,此时站起来虽然干净利索,但阵容方面却有些松散,副将不停地高声呼喊,调动将士站位。
白虎营则不一样,刘仁轨只是轻飘飘的道了一句‘全体起立’,白虎营将士顿时沸腾。
瞬息起身,三息内寻到各自站位,形成一堵堵整齐的人墙。
众臣傻眼了……
他们从正面望去,似乎只能看见第一排将士。
走了几步又从侧面望去,发现竟还是如此。
“这这这,莫不是仙迹?”
有文臣瞪着眼睛惊呼……
“军容如此之强,殿下练兵有一手啊。”
有武将喃喃自语,目露思索……
但下一刻,场面情况有所变化。
两营将士本就离得不远,白虎营聚集速度这么快,自然引起了新兵营的注意。
新兵营何时见过这等军容?
自家主将都没见过!
他们慌了!
和这样的人做对手,谁心里还不打个鼓了?
带兵副将都没敢瞅程咬金一眼,嘴里一直在指挥着新兵营的站位。
可越急,效率越低。
“老程,你那兵,能不能行?”
“对啊,我可压了三千贯呢,输了我就死定了。”
“看着怎么差距这么远,老程你不是说白虎营不行,殿下是在送钱吗?”
距离程咬金近的大臣开始低声询问,使得程咬金脑袋突突作响。
有心想把带兵副将吊起来抽一顿,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只能强忍。
是以,面对诸多大臣充满担忧的询问,程咬金只能咬牙解释道:
“放宽心,白虎营这阵容也就是看着厉害,对作战实际意义不大。”
“而且,殿下如果把时间都用在训练方阵站位上,那不是更加说明这群将士没有时间练骑射嘛……”
“所以,坚定信念,此战必胜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左侧第一队(第三更)
此战必胜……
这四个字给了众多大臣一些信心,让他们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许。
只可惜有句话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文臣们对练兵不懂,武将们能不懂吗?
李靖、秦琼、尉迟恭,包括李世民都是带兵大家,他们几乎一眼就发现了这般训练的好处。
带兵最怕什么?
那一定是军中刺头。
这个‘刺头’不是指学习成绩不好的那种坏学生,反而是在武力值上明显高出一截的少数士兵。
一百人的团体就有两三个这样的人,他们大多数身边又分别聚集着一些军中同袍,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将领指挥作战时,求功心切的刺头们,很容易仗着武力高超,冲动行事。
让原地举盾,他总想刺上一刀。
让进攻城墙,好不容易打上去了不愿意驴打滚进场,非得站着和对方互砍。
说不遵守命令算不上,但总是隐患。
如今太子这个办法,却是从最基础最简单的站立上,就开始影响诸多将士的心态习惯。
若是时间长点,一定可以压制住军中刺头,从而提高将士配合度的问题。
“陛下,此举可全军推广。”李靖低声道。
“确实如此,只得这一点,这次军事演习就不算白来。”李世民轻叹一声,有些感慨。
“殿下果真是兵法天才,臣就知道他一定会给陛下更多惊喜的。”李靖环顾一圈,偷偷摸摸靠近李世民,更加低声说道。
更多惊喜?
这四个字让李世民有些琢磨不透,看向李靖时,发现他脸上更是把这点写的明明白白。
“爱卿为何这样说?”李世民开口问道。
“回陛下,太子练兵确实不弱,当初在党项时,臣观之便深感惊讶。”李靖回道。
“哈哈,他再厉害能有程咬金更强?”李世民毫不在意大笑道:“你们就因为他是太子,还会一点点练兵之术,所以觉得太厉害了,但其实和真正的将领比起来,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
“是这样?”
李靖头上浮现三个大大的问号,不甘心道:“但是臣认为殿下会赢的。”
“他赢?”李世民眼睛一瞪,顿时开怀道:“莫不是药师也想与朕赌上一把?”
又是赌?
陛下您都欠八十万贯了啊!
李靖内心崩溃无比,这事儿上了殿下贼船,怕是要把满朝文武得罪干净了。
就连陛下也……
诶,怎就不听劝呢!
李靖虽然难受的一匹,但好在已经提醒过陛下了,勉强松了一口气。
至于李世民所提的再赌一次,他只能连连摇头。
李世民见状,更是乐道:“哈哈,药师这也是没有信心嘛,朕就说这太子哪能在练兵上压制这些名将。”
李靖:服了!
……
另一侧。
在李世民盖上私章后,李承乾突然有些替父打抱不平。
皇帝都盖上私章了,你们这些大臣只是签个字……
这像话吗?
太不像话了啊!
于是,他又拿着黄纸,挨个让大臣们补上私章,力求公平。
在这一切忙完之际,两营将士也全部进山,武场上顿时空落落起来。
李世民带着文武百官在临时征用和搭建的房屋内办公,李承乾则准备回府邸去与太子妃缠绵。
就在分别前,又被李世民给叫住。
“听说你还搞了个庆功宴?”
“啊,也不算全是吧。”
“呵呵,好好搞,三日后大家一起吃。”
李承乾闭嘴不言,默默点头。
聊天止于呵呵,乃宇宙定理。
……
矮山处。
刘仁轨带着白虎营站在山脚处,身旁也没有了程咬金新兵营的影子。
按照规定,两只队伍将会一左一右进山,避免刚见面就开干的情况。
只见刘仁轨率先掏出舆图,往地上一铺,身后数十伙长跟着照做,地面很快被舆图铺满。
他指着舆图道:“新兵营具体从哪里进山咱们并不知晓,但你们必须要对自己的位置了如指掌。”
“整座矮山按照咱们之前的分布,可以分为左中右三个点。”
“咱们现在聚集在右方,那群新兵大概率会进入左侧山地,但并不排除他们想速杀我们,选择中部进场。”
“所以,一会儿进山以后,队伍分成三部分,我率领一百人沿着山边进入中部,吴小三率领二百人进入左部,丁时率领二百人在右部。”
“切记,进山后所有人直接以十人一组分散开来,绝不能被新兵营给发现了。”
“真正要打的时间,至少在第二天晚上以后。”
诸多伙长闻言齐齐点头,各自在舆图上大致划分着自己小队的位置。
随后,众人又聚在一起商谈。
如此反复四五次,似乎才终于确定了下来。
一旁随军监督的数名百骑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白虎营在做什么。
五十个人看舆图?
这玩意儿是谁都看得懂的?
其中有名年纪较轻的百骑忍不住低声询问:“虎哥,他们这是在看舆图吗?”
被称为虎哥的百骑年纪大上不少,抖了抖胡须懵逼道:“不知道啊,看他们这样子也不像装模作样,但手里拿的这舆图却与我往日看的大不一样。”
“舆图都不一样?”年轻百骑震惊道。
“当然,某当初可是在玄甲军里,陛下看的舆图绝不是这样的。”年长百骑又抖了抖胡须,一本正经道。
“那依虎哥您看,谁的舆图更强一些?”年轻百骑好奇道。
虎哥皱眉,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年轻百骑闻言一愣,恍然道:“也对,陛下的舆图肯定要比殿下的强。”
“放屁。”
虎哥呼了年轻百骑一巴掌,没好气道:“某的意思是某也看不懂,怎么知道谁更强。”
“嘶。”年轻百骑揉了揉脑袋,突然眼睛一亮,连忙道:“虎哥虎哥,他们动起来了,开始进山了。”
“走,跟上。”虎哥沉着下令。
...
一柱香后。
年轻百骑咽着唾沫,看着身边孤零零的虎哥,又看看面前又分散成四五队的白虎营,声音干涩道:
“虎哥,就剩咱俩了,怎么跟?”
怎么跟......
虎哥摸了摸逐渐光滑的头顶,摇头叹息道:“随机吧。”
“随.....几把?”
年轻百骑屏住呼吸,用心感受裤裆里兄弟的朝向,而后严肃认真道:“虎哥,我跟左侧第一队。”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战果’
另一头。
带领程咬金新兵营作战的是其麾下副将,姓冯。
是个大胖子。
此时,他正在给身旁的百夫长等人讲解注意事项。
总得来说,他选择的策略也不负其副将的职位。
要知道刚开始在武场布阵时,他可是被白虎营好好的上了一课,心中说没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即使如此,他也选择了较为稳妥的方式。
新兵营在矮山左侧靠近中部的地方入场,进山前便把队伍调整到位。
盾手在前,刀枪手在后,弓箭手则被保护在中央。
随后,他才冷静下令:
“所有人听令,保证队伍整齐,朝着中部进发。”
“分出五十人做斥候,五人一队在四周游曳,若有发现及时回报。”
“嗯......一个时辰,不,最多两个时辰回来一次。”
考虑到山地不比平地好走,冯副将把斥候的时间延长少许。
“是,将军。”
五十斥候拱手领命,很快脱离队伍,化作鸟兽四散。
几乎就在这五十斥候入林后的刹那,山林间便响起急促的哨声。
紧接而来的,便是极为短暂的刀剑碰撞声与大喊着快跑的惊呼声。
冯副将目光微凝,侧耳细听。
交锋声小且短暂,应当是双方斥候相遇。
就是这见面就喊跑,是不是太过丢人了?
约莫数十息后,前方斥候回归,满脸傲色的禀报道:“回禀将军,发现敌方斥候小队,‘斩杀’两人,逃离八人。”
斩杀两人逃离八人?
这意思......
冯副将沉声道:“对方有十人?”
斥候大声道:“是。”
冯副将又道:“所以,你们是五人小队遇上对方十人,‘斩杀’了其中两人?”
斥候一脸喜色,猛地点头。
“对面战力这么低的吗?”冯副将喃喃道。
“是啊将军,他们看见我们就开跑,压根不敢和咱们正面对抗,简直不堪一击啊。”斥候用上了军中吹嘘最常用的成语,显然对此战果相当自豪。
“那还不错,继续警戒。”冯副将淡笑道。
“是。”斥候领命退下。
“所有人,打起精神,敌人距离咱们不远了。”冯副将撇了眼密林深处,又回头道:“都给本将军注意点,一旦开战必须黏住敌人,不能放跑一个。”
“是。”身旁百夫长拱手领命。
.
就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冯副将总能听见类似如此的回禀。
“发现敌方斥候小队,‘斩杀’一人,逃离九人。”
“发现敌方斥候小队,‘斩杀’两人,逃离八人。”
“发现敌方斥候小队,全特么跑了!”
这接二连三的‘战果’,让冯副将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斥候小队若是相遇,爆发战斗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主力部队呢?
要知道在战场上,斥候部队的相遇,基本也代表着主力相距不远了。
为何自己已经走了那么久,斥候更是频频爆发战斗,偏偏看不见一个敌人。
有猫腻啊。
冯副将瞅了眼因为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现在已经有些疲惫的中军将士,心中似乎有了些眉目。
莫不是我进一步,他们退一步。
目的就是想借此消耗新兵营的体力,待士兵疲惫后突然杀出?
思索片刻,冯副将不得答案。
但经验老道的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不管对面是怎么想的,必须得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所有人听令,急速前进千米,千米后若无敌人踪影,原地警戒,补充体力。”
众将士闻言神情皆是一震,随即朝着前方奔袭。
冯副将亦是目露精光,不停地向四周张望。
按照他的推算,敌方应当就在前面不远处,否则斥候小队不会一直发生碰撞。
而他敢下令突击,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此地有些了解。
这片矮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说白虎营在其中训练了两月,占据一定的地理优势,但又因此地并没有类似一线天这种险要之地,白虎营也没法进行完美的伏击。
相对来说,优势就小上太多了。
而只要不被白虎营埋伏,那正面硬碰就是冯副将最喜欢做的事情。
他这一身肥肉,可不是白长的。
只是让冯副将感到诧异的是,当他率军急速奔袭之后,斥候相遇的频率又明显变小了。
隔上许久才会有斥候回禀,说遭遇敌方斥候小队,而且多数时候只是看见敌方背影。
“回禀将军,发现敌方斥候小队,无斩杀。”
“等等。”
终于,又一次斥候回禀时,冯副将叫住士兵,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斥候闻言怔住半晌,呐呐道:“他们跑的太快了,只要不是正面撞上,好多时候都追不上。”
不是正面撞上?
冯副将凝神,疑惑道:“你们队伍负责的哪个方向。”
斥候向着四周看了看,随即伸手指向右边,道:“俺负责那颗树那边。”
冯副将又道:“那对方是朝哪里跑的,跑的有多快?”
斥候顿了顿,完全出乎预料的把手往冯副将身后一指,干脆道:“他们朝那片云跑过去了,速度老快了。”
后面?
竟然是后面?
冯副将霍然回头,看向身后。
幽深的山林,成片的大树。
似乎感受到热烈的目光,惊起了树上的鸟雀。
碧绿的森林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欲择人而噬。
“好家伙,这是准备埋伏些人到后方,前后夹击是吧?”
冯副将一声冷笑,目光透着洞悉全局的自信。
“将军,现在咱们怎么办?”有百夫长低声询问。
“怎么办?那还不简单。”
冯副将撇撇嘴,语气不满道:“他们敢分兵找死,本将军就成全他们。吩咐全营将士保持警戒,斥候小队去寻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咱先补充体力,随后一路向前平推就行。”
分兵奇袭确实是一条良策,在多数时候都有扭转战局之威。
可一旦像现在被发现,那反而是取死有道。
原本大家人数还是相同的五百人,真正碰起来了至少有一战之力。
如今只要自己这边保持阵型不乱,一条路朝着前方平推过去,遇上分兵的白虎营,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到时候,等后方的白虎营反应过来时,前面的半个营都已经灭光了。
如此,必胜。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要从南走到北
矮山上,密林中。
吴小三悠闲的躺在一颗大树上,举着舆图随意打量起来。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几乎已是矮山的最左侧。
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那就是等。
“狗蛋,算出咱们第三小队一共损失了多少人手吗?”吴小三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被称为狗蛋的黑脸汉子连忙道:“小三哥,一共损失了十一人。”
十一人啊......勉勉强强吧。
吴小三摘了片树叶叼在嘴里,表情有些好笑。
分散站位其实最主要的,就是开局之后需要快速四散开来。
毕竟你如果只在敌人正前方分散,那也毫无作用。
只有或潜入或突击到敌人后方,四面都给包围起来,那才能有效的形成压力。
以往白虎营内部比试时,开局总是对拼最为火热的。
也是......分散队伍减员最为严重的时候。
像今日这般情况,甚至都可以算是天胡开局。
自己带领的三队是从最右侧跑到最左侧,就这才减员了十来人,可见新兵营将领压根没想到他们的分散计划,多半还开着团满地图找人呢。
“狗蛋,安排好人随时警戒,只要在咱们负责的这一片地方发现敌人,随时通报。”吴小三吐出树叶,懒洋洋道。
“是,小三哥。”狗蛋大声回应。
.
于此同时,负责矮山中间部分的刘仁轨就忙碌不少。
无它,家里有客,不接待显然不大合适。
随着刘仁轨一声声指令,身边百来白虎营将士挑选出十来为脚力上佳的,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具体方案有在一旁用语言嘲讽,或是朝着敌方扔动物粪便。
动物没有,他有。
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安心休息,攻心为上。
至于肉体接触,那是想都别想。
别说等冯副将派人追击,哪怕就是他们看过来的眼神稍微凶狠一点,白虎营的将士都会拔腿就跑。
毕竟缺德事干多了,也是人之常情。
酉时末。
天色逐渐黯淡,在矮山中更显如此。
冯副将甩动一头秀发,带着阵阵屎味儿,十分恼火的开口道:“用过晚膳后,再朝北行军半个时辰,白虎营最好别被我逮住,不然有他们受的。”
“将军,咱已经从南部快走到北部了,这一路上都没遇见敌人,估计也快了。”有百夫长站在冯副将身旁,轻掩着鼻子道。
“是啊将军,天色已经快要黑了,真要遇上敌人平添变数。”另一位百夫长皱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冯副将却是烦躁的摆手,干脆道:“别说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只要能让我逮住他们,走到天亮又何妨。”
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令百夫长们连连认同。
副将上头了,百夫长门也好不到哪去。
阵前劝慰不过是该走的流程,走走就行了,用不着当真。
于是,冯副将带着将士用过晚膳后,又开始朝北行进。
夜路,难走。
山路,更难走。
夜晚走山路,难上加难。
不足小半个时辰,敌人的影子没有见到,路上被磕碰到的将士不少。
冯副将思索良久,只能下令停止前进,就地保持警戒,安营扎寨。
同样的时间......
一直在矮山右侧睡了一天的丁时接到斥候通报,新兵营到了。
“到了啊,那就安排上吧。”丁时伸了个懒腰,扭着脖子道。
“听命。”诸多伙长闻言猛地点头,转身离去。
是夜。
矮山北部(右侧)骂娘声不绝于耳。
.
乾庄。
李世民与百官刚处理完一天政事,聚在新搭建的大院中吃着小火锅。
不少侍女太监则服侍在旁,为诸位大臣添着酒水。
酒是‘斗酒’,也是好酒。
只是今日这群大臣,却是喝着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朝着大院外望去。
他们在等消息。
等比试第一日的消息。
一场比试,几张黄纸,将众人的心绪牵挂了起来。
负责传递消息的是李世民安排在那里的百骑首领,李君羡。
是以,当李君羡出现在大院中时,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君羡到了。”李世民微微一笑,瞅了眼众人直接道:“比试情况如何啊?”
李君羡抱拳行礼后答道:“回禀陛下,今日两支队伍于辰时末正式入山,白虎营在右侧,新兵营在左侧;于午时后开始有人被陆续淘汰,截止现在共二十一人,皆来自白虎营。”
淘汰二十一人,皆来自白虎营。
这两句话,眨眼间让众多大臣面带喜色,频频对视后又低声细聊。
片刻后,白天的战局在众人嘴里成型。
矮山分为左中右三处,新兵营进左侧,白虎营进右侧。
同时,双方皆朝着中间处前进,并派遣不少斥候打探对方消息。
而斥候战,白虎营完败。
二十一人,皆来自白虎营,这是什么概念?
只能说无论是战术还是个人实力上,宿国公程咬金的新兵营完全碾压白虎营。
一军斥候就算不是全军战力最高的个人,但至少也是综合能力最强的团体。
这样的结果,只能证明白虎营非一合之敌。
如此这般,钱是到手了啊。
众多大臣脸色喜色悄然浮现,但反应快的又早早把喜色掩盖,义正言辞道:“看来双方都很谨慎,第一日皆是以稳为主啊。”
“是极是极,千人的比试,二十来人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只能证明双方都知道对方是劲敌。”
“确实如此,只有势均力敌,没有破绽的状况,才会让双方不停派出斥候试探。”
“殿下不愧是兵法天才,初次演武,竟然能和宿国公麾下大将斗的旗鼓相当,卓尔不凡呐。”
正当这种说法甚嚣尘上之时,李世民开口了。
声音略带不满,道:“都唠的什么屁磕?朕压的也是知节。”
说罢,李世民看不看众多大臣,转头看向程咬金笑道:“知节,咱俩来喝一个。”
程咬金下意识举起酒杯,但心有揣揣,这陛下到底是生气呢还是不生气呢?
“陛......陛下,臣回头就收拾冯胖子。”
“嗯?”李世民面色一变,怫然不悦道:“怎么,不相信朕说的话了?”
这番脸色变化,反而让程咬金突然轻松了不少。
先前李世民笑着时,让程咬金有种心悸之感;现在表情不悦,但明显看起来真实太多,并没有担心害怕之感。
这操作,让程咬金大呼服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消愁
宴席上。
随着李世民的再度开口,众臣也是放下心来。
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脸色皆挂着欣喜满足之情。
“宿国公,这次多亏了你啊,这杯老弟敬你。”
“老程,咱哥俩就不说客套话,都在酒里了。”
“宿国公,此番是属下借光了,以后但凡有所吩咐,国公尽可直言。”
就在这一堆奉承之言中,程咬金却注意到了其中一道问句。
“老程,你可知陛下是何意啊?”
程咬金抬头看去,发现问话之人是长孙无忌,当即面容严肃不少,拱手道:“还请大司空指点。”
虽说他自认是匹夫中少有的机警之辈,但对于李世民的了解,朝堂上长孙无忌说第二,可无人敢称第一。
正巧自己又不知陛下具体是何意思,若有长孙无忌的指点显然靠谱不少。
“道理很简单。”
长孙无忌也没想吊着胃口,附耳低声道:“陛下肯定是想赢的,但殿下也不能输的过于难看,你明白吗?”
不愿输的太难看。
这点倒是很好理解,程咬金微微一想便明白。
毕竟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儿子,父亲想教育儿子肯定没问题,但对于咱们这些外人而言,多少还是要给殿下留些面子。
像今日这般情况,淘汰的二十一人皆来自白虎营,说实话有些过分了。
只是......
程咬金皱起眉头,迷糊道:“这老冯一项是稳重之人,应当不会如此不知轻重,就是不知为何今日会这样做?”
“害,这还不简单?”长孙无忌没好气瞥了眼程咬金,说道:“早上的事你就忘记了?整军时才被白虎营上了一课,心中有气呗。”
长孙无忌点明这一点,让程咬金眼睛大亮。
通了,一切都通了。
就说冯副将平时也是八面玲珑之徒,怎地和太子比试会如此不留情面,搞半天就是心中有气想要扳回一城。
就是人傻了点,什么时候找回场子不好,非得在今日。
差点害自己都被陛下给记在小本本上了。
程咬金心中恶狠狠骂了一通,随即招来内侍手书一封,让其——
务必放水,留足情面。
墨干后,程咬金找到李君羡,道:“李将军,劳烦把这封信件转交给冯副将。”
“行,这没问题。”李君羡看了眼信件中内容并无通风报信之处,遂点头应下,而后又接了句:“刚好,某等下还得去给太子殿下通报第一日比试结果。”
这句话,就是李君羡的人情世故了。
几乎摆明了说,你让冯副将放水的消息,我会转告太子殿下。
程咬金自然很快领悟到了这一点,连忙拱手道谢:“如此,倒是麻烦君羡了。”
李君羡淡笑道:“好说好说,程兄客气了。”
.
一刻钟后。
李君羡带着信件踏入了李承乾在乾庄的府邸。
“殿下,情况不大妙啊。”李君羡声音沉重道。
“哦?如何不妙?”李承乾啃着猪蹄,随口问道。
“殿下,今日共淘汰二十一人,皆来自白虎营。”李君羡盯着李承乾的脸色缓慢道,害怕殿下得知这个消息反应过激。
“二十一人?”李承乾果然睁大了双眼,忍不住又反问一遍:“是二十一人?”
嗯?
这是什么反应?
李君羡有些懵逼,但还是坚定点头道:“是二十一人,可都来自白虎营。”
“哈哈哈,干得漂亮啊。”李承乾突然大笑起来。
要知道白虎营可内斗过不少次,哪次前期这么温柔过?
而像分散的队伍把阵势铺好,当真就没有团体队伍的活路了。
十六字真言,名不虚传。
老程,这次怕是丢人要丢大发了啊。
李承乾心底嘀咕,脸上亦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可惜这一幕,在李君羡的眼中,就显得有些惊悚。
殿下他......这是气糊涂啦?
念及于此,李君羡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举着程咬金的信件,道:“殿下您看,宿国公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这已经让副将要懂得审时度势,与殿下合力搞好这一次军事演习。”
李承乾抬手,接过信件,八个大字歪七扭八写在纸上。
务必放水?
留足情面?
这是写给副将看的,还是写给我看的?
“宿国公,就这么自信吗?”李承乾诧异道。
“似乎......大家都挺有信心的,毕竟陛下也在场。”李君羡咽着唾沫道,心中加了句某也一样。
“哈,有点意思。”李承乾不咸不淡的说道。
李君羡后面那句陛下也在场,可是透露出不少信息来。
李承乾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估计是自家老爹怕自己太过丢人,所以在场外施加压力。
若只是如同半年前那样说的,这只是太子与皇帝父子之间的比试,李承乾多半巴不得李世民这样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大唐第一次军事演习,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要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以后谁还把演习当成一回事?
而且类似这种军事演习,绝对是后几任皇帝了解国家武力的有效手段,可不能为了一时爽快,留下不好的基础。
是以,李承乾想也不想,翻手间直接将信件扔进火盆。
语气十分干脆道:“回去告诉阿耶和宿国公等人,军事演习神圣无比,不可行此蝇营狗苟之事;而且我李承乾敢作敢当,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直接让李君羡懵了头脑。
殿下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魄力?
倒是自己,偏偏行起了这等鬼蜮伎俩,着实没脸见人。
李君羡只感觉太子殿下身上的光芒快要融化了他,下意识拱手告退落荒而逃。
他......要去救赎。
.
半晌后。
大院中,李世民皱眉:“太子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陛下,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李君羡瞪着眼睛,语气昂扬道:“他们都以为殿下年轻,受不得委屈经不起失败,但谁知殿下他早已看开一切,达到了无喜无悲的境地。”
“呵,倒是朕小瞧了他啊。”
李世民听闻此言,眉眼带笑道:“既然他这么说,那你便这么做,正如太子所说,军事演习神圣无比,君羡你可要好好把关。”
“是,陛下。”李君羡拱手应是。
李世民偏头,又道:“宿国公那边呢?”
宿国公......
李君羡叹息道:“宿国公,在借酒消愁。”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都忍一忍
军演第二日。
清晨十分。
矮山右侧。
冯副将撑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看着四周同样疲惫的将士,心里充满悔恨。
大意了,当真是大意了。
还是那句话,这矮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也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演习,怎么白虎营就搞得这么认真呢?
进来干一架,打完就出去不好?
非得弄到天空中屎尿齐飞,地上蛆虫满地的地步?
冯副将气愤的一脚踢开脚边的兔子尸体,顿时空中有下起一阵蛆虫雨,引得众多将士纷纷躲避。
“这群崽子,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动物尸体,特么的连干尸都有,太不当人了。”冯副将低声喝骂。
“冯将军,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百夫长忧愁道。
如何是好?
这,没有办法了啊。
冯副将再次环顾一圈,发现将士们确实是大多疲惫不堪,只能强打精神道:“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百夫长神情一震,拱手问道:“还请冯将军明示。”
“一路向北,今日哪怕走到矮山最北边,也得抓住白虎营这一半队伍,把白虎打成死虎。”冯副将竖眉,凶狠道。
‘咕咚’
数名百夫长深吸口气,随即恶狠点头。
“抓住白虎,打成死虎。”
“抓住白虎,打成死虎。”
“抓住白虎,打成死虎。”
百夫长们带头大喊起来,新兵营将士不明所以,但听见这振奋人心的口号,亦是跟着大喊。
整个矮山右侧,都被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笼罩。
有着这般口号,新兵营果然士气大震,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北前进。
但隐藏在矮山北部的白虎营心情可就不美妙了。
抓住白虎,打成死虎?
他们这群新兵蛋子,知道白虎营这么称号来的多么艰辛吗?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号,更是这支队伍的荣誉。
用性命,去拼出来的荣誉。
拿这句话提升士气,不得不说副作用也挺大的。
至少,成功的激怒了白虎营全体将士。
一向有老好人之称的西瓜头丁时,面容冷峻的站在某颗大树下,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有白虎营将士害怕丁时被气出病来,开口劝慰道:“小丁哥不要太生气了,他们既然找死,咱们成全他们便可,没必要与自己置气。”
“呵。”
丁时一声冷笑,眼神冷酷道:“那得让他们都忍一忍了,我的(气)很大。”
“吩咐下去,北部地区所有白虎营将士全体出动,十二时辰无限制无间断骚扰,若遇斥候,全部‘击杀’。”
“还有,去个人通知负责中部地区刘教头,就说某这次忍不住了,干掉新兵营后某自会负荆请罪。”
众多将士齐齐拱手,大声应是。
紧接着,原本还围在丁时身旁的将士们纷纷出动,前往先前在舆图上早已分配好的每一个点。
若是有人能从空中俯瞰,便会发现整座矮山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点,如同蛛网一样将山体包裹起来。
这些点又隐约以三个圆心为主,分别在矮山的左中右三部分。
而此时,右侧部分圆心处的点有了变化。
分出了许多个体前往右侧看似散落各地的点位,逐渐扩大。
一刻钟后。
整个北部点位,全体出动。
无数白虎营将士面容严肃,奔袭在早已混熟的矮山上。
原本按照刘仁轨刘教头所言,这场比试以稳为主,正式的大规模骚扰至少也得在今晚之后。
但现在,没有人忍受得了了。
那一句句‘抓住白虎,打成死虎’飘荡在山间,惊扰的不仅是树上鸟雀,还有阵亡在党项门前的八十将士。
是以,用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二百人齐聚丁时面前。
静等命令!
“你们要记住,作战计划不变,我们只是提前行事。”
“十人一伙,无底线无期限进行骚扰,但绝不能证明硬碰。”
“不过若是抓住地方斥候,那也不用客气,全给我清扫出去。”
丁时气归气,但依然记得这场比试的最终目的。
在完全不清楚新兵营具体战力的情况下,他还是选择稳妥的方式作战。
利用身边一切可以用到的优势,攻心为上攻敌为下。
或者说,出气为上,出局为下。
.
就在白虎营猛虎出山之时,冯副将并不知情。
他带着不停喊着口号的新兵营,正一路向北疾行。
五十人的斥候部队围绕在主力四周,观察着哪里有存在大规模敌人的可能性。
是的,他们只看大规模存在敌人的地方。
像平时那种就在眼前晃荡的三俩散兵,斥候们都已经习惯了。
跑也跑不过,追也追不上,随意射两箭让其滚蛋便可。
反正他们也只会恶心人,毫无杀伤力可言。
可就在这些斥候准备再一次无视白虎营将士的挑衅时,他们突然发现......时代变了。
以往掏尸体掏粪便的白虎营将士,第一次掏出了弓箭与长刀。
‘咻...咻咻’
‘咻...咻咻’
紧接着,便是令人熟悉又陌生的‘砰砰’之声。
那是包裹着布匹的箭矢与盔甲碰撞的声音。
斥候们两眼诧异,略微低头,却发现身上早已被木炭染黑。
淘汰,出局。
这......这么快的?
没等被淘汰的斥候们开始惋惜,便看见更为过分的一幕。
那群白虎营的野人,就这么直愣愣的冲了过来,用刀背枪柄,狠狠的抽打着还未出局的同伴。
殴打了整整半盏茶的时间,偏偏同伴身上还没有碳渍。
这,是不是算没出局?
只可惜答案他们看不见了,因为白虎野人在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之后,嘴角噙着令人惊悚的笑意将同伴拖走。
拖走了......
拖走了???
我的天呐,他们要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这群被淘汰的斥候突然庆幸了起来。
好悬啊,刚才那箭如果在偏一点点,怕这顿打自己也要挨吧。
剩下的斥候们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亦步亦趋的朝着矮山外走去。
按照规矩,‘阵亡’士兵不可交流,需立即出场。
而就在这时,
率领主力部队前进的冯副将突然皱起了眉头,问道:
“斥候呢?为何这么久没见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见人
斥候呢?
这三个字,如晨钟暮鼓,回响在众人耳边。
对啊,斥候呢?
先前还时不时有人回报消息,怎地最近这一会儿,完全看不见影子了?
要说一队两队走远了情有可原,但他们可是派出去了整整五十人,分了十个队伍。
都走远了?
冯副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直接叫停队伍。
“全体都有,寻找掩体,做好战斗准备。”
听闻此言,几名万夫长眼睛锃亮,连忙带着各自队伍寻找掩体。
终于抓到白虎营了,这也太难了啊。
只是没等他们开心多久,却发现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等了小半刻钟,别说白虎营了,连鬼影都没一个。
“去,你们十人围着附近看看,若有情况及时回来禀报。”
冯副将随意派遣了十人出去探查,随即又在原地防守起来。
一盏茶。
两盏茶。
三盏茶。
...
人,又没了!
无声无息间消失。
哪怕现在正是青天白日,新兵营都感觉周身有些阴冷。
“咳咳,不要慌。”
冯副将手掌压低,又道:“再去十人,不要走太远,不管有没有发现,一盏茶内必须回来。”
这一次,新兵营士兵速度稍慢,但半晌还是有十人迈步而出,转身冲入密林。
一柱香。
两柱香。
三柱香。(一盏茶=两柱香)
时间超了,依然未见人影。
似乎人进入密林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现在别说是这群新兵蛋子,就是队伍里那几位百夫长与冯副将本人都有些待不住了。
邪门,太邪门!
“冯将军,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冯副将身旁,有一士兵低声开口,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嗯?有话直说。”冯副将紧了紧唐刀,镇定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
士兵微微组织片刻语言,将一则鬼故事缓缓道来。
甭管什么朝代什么时间,但凡气氛到位了,就没有不会讲故事的人。
随着士兵有声有色的讲述,什么‘鬼打墙’‘山谷幽魂’‘山村女shi’等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故事回响在众人脑海。
“一派胡言。”
冯副将把唐刀往地上一杵,解释道:“这鬼明明是晚上才出来的,最怕阳光,白日怎会有?”
此言一出,众多将士更加惊悚。
就连讲故事的士兵都咽着唾沫,神情愈发恐惧,道:“没问题啊将军,他们进的密林可没有阳光。”
这回,冯副将无言以对。
一阵阵恐惧的感觉在众人心底蔓延,不少士兵连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看见这一幕,冯副将知道在这样下去不行了。
别还没等抓到白虎营,这群士兵就被吓坏了怎么办?
为今之计,还得在破釜沉舟上再加一条。
——速战速决。
念及于此,冯副将也不再耽搁,当即朗声道:“众将士听令,此地已经接近边界,本将再给你们最后一刻钟修整时间,一刻钟后全军出击,干掉白虎营。”
“是。”众多将士齐齐爆吼,驱散心中恐惧。
很快,冯副将再次带着队伍前进。
甚至因为神鬼之说对士兵的影响过大,他为了照顾士兵情绪问题,不得不尽量挑选阳光直射的地方前进。
七月啊,专挑这种地方行军,多走几步人都变重了。
好在路途并不算远,众人勉强还能坚持。
一路上,冯副将看着众将士的心态变化,心底有些发愁。
原本以为进山之后双方摆明车马,调动军阵,或是你守我攻或是我守你攻。
没曾想连人都没怎么见着,士气竟然消磨的这么快。
如此,倒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北部的半个白虎营了。
只要能一鼓作气干脆利落的拿下他们,那将士们完全可以满血复活。
微微扭了扭脖子手腕,冯副将目光坚毅,决心要冲在最前方,用他无往而不利的肉体撞碎白虎营的阵营。
一座山坡,两片林地,三处......
当冯副将历经千辛万苦跑到矮山最北处时,他傻眼了。
除了两名百骑站在此处,竟再无一人。
白虎营呢?
几百号人啊,都不见了?
“都去哪了?”冯副将喃喃自语,神情恍惚。
“将军,他们是不是,都被鬼抓走了?”一名百夫长低声猜测,脸上还挂着同情。
冯副将楞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没听说过这鬼还能抓几百个人的。”
“难不成他们躲到矮山外面了?”百夫长又问道。
冯副将眉头一皱,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百骑,出声问道:“敢问两位将军,白虎营可是躲在了矮山外面?”
两名百骑摇头。
冯副将微微犹豫,又悄然问道:“那他们可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抓走了?”
两名百骑继续摇头。
都不是?
那还能去哪?
冯副将仔细思索进山后的点点滴滴,逐一排查起任何可疑的地方。
最终,还真让他想到了。
“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分兵,而是一开始就和咱们错身而过。”冯副将眼睛大亮,语气坚定。
“将军的意思是......”百夫长亦是恍然,指着身后道:“他们早已埋伏在了我们后方?”
冯副将点头道:“对,定是如此。”
“那现在......”
“向后,逮他们。”
随着冯副将一声令下,新兵营集体向后转,再次朝着山间前进。
他们不是没想过原地驻防,来一手敌不动我不动。
但白虎营那恶心人的做法,却是他们无法忍受的。
仗着身体素质好,跳得高跑得快;也仗着心里素质好,没事就扔点屎尿过来。
着实不当人!
只是令人绝望的是,因为往回走的路上,新兵营一定要防止被白虎营埋伏,必要的斥候不能少。
这就导致新兵营减员速度和数量,都不低。
还没再次走到矮山中部,又少了百来号人。
如此算下来,除了第一日淘汰白虎营二十来人,第二日新兵营不仅颗粒无收,还倒贴了一百五十号人。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眼瞅着将士越来越少,百夫长坐不住了。
“我知道。”
冯副将点头,冷静道:“先前是我小瞧了他们,结果被他们给牵着鼻子走,但从现在开始,他们休想在用这种办法恶心到我。”
“吩咐下去,全军一齐行动,穿过这片丛林有一处小山坡,算是矮山中部地势最高的位置了,咱们在那里据地而守。”
“只要不再派出斥候被他们逐个击破,那咱们这三百多人完全足以和他们正面一战。”
“实在不行,那也可以等到比试第三日后,在出口处与他们决一死战。”
冯副将严密的计划脱口而出,让几位百夫长频频点头。
虽说现在己方人数不占优,但无论是冯副将还是这几名万夫长,都坚信如果真的打起来了,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原因很简单,如果白虎营真有信心,他们为何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正面硬碰呢。
第一百五十章 持久力
这个问题,也同时出现在了刘仁轨的耳边。
驻守中部地区的一百白虎营将士与新兵营有过短暂交锋,因为白虎营的故意藏私,新兵营可能看不出来白虎营的战力,但白虎营将士却是对新兵营的战力有了一定的认知。
着实,一般。
只要白虎营集结起来,双方对拼的话白虎营获胜几率极大。
“极大,你也知道只是极大,而不是一定取胜。”
刘仁轨撇了眼问话的将士,又道:“而且殿下说过,军事演习虽是友军之间的碰撞,但咱们也一定要当成真正的战役来打,用最小的牺牲获取最大的胜利。”
士兵挠挠头,道:“所以,刘教头的意思是......”
刘仁轨微微一笑,道:“折磨就好了,正面不打,这么好的沙包可不好找。”
“那刘教头我们要去支援丁时哥吗,他们那边已经干起来了。”士兵又道。
“不急。”刘仁轨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凶狠道:“丁时能分得清轻重,不会正面去打的,咱们按计划行事便可。”
“对了,吩咐下去,让众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注意点,丁时那边如果太狠了,冯胖子他们扛不住肯定会带人跑过来的。”
士兵点头应下。
就在双方各自皆有打算之时,处于上帝视角的裁判员百骑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进山之前,都以为获胜者是宿国公的新兵营。
进山之后,白虎营一波化整为零直接让局面扑朔迷离起来。
虽然因此损失了二十来人,但显然相对于这般计划来讲,压根不值一提。
担任裁判和监督的百骑们虽不能出山,可他们内部的交流也不会少。
几乎在第一日结束后,他们就明白了双方的谋略以及差距。
白虎营在暗,新兵营在明。
新兵营完全摸不清白虎营的具体位置在哪,可他们的一举一动又全在白虎营的监视之下。
就这般情况,如何取胜?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肯定没问题。
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得打的赢啊。
狮子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来对待老虎,兔子行吗?
是的,现在在百骑的眼里,白虎营是猛虎,新兵营是兔子。
虽然不知道白虎营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接干掉新兵营,只是不停的蚕食他们,但这么发展下去也挺好看的。
百骑们,津津有味。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军事演习第二日酉时。
冯副将带着全营士兵寻到了一处高地占守,准备等待比试结束前出口处的大战。
本以为占据高处可以轻松一些,不用再面对白虎营时不时向上扔的动物屎尿。,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白虎营带给他们的,却是神乎其技的箭术。
新兵营斥候派出去人就消失,白虎营将士又接住各种山体大树掩盖,接近到二三十步的距离,抬手就是一箭。
说实话命中率并不算太高,十六卫中不少精兵都能达到这个地步,可那也是十六卫中的精兵。
这群青壮才训练多久?
半年时间,箭术能到这种地步?
同样是双方十人小队的互射,新兵营白虎营战损比是十比一。
十个人换对方一个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冯副将坐不住了,知道必须要做出改变。
现在他感觉白虎营的战力并不算低,身体好跑得快就不说了,这一手箭术更是离谱。
但总得来看,白虎营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正面对抗,也许近战就是他们唯一的弱点。
不过这个弱点,正在随着新兵营的不断减员而逐渐变小。
现在还有三百人,白虎营不敢硬碰。
如果再待两天,只剩下一百人了呢?
四百多接近五百的满编白虎营,还能打不过一百人的新兵营吗?
破釜沉舟,速战速决行不通了。
保存实力,终极一战成了当务之急。
冯副将目光微凝,沉重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补充食物补充体力,咱们再跑,白虎营也在跑,咱们累,他们更累,就看谁先坚持不住了。”
“我再给你们一刻钟准备时间,一刻钟后由本将带头,一路向南跑,跑到尽头再往回跑,反正只要周边还有白虎营的人在,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
“他们身体好也好的有限,不可能无休止的骚扰咱们,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明日比试结束前,就是咱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许是报仇雪恨这四个字带来了力量,让本就疲惫的新兵营将士如同被亲吻的小鸡,重新振作起来。
他们,还能行。
所以在短暂的修整过后,新兵营再度出发,与白虎营展开新的一轮较量。
这一轮,名为持久力。
第二日戊时,行至矮山中部,余三百一十人。
第二日亥时,行至矮山左侧,余三百人。
第三日子时,行至矮山最左侧,余二百八十人。
第三日寅时,行至矮山中部,余二百六十人。
...
第三日午时,行至矮山右侧,余二百二十人。
.
矮山外部,武场。
与之相对的,是淘汰出来的人数。
五十人、一百人、一百五十人、二百人......
讲道理在一百人的时候,部分大臣有些慌张,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们沉住气,轻言细语的向程咬金打探着情况。
而程咬金也很自信,直言这是副将的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你们可明白?
显然,混迹于朝堂的大臣少有不懂人情世故的,皆是夸赞着程咬金培养下属有方,知道该怎么样把事情给办漂亮。
但是,当新兵营淘汰两百人的时候,众臣坐不住了。
这特喵的叫人情世故?
是事故了吧!
还有,什么事能办的这么漂亮的?
不知道红颜祸水么!
“老程,到底能不能行了?”有重臣发话,语气不满。
“放宽心,俺对冯副将还是有信心的。”程咬金咬牙回道。
三百人打四百多人,问题不大。
就是做人情的时候少了些技巧,送人头的时候好歹也多带点白虎营的士兵出来啊。
这么整,多少有些不够稳重。
直到当新兵营的士兵被淘汰三百人时,武场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群臣,围住了程咬金。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可心慈手软
“宿国公,可否给某一个解释?”
“老程,到底什么情况?”
“程将军,您不是说必赢的吗?”
武场上,各式各样杂乱的声音响起。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如果还看不出问题那就是真傻了。
新兵营淘汰了三百人,白虎营就开始一次性淘汰了二十多人,后面虽时不时有个别将士出来,但那数量也太少了。
不足二百人对比四百六七十人,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看也不像是副将再做人情世故了啊!
真要让三百人再转身把太子赢了,铁脑袋也做不出这样找死的事来。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新兵营是真的打不过,要输!
这个结果不光是众臣们想到了,程咬金也想到了。
此时此刻,久经战场的他竟然有一丝腿软的感觉。
夭寿啊,谁来救救俺?
程咬金下意识把头转向李世民,可李世民却毫不犹豫的把头转向一旁,对前者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
陛下,如此绝情?
俺今日怕是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脑海中一连串的思绪飘过,突然,程咬金想到了办法。
还有一个人能救他。
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殿下不收赌注,或者少收一些,想来群臣也不会把自己给往死里整。
是了,必须得求太子殿下。
程咬金眼睛亮起,想转身冲去找李承乾,又被众臣用身体挡住。
“宿国公,您这是想去哪啊?”
“是啊,我等只想要一个解释,宿国公为何畏罪潜逃?”
“老程啊,跑是别想跑了,今日你哪里也去不了。”
“程将军,您安心待着,军队里有属下照看,尽管放心。”
这一刻,程咬金众叛亲离。
但生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他显然不愿就此束手就擒,沉痛开口道:“诸位,俺也压了数万贯,俺也是受害者,俺与诸位是一伙儿的,咱们应当一起去找冯胖子的麻烦才是。”
众人摇头,依旧紧盯着程咬金。
冯副将,摊不起这么大的事儿。
程咬金窒息,只能用出最后的绝招,拆东墙补西墙。
他道:“俺知道这次事件俺脱不了责任,但毕竟事已成定局,咱们更应该想出积极的方法来应对它,不如这样,由俺老程去求殿下开恩,让殿下少收一点赌注可好?”
少收一点?
这个话题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略微思索又发现却如程咬金所言,当事情已成定局之时,揍他一顿也没用了,最好的办法是及时止损,把损失降到最低。
似乎,让他去求殿下开恩,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众多大臣对视一眼,皆发现了其中蕴含着意动。
而其中最为浓郁的,还得数李世民。
别忘了,他前后可压了八十万贯。
这么大一笔钱,除非从内库里面搬不少古玩字画等等,他还真拿不出来。
可一个皇帝或者说一个父亲,欠自家儿子钱,这也太不像话了。
此时见程咬金自告奋勇,李世民也坐不住了,轻轻咳嗽两声,出言道:“愿赌服输乃是正理,你们围着知节做甚?”
“是极是极,陛下教训的是,倒是臣等境界低了。”长孙无忌接话道。
“陛下不愧是陛下,不像臣等还被这等俗物迷了眼。”房玄龄苦笑道。
“多谢陛下。”
最终,程咬金泪眼朦胧拱手道谢,但在离开前又被李世民叫住。
后者和蔼道:“别的朕不管,八十万贯你不砍掉,就别回来了。”
……
一刻钟后。
程咬金现在李承乾面前,梨花带雨~
“殿下啊,求你救救俺啊。”
“俺老程要被他们打死了啊殿下,呜呜呜。”
“早知道殿下练兵这么厉害,俺老程是怎么也不会接这活啊,嘤嘤嘤。”
“殿下~~~”
面对程咬金的表演,李承乾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想笑的感觉。
打仗我现在也许不如你,但演技这辈子你都追不上我。
“宿国公,两百万贯啊,你觉得可能吗?”李承乾毫不留情道。
“是不可能。”
程咬金点头认同,但他敢来肯定有所依仗,当即开口道:“殿下,只要您愿意放我老程一马,下次下下次比试殿下都能赢。”
李承乾眉头微皱,道:“程叔,你这是要徇私吗?”
程咬金干笑道:“殿下,说徇私算不上,这是俺老程对大唐继承人做一点点贡献罢了。”
“呵。”
李承乾笑了,干脆道:“程叔就这么自信你一定能赢?”
程咬金认真道:“殿下,当然能。”
“这次虽然俺老程输了,确实是各面因素都有,不仅轻敌落入圈套,真正战阵演练的优势也一点没有体现出来。”
“都不说以后也许会在平原或攻守城池方面比拼,就算还是山地战,俺也有信心一定能赢。”
“刘仁轨俺了解过,还是太过年轻了。”
接着,程咬金直接把这次比试的细节一一道来,并且如同下棋般,将白虎营的招数破掉,转手再施以杀招。
李承乾不服气,当即更改策略,与程咬金比划了一番。
结局,有些不尽人意。
“程叔不愧是沙场老将,就这下饵一事竟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李承乾拱手道。
殿下这是认输了?
程咬金心中一喜,这是他最想看见的情况。
其实在他看来,彩头一事本就是李承乾随手为之,钱财对于太子来讲完全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真正能让殿下开心的,还得是有机会掌握更大的军队力量。
而这个机会,俺老程能给。
只要自己能证明拥有战胜殿下的实力,再告诉殿下自己可以放水,那么殿下会怎么选择?
说实话,程咬金很有自信。
是以,在听见李承乾这样说后,程咬金眼神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罢了,俺还是……”
“等等。”李承乾打断道:“程叔的意思我明白,但战场上用一半的将士来当饵,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过分?
程咬金微微笑道:“殿下,这有何过分一说,战场上将军本就以取胜为目的,必然不可心慈手软。”
既然如此……
李承乾笑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出胜负
府邸中。
李承乾与程咬金对视良久,长叹道:“程叔说得不错,做事该以结果为主,手段还是次要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刚好我也有一个小小的目的,就是不知程叔能否赏脸了。”
“不过这些钱财可不能少,我拿着有大用。”
程咬金:???
听见李承乾前面两句话他还很是高兴,不怕殿下有所求,就怕殿下油盐不进。
可最后一句话,又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不知殿下有何目的?”程咬金低声道。
“哦,很简单,我就是想让程叔以后来帮我练兵。”说到这李承乾拱了拱手,赞叹道:“毕竟程叔实力这么强,可不能浪费了。”
“帮殿下练兵?”
程咬金诧异问道:“以后俺直接放水让殿下获胜不是更简单吗?”
李承乾摇头道:“军事演习很重要,作假不可取。”
程咬金又道:“可如果俺帮殿下练兵,陛下肯定不会再让俺与殿下比试,下一次军……军事演习可就说不准了。”
“这倒无所谓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交给天意。”李承乾很是豁达。
这番话让程咬金沉默下来,心中十分感慨。
一没想到殿下有这样的魄力,二没想到殿下竟然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但还是那句话,有能力的人多少有些洁癖,程咬金不是不愿为李承乾练兵,是不能接受把自己的兵法加入到李承乾的想法中。
“殿下,俺……”
程咬金下意识摇头拒绝,又被李承乾出声打断道:“程叔不着急拒绝,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问你。”
程咬金瞪着眼点头,静心细听。
李承乾道:“从刚才的手谈中我也看出了程叔的实力,若是程叔认真起来,刘仁轨不可能赢的。”
程咬金自信点头:“当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殿下也没法收到两百万贯的彩头。”
“对啊,可为什么这一次输了呢?”
李承乾叹息道:“如果他们只当是程叔你大意了还好,就怕他们听到什么风声,说程叔与我配合打假赛,故意坑他们的棺材本啊!”
我凑,殿下这是什么话?
程咬金两眼浑圆,一时间人都傻了。
他原本就是大意了啊,哪里来的打假赛的风声?
哪里来的?
哪里?
“殿下啊……”
程咬金悲呼道:“您这是把俺往死里坑呐。”
李承乾诧异道:“程叔何出此言,我这也是刚从你身上学到的啊,做事就得以目的为主。”
程咬金呼吸一滞,疯狂摇头,道:“也许风声他们不会信的,再说俺也压了注,俺也赔钱了。”
“哦,没关系。”李承乾摆手,随意道:“我已经把程叔签字画押的地方给糊了,届时收了群臣和阿耶的彩头,再分程叔一点就好了。”
程咬金神色凝重,连连摇头:“殿下,俺不会收的。”
李承乾又道:“不收钱也没事,那我就没事送些好酒字画等等,回头再帮处默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在东宫谋个一官半职的。”
绑死了,绝对绑死了。
程咬金这算是看出来了,殿下哪是问自己问题,明明每句话都在威胁自己。
不同意,那就霸王硬上弓!
真要像这般发展下去,朝堂上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这一瞬间,程咬金想了许多。
比如蔽扫自珍不可取,有交流才有进步。
比如殿下也是半个君,臣为君办事乃天经地义。
比如殿下的练兵之法其实还是有可取之处,否则这次冯副将也不会遭此大败。
还比如……
一刻钟后,程咬金欣然点头,道:“俺愿意为殿下练兵,风声什么的还是不要有的好啊。”
“那当然,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李承乾大笑道。
原本只是想比试胜利,没想到不仅赚了彩头,还把程咬金给忽悠了过来,这一波可就真的是赚大了。
先前自己与程咬金口头比试时可是用尽了全力,但每次刚说完兵力调动,程咬金立马就能猜到自己的具体想法。
然后他在不动声色间,就围绕着自己的想法开始挖坑,每次都是自己以为获胜时,才发现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就tm离谱。
只能说这些沙场老将,真就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是以李承乾当即就起了邪念,必须要把程咬金抓在手里,否则下次比试还真不一定能赢他。
“那殿下,这彩头一事,您可不能看俺被他们打死啊。”决定为李承乾做事成为自己人后,程咬金求救的话都硬气了不少。
对比,李承乾反倒是纠结了起来。
钱,我所欲也;
人,亦我所欲也。
二者该如何兼得呢?
别说不收钱,就是少收了李承乾也不乐意,毕竟两百万贯看起来不少,但这三日已经被他分配干净。
比试胜利后可再添五百人,这战马军备就是好几十万贯。
想要把所有酒做起来,不仅要买无数原材料,大头还是在商路上面,全国各地都得买上店铺,铺起商队。
而且在棉花那边,也是一个不见底的深坑。
想要大规模制作棉衣,肯定需要不少棉花才行,而前期自己可没有那么多地来种植棉花。
至于说把棉花上交给李世民,用整个大唐的力量来普及棉衣,李承乾也不愿意。
这可是他衣食住行中的第一步……
若是第一步都做不成,那后面的还怎么搞?
做不成这几点,还怎么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钱还真不能少。
思索良久后,李承乾还真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出声道:“程叔尽管放心,虽然这彩头少不了,不过我肯定会给他们其余补偿,只多不少的那种。”
程咬金脸色先是一苦,听见后面又是一喜,连忙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补偿,可能让他们满意,不要找俺的麻烦?”
“当然能。”李承乾自信笑道。
……
就在李承乾与程咬金俩人商讨之时,矮山中的比试也适时结束。
大唐第一次军事演习,分出了胜负。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帝挖人
武场。
李世民带着百官现在一侧,白虎营与新兵营现在群臣对面。
神色不一。
嗯……不仅神色不一,连着装也不大一样。
新兵营大多数将士已经把盔甲脱掉,身上只余一丢丢内衬,甚至不少连内衬都脱了,光着膀子站在武场上。
即便如此,也是阵阵恶臭熏天。
看见这一幕,众人也失去了问话的兴致。
别说为何白虎营战损不过十一,而新兵营团灭这种小小的疑惑。
就算这一千人进山生了五百个孩子,群臣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就这吧,太臭了!
“诸位将士辛苦,快去洗洗吧。”
李世民象征性的宣布了第一次军事演习结束,直接发声解放了新兵营。
随后,他才把目光放在白虎营身上。
讲道理,这个结果确实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白虎营以四十二人的‘阵亡’代价,直接团灭了新兵营五百人。
甚至最后出来的那二百来人,精神状态已然接近崩溃。
自古以来便有这样的话:“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
白虎营的做法,无不契合这一点。
这就让李世民对指挥此次作战的将领有了兴趣,以为自己遗漏了某些散落在民间的天才。
当初在科举结束后,他吼出的那句‘天下英雄尽入吾榖中矣’可不是为了装逼闹着玩的,而是内心由衷的希望。
是以,在发展了这颗沧海遗珠后,李世民第一个反应就是收入囊中。
“所有白虎营将士,赏千金,赐锦缎一匹。”
“另外,吴小三、丁时俩人配合有功,加赏上等唐刀一把。”
“刘仁轨指挥调度有功,赏……”
一番赏赐后,李世民让来福召来刘仁轨。
俩人之前见过一面,但那是因为刘仁轨以九品逆斩五品官员之时,属于犯错。
虽然当时李世民认为刘仁轨很是耿直,并没有惩罚于他,可俩人也没有过多交流。
今日一聊,当属首次。
“正则,坐。”
唤来刘仁轨后,李世民很是和蔼的称呼刘仁轨的字,以表达亲近之意。
“多谢陛下。”刘仁轨拱手道,面色较为平静。
“哈哈,面对朕还能保持不卑不亢,正则倒也是字如其人。”李世民夸了一句,开口问道:“这次白虎营能获胜,正则居功至伟啊。”
“陛下,这臣可不敢当,臣只是严格执行殿下所定策略而已,并无出彩之处。”刘仁轨连连摆手。
“太子?”
李世民轻笑一声,佯装不满道:“朕那儿子有多少能力朕不知道吗?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朕看得清楚。”
“陛下,臣所言当真,绝无虚假啊。”刘仁轨叹了口气,有些难受。
早听闻陛下和殿下多有不对付,没想到双方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向来只听过上司抢下属功劳的,就没见过下属冒领上司的功劳。
陛下此举,不是害自己与殿下有所间隙吗?
殿下对自己那么好,在党项一战出现问题时,既没有怪罪自己,还亲自犯险前来搭救。
这是救命之恩啊。
更别提突袭党项还是自己出的主意,这叫什么?
知遇之恩啊。
我刘仁轨岂可做这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事……
就在这时,李世民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把俩人交谈的内容转移到了军事演习上,详细询问其中过程。
对此,刘仁轨自是毫不讳言,将所有细节一一展露,并在每一句话后边加上这是殿下的想法。
但这般情况在李世民眼中又是另一种理解了,各种细节信口道来,这不恰恰证明想到这些策略的人正是刘仁轨么。
不得不说,刘仁轨确实是有大才。
一次军事演习打到最后,把‘新兵营’全员淘汰,折磨的没有人样了,担任裁判的百骑愣是没看出双方具体实力。
唯一传到李世民耳朵里的,只有一点……
跑得快!
这是什么意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或者说无限利用自己的优点,把均势的对局打出一种以强击弱的效果。
这么令人惊叹的操作,能是自家儿子想出来的?
李世民不信,撇嘴道:“正则不用再说了,所有的一切朕都知晓,明日起你到兵部报道,朕给你机会。”
说完,李世民还摆出一副我理解你的神情。
这个表情,让刘仁轨急了。
说实话没人信?
再说殿下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能冒领殿下功劳吗?
天哪,还有去兵部报道……
报什么道?
我刘仁轨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谁也不要想拆散我与殿下。
这一刻,刘仁轨想说出殿下道出的十六字真言。
但下一刻,门外传来李承乾惊喜的声音。
“阿耶,此言可是当真?”
“自……自然。”李世民嘴里说着自然,表情却稍微有些不自然。
显然,被自家亲儿子发现自己挖墙脚,着实有些尴尬。
“殿下,某没有答应,某不去,某这辈子就跟着殿下一人。”刘仁轨神色慌乱,脸上挂着被捉奸在床的愧疚,连忙解释。
“害,跟着我做什么。”
李承乾摆摆手,大义凛然道:“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学习,现在跟着我能学到的东西太少,去兵部磨练一番刚好合适。”
“殿下……”刘仁轨嘟着嘴喊道。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可不要以为让你去兵部锻炼是开玩笑,若是我对你的考核不达标,就别想回来。”李承乾认真说道。
刘仁轨沉思半晌,依依不舍道:“殿下放心,某自当竭尽全力。”
俩人一番主仆情深的模样恶心到了李世民,双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朕让你当官你还不乐意?
不乐意就算了,还说是为了来学习的,学完了回去?
回去能干啥?
太子又能给你什么?
就在李世民心中十万个问题疯狂轮转时,刘仁轨似乎与李承乾商量完毕,转头看向李世民。
一本正经拱手道:“臣愿去兵部报道,多谢陛下抬爱,臣感激不尽。”
抬爱?
没爱了你知道伐!
李世民死抿嘴唇,正在烦恼之际,程咬金……
他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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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多得多
“启禀陛下,俺有话说。”
程咬金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引起了众人注意。
李世民转头看来,瞬间把刘仁轨带来的烦恼抛在身后。
相比于还不上的八十万贯,多一个少一个英才也算不得什么了。
是以,李世民象征性的点头同意后,转而用眼神示意,问彩头一事如何了。
对此,程咬金回了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然后才继续开口道:“陛下,俺请辞,半年后俺不和殿下比试了。”
李世民:???
这是什么情况?
这次演习新兵营是输了,但并不是程咬金输了,这一点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而且自己也没准备怎么惩罚他啊,最多最多就是让他把彩头一事免掉,为何会有这般决定?
“知节,这是为何?”李世民出声问道。
当然是太子殿下威胁俺了啊……
程咬金在心中哀嚎半晌,才哂然笑道:“陛下,这不是俺已经输了嘛。”
“输了?”
李世民懵逼道:“没人认为这次是你输了,大家对你有信心,你为何自己认输?”
程咬金面带忧伤,语气凄凉:“陛下,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俺输了就是输了,俺认。”
这么坚决?
不得不说程咬金的态度让李世民完全摸不着头脑,下意识转头打量起李承乾来。
比试一次,让程咬金认输?
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闷头思索片刻,不得结果。
不过经此一事程咬金的反应,再加上之前党项一战后李靖的反应,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自家蠢儿子。
正在李世民犹豫间,李承乾开口就是一个大瓜。
“对了阿耶,宿国公说为了下一届军事演习让双方更能发挥出实力,所以决定要来帮孩儿带带兵,您看这没问题吧?”
李世民:???
我凑,这什么意思?
自己这挖刘仁轨还勉勉强强,结果自家后院被撬了墙角?
还您看没什么问题,怎么就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嘲讽?
但要说想拒绝,这自己也没什么理由,不仅没有理由,连立场都没有。
属下大将愿意平白无故教导自家孩子,能拒绝吗?
“老程,这是怎么回事?”李世民直接开口问道。
程咬金坚定点头:“陛下,太子殿下说得对啊,俺老程就是这么想的。”
“没有别的原因?”李世民不甘心道。
“真……没有!”程咬金头点地极快。
‘呼’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内心有些烦躁,特别是看见一旁刘仁轨那幽怨的小眼神,更是憋闷不已。
咋地,各个都想往太子那跑?
啥时候为太子做事比为自己做事更香了?
朕偏偏就还……没理由阻断。
这是真愁啊!
“既然如此,那去就去吧。”
李世民瞥了眼程咬金,又转头看向李承乾道:“那下次军事演习,朕可就要换人了。”
“噢,阿耶想要换谁?”李承乾下意识问了一句,但很快又改口道:“反正宿国公来帮自己,也不会带走新兵营,如此半年一比,也算公平。”
最后‘公平’两个字,李承乾着重强调了一番。
这叫未雨绸缪!
要知道初唐的名将可太多了,随便一个人拿出来,在军事能力上都是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存在。
想李世民这种身份不一样的咱就不说了,单单李靖李绩等人,就不是现阶段李承乾可以随意抗衡的。
哪怕加上程咬金,也难!
是以,这种极具挑战性的事情,明显不符合李承乾低调发展的计划。
用语言尽量为自己减轻压力,才是李承乾说这句话的目的。
而这个信息自然也被李世民捕捉到了,对此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下一次参与军事演习的将领,是秦琼。”
如果把初唐名将的实力列一个排名,程咬金与秦琼说实话都是比较靠后的将领。
领兵作战中的要素很多,但大部分将领可以分两类。
其一是李靖、李绩等这种,用计谋和军阵取得胜利。
其二是程咬金、秦琼,包括尉迟恭这种,他们在兵法上其实要弱一点,但强在个人实力与魅力。
为将者拎着马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这对士气的提升是极大的。
小规模作战第二种将领……嗯,咱不说更强,但肯定要更合适一些。
不过毕竟是白虎营与新兵营的比试,程咬金与秦琼谁也不会亲自下场,双方只比军略。
军略上,秦琼还是略胜程咬金一点。
嗯,强的有限。
所以,在得知了下一次比试的对手之后,李承乾也松了口气。
“阿耶,有没有人夸过您懂事?”李承乾躬身开口赞扬。
“这么夸的人确实不多。”李世民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蠢儿子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怕自己派李靖李绩等将领罢了。
可他也不想想自己在军事上有何建树,凭什么想与李靖等正式比试。
别说李靖不愿意,这事自己都开不了口。
除非……能一路通关!
可显然这是不现实的问题,秦琼这一关李承乾就不好过。
相比于程咬金,秦琼为人更为稳重一点,带兵也属于稳中求胜,可不会再给如同这次比试这样的机会。
正式碰撞都没有就获胜,那必不可能。
几人一番交谈后,李世民趁着李承乾做其他事时,突然靠近程咬金问道:“彩头一事怎么处理的,那么多大臣还等着结果呢。”
程咬金面色苦涩,咬着后槽牙道:“殿下他说赌注归赌注,不过会给咱们补偿的。”
“补偿?”
李世民皱眉,不满道:“补什么补,大家缺的就是钱啊,这输太多了。”
程咬金回道:“臣也不知,不过殿下说补的比赌注多得多。”
“多得多?”李世民诧异道。
“对,殿下是这么说的。”程咬金点头。
这多得多的补偿引起了李世民的兴趣,转头看向李承乾,问道:“朕刚听宿国公说这彩头一事你另有想法?”
“是啊阿耶。”李承乾点头,又道:“赢太多了孩儿也不好意思,想要补偿一些。”
李世民挑眉:“补什么?”
李承乾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且等晚宴,阿耶自然知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晚宴
晚宴?
这两个字是李世民没有想到的点。
难不成自家儿子以为赚了两百万贯请客吃顿饭就叫补偿了?
不至于吧!
只是看着李承乾那自信满满的神色,他又只能半蒙着点点头。
毕竟万一李承乾不是这样想的,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傻很天真。
而至于李承乾的真实想法,那只能说这一波他在大气层。
用利益牵扯的方式来经营自己的势力,这一件事李承乾可没有忘记。
这种牵扯不是你送钱给别人,而是要把他的利益和你的利益放在一起。
没有利益,就创造利益。
‘斗酒’‘药酒’‘果酒’等等就是现在最好的办法,这一次彩头更是绝佳的机会。
要知道下注的金额虽然不小,但与参与的大臣来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满朝文武,通通在册。
皇帝带头、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参与,其余大小官员或多或少也都下了注。
哪怕对彩头完全不感兴趣的人,为了合群也随意压了一丢丢。
这就很妙。
别看现在似乎只有用各种酒的利益来联系,但别忘了酒仅仅是‘衣食住行’中食的一部分。
等这个商业拼图逐渐完善后,那恐怖的吸金能力与社会影响力才是真正的重点。
小股东等分红,大股东要权力。
这样形成的商业帝国,比李世民的天策府可强太多了。
是以,李承乾回到府邸中,一边吩咐小安子去把晚宴备好,一边立即回到书房开始制定计划。
想法他很早就有,彩头一事算是意外之财。
虽然其中有不少问题需要整理,但李承乾还是紧赶慢赶在晚宴前处理妥当。
比如最关键的是,有小部分对彩头没有什么兴趣的重臣,下注的金额还没有某些职位不高的大臣多。
单纯的钱财肯定无所谓,但若是以后牵扯到权力,那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还有一项比较关键的是,这些分出去的股份,最好是对位不对人。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五品官千分之一、四品官千分之二的股份。
你在位一天,那就有分红。
你上去了或是下来了,那就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总之不能造成这一代官员带着股份走,下一代官员上位后屁也没有的情况。
……
酉时末。
晚宴开始。
白虎营、新兵营,包括部分百骑与十六卫的将士,皆被安排在武场周围用膳。
李世民则是带着文武百官到了李承乾在乾庄的府邸。
“太子呢?”
李世民环顾四周,没见到李承乾的身影,顿时不满开口道。
哪有客人到了,主人不见踪影的事?
“回陛下,太子殿下在偏院准备酒食,马上就来。”小安子躬身答道。
“哼,他不添乱就好。”
李世民没好气道了句,转身迈步坐上诸位,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朝着众臣道:“诸位卿家暂且安坐,今日不醉不归。”
“是陛下。”众臣眼睛一亮,拱手领命。
随后,各自寻位坐下。
乾庄的吃食众人不甚了解,但庄里‘斗酒’的名气可谓是无人不知。
八成以上的官员,已然露出了迫不及待的神情。
某些下注不多的官员,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喝多少斗可以把本钱给喝回来的问题。
一刻钟后,李承乾姗姗来迟。
身后跟着的,是数十名临时从皇宫里借调来的宫女内侍,他们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
而每一个托盘,都放着许许多多的小酒盏。
“诸位大臣,可别动手打乱了酒盏的顺序。”见到有人已经伸手去触碰酒盏,李承乾连忙开口道。
“殿下,这是何意?”有大臣不解道。
“哈哈,莫急莫急。”李承乾淡笑着,又道:“这些都是我乾庄的新酒,也是今晚宴席的开胃小菜。”
新酒?
斗酒才出多久,竟然又有新酒了?
这新酒又该是如何劲道……
众臣兴趣一下子被李承乾勾起,连忙低头仔细打量各自托盘中的小酒盏。
“咦,殿下这不对吧?”
“是啊殿下,为何还有劣酒在其中?”
“一半劣酒,一半良酒,莫非这是殿下的考验吗哈哈。”
“哪有这么考验的,前半部分酒色浓郁,一看就是劣酒,后半部分晶莹剔透,还未凑近便是酒香扑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众臣议论纷纷,相互打笑,主位上的李世民亦是忍不住跟着点头。
绿酒最差,黄酒次之,琥珀色最优是公认的辨酒方法。
虽然,后来又多了一条……
斗酒出,好酒再无色也。
而听见众臣议论的李承乾,面色却是丝毫不变,依旧淡笑道:“好酒劣酒总要喝过了才知道,现在这样说可是为时尚早哦。”
“哦?难不成这些颜色各异的酒也有说法?”有大臣猜测道。
“哈哈,当然。”
李承乾大笑一句,突然中二道:“乾庄出品,必数精品。”
“还请诸位端起盘中第一盏酒,就是你们所说绿色劣酒的那一盏。”
“此酒,我命名为青苹酒,度数为三度,最适宜女性老人小孩等饮用。”
青苹酒?
果酒?
众臣微微一愣,果酒唐朝已经有了,不过喝起来只有两种感觉。
酸与涩。
这种酒,值得殿下这般解说?
在众人犹豫之际,手快的大臣已经一口喝下。
“卧槽……”
震惊声接连响起,彻底引起众人注意。
这特喵的是个什么情况?
喝个果酒能有这种效果?
怕不是殿下请的托吧?
只是众人转眼一看,发现越来越多的大臣都是目露震惊,显然不能请一半的人来当托吧。
于是,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饮下盏中果酒。
“卧槽,这是什么味儿?”
“甜而不腻,色浓而无杂质,更无酸涩之好,这还是果酒吗?”
“啧啧,殿下当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这果酒某爱了!”
“呵,亏你大老爷们说这样的话,没听殿下说吗,这是女人小孩喝的酒。”
“哦?你不喝,不喝给某。”
“那……是不成的。”
群臣惊讶间,李承乾再度开口。
史记:此夜酒仙降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各种度数的白酒
宴席上。
李承乾接着介绍了黄梅酒、杏酒、桃花酿、葡萄酒等一系列果酒。
这些果酒口感各异,不失酒味的情况下又充满不同瓜果的特点,着实让众多大臣为之赞叹。
同时,他们也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唯独有些让李承乾没想到的,是啤酒的面世。
颜色黄黄的、倒在杯中还有泡泡,这让诸位大臣初观之下面带不适,尝过之后对有些怪怪的味道更是连连否定。
在他们看来,啤酒比果酒差远了。
哪怕李承乾强调喝啤酒重要的气氛,一大杯一大杯的干掉很有气势,但依然无法拯救啤酒在众人眼中的口碑。
能喝的干斗酒,不能喝的温着酒慢慢喝,完全喝不了的喝果酒。
总之,啤酒出局。
面对这种情况,李承乾也无话可说,稍微等众臣清了清嘴里的味道后,才面色严肃的开口:
“诸位大臣,接下来就是本次宴席的第一大重点……白酒。”
白酒?
长孙无忌当先问道:“殿下,某观之其色与斗酒相同,味也相似,为何这酒命名为白酒?”
“哈哈,舅舅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李承乾憨笑一声,解释道:“其实斗酒也是白酒的一种,取名斗酒也仅仅只是因为一斗金一斗酒便于计算而已。”
说起价格,众人也想到了当初斗酒的名号,也很快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白酒,价格应当与斗酒不同了。
否则,殿下何必多此一举去再取个名号。
“敢问殿下,这白酒为何有五只酒盏,却只有其中两只盛了酒水?”房玄龄好奇道。
“嗯,我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李承乾叹了口气,继续道:“第一只酒盏中,盛放的是24度的白酒,诸位一饮便知。”
24……度?
众臣闻言,神色皆有些懵逼。
唐朝没有度数的概念,这让双方交谈上有了一定的代沟。
是以,李承乾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让众人饮用。
多喝几盏,自然就明白不同度数的区别了。
而在李承乾说完后,大臣们也没有犹豫,端起酒盏径直喝下,随后又闭着眼睛回味起来。
口感与斗酒极为相似,但又没有斗酒那般醉人的劲道。
而神奇的是,这醉人的劲道与兑水的斗酒很像,可口感上却是天差地别。
显然,三十多度的白酒兑水,与直接酿制二十多度的白酒差异还是很大的。
“好酒,这酒比斗酒好喝多了。”有文臣拍案叫绝,脸色坨红。
“刘侍郎说的是啊,某也认为这酒比斗酒更适合畅饮,这样某也能多喝几杯。”
“不不不,老吴你那纯粹是自己酒量不行,斗酒比这白酒不知好上多少,怎可做此评价。”
“是极,某支持斗酒,大丈夫当饮斗酒!”
“谁说的,某就爱白酒。”
“不,某爱斗酒。”
一时间,白酒斗酒之争不绝于耳。
客人们争执不休,作为主人的李承乾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笑着。
支持24度白酒的大臣还是少数,可以说被斗酒派按在地上摩擦。
于是,他们忍不住求援了。
“殿下,您来评评理,凭什么说喝白酒就不是大丈夫,他们太过分了。”
“哼,喝不了酒装什么英雄好汉,自古以来才能出众者喝酒也是一样厉害,殿下您说是不?”
说着说着,两边又差点吵起架来。
很神奇,当高度酒与低度酒同时出现时,鄙视链也应运而生。
这种时候,就是人多力量大的真实写照。
几乎所有武将加上大半文臣都支持斗酒,只有少部分文臣支持24度白酒,战力相差极为悬殊。
李承乾自然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于是拍了拍手,侍女抱着酒坛再次出现。
这一次,酒坛上画了两个奇特的字符,下方还配上了文字。
45°
肆拾伍度。
众臣:???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更高度的酒,比斗酒劲道还大?
没记错的话,刚才的白酒殿下说是二十四度,斗酒是三十多度。
这四十五的……
怕是要喝死人吧?
支持斗酒的阵营里,有部分文臣变了脸色。
这时,李承乾开口道:“还请支持斗酒的官员伸起手来,这一次体验的是更高度数的白酒,若是喝不下也无碍,凡事量力而行。”
“支持二十四度白酒的官员,我本人是不建议你们随意尝试更高度数的白酒,不过若是有兴趣也可举手示意。”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举手表示要试上一试。
“殿下不用问,文臣们不敢喝,我们武将可啥也没怕过。”尉迟恭带头挑事。
程咬金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挽回形象拉帮结派的好机会,连忙出声附和:“老尉迟说的没错,殿下您尽管上酒,俺们武将皱一下眉头都算输。”
“是啊殿下,武将可没什么怕的,不像某些人连酒也不敢喝,哈哈哈。”
有人带头,武将们顿时扎起堆带起节奏来,共同表示看不起文臣。
而文臣们哪能受的了这个气,当即拍桌与之隔空互骂。
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表示自己也要四十五度的白酒,要与武将决一死战。
小半柱香后,酒被满上。
一股极为浓烈的酒香四散开来,让众多没有信心要酒的大臣后悔不迭。
而要了酒的大臣,只闻着味儿都感觉诗意大发。
但显然,他们又很快将这股念头压制下去。
喝酒,怎么能分心呢?
随着一盏盏白酒下肚,场面上顿时响起阵阵吸冷气的声音。
“嘶,卧槽。”
“嘶,卧槽。”
“卧槽!”
别看斗酒也有三十多度,与四十五度的白酒相差不到十度就以为二者相差不大。
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在后世,四十度是一个分界线。
往上,叫高度酒。
往下,叫低度酒。
这条线,卡住了不少大臣。
原本支持斗酒的大臣,有一半默默放下酒盏,然后呼吸急促的看着另一部分大臣。
他们,特喵的好像还想喝?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接下来的剧情就很相似了,鄙视链再度出现且逐渐完整。
三方混战之际,李承乾微笑拍手,侍女抱坛而上。
上书:53°
伍拾叁度!
第一百五十七章 脑子不好使?
53°
伍拾叁度。
这几个字再次出现在众臣眼中时,再也没有人看不懂了。
经历了两次相似的选择,他们显然明白这一次的酒意味着什么。
更浓、更烈、更辣。
‘咕咚’
吞咽的声音不停响起,许多大臣目光灼灼的看着酒坛,等待白酒入盏的那一刻。
但,下一瞬间......
他们却是目露惊悚,整个人仿佛傻掉。
因为,这一次侍女出现之后并未直接开始倒酒,反而站立在一旁,紧接着是又有两名侍女抱坛而来。
57°,伍拾柒度。
64°,陆拾肆度。
“这......这竟然还有如此高度的酒液?”
“酒液,不,那叫琼浆,叫仙露啊。”
“难以想象,这太让人难以想象了,喝一口这样的津液,该是何等滋味?”
“余味三日不绝,浑身飘然欲仙。”
此时此刻,无论好不好酒的大臣,皆被李承乾的手笔所震撼。
随着侍女开坛,酒液入盏。
大臣们摇头晃脑的闻着味,嘴里惊叹不止。
“某服了,殿下对酒字的理解,不是某这些凡夫俗子可领会得了的。”
“谁说不是呢,殿下完全是凭着一己之力,创造了酒液的新神话。”
“怕是杜康在世,也要被殿下所折服。”
“杜康?杜康是谁?论酒某只服大唐太子殿下也。”
就在所有大臣神色迷离之际,只有一人目光清明,甚至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清明。
长孙无忌。
他好酒,但好酒有度。
在体验过四十五度的白酒后,就感觉已经到了自身的极限,并未一路朝着高度酒闯关,反而淡笑着小酌二十多度的白酒。
只是喝着喝着,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酒既然造出来了,肯定就不止是这么一点吧?
量大,殿下也会卖的吧......
从无数适合女子稚子喝的果酒,再到这二十、三十以至六十度的白酒。
殿下,似乎是全部拿捏在手了?
从今往后,天下间只要喝得起酒的百姓,有逃得出殿下手掌的人么?
看着在人群中笑容青涩的李承乾,却是在抬手间翻云覆雨,长孙无忌顿时深深震惊。
如果自己没记错,造酒的起因是因为几个不长眼的小蟊贼给‘斗酒’兑水,当二道贩子降价卖酒的事情。
可......那不过就区区几名小蟊贼,竟然造成了这般后果。
殿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虽然自家在其中也占据了三成份子,可长孙无忌此时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斗酒’能赚钱,但白酒、果酒影响太大了。
陛下甚至是整个朝廷,也不允许这些东西都被一个人掌握在手里。
几乎下意识长孙无忌就想叫醒沉醉于酒香的李世民,为他说明此事,但转念间又闭上了嘴。
不合适,这样不合适。
还是应该先与殿下讨论一二,再由殿下转告陛下为好。
显然经过这‘斗酒’一事后,长孙无忌再也没办法把李承乾当成晚辈后生来看。
殿下年纪虽小,但那份手腕亦是不容小觑。
就在众人享受之际,李承乾再度开口。
“诸位,宴席的第二个重点,则是吃食。”
“孤将其命名为,满汉全席。”
‘啪啪’
拍手之声响起,无数侍女顿时行动起来,端着木盘游走在各张桌子之间。
当一道道菜品被摆上桌子时,诸多大臣却是纠结了起来。
“这,是脏豚?”
“应当是的吧,某看见了豚耳朵,豚腰子,豚蹄子什么的。”
“正经人谁吃脏豚啊,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羞辱我等?”
“羞辱?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说是羞辱呢?”
“就是,某倒是觉得这些吃食看起来颇有食欲啊。”
“那你吃?”
“某再观望观望......”
就在众臣低声私语时,李承乾朗声道:
“诸位,这并非脏豚,而是我乾庄最大的特色,猪。”
“平日里也不以粪便为食,反而吃的都是些蔬菜茎叶,喝的是酿废的白酒。”
“其肉既没有以往脏豚的臭味,也没有羊肉的骚味,比之牛肉也更为细腻可口。”
“比如中间的那盘红烧肉,便是招牌。”
红烧肉?
众人抬眼望去,方桌正中确实是摆着一盘颜色较深的吃食。
大块大块的肉食码放着整整齐齐,每一块有肥有瘦,看起来确实不错的样子。
“要不,咱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反正某相信殿下。”
“嗯,某也信,那就试试。”
一时间信者有之,边缘ob者亦有之。
片刻后。
有边缘ob者问道:“这红烧肉如何?”
信者微微摇头,信口道:“不如何。”
边缘ob者又道:“不如何?那为何你连连动筷?”
信者面色凝重,沉声道:“为民除害。”
ob者怒道:“我可去你的吧。”
为民除害能除到餐桌上来?
眼见红烧肉是一块接一块的减少,ob者也不再观望,拿起筷子加入到抢菜环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晚宴接近尾声时,李世民朝着程咬金打起了眼色。
吃饱喝足之后,也是时候解决彩头的问题了。
程咬金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从后方靠近李承乾后,低声耳语一阵。
哦,对了。
宿国公今日因身体不适,并未上桌,只是站在一旁全程行注目礼。
回到宴席上,李承乾听见了程咬金的请求,随即朝着众人直言道:
“常言道,愿赌服输,这彩头是诸位自愿签字画押的,本该履行职责。”
“但孤又觉得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类似这般金额过大的赌约以后决不能有第二次,必须要改变这种不良风气。”
“是以,孤愿意带头做好示范,将此次所有彩头一笔勾销。”
“诸位,意下如何啊?”
这番话出口,顿时吸引住了场上大臣。
所有彩头,一笔勾销?
还有这种好事?
殿下他也没喝酒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但无论怎么样,殿下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就是真的。
这一刻,他们眼神明亮。
“殿下仗义,某佩服至极啊。”
“是仁义,臣感谢不尽啊殿下。”
“大唐有此殿下,何愁天下不能大兴。”
各种不要脸的奉承话飘荡在半空,特别是下注多的臣子更是用尽全力夸赞。
这让高台上的李世民顿时皱眉,心有不满。
补偿可以,少要也可以,但不要......
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酒,必不能卖
只是......
没等大臣们把奉承话讲完,李承乾再度开口。
“诸位别忙着夸孤,孤还没说完呢。”
“彩头孤可以不要,但钱却是一分也不能少。”
“不过呢,这些钱财,孤会将其算为卖酒的份子,当成是诸位的投资。”
“酒,是包括‘斗酒’在内的所有果酒、药酒、白酒等等。”
众臣刚听到钱不能少,面色就是一苦,但听见后面的份子,顿时又开始思索起来。
殿下这话,好像有点意思啊。
卖酒,包括‘斗酒’在内的所有果酒、药酒、白酒。
这是个什么概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把心思放在宴席上的所有大臣才逐渐回过味儿来。
殿下造的这些酒,似乎把整个酿酒行业一网打尽了啊。
男女老少,一个没跑!
这该是个多么恐怖的情况?
想想‘斗酒’,仅仅是白酒中的一种,所创造的收益就能让所有人眼红,更何况是当下这种情况。
他们可没忘记,殿下当初用来当作彩头的,只是‘斗酒’的两年收益。
同样回过神的还有主位上的李世民,他也明白了李承乾手中掌握的酿酒技术对整个行业乃至天下将会造成何种冲击。
“今日宴席到此为止,诸位宰辅与太子留下,其他人先散了吧。”李世民沉声道。
“是陛下。”众人微怔,躬身领命。
片刻后,大院人去楼空。
李世民则带着几位宰辅步入书房,李承乾紧跟其后。
待侍女摆上各类茶具,煮好油茶后,李世民出声问道:“诸位是如何想的,这些酒又将会对天下造成何等影响?”
以往的技术进步是一点一点来的,众人也乐见其成。
可这一次乾庄的酒,却是跨越式全方位的进步,这就让众人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下子进步太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孙无忌偷摸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李承乾,后转头答道:“回陛下,臣认为有影响也是暂时的,如同以往某项技术的进步,也会造成一定影响,但终究会让整个行业向前迈步。”
“大司空说得不错。”房玄龄点了点头,紧接着道:“只是像这么大的变故还数首次,具体会是什么结果咱们并不知晓,但依某看来,说不准会对酿酒行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温彦博接话道:“臣赞同房相所言,这些酒确实会让整个行业大乱,不宜冲动行事。”
最后,魏征略微思索,亦是投了反对票。
长孙无忌心中叹了口气,朝着李承乾丢了个无奈的眼神。
宴会上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也是最早想明白此事后果的人。
乾庄的酒种一出,酿酒行业必将大乱。
按照以往朝廷对此类事情的做法,大多数是直接扼制。
要么明令禁止大规模生产,要么直接定为贡品,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对百姓造成太大的影响。
是以,先前帮李承乾说话,不过是尽一尽作为盟友的力量。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四大宰相三人反对一人支持。
这酒,多半是会被雪藏。
主位上,李世民心中也浮现了这个想法。
但在下一刻,李承乾却是直接开口了。
“诸公,进步才是历史的主旋律,因噎废食不可取啊。”
“酿酒技术的提高属于好事,咱们不能因为其会对酿酒行业造成重大影响便选择守旧,而不去试着适应新的东西。”
“照我看来,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大胆举证,小心尝试。”
“如同这白酒一样,咱们把也许会遇见的问题全部指出,随后将其解决掉,方为正理。”
谈笑间,李承乾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其实守旧这个问题,自古以来皆有,哪怕在后世依然如此。
只是在封建时代,有的朝代守旧,是害怕新物品对天下造成不安稳的影响。
不过有的朝代守旧,则是害怕百姓成长起来,这其中的区别不可谓不大。
白酒、果酒可以分批次慢慢的放出去,但李承乾并未想过要这样做。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针对某些顽疾,做出自己的努力。
第一位受害者,就是守旧。
主位上,李世民小嘬一口热茶,出声问道:“哦,那太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愿意解决困难罢了。”李承乾回道。
李世民讨厌商贾之户,认为他们心中没有道义只有利益,相较于普通百姓更难管理。
但他又深知商业对国家的重要性,不仅大力发展丝绸之路,还制定出不少政策法律来保护商人的利益。
属于典型性实用主义者。
对于这一点,李承乾自是心知肚明,径直开口道:“阿耶或是诸位大臣,有何问题尽可直言,孤解决便是。”
“若是有孤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乾庄的酒永不面世。”
“当然,若是孤把这些问题都解决掉,并对天下有益的话,那孤还得劳烦阿耶与诸位大臣尽力相助,为后世做好表率。”
“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一声轻笑,李承乾抬头望向众人。
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战书。
不仅占据大义名分,更是言里言外就透着一个意思。
你们一起上吧,孤都能解决了。
这说的是问题吗?
明明说的是我们自己!
李世民变了脸色,四大宰辅也变了脸色。
太子,他太狂了!
莫名其妙的,李世民在心中又记了程咬金一笔。
就怪他军事演习输了,让本就狂妄的太子更加没谱。
而四大宰辅则开始在心中思量起对策来,目的只有一个,难倒太子殿下。
讲道理原本他们只是就事论事,认为白酒果酒等面世弊大于利,但现在已然有了些情绪化。
这酒,必不能卖。
目光对视之间,三大宰辅神情坚定,又同时看向长孙无忌,后者只能被迫点头加盟。
说实话,长孙无忌也无语了。
这时候别说他只是个大司空,哪怕再多两个大字,也没办法帮李承乾说话了。
所以......
继和亲之后的第二次辩论,即将开始。
参与者:初唐四宰相、大唐太子。
裁判者:偏向宰相的皇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四大宰辅战太子
书房中。
随着战局的开启,场上有了片刻沉默。
数息后,四大宰辅对视一眼,长孙无忌当先迈步而出。
虽然刚才长孙无忌对太子殿下表达了支持之意,但原因是什么几位宰辅自然知晓。
现在太子殿下表达出了强烈的自信,向着众人下了战书,情况显然有所变化。
这一波,长孙无忌回归宰辅阵营。
而其余三位宰辅重臣也对其表示出了强大的信心,没有在意长孙无忌与‘斗酒’的关系,依然按照规矩,任他先行发问,为此事定下基调。
简单来说,这还是贞观时期朝臣的操守,能臣干吏极多,亦非贪财枉法之辈。
两千年的历史对比,他们是真的数一数二。
略微拱手示意,长孙无忌沉声发问:“殿下,若是将这些果酒、白酒全部对外卖出,那男女老少皆无法避免,几近覆盖整个大唐所有百姓,此事非同小可。”
一句话,直达重点。
长孙无忌没有在意其他问题,直接道出了最关键的因素。
那就是无论是在哪个行业、哪个方面,也不允许有朝廷之外的个人或者集体,能够影响到全天下的百姓,哪怕这个人是太子也不行。
这个问题,使得其余三位宰辅连连点头。
很关键,也是核心。
主位上,李世民转头看向李承乾,双眼微眯。
“大司空说得很对。”
李承乾微微一笑,拱手答道:
“朝廷的顾虑孤明白,对于这一点孤没有任何意见。”
“不过解决此事的办法很简单,朝廷不愿个人因某事能影响到全天下,那么完全可以针对某事成立专项部门,由朝廷派人参与部分管理与日常监督。”
朝廷成立专项部门?
四大宰辅眼神微亮,内心皆是觉得这个办法极好,而且不仅仅是针对这‘卖酒’一事。
以往朝廷处理某些紧急事务,比如赈灾救援与修建工程等,通常是由陛下指定某位大臣去负责办理。
可人马呢?粮草钱财呢?
包括需要六部协助,又与他们的事务产生冲突时,应该以哪一方为主?
这种问题极多,能不能做好,多久做好只能看办事大臣的个人排面,效率与专业程度方面,确实有极大的问题。
但这种专项部门,就很不错了。
负责人或是办事的底层官员,皆可以精挑细选,让对此事最有了解的人上。
不管是从效率还是专业性来讲,都明显会更好。
“不知殿下可否讲讲部分管理是哪一部分,日常监督又该如何监督?”长孙无忌继续问道。
这一次的提问,表示他对成立专项部门的认可。
李承乾毫不犹豫道:“部分管理很简单,可以说是政策上的管理,并不用参与买卖上的事宜。”
“比如某日突然天灾不断或是与敌国开战,导致国内粮食吃紧,专项部门可提出降低乃至暂停酿制酒液的要求。”
“又比如大规模酿酒总需要不小的地方,专项部门可以成为链接酿酒方与当地官府的枢纽,同时还可时刻关注当地百姓对酒厂的看法与意见。”
“至于监督稍微要麻烦一点,无论是财务还是酒种质量皆在其列。”
李承乾说完拱拱手,看向长孙无忌。
后者则是闭目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退回四大宰辅的队伍。
随后,房玄龄上场。
“殿下,若是成立专项部门,这影响力方面确实可以解决,但臣有一问。”
“果酒与各种度数的白酒,甚至还有药酒与那......啤酒,这些酒液在质量与口感上足以碾压当世。”
“若是全面进行售卖,那绝对会改变现有的格局,原本酿酒的百姓怎么办?”
李承乾笑了笑,薄唇轻启:
“吸收,归纳。”
“孤还是认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良的东西淘汰劣质的物品,这是必然。”
“当然了,咱们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引导,来降低进步所带来的部分负面影响。”
“就像这卖酒一事,如果乾庄的酒液当真足以替代天下的酒,那以现在的规模来讲,无论是生产还是售卖都做不到。”
“缺钱,缺人,缺工具。”
“刚好可以让原本被淘汰的酿酒人家,全部参与到新酒的酿制中。”
这个回答,让房玄龄眉头狠狠的跳了两下。
他原本以为殿下只是盯上了别人的产业,没想到连人也一起盯上了。
实在是......考虑的很全面。
但不得不说,有殿下这句话,至少可以保证那些原本酿酒的人家不会因为新酒的出世而无法生存。
小半盏茶后,房玄龄拱手退下。
再随后,温彦博上场。
说实话老温此时有些发懵,他想过他也许会有说话的机会,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大司空好歹反问了一句,结果首相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话全让太子殿下说完了。
再聊下去,感觉殿下把原本酿酒人家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怀着三分忐忑的心情,温彦博开口问道:“殿下,这酒价似乎有些昂贵,对百姓的负担不小啊。”
“温相这个问题问的极好,孤刚好有所心得。”
李承乾连连点头,又道:“斗酒价格昂贵,确实是因为当初某些人某些事,让孤手头一时紧迫,所以无奈之下定了一斗金一斗酒的价格。”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么多不同种类的酒种出世,价格自然要更加亲民才行。”
“酒类分层售卖,价格有底有高才行。”
“比如果酒就以时下水果的价格标准而定,白酒则根据时间等成本来制定,像那种二十多度的酒液,最多不会超出成本价的一倍吧。”
一倍?
房玄龄眉头收紧,侧头道:“一倍会不会还有些高了?”
“嗯?”
李承乾哼鸣一声,道:“算上粮食人工等成本,50文一斗算高吗?”
温彦博瞪眼懵逼:“多......多少?”
李承乾眨眼道:“50文一斗啊,这价格不高吧?”
不高吧......
这三个字直让温彦博羞红了脸。
这价格别说与斗酒相比,就连当下的酒家也只能败退。
市场上最劣质的绿酒,那也是卖到了150文一斗的啊,这一降就是三倍,他们可怎么活哟。
哦......
殿下会收留的,那没事了。
温彦博咽着唾沫,缩回宰辅阵营。
最终,四大宰辅只剩下面色严肃的魏征一人。
第一百六十章 商税
魏征,凌烟阁第四位。
排名比房玄龄还要高出一位,可见其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
但还是那句话,人各有所长,魏征所擅长的事并非在民生国事上。
是以,他是真没想到李承乾会通关到他这里。
不过毕竟是身居高位的宰辅之臣,虽然不太擅长,可至少有样学样还是没问题的。
第一位出战的大司空长孙无忌怎么说的?
他是点出了卖酒影响力过大这个根本性问题,要彻底杜绝卖酒一事,被太子殿下以成立专项部门给挡了回来。
第二位出战的首相房玄龄呢?
他是站在了整件事的利弊之处考虑,喝果酒白酒的利显然不如让众多酿酒人家断了生路的弊大,还是想完全杜绝卖酒一事,又同样被殿下的一手人财两抓所化解。
第三位宰辅温彦博又是怎么说的?
他根据现有的‘斗酒’作为突破口,认为售价过高,会对百姓造成不小的负担,殿下则是用不同的定价来解决了这个问题,甚至最低价的酒液还比市面上均价低了三倍。
如此这般,果酒与白酒将势不可挡。
略微沉吟片刻,魏征有了计量,开口说道:“殿下,这乾庄的酒质量太高,价格又完全无人能比,势必会占据天下十成十的市场,个人掌控这么多财富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乾庄的酒难以挑出毛病,魏征索性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提出问题。
这是他所擅长的地方。
而这个问题的出现,让李承乾有了片刻的迟疑。
前三者提出的问题是卖酒之前的问题,也属于解决后便再也没有的问题。
但魏征这个却不一样,他提出的是卖酒之后所必然会出现的问题。
要么不卖酒,要卖酒则个人财富一定难以计数。
角度确实比较刁钻,但解决的办法还是有不少,只是让李承乾有些迟疑的,是要不要顺势提出那个足以影响数千年的关键点。
最终,他决定......
“魏相说得不错,孤也同样这么认为。”
李承乾依照惯例先行赞同,随后扭了扭脖子,整个人气势逐渐提升,缓缓开口道:
“卖酒确实会创造一大笔财富,所以孤将笔财富划分为三类。”
“其一,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可根据不同职位认购一定金额的份子,并且初期只能拥有部分分红权。”
“其二,阿耶也可入股,上限则是所有官员份子的总和,每年分红刚好可以充入内库用于修缮宫墙。”
“其三,百官与阿耶的份子加起来,算作四点九成,剩下的五点一成暂时归于孤,用于卖酒的各项材料成本与人力成本。”
说到这,李承乾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其四,缴纳商税。”
这番话,直接让魏征懵了脑袋。
他感觉自己就提了句财富稍微多了点,怎地殿下竟然直接把获得的财富分成了四份。
除了殿下自己,百官有、内库有,甚至连国库也有。
这么狠......应当不剩几个钱了吧?
魏征舔了舔唇,默默退回了队伍。
至此,四大宰辅皆无话可说。
不过话说回来,李承乾最后的那一点,同样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商税......
这两个字让众人有些陌生。
武德、贞观时期是承袭北朝的财政制度,原本是反对收取征收商税的,真正开始收取商税的还是在唐玄宗统治的时期。
但近几年李世民大力扶持商业的发展,唐朝与北朝时期国情已经大不相同。
这就让他们坚定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但仅仅只有一丝。
还是那句话,李世民施行的政策是藏富于民。
从他的角度看去,隋朝有钱吧。
强制让百姓分家,疯狂课各种税,朝廷是赚的盆满钵满,但百姓是民不聊生。
结果呢?
灭了啊!
有了前车之鉴,他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反正这些钱就在那里放着,不多也不会少,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每年三千万贯的税收已然够用,那不如就把这些钱放在百姓家里,也能稳住他们的心。
是以,有必要因为去收一些无用的钱,从而引起朝廷与民争利的坏名声吗?
完全没有必要啊。
敲了敲书案,李世民摇头道:“商税就算了,与民争利不好。”
长孙无忌亦是跟着摇头,道:“确实如此,国库现在钱粮不缺,当以安稳为主。”
房玄龄拱手叹道:“陛下所言极是,虽然现在大唐商业繁荣,收取商税是笔不小的数字,但并没有朝廷的名声来得重要。”
温彦博、魏征也是连连认同。
刚刚败下阵来的四大宰辅与李世民站在了一起,报团取暖。
面对这种情况,李承乾也不觉意外。
他提出商税时,便想到了这种结果,可以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原因很简单,就是以李世民与几位宰相的目光来看,朝廷并不缺钱,不值得仅仅是为了些钱财使得民心动摇。
但那也只是从他们的目光看去,换成李承乾则大不一样。
脑海中来自后世的见识,哪一样不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
也就是在为了未来的规划下,他才选择试探性的提出了收取商税一事。
不过既然话以出口,李承乾也不愿无功而返,只是淡笑道:“诸位的顾虑孤也明白,朝廷初期完全可以只收取卖酒的商税,不用发出公文让全国统一缴纳。”
只收取卖酒的商税?
几位重臣一愣,目露惊叹。
李世民更是大笑道:“吾儿能有这般为国出力的想法自是极好,但仅仅是收你这卖酒的商税又能值几个钱,哈哈哈。”
几个钱?
李承乾面容青涩,掰着手指细数道:“商税也应当分别收取。”
“类似普通的酒液,如50文一斗的那种,收取十一或者十二足以,若是斗酒这般较为昂贵的酒液,课之半数也并不算过。”
“如果这些酒卖出国外,朝廷完全可以设置边税,再从买家身上抽取部分税费。”
“而照着斗酒的销量推算,卖酒初期税费每年不会低于500万贯,未来......则能过千万贯。”
千万贯?
每年?
一皇四相,瞠目结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唐酒司(第三更)
那一夜。
皇帝与宰辅们红了眼眶。
以至于接下来的几日时间,他们让李承乾见识到了何为大唐速度。
从皇帝表示同意后,中书省拟定制式诏书,到门下省审核,再到尚书省执行,耗时不过半日。
因果酒、白酒、斗酒、药酒等称呼过多的原因,李世民下令统称为‘唐酒’。
并且建立专项部门——唐酒司。
原本唐酒司要被划分为六部之下,思想来去似乎也就户部最为合适,但时任户部尚书的大臣是唐俭。
这人,他有问题。
为人直爽豪迈,不循规矩,上朝也是属于能不去就不去,取了也天天摸鱼,平日里就爱饮酒作乐。
但你要说他没优点也不对,其侍奉亲人以孝闻名,家学渊源才能出众,哪怕先前身陷敌营也能保证大节不失。
总得来说就是有才,可懒。
李世民刚提了一嘴多管点事,这唐俭就以内急为由跑路。
最终,唐酒司被划分到了东宫门下。
设置司卿一名,少司卿两名。
司卿位列正四品,主要负责与李承乾的对接,统管整个唐酒司事务。
少司卿位列五品下,两名官员分别负责酿酒管理与日常监督。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这属于全新的部门与职位,许多老一辈的大臣不愿趟这浑水,职务便落在了年轻人身上。
秦怀道、程处默出征党项有功,被封为少司卿。
司卿则是由李世民钦点,原本是监察御史的马周来担任。
“马周?”
乾庄府邸中,李承乾听见小安子的回报,若有所思起来。
马周,字宾王,在后世拥有不小的知名度。
但众人只知道他出身贫寒,得李世民赏识后身居宰辅之位,却不知他确确实实拥有极高的眼光与远见。
出生于601年,幼时丧父,喜好学习。
武德年间补任博州助教,离职后又游学在长安,寄宿中郎将常何家中。
某日机缘巧合下谏言被李世民看见,从此入门下省青云直上,这是大部分人对他的概念。
但殊不知......
马周历任监察御史、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中书舍人、治书侍御史、谏议大夫、中书侍郎、太子右庶子、检校吏部尚书、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令等众多职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宰相位置。
因其工作性质的缘故,外人对他的评价大多是接续郑国公魏征的风骨,屡次直言进谏,匡正朝政得失。
但仔细观其一生所作所为,却不止如此。
在直言进谏这一方面,马周不如魏征。
可在眼光或是思想上面,马周几乎可以与三公相提并论。
三公是谁?
就以目前来看,只有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三人能担得起这个名号。
唐朝的三公确实是虚职,不复汉朝时期位高权重。
但这就是看轻的理由吗?
要知道文武百官成千上万人,为何只有他们三人能担任这一职位。
有种说法,叫做三公,论道之官也。
论道,是与皇帝论道,是辅佐皇帝理顺思想上的矛盾,讨论古今兴衰,商议国家大政方针、探讨未来国家发展战略。
不必担任什么具体事务性职务,这种思想上交流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而马周的许多谏言,就无一不体现了目光的前瞻性。
这种人放在后世,也能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获得成功。
是以,没想到会有这般收获的李承乾顿时来了兴趣,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人,不比程咬金的作用小啊。
“让马御史......哦不,马司卿来乾庄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李承乾昂首道。
“是,殿下。”小安子领命出门。
一个时辰后......
马周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李承乾面前,并不显老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疲惫。
“马周,见过太子殿下。”马周拱手行礼。
李承乾抬手扶起,热情笑道:“马司卿不必客气,近日唐酒司初建事务繁多,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没想到殿下开口就是关怀自己身体,马周顿时感动道:“殿下言重了,臣为陛下、为殿下、为百姓做事是臣的福分,怎敢有丝毫怠慢。”
“哈,事情哪是一天两天能办完的,你就听孤的,还是要注意休息。”
李承乾憨笑一声,又转头吩咐道:“小安子,去备点桑葚果酒来,给马司卿补补肾。”
“补肾?”马周微微一愣,惊讶道:“桑葚酒竟能补肾吗?”
“当然能啊。”
李承乾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十分自然的道:“孙思邈孙神医你可听过?”
马周点头。
李承乾又道:“那就对咯,这是孙神医的秘方,桑葚泡酒,明显有着滋补、养生及补血的功效,那个啥,男人一滴精十滴血的俗话可曾听过?”
马周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道:“一滴精十滴血,殿下此言大善。”
“对咯,没事多喝点,回头我让小安子给你搬点走。”李承乾拍着马周肩膀道。
对这种颇为亲密的举动,马周却没有任何不适。
显然,一旦聊起补肾这个话题,极快加深了两个男人的友谊。
又是一阵闲聊之后,李承乾开口道:“回去你就好好喝上一顿桑葚酒,再美美的睡上一觉,休息足保持充足的精力,我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老马你的相助呢。”
一声老马,马周浑身舒坦。
连忙拱手道:“还请殿下明示,臣也好早做准备,”
李承乾拿出一张黄纸,指着道:“具体事务我都写在上面了,毕竟重要的是前面这三点。”
“其一,酿酒的工具,铁锅与蒸馏装置急缺,需要大规模的生产制造,这件事需要你去找军器监协商。”
“其二,酿酒的地方,大规模酿酒乾庄肯定无法满足要求,我倒是在舆图上物色好了两个地方,一为播州(贵州)附近,二为泸州(泸州宜宾)附近,这也需要你派人先去买下土地。”
“其三,大规模酿酒需要的粮食不少,咱也不能就着一个地薅,容易造成粮价上涨,所以尽量与官府合作,从不同地区的官府大宗购买,避免百姓受到影响。”
一连三点,都是当务之急。
马周心中了解,当即领命告退。
之前李承乾想着就头疼,现在有了整个唐酒司帮忙,那可用的人就多了太多,简直不要太爽。
就在他刚送走马周之时,小安子却突然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人来了人来了。”
“嗯?谁来了?”李承乾疑惑道。
小安子开心道:“先前殿下让奴婢去找的人,又到了一个。”
先前,找的人?
李承乾闻言眼睛一亮,是武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薛仁贵
府邸,正厅。
李承乾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站在面前的青年。
一身干净的素衣,头发利落的披在背上,星目剑眉,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
这是李承乾穿越而来这么久,见到最为符合后世小鲜肉的古人。
主要还是胜在一个白字。
薛仁贵本名叫薛礼,仁贵是他的字,614年出生,至今21岁。
如果没有外力干扰,他应当是在贞观末年才投军,随征高丽等。
不过可别看着他现在年轻就小瞧了他,其家学足以用渊源二字来表示。
曾祖父薛荣、祖父薛衍、父亲薛轨,相继在北魏、北周、隋朝任官,走出门去道一句我河东薛氏见证不少王朝兴衰,那都不叫吹牛逼。
当然,也正是因为从小有着不一样的教育,才让薛仁贵投军之后履立战功。
三箭定天山有不少人听过,那‘良策息干戈’‘神勇收辽东’‘仁政高丽国’‘爱民象州城’‘脱帽退万敌’这些典故呢?
征战数十年,大败九姓铁勒,降服高丽,击破突厥,功勋卓著。
面对这样的潜力股,李承乾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好在穿越而来后见过不少历史名人,连四大宰辅都直面硬刚了两次,他也逐渐养成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气度。
“仁贵,坐。”李承乾淡然开口,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某,谢过殿下。”薛仁贵有些紧张,拱了拱手端正坐下。
李承乾轻声道:“仁贵应当知晓孤寻你所为何事吧。”
薛仁贵点头,回道:“听说是因为殿下有五百青壮,需要找可以领兵的将领。”
“哈哈,那是之前。”李承乾微微一笑,挑眉道:“现在已经有一千人了。”
说到这一点,李承乾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虽然比赛过程有些不够公平,但毕竟自己招的青壮先前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而宿国公程咬金那边怎么也是有着军旅经验的士兵,双方半斤八两吧。
真正让他感到开心的,还是青壮们的实际战力。
多方验证下,白虎营确实比新兵营要更强上一些,这无疑证明他的练兵之法有效果。
膘肥体壮,军备精良,这还只是前两计,也是最基础的东西。
平日里训练也大多集中在体能与部分实战技能上,与唐朝现有的训练方法不同,但也不算完全来在现代。
只有后续的训练,李承乾才会逐步安排来自后世的项目。
比如特种作战、精神建设等等。
不过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刘仁轨被自己派去了兵部学习,白虎营教官一职空缺了下来。
虽然程咬金答应为自己练兵,可也不能事无巨细都让别人来做啊。
堂堂国公大将,更多的还是属于指导为主。
现在薛仁贵的到来,算是刚好填补了白虎营的空白。
随后,李承乾与薛仁贵大致交流了一番训练项目等。
与偏老成的刘仁轨不同,也不知是否因为薛仁贵年轻,后者更容易接受李承乾那与当下明显不同的训练方案。
只是,在后者听见还有程咬金参与后,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服。
“殿下,您的练兵之法臣可以接受,但为何还要程将军参与?”薛仁贵皱着眉头道。
“宿国公毕竟是一代名将,他对军营中的事务比咱们要更加了解。”李承乾解释了一句。
“可他都已经输给殿下了。”薛仁贵直言道,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咱们也没必要让败军之将来帮忙。”
好家伙,老程这就成败军之将了?
李承乾有些咂舌。
看着薛仁贵那副认真的模样,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了。
在武字上,输就是输,没有借口。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李承乾也不会当真看轻了程咬金,开口辩解道:“输给孤的也不能算宿国公本人,而且他毕竟身经百战,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有什么值得学习的?”薛仁贵依然不服。
李承乾笑道:“日常训练这都差不多,但实战演练呢、阵型变幻呢、临场应变等等啊。”
实战演练、阵型变幻......
薛仁贵沉默良久,也不愿让失败者与自己共事,咬牙道:“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李承乾眨了眨眼,轻笑道:“哈,仁贵有话直说便可。”
薛仁贵沉声道:“臣想去程将军再次比试,若臣输了,那便老实听话,若是程将军输了,那还请他打道回府。”
再比一次?
李承乾微怔半晌,惊讶道:“你有如此自信?”
话到这一步,薛仁贵脸上流露出丝丝桀骜,道:“有。”
听见薛仁贵确认后,李承乾也不再多言,直说道:“那成,孤就给你这个机会。”
薛仁贵大喜,连连拱手道谢。
李承乾摆摆手,转头看向贴身太监道:“小安子,你把仁贵领到武场去,回头我在手书一封,你让人送至程府。”
“是,殿下。”小安子躬身领命。
望着小安子领着踌躇满志的薛仁贵去向武场,李承乾忍不住摇头失笑。
平日里见多了程咬金、李靖这样的武将,差点忘记了什么才是古代武将的本质。
说目空一切有些过了,可桀骜不驯是绝对少不了的。
薛仁贵既然不服气被程咬金支配,那就让俩人比上一比。
至于程叔愿不愿意,这一点李承乾毫不担心,当初说好的事情,他不会言而无信。
李世民,程咬金。
李承乾,薛仁贵。
就这两行字,那必然是要帮自己人的。
不过李承乾也只是会给薛仁贵一个机会,不会去干扰比赛过程与结果。
甚至,他都不会主动透露任何关于白虎营,关于第一次军事演习的消息。
年轻人有傲气是正常的,多受一些挫折也是应该的。
薛仁贵与程咬金二人,李承乾不认为程咬金会输。
其次,他也希望程咬金能赢。
原因很简单,程咬金输了,薛仁贵肯定会更加骄傲,对老程的优缺点全盘否定,但如果程咬金赢了,薛仁贵愿赌服输,再想翻身就必须去了解程咬金的优点长处。
长久来讲,后者收益显然更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父子对话
送走了薛仁贵。
写好了挑战书。
李承乾便暂时放下了白虎营教官变更这件事,只让小安子随时注意着武场的情况。
毕竟,为了考验薛仁贵的实际能力,这一次李承乾都没有亲自到武场去为薛仁贵站场子。
刘仁轨刚走不过数日,这几日担任临时教官的是玉米头吴小三与西瓜头丁时两人,而这俩人也是白虎营中的老人了。
现在突然空降一个年轻教官过来,怎么看也有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不过这些戏李承乾是没时间看欣赏,他在把预备营的三百人充入白虎营后,便马不停蹄地直奔东市。
牙行,买奴婢。
先前因赌约一事,赚了二百万贯彩头。
到账一百二十万贯。
嗯......
还差的八十万贯在哪,懂得都懂。
当然了,无论有没有这八十万贯,他现在也不缺钱用。
是以,在附近几个庄子没有过于适合的青壮后,李承乾选择用钱开道。
牙行的主事者在听见有郎君要大批购买奴婢时,第一时间躬着身子跑到了李承乾面前,极尽讨好道:“鄙人王金贵,是这位英俊帅气的郎君要购买奴婢吗?”
李承乾笑笑没有说话,小安子插身上前,低语道:“这是我家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让王金贵浑身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缓了良久才同样低声道:“俺......某......金贵儿,见过太......太子殿下。”
李承乾摆摆手,随意道:“行了,你也不要这么紧张,先坐吧。”
这一次告诉牙行主事者身份,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要买的奴婢不少。
唐朝对不同人家拥有奴婢数量是有限制的,像李承乾这种动辄想买千名奴婢,不透露身份压根没人敢卖。
“不知是太子殿下亲至,金贵儿失礼了。”坐下之后,王金贵明显恢复不少,再次拱手致歉。
“无妨。”
李承乾微微摇了摇头,直言道:“孤这次来是要买不少奴婢,想看看你这有没有合适的。”
王金贵眼睛一亮,当即自信道:“当然有,这长安城里我王氏牙行称第二可无人敢称第一,无论殿下想要多少,金贵儿都能为殿下找来。”
“而且......”
说到这,王金贵下意识向着四周望了一眼,悄悄说道:“而且不止是大唐的奴婢,某这里还有不少来自新罗的、真腊的,稍远点还有波斯的。”
“无论殿下想要什么肤色、什么性子、什么姿色的都有。”
“最关键的还是我们收到这些奴婢后,还会安排经验丰富的老鸨去培训她们,在侍奉男人这一方面绝对是杠杠的。”
“当然,某敢担保她们绝对都是处子。”
李承乾:???
我问的是这个?
把我堂堂太子当成什么人了?
“新罗波斯的奴婢你看着办。”李承乾先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王金贵的提议,而后又道:“孤今日前来主要是买健壮的男**婢,要一千二百个,你这可能找齐?”
一千二百个?
这么多?
王金贵霎时收起了猥琐的神色,振奋道:“能啊殿下,当然能啊,就是不知有没有具体要求?”
“要求肯定有。”
李承乾敲着桌子道了一句,沉思片刻后细细道出。
“其一,孤要的是15岁至25岁的青壮。”
“其二,身高要在七尺以上,体重.....体型壮硕最好,没有也无碍,健康也行。”
“其三,孤知道你们这的奴婢很多都是从官府买来的,来源也多种多样,但孤有两不要,战败俘虏不要,本人犯罪不要。”
一连三点道完,李承乾停嘴。
王金贵搭话道:“这些要求并不算难,年轻体壮的奴婢很多,家世清白的少了些,不过千八百人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这价格......”
“价格无所谓。”李承乾大气摆手,强调道:“你只需要以最快速度给孤把人找齐了,送到乾庄寻小安子,他会给你结账。”
王金贵连忙点头,表示毫无问题。
随后,李承乾又在东市订下了不少药材与训练工具,把当初白虎营用的那一套全部备上,才带着小安子回到乾庄。
如此下来,也算是把基础设施再次准备妥善。
白虎营上面有程咬金统筹全局,下面有薛仁贵挑挑事,既可以保证士兵的活跃性,又能顺利的训练下去,用不上李承乾操心。
唐酒司更是有着马周管理,李承乾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名人的实力有多么离谱。
寻常事务,只要不是超越时代太多的建议或是关于科学方面的问题,李承乾只需要提出要求,马周就能通过自己努力去办好,压根不带来请教的。
至于‘衣食住行’中的‘衣’,现在也属于在准备阶段。
李承乾抽空画了不少款式给云汐汐,让她先拿着丝绸练练手,同时庄里派出去的人依然在边关大肆收购成熟的棉花。
这么一算下来,李承乾突然发现自己没事可做了。
连着忙碌了这么久,偶尔有了片刻闲暇,竟然让他有种陌生之感。
接下来做点什么?
李承乾思索良久后,决定进宫。
嗯,不是去担任起居郎,而是去收账。
不过他也知道李世民肯定是拿不出来八十万贯的,所以要账仅仅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放在了战马身上。
之前在党项战役时,五百青壮每人分了一匹战马,加上原本在宫庄里的五百战马,一共有一千匹。
表面上看,对于现在扩张后的白虎营也足够使用。
但李承乾却还想着,还有这新买的千余预备营。
骑马,确实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
类似马术与箭术这类技巧,预备营掌握的越早,那今后编入正式营也不至于掉链子。
是以,为了未雨绸缪,李承乾决定虎口夺食。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导致他在走出皇宫时,脸上依旧残留着不可置信。
皇宫内父子二人的对话很简单。
子:“阿耶,那彩头......”
父:“听说你去买奴婢了,预备营?”
子:“额......是。”
父:“那聊战马吧。”
子:“???”
父:“两千匹,八十万贯。”
子:“啊......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这是我能学的?
皇宫中。
李世民处理着政务,来福在一旁憋笑。
片刻后,前者翻着白眼道:“你笑什么笑?”
来福躬身答道:“嘿嘿,奴婢是觉得殿下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哼。”李世民轻哼一声,道:“他现在是有钱,人精着呢,不然朕高低给他整五千匹战马去。”
“五千匹,怕是殿下也养不了多久吧。”来福惊讶道。
养不了多久?
李世民听见这话脸都险些绿了,不平道:“他可赚了一百二十万贯,哪怕把那两万匹战马都丢过去,养个几年也是毫无问题。”
“也就是朕当时只押了八十万,要是多押点,现在也能趁机多让他养些战马。”
“对了,陇右那边的马场什么情况,多了近两万匹战马,压力可大?”
来福皱了皱眉,沉声回道:“压力很大,现在只能保证这些战马的粮草问题,还需要扩建新马场,同时马夫的数量也严重不足。”
这么缺钱?
听见来福汇报,李世民感觉脑袋顿时大了不少。
普通马匹一个月的草料钱差不多要一贯左右,战马因为平日里需要时不时拉出来泡泡,还要保证体力充足,草料价格至少翻倍。
一匹马一个月两贯,两万匹就是四万贯。
如果再加上诸多马夫的月俸,加上马场的扩建修缮,这一个月下来至少花费五万贯、
这是个什么概念?
普通百姓家庭一个月才一贯钱的收入,整整翻了五万倍。
如果转换到后世,一个月收入一万的情况下,这养马一个月要五亿。
“呼,今年秋收快到了吧,记得让户部把养马的钱给放在计划内。”李世民敲桌吩咐。
来福躬身道:“是,陛下。”
李世民又道:“对了,这段时间朕膳食减半,把省出的钱先送到兵部去,告诉他们要是战马出了问题,朕一个不饶。”
“是,陛下。”
...
乾庄。
甘露殿中的事李承乾自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着手准备接收那两千匹即将到来的战马了。
好在整个乾庄说是庄子,但实际大小已经很接近后世一些小型的县城,养数千匹战马毫无问题。
当他把一切吩咐下去后,听见了小安子的禀告。
“殿下,越王殿下来了。”
“又来了?让他到书房吧。”李承乾无奈摇头。
前几天因为军事演习一事,自己强行给李泰放了几天假,但没想到这演戏刚结束,人立马就到。
而且......
滕王阁序似乎只剩最后那首诗了。
盏茶时间,李泰出现在李承乾面前,见面便高声呼道:“大兄大兄,泰来了。”
李承乾撇嘴嫌弃道:“我不瞎。”
李泰愣了两息,理所当然道:“大兄当然不瞎,谁敢如此污蔑大兄?”
‘啪’
李承乾一巴掌拍在额头,顿感自己傻逼,明知道这李泰是个什么性子,还跟他唠啥段子啊。
“行了,今日你来是为了最后那首诗的吧。”
李泰闻言,眼睛铮亮,连忙道:“是极是极,大兄上次说军事演习后要把这首诗一齐告诉泰,泰......”
“放心,我说话算话。”
瞅着五分向往五分担忧的李泰,李承乾直接给了颗定心丸,而后拿起挂在笔架上的毛笔,一阵挥洒。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
若是单看这首诗的成色,较之先前的那一诗一词要差上点,但结合整篇文章来看,却也不算弱了文章的名头。
得偿所愿的李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写满了滕王阁序的前半部分,只余最后这首诗。
“大兄,泰借笔一用。”李泰嬉笑道。
“还借什么笔啊,这纸都成咸菜了。”李承乾起身走到书案前方,指着太师椅道:“你坐那去重新写两份吧。”
李泰大喜:“谢谢大兄,只是为何写两份啊?”
李承乾目露危险:“怎么,你自己不准备留一份?”
三息后,
李泰恍然,连连点头:“留,泰肯定是要留的,泰写两份。”
“嗯。”李承乾满意颔首。
滕王阁序字数不少,连着写两份饶是以李泰年轻人的体力都有些不足。
全神贯注的写毛笔字,消耗的精力很大。
而且该说不说,李泰的这一手飞白体,是真的学到了李世民的精髓。
李承乾挑了副整体写得更好的字帖挂在墙上,看着满脸心疼的李泰难得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大兄这还有不少极好的诗词文章,以后有机会都讲给你听。”
只是刚得到滕王阁序的李泰显得有些兴趣缺缺,撇着嘴道:“什么诗词文章啊?”
嗯?
这态度......
莫不是以为一篇滕王阁序就把我掏空了?
李承乾眉头一挑,风轻云淡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李泰:???
小胖子扑通一声滑落在地,眼睛却不敢离开李承乾丝毫,脸上写满了荒唐。
这这......诗词文章还能批量出?
这么优美的句子,大兄是怎么做到毫无感情的念出来?
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李泰心有不忿,痛心疾首道:“大兄,这么好的诗词,怎能不带着感情诵读呢?”
感情?
我的心,早已被唐诗三百首搞得遍体鳞伤了。
李承乾叹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啊,你要是想学,大兄可以教你。”
天若有情...
嗯,不对!
大兄说什么?
他可以教我?
批量做诗词吗?
李泰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震惊道:“大兄,这是泰能学的吗?”
“当然能。”
李承乾先是予以肯定,而后又道:“不过得看你表现了,还有教也不是今日教,今日大兄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啊这......”李泰内心不舍,但有不敢违背大兄的话,只能点头道:“那泰先回了,大兄且看泰的表现,泰过些日子再来拜访大兄。”
“嗯。”李承乾淡淡点头。
本以为可以休息几天的他,却不知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一眼又一眼
乾庄外。
李泰骑着马,脸上带着恍惚。
他没有去控制马匹的走向,反而一心一意回味着李承乾的话语。
可有一个成语,叫做老马识途。
先前李泰骑马到乾庄不少次,每次回去时都直奔李府,所以......
当李泰回过神来时,人已到了李府门外。
实话实说,揍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至少李泰是这么认为的。
今日在乾庄受到的刺激太大,他原本是想回府休息休息。
可看见近在眼前的李府牌匾,他又纠结了起来。
来都来了,要不揍一顿?
李泰是个直性子,想到就做,当即下马直愣愣的冲进了李府。
李府的看门、侍卫、管家等仆人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庞,极为熟练的各自躲回房里。
拦肯定拦不住,那就只能躲了。
至少,不能亲眼看着自家主人挨揍对不。
而正在书房小憩的李义府得知李泰又来了,也是满脸平静的裹了一身毛毯躺在地上。
不用问三伏天裹毛毯是什么感觉,它至少不疼。
所以,接下来的画面就很微妙了。
李府仿佛空无一人,主人裹着毛毯躺在地上,一小胖子随意出脚,几方人马没有任何交流。
可踢着踢着,李泰冷不丁的突然想起李承乾在乾庄说的话。
“不过得看你表现了,还有教也不是今日教,今日大兄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看我表现,什么表现?
下意识的,李泰想到了自己为何获得了整篇滕王阁序。
那可是自己辛辛苦苦,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啊。
但不得不说,打到后面大家都有些疲了,甚至打出了默契来,这大兄会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自己与李义府这狗东西串通一气,故意去骗大兄诗词?
应当不会吧。
李泰心中刚浮现这个念头,随即便看见了裹成一团,连惨叫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李义府,突然觉得心中没底。
这都不叫串通,什么才叫?
大兄以诚待我,我岂能让大兄失望。
“毯子取下来,本王要狠狠地揍你。”李泰表情凶狠道。
李义府满脸懵逼。
这个要求着实是太过分了,但凡换成任何一个臣子也不可能接受的了。
可李义府不一样,他是要成为从龙之臣的人。
是以,虽然内心悲愤不解,依然听话的掀开了身上的毛毯,只是忍不住疑惑道:“越王殿下,为何今日要狠狠地揍某。”
李泰不答,下意识朝着乾庄方向看了一眼。
李义府:???
东边?
东边有什么?
李义府在思考,李泰在狠揍。
三拳过后,李泰又朝着乾庄看了一眼。
李义府想到了,东边是几位皇子的宫庄。
两脚过后,李泰又朝着乾庄看了一眼。
李义府灵光一闪,太子殿下此时正住在庄子里啊。
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后,李泰极为疲惫的直起身子,酸胀的手臂让他表情有些痛苦,不过他依然坚持着看了一眼乾庄才迈步而出。
似乎是想告诉大兄,泰没有串通。
但这一幕,落在李义府眼中,意义却突然深远了起来。
今日疑点重重,但观之又有一丝脉络隐藏其中。
首先,越王殿下一反常态,让自己卸下防御,狠狠地揍了自己。
其次,越王殿下一边狠揍,一边看向东边。如果是一两次便罢了,但多次看过去,必有深意。
最后,以往越王殿下揍完自己都是神清气爽,但今日却做出了痛苦的表情,还是看向东边。
东边......
东宫,乾庄。
太子李承乾。
要说这里面没有联系,李义府只觉这顿打白挨了。
可越王殿下这么做,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李义府逐步梳理,想要理清头绪。
第一,能让越王殿下如此暗示的,必然是不可直言的事件。
第二,如此狠狠地揍自己,应当是想说明需要自己参与。
第三,多次看向东边宫庄方向,那么肯定牵连到了太子殿下。
越王殿下是聪明人,每一个动作必有深意,不可忽视。
同样自诩为聪明人的李义府决定要将此信息参悟透,不给越王殿下拖后腿。
揉了揉疼痛难忍的脑袋,李义府闭目沉思。
当思绪拔高到一定程度时,他终于想到了。
这一计,在古籍中,叫苦肉计。
当初赤壁大战,曹军威势滔天,吴刘不可硬挡。
周瑜苦思破敌之策,认为火攻为佳,但曹营中并无可用之人,遂使出苦肉计,令黄忠诈降。
如此,才取得了赤壁之战的胜利。
这一幕,与现在何其相似啊。
李义府缓缓睁开双眼,心中已然明了。
越王殿下,怕是要对太子殿下出手了。
当然,作为自己人的自己,领到了这一次的任务。
想到这,李义府心中竟升起一丝后怕之感。
但凡自己若是不够聪慧,没有领悟到越王殿下的深意,这一个月的打都算是白挨了。
对了,一个月了啊!
越王殿下布局竟然如此长远,可见此事的重要性,而殿下又将此事交予我来做......
这一刻,李义府有了一丝信念感。
诈降太子殿下李承乾,获得他的信任,引导并收集他的错误之处,为越王殿下的出手奠定坚实的基础。
就这样,干吧!
.
次日清晨。
李义府坐上了前往乾庄的马车,出门前为了体现出真实感,更加容易获得李承乾的信任,他还往自己脸上来了几拳。
是以,当其出现在李承乾面前时,差点惊掉了后者的下巴。
这是什么情况?
唐朝也不兴烟熏妆啊。
“李御史,这......是谁揍的?”李承乾惊讶道。
“噗,太子殿下啊。”
李义府闻言,脸上顿时浮现悲痛之色,泣声喊道:“求殿下为臣做主啊。”
“做主?是我乾庄的人揍得你?”李承乾皱眉道。
殴打朝廷命官,这事可不小。
“不不不。”李义府连连摇头,说道:“是越王殿下,他天天揍臣,揍了一个月了啊,臣躲也躲不掉,又不敢找陛下告状,只能求太子殿下收留一二。”
“噗,咳咳。”李承乾猛地被口水呛住,仔细打量起李义府来。
好家伙,这一看他都觉得李泰可太狠了。
这眼睛黑的,这小脸肿的,这鼻翼还有血迹呢。
啧啧啧,咋就出手这么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人生中最后一柱香
“越王揍的你?”
李承乾确认了一遍。
“是啊殿下,一个月了,臣绝不会认错人的。”
李义府一面悲声喊道,一面偷偷看李承乾的表情,直到看见那闪过的不忍后,心中稳定,继续开口道:“这一个月里,越王他是天天揍臣,毫无理由毫无征兆,臣当真是活不下去了,只求太子殿下收留。”
再一次提到收留二字,引起了李承乾的注意。
李义府这是什么意思?
前面说一遍收留,自己没当回事也就罢了,转口又再提一次,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是想投靠自己?
投靠谁不好,非得投靠我?
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吗?
李承乾埋头思索,发现李义府还真不一定知道这点。
依照自己对李泰的了解,这货多半都是直接动手,打完走人,绝不愿意多bb一句话。
那么这样看来,李义府想要投靠自己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能与嫡子争锋的,只有嫡子。
李治还小,所以只剩自己?
不过李承乾显然没有忘记当初李义府还在背后告自己黑状,同时也是为何要针对他的原因。
事情突然演变成这样,是李承乾打死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李义府这个千古阴人敢冒头,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以,
李承乾思索良久,突然脸色半是认真半是嘲弄,道:“求孤收留?呵,造反你敢吗?”
李义府膝盖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造反?
我的天啊,自己在家躲了一个月而已,怎地现在外面说话都这么直接了?
开口就问要不要跟着造反,这让自己怎么回答?
要是说去,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八百刀斧手,说等这句话许久了?
要是说不去,太子殿下会不会压根不让自己走出乾庄?
而且要是别人这样问,李义府只会当他是开玩笑。
毕竟当今陛下正值壮年,大唐又平稳安定,平日里连盗窃的贼子都少,更何况是要高举反旗。
但现在说话的是谁?
那是太子殿下啊,有着前车之鉴的狠人。
别看他现在摆出一副半认真半嘲弄的表情,感觉像是说笑般随意问道。
可有多少真心话,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
李义府胆战心惊,埋着头不敢说话。
李承乾撇撇嘴,突然笑道:“行了,谅你也不敢,孤是说着玩的。”
这话一出,李义府反而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太子殿下他一定还想造一次反。
没想到刚来就收到这么劲爆的信息,李义府差点惊喜到叫出声来。
不过想要靠这种事情告发太子殿下,还需要自己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才行。
李义府心中了然,开口顺着说道:“臣就知道殿下是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是吧。”
李承乾点点头,声音略显怪异道:“毕竟都失败了一次,谁还傻不愣登的来第二次呢?”
李义府,他心态崩了。
这种事不应该藏着掖着吗?为何太子殿下能如此坦然的讲出来?
没法接话啊殿下!!!
就在这时,李承乾却是再度开口:“想投靠孤啊,那你告诉孤,是谁告诉你第一次的消息?”
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若是没有前一句话,李义府还真听不懂这问题。
但......有!
所以,太子殿下问的是是谁告诉了自己关于殿下第一次造反的消息。
殿下知道?
刹那间,李义府脸色巨变。
霍然抬头看向李承乾,却对上一双似乎早已看穿一切的眸子。
心乱如麻之下,李义府涩声问道:“臣敢问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乾眼睛瞪大,惊异道:“还真有人告诉你?”
这一回,李承乾是真的震惊了。
他虽然从李义府当初的举动中推测出李义府并不害怕自己,应该是得到了自己造反失败的消息,所以才转而讨好李泰。
但得到消息的方式多种多样,也不排除是那晚机缘巧合下他亲眼看见了啊。
结果随口这么一炸,没曾想真是炸出个惊天大案。
有人故意泄露!
这个问题就不是小问题了。
如果单单只是李义府撞见此事,想利用此事来当作投靠李泰的投名状,李承乾并不在意。
大不了,解决了李义府就行。
可现在是有人故意泄露,那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同。
至少在李承乾的视角,知晓此事的可都是朝堂重臣。
长孙无忌、房玄龄、温彦博、魏征、李君羡、程咬金、李靖。
这七人,谁有问题?
李承乾面色顿时严肃不少,转头看向小安子:“在外面把门好看,没有孤的吩咐谁也不许放进来。”
待小安子领命而出后,李承乾回头,冷峻道:“告诉孤,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是谁......
这个问题,让李义府冷汗如瀑。
说实话,他不敢说。
当初他得知此事后,为了讨好李泰扔了一个纸条到苏府中,引得陛下派百骑明察暗访。
虽然百姓们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完全不知有这事发生,但文武百官们怎么会不知。
那段时间,足以用风声鹤唳形容。
九成九的大臣相互打探,各自担忧。
剩下那部分知晓实情的大臣更是如坐针毡,不仅主动配合李君羡的查验,更是有事没事自己都在反思,害怕消息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
其中,就包括了李义府的背后之人。
那位大臣在之后更是直接找上门,威胁李义府胆敢再用这事做文章,必杀之。
同样也警告严词警告他不可告诉任何人他知道此事,否则同样必杀之。
甚至之后更是安排了数人在李府内外监视,但凡有风吹草动就是一剑临头。
若不是李泰往后日日上门揍他,估计监视的时间还会延长不少。
就这般情况,李义府怎敢多说。
就在其闭口不言时,李承乾却是突然笑了,讥诮道:
“不敢说?”
“害怕他以后找你麻烦?”
“怎么,就不怕孤现在就找你麻烦吗?”
说到这,李承乾眼神狠厉不少,道:
“孤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慢慢考虑,若是不说,那这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柱香。”
“你,可明白?”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李氏
宫庄,府邸。
李义府面色有些苍白,刺激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原本还以为已经打入了敌人内部,没想到更像是羊入虎口。
在一柱香的时间临近尾声时,他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已被太子殿下把实情诈了出来,那他不实话实说是不行了的。
一个敢造反李世民的主,得罪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把背后之人卖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万一还能凭借此事让太子更加信任自己呢。
念及于此,李义府略带讨好道:“殿下,不是臣故意隐瞒,而是臣要是说了也难逃一个死字,不过既然殿下问起,那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承乾笑道:“到底是谁口气这么大?”
李义府靠近两步,才低声缓慢道:“是鄅国公张亮。”
张亮?
这个答案,让李承乾为之一怔。
不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温彦博、魏征等人?
随即,李承乾突然有些庆幸起来,不是那些宰辅重臣就好,否则就算知晓了背后之人也难以处理。
虽说张亮也是国公一级的人物,但那更多是因为他吃到了唐朝建国前战争的红利,论本人实力、权力完全没法和宰辅们相比。
“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要告知于你?”李承乾心中有些猜测,出声问道。
李义府凝神思索,答道:“那事倒不是鄅国公告诉臣的,而是其义子张慎几。”
“先前某日臣与张慎几在宣平酒肆喝酒,在他喝大之时向臣发泄心中不满。”
“直言张亮太过胆小,潞国公侯君集找张亮一起造反,但后者一直犹犹豫豫不敢做出决定。”
“臣当时只当他说的胡话,便说道潞国公凭什么造反,难不成他还想看一看那至尊之位。”
“然后张慎几说道,此事肯定不可能只有潞国公参与,按照其父张亮的推算,肯定是联合了某位皇子才敢行此险招。”
随着李义府的讲述,李承乾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实话,侯君集对张亮的爱是他不曾想到的。
史书上记载在原主贞观十七年造反之时,就是因为侯君集想要联合张亮,但张亮怂了,转头向李世民揭发检举,从而导致造反还没开始基本就要失败了。
没想到这特喵的提前了好几年,侯君集依然找上了张亮。
不过显然年轻时的张亮也许有些想法,所以这一次才犹犹豫豫,既没有参与进来,也没有在事前告发。
李义府的后半段话也很好理解。
侯君集想要造反必然要联合皇室中人,否则仅凭他自己是肯定不行的。
而在那日造反之后,自己搬出东宫再也没有回去过,在有心人眼里几乎便是板上钉钉了。
就在此时,李义府突然跪在地上,如泣如诉道:“殿下,鄅国公后来警告过臣,要是敢透露此事臣就死定了,现在臣告诉了殿下,还求殿下保臣一命啊。”
李承乾狐疑道:“不对啊,按照你这么说,此事应当是你自己推测出来的,鄅国公又怎会知晓你的存在?”
李义府呼吸一滞,顿时傻眼。
怎么知晓的?
那不是因为派人朝着苏府扔纸条了嘛......
可显然这话李义府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只能慌忙解释道:“因为张慎几,他后来酒醒了回想起此事,担忧之下告诉了鄅国公,于是鄅国公便找上了臣。”
是这样?
李承乾并不是很相信李义府这番说辞,不过他也没有揭穿。
无论是李义府与张亮狼狈为奸还是各有想法,都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这俩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义府是纯纯的政客,为了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又因为其硬实力不行,所以总是搞钻营那一套。
至于张亮,这个人就很奇葩了。
完全被‘胆小’二字贯穿一生。
早年随军征战时,弃城而逃,被敌人吓呆等事例极多,后来又被一个女人治的服服帖帖。
想到这,李承乾突然八卦了一句:“李氏与张慎几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的来源还得从李承乾在后世看见的记载说起,记载说李氏生性淫荡、骄横,张亮对其又爱又怕,后来李氏又与旁人私通,张亮又把此人收为义子,取名张慎几。
说实话,这操作就很离谱。
“啊这......”
李义府没想到李承乾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呆了两息后,才眼神带着向往道:“原本张慎几只是长安城内一男伶,长相颇为白净,李氏看到后色心大起,与其私通。”
“后来鄅国公发现了此事,一度想直接弄死他的,但李氏又哭又闹,不让鄅国公杀她相好的,鄅国公有担心男伶总是出入府邸引人非议,无奈之下只能转头将男伶收为义子。”
李承乾:???
这特喵是认真的?
男伶引人非议,义子就不非议了?
好家伙,张亮确认不是在给那俩人火上浇油?
“鄅国公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李承乾下意识问道。
“这才不是呢。”
李义府连连摇头,咽着口水道:“殿下您是不知那李氏有多迷人,她身材极好,平日里穿着又极为放荡。”
说到这,李义府伸手在胸前比了比,道:“这里,殿下看这里,她这里很大,每次穿衣服都要露出一大半来,而且身上的纱裙也是极为透亮,完全可以看清裙下身姿。”
“臣感觉都不止是鄅国公了,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抵抗李氏的诱惑。”
听到这,李承乾有些不屑道:“就这?她有什么绝活吗?会叫爸爸吗?”
绝活?
爸爸?
李义府呆住,不明所以。
“行了行了,说了你也不懂,退下吧。”
李承乾随意摆了摆手,背过身去懒得再搭理李义府。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懂什么是骚吗?
刷过某音吗?
真菜!
而且这话题一旦朝着那个方向跑偏了,就很难再拉的回来,
是以,李承乾直接终止了俩人的对话。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张亮、张慎几这俩漏网之鱼,他自然也要做好准备,或者说是先下手为强。
把事件暴露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其重点,则落在了李氏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乾庄有仙缘
宫庄,府邸。
李承乾闭目沉思,在身边选择可用之人。
处理张亮这事说急也不急,说不急但最好也早做准备。
毕竟按照李义府所言,张亮还是属于那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人,自己与其没有过节的情况下,他应该会保持守口如瓶。
不过显然李承乾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命运还是要掌控到自己手里。
为了以后还能主宰自己的生活,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尽量保证不与这些知晓造反内情的大臣产生矛盾,等自己塑成金身,那造反也算不得什么了。
“小安子,去把云汐汐叫来。”半晌后,李承乾吩咐道。
这也是李承乾思索良久,才定下的方法与人选。
张亮那边知晓这件事的是张亮本人与其义子张慎几,而这俩人都同样与李氏有着极深的瓜葛,也可以说被这个女人拿捏着死死的。
如此,李氏自然成了李承乾选择的突破口。
方法倒是很简单,可以给云汐汐打造一个人类高质量女性的人设,对于李氏这样的女人冲击必然不小,从而被云汐汐给吸引住。
只要俩人成了‘闺中密友’,闺蜜的话能不听吗?
不久后,云汐汐抵达府邸。
李承乾将此事原委道明,并下发了这一次的任务。
云汐汐双眸瞪圆,有些担忧道:“殿下,妾身能做好这事吗,不会误了殿下大事吧?”
“哎,不会不会。”李承乾随意摆摆手,又道:“你就没事拿一件那些做出来不大合适的衣服送给李氏,她自然抵挡不住,而且这也只是我下的一步闲棋,你倒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
这般说法,让原本有些紧张的云汐汐得以缓解,认真点头应承。
而后,李承乾又拿出了私藏许久的一幅画,开口道:“对了云姑娘,这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云汐汐偏着脑袋,轻笑道:“殿下可是又有新设计了?”
李承乾叹了口气,道:“算是吧,其实这个想法已经出现许久了,就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感觉无法达到这样的效果。”
没有材料?
东西二市也寻不见吗?
这回云汐汐是真被惊讶到了,在她来到长安城逛过东西二市后,她一度认为在这里可以寻到天下所有的东西。
“殿下,究竟是何物?”云汐汐出声问道。
“嗯,是这样的。”
李承乾将图纸摊开,上面画了一双腿,腿上还裹着一层黑纱,直言道:“这是我想到的一种袜子,其特点是光滑、透明度高,同时还拥有极强的弹性,可以完美的贴合在双腿上。”
“完美贴合?”云汐汐捂着嘴,惊道:“这双脚与双腿大小差距极大,如果想要完美贴合当真需要极强的弹性。”
“是啊,这也是我寻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材料,想着你总是没事捣鼓这些,说不准某日就碰上了。”李承乾笑道。
云汐汐闻言,不大确定道:“妾身只能多试试了。”
“嗯,加油。”李承乾笑容和蔼。
黑丝,同样是他的一步闲棋。
就怎么说呢,他个人认为在黑丝面前,科技和逻辑应该可以往后稍一稍。
...
这头李承乾刚把云汐汐送走,就又在府邸门口看见了李泰的影子。
“青雀?”
“大兄!”
李泰眼睛一亮,顿时冲了过来。
李承乾皱眉,难受道:“你怎地又来了?”
这李义府都‘投诚’了,滕王阁序也结束了,还来做什么?
李泰大声道:“大兄,泰是来寻诗词的,就上次大兄说的那些。”
李承乾诧异道:“可李义府都认怂了啊。”
李泰却是眼睛一瞪,干脆道:“那就换个人,揍谁都行。”
“没有人了。”李承乾更加干脆。
“那诗词......”
“诗词也没有了。”
李泰怔住数息,面色几度变化,最后使起了小性子。
屁股往地上一坐,威胁道:“大兄,你不告诉泰,泰就不起了。”
“呵,爱起不起,坐累了记得挪个窝,权当给大兄扫地了。”李承乾撇嘴。
这招威胁李世民可以,威胁我,那还太嫩了点。
随后,李承乾看也不看李泰一眼,转身回屋。
在他看来,自己都这样说了,李泰也该放弃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李泰一屁股直接坐到天黑。
“都特么戊时了,他还没走?”内院,李承乾突然出声问道。
小安子惊惧道:“走了,越王殿下刚走的。”
“走了你这么怕作甚?”李承乾疑惑道。
“他说明日还来。”小安子想哭。
太子殿下可以不搭理越王殿下,任其坐在地上他回屋休息,但自己不行啊。
怎么说也得劝劝,劝不住还得在一旁看着。
万一越王殿下坐出点毛病来,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啊。
“明日还来?”
李承乾亦是皱眉,但从内心来讲他不信这小胖子能坚持多久,依然随意道:“来就来吧,我懒得搭理他。”
.
然后,李泰便给李承乾上了生动的一课。
第一日,辰时坐到戊时。
第二日,辰时坐到戊时。
第三日,辰时坐到戊时。
......
第七日,长安城中已有流言,乾庄有仙缘。
同样是在这几日,甚至有不少慕名而来者。
他们不敢大大咧咧的坐在庄子里,就围着乾庄的边界坐成一排,形成一道令人疑惑的风景线。
“你们为何在此地盘坐?”
“又为何坐在地上?”
“旁边数十步不是有可以休息的凉亭么?”
来往行人好奇问道,而大多数盘坐之人皆不回答。
直到排在靠前的某位百姓忍受不了,道出了一句:“乾庄有仙缘,打坐可长寿。”
这句话,算是彻底扩大了影响。
第七日围着乾庄坐的人不足百人,但第八日已然朝着千人进发。
翻了整整十倍。
这么盛大的情况甚至传到了众多大臣家里,也传入了宫中。
上千人信誓旦旦说乾庄有仙缘,这还能有假?
各自决定派出家仆、内侍前来观望。
.
第九日,李泰照常前往乾庄府邸。
没等他坐下去,便被李承乾拉了起来,亲切和蔼道:“泰不必如此,大兄教你便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去看看
“大兄愿意教我了?”
李泰惊喜反问。
“当然。”李承乾坚定点头。
这特么你坐得住,我都坐不住了。
再等两天,怕是整个乾庄都要被闻讯而来的百姓给包围。
而且不止是乾庄外的百姓,就连乾庄内的庄户们这两日也有事没事就坐在地上,过分者连自家土地都不搭理了,何其可怕?
“太好了大兄,泰就知道这是大兄的考验。”李泰笑容满面自信满满。
“嗯,你猜的真准。”
李承乾有些苦涩的点头,然后道:“不过教你之前,你得出去给百姓说明情况,这乾庄没有仙缘。”
“百姓,什么百姓?”李泰诧异道。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李承乾无奈挥手。
片刻后,李泰走到宫庄口。
“卧槽,这么多人?”
“他们来做什么?”
“不对,他们在坐什么?”
乌压压的一大片人,着实把心大的李泰唬得不要不要的。
“老丈,你们为何在此地盘坐?”李泰选了名看上去坐了不少时间的老者问道。
“小郎君你还不知道?”老丈向着四周一指,低声道:“此事都传开了,乾庄有仙缘,盘坐可长寿,能发财,治百病。”
长寿?发财?治百病?
李泰啼笑皆非,鄙夷道:“这不骗人的吗,能有人信?”
谁知这副语气似乎激怒了老丈,突然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求也不懂的稚子,竟敢在此胡言乱语,侮辱仙地。”
仙地都来了?
李泰这回是真傻眼了,这乾庄自己可来了不少次,连中心处大兄的府邸都坐了不少天,里面是什么样自己能不知道?
仙地,仙个屁哦!
“我不懂?我看不懂的是你们。”李泰强势回应。
“呵,看来某不拿出点真东西,你还不相信了。”
老丈眼神睥睨,牛逼轰轰道:“大安坊卖羊肉的张二麻子,他原本天天杀羊感觉肩膀疼痛难忍,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转,但来这坐了一天,就一天,嘿,病好了。”
“安乐坊打铁的周老三,他耳朵有毛病,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很大声才行,但来这坐了两天,你猜怎么着?隔壁寡妇的梦呓他都能听清了。”
“还有安义坊的小乞丐,前几日地盘被抢又被赶了出来,结果刚到此地,就在左侧不远处连捡三个钱袋子,各个装着金叶子。”
李泰:???
这是认真的?
难不成.....乾庄风水这么好?
李泰被老丈气势所震,但头脑里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问道:“可这些都是老丈你听说的,谁知道真假?”
“什么叫听说的?”老丈不满道:“这都传开了,所有人都证实过,你要不信,老夫给你讲讲亲眼所见的例子。”
亲眼所见这话引起了李泰的好奇,连忙拱手道:“还请老丈直言。”
老丈撇了撇嘴,略带嫌弃道:“若不是想让你这后生长长见识,此事老夫定不会拿出来说的。”
李泰连忙拱手道谢,而后更是连连问道。
老丈摇着头,语气唏嘘:
“老夫有一子打小身体不好,但头脑聪明,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平日里无事便和同窗们上青楼酒肆吟诗作对,从不让他做一点重活。”
“可谁知前几日他竟然告诉老夫不知是和原因,竟然患上隐疾再也硬不起来。”
“硬不起来啊,这可关系到传宗接代的大事,不可轻易对待。”
“老夫当即让其来这乾庄门口坐了三天,结果......”
老丈说到这顿了顿,李泰连忙捧道:“结果怎么了?”
“哼。”
老丈眉头微挑,轻哼一声语气坚定道:“当晚他便能夜挞三女,声音响至天明。”
“卧槽,这么有用?”李泰震撼道。
“必须的。”老丈抚须道。
“嘶......”李泰倒吸一口凉气,环顾一圈后低声说道:“还请老丈指条明路,您儿子当时坐在哪里的?”
老丈撇了眼李泰,手指轻捻嘴唇微动:“50文。”
“没问题,只要有用500文都成。”
李泰当即点头,伸手往怀里一掏,脸色却突然难看了起来。
皇子他......不带现金啊。
“老丈,可否先给我留一下位置,我......”李泰神情有些尴尬。
“50文都拿不出来?”老丈失声反问。
这年头还有这么穷的人?
瞅着李泰那副窘迫的模样,老丈三分嫌弃三分悔恨道:“还以为你是只肥羊,没想到穿的人模狗样的,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罢了罢了,老丈我不骗穷鬼,你走吧,别耽误我时间。”
“呼,浪费半个时辰,真晦气。”
说完,老丈留下神情呆滞的李泰,转身走到另一处,盘腿坐了下去。
嗯?
不骗穷鬼?
这四个字,直接让李泰破了防。
面色惨白踉踉跄跄的走回府邸,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
.
皇宫。
甘露殿。
乾庄外的风波引起了百骑的注意,早在数日前便已经禀告李世民。
可当时人数不多,李世民也并未在意。
但今天传来的消息,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乌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数千人?
哪怕唐朝不讲究每日同比环比,可他们也能轻易推测出,如果任由这么发展,估计很快就会突破万人。
“太子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一天天就不让人省心呢?”李世民气愤无比。
李君羡撇了眼沉默不语的宰辅们,又看着怒气冲冲的李世民,低声解释道:“据百骑汇报,此事似乎与太子干系不大。”
“干系不大?”李世民不满道:“这么多人都坐在乾庄门口了,还干系不大?那他们怎么不坐其他地方呢?”
李君羡又道:“据说是因为越王殿下。”
“青雀?还有青雀的事儿?”李世民反问。
“回陛下,应是如此。”
李君羡拱手,细细说道:“臣通过那两队驻守在乾庄的百骑得知,最开始是越王殿下想请教太子殿下某事,但遭到太子殿下拒绝,于是越王殿下坐在地上不愿起来。”
“后来连续几日,日日如此,引得乾庄佃户好奇,相互交流打探。”
“至于最后怎么传成了乾庄有仙缘,盘坐可长寿臣并不是很清楚。”
乾庄有仙缘?
呵,这种话也有人信?
泰山还差不多!
李世民撇撇嘴,不屑的想着。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四子青雀平日里可是高傲无比的人,怎么会用这种办法去请教李承乾呢?
请教什么?
太子虽说身为兄长,但论文学实力,反倒是不如青雀多矣。
又是哪一点,值得青雀去请教的?
李世民心中有些好奇,瞅了眼神情各异的宰辅,试探道:“诸位爱卿,要不,去看看?”
四大宰辅闻言,皆是眼睛一亮。
这种事,可没人不好奇。
“陛下,那就看看。”
第一百七十章 训李泰?
乾庄。
李承乾与李泰坐在书房,面面相觑。
庄外的情况李承乾很早就接到了庄内佃户的禀告,说实话前几天他也大意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发展成了这样。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机缘巧合下的误会,过不了多久大家自会散去。
可没想到的是,已经有不法分子借着这次误会牟利。
选个坐50文?
好家伙,搁后世也只有选墓地时才有这种操作。
“这世界上永远也不缺聪明人啊。”李承乾有些感叹。
“大兄,他们是骗子。”李泰闷闷反驳。
“小了,格局小了。”
李承乾摆了摆手,突然正色道:“看待某些事情不要从这件事的角度出发,会很容易被别人引导着走。”
“你应该想的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他大概率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来做这件事的。”
“如同在庄外欺骗人的老丈,我问你他与普通百姓相比,谁更聪明?”
谁更聪明?
李承乾的问题让李泰两眼迷糊,顿时拿不定主意。
在他心中聪明与否,那是要看对经义的理解,庄外那群百姓字都不识,何谈聪明?
片刻后,李泰道出心中所想。
“大兄,我觉得他们都不聪明。”
这个答案,让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同时也让书房外的李世民与宰辅们皱起眉头。
早在李泰与李承乾述说自己被欺骗时,李世民等人便已到了乾庄。
但因庄外有太多百姓聚集,他们一路轻装简行低调进村,到达府邸时才让小安子看见。
小安子本要进去禀告,又被李世民给拦住了,他想看看这俩兄弟在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青雀竟连这也看不明白?”李世民有些不满,低声道。
“陛下,越王殿下还小,现在不懂是很正常的事情。”长孙无忌同样低声回道。
古时的书房很像是现在的套房,其中被屏风、雕栏等装饰隔开。
看是看不见,可声音大了肯定会让内屋俩人发现。
是以,李世民与几位大臣皆是极小声的交流。
“诶,回去辅机记得提醒我,寻两个聪明点的大臣去教导越王。”李世民叹息道。
“是陛下......”
长孙无忌刚要拱手,却又听见内屋的声音,顿时轻笑道:“哈哈,太子殿下已经在教导越王了。”
李世民眉头一挑,侧耳倾听。
果然,内屋中李承乾正在数落李泰。
“都不聪明?那你的意思是你最聪明咯?”
“就从你差点被老丈所骗这一点上看,我就觉得老丈可比你聪明多了。”
李泰不服气道:“大兄为何看轻泰,论诗词文章古籍经义,老丈哪一点比得过泰?”
“呵,谁告诉你聪明是代表这个了?”
李承乾不屑的撇撇嘴道:“我所说的聪明,是对人性的把控与能否看清事件的本质。就以老丈来说,他就是利用了你们的贪念来欺骗你们,从而获得财富,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
李泰依旧反驳道:“那不光是老丈这么说,大家都是这么认为啊。”
“大家?”
李承乾冷笑道:“你所谓的‘大家’,就是看似坐了许久的老丈,绝大部分坐在前排的百姓,还有旁边一群摆摊的小商贩吧。”
“不用这么惊讶,从你刚才的叙述里,我能轻易推断出你大致的行动轨迹。”
“骗子老丈不必多言,而抢坐在前排百姓,他们心中定有所求,可靠自身实力又无法完成,只能寄希望与不存在的仙缘上,他们会说此地有假吗?”
“至于一旁摆摊的小商贩,那更是如此,你们不聚集在这里,他们想卖光食物不仅得走街串巷,还不一定能卖完,这种情况他能告诉你庄里没有仙缘?你们这么多人坐在一起,那就已经是他的发财之缘了。”
李泰不可置信道:“那按照大兄所言,他们都在欺骗我?”
‘啪。’
李承乾一巴掌呼在李泰头上,吐槽道:“就是你第一个带头这么坐下去的,乾庄有没有仙缘难道你不知道?”
这一巴掌,当即把李泰拍醒了。
对啊,自己才是第一个天天跑乾庄来坐下的,目的是为了逼大兄教导自己诗词文学,有个毛线的仙缘啊。
李泰恍然大悟,随即愤怒道:“这群人该死,不止学本王,竟然还敢欺骗本王?”
瞅着这傻不愣登的李泰,李承乾有些无语。
但下一刻,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不愿意当皇帝的话,那下一任皇帝大概率会从李泰与李治俩人中选取。
毕竟因为有着自己在这中间搞事,高宗能不能上位并不一定了啊。
这要是让这样的李泰当皇帝,该被骗成什么样子?
念及于此,李承乾突然有些想要指点指点李泰欲望,当即出声道:“气话就不必多说了,我想问问如果让你来处理这些事,你会怎么处理?”
我会怎么处理?
李泰闻言,下意识思考起来。
同时在思考的,还有屏风另一侧的李世民等人。
类似这种流言处理方案,大多数是直接追本溯源,找到源头然后抓起来,再用一纸公文解释。
如同前些日子的军器监爆炸案。
不过乾庄此事有些不大一样,其一事情的起初完全是个误会,其二是类似老丈这样的人、抢坐前排的百姓和多数商贩,很难辨明他们究竟是被骗还是利用此事来骗别人。
所以,过于强硬显然不可取。
“你们会怎么处理?”李世民突然低声发问。
长孙无忌轻笑道:“趁着影响不算太大,由官府派人说明情况,把百姓与商贩赶走就是了。”
李世民点头认同。
内屋......
李泰同样说道:“让官府出面把人赶走呗。”
不过与李世民不同的是,李承乾却是撇撇嘴,直言道:
“呵,治标不治本。”
“现在受到影响的百姓不多,确实可以这样做,但如果此时乾庄外待的百姓不是数千人,而是翻十倍数万人、翻百倍数十万人呢,又该怎么做?”
李泰继续闭目沉思,长孙无忌呼吸一滞。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刚刚好
屏风外。
当李承乾声音再度响起时,李世民突然觉得还蛮有趣。
微微抬头,望向诸位宰辅。
处理这种事务最为擅长者还数房玄龄,房谋杜断这外号可不是白来的。
只见他风轻云淡的回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完全可以让众多百姓入庄一观,哪怕再多也无妨。”
李世民含笑点头。
内屋......
李泰同样说道:“这么多人?不好赶走就让他们进来看看呗。”
李承乾嗤笑一声,鄙夷道:“你这种回答就是典型性的思维禁锢,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那干脆点也别是乾庄了,百姓都说这仙缘在皇宫、在后宫,你还能让他们挨个去看看吗?”
李泰笑容僵住,李世民笑容僵住,房玄龄笑容也僵住。
还能这么举例的?
数十万人去后宫一观,皇帝还要不要做人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说法,让众人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
很简单,就是在某些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解释的问题上,造成了百姓大规模的误会与好奇,又应当如何去引导。
而这个问题,水平骤然拔高到了一定层次。
“诸位卿家,可有良策?”李世民面色严肃低声询问。
其话语间不负开始时的随意调侃,更是用上了策之一字,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看重。
四大宰辅凝神思索,久久无言。
屋内,李泰更为干脆:“大兄,我不知道,那你说该如何去做?”
“如何去做?这里面门道可太多了。”
李承乾微微摇头,想起后世处理舆论的各种办法,提点道:“首先你就得分情况来制定办法,不同的事件对应不同的方案。”
“其一,对百姓没有切身影响,但又引起众人商讨的问题,可以创造另一件事情来转移百姓们的注意力,剩下的交给时间来淡化。”
“其二,关系到了百姓切身利益,让他们对此非常关注的问题,则可以由官府出面,‘澄清’部分‘事实’,再派遣专家引导言论。”
“其三,还有一种问题,属于那种百姓又很关注,但官府又无法正面去证明的问题,则是可以浑水摸鱼,使其从内部瓦解。”
李泰眼睛一亮,连忙道:“第三种,这我知道,乾庄属于第三种。”
李承乾淡然点头,道:“确实如此,而办法也很简单,可分正反两面。”
“反面是派人去抹黑此事,比如说‘坐了三天痔疮犯了,田地荒废,啥也没有。’说‘上月店里赚了两贯钱,来这坐了一天,结果店铺被烧了。’说‘原本只是重病,结果坐了两天人没了。’”
“说这种话的人多了,乾庄外自然会走绝大部分的百姓,剩下的一点点就可以让官府出面,命其各回各家了。”
李泰下意识点点头,又道:“那正面呢?”
“正面?”
李承乾笑了笑,道:“正面就更简单了,依然用流言去击败流言。”
“派些人去传‘乾庄外坐了一天,回家发现了金山。’‘坐了两天,娶了八房媳妇。’‘某不孕老者枯坐七日,家中妻子再怀两子。’‘四十名秀才围坐,而后全中状元。’”
李泰:???
几乎刹那间,李泰就皱起了眉头。
而且一脸便秘道:“这不对啊大兄,也太离谱了。”
李承乾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觉得离谱那就对了,越离谱越好,当百姓们都觉得离谱的时候,你说还有人天天跑这里来等仙缘吗?”
李泰,宰辅们皆是疯狂点头,连李世民眼里也放出光芒。
对啊,这种情况就是越离谱越好,当百姓都接受不了时,他们自然不会再相信流言,包括先前的那些。
“好办法。”长孙无忌眉开眼笑。
“殿下果然大才啊。”房玄龄唏嘘点头。
李世民内心亦是惊叹万分,但表面上还是摆着手道:“害,不过是一些旁门左道罢了,哪里当得起诸公这般赞赏,做人做事还是得以学识为主啊。”
旁门左道?
刚才不还问良策吗?
宰辅们对视一眼,也懒得揭穿凡尔赛的李世民。
不过后面那句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赞同,无论殿下有多么聪慧机警,但还是应当多用心在学习上,知识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就在此时,内屋李泰再次出声。
“好办法呀大兄,这样做肯定能解决百姓上当受骗的问题了。”
“嗯,泰马上就让人去处理这事,那......诗词文章是不是可以教教泰了?”
诗词文章?
我特喵刚教你的不比诗词文章更有用?
李承乾有些头疼,只怪自己低估了李泰对这些东西的兴趣。
同时,最为悔恨的就是装逼过早。
不,应该说是装什么不好,非得和李泰念叨几句诗词。
这下好了,摊上事了。
真要被他这么一小胖子天天追着,生活还有乐趣可言?
我李承乾,只想被女孩子追!
“呼。”
李承乾长叹一口气,只能采取拖延大法,道:“这样吧,我是有不少好诗词,但仅仅只给你念叨并没有什么用,不如你先回去自己写一首,我再根据你写的诗词指点你,这样成长更大。”
李泰闻言眼睛一亮,大喜道:“大兄此言当真?”
李承乾坚定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再次得到确认,李泰拍着大腿道:“太好了大兄,泰刚好有两首诗已经作出不少时间,但在雕琢时感觉到问题不少,还请大兄指点。”
我凑,刚好有?
有这么巧的?
李承乾难受的一匹,这感觉就像是做暑假作业,能拖一天是一天,结果转眼一看,明天就要开学了......
要知道古人们作诗其实是件慢工细活的事儿,像历史上那种出口成章、七步成诗的例子还是极少数。
多数诗人都是偶然灵光闪过,然后将脑海中的字词句或是某些想法感悟记载下来,待感觉差不多完善之后再将其打磨成一首诗词。
当然了,这还是第一版。
最后还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思考是否可以替换更优等等。
而李泰的意思就很简单了,他就卡在了这最后一步。
“大兄,那你且听好了。”李泰拱手嬉笑。
李承乾无奈点头。
.
屋外,诸位宰辅竖起耳朵。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地只一人
寒山大雪飞,
处处无人影。
泛舟江水上,
天地只一人。
...
李世民:???
四大宰辅:???
李承乾:???
这特么是诗?
随便来个童生作的也比这好多了吧......
李承乾傻眼,失声问道:“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这个问题,同样浮现在外屋的五人脑中,全神贯注听李泰的解释。
李泰憨道:“那年冬季大雪,泰刚好被父皇派去了一趟洛阳,走的是水路洛河,整条河上孤零零只有泰这一艘船,算是有感而发吧。”
有感而发?
这四个字,直让李承乾无法接受。
而且没记错的话,贞观年间大雪纷飞的的冬季不过三年,分别为贞观元年,贞观三年和贞观五年。
在加上你去洛阳的那一次,完全可以把时间定格在贞观五年上。
可要知道,现在已经是贞观九年夏季了......
四年半憋出个这玩意儿?
望着李泰那十分认真的目光,李承乾才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来。
李泰,史书上记载都是才华横溢、聪敏绝伦,一手草书隶书写得极好,对书画鉴赏也是相当在行,还亲自带队主编了《括地志》等书。
但有一点,那就是在诗词文化流行的唐朝,他却没有一首流传了下来。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诗才。
诗才其实很好鉴定,比如想象力十足的李白,比如感情丰富的杜甫,比如浪漫渣男柳三变。
这些,显然李泰都没有。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李承乾发现李泰如果在后世,一定是理科学霸,就因为骨子里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
而这时,李泰再度开口:“大兄,泰这首诗还不算成品,求大兄指教。”
指教?
我凑,怎么指教......
你都给我整不会了!
李承乾抓耳挠腮,闭目思索。
屋外诸多宰辅面色发白,摇头叹息。
“呼,越王殿下这......其实还是对的。”房玄龄性格温和,忍不住辩解道。
魏征头皮一紧,诧异反问:“房相,哪里是对的?”
房玄龄犹豫半晌:“字数是对的。”
魏征怔住,无言以对。
主位上,李世民亦是扼腕,对于李泰没有诗才这一点他早便知晓,可以收心中早有准备,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诸位爱卿,如果让你们教导青雀,可能让其做出诗词来?”
教越王殿下作诗?
四大宰辅愣住不过刹那,而后疯狂摇头。
李世民不死心道:“仅仅提高一丝,可能行?”
四大宰辅继续摇头,嘴里也不停。
“陛下,此事臣做不到啊。”
“是啊陛下,您知道臣也没有诗才,这肯定教不了。”
“对对对,陛下,臣对于诗词文章也只是略懂略懂,不足以担任殿下老师。”
“呼,陛下您别怪臣说话直,诗才本是天生,越王这等体质,天下无人能教。”
无人能教?
李世民细细一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越王的大儒老师也不少,许多文坛大家都曾与他有过交流,皆是夸口称赞其才思敏捷、见微知著,但对诗词歌赋却是一字不提。
这里面的味道,可谓是很明显了。
是以,李世民虽然深感可惜,也只能放弃这一想法。
“罢了,毕竟人力有尽时,青雀他已经很不错了。”
这一次,四大宰辅含笑认同。
就在这一皇四臣达成共识之际,内屋李承乾的声音响起,让众人脸色一僵。
“指教也不是不行,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李承乾道。
李泰大喜,连忙道:“只要大兄愿意指点,任何要求泰都可以答应。”
这话李泰是有感而发,自封为天下第一大才子的他,怎么能不会作诗?
可偏偏也不知为何,再多文坛大家也不和他吟诗作对,更不愿意指点他如何去作诗作赋。
此事,已然成为他的心结。
“条件很简单,这次教了你作诗,一个月内不许再找我谈任何与诗词有关的问题。”习惯了与李渊的相处,李承乾开口就道。
“啊这,大兄一月会不会太长了。”李泰有些不乐意。
于是,双方一阵你来我往之后,时间变成了三个月。
不过却附加了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这诗必须要征服李世民。
是的,李泰想学诗词,就是为了向自家爹证明自己能行。
这个约定自然也落在了外屋五人耳中,四大宰辅皆是憋着笑意看向李世民。
“都看我做什么,莫不是以为我会睁眼说瞎话?”李世民眼角带笑,又佯装微怒道。
长孙无忌当先拱手,轻笑道:“怎么会呢,陛下光照千古,明察秋毫,定然不会行此指鹿为马之事。”
房玄龄亦是附和道:“是极是极,陛下诗才可比臣等高多了,想来目光自是不低。”
随着温彦博与魏征的接腔,屋外场面逐渐对立起来。
显然,四大宰辅都不愿意李世民爱子心切,做出拿野鸡当凤凰的事情来。
这......有辱斯文啊!
.
与此同时,内屋教学开始。
经过一阵时间的思索,李承乾定下了教育方针。
鉴于李泰这首诗实在是太烂,教学难度又过高,所以只能剑走偏锋。
微微沉默后,李承乾开口道:“诗很不错,只要稍微修改下就好了。”
一句话,惊喜了李泰,震撼了外屋众人。
“大兄,如何修改?”李泰连连问道。
李承乾轻笑,拿出一张黄纸铺平道:
“共就四句数十字,很简单,咱们一句一句一字一字的来。”
“就说第一句,寒山大雪飞。”
“这句诗用词太过直白,也没有什么意境,最好换个方式表达。”
说着李承乾又拿起毛笔,在纸上画了不少山后,接着道:
“寒山、大雪,大兄知道你想写冬日里的大雪,可作诗讲究一个什么?”
“是委婉。”
“你越要写什么,那越不能把那物给写出来,旁敲侧击为最佳。”
“比如你要写大雪,又把场景定在了山上,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
“不要把雪字写出来,但又要让别人知道你写了雪,所以......”
李泰神情一震,连声问道:“所以什么?”
李承乾微微一笑,手腕连动,挥毫泼墨。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漂亮弟弟
片刻后。
“大兄,这画的是什么?”李泰好奇问道。
李承乾瞅了眼黄纸上难辨物种的图案,心里有尴尬,但神色却不显丝毫,随意将其翻转后,淡笑道: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学会委婉。”
“场景既然在山上,那么山上可有什么植物动物,能侧面体现冬季的?”
山上有什么?
还能体现冬季?
李泰下意识出口道:“有枯树枯叶。”
李承乾点头,道:“这确实是有,但依然不够委婉,而且枯树枯叶它美感稍微弱了点,所以最好从动物入手。”
动物?
熊瞎子?
这会不会又太委婉了?
李泰陷入思考,表情僵硬。
李承乾稍等片刻,循循善诱道:“你多想想,有没有什么动物是春夏都有,但冬季会飞走的。”
飞?
那是鸟啊。
李泰眼睛瞬间亮起,大喜道:“大兄,鸟都飞走了。”
‘啪。’
李承乾一拍双手,直言道:“这就对喽,所以第一句怎么来?”
李泰果断出声:“寒山鸟飞走。”
“不错不错,不过字还得换一换,那‘走’就不行。”李承乾继续指点道。
李泰沉思后,激动道:“寒山鸟飞远?飞光?飞无?飞尽?飞绝?”
“停!”
等了许久,李承乾适时打断:“最后这个不错,还有‘寒山’这两字显得眼界小了点,既然是冬季,那肯定不止一座山是这般情况,所以......”
李泰沉思,而后又道:“众山鸟飞绝?多山?大山?百山?千山?”
‘停!’
又是许久,李承乾再度打断,道:“这个不错,千山鸟飞绝。”
千山鸟飞绝?
这五个字出来,李泰咽着唾沫,心里直道有那味儿了。
屋外的皇帝与宰辅们则是笑容一变,细细品味后连连点头。
这时,李承乾敲了敲书案又道:
“接着咱们来第二句,处处无人影。”
“这句诗词大兄知道你是想表现大雪纷飞之际,四处都不见人影的景象。”
“但还是......”
李泰接腔:“要委婉?”
“不不不。”
李承乾摇头,解释道:“是要承上,第一句都已经很委婉了,那你第二句跟着第一句来,是不是一样委婉?”
李泰点头认同。
李承乾道:“所以人是走在路上的,山上的路叫什么?”
李泰答道:“是径。”
李承乾笑了,又道:“每座山可不止一条路,前面是千山,所以这里是.....”
李泰再答:“万径?万径无人影?”
“万径对了,但后面还得改改。”
李承乾夸赞了一句,又道:“影大多指身影背影,你写阳光这样来没问题,但别忘了是写雪,在雪上什么情况最能证明有人来过?”
李泰沉思,答道:“脚印?”
李承乾大笑道:“对喽,那叫踪迹,所以这一句是......”
李泰斟酌片刻,试探道:“万径人踪无?人踪没?人踪失?人踪......”
李承乾似是有些无聊,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随即又将其吹灭,往返无数次后......
李泰突然开窍道:“万径人踪灭?”
‘啪啪啪。’
这一波掌声,李承乾送给了献出生命的蜡烛。
至此,全诗以得一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李泰神情时而恍惚时而清醒,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屋外众人则尽皆严肃不少,侧耳细听慢慢品味。
虽只得两句,但其韵味十足。
随后,屋内指点继续。
李承乾的声音再度响起,连绵不绝。
“后两句你转到了江水上,是在行船,所以......”
“只有一艘船这是重点,圈起来,你要注意用词,什么字能表示只有一搜?”
“对咯,所以这一句是......”
“不不不,不要局限与自身,你的船明显大了,如果你只是一普通老百姓呢?”
“在下雪啊,不要忘了主旨,下雪你不得带个东西遮一遮?”
“那东西叫什么?”
一番指点后,第三句横空出世。
孤舟蓑笠翁!
意境,味道全都铺垫到位,只差最后一句升华。
李承乾喝了口水,吐出浊气,再次发力。
“注意,真正的重点来了,最后一句尤为关键。”
“不不不,大兄说了,不要局限与自身,你得学会思考。”
“一舟,一人,带着斗笠行驶在江面上,他能干什么?”
“诶呀,我说了不要局限与自身,他也不去洛阳。”
“你得想想普通百姓在江面上干啥,而不是你。”
“对喽,就是钓鱼。”
...
一刻钟后,
李承乾喘着粗气,摆着手道:“最后一个字了,独钓寒江鱼的‘鱼’要改一改。”
李泰凝神,认真道:“可他就是在钓鱼啊。”
李承乾提点道:“他可以是钓鱼,也可以钓其他东西啊,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的主旨,明白不,主旨是什么?”
李泰此时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行尸走肉般答道:“是雪。”
“漂亮弟弟。”
李承乾一声大喊,惊醒了迷糊中的李泰。
后者呐呐道:“所以是独钓寒江雪?”
李承乾坚定点头,斩钉截铁道:“一定是。”
事到如今,整首诗终于‘打磨’完成。
刚回过神的李泰还处于正在重启的状态,但外屋的五人却即将死机。
李世民死死盯着隔断内外屋的屏风,仿佛想让目光穿过屏风看清背后场景。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突然闭上。
房玄龄苦笑摇头,神色落寞。
温彦博与魏征同样如此。
过了良久。
李世民幽幽说道:“此诗,可流传千古。”
“初闻之下,像是副一目了然的山水画。”
“细细品味后,才能体会到其中遗世独立、峻洁孤高的境界。”
“咏雪?呵,已成绝唱。”
长孙无忌对诗词方面要稍弱一点,不过该有的鉴赏水平也有,紧跟着长叹道:“当真惊为天人啊,难不成越王其实很有诗才?”
房玄龄抚须道:“越王有没有诗才臣不知,但此诗,臣佩服至极。”
温彦博微微犹豫,闭口不言。
魏征则是心直口快道:“这诗,还能算是越王殿下的吗?”
能算吗?
这问题直接让其余几位宰辅皆无言。
要说算,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第一版:
寒山大雪飞,处处无人影。
泛舟江水上,天地只一人。
.
第二版: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你品,你细品。
这如何能算?
有这么打磨诗词的吗?
但要说不算......
诗的原稿出自越王殿下,每一个打磨过的字也出自越王之口,如何能不算?
宰辅们傻了眼,无法评判。
最终,还是既作为皇帝,又作为父亲的李世民沉声开口:“算与不算,还是交予太子...与越王俩人商量吧。”
对此,四大宰辅皆无异议。
只是他们几人,眼里都逐渐放出光芒来。
无论怎么讲,太子殿下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国子监
书房内屋。
经过漫长的重启,李泰终于完全清醒。
此时的他,一遍又一遍品味着这首打磨完成的咏雪诗。
讲真,虽出自他口,但他并不敢认。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中国人结婚,啪......生一混血儿。
父母都普通至极,偏偏这孩子好看到爆炸。
这搁谁身上,他不犯迷糊的?
“大......大兄,这还是我作的诗吗?”李泰难以置信的问道。
李承乾愣了两息,然后坚定道:“算啊,当然算。”
“我能做出这种诗?”李泰表情凝固,依旧不敢相信。
李承乾再次鼓励道:“相信自己,你能行。”
相信自己?
是靠自己做的诗吗?
李泰恍惚半晌,突然拿起毛笔,将两个版本的咏雪书写下来。
他瞠目以对,细细大量再三思索。
他明白了!
是靠大兄的‘打磨’与‘指点’。
回想起刚才那一番番对话,别说是个人了,桌子腿上栓条狗都能作诗。
“大兄,大兄。”
李泰抓着李承乾衣袖,嘶哑道:“你一定要教我,我要学作诗。”
没等李承乾有所反应,李泰继续道:“不不不,您到国子监来任课吧,我跪着听,边听边磕头行不行。”
这个请求,让外屋众宰辅眼睛瞬间亮起。
太子殿下的教学水平有多强,只需要一句教会越王作诗便能完全体现。
而谁家又没有几个孙猴子在呢......
这要是让太子殿下去国子监任教,那不是可以轻轻松松蹭蹭课?
四大宰辅同时目光灼热的盯着李世民,其中含义不言而明。
提议虽是越王殿下提出来的,但到底能不能成显然还得看陛下。
“他能行?”李世民诧异反问。
几个月前还是被自家老师批评的对象,几个月后反而到国子监去任课?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
“当然能行。”房玄龄第一个点头回应。
长孙无忌与另外二人也是同时点头,肯定道:“必须能行。”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了。”
李世民沉吟片刻做出决定,随后又道:“走吧,咱们和太子去聊一聊。”
说完,他带头率先朝着书房外走去,四大宰辅面色不变跟随其后。
到了书房外时,李世民瞥了眼一直战战兢兢的小安子,朝着书房内努了努嘴。
小安子神色一紧一松,连忙扯着嗓子大喊:“圣人至。”
而后,李世民再次带着四大宰辅走了进去。
书房内部,听见小安子大喊的李承乾与李泰二人也是一愣,没想到李世民竟亲自到了宫庄,连忙迎了出来。
双方在书房外屋相遇。
“见过阿耶。”李承乾与李泰同时躬身道。
“嗯,先坐。”李世民矜持的点点头,然后走向刚才的座位坐了下去,
李承乾与李泰二人同时上前,落座其身旁。
嗯?
怎么感觉这凳子屁热屁热的?
李承乾扭了扭屁股,抬头看向李世民道:“不知阿耶今日前来,承乾有失远迎。”
“无妨。”李世民摆摆手随意道了一句,堵上了李承乾的嘴。
至此,场面突然陷入沉默。
一息......
两息......
三息。
李泰的声音突然响起:“阿耶,孩儿作出诗了。”
此话一出,四大宰辅面露笑意。
李世民则是抬了抬眼皮,状若无意道:“噢,什么诗?说来听听。”
李泰站起身来,圆圆的脸蛋堆成一团,双眼四十五度仰望屋顶,走一步念一句。
“阿耶,您可听好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念完后,李泰负手而立,昂首斜视众人。
李世民撇了眼牛逼轰轰的李泰,淡笑道:“不错啊,你作的?”
李泰抿了抿唇,干脆道:“当然是孩儿作的,不过大兄也帮孩儿打磨了不少。”
打磨......
又是打磨......
说实话,现在对于这两个字,李世民与诸位宰辅都有些无法直视的感觉。
用后世的话来讲,那就是p的太凶啦。
这时,李世民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李承乾问道:“太子对打磨诗词有些心得?”
李承乾:???
怎么突然问我了?
微微犹豫,他拱手道:“略知一二。”
“哦......”
李世民用鼻音应了一声,又道:“既然有些心得,那不如就到国子监去任课吧,反正近日你也没什么事可做。”
嗯?
李承乾头顶三个大大的问号,人都傻了。
自己说的是略知一二啊,这就能去国子监任课了?
什么时候开始国子监门槛这么低的?
“阿耶,我不行的。”李承乾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拒绝。
李世民皱眉,沉声道:“为何不行?”
为何?
当然是特么因为距离远啊,这上班下班路程几个小时,谁受得了!
只可惜这个想法李承乾却不能直言,万一李世民让他回长安住怎么办,就算不是回东宫,那一般的府邸不是一抓一大把。
这要回了长安,庄子里这么多事情谁管?
当下,还是要以‘衣食住行’四个字为重。
李承乾心里门清,只能支吾道:“因为孩儿水平有限,害怕......”
“水平有限?”
李世民闻言怔住,随即‘恍然’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认知,要是真水平有限,那就继续回来做起居郎,跟着我多看看多学学。”
起居郎......
这三个字让李承乾面色一白,痛苦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凌晨四五点起床,接近12点1点才睡觉,每日睡眠时间就4个小时。
“阿耶。”
李承乾唤了一声,坚定点头:“能教,我去国子监。”
这话一出,李世民嘴角微不可查的掀起,四大宰辅也是面露笑容。
国子监,是中国古代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
晋武帝司马炎最早设立,名为国子学,在隋炀帝时又改为国子监。
唐朝时其中学额共计三百人,皆是贵族子弟,教师有二十四人,但多数情况下实际人数更少。
最开始时......
国子监中除了祭酒主簿等管理者,监生不足二百人,教师也有十数位。
但后来李世民把法学算学等加入国子监的六学后,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与抗议。
以致如今......
监生不足百,教师不足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儒学
酉时。
李承乾送走李世民等人,听见了小安子的禀告。
“殿下,其实陛下他们早来了,但不让奴婢通报。”小安子有些委屈的说道。
“早来了?”李承乾瞪眼。
“是啊。”小安子点头,随后把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后又在书房外待了多久一一告知。
好家伙,李承乾直呼好家伙。
前世被班主任偷窥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皇帝都喜欢这么做?
这样看来,也难怪为何李世民没怎么搭理李泰,反而直接让自己去国子监教学的事了。
不对......
李承乾突然想起来,似乎特喵这去国子监教学也是李泰先提起的。
如果不是他率先提起,李世民也不一定想到这一点。
而且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李泰日日到乾庄盘坐撒泼,也不会引起乾庄有仙缘的流言。
哪怕再多退一步,锅也是李泰的,就怪他非得让自己教他诗词。
这下好了,不仅教了他,还得去教国子监的监生。
虽然去国子监当教师比起居郎的生活要轻松不少,但再轻松,还能有自己天天在宫庄里摸鱼来得舒服吗?
且不说每日来回奔波,单单工作时间就足以让人心塞。
一旬休沐一日。
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上十天课,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和后世上五天休两天比起来,哪有可比性?
这一刻,李承乾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泰。”
一声大吼,李承乾冲入偏院,挥动铁拳。
“嗷嗷嗷......大兄你为何揍我。”李泰惊叫,声音传遍四方。
李承乾怒道:“我让你非得学诗词,让你日日盘坐,现在还住着不走了,害我还得去国子监当教师。”
李泰缩着身体不敢反抗,嘴里嘟囔道:“大兄,这如何是害呢,去国子监教学不是挺好的吗?”
“好?”
李承乾又是一巴掌呼在李泰脑门上,道:“我特么自己有自己的事,你非得给我找个班上,这下好了,一旬才有一日休沐,还得天天跑这么远。”
找个班上这几个字李泰没有听懂,但大概意思却是明白。
大兄这是觉得有些远,跑起来费劲啊。
念及于此,李泰连忙道:“大兄别打了,大兄若是嫌远可以去越王府住啊,越王府就在国子监的旁边。”
回长安住?
这想法在李承乾脑海里待了一秒,随即被他甩开。
虽说乾庄里大部分事情已经起步,且有了一些成效,可时不时还会有许多问题出现,现在住回长安城里多有不便。
“不行,庄里还有些事需要我看着。”李承乾摇头拒绝。
李泰思索片刻,又出主意道:“那大兄可以把国子监搬到庄里来啊,反正乾庄也够大。”
国子监?
搬到庄里来?
李承乾微微一愣,下意识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见到李承乾有些意动,李泰连连道:“反正国子监现在基本也废了一半,大兄完全可以把那部分搬到庄里来啊。”
“废了一半?”李承乾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李泰闻言,撇嘴道:“还不是因为阿耶非得搞事情。”
“要知道这国子监原本只有国子学,太学与四门学,结果阿耶后来又陆续把书学、律学等学科加入国子监,这让那些大儒十分不爽,许多人都挂印离去。”
“原本国子监里监生都快满了,教师也一直是二十四人,结果现在都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监生现在连课都上不好,每日待在国子监里除了自学,就是无所事事。”
“这样算下来,那不就是废了一半。”
李泰的这番解释,李承乾算是完全明白了。
对历史有些了解的小伙伴就会知道,国子监在历史上多次更名。
一会儿是国子学一会儿是国子监,总在这两个名字中间反复横跳。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因为其性质所造成。
它不仅是最高学府,也是教育管理机构。
用后世的话来讲......
国子监就是教育部,国子学才是学校。
废了一半,废得就是学校这个功能。
“就算废了,想搬回宫庄也不容易吧?”李承乾眯着眼说道。
李泰干笑一声,道:“嘿嘿,太学那些确实不容易,不过算学律学还是很简单的。”
李承乾眉头轻挑,直言道:“具体什么情况,说说看。”
虽然他内心中有所猜测,但毕竟还是猜测,与李泰这个国子监在校监生相比,肯定要差上不少。
李泰点点头,掰着手指说道:“国子监里情况其实很简单,现在还剩下的七八十名监生也分为了两波。”
“其一是主学太学、四门学的监生,他们是一波。”
“其二是主学算学与律学等的监生,他们又是另一波,相互之间也多为看不顺眼。”
“主学太学等的的监生更多,可教师仅仅一两位,他们拒绝教导学算学的监生。”
“主学律学等的监生很少,不过教师倒是充足,比前者好的是,他们日常任课勉强还能对付。”
“所以,第一波监生总嘲笑第二波监生是土包子,第二波则嘲笑第一波为浪浪子。”
李承乾疑惑道:“浪浪子?这是什么称呼?”
李泰撇嘴,道:“就是一天到晚浪过去浪过来也没有课上的意思。”
噢~
原来如此。
李承乾点了点头,心中思索。
国子监里的监生这么对立是他未曾想到的一点。
国子学、太学和四门,这其实就是儒学,修习的也是儒家经义。
嗯,放在后世,那就是语文、思想品德、政治课的结合体。
不用怀疑,这些课程其实就是儒学的现代化版本。
是的,穿越前李承乾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每每看见书中那些主角用科学把儒学干得挺挺的,按在地上无法反抗时,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数学是重要,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学科也确实重要。
可无论怎么讲,咱语文也不差吧。
更有甚者还用科学完全把儒学给淘汰了......???
淘汰了......
可能吗?
可以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国子监
儒学是什么?
在百科中的解释为儒学乃中华文化之主脉,是为国人,不可不察。
它起源于东周春秋时期,自汉朝汉武帝时期起,成为中国社会的正统思想。
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
它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传承。
它是保证中华大地以前历经千年而不变,以后度万载而不朽的重要支柱。
无论是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还是后世所谓的八荣八耻、二十四真言,其皆脱胎与儒学所传承的精神。
这是我们中华文明最伟大的地方。
全世界也是仅此一份,独一无二。
如果说精神大家感觉有些虚无缥缈,那他所折射出来的现实情况可太多了。
就拿最近某京奥运会开幕式来说,那家伙就跟闹着玩一样。
当年北京奥运开幕式,2008人器缶发出的那阵阵齐响。
响的是缶器,震的是人心,讲述的是汉家精神。
后来那巨大的led屏,上面更是赤裸裸的展现了我泱泱中华五千余年的历史。
亮的是屏幕,演的是文明,照耀的是炎黄血脉。
这些财富,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国家羡慕得来的?
是吧,某京他也学咱,开幕式搞自己国家的历史。
那场面,啧啧啧......
若非是在白天,怕是茅山道士都要下山了。
就在李承乾正在自我吹捧之时,李泰伸手在其面前划拉数次。
瞅着前者那奇怪的笑容,疑惑道:“大兄,你也觉得泰这提议很不错是吗?”
“提议?”
李承乾有些不满yy被打断,不满道:“什么提议?”
李泰怔住,呐呐道:“把国子监搬到庄里来啊。”
这下李承乾回过神来,连连道:“对对对,是这个,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李泰笑了,开心得像个傻狍子。
.
次日清晨。
李承乾被前来送货的内侍叫醒,接过后才知这是国子监教师的腰牌等信物。
并且,内侍十分恭敬的传达了李世民的指示。
即日起,前往国子监教学。
“行,我明白了。”李承乾无所谓的点点头,想要挥手打发走内侍。
谁知内侍却直言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
李承乾皱眉:“什么意思?”
内侍躬身道:“陛下说您今日要么去国子监,要么去宫里当起居郎,反正是不能再闲着了。”
呵?
闲着什么了,碍着你事了?
我特喵天天在家里蹲也不行了?
还敢逼着我二选一?
嘁,但凡你不是我爹,能惯着你?
李承乾神情凶狠,厉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去国子监啊。”
...
孔颖达。
孔子第三十一世孙,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贞观九年担任国子监司业一职,同时也兼任太子右庶子一职。
不过因为目前国子监祭酒一职由礼部尚书王珪遥领,平日里并不管事,所以他也算是整个国子监里职位最高的人。
此时,他看着面前的众人陷入了沉思。
长孙冲、长孙家庆、长孙涣、长孙浚等长孙家直系子弟。
房遗直、房遗爱这俩房家子弟。
温振、温挺俩温家子弟。
魏叔玉、魏叔瑜等魏家子弟。
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诸位宰辅发现某才学渊博,所以把自家直系子弟送来学习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全都打包送来吧......
他们,是这块料吗?
直到当他再看见人群后方还站着两名侍女,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别看孔颖达表面上级别只是区区从四品下,可他还有秦王府老人与孔子世孙这两身份。
是以,他怒不可遏的跑到甘露殿找李世民评理。
好死不死的,这日殿中不仅有李世民与诸位宰辅,还有几位名将在。
其中,就包括尉迟恭。
他们原本在商议另一件大事,可孔颖达一来就直接状告四大宰辅,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李世民含笑不语,四大宰辅据理力争,表示只是借你国子监的地用用,又不要你教,老师他们早已物色好了。
这解释,更是让孔颖达炸毛。
可国子监办学的初始目的,就是要培养这些权贵子弟,既可以让他们不至于学坏了为非作歹,也可以选择其中学习好的为国出力。
若是监生快满了,孔颖达还有拒绝的理由,现在国子监教学这一块几近全废,他还真没合适的理由不收这些权贵子弟。
费尽口舌,也只是排除了几位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儿。
但别忘了,殿中还有几位名将在啊。
李靖、秦琼、程咬金、尉迟恭哪个不是人精?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四大宰辅的所作所为他们是听清楚了。
没说的,几位名将瞬间跟上。
最终,在孔颖达回到国子监时,身后又跟着乌泱泱的一片人。
秦怀道、程处默、尉迟宝琳等各家子弟尽皆在列。
“孔司业,殿下来了。”
刚到国子监,孔颖达便听见了学院管事的禀告。
他以为连皇帝陛下都忍不住参上一脚,随口问道:“哪位殿下来了?是晋王吗?”
管事摇头,低声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孔颖达微微愣住,顿时犯起迷糊。
若是一般的皇子来国子监求学,也不是没可能,可它的前提便是一般的皇子啊。
太子,这显然不一般。
自古皇家对于继承人的培养就有着一套自己的流程,无论是学习的项目还是方式等都与国子监大不一样。
再说身为太子,身边理应不缺大儒教导,怎地现在也来了国子监?
“你确定没认错人?”孔颖达追问了一句。
管事毫不犹豫的点头,回应道:“当然,某在大朝会上见过太子的,今日清晨司业您前脚刚走,殿下后脚就到了,拿着昨日内侍来国子监要走的教师令牌,说是要担任博士一职。”
博士?
话到此处,孔颖达‘恍然大悟。’
难怪为何诸公要把自家子弟送到这国子监来,弄半天是因为太子殿下亲自担任博士,开堂讲课啊。
若是寻常时期孔颖达肯定无法接受,但如今国子监学院这一块名存实亡,他也懒得插手。
“原来如此,殿下他要去哪个学院?国子学还是太学?”孔颖达饶有兴趣道。
他这么问,其实是有些小心思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六学
国子监是一个总称。
下辖国子、太学、四门、书、法、算六个学院。
这六大学院不仅教授的东西不一样,连录取方式与生员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
最强的是国子学。
教导《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五经,《论语》、《孝经》、《尔雅》等附中经。
设置博士(老师)五人,助教五人(分经教导),直讲四人(解释博士与助教的课程)。
其生源,只要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
名副其实的官二代聚集地。
其次则是太学。
太学监生要更多一些,博士与助教也都有六人,比之国子学还要多一人,不过同样是博士,他们的品级也有差距。
太学院也讲五经,不过监生就不是全都学习,而是择其一为主业。
其生源,只要掌教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
档次显然降了降。
最后,则是四门馆与律学、算学。
生源的档次,显然也会一降再降。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平民百姓家的学子,最多也就到四门馆去学习,与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子爵后辈做同窗。
从这六学上,可以说把古代身份地位的差距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也是孔颖达问太子是教授国子学还是太学的缘故。
毕竟话说回来,哪怕他身份再多,区区国子监司业也只是从四品下的级别。
自家男丁,最多也只能去太学啊。
只是面对孔颖达的问题,管事却是犯了难,纠结半晌才犹豫道:“殿下他,似乎六学都想去。”
“六学都想去?”
孔颖达眉头一挑,连忙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管事拱手,回道:“司业你知道咱们国子监的博士令牌吧,正面刻着博士二字,后面则应该写上隶属于哪一学院。”
孔颖达点头,轻笑道:“当然知道,背后写算学,那就是算学博士;背后写太学,那就是太学博士;怎么?殿下他写的是六学?”
管事咽了咽唾沫,摇头道:“不,殿下他写的是国子监。”
孔颖达:???
看看本章第一句话,这特么有区别?
场面沉默良久,孔颖达无奈道:“殿下在哪,某去找他聊聊。”
.
一刻钟后,国子监律学学院。
孔颖达寻到了正在与律学博士对弈的李承乾。
见到俩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孔颖达很有教养的矗立一旁,并不出声打扰。
只是看着看着,孔颖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棋,为何这样走?
难道有何深意?
三步后......
咦,不对啊,这几步棋走的也太散乱了,莫不是有新章法?
七步后......
殿下你到底怎么下的棋啊,这都要没了啊,有啥招不快使出来。
一局过去。
孔颖达无数次想要出声提醒,只觉得殿下步步棋都在挑战他数十年的涵养,纵观整局既是修行又是修心啊。
之后,孔颖达闭上双眸不再观棋,静心听着二人的交谈。
李承乾突然道:“杨博士,你认为律法的意义何在?”
律学博士回道:“回殿下,某认为律法可以规善百姓们的行为。”
“诶,片面了。”
李承乾挥手,笑道:“孤倒是认为,律法应该是是维护国家稳定、各项事业蓬勃发展的最强有力的武器,也是捍卫人民群众权利和利益的工具,也是统治者统治被统治者的手段。”
“它不是架在百姓头上时刻威胁性命的刀,而是被百姓们握在手里维护自身权力的剑。”
杨博士怔住,呐呐无言。
孔颖达则是眼睛一亮,脑海中疯狂思考。
从古至今,统治者都是用律法来管理百姓,这让所有人包括统治者都认为,律法对于百姓来讲,其实就是悬在头上的刀。
你要是敢乱来,那就一刀砍了。
但今天太子殿下这番话,却如同拨云见日。
统治者是一方,被统治者却需要分成两类。
一类是心地善良从不犯事的百姓,另一类是作奸犯科坏事做尽的百姓。
如此看来,律法管理的其实是第二类百姓,对第一类百姓是极为维护的。
这时,李承乾又道:“杨博士,你可知大唐现在的治国之策?”
治国之策?
这个问题,让孔颖达会心一笑很是自得。
原因很简单,在贞观初年,李世民刚刚继位时,便与众多大臣讨论过这个问题。
当时大臣们意见不一,主要分为两个派系。
其一是魏征等人赞成以德行治国。
他们认为如果天下长久安定,民众则骄逸,不容易教化;但战乱过后,百姓经历了毒打,相比会更加温驯听话。所以,应该用温和的手段来治理国家。
其二则是封德彝等人的以武治国。
他们认为自夏商周以来,人心越来越向奸佞讹诈发展。因此秦朝用严酷的律令,汉朝是王霸道杂用,这都是人心不稳造成的结果。所以,他认为必须要用严苛的刑罚,加强统治的力度。
在当时,支持第二种看法的大臣明显占据绝大多数。
这也是贞观之治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辩论,是事关国家基本政策的思想交锋。
但最终,李世民还是认为百姓作乱都是时势所逼,天下大乱的问题应该是统治者来背锅,如果能安定生存,百姓是不会犯上作乱的。
所以,他选择了第一种。
孔颖达当时就是为数不多支持第一种的大臣,是以每当有所空闲时,他都忍不住回味一番,或是与旁人分享分享。
而作为孔颖达同僚的杨博士,显然没少听过这些话。
当即毫不犹豫道:“以德治国。”
孔颖达笑容刚刚掀起,就听见李承乾坚定说道:“不,大唐现在是以法治国。”
“不可能。”
“不可能。”
孔颖达、杨博士二人同时出声反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三人一跳。
李承乾、杨博士是被声音吓到,孔颖达则是被二人反应吓到。
三人对视半晌,又突然大笑起来。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孔司业。”
“孔司业免礼。”
三人起身,各自行礼。
片刻后,
孔颖达还是不服气问道:“以德治国是陛下亲自定下的国策,为何殿下说大唐现在是以法治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律学院
律学院中。
辩论还在继续。
对于孔颖达提出的问题,李承乾只是淡淡了笑道:“孔司业说的不错,阿耶确实是定下了以德治国的国策。”
“但孔司业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自秦朝颁布各种严苛律令后,律法便扎根在这滚滚历史中,每一个朝代都在重新修订律法,使其更为完善合理。”
“唐朝也是如此,虽然现在咱们还在使用武德律,可诸位宰辅却一直在编纂贞观律。”
“如果这都不算以法治国,那什么才算呢?”
孔颖达闻言,眉头深深皱起。
虽然现在已经不讲究什么诸子百家,可身为孔家后人,听见什么以法治国那叫一个浑身难受。
他拱了拱手,沉声道:“殿下,可无论是现在所传授的经义和先贤的道理,都是源自儒家之道。”
儒家之道......
这几个字李承乾没法反驳。
唐朝的儒学显然还没有被过分神话和歪曲,它所传承的都是先辈们最珍贵的思想品质。
周礼曰:儒家得道以民。
所谓得道,一曰礼乐,二曰仁义。
礼乐是田制、管制、禄制、乐制、法制等等无数的典章制度。
仁义按照孔子思想则分为三点。
其一:仁者爱人。无论老幼贵贱,只要是人必有可爱之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谓之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谓之恕。
其二:克己复礼。尊亲为本。君礼臣忠父慈子孝弟悌乃理想社会之秩序。尊卑贵贱亲疏长幼乃爱人社会之规则。
其三:君子之仁。所有思想行为能引导天下人,为百姓做好表率。
寻常人很难想象在一片混乱的时代,周礼的诞生意味着什么。
毫不谦虚的说,这是人类的一大步,也是文明的一大步。
所以,面对孔颖达的这般说法,李承乾也只能暂避锋芒。
拱手道:“经义、道理确实都源自周礼,源自儒家之道,甚至包括现在的律法也是如此。”
“作奸犯科者罚,鸡鸣狗盗者亦罚,可这只是一方面,诸子们还提出希望人人如龙,人人如君子,达到天下大同呢?”
“如果以德治国,那些不如龙、不够君子但又未曾犯错的人,可会被罚被治?”
孔颖达凝神,想要反驳,被李承乾挥手打断。
“孔司业想说什么孤很清楚,可孤想说的孔司业却还不懂。”
“品德、德行,是治国的理念与根本,是我们想要也正在努力去达到的结果。”
“其表现形式,便是落在律法上面。”
“律法保证了人类品质的下限,一旦比之还低就会被罚;德行则是我们一直追求的境界,不光有还得期望更高。”
这番话落在孔颖达耳中,意义顿时就不一样了。
在他听起来,效果是这样的......
法家dd。
儒家yyds。
“殿下此言大善。”
孔颖达伸手抚须,笑容满面道:“臣也认为法......律法想要到达德行的境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李承乾撇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随即他转头看向律学博士,问道:“所以,杨博士现在认为大唐是以德治国还是以法治国?”
律学博士神情微滞,下意识看向孔颖达。
孔颖达一面抚须,一面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片刻后,律学博士点头道:“殿下,臣也认为是以法治国。”
“哈哈,那就好。”李承乾笑了笑,说道:“那么现在三个问题可就只剩下一个了哦。”
“嗯?”
听见李承乾这样说,孔颖达插话问道:“什么三个问题?”
律学博士苦笑道:“殿下今日来便与臣定下君子之约,问臣三个律法问题,若臣皆答错以后律学院的教学方式则以殿下为主。”
还有这种事?
没想到殿下对律法看得这么重,为了亲自指导竟然又立下赌约。
孔颖达思索半晌,心中十分欣慰。
大唐有此太子,果然是后继有人啊。
孔颖达矜持的笑容中不乏些许骄傲,显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时,李承乾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杨博士,你认为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吗?”
杨博士:???
孔颖达:???
这个问题,但凡换个人问,他们都可毫不犹豫的说必须平等。
可面前这人是谁?
他是大唐的太子殿下啊,特权阶层的顶级权贵。
他这样问,目的何在?
是考验我等一心一意为君尽忠,还是慷概激昂为百姓就义?
自古忠义难两全,这个问题让俩人哑口无言。
孔颖达还好,他现在甚至有些想笑,没想到殿下为了赢竟然用起了这些小孩子手段,实在是有些可爱。
杨博士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很难受。
现在国子监中律学院只有他一名博士,那待遇与一院之长也没任何区别。
虽说太子殿下来了,话事人方面肯定要变一变。
但主动让位与比试输了被迫让位是两个概念啊,前者至少殿下还能记点好。
再者,输什么地方不好,非得输在律法上......
第一个问题他确实有轻敌的成分,也是为了让一让殿下表达尊敬。
第二个问题他认真了不少,也不准备再回答不上或是回答错误,谁知不怕...敌人,就怕...队友。
第三个......杀人诛心了。
事已至此,杨博士只能拱手道:“今日三题殿下皆胜,臣愿赌服输。”
认输了?
李承乾眉开眼笑,伸手虚扶:“杨博士学识渊博,倒是孤赢的不够光彩。”
杨博士苦笑摇头:“胜就是胜负就是负,比试本该辅以手段话术,殿下给了三次机会,还是臣没有把握住。”
“行了行了,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何必如此生份客套。”孔颖达打了个圆场。
“哈,确实如此。”李承乾笑着应下。
杨博士闻言也开心不少,脸上重新浮现出浓郁的笑容。
相比之前普普通通的律学,现在有了太子殿下的加入,足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
这种事,还是非常值得开心的。
临近酉时。
三人交谈结束,临走之际孔颖达笑道:“殿下入国子监,可不能独宠律学院啊,国子、太学也可以走走看看嘛。”
李承乾当即点头:“孔司业放心,孤定一视同仁。”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指日可待
次日清晨。
李承乾履行了他的诺言,前往算学院。
算学院相比与律学院来讲,学生要更少些,不过老师倒多了一人。
一位姓关,另一位也姓关。
区分他们二人倒也简单,从肤色上很明显能看得出来。
黑关和白关。
黑关年纪偏大,平日里虎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意思,哪怕面对李承乾,挤出的笑意都略带敷衍。
白关年纪尚可,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
可要问算学院的学生们更怕谁,那还得数白关,典型性笑面虎。
两位算学博士也在他们工作的第二年,荣获黑白双煞的荣誉称号。
算学院中,三人对坐。
相互行礼后,李承乾拱手开口:“关博士,和...关博士,孤这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黑关嘴角抽了抽,白关轻笑道:“哈哈,某与黑关姓氏一样,称呼确有不便,殿下大可直接称为黑关白关即可。”
李承乾尴尬道:“这不大合适吧?”
白关猛地摇头,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平日里大家都这么称呼我们,殿下尽可放心,黑关他也不会在意的。”
黑关犹豫数息,点头认同:“白关说得不错。”
好家伙,你俩都这么呼起来了......
不过既然当事人不介意,李承乾也不会自找麻烦,微微颔首应下。
白关又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
“嗯。”
李承乾抿了口茶,轻声道:“想必二位都知道孤即日起也是算学院的博士了吧,所以,孤想与二位立一个君子之约。”
算学院博士?
黑白二关闻言怔住,此事他们并不知晓。
可李承乾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便是真的,堂堂太子也不至于与他们开这种玩笑。
是以,白关径直问道:“不知殿下想与我等做何约定?”
李承乾抬眼:“很简单,就是比试算学。”
“比试算学?”黑白二关同时瞪眼,不敢置信。
搁唐朝,还有人敢与他们二人同时比试算学?
要知道当初李世民继位后,对国子监的教育是十分重视,能在这里担任博士的,那要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要么就是他们二人这种从万千算学者中杀出血路,实力方面是绝对是一等一的强。
现在,太子殿下竟然要和他们比试算学?
这个要求让俩人尴尬异常,一时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输了,颜面扫地。
赢了,葬身之地。
过了良久,还是白关咬牙道:“殿下,不比行不行?”
李承乾皱眉,不乐意道:“当然不行,不过你们放心,咱们也不赌钱财这类身外之物,就看看谁的算学实力更强,若是孤赢了,以后这算学院将以孤的教学方式为主。”
说完这句话,李承乾看也不看俩人,低头安心品茶。
茶是唐朝特色,水煮油茶。
口感尚可,就是心理那一关挺难过的。
而他这时候选择低头喝茶,自然也是为了留给二人思考的时间。
在国子监里,鄙视链极为明显。
国子学比太学高出一头,太学又比四门高处一头,四门没办法,只能忍着。
然后,国子学、太学、四门一起看不上书学、算学与律学。
书学又比算学高出一头,算学又比律学高出一头,律学也没办法,只能忍着。
最后,书学、算学一起看不上律学。
原因很简单,书学、算学再不济,那也是国子监的元老,律学是前两年才因李世民下令并入国子监的。
是以,昨日处理律学过程较为简单,但今日想要处理算学,难度系数上升不少。
这一点,李承乾心里早有预料。
果不其然,略微沉默后,白关气愤开口道:“殿下这是何意?”
“哈,两位博士切勿多想。”
李承乾轻笑一声,突然严肃道:“孤只是想为算学添一些柴火,嗯......也需要两位的配合。”
前半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后半句话,却是让黑白二关脸色微变。
殿下这意思,已然十分明显。
他想要的是整个算学院。
说实话,算学院虽然作为国子监里的老牌学院,但与正儿八经的儒学相比还是要差上不少,两位博士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想要拒绝李承乾的要求也是力有不逮。
是以,黑白二关面对李承乾如此强硬的做派,纠结半晌只能同意下来。
“殿下,臣等愿意比试。”
“愿意比,这就好说了嘛。”李承乾笑了。
随后,他继续道:“当然,孤既然提出比试算学,那自然是要公平,你二人尽管出题,若有一道孤答不上便自动认输。而孤,只出一道题,若是你们能答,那也是算孤输。”
黑白二关:???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嘴里说着要公平,但仔细听听这条件,简直就差把羞辱二字贴在脸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白二关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底的怒气,点点头朗声道:“既然殿下有如此自信,那就这么办。”
说完,二人退回屋内,各自抱着几本大书出来。
李承乾眼尖,瞥见了这些书籍的封面上写着不同的名字。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孙子算经》《数书九章》《张丘建算经》等等。
这么多?
都写了些啥啊......
说实话,李承乾有些好奇起来。
他对唐朝确实比较了解,但还没有了解到对古籍心知肚明的地步,只是大概知道似乎应该也许古人受到很多客观因素限制,导致他们在数学一道上面发展的并不算快。
毕竟现在连阿拉伯数字都没有,书写计算都很麻烦。
不过,心中那总有些不安是什么情况?
李承乾泛起嘀咕,脸上保持高人做派,直言道:
“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
.
于此同时。
孔颖达站在国子监大门处,痛并快乐的看着面前新报道的权贵子弟。
除开四大宰辅家的,除开昨日李靖、秦琼、程咬金家的,今日这已经是第三波人了。
而这一波,人数明显更多。
国子监管事关不了事,只能让孔颖达来处理。
后者则是堵在大门,合适的收入国子监,幼子与老人全被撵了回去。
良久之后......
孔颖达回望国子监,心中兴奋的一匹。
有了太子殿下的加入,又有了这么多监生。
国子监做大做强,指日可待!
第一百八十章 搞定一半
算学院。
黑白二关神色震惊,面带白意。
李承乾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也慌得一批。
唐朝的算学超出了他的部分预估,唯一的优势就是靠着阿拉伯数字能极快的算出答案。
比如《海岛算经》,它第一个题目就是测望海岛山峰,计算它的高和远;至于最后一道题,是推测太阳的高和远。
说实话,这就让李承乾感觉挺离谱的。
不过真正觉得更离谱的,还得数黑白二关。
这十书算经中的大部分题目都是经过许多学者论证验证,也详细的记载了这些学者计算他的方法过程。
比如《孙子算经》有一题,其作者便写到为了计算这道题,花费了七个月,为了验证答案是否正确,又花费了近一年。
可殿下呢?
动手随意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就算了出来?
“敢问殿下,是否曾经专研过十书算经?”白关疑惑道。
黑关虽未搭话,但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疑惑。
“当然没有。”
李承乾随意挥手否认,同时又道:“为何两位有此疑问?”
白关沉声道:“殿下计算的速度太快了,臣不敢相信。”
黑关接腔:“臣也一样。”
李承乾两眼无辜之色甚浓,开口反问:“这...这些题目如此简单,难道这不应该吗?”
如此简单?
这几个字让黑白二关受到了刺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隐晦点头。
随后,他们二人再次出题。
这一次的题不全是十书算经中所记载的,或者也可以说题型差不多,但数据是黑白二关修改过,并且多次计算与验证的。
结果依然很残酷。
几乎在他们二人念出题目的下一刻,李承乾答案便出来了。
“卧槽!”黑白二关同时惊呼。
李承乾抬抬眼皮,无所谓道:“两位博士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
殿下您说怎么了?
黑白二关再次对视,神情同样呆滞。
他俩显然已经忘了这是今日的第几次对视,但总感觉这辈子受到的震惊也没今日这么多。
直到现在,也没必要再次出题。
难题基本被李承乾解光,剩下部分没有答案的题出与不出也没了区别。
黑白二关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还请殿下出题。”
此话一出,基本等于认输一半,让骄傲的黑白二关极为难受。
现在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剩下的半局上,以求扳回一城。
于是,两人又对视一眼,相互打气鼓励。
坐在对面的李承乾闻言,则是闭目思索起来。
像鸡兔同笼这种问题,就不用拿出来羞辱古人了。
无论是九章算术还是孙子算经中,都大量记载了这种题型,并且对解这种题有了十分明确的办法。
虽然没有设x这种操作,但解法意义却是一样。
所以一元方程是难不倒黑白二关,这点李承乾心中有数。
略微犹豫后,他开口道:
“题目很简单,工部前些日子新收了一批零件,需要打磨加工,能办这件事的目前只有两人,姑且称之为甲与乙。”
“其中,甲先做了8个小时,又与乙一起做了5个小时,这才完成任务。”
“已知零件一共有350个,乙每小时比甲少打磨2个。”
“那么请问,甲与乙分别打磨加工了多少零件?”
黑关:???
白关:???
俩人听完题目直接傻眼。
毕竟有些题,你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
而显然这道题在俩人看来,关键性信息缺失严重,完全不足以解答。
“殿下,这题当真能解?”黑关问道。
李承乾瞥了眼懵逼状态的两人,直接在纸上列了一个二元一次方程,将答案算出。
“看见了么,这样然后这样,最后再这样,答案不就出来了。”
“甲每小时打磨20个,共打磨260个。”
“乙每小时打磨18个,共打磨90个。”
“明白了没?”
黑白二关:???
俩人没听懂过程,但答案也是看明白了,连忙反推起来。
结果拨弄算筹,发现果真如此。
接着,俩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反推的过程异常简单,导致他们心中不大服气。
承认不如太子殿下易,承认算学不如太子殿下难。
这一点,在俩人的沉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可毕竟按照约定所言,太子殿下又只用出一题......
“怎么,不服气?”见到俩人沉默,李承乾突然轻笑道。
黑白二关脸色涨红,下意识摇头又顿时止住。
“呵,虽然有约定在先,但孤也不是那种按照死规矩办事的人,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李承乾先是这般说道,随后脸色变为严肃,又接了一句:“但如果这一题你们还答不上,那就得给孤按约定办事了。”
黑白二关虽窘迫异常,但还是飞快点头。
有一线希望,那必不能放弃。
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想来殿下也不多吧。
就在俩人心里嘀咕之时,李承乾随意扯出一根布条,开口道:“这样的长度为一米,有一只熊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陷阱深19.617米,求熊是什么颜色?”
白关:???
黑关:???
讲道理,不,不讲道理了。
这道题乍一听,听不大明白。
细细一想,发现是真不明白。
俩人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变紫,张着嘴呆滞在那像是两只浣熊。
良久之后。
黑白二关同时拱手道:“殿下,臣等认输了。”
“嗯?这么干脆?”
李承乾好奇道:“算学就应该具备求知求真的精神,为何这次你二人不问答案了?”
为何这次不问了......
二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由白关哭着答道:“殿下您说了咱也听不懂啊。”
李承乾恍然,随后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按规矩办事,俩位没意见吧。”
二关躬身,齐声道:“谨遵殿下之命。”
又是酉时。
一日工作结束,李承乾也踏上回庄之路。
国子监六大学院,律学与算学已经搞定,目前只剩下另外四大学院。
不过国子学、太学、四门学都是学习四书五经,可以算作一门,书学再算做一门。
这样看来,已然解决半数问题。
剩下的一半,明日再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诗仙词祖
国子监六学。
如果用后世的感觉来区分,古代的学生必修课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语文(诗词)、思想品德(经义)、政治(典籍)、法律、书法、基础数学。
基础物理和基础化学一般是道士在研究,生物是医者在研究,地理与历史则是当朝官府派遣官员去编纂修订。
如果要说对于李承乾来讲哪一项最难,那一定是书学。
这里的书,是书法的意思。
谁让后世书法的优先级甚至排到了钢琴跳舞画画等才艺的后面,李承乾也没有学过。
是以,在明日准备出征书学院前,他找上了李泰,让其代自己前往。
当然了,毕竟赌约的一方还是李承乾自己,所以他也做了一些小设计。
新唐书中有记载:
‘凡书学∶《石经三体》限三岁,《说文》二岁,《字林》一岁。’
这就是书学的整个课程,并规定学习期限最多不过超过九年。
其字体,主要以小篆、隶书、楷书为主。
而李承乾所做的小设计,就是在字体上略作改变,不仅让李泰全力以赴用三种字体书写一遍后,又让其用后世简体字写了一遍千字文。
一种新型字体的出现,就算不能以最快速度推广开来,可其中的研究性却一点也不会少。
至于简体字能不能征服书学院,这点李承乾毫不担心。
要知道唐朝主要使用什么字体?
是楷书。
也叫正楷、真书、正书。
它由隶书逐渐演变而来,更趋简化,横平竖直。其缘故,就是因为这时候人们开始追求形体美,同时也有着易于书写阅读的作用。
而繁体字与简体字,在这方面显然后者更胜一筹。
搞定了李泰,李承乾才把目光放到最后一关上。
儒学。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所共同修习的学问。
国子监六学中独占其三,可见人们对于儒学经义的重视。
不得不提的是,这三大学院也是国子监的重灾区。
国子学原本五名博士,现仅存一名。
太学原本六名博士,现仅存一名。
四门学原本六名博士,现空无一人。
其中,监生更是锐减十倍,三大学院加起来也不过百人。
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先前用来搞定律学院与算学院的办法,肯定不能直接用在这三大学院上。
真要直接去了就砸门,不说博士答不答应,那些监生都会跳脚。
所以,必须要先修书一封。
嗯,就是战书。
该走的流程得走,该有的仪式感也不能少。
李承乾拿出信纸,挥毫泼墨。
先是肯定了这些年国子监人才济济,博士们功不可没,又表达了自身对儒学经义的敬仰与研究,然后才突然转言道因为最近有所心得,想要召集诸位博士与监生共同研讨,不知可否配合。
最后,李承乾则写到明日将会以国子监博士的身份,拜访三院。
“小安子。”
写完后,李承乾抬头呼喊。
“在呢在呢。”小安子斜趴房门,探出脑袋回应道:“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嗯,把这两封信送到包博士与袁博士府中。”
李承乾见小安子拿起信件就要出门,随即还是补充了一句:“对了,信送到就行,记得在他们拆开前先跑路。”
“啊?”小安子懵懵的挠了挠头,应承下来。
.
次日清晨。
李承乾美滋滋的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后又叫上二牛,驱车前往国子监。
于此同时,包博士与袁博士也是双红通红的踏上马车。
俩人自从昨夜收到太子信件,拆开一看人差点气炸了。
十六七岁的孩子,竟然大言不惭要公开与他们比试,用词还极为不客气。
那家伙,是整宿整宿没睡着。
待二人刚踏进国子监大门时,便看见一青衣内侍在一旁伫立。
此人正是小安子。
“敢问俩位可是包博士与袁博士?”小安子拱手问道。
“哼。”包博士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袁博士更是没好气呛道:“是又何妨?”
这般语气自然吓了小安子一跳,怔住半晌才回过神,赶紧说道:“殿下让奴婢在这等候两位博士,他已经召集好监生在四门学院等待。”
“哼。”
这一次,冷哼声乘二。
包、袁两位博士看也不看小安子一眼,转身就走,不过还是改变了方向,朝着四门学院走去。
只不过,脸上怒意更甚。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在他们眼中李承乾就是一个与平时教导的监生没什么区别的小年轻,学了点东西似乎就感觉瞧不起天下人,居然想着要同时与他们二人比试诗词经义。
这不是闹着玩是什么?
若是换做旁人,两位博士肯定想也不想直接拒绝,甚至心情不好还得怒骂一通。
可李承乾,毕竟是太子啊。
他说要比,这战书都下了,俩人能拒绝吗?
不能啊。
这要传出去说两位博士怕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当不当人了?
而且别看信里面说得好看,说什么以国子监博士的身份与他们共同研讨......
呵,那你盖太子私章干什么?
真的,包、袁俩博士就想一手持戒尺,一手抓住李承乾的手掌,疯狂拍打。
一边拍还得一边念叨:
我让你盖章,我让你盖章,我让你盖章。
就如此,俩位博士朝左前进了百步后,看见了四门学院的书堂。
甫一进屋,便看见李承乾高坐主位,身下坐在数百老监生与新监生。
“见过太子殿下。”
包、袁博士虎着脸,拱手喊道。
“哟,两位博士客气,快快请坐。”
李承乾看见来人,顿时笑容满面道。
至于俩人那副极不乐意的神情,则是被他自动忽略了。
毕竟刚被一个男人强上了,有些情绪也是难免的。
包博士刚坐下,便直接开口:“不知殿下今日......”
“诶,不急不急。”
李承乾风轻云淡的打断,伸手拨弄面前茶具道:“喝口热茶,再慢慢讨论不迟。”
俩位博士被噎了一下,只好紧绷着脸看李承乾摆弄。
可看着看着,俩博士眼神霎时变了。
只见李承乾伸出左手,外衣向上滑动,露出左臂上白色内衬,上面竟然刻着‘诗圣’二字。
诗仙???
何人口气这般大?
然后,李承乾又缩回左手,用右手倒腾,再次露出右臂上的白色内衬,上面也刻着两字。
‘词祖’
词祖???
这一刻,包、袁博士仿佛都忘了呼吸。
终于,李承乾将茶倒入茶盏中,伸手同时向两位博士推去。
露出了中间的内衬......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看如何?
圣文?
不不不,是文圣。
两位儒学博士瞪大双眼,嘴巴无意识的开合。
诗仙、词祖、文圣?
等他们回过神想再仔细看看时,却发现李承乾早已备好茶水,端着手笑看他们。
仿佛,都是假象。
有心想开口询问,但那三个词两人是一个也说不出口。
直到这一刻,他俩突然觉得昨夜送到的战书,用词还是非常的客气。
至少在面对他们二人时,殿下很谦逊的嘛。
“不知殿下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包博士沉声发问。
李承乾轻叹道:“孤听闻国子监乱象由来已久,不少监生甚至无法延继学业,遂生出整顿之心。”
这个答案,让包袁二人了然,心生叹息。
唐朝的儒学与宋朝明朝的儒学不大一样,不光是儒学本身,还有修习儒学之人。
李世民把律学加入国子监,又大力支持科举,在其中新增了不少科目。
比如明算,明法等等科目,在唐朝加起来有五十多种。
这种做法,让许多修习儒学的人心生不满,认为修习律学、算学的人不能与他们平起平坐。
当然,其中也许也夹杂着些自身受损的缘故。
不过总得来说,相比与唐朝之后的儒生,还是要简单许多。
“确实是该改变了。”袁博士微微摇头,接话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整顿?”
李承乾笑答:“俗话说不破不立,国子监目前的这般情况,未尝......”
说到这李承乾顿了顿,又接着道:“孤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要把整个国子监拧成一股绳,用新的教育方式来教学。”
新的方式?
这几个字让两位博士略感刺耳,其中袁博士反问道:“所以,殿下这是准备在教育上与我二人一较高下?”
李承乾淡然点头,轻声道:“是。”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让两位博士脸色微变,齐齐拱手:“还请殿下指教。”
李承乾瞥了眼下方众多围观的监生,又看向包、袁二人道:“既然二位博士同意比试,那咱们就定下章程,具体比什么、又该如何比?”
“诗、词、文章。”包、袁二人同时答道。
诗词文章?
虽然李承乾心中早有预料,也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但这一刻,亲耳听见两位博士齐声说将这三项作为比试项目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阵怜悯之情。
犹豫许久,道:“要不,取其中一项如何?”
包博士连连摇头,拒绝道:“不妥不妥,我国子学科目众多,四书五经皆需学习,今日只比诗词文章,已经是过于简单。”
袁博士亦是接腔道:“包博士所言极是,太学同样所学颇多,不过做事过犹不及,以此三项为限却是刚好,既能让我等与太子一较高下,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李承乾鼓着眼睛道:“这样当真能一较高下?”
包、袁博士点头。
李承乾再道:“当真不伤和气?”
包、袁博士继续点头。
连续三次的反问,李承乾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于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按两位博士说的办。”
听见李承乾同意,包、袁二人互望而笑。
包博士拱手笑问:“不知殿下具体想要如何比试?”
李承乾道:“比试的是作诗,也是教导学生,不如就现场教导学生作诗吧。”
现场教学?
现场作诗?
包博士眼睛一瞪,没想到李承乾竟然说出这么刺激的话来。
搁平时大家文会诗会,大多都是拿自己早已做好的诗词出来秀一秀,当真现场作诗的也没几个。
而现在不仅是现场作诗,还是现场教导学生作诗......
路子这么野?
直到包博士瞅着李承乾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心里更是一震,正欲说话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袁博士的声音。
“如此甚好,作诗正是包博士的强项,这一次某就不争了。”
包博士:???
作诗怎么就是我的强项了,这特么我怎么不知?
没等包博士想明白,另一侧李承乾也接着开口:“那行,就这么办。”
说完,李承乾站起身子,面向众多监生道:“你们最不擅长作诗的两个人是谁?”
国子监众多监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下意识寻找着心中合适的人选。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别看有许多权贵之子这两日才入国子监,但因大家伙年龄相差不多,平日里又都在这长安城内四处游荡,相互之间也都认识。
所以,在小半柱香后,目标锁定。
程处默,胡牛。
一个是国子监新生,一个是老生,但同样都是将门虎子!
“包博士,您先挑一个。”瞅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李承乾笑道。
尊老爱幼,一直是他的美德。
包博士也不含糊,直接随手一指程处默,道:“就他吧。”
反正,俩人也没啥区别。
就这样,比试双方已经配对成功。
李承乾+胡牛vs包博士+程处默。
这时,李承乾又开口道:“为了比试的公平性,咱们就都在这屋子里现教现学,承乾年幼,便抛砖引玉打个头,包博士您看如何?”
老包下意识点头,后教不一定能占便宜,但先教一定失了先机。
李承乾又道:“如此,那还请包博士出题。”
包博士:???
现场教学现场作诗就不说了,而且还都是在一间屋子里,李承乾更是选择先来,这可以说吃亏吃到姥姥家了。
但包博士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题都让他出......
诗仙当真就这么自信?
袁博士同款不可置信,惊讶的盯着李承乾。
讲道理他也不认为李承乾会这般说,甚至内心深处不乏有一些阴暗的想法,就是太子殿下也许是准备充分才来比试的。
比如......提前找人做好诗词。
又比如......提前与监生们沟通过。
别人不好说,但这胡牛,袁博士那是相当清楚。
字都认不全,做什么诗?
这不是开玩笑嘛?
就如此,伴随着众多监生倒吸凉气的声音中,包博士开口道:
“既然俩人都来自将门,那便以战争为题材吧。”
“殿下,你看如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到您了
如何?
当然是,无所谓啦。
战争诗,边塞诗,行军诗,想要什么款式的没有?
李承乾心底幽幽叹息,嘴唇微动:“如此,甚好。”
这一声答应,也代表着双方比试正式开始。
李承乾挥手招来胡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牛有些紧张,他能进国子监全靠父辈拿命换来的机会,此时被殿下选中亲自教导,担心自己坏了事,结结巴巴道:“殿...殿...殿下,俺叫胡牛,能不能不比啊。”
李承乾皱眉:“不比?为何?”
胡牛苦着脸道:“俺不会作诗,俺怕坏了殿下大事。”
“哈,无妨。”
李承乾摆摆手,安慰道:“不会才好啊,一根原木最易雕琢,一张白纸最易作画,这是好事。”
好事?
是这样吗?
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但似乎又有些道理的样子。
胡牛咬了咬唇,懵逼点头。
“噗,哈哈哈。”
眼见胡牛当真信了,教室里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殿下的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却是偷换了概念。
白纸最易作画,但那是人执笔,不是白纸自己执笔啊。
监生们的哄笑让胡牛涨红了脸,又紧张到说话结结巴巴。
李承乾顿时不满,朝着众人吼道:“笑什么笑,都特么给我闭嘴,谁再出声谁滚出去。”
一声怒喊,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
这不仅有太子身份上带来的压力,更有监生们自己的好奇心。
胡牛作诗?
这谁不想看看啊。
就如此,教学开始。
李承乾沉思片刻,心中有了选择,开口道:“作诗讲究的是委婉,现在作一首有关战争的诗,那咱们前两句最好提一提其他的东西。”
“而且诗的主题是战争,那最好前两句就写和平时候,这样还能有些反差感,这些就是基本思路。”
李承乾说了两句后,又随意道:“这样吧,就拿吃食、水果什么的来开头,你想想有哪些东西,我帮你挑选。”
吃食?
水果?
胡牛傻眼了,没想到作诗竟然和这两样东西还有联系,下意识出声道:“栗米,白面,脆馍。”
李承乾循循善诱道:“还有呢,继续说。”
胡牛想了想,又道:“苹果、李子、梨、黄桃、葡萄......”
“停。”
李承乾敲了敲桌,道:“多了多了,就葡萄吧,我也懒得选了。”
“刚好这葡萄也能做酒,算是一个不错的代表物了。”
“你知道葡萄做的酒叫什么酒吗?”
胡牛答道:“葡萄酒?”
李承乾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道:“说得对。”
“不过对于这种酒,咱们更多成为葡萄美酒,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它色泽漂亮。”
“那你知道它是用什么杯子盛放的吗?”
什么杯子?
如果李承乾不提葡萄酒色泽漂亮,胡牛能说数十种不同名称的杯子。
但这一嘴色泽,却是让他下意识思考起可以透光的杯子。
于是,他犹豫道:“可是琉璃杯?”
‘啪啪啪’
李承乾鼓掌,点头认同:“对,就是琉璃杯,也叫夜光杯。”
“所以这第一句不就出来了嘛,葡萄美酒夜光杯。”
胡牛:???
包、袁两博士:???
众多监生:???
什么情况?
不是唠吃食吗,怎么第一句就出来了?
就在众人呆滞时,李承乾接着说道:“不过平日里想喝这种酒也不容易,大多数都在宴席上。”
“要知道这宴席,可不止有美酒,还有不少......”
胡牛眼睛一亮:“还有美人。”
“粗俗。”
李承乾没好气白了眼胡牛,批评道:“美人都是来表演节目的,你也不能光看人啊,哪些个乐器又能认的几个?”
这种常识性问题,胡牛还是能答得上。
数息后,李承乾又敲桌道:“就琵琶吧,我还挺喜欢这乐器的。”
“不过既然以战争为题材,咱也不能弹奏那些靡靡之音,就弹出征号角。”
“所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胡牛则跟着李承乾的指示不停吐出新词汇,整个人逐渐丧失自我。
片刻后,李承乾一拍手,赞同道:“说得好,第二句那就是欲饮琵琶马上催。”
“前两句出来了,后两句一定要回归主题,紧扣战争旋律。”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胡牛呆滞道:“冲他娘的?”
李承乾龇了龇牙,一巴掌呼在胡牛头上,怒道:“豪迈一点。”
胡牛双手扶额:“冲他全家?”
“咳咳咳,哈哈哈哈。”
满堂哄笑,监生们尽皆大喊。
“说得好,就这样干。”
“漂亮啊胡牛,真有你的。”
“彼其娘之,有才啊。”
...
就连两位儒学博士都忍不住心中笑意,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只有,李承乾与胡牛二人还在交流。
一个在教学,一个在想词。
沙场、君子、醉卧,征战、回家等等词汇依次浮现后,最后两句诗也逐渐成型。
包博士以为稳操胜券,神色轻松之时,袁博士眉头却缓缓靠拢。
“老包,情况不对啊。”
“嗯?怎么不对?”
“你仔细听听殿下所言,我怎么感觉有点那味道了。”
老包凝神,便听见李承乾讲到‘喝多了是不是要躺下’这句,顿时嘲笑道:“有啥味儿?酒味儿吗哈哈。”
老袁没笑,他也笑不出来了。
只因李承乾已经道出了最后两句。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十四个字,仿佛是十四格音量键。
当最后一个回字落地后,偌大的四门学学堂内,落针可闻。
“呼,这不就作完了,你念一遍。”
李承乾还在指挥着胡牛。
胡牛也条件反射般将全诗念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三息后......
“卧槽!”
“是我作的?”
胡牛目眦欲裂,神色惊悚万分。
与之神色相似的,是学堂内的所有人,包括两位博士。
就这么,把诗作出来了?
还作的这么好?
胡牛作的?
他他娘的,刚不是还这冲别人全家吗?
各种荒诞的念头自心底升起,包博士忍不住想要破戒喷人。
然而下一刻,他耳边响起了李承乾那如同恶魔般的声音:
“包博士,到您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能做到?
到我了?
到我了,那我就上呗。
包博士闻言,下意识看向程处默,对上一双跃跃欲试的双眸。
讲道理,现在全场最激动的还得数程处默,比胡牛都要激动不少。
作为一个与李承乾从小长到大的伙伴,他对李承乾的文学水平有一个预估值。
按照以往东宫那些老师们流传出来的评价,李承乾顶多也就是个中等水平。
无论是诗词还是文章,都属于平平无奇的那种。
所以,就这般水平都让胡牛作出了极好的诗词,那换成名满京城的大儒来,自己岂不是要起飞?
只要作出一首更好......不不不,哪怕相差无几的诗词,以后谁还敢说自己是莽夫,大耳刮子扇死他。
直到满怀希望的程处默看见老包转头看来,他顿时憧憬道:“包博士,开始吧。”
老包微微一愣,过了一小会儿才点点头,表示开始教学。
这一次点头,引起全体注意。
刚才可就是因为不停嬉笑,导致大家对李承乾的教学有所忽视,最后就感觉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首震撼人心的诗词。
这回包博士教学,众多监生可谓是聚精会神,一言不发。
只听包博士也是出声问道:“你可知现在诗词有何种形式?”
程处默:???
这是什么问题?
不问自己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讨论诗词,这特喵的我哪知道啊......
程处默表情难看的摇摇头:“不知。”
不知?
连这都不知?
包博士眉头皱起,沉声道:“有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和杂言诗等形式。”
程处默茫然点头。
包博士又问道:“那你可知韵脚与格律?”
程处默茫然摇头,反问道:“你说啥?”
包博士咂舌,气愤道:“这也不知?”
谁知程处默更加气愤,理直气壮道:“俺应该知道?俺要知道了俺还学什么。”
包、程二人对视,相顾无言。
一旁观看的诸多监生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大有问题。
“包博士能不能行啊,怎么这么多问题?”
“是啊,我觉得程兄说得不错,我要是知道我还学什么作诗,自己不就能作了。”
“此言甚是有理,刚才太子殿下可没有这么多废话。”
“就是,你看胡牛现在不也愣神吗,显然他也不知道,可殿下就能教他作诗,这才是本事。”
“呼,某想跟着殿下学了。”
“害,这特么谁不想。”
...
监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让包、袁两位博士面色微变。
这才刚比到诗呢,人就要被比下去了?
绝对不行。
袁博士连忙给老包递眼色,让其别废话了,赶紧教学。
老包自然明白这一点,可他也有苦说不出。
程处默这人啥也不懂,自己该怎么教?
埋着头沉默良久,老包终于狠下心来,从头开始。
于是,他细细讲述:“作诗讲究四大要素,其一就是字数,就是刚才我与你讲的那些四言诗、五言诗等等,他们分别代表了每一句有多少字。”
“其二,则是最好按照韵部去押韵,这点需要你十分注意。”
“其三,上下句之间要平仄相连相粘,就以五言绝句来举例,他的平仄关系是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平是平声字,仄是上声、去声等。”(普通话来讲就是一二声和三四声。)
“其四,用词对仗......”
话到这里,学堂中响起阵阵呼噜声。
程处默双手撑着桌子,整个人昏昏欲睡,等包博士收了声才迷糊道:“说完了?说完了就教俺作诗吧。”
包博士:???
“某不是一直在教你吗?”
“教俺?教个屁嘞,俺是学作诗又不是学单口相声。”程处默不满道。
包博士怀疑人生道:“某说了这么多,你就没点作诗的欲望?”
程处默闭目感受,良久紧握拳头,摇头道:“作诗的欲望没有,但俺想打人。”
打人?
如此文雅的事情,竟然想着打人?
简直是莽夫。
包博士气的浑身发抖,怒气冲冲道:“朽木不可雕也。”
程处默毫不相让,反驳道:“你自己不会教,凭什么说俺是朽木。”
某不会教?
包博士战战巍巍的指着程处默,坚定道:“这天下无人可教你。”
“放屁,如果有呢?”程处默受到侮辱,顿时不干了。
“有?那某便拜他为师。”
说完,包博士不再看着程处默,转身背对众人。
程处默见状人都傻了,不依道:“这是什么意思,趁机给自己找老师吗?”
这句话,受到了绝大部分监生的赞同。
只有少部分监生认为,包博士实力还是有的,就是这次没发挥好。
可无论怎么讲,至少在诗这一关上,包博士败了。
接下来,就轮到了第二关。
词!
也轮到了袁博士。
说实话袁博士现在有点慌,心里是阵阵嘀咕不断。
他与包博士实力相近,甚至某些事情上包博士的文学素养已然快要追上他了。
而且,刚才全程目睹了第一场比试,他心里更是哇凉哇凉的。
李承乾怎么教的他也没看清楚,但老包的做法可以说与他想的一般无二。
结果呢?
惨败!
换句话说,如果刚才是自己上,那也是同样的结局。
所以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袁博士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放在了程处默的身上。
他得出了与包博士一样的结论。
这是一块朽木,谁碰谁死。
念及于此,袁博士抿了抿唇,尴尬开口道:“殿下,某可否申请换一名监生教导?”
“换人?”
李承乾眉头微微皱起,道:“这不合适吧。”
第一关输的不止是包博士,还有与其配对的程处默。
再说这选人也是包博士自己选的,现在袁博士提出要临时换人,是不是对程处默也太不公平了?
而且一回头,顿时又看见其脸色错愕的神情,李承乾顿时有些替自家兄弟打抱不平。
“可殿下,某确实是认为包博士所言不虚,这程处默,天下无人可教啊。”袁博士现在是身在梁山,不得不再度开口。
这一刻,程处默眼睛红了。
从小跟随父亲上阵杀敌,先前又跟着李承乾出征党项,面对再苦再难的局面也未曾低头的他,此时却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来。
是这样吗?
自己当真如此笨吗?
竟然国子监的博士们都说天下无人可教自己.....
程处默的头越来越低,眼眶也越来越红。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逃离之时,肩膀却被人一搂,耳旁传来李承乾冷意十足的话语。
“既然袁博士也这么认为,就由孤来教程处默,袁博士教胡牛。”
“但如果孤教会了程处默作词,那便要你二人拱手道歉。”
“尔等,可能做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故事
那是谁?
程处默啊。
包、袁两位博士都说天下无人可教的莽夫,太子殿下竟然这般选择?
为何?
莫不是殿下当真不怕输?
学堂内,所有监生震惊到无以复加。
唯独,只有程处默明白李承乾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感受到了肩膀上那只手掌的热量。
“殿下,俺......”
程处默深受感动,但也不愿李承乾因他犯险,正当他开口准备拒绝时,却被李承乾打断道:“什么都不用说,我心中有数。”
程处默呐呐无言,只能沉重点头。
另一头,袁博士也被李承乾的选择惊到。
说实话他只是单纯的吃一堑长一智,并没有针对程处默或是李承乾的意思,完全是被刚才包博士的教学过程与结果给吓到了。
所以,他仅仅想争取给自己换换人,无论是谁都行。
可没想到此举引来殿下不满,竟然决定与他硬刚正面。
不仅选择亲自教导程处默,还加了一项约定,若是程处默作出词来,要他们二人拱手道歉。
道歉等于认输、认错。
不是向李承乾认输认错,而是向程处默这个匹夫。
事态,自此升级。
袁博士回头望向包博士,俩人神情都严肃不少。
作为文人向匹夫拱手道歉,简直是在摧垮俩人多年的道德修养。
老袁心有顾虑,但老包却已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
可别忘了,他刚才可说过谁要是能教程处默作诗作词,便拜谁为师的。
他敢这么说,那一是因为输得太狠,给自己找找台阶。
二是因为他知道下一个教程处默的是袁博士,俩人实力相差无几,他教不会,老袁肯定也不行。
但谁特么知道老袁一句话,竟然把整个局面全搅和了。
现在殿下此刻选择双方换人,我老包也是潜在的受害者啊。
而且......
殿下有多邪门?
之前连胡牛都教会了,也不是没有教会程处默的可能性啊。
如此看来,万一程处默作出词来,自己不得拜殿下为师?
五六十岁的人了,拜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师,包博士想想都脸红。
是以,他沉着又冷静道:“老袁,信我准没错,赌了就行,程处默这匹夫作不出来词的。”
“当真如此,这事可不小。”袁博士确认了一遍。
包博士坚定点头,道:“数十年的老友了还信不过吗,某甚至可敢说若是程处默作出词来,与你一同拜殿下为师。”
哟,态度这么坚决?
老袁神情一震,被包博士的话语给震住。
虽然感觉哪里有些问题的样子,但一心一意扑在比试上的他也没时间细想。
随后转头看向李承乾,微微点头道:“既然殿下这么说,臣便应下了。”
“呵,行。”
李承乾一声轻笑,直言道:“还是孤先教学吧,还请袁博士出题。”
出题,又是出题......
袁博士沉思半晌,突然灵光一闪道:“殿下,还是以将门为题,不过得稍许悲切一点。”
这种要求,显然就透露着袁博士的小机智了。
他担心随意说个题目,万一撞到了李承乾的枪口上怎么办?
不如还是以刚才的战争将门为题,加一点点情感色彩就好。
果不其然,听见这个要求,程处默率先皱起了眉头。
哪怕他这个门外汉都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难为人。
悲切一点的战争诗?
“殿下,这也太过分了。”
程处默恨恨的盯了眼袁博士,着急道:“您可不能答应他这个要求。”
“哦?”李承乾偏头疑惑道:“这是为何?”
程处默忿忿不平道:“特么的天天打胜仗,哪来写这种诗的灵感啊。”
原来如此......
李承乾一声轻笑,淡然道:“无所谓啊,虽说生活是创作的来源,不过咱们也可以创作生活嘛。”
程处默微愣,问道:“创作生活,什么意思?”
李承乾摆摆手,解释道:“就是编个故事背景而已,这不简单的一匹。”
“就比如悲切一点的战争史,咱们就需要编编故事了。”
“比如有个大将昔年建功立业牛到爆炸,单枪匹马戍守边关,结果后来国力不支无法再对外用兵,当年纵横万里山河的场景只能靠做梦延续了。”
“这样够不够悲切,如果不够的话还能再加一点。”
“比如到了晚年结果发现敌人还没有被消灭,白发苍苍的老将只能看着城墙流泪,心在前线抗敌,人却老死在城内。”
“当然,如果还不够悲切......”
“够了够了!”
程处默一声惊叫,泪眼哗哗的大喊道:“殿下别在比如了,大将实在是太惨了。”
很显然,这个人代入的很深。
李承乾撇撇嘴道:“够了也行,故事有了,照着作词不就行了。”
程处默:???
两位博士:???
众多监生:???
有这么简单?
随便编了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就要作词了?
程处默下意识问道:“大将是谁?”
李承乾张口就来:“位轻霍去病,实在不行是你也可以。”
“那戍守哪里?”
“梁州。”
“年轻时打到哪去?年老了又在哪里?”
“天山,沧州。”
“多老合适?”
“头发都白了。”
就在俩人快速问答之间,李承乾突然有些不耐道:“行了,开始作词吧,就第一句开始。”
程处默连忙点头。
李承乾又道:“说起霍去病你能想到什么?”
程处默干脆道:“万里觅封侯。”
‘啪。’
李承乾一拍双手,直言道:“这不就有了嘛,万里觅封侯,再加上一个当年,第一句就出来了。”
程处默下意识自语:“当年万里觅封侯?”
李承乾坚定点头:“对。”
第一步踏出,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就在李承乾与程处默二人一人一句间,整首词逐渐浮现。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最后一句落地,众人神色恍惚。
这一次,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仔细听李承乾授课。
但越是这样,越特么觉得离谱。
离谱。
离了大谱。
就在众人呆滞时,李承乾开口道:“袁博士,到您了。”
嗯?
到我了?
作甚?
老袁眨了眨眼睛,发白的胡须连连抖动,才逐渐想起自己要和殿下比试来着。
似乎,轮到自己教胡牛了?
老袁转头看向胡牛,胡牛也同时回望,俩人深切对视。
良久之后......
胡牛道:“袁博士,先讲故事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全部搞定
故事?
什么故事......
袁博士神情有些恍惚,脑海中讲先前发生的事情重新理了一遍。
然后,他想起了李承乾所谓的创造生活。
所以说,现在作诗作词都得先讲故事了?
哪怕从内心深处来讲,袁博士认为讲故事这事很操蛋,但奈何有正面例子在前,他实在没有反驳的立场。
而且,望着嗷嗷待哺的胡牛,再想着刚才程处默在殿下的教学下作出的词,袁博士抿了抿唇,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哪怕自己亲自上,似乎都作不出来这样的词。
想明白了这一点,袁博士是豁然开朗。
殿下他,竟是诗词奇才?
当真是诗仙词祖文圣?
可他才多大啊!
袁博士面色灰败,偷摸瞄了眼老包,发现他与自己面色别无二致,顿时心中明了。
好兄弟也意识到了这点啊。
“老包,现在怎么办?”趁着众人还在品味那首词,袁博士悄然问道。
“你问我?”
包博士不可置信,凄凉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袁博士低声道:“那咱们总不能这么认输了吧?”
一首诗,一首词。
己方出题,对方先教,可以说把这亏吃得明明白白。
如果这样都是惨败,那确实是有些丢人了。
包博士思索良久,悄声道:“这么认输肯定不行,好歹也得作一首出来啊。”
袁博士捂着胸,心痛道:“作一首?我也想作一首,可实力不允许啊。”
实力......
这两个字让包博士为之默然。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讲道理在文学这一块上,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优点,硬想要分出个胜负当真不易。
平日里大家装装逼,谁也不见得会服了谁。
可怎么今日就遇上太子这种怪胎?
瞅着垂头丧气的袁博士,包博士心中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俩人都是一样的惨,可不同病......
咦,一样的!
包博士灵机一动,突然开口道:“实在不行,你学殿下的教学办法呗。”
“学殿下?”
袁博士反驳道:“咱们比的就是不一样的教学方法,这学殿下不就代表着认输了吗?”
包博士闻言摆摆手,敞亮道:“说得好像不学还能赢似的,要某说反正都是输,不如学学,万一胡牛也作出首词来,输也输的好看些。”
这番推心置腹之言,瞬间点醒了袁博士。
是啊,反正都输定了,何不用殿下的方法试上一试?
讲故事可比作诗词要简单的多吧。
再说了,若是两次比试无一首诗词问世,那实在是太让人尴尬了。
袁博士想到就做,当即转头看向胡牛,缓缓开口:“胡牛,你且挺好。”
胡牛二话不说,连忙站直身体表示准备妥当。
学堂内众人见状,也是安静下来侧耳静听,期待袁博士与胡牛二人的精彩配合。
随着袁博士苍老的声音,一则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缓缓浮现。
这则故事讲述的也是一位将军,打仗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在某一日,将军冲动了,不小心落入了敌方的圈套。
面对数十倍的敌人,将军选择抵抗到底。
他站在天穹下、田野上,挥舞着巨大的干戚,不知疲倦的斩杀敌人。
一日、十日,直至百日,将军身中数十箭,脚下是数不尽的尸体。
最终,将军没能杀退敌人,倒在了沙场上。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总得来说感觉似乎比太子殿下讲的那则更加吸引人,也更加感人。
袁博士鼓励的看着胡牛,期待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
胡牛下意识皱起眉头,不满道:“敌方将领是谁?”
“敌方?”袁博士愣了数息,惊讶道:“不是问自家将领吗?”
胡牛撇嘴,不耐道:“自家不是卫青霍去病,实在不行是自己吗?”
袁博士:???
而后,胡牛继续道:“算了,那明明说将领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为何会落入敌方圈套,他们用了什么计?”
袁博士:???
胡牛偏头,埋怨道:“这也不知吗?那袁博士可知敌方布的是什么阵?”
袁博士:???
胡牛语气愈发不满:“最搞笑的是将军明知道敌方数量多与己方数十倍,为何还在田野上作战,而不寻一险地坚守?”
袁博士,显然被问傻了。
这时,胡牛才怒气冲冲的总结道:“博士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让学生说什么?”
什么叫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还不是你问的问题实在是过于刁钻!
袁博士嘴唇数次开合,最后吐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转身背对众人。
包博士紧随其后。
事已至此,整个国子监中学习儒学经义的众多监生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比试两位博士全败。
不是略逊一筹,是大败亏输,毫无还手之力。
感叹着有之,同情者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兴奋欣喜者。
只因按照两位博士与太子殿下的约定,这以后就得按照太子殿下的教学方式来教他们了啊。
而后者的实力,在今日可谓是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一首诗一首词,只让众人觉得惊艳。
以后若是他们也能有希望得到殿下的指导,作出一首这样的名篇,简直是这一辈子都是值了。
“殿下当真是强。”
“那必须的,不光自身强,教学生的能力更强。”
“要是殿下早些来国子监,怕某早已作出传世名篇了。”
“此言有理啊。”
片刻后.....
学堂内杂七杂八的声音逐渐统一。
“殿下牛逼!”
“殿下牛逼!”
...
就在这时,小胖墩李泰一路小跑至四门学院学堂。
看也不看其下坐着的众多监生,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对李承乾诉苦:“大兄,书学院搞定,当真是累死泰了。”
“哟,这么快?”李承乾脸上浮现喜色。
李泰骄傲道:“当然,大兄的事,泰一定最快搞定。”
李承乾竖起大拇指,道:“干得漂亮。”
“嘿嘿。”李泰有些羞涩笑道:“什么时候大兄有时间,再教泰作诗就好。”
此话一出,原本神色逐渐安宁的包、袁两位博士顿时惊醒。
太子殿下,还能教导越王殿下作诗?
越王是谁啊......
那简直可以称之为诗词黑洞,是真正的无人能教。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能行此逆天之事?
不对,要特么早知道此事,自己吃多了还和太子殿下比这个啊。
贞观九年,包、袁二位博士...
卒!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次全校师生大会
四门学堂。
此时,原本稍显空旷的学堂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高台上除了李承乾与包、袁两位博士外,还有黑白二关两位博士,律学博士与书学博士。
三百监生,六位博士,就是整个国子监现在全部的力量。
就这,都还得感谢尉迟将军做出的卓越贡献。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孤便讲两句。”
高台上,李承乾伸手向下压了压,接着说道:“原本孤也是这国子监六院中的博士之一,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国子监在教学方法上面存在不少问题。”
“当然,这种问题不是你们,也不是诸位博士造成的,而是自古便有。”
“整个国子监内思想老旧,老师们教育方法一成不变,学生们更是闭着眼睛在学,完全没有一个正常良好的学习氛围。”
“说句难听点的话,就连这国子监的地都建设多久了,早应该变上一变。”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引起众多监生共鸣,下意识跟着点头认同。
连不少博士都低头沉思,思考着殿下的建议。
包博士适时搭话:“那究竟该如何去改变呢?”
李承乾眉头微抬,语气坚定道:“要从根本上改变,把学习地点先给换了。”
换学习地点?
这意思就是不在国子监里授课咯。
袁博士撇了眼正欲张口的包博士,抢先搭话道:“殿下,还有呢?”
这个问题,让李承乾呼吸一滞。
讲真,他还没想到那去。
现在他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他一日在国子监,那国子监就得一日在乾庄授课。
可这种解释显然是不能拿出手见人,是以他只能故作不满道:“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袁博士心急了啊。”
老袁碰了个软钉子,呐呐无言。
老包强忍笑意,趁机搭话道:“那敢问殿下,咱们准备换到哪里去,又是什么时候换为佳。”
李承乾瞥了眼包博士,赞赏的点点头,回应道:“虽然监生们学习是很重要,但也不能过于干扰百姓生活,所以先把学习地点搬到乾庄去吧。”
“那是孤的宫庄,倒是可以腾出一部分地给诸位授课学习。”
“至于多久换,那自然是越快越好,按照孤的意思,明日即可在乾庄里集合了。”
“毕竟俗话说的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也使得诸多博士与监生们拱手,齐齐应下。
.
孔府。
这几日,孔颖达是真的累得够呛。
自从四大宰辅家的晚辈们站在他面前之后,整个朝廷仿佛闻风而动,每一日都有数不清的官宦权贵子弟前来求学。
不让进?
那是不可能的事。
国子监这个机构,说白了也就是皇帝给诸多大臣的一个福利。
文臣武将为了大唐兢兢业业的拼命,皇帝也给一个培养他们晚辈的机会,只要他们晚辈能够学有所成,未来也有些保障。
毕竟换句话来讲,在古代当官,除非是寒门子弟,否则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做官是为了什么,钱、权、成为人上人?
不好意思,这些东西他们不缺。
都不用讲那些来自世家集团的王公大臣,哪怕就是一地主之家,他也不见得有多大兴趣。
特别像长孙无忌、温彦博这群人,进入朝堂可以说反而是限制了他们。
看似是拥有了不少权力,但反而行事还得更为小心谨慎,远远不如在老家当个土霸王来得舒服。
钱财他们不缺,而家族的影响力又在,一般情况下皇帝想要做事都还得仰仗他们。
就这情况,进入朝堂为了什么?
无非,也就是后辈了。
或者说是为整个家族未雨绸缪也可。
其实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这种行为很好理解。
当代人的生活源自其父辈一生的努力,而他的努力又是他的晚辈所享受。
嗯,越牛逼的世家,这个跨度更大。
也许当代人的生活来自其曾祖的努力,那也是常事。
是以,当这些大臣理直气壮地要送自家孩子进国子监时,孔颖达还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不过好在国子监学生多了也不是坏事,他也只能痛并快乐的接受了,只是拒绝了许多年龄实在过小或是过大的‘学生’。
“郎君,什么事这么开心,妾身见你笑了一天了呢。”孔府内院,孔颖达的妻子王氏看着丈夫脸上藏不住的笑容,疑惑道。
孔颖达看了眼自家老妻,摇头失笑道:“害,能有什么事,也就是国子监里人满为患了而已。”
国子监?
人满为患?
作为孔颖达的枕边人,王氏怎么会不知道国子监的具体情况。
用门可罗雀来形容都不为过,又为何会是人满为患?
难不成,是自家郎君的才华终于被人发现了?
王氏念及于此,连忙福身道:“妾身在此恭喜郎君了,国子监在郎君的管理下可谓是蒸蒸日上。”
孔颖达抖了抖胡须,颇有些自得的应了下来:“哈哈,虽然此事为夫出力不少,但也是众多同僚共同努力的结果。”
太子殿下,也是同僚了嘛。
孔颖达对自己措辞很满意,随即有些唏嘘道:“就是这人一多,诸般杂事定然纷至沓来,估计最近这几日为夫不一定归家了啊。”
王氏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当即理解道:“郎君尽可安心,当以公务为重,家中还有妾身照看,不必担忧。”
孔颖达豪迈道:“娘子大可宽心,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为夫必能处理好国子监内大小事宜。”
王氏微微低头,媚眼浮动:“郎君的厉害妾身当然知晓。”
此处的厉害,显然另有所指。
孔颖达咽了口唾沫,想着接下来有些日子见不到妻子,心中顿时燃起火焰。
“那,今晚早些歇息?”
孔颖达微微笑道,又接了句:“娘子,记得换上那一套。”
王氏脸颊泛红,点头应下。
是夜......
孔府内大戏不断。
...
次日清晨。
孔颖达起床,揉了揉泛酸的腰子,坐上马车朝国子监行去。
可就在他跨入国子监的一刹那,便觉得哪里出现了问题。
嗯?
人呢?
往里日国子监哪怕没多少监生,前门处也时不时能看见人影啊,怎地现在突然来了上百新生,今日反而一个也见不着了。
不对!
不仅是监生......
门卫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杀手锏
一柱香后。
孔颖达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坐在石凳上脸色明灭不定。
三日时间......
仅仅三日,殿下竟然通关国子监六院,征服了所有博士监生。
那日与律学博士论法竟然只是一个开头,后面更是在算学上难倒算学博士,在诗词的教育上让大儒们汗颜。
这般干净利落,让孔颖达有种一遇风云变化龙的感受。
“殿下,真不愧是大唐太子啊。”
孔颖达感叹了一句,随后又十分忧愁道:“可为何不带某一起走呢?”
国子监一共就两个作用,其一是教导学生,其二是管理教育制度。
可制度这种东西,在古代尤为重要,寻常情况下某位官员整个任期都不一定遇的上制度的更改。
所以当李承乾把整个国子监的博士监生带走后,孔颖达发现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了。
无事可做?
这特喵的不就是被架空了么!
活了数十年,在国子监任劳任怨那么久,结果三天时间被一小年轻给架空了。
这种委屈,一般人显然受不了。
孔颖达也受不了,第一时间找上了李世民告状。
甘露殿内,李世民眼神有些怪异道:“律学与算学博士也不行?”
律学与算学...
陛下这是什么话,难道太学、国子学博士就应该么?
孔颖达思维飘忽熟悉,很快回归主题道:“陛下,殿下他把国子监都搬走了呀。”
“搬走了?”李世民眉头果然皱起,问道:“搬哪去了?”
孔颖达连忙拱手回道:“听说搬到宫庄了。”
宫庄?
那地方不是又养猪又养马,还有千余白虎营训练嘛...
这群国子监学生到那去能静下心来学习?
李世民思索片刻,敲了敲书案沉声道:“简直荒唐,走,去宫庄看看。”
孔颖达顿时面带喜色,高声应下。
...
宫庄。
刚抵达庄里不久的李承乾显然不知道孔颖达带着皇帝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此时正站在一排排明显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房屋前,指挥着庄里的匠人摆放一块石碑。
木屋与石碑都是这几日临时做成的,毕竟先前决定要把国子监搬到宫庄后,李承乾便做了不少准备。
别的不说,至少在吃住这种基本需求上肯定要安排妥当。
至于最后这块石碑,其作用就是一块招牌。
石碑上方用大字刻着国子监三字,中间往下部分则是用稍小一点的字体刻着横渠四句。
有没有用不清楚,反正格调要先上去。
是以,当石碑被立好后,顿时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是通俗易懂,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又深刻无比。
特别是针对于这群因父辈功勋而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的权贵子弟,其效果完全可以用醍醐灌顶来形容。
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努力读书?
这四个理由,够不够强!
“卧槽,写的太好了。”
“这几句某为何从未听过,难道是殿下所作?”
“应该是了,否则这句话早已流传开来。”
“殿下大才,某深感佩服。”
“这四句话某要了,不仅是座右铭,更是墓志铭,谁也别来抢。”
监生们被刺激的血脉喷张,博士们也好不到哪去,不是掏出随身小本开始记载,就是闭着眼睛对着石碑开始许愿。
“行了,既然都到地方了,那就得按照此地的规矩来办。”
李承乾出声唤醒众人,指着石碑道:
“这里的国子监,不养闲人。”
“与原来制度相同的情况下,还会增添一条,学分制。”
“学分的来源多种多样,比如每日认真上课,博士画勾认可后能获得2点学分,比如每日清扫学院卫生可获得1学分,比如帮助庄里佃户做农活可以获得1学分等等。”
这时,有监生高声问道:“殿下,敢问这学分有何作用?”
李承乾扬了扬眉,朗声回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都给孤听清楚了。”
“在宫庄,你的一切行为都会用到学分,或者是获得学分。”
“比如想吃饭,你需要付出1学分,想洗澡也需要付出1学分,到冬天想要厚被子,还是需要1学分。”
“当然,有些人说自家有钱都能备上,这个孤并不拒绝,不过庄里外人进不来,你要想搬东西只能靠自己,租用马车驴车同样需要积分。”
这个要求,也是李承乾这几日深思熟虑想到的。
既然李世民让他担任国子监博士,给了他插手国子监事务的权力,那么他也不会吝啬脑海中来自后世更好的教育方法,也算是为大唐的教育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只是经过李承乾的解释后,众人才明白积分制究竟是何制度。
这种模式其实在国子监中也有运用到,比如某些经典大作并且又只有孤本之时,就不是人人都能去看的,只有对国子监有贡献或是学业十分优秀的监生可以阅读。
但,平日里吃饭沐浴不用啊。
监生们想到辛辛苦苦赚点积分,转头用来吃饭睡觉,一个个顿时不满起来。
他们不敢大声叫嚷,可小声嘀咕却是从未停止。
“这不大合适吧,吃饭竟然都要积分。”
“不仅吃饭呢,想沐浴都要积分,这也太过分了。”
“赚积分的途经听起来很多,可也经不住这样花销啊。”
“再说了,咱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天天去劳作赚那点积分是不。”
一旁,李承乾听着众人窃窃私语,撇嘴道:“子曾经曰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宫庄没有免费的膳食。”
众人:???
有监生壮着胆子问道:“殿下,子何时曰过这句话?”
李承乾头也不抬道:“重要的是思想,明白吗?”
“孤这是曰出了子想曰但还没来得及曰的话,这才是真正的为往圣继绝学。”
“毕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话你们总听过吧。”
如此有理有据的分析让众人失了声,一个个人都傻了。
曰出了子想曰,但还没来得及曰的话?
这是什么操作......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倒是听过,可也不是让咱真正去耕耘吧......
就在监生们诧异之际,李承乾道出了杀手锏。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积分制
石碑前。
李承乾声音沉稳道:
“当然,如果积分足够,那也是可以让孤亲自指导你作诗作词。”
‘啪’
‘砰’
‘嘶’
众人栽倒,目露震惊。
积分可以换取殿下亲自指导?
这是什么概念?
殿下那相当于是把历史铺平了,就等着你上去签字留名。
殿下的诗词是什么水平他们可能不知,但殿下教导学生的水平那是有目共睹。
昨日那一诗一词,绝对是可以流传多年的文章。
而且他们一门心思的跟着李承乾跑路,心底谁又没有点想要获得李承乾指点的期望。
如今这机会放在眼前,必然是不能放过。
监生们疯了,眼睛红红的望向四周,仿佛随时捕猎的猛兽。
博士们,眼睛也红了。
国子学包博士品级最高,当仁不让先行开口问道:“殿下,这积分,我等可能获得?”
“是啊殿下,某也想问问。”袁博士紧随其后。
李承乾凝眉,诧异道:“你们都是博士啊。”
这一下不止包、袁两位博士,连黑白二关等人也不乐意了,纷纷出声道:
“博士怎么了,博士也应当一视同仁啊。”
“是啊殿下,您可不能不拿博士当人看。”
“呜呜,某虽身为博士,但那颗学生的心却永不会变。”
“活到老学到老,某到今日才是真正体会到,殿下您不能剥夺了我等学习的权利。”
如此恳切的要求,让李承乾十分动容。
他语气诚恳道:“既然诸位博士有此等雄心壮志,孤定然不会扫了兴致。”
“但毕竟诸位博士不同于普通学子,这积分获取的办法就稍微变上一变。”
“比如咱们每月考核一次监生们的成绩,若是相较上月有所增加,那便可获得积分。”
包博士反应最快,瞬时举手问道:“那如果他们成绩几乎都达到上限了呢?”
李承乾笑答:“那也没关系,只要保持住就算进步。”
接着,李承乾更为详细的讲解了积分获取的方式,又同诸位博士讲了不少如何教学的办法,直到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了然后,他才吐出一口浊气,道:
“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去休息吧。”
“这三日孤给你们放假,没事可以多了解了解宫庄里的情况。”
“毕竟子曾经曰过,要劳逸结合。”
劳逸结合?
这四个字让正准备去赚取积分的监生们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不满来。
子怎么这么多事?
劳就劳了,要什么逸?
现在最关键的,那必须是尽快赚取足够的积分,去找殿下指导诗词。
休不休息在面对历史留名上,不堪一击。
“殿下,能不能不休息,学生只想赚取积分。”有监生高呼。
“是啊殿下,某长这么大,就不需要休息。”有监生出声叫板。
面对这种呼声,李承乾笑容淡然道:“你们忘了孤讲的积分获取途径了吗?有许多积分,可是在课下就能获得的。”
“殿下,那我等呢?”
“是啊,殿下可要一视同仁。”
“我等人虽老,但心不变啊。”
这一次,李承乾不用回头,便知是谁。
略微犹豫后,他正色道:“刚好孤有一件大事,需要各位博士相助,只要能完成,积分至少够兑换一次指导。”
一件事就够换取?
这么高的积分?
几位博士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拱手道:“还请殿下吩咐。”
李承乾平稳道:“此事说难不难,但具体体现在一个细字上面,孤要你们将所有汉子用正楷书写一遍,编辑成册,记住是所有,一字不能少也不能差。”
这个要求......
众多博士闻言微怔,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色,但很快又将其隐去。
书写所有汉字,手上的功夫不难,甚至连头脑都不需要太多,主要还是麻烦在找到那些字上面。
难怪殿下说这件事主要在于细,总体上确实不易。
至此,博士与监生们都安排妥当。
.
与此同时。
宫庄外,官道上。
李世民骑着马一路朝宫庄行去,孔颖达与数十百骑紧随其后。
在唐朝,马车并非达官贵人所爱。
除开部分不大会骑马的人,或是年龄偏大无法骑马的人,多数人出行还是选择骑马。
其缘故主要还在舒适性上,坐马车比骑马还难受,这就很蛋疼。
快速跑了一会儿,李世民瞅着孔颖达有些难受,便放慢速度等待。
“冲远,你这身体还得多锻炼啊。”
孔颖达隐晦的揉了揉腰子,叹道:“陛下这骑术,臣这辈子是没希望赶上了。”
“哈,你还想追上朕不成?”
李世民撇撇嘴,随即眼神望向宫庄方向,气愤道:“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朕今日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逆子。”
孔颖达浑身一震,体内涌现出新的力量,大声道:“臣,遵旨。”
瞅着义愤填膺的孔颖达,李世民心里没来由升起一阵愧疚之情。
那日见到李承乾教导李泰的效果后,他把李承乾放到国子监去确实是一时兴起,同时心中也有一些私心在。
国子监是哪?
那是为整个大唐培养人才的地方,也是整个大唐权贵们培养后辈的地方。
说句不客气的话,下一代长安城中的官员,九成以上都会出自现在的国子监中。
只有剩下的一成,才是通过科举留京任官的普通学子。
所以,把李承乾丢在国子监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积累自己的班底,为未来接管朝堂奠定基础。
但李世民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蠢儿子竟然刚去三天就把整个国子监都拐走了。
原因他可是听孔颖达讲了,是用计。
听说先是趁博士们大意之下,与博士们做下约定,然后再借机取得胜利后,胁迫博士们按照约定办事。
动机不纯,过程不纯,结果不纯。
总之,就是李承乾这蠢儿子办了件蠢事。
甚至李世民还脑补出了以权压人,仗势欺人的桥段来。
就这种情况,他怎么不生气?
好好的班底不去培养,偏偏还得罪了整个国子监的博士。
实在是太蠢了!
李世民一路上强压怒气,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宫庄门口。
然后......
他看见了在烈日下清扫垃圾的监生们。
第一百九十章 唐·胡牛
监生,清扫垃圾?
放在一柱香以前,这两个词李世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可现在,当他看见其中有两名监生甚至为了抢一把扫帚差点打起来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特喵的是什么情况?
扫帚也不是金子做的啊。
好在身型稍微矮小的文官之子秉承谦让的美德,将此扫帚让与身型高大的武将之子,才免了一场肢体触碰。
李世民满心疑惑,回头看向孔颖达,发现其一脸痛心的神情。
这是......心疼这些监生?
李世民既愤怒又愧疚,安慰道:“冲远,等下朕就收拾那逆子。”
孔颖达抽了抽鼻子,感动点头。
显然,俩人都脑补出了一副太子以权压人,逼迫众监生去做苦力的桥段。
甚至太子还下达了某种死命令,否则怎会引起两名监生争夺扫帚呢。
“呼,走吧,去问问。”李世民强压怒气,开口说道。
“是,陛下。”孔颖达拱手回应。
随后,俩人带着百骑朝监生们走去。
刚等他俩靠近,就有监生发现认出来人。
“孔司业?”有监生惊呼。
呼喊声引起众人注意,其中某位来自寻常百姓家的监生连忙小跑过来,痛心疾首道:“孔司业,您怎么才来啊。”
这份作态,让孔颖达眼眶一红,动情道:“是,是某来晚了,某......”
来救你们啦......这几个字还没出口,便被这位监生抢话道:“那个谁,快把扫帚拿过来,让给孔司业啊。”
孔颖达:???
他两眼瞪圆,不可置信道:“殿下还让某扫垃圾?”
监生闻言思索片刻,孔司业虽是身为司业,平日里更多也是参与国子监的管理工作,但在博士们告假时也会顶替两日。
说实话,还是很勤勉的。
殿下送出的这等好事,理应有孔司业一份。
最终,监生坚定的点点头,道:“扫,一定得扫。”
就在这时,又有监生认出了站在孔颖达身旁的李世民,只是没等他们出声行礼,便看见陛下黑着一张脸直冲庄里。
孔颖达刚想跟上,又看见这群在烈日下清扫垃圾的监生,肃然道:“都停了吧,不用再扫了。”
先前搭话的监生疑惑道:“孔司业,为何不用再扫了?”
孔颖达浑身散发着仁爱的光辉,强调道:“以后都不用再扫了。”
监生们:???
在场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而在烈日下人群中的孔颖达,竟莫名感到了一丝丝凉意。
“孔司业,您这是何意?”
“是啊,这清扫垃圾确实是为数不多简单的任务,您莫不是想要独占?”
“独占?凭什么这么做,别说您是司业了,祭酒来了都没戏。”
“这是殿下给的机会,谁也不能抢走。”
监生们的议论让孔颖达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看向最初热情的那名监生,发现他此时却满脸戒备的后退。
“你退什么?”孔颖达伸手想拉,但被监生灵活躲开。
同时,监生悲愤道:“孔司业,学生竟未想到您是这种人。”
这种人?哪种?
此时,孔颖达就算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事有不对。
似乎与自己想象的......不大符合。
“胡牛,你来讲讲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孔颖达点了个人群中戒备之色稍少的人,询问缘由。
胡牛带着三分矜持三分傲娇,回应道:“还能是什么事,他们就是想让殿下指导他们作诗作词呗,殿下教学能力之强,每指点一首便是可以流传千年的诗词。”
每一首,都流传千年?
孔颖达闻言只觉想笑,但下一刻他突然又想起国子监不仅有他这个司业,还有不少大儒博士在呢。
监生们不懂,大儒们不可能不懂。
是以,他开口问道:“诸位博士呢?”
胡牛撇嘴,颇为不忿道:“他们有更轻松的任务。”
这意思,就是连博士们也信了?
孔颖达皱了皱眉,心里霎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过了半晌又好奇道:“既然殿下有此能力,为何他们都在抢着做任务,你反而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
胡牛指了指自己,憨笑道:“我有了。”
孔颖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有什么?”
“咳咳咳。”
胡牛清了清嗓,朗声道:
“凉州词,唐·胡牛。”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念完,旁边的监生们仿佛又受到了刺激,一个个也不看戏了,转身皆是埋头苦干起来。
孔颖达也是闭目细细品味良久,神色是时而舒缓时而震撼。
终于,他睁眼,精光闪过。
右臂平举、横推,嘶声道:“帚来!”
...
另一处,府邸。
书房中,李承乾摸了摸脸上的唾沫星子,有些无奈。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李世民就跟有大病似的,突然进门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骂。
说什么目中无人不知悔改......
说什么仗势欺人不算好汉......
说什么胡作非为羞辱国家栋梁......
“阿耶,您该不是没睡醒吧?”李承乾黑人问号脸。
李世民横眉,不满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敢做什么?
仗着太子身份欺压无辜路人?
依靠手中权势强迫他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李承乾是真的郁闷了,翻着白眼道:“阿耶,你当真了解事情经过?”
李世民被李承乾这句反问搞得有些不自信了,但想起宫庄门口的所见所闻,有坚定心念不屑道:“当然了解,莫不然我还冤枉你了不成?”
“呼,行。”
李承乾叹息点头,随后直言道:“那我与阿耶打个赌,现在咱们出去走走看看,若这件事是我威胁他们做的,那以后阿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但如果此事是他们自愿所为,孩儿仅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国子监的事,阿耶可过问不可插手。”
李承乾平日里虽然不愿多事,可当每件事情真落在他头上时,心中还是有股责任感在。
如同担任这国子监博士一职,他其实可以完全撒手不管,相信也没人敢随意去告状。
可他选择怎么做?
主动在身份牌后写下国子监三字,把六院教学全部抓在手里。
无非,也就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做些贡献罢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私交不错
当然。
想到以后对国子监的改造还有很多,李承乾也顺势提出赌约。
其目的就是让李世民闭嘴。
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你不要教我做事!
而李承乾的态度也成功激怒了李世民,让其眉头竖得老高。
可过问,不可插手......
这是什么意思?
又开始瞧不起人了不是?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半年前立下练兵赌约之时。
但要知道,虽然两次赌约意义相差无几,可再怎么说上次李承乾言语也客气许多啊。
他还知道从侧面迂回,说派遣两名内侍相助。
可现在,竟然直接就这七个大字。
李世民很气,感觉皇帝威严与父亲尊严受到了双重挑衅。
他决定这一次要重拾往日荣光,彻底让李承乾服气。
而俗话也说,吃一堑长一智。
有了上次的教训,哪怕李世民再想答应,他也暂时忍耐了下来,开始重头梳理整件事情。
太子入国子监没问题,用不光彩话术手段胁迫了六院也没问题,之后亲眼见到众多监生在烈日下清扫垃圾更没问题。
而且李世民可没忘记,他是与孔颖达一同前来的。
虽说他先到府邸中教训太子,可孔颖达留在原地为监生们做主更好。
而且有了自己与孔颖达的支持,那些监生还用害怕一个太子嘛?
显然不用了啊。
说不准,他们现在已经在赶往府邸告状的路上了。
李世民沉吟许久,再三确定自己思路没有问题,才抬起头正色道:“这一局,朕与你赌了。”
这个地方用朕自称,体现了李世民的认真。
李承乾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撇撇嘴干脆道:“那行,阿耶可要随我一同出去看看?”
“当然。”
李世民嘴角微掀,嗤笑道:“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不是我随你去,而是你随我来。”
李承乾讶然:“这有何区别?”
李世民冷笑一声,道:“呵,区别大了。”
李世民自诩明君,自然不会被这些雕虫小技所欺骗。
偌大的国子监搞不好还真有些监生被李承乾给收买了,这一点不可不防。
所以在他看来,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再去一次宫庄门口。
只要到了那里,李承乾就该死心认输了。
随后,各怀心思的俩人迈步而出。
李承乾很大度的听从了李世民的意见,跟着他的脚步走。
这一路上,李世民是多次瞥向李承乾,企图从后者神色中窥见蛛丝马迹,但效果很不理想。
嗯???
态度这么强硬?
不应该啊......
就算监生会怕、博士会怕,但孔颖达会怕吗?
显然不会。
且不说孔颖达是秦王府老人,单单就孔子后人这个身份,就注定他不能行此违背内心欺骗君王的事情。
所以,李世民很稳。
一柱香多一点点,俩人走到宫庄门口。
但眼前的场景,让李世民顿时傻了眼。
只见孔颖达双手紧握扫帚,眼神锐利如同鹰隼,正在不停的四处张望。
李世民:???
这是在等我吗?
没等李世民回过神来,远处有监生惊喜大喊:“司业,这里有垃圾。”
孔颖达霍然抬头,高声回道:“看住它,某来了。”
说完,挥着扫帚冲了过去。
片刻后,当孔颖达把垃圾扫进框里时,监生们发出热烈的呼喊。
“漂亮,孔司业真是老当益壮。”
“老什么老,某看孔司业是正值壮年,这清扫的多快啊。”
“就是,孔司业还年轻着呢,清扫速度比年轻人都快。”
一阵夸赞中,有一红脸监生迈步而出,道:
“呼,现在轮到某了吧,该某去清扫垃圾了,还望诸位同窗助某一眼之力,也好尽快完成任务。”
众监生纷纷拱手:“好说好说,我们负责看,你负责扫,速度起来。”
红脸监生大笑:“诸位且宽心,某一向很快。”
整个场面,和谐又友爱。
李世民瞅着这幕,脸上逐渐浮现出荒诞之色。
自己刚走多久一会儿啊,孔颖达变化怎么如此之大?
而且这段时间太子还和自己在一起,也不可能分身跑来策反孔颖达啊。
他纠结半晌,然后低声唤到:“冲远,你过来。”
孔颖达循声望来,发现唤他之人是李世民,顿时浮现笑容,一路朝旁小跑。
“陛下,您怎地来了?”
李世民:???
我怎么来了?
我特么因为什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李世民眉头竖起,孔颖达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更正道:“臣是说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臣还说抓紧把这片地扫完,就来庄子里找您呢。”
还把这片地扫完?
李世民彻底懵逼,完全想不明白来时还好好的爱卿为何开始演了起来。
“这国子监的大儒与学生们扫地,合适么?”李世民出声问道。
“害,有何不合适的。”
孔颖达摆摆手,豪爽道:“臣现在算是发现了,这清扫垃圾也是一门学问,以往倒是臣忽略了,直到现在才明白。”
“噢,那你说说明白了什么?”李世民继续问道。
“啊这......”孔颖达眼珠疯狂转动,突然看见了李世民背后的身影,突然惊喜道:“殿下也在?”
一声殿下,引起了旁边众人监生的注意,顿时都围了过来。
部分不认识李世民的监生,见到这中年男子竟然站在殿下前面,眼中引引流出不满。
另一部分认识李世民的监生,则眨眼间缩着脑袋不发一言。
显然陛下这是微服私访,谁也不敢戳破了他。
这时,李世民转头看向李承乾,问道:“那你来说说,这清扫垃圾究竟有何用意。”
我来说?
我来我就来。
李承乾毫不犹豫道:“孙神医曾说过,保持干净的卫生,可以有效预防疾病的发生。”
嗯?
有这作用?
李世民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怀疑,但毕竟是孙神医讲的话,他也没好直接反驳。
而且时至今日,他也逐渐相信李承乾似乎与孙思邈私交不错。
否则一般的关系,哪有那么频繁的书信往来。
是以,他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才换了个角度反问道:“保持卫生没问题,可完全可以把这些事交给奴婢们来做,为何要让国子监的大儒与学生们做?”
李承乾干脆道:“子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李世民眼睛一瞪:“孔子何时曰过这种言论?”
下一刻,围观的监生齐声道:
“那是子想曰,可没来得及曰的话!”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都是你的
书房内。
李世民坐在主位上,神色间难得有一丝丝尴尬。
尴尬的不是他误会了李承乾在国子监做的事,而是误会了之后他还有求于人。
这就很不严肃了。
“承乾啊,国子监你准备如何管理?”
李世民摸了摸鼻头,又强调了一句:“唔,朕只是问问,不插手。”
李承乾缓缓摇了摇头,道:“孩儿还没想好。”
李世民皱起眉头:“你不相信朕?”
“不不不。”
李承乾连连摆手,极为认真的说道:“孩儿是真还没想好。”
真没想好?
这个答案李世民表示他真没想到。
眼见李承乾到国子监不过三日,就搞风搞雨把基地都搬走了,以为他还有一套全面的计划,没曾想竟是这般虎头蛇尾。
李世民敲了敲书案,再次问道:“那你为何在国子监中搞了这么多事?”
李承乾叹了口气,解释道:“还不是因为阿耶你把律学这些加入国子监了。”
见到李世民似有不满,李承乾又接着道:“想必阿耶应该也听过国子监中监生不和的问题,而且不光是监生,连诸位博士对此事都有不少看法。”
“太学、四门学与算学、律学虽然分属不同学院,所教授的东西也不一样,但儒学经义中较为基本的知识还是所有人都要学习的。”
“可就因为这两部分监生闹的太凶,导致原本在算学院教导儒学的博士挂印离去,而教导太学院的博士又不愿代课,许多课程也没法顺利展开。”
李世民撇撇嘴,道:“所以呢?”
“啊,所以孩儿才暂时选择用这种办法,让这两部分监生有一个共同目标。”
李承乾掰着手指道:“同时呢,也给他们放假几日,尽量让矛盾淡化一点。”
先停课,淡化矛盾。
同时为他们寻找一共同目标,借此培养同窗之谊。
路数倒是没什么问题。
李世民点了点头,心里颇为认同,也清楚了李承乾确实是有整合国子监的心思。
而既然做孩子的想要好好做一件事,当爹的自然也会大力支持。
念及于此,李世民突然说道:“若你当真想要做成此事,博士的官职感觉低了一些啊。”
嗯??
这意思,是要给我升官了?
李承乾眼睛一亮,心底顿时估量起来。
客观来讲,他上一任职位是从六品的起居郎。
后来讨伐党项有功,包括军事演习的胜利,让李世民给他升了一次官,变成了国子监博士。
而按照国子监中国子学的级别来分辨,也就是正五品上。
官职过五品,在大唐的体系中就稀少很多了。
偌大的国子监,能超过这个品级的,一共就两个职位三个名额。
祭酒一人,从四品。
司业二人,从四品下。
而历来国子监祭酒大多由礼部尚书兼任,轻易不会变动。
两个司业名额其中一位由孔颖达担任,另一位尚且空缺。
所以,大概率是要把自己提成司业了啊。
李承乾心中有底,神色却有些唏嘘道:“没想到阿耶竟然看穿了孩儿坚强的外表,发现了孩儿的难处,以博士之身想要管理国子监,确实力有不逮啊。”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道理朕自然明白。”
李世民摆摆手,转言道:“不过你也知道,这国子监司业和起居郎不一样,所以你要想担任这职位,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来。”
“当然。”李承乾信心十足道。
李世民说国子监与司业不一样,其实意思很简单。
起居郎,那就是玩。
借着起居郎这个职务的工作,让李承乾再被贬为庶人后有理由进入宫中、接触皇帝皇后等,并没有任何实权。
但国子监司业就不同了。
这要是担任了,那就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权利。
祭酒、司业,掌管教令。
原本应该有一个主副的区别,不过因祭酒职位被兼任的情况下,两名司业就成了掌管整个国子监教育方向的人。
如此重要的职位,李世民就算能直接安排,但李承乾想要服众,还是需要靠自己。
“咳咳...”
主位上,瞅着信心满满的李承乾,李世民干咳两声,猝不及防道:“既然承乾你这么有信心,那朕就要考较一下你了。”
李承乾疑惑道:“不知阿耶想考较什么?”
李世民嘴唇轻抿道:“都说你教导别人作诗厉害,朕不大相信啊。”
你不相信?
不相信就不相信呗。
有句古话怎么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所以,
李承乾也不惯着李世民,当即豪迈开口道:“阿耶,那你可听好了。”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嗯,不用怀疑,此诗原作者就是李世民。
也就在李承乾念完之后,李世民顿时傻眼。
这首诗,简直句句戳人心窝子。
“好一个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两句就像是朕早已憋在心里的话。”李世民一拍大腿,脸上带着满足之感。
只是下一刻,他突然又有些郁闷起来。
不是说考较你教导别人作诗吗,怎么今日自己作起诗来了?
你这都说完了,朕说什么?
说实话,有一首好的诗词青史留名,李世民他也很羡慕。
犹豫片刻后,他又酸唧唧道:“承乾,你这也不能体现教导的能力啊。”
李承乾撇撇嘴,明了李世民的意思。
说白了,还是好名呗。
不过看在前者先拿出了司业职位提拔自己的份上,李承乾也没什么心疼的,准备再拿出一首李世民自己的诗给他。
这倒不是李承乾小气,而很多东西它就得讲究一个适合。
毕竟要说起诗人词人,除了李白杜甫,大家应该还知道一人。
千古词帝。
就他的词好到什么地步,其中最牛的那首,后世有不少学者翻着字典来研究,都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字可以改变。
但真要让李世民作这些词出来,那显然也太违和了。
而就在李世民欢喜的抱着他自己的诗离开之后,小安子突然钻进了书房,低声说道:
“殿下,薛仁贵求援。”
第一百九十三章 薛仁贵的难题
薛仁贵?
书房中,李承乾下意识思索了片刻。
说实话如果不是小安子今日提起,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人。
前几日他到了宫庄,只表明了一个态度。
就是不愿受到程咬金的管辖,其理由大约是羞于败军之将为伍。
当时李承乾给了他一个挑战程咬金的机会,为此还亲自替薛仁贵写了战书。
而后,薛仁贵便一头扎进了武场,几日不见踪影。
只是今日怎么突然找上门来了,还说是求援?
李承乾思来想去也没有答案,挥手道:“先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薛仁贵进屋,恭敬行礼。
“某,拜见殿下。”
“仁贵不必如此客气,在宫庄里随意些便好。”
李承乾示意小安子搬来凳子,待其落座后才问道:“可是练兵一事有何困难?”
此话一出,薛仁贵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变幻许久又逐渐涨红道:“是殿下,某想不明白,平日里训练还好,可自从那日某提了句要与宿国公再比一次时,白虎营竟无人愿意跟某一队。”
“嗯?”
李承乾皱起眉头,出声道:“你且详细说说。”
薛仁贵拱手回道:
“某刚来庄里,便听见不少将士在讨论军事演习,询问下才知这是殿下注意,顿时惊为天人。”
“同时,臣也想用这个办法与程将军比试,可后来又得知程将军的新兵营已经移交秦琼秦将军。”
“所以要比试的话,只能把白虎营分为两队,某与程将军一人率一队进行比试。”
“只是,某在分配队伍时,却没有将士愿意与某一起。”
李承乾:???
没有将士愿意跟着薛仁贵?
不应该啊......
当初自己虽是放养薛仁贵,但前两天对白虎营的情况还是很关心的。
因为薛仁贵相比于刘仁轨,不仅年纪更接近这群将士,性格还更加直率一些,最重要的是各项武力都几乎点满,可以说在白虎营里混的是如鱼得水。
怎么现在听起来,水像变质了?
李承乾一头雾水道:“这是为何?”
谁知薛仁贵更是茫然:“某也不知啊,某问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说,后来才有名将士暗示,说大家都觉得某必输无疑,所以不愿意跟着某。”
这回,李承乾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可是与将士们讲了你的用兵方法?”
薛仁贵摸了摸脑门,回忆道:“大概的方式将士们知道,但具体布阵某还未曾言明,可是这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那可太有了。
李承乾想也不用想,就明白薛仁贵的办法应当与常规情况相差无几,顶多就是排兵布阵上有些细微变化。
只有这种在将士们看起来必输无疑的局势,才会没有人愿意加入薛仁贵的阵营。
毕竟挨打,谁也不喜欢。
“呼,我明白了。”
李承乾笑了笑,指点道:“你回白虎营,只用说一句话便可解决这个问题。”
说一句话?
薛仁贵眉头微挑,眼中闪过狐疑之色。
从内心深处讲,他对自己用兵极为自信,也正是这种自信才让他在历史上打出那么多知名战役。
但换言之,那便是他在用兵上瞧不上别人。
一个多日连武场都不曾去过的太子殿下,能这般轻易的解决问题?
薛仁贵拱手作揖,询问道:“还请殿下明示。”
“简单,你只用告诉他们下一次......”
李承乾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双眸中闪过思索。
他知道薛仁贵很自信也很骄傲的心理,原本他也没有在意这一点,毕竟有能力的人大多都这样。
但今日薛仁贵的来意,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白虎营将士为何不愿意跟随薛仁贵去打程咬金,很明显是因为用兵方法的问题。
薛仁贵,没有采取分小规模作战的方式。
如果仅仅是看到了这一层,那李承乾可能直接就帮其解决了问题。
可就在他刚要说出办法时,突然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薛仁贵,他并不知道白虎营为何不愿意跟随他。
原因是什么?
李承乾想了许久,发现了最大的可能性。
薛仁贵过于骄傲,并没有详细了解第一次军事演习的经过。
他只知道结果是程咬金败了,但白虎营为何胜利却是不知。
只有这种原因,才会造成白虎营将士不愿意跟随薛仁贵的情况。
骄傲自信是好事,可过于骄傲自信,那必然会出问题。
是以,李承乾摸了摸下巴,止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最开始时他还是支持薛仁贵的,毕竟这是自己人,总比程咬金这个李世民的人来得亲近。
不过现在,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似乎让薛仁贵输上一场,才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到底是什么话呀?”薛仁贵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发现只有一半,顿时急冲冲的问道。
李承乾摆了摆手,淡笑着说道:“这句话留着以后再讲,现在先去武场吧。”
“啊,是殿下。”薛仁贵懵逼应道。
...
半个时辰后。
武场。
千余白虎营将士排列整齐,站在李承乾对面。
李承乾眼眸微动,严肃道:“听说你们没有人愿意跟随薛教头与宿国公比试?”
白虎营将士略有骚动,吴小三举手想要回应。
李承乾摇头道:“不用说原因找理由,现在孤给你们上第二课。”
第二课?
部分新加入白虎营的将士不解,而老兵则趁机科普到第一课是‘时刻准备着’。
这时,李承乾开口道:“在白虎营中,无论面临什么情况,孤对你们只有三点要求。”
“第一,服从。”
“第二,服从。”
“第三,还是特么的服从。”
“明白吗?”
不等将士们回答,李承乾继续道:“嗯,孤知道你们很多人现在不满,也觉得有问题,但既然一开始没有说,那现在就给孤闭嘴,听从指令便可。”
“记住,这还只是一场军事演习。”
这番话出口,不少白虎营老将羞红了脸。
其中的理由李承乾不用想都明白,薛仁贵初来乍到,能借助自己表面上驯服白虎营已是不易,私下肯定多少有人不大服气。
当然,也不排除有刘仁轨的簇拥者在。
他们没有主动言明军事演习的过程,有问题。
薛仁贵没问,也有问题。
是以,李承乾也懒得去纠结下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一网打尽。
临走前,他言道:
“明日开始,一日四餐主食,一顿药膳。”
“肉量蔬菜加倍,训练也一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德智体美劳
三日后。
李承乾盘坐书房,正与孔颖达对弈。
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门帘,温暖而又静谧。
暗金色的香炉中,缕缕偏紫色的烟雾向上升起,散发出淡淡香味。
就在李承乾一脸陶醉的享受其中时,孔颖达扭动着屁股,开口道:“殿下,咱们可否只谈事不下棋?”
“不下棋?”
李承乾撇了眼棋盘上从横交错的棋子,当即摇头道:“那不成,不下棋就没了感觉。”
感觉?
孔颖达咬着嘴唇,略带委屈道:“殿下所说的感觉,是痛苦吗?”
“痛苦?怎么会是痛苦呢。”
李承乾昂着头,义正言辞的反驳道:“痛苦该是面具才对。”
这个梗孔颖达显然接不上,他只是苦着脸道:“殿下,一刻钟下了三局,这棋真没法继续了啊,您还是直接说事儿吧。”
一刻钟下三局怎么了?
李承乾撇撇嘴,心道全靠这是围棋,要是五子棋一刻钟能下十局。
当然,输赢不论。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孔颖达如此抗拒,他也不会强人所难,只得罢手抬头道:“其实事情倒也简单,就是经过这两日观察,孤发现了国子监这群监生们有个大问题。”
此话一出,孔颖达顿时凝眉,惊异道:“不知是何问题?”
“哎,此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
李承乾长长的叹了口气,严肃道:“问题出在身体上。”
“诶,你别不信,且听孤细细道来。”
“子曾经曰过,生命在于运动。”
孔颖达:???
“停停停,殿下,子没有曰过。”
李承乾面色一变,当即就要反驳,但他转念想想,又紧急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转言道:“哈,是孤记错了,这话是孙神医说的。”
孔颖达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静待下文。
李承乾则接着道:“反正意思很简单,监生们天天坐在学堂中学习,运动量太少,对身体的隐患很大。”
“按照孙神医的说法,这种情况会导致人的身体素质越来越低,体格越来越弱,时不时还会觉得精神很疲惫。”
说到这,李承乾突然压低声音道:“其罪魁祸首就是肾气不足,这还会导致微微运动就容易腰酸背痛,时间大幅度减短。”
如果说前几点只是让孔颖达微微动容,那李承乾最后这句话,就引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共鸣。
腰酸背痛......
时间减短......
这不就差报某的户籍了吗?
孔颖达心底急切,但表面上维持住了男人的尊严,风轻云淡道:“这点臣倒是未曾注意到,不过殿下这么说显然是有所发现,应当引起重视。”
数息后,他又道:“对了殿下,孙神医可曾说过治疗之法?”
李承乾微微颔首,轻笑道:“当然。”
开什么玩笑,今日把孔颖达叫来,目的就在这,怎么可能没有‘治疗办法’。
其实那日与李世民聊过之后,李承乾就仔细思考过对国子监的改革。
按照他的想法,甚至想直接把算学改成数学,然后增加一门科学,把物理化学生物都包含在内,而儒学就还是儒学,继续学着就行了。
但话说回来,他也有些担心步子迈得太大会扯着蛋,于是只能先着手处理国子监内部的不和谐问题。
经过几日时间的思索,李承乾最终确定了新办法,促进关系2.0版。
简单来说,还是贯彻这几日的中心思想。
让这群监生忙起来,累起来,这样他们就没工夫嫌弃对方了。
而且人在苦与累中,很容易放下往日里的防备,变得更为友善一点。
所以......
李承乾端起茶盏轻轻晃了晃,直言道:“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锻炼体能。”
“孙神医为此呕心沥血,头发都愁白了才想出了一套最为合适的训练方案。”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长跑、蛙跳、站立等项目。”
“咦,孔司业不要急着皱眉,照孤说咱国子监的监生还真应该锻炼锻炼。”
“作为整个大唐培养人才的最高学府,就该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才对。”
德智体美劳?
孔颖达神色一震,顿时思索起来。
德是品德,智是智慧,这很好理解。
体应该就是太子殿下所说的体能了,那......
“那美和劳又代表着什么?”
孔颖达挠了挠脑门,好奇道:“不能是说外貌姣好吧?”
李承乾闻言,当即摇头道:“当然不是。”
“美,是指培养监生的审美观,发展他们鉴赏美、创造美的能力,培养他们的高尚情操和文明素质的教育。”
“最后劳是指,培养监生进行劳动观念和劳动技能的教育。”
孔颖达:???
这都是些什么词汇?
听不大懂,可莫名感觉有些厉害的样子。
“这当真是孙神医所言?”片刻后,孔颖达有些摸不准道。
毕竟此事不仅关系到什么德智......劳,还牵扯到监生们的身体健康,这就让他难以抉择。
听见孔颖达的反问,李承乾双手一摊,失声笑道:“到现在,还有人怀疑孤与孙神医的交情吗?”
正是这句不算解释的解释,让孔颖达彻底放下了心。
是啊,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谁不知道现在大唐有两好......
唐酒好、太子殿下与孙神医的关系也好。
“也罢,既然殿下与孙神医都这么说,那臣也只好照办了。”
孔颖达没有犹豫,点头应承下来。
就如此,李承乾经过连续几日的奔波,终于把国子监的事给安排妥当,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
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向小安子询问了宫庄内的其他事宜。
首当其冲的便是唐酒司。
因为后续建造的酒厂规模更大,宫庄里面无法满足,是以李承乾也不知具体情况,只能出声问道:
“小安子,唐酒司那边建立的如何了?马周可有消息传回来?”
小安子躬身道:“回殿下,马司卿前两日来宫庄,说唐酒司已经选定地址,整个部门也初步建设完成,他已经把宫庄这边原本酿酒的佃户都带走了。”
嗯,这就都搞定了?
从设立唐酒司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半月,马周这效率当真是没得说啊。
李承乾挑眉,夸赞了句:“那是真不错。”
不过,随后小安子又道:
“只是马司卿说他那边好像也有些问题,需要殿下帮忙。”
第一百九十五章 改不得?
有些问题?
李承乾眼睛微眯,出声问道:“有问题?为何不早说?”
小安子脸色一僵,连忙解释道:“殿下,是这样的,马司卿说唐酒的酿酒没有问题,他担心的是唐酒司没有配套的商队,这般大批量酿酒容易造成囤积的情况。”
因担心李承乾生气,小安子又弱弱的加了句:“是马司卿说这不急,殿下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再说就行。”
把锅甩出去了,小安子才送了口气,低着头站在一旁。
听到这个解释,李承乾才明白了为何马周会说此事不急。
毕竟现在酒还没酿出来,商队的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
“你告诉马周商队孤自有安排,让他安心全力酿酒。”李承乾沉吟片刻道。
“是,殿下。”小安子躬身应下。
瞅着小安子出门,李承乾便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说起商队,这倒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在古代道路极为不方便的情况下,商品运输的成本很高,最重要的还是有各种风险。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山贼水贼,如同自己在岐州城外消灭的那群人一般。
其次就是各种关卡税务,也会收取不少费用。
先前长孙家代售‘斗酒’时,就是用他们自家的商队,安全性上有保障,但路过大部分关卡还是会课税。
不过因为‘斗酒’利润实在太高,这些钱倒也不算什么,长孙无忌当时提都没跟自己提。
可有句话怎么说的,今日不同往日。
把‘斗酒’完全归入唐酒之后,还诞生了不少价格低廉的酒液。
如同李承乾当时说50文一斗,这些酒液的利润就很低了,如果还得缴纳各种课税,那稍微走远点还得赔本。
这不得不说就体现了唐朝税收的一个缺点,课税只看你货物总值,并不看你利润到底有多少。
念及于此,李承乾突然萌生了自己建造商队的想法。
反正前期长孙家在全国各地都配置了不少商铺,现在自己再建一个专业的运输队,只要把酒液运到全国各地就行。
而且不光是现在的唐酒,以后棉花产量起来了,‘衣’字那条线逐渐完善时,也能用得上。
嗯......
最好还可以把商队挂靠在唐酒司门下,这样也算是朝廷自己的产业了,各方面予以配合应当问题不大。
李承乾眼睛微亮,突然出声喊道:“小安子。”
小安子探头进屋,连忙回应:“殿下是在叫奴婢吗?”
“嗯,过来。”
李承乾招了招手,待小安子走近后说道:“你来研墨,待我写一封信,派人转交马周。”
小安子点点头,快速动手。
随后,李承乾一边思索一边书写,主要针对唐酒司建立商队一事做了详细的叙述,让马周即刻着手安排此事。
写完后,李承乾又道:“快马送去吧,明日陪孤去一趟户部。”
“是,殿下。”小安子躬身领命。
...
次日。
李承乾起了个大早,乘车赶往户部。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唐酒课税一事。
现在担任户部尚书的是唐俭,一名喜好饮酒作乐的问题中年。
为了此事能更加顺利,李承乾临行前还翻开了府中秘籍。
——户部尚书唐俭,下注两万贯。
瞅着这数额,李承乾心里就稳了一半。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一路奔波都特么到户部了,结果却差点让李承乾气炸。
唐俭不在户部......而在乾庄外。
因为乾庄那边‘斗酒’酿制要换地,所以马周带走的大部分酿制的佃户,把先前已经酿制好的‘斗酒’放在原地。
这两日时间,正是清理库存之际,每日乾庄外都会聚集不少酒客在那买酒。
“他堂堂户部尚书,正三品的高官,买个酒还得亲自去?”李承乾语气诧异不满。
户部侍郎小心翼翼解释道:“唐尚书说他在户部也暂时没什么事可做,就带着家丁去乾庄买酒了。”
李承乾皱眉:“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户部侍郎摇摇头,道:“未曾说过,不过殿下要找唐尚书的话,臣建议还是即刻去乾庄为好。”
“嗯?这是为何?”李承乾疑惑道。
户部侍郎哑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唐尚书看见酒就容易上头,臣担心殿下去晚了他已经喝醉了。”
李承乾:......
话说到这一步,李承乾也是服气。
只能离开了户部,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就是心理憋着股火。
...
半个时辰后。
乾庄,府邸。
李承乾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但细看之下明显坐姿有些歪曲。
唐俭则是一面品酒,一面偷摸打量李承乾的脸色。
殿下这是怎么了?
观其神色虽无太多变化,但从时不时扭动的屁股来看,显然身体上某个部位不大舒服。
不对啊,殿下不是和孙神医交情很好吗,难道神医也没法治?
想到这,唐俭有些担忧道:“殿下,可是身体有恙?”
“有恙,怎么没恙。”
李承乾没好气呛了句,撇嘴道:“好歹也是大唐地官,买个酒还得跟着跑一趟。”
地官,也是户部尚书的别称。
唐俭闻言,神色不显尴尬,辩解道:“还是因为殿下酿的‘斗酒’味道太好,臣实在忍不住想早一刻品尝。”
“斗酒好......”
李承乾重复了一遍,又道:“‘斗酒’现在已经并入唐酒了,唐尚书可知道吧。”
唐俭抿了口酒,当即点头。
这事他当然知道,唐酒还有他两万贯的份子呢。
“尚书知道就好,孤今日便是想说此事。”
李承乾叹了口气,坦言道:“唐酒与斗酒不一样,类似度数稍低的酒液与各种不同口味的果酒,价格十分低廉。”
“其目的,也是为了大唐百姓在闲暇时刻,都能喝的上一口酒。”
“但孤当时却是忽略的一个问题,就是课税。”
“类似这种50文一斗的酒本就没有利润,如果还课取各种税费,那只能是赔本了。”
听到这,唐俭大概也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凝神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少课取一些税费吗?”
李承乾摇了摇头,道:“不是少,是不收税。”
不收税?
唐俭面色一变,酒也顾不得品了,连忙拒绝道:
“这不成,完全不成。”
“别说是不收税,连少收也不行。”
“这可是律法制度,改不得。”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赔钱的唐酒司
改不得?
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李承乾皱着眉头道:“当真改不得?”
唐俭毫不犹豫点头,表情那叫一个真诚可信。
作为一名合格的混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合格!
诸位可不要小瞧了这两个字,真要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很不容易。
打个比方,一个五个人的任务,你排第五名……
这就不叫合格,甚至连混子都算不上,完全属于拖后腿的存在。
所以,想要混的第一步,就是能跟得上其余几人的步伐。
就目前的情况来讲,能混则混的唐俭怎么可能去做改变律法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别看当初是殿下主动提起要缴纳商税,但是如何课税,那是有祖宗成法的,岂可轻易变动?
“唐尚书,没有商量的余地?毕竟这唐酒司与一般的商贾可不一样啊。”李承乾仿佛不死心,做着最后的努力。
唐俭依然坚定道:“殿下,臣知道几乎整个朝廷的官员在唐酒司内都有份子,臣也有两万贯的份子呢。”
“您不知道这两万贯对于臣来讲可是棺材本,臣心中比谁都希望唐酒司可以多赚钱,让臣捞回本钱,可确实是无法处理啊。”
“律法终究是律法,若是因此有些损失,臣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说到最后,唐俭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合格混子的自我修养了。
第一句话表示明白李承乾是什么意思,同时直接将双方拉至同一阵营。
第二句话表示自己比你们更惨,遭受的损失更大,从以博取同情。
而最精彩的就是第三句话,直接将主题升华。
三言两语间,便塑造了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官员形象。
看着入戏颇深的唐俭,李承乾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这些常年混迹官场的人,简直比泥鳅还要滑溜,寻常话语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哎,一片真心错付。
李承乾内心悲叹,伸手揉了揉眼睛,眼眶顿时红起。
只见他神色似有愧疚无奈,充满悔意道:“此事是孤思虑不周差点铸成大错,幸亏有唐尚书提醒,才能及时收手啊。”
“也罢,既然是这般情况,那唐酒司也只能暂时亏本了。”
听到前面时,唐俭忍不住心底窃喜,以为自己又机智的化解了一桩难事。
但听到后面他才隐隐约约发现不对……
亏本?
唐酒司会亏本?
这不可能啊,当初只有斗酒的时候都能年入百万贯,怎么加入了新酒反而会亏本呢?
思索半晌没有答案,唐俭迷糊开口道:“殿下,为何这样说?”
“害,这还不简单。”
李承乾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当初斗酒能赚钱,其主要原因在于它售价高,利润很高,所以哪怕课税后也能够年入百万贯。”
“但新加入的许多酒,售价仅仅为50文,出去原料人工运费等等,能产生的利润很低,若是按照现在的律法来课税,那不仅没有利润,反而还会亏本。”
唐俭疑惑道:“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低价酒有些亏损,高价酒依然能赚很多啊。”
显然,唐俭记得李承乾刚说的是唐酒司亏本,而不是新酒亏本。
这时,李承乾笑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偏偏又带着苦涩道:“唐尚书说的不错,可孤有两个问题。”
唐俭拱手道:“还请殿下明示。”
李承乾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其一,天下是寻常百姓多,还是达官贵人多?”
唐俭眼也不眨,直接回道:“当然是寻常百姓多。”
李承乾用力点头,认同道:“对,不仅多,而是还是千倍百倍的多,这就意味着购买低价酒的酒客将千倍百倍的多余买高价酒的酒客。”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极少数人购买高价酒的利润,能抵消低价酒的亏损吗?”
唐俭眉头微凝,下意识思索起来。
但显然,这个问题处于他的知识盲区,良久不得答案。
所以,在等唐俭想的快要魔怔时,李承乾开口道:“唐尚书不用想了,孤先前带着数十人经过连续三日彻夜不断的计算,才得出了结果。”
嗯?
有结果了?
唐俭连忙拱手道:“不知具体差异几何?”
李承乾摸了摸鼻头,喟然道:“乾庄年gdp增长七百八十四万贯,经济同比增幅百分之一千零一,天下百姓cpi上升八十一点二三倍。”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长篇大论过后,李承乾总结道:“总而言之,唐酒司年亏损大约在东…五百万贯上下。”
“嗯,按照唐尚书的份子,每年还得倒贴三五千贯才行哦。”
唐俭呼吸一滞,头顶冒出三个硕大的问号。
什么叫做按照我的份子,还得倒贴三五千贯?
而是,还是每年?
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唐俭觉得十分可笑,单生性谨慎的他又追问道:“臣都亏这么多,那陛下呢?还有殿下您呢?”
“阿耶和孤?”
李承乾嗤笑一声,表情有些嘲弄道:“阿耶每年倒贴二十万贯,孤每年倒贴一百万贯。”
“说实话就是这亏的太多,才让孤升起想办法解决的心思,结果忘了我大唐的律法,实属不该。”
“幸好啊,今日有……”
听到这,唐俭眼疾手快打断道:“殿下且慢。”
李承乾微微抬头,脸上愧色清晰可见,疑惑道:“唐尚书可是有话要讲?”
有话,当然有话。
唐俭心中狂吼,整个人都急坏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混子,必然是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可如果这件事真因为自己的言语,导致文武百官,殿下陛下都要赔钱,那简直是现在了天下的对立面。
是以,关键时刻唐俭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强行打断了李承乾的话。
只可惜,打断后他发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既然赔钱,不如把唐酒司取消了?
这显然不现实。
唐酒司是登记在册的正式部门,绝不可轻易废立。
更何况,按照殿下先前所言,唐酒司每年能创造数百万贯的税收,这个问题就更严重了。
当初参与彩头的是京官,但税收却属于全天下。
因为部分官员的利益,降低了大唐每年数百万贯的税收,史书上要这么写,贞观一朝都废了!
只是想到这,唐俭突然双眼明亮。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找地儿
书房内。
“不对啊殿下,不课税也不行,这样会让京师众官处于风口浪尖上啊。”
唐俭仿佛找到了借口,整个人轻松不少。
李承乾却是点点头,认同道:“当然,孤也没有说完全不课税,那不和原来一模一样了。”
“孤的意思,其实是应该区别对待,分层课税,对于价低的酒免税或者少收税,对于价高的酒多收税,如此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区别对待?
这四个字让唐俭顿时傻眼,完全跟不上李承乾的思维。
从古至今课税不都是跟着流程走的吗,怎么到殿下这竟然能玩出这么多花来。
商税这一说法自西周开始,不过那时只是征收交易税,并没有涉及流通环节的关税。
后来还是春秋时期的宋国,第一次搞出了关税。
不过无论是哪个时代,课税的方法都是一样的,就是按照货物总值的百分比来课税。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唐俭无法理解李承乾的话。
“殿下,这区别对待会不会有些不大公平,高价酒也太吃亏了啊。”
李承乾撇了撇嘴:“孤乐意。”
唐俭面色一僵,苦笑道:“殿下,这不是乐意不乐意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
李承乾板着脸,问道:“这商税是不是孤提起朝廷才收的?原本可没有商税这一说法。”
(关于这一点查了许多资料,有部分争议,不过主流历史学家通过各种记载,还是认为唐朝130年是不收商税的)
唐俭闷声回道:“是。”
李承乾继续道:“那孤再问你,这唐酒司的酒是不是都得听孤的,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你们的份子仅仅享有分红权。”
“哦,对了,如果赔本你们也要继续赔钱。”
听见赔本,唐俭脸又黑了不少,闷着回道:“是。”
这时,李承乾总结道:“既然商税是孤提起才收的,并且为了天下安定,当时阿耶说只收取唐酒司的商税,而唐酒司的酒又都是孤说了算。”
“那么问题来了,反正都是自己和自己玩,你扯那么多前朝例子干什么?”
“切记切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李承乾的最后这句话,简直是说到唐俭心坎里去了。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照规矩课税,唐酒司赔本,众多京师大臣怨恨自己。
反悔不课税,唐酒司血赚,天下所有人怨恨自己。
两头不讨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全天下只有殿下的唐酒司要课税,陛下暂时也没有要把商税扩大的趋势,可不就是自己跟自己玩嘛……
既然是这般情况,那听听殿下的意见,似乎问题不大啊。
反正某年纪也不小了,这户部尚书也做不了多久,应该能赶在陛下想要扩大商税规模前离职。
如此这般,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唐俭脸上逐渐浮现笑容,甚至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要陛下透露出课取商税,那自己就努努力罢免了自己。
这一招,是金蝉脱壳啊!
心中有了主意,唐俭顿时轻松了不少,忍不住又端起酒杯,略带矜持道:“殿下说的哪里话,事不事的无所谓,臣就是觉得殿下不仅人长得帅,说话还有理。”
“刚好臣也不太懂这商税一事,以后就全听殿下的吧,回头臣就让负责此事的官员去和唐酒司接洽。”
“嗯,唐酒司说怎么课税,户部就怎么收,殿下您看这样可行?”
李承乾面无表情道:“可!”
……
送走了油滑的唐俭,李承乾又开始着手准备商队的事情。
这是一件大事。
如果放在后世,形式上有点某东快递的味道,可重要性却远远超出。
而且,酿酒地点已经选好,人手马周也早已经带走,军器监更是连夜打造各种酿酒器材。
距离用上商队的日子,那是越来越近了。
李承乾有心想早点组织,又突然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穿越不足一年,身边受信任的可用之人还是少了些。
马周负责唐酒司。
云汐汐负责‘衣’字。
薛仁贵负责白虎营。
那自己身边还有谁?
小安子?
这不合适,而且安子明显属于贴身秘书,重要性很强。
那些个小伙伴?
也不合适,毕竟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让他们去经营商队,怕是腿都被打断。
思索了良久,李承乾才忽然想起了一人。
二牛!
身高两米,异常耿直的二牛。
说实话原本李承乾招揽到二牛是想好好培养他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放弃了。
二牛太简单了,完全不合适做脑力工作。
不过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至少在交朋友这一块,二牛就相当牛皮。
据小道消息称,因二牛平日里负责为李承乾驾马的工作,每次送到地方后都会将马车停在城内几个较大的马车临停地,也因此认识了许多长安城的专业马夫。
这种事交给他,刚合适。
当然了,这般选择也是暂时的,李承乾可舍不得让唐朝吕布去做着浪费天赋的事情。
“小安子,去把二牛叫来。”
李承乾朝着门外唤了一声,随即便开始写着商队建立的要点。
当他林林总总写了近两页后,才听见小安子带着二牛进屋的声音。
抬头望去,俩人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李承乾抬头,好奇道。
小安子脸色一红,半晌没有开口。
二牛倒是无所畏惧道:“俺刚被俺祖父给逮回去生孩子了,他说不怀上不让俺下床。”
生孩子去了?
李承乾眉头一挑,诧异道:“所以,你是在床上被叫过来的?”
二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殿下,俺正在找地儿呢。”
李承乾:“…………”
无情的连续翻了几个白眼,李承乾才把写好的要点递给二牛:“这几张纸你拿着,很重要,回头让吴小三、丁时读给你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明白不?”
二牛揉了揉脑袋,点头道:“俺明白。”
“那行,回去继续找地儿吧。”
李承乾挥手,双眸中流出明显的羡慕。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女子进学院
之后的日子里,事务少了许多。
或者说是在大部分事情走上正轨后,李承乾也逐渐轻松不少。
目前他的官职是国子监两名司业之一,主要工作是执掌国子监教令,不过碍于监生们都还在进行‘体能训练’,他实在不便过多打扰。
整日里除了在家里玩养成,就是日复一日的改善自己的生活。
冲水马桶、香水花露水、肥皂等东西被他一一安排妥当,这直接导致了长乐、金城,包括李泰等公主皇子,在宫庄住过之后就不走了,天天在庄子里蹭吃蹭喝。
其中最过分的,还得数李泰。
每次见到李承乾,那第一句话必定是‘大兄,咱们有些日子没有探讨文学了。’
搁以前,他都是随意将其打发掉,不过最近思想倒是有了些改变。
李承乾他自己不愿做皇帝,但这个位置肯定会有人来坐。
李泰、李治,二选一。
鉴于后者刚断奶没多久,李承乾与李治交流也不多的情况下,目标很自然的就转到了李泰身上。
某日午膳时,李承乾再次听见李泰请求探讨文学后,改变了说辞。
“你就这么想学?”
主位上,李承乾夹了片瘦牛肉,一边涮着一边出声反问。
“当然想。”李泰连忙点头。
李承乾嘟了嘟嘴,道:“那你去国子监吧,跟着他们一起。”
国子监?
这三个字让李泰皱起了眉,表情有些不愿。
这就不得不提李泰文学素养确实很高,平日里与他研讨的更多是大儒级别的人物。
换句话说,以前都是跟各种博士级别的人物相谈而不落下风,现在要去和一群监生混迹,自然有些抵抗。
“大兄,国子监有什么好的,泰想跟着你学。”李泰直言道。
“嗯?我也在国子监啊,这有什么区别?”李承乾毫不迟疑道,
下一刻,李泰道出真相。
“大兄,您只在名册上吧。”
这句话让李承乾尴尬了半息时间,随后李泰便挨了揍。
没有道理可以反驳的时候,李承乾通常选择使用武力。
这一点,他与部分家长相同。
不过话说回来,他让李泰去国子监,还真不是想偷懒耍滑。
其目的,与李世民让他去国子监是一模一样。
作为大唐下一代高官权贵的聚集地,皇子去一趟国子监具有很高的战略意义。
“你要真不想去,那就滚回越王府。”李承乾揍完了人,也没忘放下狠话。
李泰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含泪点头,委屈巴巴道:“泰去。”
“能去国子监学习多好,我们想去都去不了,青雀兄长有什么好委屈的。”
这时,一直安静吃饭的长乐公主李丽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说完之后,长乐还拉了拉身旁的金城,道:“金城妹妹,你说是吧。”
金城闻言,紧跟着点头。
这要是放在其他朝代,女子想读书这样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在唐朝,这般情况要好上不少。
历史上说唐朝是对女性最和善的朝代,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衣着方面只是很小的部分,更多是体现在学习上面。
唐以前,对女子的教学偏少。
根据《礼记》中的内则记载,女子幼时主要学习数数与方向,吃饭做事的基本礼仪与尊敬长辈,年龄过十岁后,会留在家中接受姆教,即‘妇学’。
不过到了唐朝时期,由于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社会开放,女子非常向往读书写字,官宦之家也开始重视起女子的教育问题。
虽然还是会学习‘妇学’,但诗词、论语、礼记、孝经等等,她们都得学。
而且,可不要用现代的学习思想去代入古人。
咱们是能学不学,他们是人人都想学习。
读书入士,士人这一身份,待遇可是太好了。
“女子读那么多书作甚?”
李泰惹不起李承乾,但这几个妹妹他却是不怕,虎着脸道了句。
长乐表情不忿,但也没有反驳,金城则是缩了缩脖子,低着头涮起牛肉来。
‘啪’
“有你这么跟妹妹说话的吗?”
李承乾呼了李泰一巴掌,又转头看向长乐金城俩人,毫不在意道:“想去就去,有什么去不了的,国子监又不是龙潭虎穴。”
想去就去?
这几个字让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李泰强行忍住想伸手摸摸李承乾额头的欲望,惊呼道:“女子进国子监?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承乾撇了撇嘴,道:“现在国子监,我说了算。”
见李承乾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李泰急了,连忙道:“大兄,这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自古就没有女子进学院的事例。”
长乐几人也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嫌弃的看了眼众人,道:“这世间的事,只要你有权力,会搭台阶会盖布,就没有做不了的。”
搭台阶盖布?
李泰迷糊道:“大兄这些何意?”
“这还不明白?”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女子不能去国子监学习,那去国子监不学习不就行了?”
“不学习?那去国子监作甚?”李泰不假思索道。
‘啪。’
李承乾这边刚呼完一巴掌,另一侧长乐有些拿捏不准道:“兄长的意思,是借着其他理由,但实则行学习之事?”
“还是长乐聪明。”李承乾嫌弃了看了眼李泰,又转头朝着长乐道。
李泰不服气,继续道:“可国子监里都是男子,长乐怎可如此抛头露面。”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古时因为男性地位更高,男女之间从属关系很重。
无论是未嫁人的女子还是嫁人后女子,更多都是待在自己家中,哪怕偶有外出也会蒙着面纱。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那蒙着面纱去学院不就行了?
这其中,意义那可就不一样了。
蒙面外出,也不会与除丈夫外的男人有交流,而且与他们都是陌生的路人关系,这与进学院是两个概念。
意思差不多有点像穿着泳衣去游泳,和穿着泳衣去逛街的感觉。
前者算正常,后者就有些骚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李泰:礼貌吗?
府邸中。
李承乾几人围着各种美食,就女子读书一事展开辩论。
原本他只是说着玩玩,但后来看长乐、金城二人眼中光芒愈发明显,倒真升起了一丝让两女去学习学习的心思。
“长乐、金城,你二人当真想去?”李承乾正色道。
俩公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长乐率先看向李承乾,先是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嗯?这是何意?”李承乾迷糊道。
长乐美眸中泛起光彩,低声曼语道:“妹妹确实想去,但知晓女德,也不愿兄长去做这等会引发矛盾的事情。”
“能有什么矛盾?少听青雀忽悠。”李承乾没好气道。
“大兄,泰可没有一句虚言。”李泰举手示意。
虚言是没有,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承乾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如果我以缺少帮手为借口,让长乐与金城日日跟随身边,然后再把那几所学堂用屏风门帘等隔开一片区域,可还有问题?”
还有问题?
李泰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发现似乎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一旁,长乐与金城眼中同时放出光芒。
俩女没想到李承乾竟然真有办法,一时间激动的连肉都顾不得吃。
“兄长,此言当真?”长乐挺直背脊,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承乾。
“当然当真,只要愿意去想,那办法不是多的是。”
李承乾随口道了句,而后又笑道:“不过偶尔去一次两次还成,天天去就别想了,我懒得动。”
俩女呼吸一滞,完全没想到‘懒’竟会是她们学习的最大难关。
微微沉默片刻,俩人使出女子绝技。
“兄长~~~”
“哥哥~~~”
“不要懒嘛,带丽质去可好?”
“是呀是呀,金城也想去呢。”
李承乾无所谓道:“去看看体验体验问题不大,天天跑不嫌累啊?”
俩女刚要摇头,李承乾又接着道:“再说了你们想学习是目的,在哪学不是一样的,以后完全可以让青雀白天在学院内把博士讲的东西记下来,晚上回来给你俩转述啊。”
“反正国子监的监生学什么,你们就学什么,这不就好了。”
李泰:???
为什么是我?
白天学一遍,晚上还得教一遍......
大兄,泰也会累的啊。
“大.....”
李泰刚开口,便被俩女的话打断:“兄长,可若是遇到不懂的问题又该怎么办呢?”
李泰:???
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都教了,还能有不懂的?
“怎......”
李泰刚......被李承乾打断:“害,这不是有我在嘛,有问题找我就行。”
听见李承乾这样说,两位公主是彻底兴奋了。
她们可是知道李承乾三日内连战三场,完胜国子监所有博士一事。
这样看来,自家兄长才是最厉害的。
“兄长,你真好。”长乐在李承乾面前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声音软糯无比。
“嗯嗯,妾也觉得大兄最好了。”金城拱着琼鼻附和。
李泰:???
我呢?
白天是我去学,晚上也是我来教啊?
“你......”
李泰......被众人齐声打断:“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
...
一旬后,书房。
李承乾目露思索,孔颖达面带痛苦。
俩人中间,是一张棋盘。
“殿下,可以说事了吗?”孔颖达悲凉道。
“唔,这局下了就说。”李承乾盯着棋盘,认真道。
“五局前殿下就这么说过了。”孔颖达迟迟不落子。
“诶,行吧行吧。”
李承乾最终抬起头,认真道:“最后一局,这局下了孤决不食言。”
“三局前殿下也这么说过。”孔颖达面色逐渐扭曲。
“嗯?说过了?”李承乾纳闷道。
孔颖达坚定点头,就是不肯落子。
李承乾瞅着犯倔的孔颖达,双手一摊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这局战至正酣,肯定要下完的。”
战至正酣?
孔颖达闻言愈发痛苦,但思索良久也没有任何反制手段。
只能盯着李承乾看了又看,才面目狰狞道:“拉勾!”
“拉勾就拉勾,孤你还信不过吗?”
李承乾二话不说便同意下来。
随后,俩人正式完成这项仪式。
“快快快,到你了,孤都想好怎么走半天了。”拉完勾,李承乾急不可待道。
孔颖达两指捻住白子,将其放至棋盘上。
开口道:“殿下,您已经输了。”
嗯?
又输了?
“不可能!”李承乾断然道。
孔颖达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后,又开始给李承乾解释为什么输了。
一刻钟后。
李承乾目露震惊,道:“还能这样?孤学会了,再来再来。”
‘哗啦啦’
只见孔颖达如秋风扫落叶般直接将棋子扫进棋篓,随后护在怀中,正色道:“拉过勾了,下棋到此为止。”
李承乾毫不犹豫道:“小孩子把戏,孔司业怎么当真了?”
孔颖达不再回答,只是不停摇头。
俩人就这么对峙许久,最终李承乾败下阵来。
“行行,不下就不下了,那就说事吧。”李承乾有些不乐意道。
这围棋搁后世,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要不是因为古代娱乐项目实在是少,谁玩这个啊。
而听见李承乾松口,孔颖达明显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可是围棋啊,盏茶功夫能下三局,可想殿下棋力。
这种情况下下棋,堪称大唐第一酷刑。
“殿下,臣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这体能训练还要多久,监生们有些议论纷纷。”孔颖达抱着棋篓,出声问道。
前几日还好,监生们玩玩闹闹的也就过去了。
可后来几日,殿下直接从白虎营点了几名将士过来带领这群监生们锻炼,还将其命名为教官。
这一下,监生们顿时苦不堪言。
“是这事啊。”李承乾微微颔首,思索起来。
其实这体能训练,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军训。
别看只是为期不足一月的半军事化训练,但其中所蕴含的意义与作用却是不小。
放在古代,更为重要。
随即,李承乾将自己的想法道出,详细的给孔颖达讲了讲这体能训练的作用。
保持身体的健康只是一部分,缓解国子监内部的矛盾也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是让国子监中这群未来的文官,知晓那么一丢丢军事知识。
听见李承乾这层层解释,孔颖达才真正意识到其心中所想。
顿时,惊为天人。
殿下他棋艺虽然不行,但胸中当真是自有沟壑啊。
所思所想,竟如此长远。
孔颖达沉重点头,良久后才出声问道:
“敢问殿下这第一部分,孙神医可有说过锻炼多久为佳?”
第二百章 谈什么?
七月下旬。
天气热至顶峰,李承乾待在府邸中哪也不愿去。
上回孔颖达临走时问出的问题,他给了一月的时限。
是以,直到现在国子监的监生们都还在体能训练中,而且将会持续到八月中旬。
就在这一个月内,李承乾可以说是做了不少事。
唐酒司酿酒计划已经全面启动,第一批酿制的数量就是百万级,堪比去年整个大唐酿酒量的五分之一。
别看仅仅只是多了百分之二十,要知道去年可是完全没有唐酒的。
这个数量,足以影响整个大唐的酒类行业。
其次便是云汐汐所负责的‘衣’字,在这一点上进展稍微慢了一些。
除开人手不足的问题,技术也是很大的难关。
想要把棉花变成布匹,是需要经过许多道工序的。
虽然李承乾把这些工序的流程告诉了云汐汐,但其中每道流程的具体技巧需要云汐汐自己摸索。
比如其中有一道工序是需要把成团棉花梳理成单纤维状态,同时还要把细棉花的与粗棉花分开,那么这些棉花什么算细什么算粗什么长度最好用,这就需要积累足够的经验才能分辨。
技术是在改良,可成品却已经有了。
第一匹棉布出来后的几日,第一件棉衣便正式现世。
它的模样很丑,不过李承乾还是郑重其事的将其收藏起来,作为......陪葬品。
虽说十几岁的少年为自己准备陪葬品,看上去就有奇怪,可想到棉衣所带来的进步,李承乾咬咬牙倒也能忍受下来。
若干年后,后人们打开自己的墓穴,掏出件丑陋的棉衣一看。
嚯,中国棉衣之父啊。
就很牛皮。
除开这两件大事与诸多小事,李承乾这段时间更多是把目光放在了李泰身上。
上一次,他心中闪过某个念头。
培养李泰当皇帝......
经过他后来仔细思索后,发现可行性非常高。
只要自己不当皇帝,那么无论是名义还是年龄大小的因素,李泰都有绝对的优势胜过李治。
唐高宗,怕是要无了。
而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皇帝,需要做些什么?
前三日,李承乾毫无头绪。
中三日,脑海中细节纷纷。
后三日,他将其一分为二。
把合格与皇帝分开,局势瞬间明了不少。
非嫡长皇子想要当皇帝,哪怕身份足够,也还需要无数大臣的支持。
将其具象化到李泰身上,那就简单多了。
国子监!
只要李泰能在国子监内成为领袖,那么十年二十年后这群人必然会是李泰最大的助力。
待李世民传位,李泰的支持率绝不会低。
皇帝位置解决了,那么合格呢?
李承乾就算不想自己去受这份苦,他肯定也不愿让一个会让大唐走下坡路的人去当皇帝。
所以,他为李泰制定了非常详细的学习计划。
核心问题:当皇帝要懂什么?
答案:可以不精,但什么都要懂一点。
具象化:走一走三省六部。
是的,唐朝的制度是三省六部制,这些部门中几乎涵盖了大唐九成九的政事。
只要李泰能每个部门都走上一遭,认认真真去做做事,以后当了皇帝还能什么都不懂吗?
那必不可能。
这放在后世,也可称之为实习。
甚至李承乾将具体的安排给已经给李泰列好了,只要李泰跟着步骤走,那百分之一万能当上皇帝。
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这六部又分别成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
其重要性,一目了然。
届时,再给李泰安排一个类似救火员的职位,有事就得顶上,出问题就得背锅。
这样下来,每个部门待两年,还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是,累是累了点,苦是苦了点,有时候受些委屈也是在所难免。
但,跟当皇帝比算什么?
什么都算不上啊!
刚好还可以通过六部磨练他的心智,锻炼他的城府,可谓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而且如果只想到了这一层,那还是太浅了。
李承乾不傻,他故意给李泰设置这么多难题,还有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当站在其背后的男人。
政事有难题,李泰处理不了了怎么办?
找大兄!
同僚有私心,方案推不动了怎么办?
找大兄!
如此下来,等李泰当上皇帝后,自己直接隐退,当一个逍遥王爷岂不痛快?
对于这项至尊套餐,李承乾有着十足把握。
当然了,万丈高楼平地起,做事还得一步一步来。
就以目前的情况,李承乾当先要做的,就是让李泰在国子监内彻底扬名,给他塑造一个完美人设。
李泰素来以聪颖绝伦、才华横溢闻名,全身上下唯一的破绽就是没有诗才。
但这个破绽对于李承乾来讲,完全不是问题。
先前是七月低,最近的节日是七夕。
《鹊桥仙·纤云弄巧》
《秋夕》
《乞巧》
这三首诗词,就是李承乾废了七个时辰、八盏茶,才指点李泰作出来。
过程有艰辛有绝望,好在他终究是挺了过来。
其目的,就是要让李泰在七夕文会上一鸣惊人。
而结果,则是完全在李承乾的预料之中。
两日前七夕文会开始,作为文人骚客最为密集的国子监,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由孔颖达亲自牵头,六大博士共担评委,据说还请来了颜师古、王琰等知名大儒观礼。
数百名监生共同创作诗词,讲道理那场面应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百家争鸣万花齐放的局面。
可后来,据参会者所言:
若那夜逼共一斗,越王殿下独得十二斗,参会人员共欠越王殿下两斗。
就特么离谱!
也就是在那一夜过后,李泰身上多了一个标签。
七夕诗王。
无数人都在议论纷纷,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那三首诗词。
更有甚者公开喊话,今年表白不听别的,就爱这三首。
一时间,李泰风头无两。
讲道理这些东西李承乾都无所谓,唯独只有一点耿耿于怀。
那就是长安城内数名花魁在得知这三首诗词后,当夜便表示若越王殿下至,必倒履相迎秉烛夜谈。
夜谈?
谈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多喝热水
说实话。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李承乾心中有一丝悔意。
但,更多的气愤。
他决定要惩罚这群没眼力见花魁,把自己去青楼的安排往后排一排。
哼,休想轻易得到我。
不过说起青楼,倒是让李承乾心中微动。
先前还在乾庄酿酒时,他趁机也搞了些酒精出来,顺手做出了香水与花露水。
当时还想着做好之后,就先拿到青楼去试验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毕竟这些东西,还得找女人来看。
可后来因为数量不多的缘故,他并没有对外公开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留在家中自己使用。
眼下酿酒作坊全部换地,乾庄内原本的地盘被空了出来,李承乾倒是准备重新启动,把这些原作坊稍稍改动一下,全部拿来制造香水。
想到就做一项是李承乾的传统,是以在某日晚膳时,他便将此事吩咐给小安子,让其去东西二市采办原料。
就如此,香水的制作也正式启动。
以上的这些事情,便在这一月间完成。
就在李承乾认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时,云汐汐又上门了。
书房内。
李承乾瞅着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又皱着眉头的云汐汐,亲手给她倒了杯热水,关心了一句:“大姨妈来了就安稳些,布衣的制作可以慢慢来。”
云汐汐美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疑惑道:“大姨......妈?”
看其神色,李承乾才反应过来唐朝可还没有这个称呼。
随即笑了笑,重新说道:“就是葵水。”
葵水?
当这两个字从李承乾的嘴里说出来时,云汐汐小小的脑袋里充满大大的疑惑。
在眨眼间,她至少思考出了三种以上的答案。
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直到李承乾递过热水,又关切道:“多喝热水,孙神医说的,女子来葵水时身体较弱腹部疼痛,多喝热水可以有效缓解。”
这一遍解释,云汐汐听明白了。
而后,她也想明白李承乾嘴里葵水的意思,顿时瞪大了双眸,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殿下,殿下他怎么能说这么羞耻的事情呢?
这话妾身没法接啊……
云汐汐杵在原地,差点哭出声来。
“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李承乾相当老练的问道。
别看他两世为人寡居多年,但在后世那种铺天盖地的知识普及之下,别说是小小的大姨妈,他连女子该怎么坐月子都有深刻理解。
刷过某音之后,基本就差进产房了。
李承乾不拿葵水当回事,但云汐汐却不一样了。
讲道理在现在这个年代,这等事情那是女子私事。
还是那种没有重要程度之分,是私事就是私事,月事与行房一般无二。
是以,就这种问题,云汐汐能怎么办怎么想?
殿下他,已经把妾身当作自己人了吗?
理所当然的,云汐汐小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
随即,她又有些慌张的想到,这可是太子殿下啊,他若是看上了自己,那自己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啊。
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云汐汐五分茫然五分绝望,思索良久没有对策,直到她不经意间抬起头,对上李承乾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论外貌,殿下他身高八尺玉树临风。
论身份,殿下又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存在。
论人品,殿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岐州城里横扫四方,把奸商与水贼一网打尽。
还有最重要的,这对于自己可是有大恩的啊。
古语有云:大恩不言谢。
古语又云:大恩,需要以身相许。
古语都这么说了,自己何不照着古语去做呢?
云汐汐逐渐理清心中思绪,再次望向李承乾时,眼神显然有所变化。
三分感动三分担忧,还有三分羞意。
她,点了点头。
“哼,孤就知道会疼,愣着干什么,把热水喝了,坐下休息会儿。”李承乾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说道。
“嗯嗯……”云汐汐小心翼翼接过茶盏,悄悄望了眼李承乾,又马上低下头,满心欢喜的喝着热水。
一杯热水下肚,云汐汐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原本就不疼的肚子不止更不疼了,甚至还带着些甜蜜满足之感。
“谢谢殿下,热水很有用呢。”云汐汐微微侧头,轻笑道。
“是吧。”李承乾自豪的昂了昂头,挥手豪迈道:“孙神医说的,准没问题。”
一柱香后(15分钟)。
李承乾瞅了瞅面色红润的云汐汐,心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毕竟后世做皮试量体温都是这个点,显然十五分钟这个数有些神奇魔力。
解决肚子疼,那是小菜一碟。
于是,他开口问道:“对了云姑娘,今日前来可是制衣遇上问题了?”
云姑娘?
都是自己人了,殿下为何还这般称呼自己?
云汐汐思索片刻,心中有了猜测。
是了,殿下一定是担心自己太难为情,故意这样称呼的。
emmmm,殿下不愧是良人,竟然如此照顾女儿心意。
云汐汐眼中感动更深,闭着眼睛羞怯道:“殿下,称呼妾身汐汐便可。”
嗯?
汐汐?
听见这句话,李承乾眼睛亮了。
这是关系近了啊,显然自己刚才的关心没有白费,李承乾很是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原本可用之人就不多,像云汐汐这种堪称大师级别的制衣人,又是执掌‘衣’字的魁首,必须要给予与众不同的待遇。
这叫手腕!
“哈哈,既然汐汐这么说,那孤就冒昧了。”
李承乾笑吟吟的道了句,又再次问道:“对了,汐汐你还没说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呢?”
接连的称呼让云汐汐心里小鹿乱撞,再次听见李承乾询问才回过神来,解释道:“制布与制衣的过程基本已经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变化了,不知殿下可要大规模生产?”
确定了?
这么快?
李承乾心中惊讶,但想到云汐汐的眼光,她说确定了,那一定是达到了现阶段的最佳效果。
是以,他毫不迟疑道:“明日去买人招人,全力生产。”
这一次的全力,是尽最大努力。
不止因为棉衣的优势,更多还是史书上记载……
贞观九年,有大雪。
第二百零二章 李世民挖坑
皇宫内。
此时,距离七夕过去一月。
李世民负手站在甘露殿左侧窗户处,目光深沉似渊。
李君羡抱手低头站在殿中,表情有些疑惑。
片刻后,前者开口问道:“可查出什么来了?”
李君羡拱手回复:“禀陛下,臣已查清越王殿下七夕前后见的所有人,发现此事确有蹊跷。”
有蹊跷?
果真如此?
哼,就说这亲儿子当爹的怎么会不了解。
李世民目光一凝,当即开口道:“说!”
李君羡点点头,认真道:“臣初查之下,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于是臣便试着把时间拉长。”
“这一查,便查到了三月前。”
“自从三月前越王殿下从大明宫出来,整个人的习惯变化极大。”
“第一个月,殿下他只带着越王府内,整月都没有迈出一步。”
“后两个月,殿下他的行迹同样简单,越王府、李府、太子宫庄三点一线,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说到此处时,李世民打断道:“李府?哪个李府?”
李君羡眉头微跳,连声道:“李义府的府邸。”
“李义府?”
李世民皱着眉头,思索半晌。
这名字有点影响,但也就只有一点点,完全想不起此人是谁做过何事。
这时,李君羡看出了李世民的愣神,解释道:“此人担任从六品下御史一职,嗯......风闻不大好,曾在甘露殿状告太子殿下私自出兵党项。”
李君羡提起此事,李世民顿时想起这李义府究竟是何人,随后两道浓眉狠狠地皱在一起,寒声道:“这越王总往李府跑,所为何事?”
李君羡呐呐道:“去揍人。”
李世民眼睛一瞪:“揍人???”
“是啊陛下,就揍李义府,天天揍。”李君羡说到这舔了舔唇,心惊胆战道:“听说连着揍了一两月,李义府都不敢下床。”
原来如此......
“这,越王也太不像话了。”
李世民闻言恍然,眉头十分自然的松开,装模作样的批评了一句,随后摆摆手道:“对了,你接着说,”
李君羡隐晦的呲呲牙,点头接着道:“这两个月内,越王殿下去的地方少,见的人更少,生活可以说十分简单枯燥。”
“后来臣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以前的越王殿下其实很喜欢宴请宾客的,几乎日日都会请不同的大儒在越王府内用膳探讨文学。”
说到这,李君羡顿了两息才道:“这般巨大的改变,让臣觉得有些蹊跷。”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泰这种表现,让李君羡想不明白。
不过,作为听者的李世民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方面。
三个月的时间,李泰当真没有见那些大儒,他没有撒谎......
这个结果,让李世民觉得有些离谱。
要说派人去查李泰的起因,还得从七夕说起。
那日七夕,三首质量极高无比的诗词现世,直接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
作为说出‘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皇帝,李世民怎么可能不去了解清楚能做出这些诗词的名家。
可待他问过后,才知竟然是自家傻儿子。
别说李泰聪颖过人,但他在诗词一道上,那就是纯傻。
这样的结果,李世民是打死也不相信。
后来他直接把李泰叫进宫里询问,结果后者竟说是大兄教的。
大兄教的?
呵,当我李世民傻不成?
你大兄确实会教人作诗作词,在这一方面,甚至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
一日之间连作三首,有律诗有词曲。
你大兄就算能教,那你能作吗?
是,是有古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可在这诗词方面,李泰是千里马吗?
怕顶多只能算一头驴吧,而且还是没有天赋的驴。
李承乾有本事化蠢驴为千里马?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
那么......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有景有情,有豪迈有婉约......
这大不相同的风格,是同一匹马能作出来的?
李世民回想起那日他与李承乾探讨诗词,也作出了两首自己早有感触的诗词。
但无论是从意境,从诗词的表现形式与蕴藏的意义,那都跟自己以往作的差不多。
显然,每一匹马都有它所擅长的领域。
有的适合长跑,有的适合短跑,就算长跑马偶尔短跑一下胜过了短跑马,那还能次次都胜过吗?
再说了,那原本可不是马,而是驴。
就在外界都疯狂称赞李泰时,李世民直接怀疑起这三首诗词的真实性。
而作为皇帝,只要引起了他的怀疑,那么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简直不要太轻松。
是以,他直接让李君羡去查李泰近日见过的所有人。
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泰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宴请大儒,甚至反而不请不见了。
这就让他心中的猜测变得毫无依据,彻底消失。
但要说就此相信了李泰的话,那也绝不可能。
李世民很自信,他坚信他的眼光想法,沉默许久许久之后,突然开口道:“七夕过了,中秋快了吧。”
嗯?
不是唠越王殿下么,怎么说到节日身上了?
李君羡恍惚数息,才集中精神道:“回陛下,确实如此,距离中秋不足一旬。”
七夕,农历七月初七。
中秋,农历八月十五。
这时已经过去一月,距离中秋自然近了不少。
中秋,那可也是有诗会的啊。
而且按照众人对各类节日的看法,中秋节可是更受重视,中秋诗会亦是规模更大。
李世民点点头,不急不缓道:“这段日子加大力度,继续查探,朕倒要看看中秋节会不会再来一次中秋诗王。”
“是,陛下。”李君羡拱手应下。
李世民沉吟半晌,又加了句:“对了,向外界传出消息,今年中秋诗会安排在大明宫,全长安文人皆可参与,届时朕也会出席,与民同乐。”
李君羡闻言只觉后槽牙发疼,心中不禁为李泰默哀数息。
接着,甘露殿里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李世民突然道:
“吐蕃那边怎么样了?和亲队伍可曾出发?”
第二百零三章 唐吐关系
甘露殿中,商谈继续。
面对李世民所言和亲一事,李君羡很自然的答道:“目前进行的十分顺利,吐蕃那边已经派出了和亲队伍,预计在年前会抵达长安。”
此事其实吐蕃在很早之前就提了出来,一两月前太子殿下刚到国子监时,长安就收到了吐蕃的来信。
在李世民与众臣商讨之时,甚至还被孔颖达的告状给打断了。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下此事,并且十分默契的没有把消息透露给李承乾。
太子殿下对于和亲的抗拒,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他们又怎么会自找不痛快呢。
原因倒是简单,吐蕃......并非党项之流。
可以说终其一朝,对于大唐威胁最大的不是突厥人,也不是更遥远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就是这位于枕边的吐蕃人。
宋太祖赵匡胤曾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也得亏那时候吐蕃已经不复存在,否则又将是一场延续数百年非生即死的战争。
是的,唐朝就与吐蕃战斗了二百余年。
从整个历史的角度上看,大唐与吐蕃更像是双生子。
绝代双骄!
公元618年,唐朝立国,吐蕃也立国。
前者占据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物资丰富能人众多。
后者则穷局高原之上,用困难磨砺出坚韧的性格。
都知道吐蕃信佛,并且是人人信佛。
为何?
如果从生活环境来看,似乎也能理解他们的选择。
不把希望寄托与来生,不找一些渡过苦海便能成佛的话语,他们很难在穷苦贫瘠的高原上生活下来,更别提身边还有大唐的存在。
毕竟按照大唐常用的套路,吐蕃人若是没点信仰,怕是早早都移居到大唐来了。
可也正是因为高原上的恶劣环境,让他们的将士非常强大。
哪怕将士装备有绝对的劣势,面对周边诸国(除了大唐),那也能战而胜之,并且是大胜完胜。
说实话,非常牛皮。
只可惜这世界不止有吐蕃,还有大唐。
哪怕吐蕃将士身体再勇猛,精神信仰再坚强,但只要敢下高原,那就是一顿毒打。
这就很淦。
只是后世中有一种神奇的言论,就是说松洲之战其实是吐蕃大败大唐,否则胜了为何还要和亲?
按照李世民的性格,不应该早就暴跳如雷灭了吐蕃吗?
所以,那场战役一定是吐蕃胜了,李二改史而已。
当然了,他们也不会想党项、吐谷浑包括高昌等国家,大唐在完全击败征服了他们之后,同样进行了和亲。
可话说回来,大唐为何不反攻吐蕃?
这一点用屁股都能想明白,只要吐蕃在高原上待着,短时间内大唐能怎么办?
生活在平原上的百姓,去高原待上几日都会有各种不良反应,连生存都显得困难无比,更何况是战斗。
只要是去过高原旅游的人就知道,多走几步绝对会气喘吁吁浑身乏力。
严重者会伴随恶心干呕,吃不进饭,面部蜕皮、呼吸困难等一系列高原反应。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打仗?
是以,两国只能交好,不能交恶。
因为一旦交恶,且不说两国都需要布置大量将士防备不测,军资等耗费极大,就是在名声上说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面对吐蕃的主动求亲,李世民等人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你娶我公主,我娶你公主,两国联姻的好处有多少,完全不用细说。
单就一点,时间。
除开党项、吐谷浑这些小国,唐朝与吐蕃的联姻次数不少。
两次嫁女,皆是在取得大胜之后所为,这也保证了大唐远嫁公主的待遇与地位。
多次娶其公主,也都是在取得胜利之后,这也让吐蕃嫁公主更为心甘情愿,有效的避免了某蕃故意拿乔,这一点上大唐可以说是劳苦功高。
仔细看看,便会发现唐朝在两次嫁女之时,唐吐两国并未发生大型战争。
而一旦公主去世或是新皇继位,只要没有联姻,那简直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诶,此番和亲事关重大,君羡你多多注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李世民突然叹息道。
李君羡动了动唇,随即狠狠点头,道:“还请陛下放心,臣必竭尽所能。”
李世民闻言微微颔首,又下意识转头看向乾庄方向。
希望......
太子得知消息后,不会再出来搞事吧。
.
乾庄。
府邸。
李承乾确实不知唐朝已经与吐蕃和亲一事,但他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中秋诗会。
大唐一年中诗词文会极多,但要说规格大小,那中秋诗会定有一席之地。
原本他就准备在中秋节让李泰再出一次名,把文采这方面技能完全点满,没想到李世民竟然决定在大明宫举办中秋诗会,还号召全长安文人参加。
这是多么重视啊?
只要李泰能在这样的场合大放光彩,那必将被载入史册,受到世人尊敬。
而这对于李泰的未来来讲,那助力可就大了去了。
前有七夕诗王,这又来个中秋词王,届时再寻个机会,让李泰拿着《滕王阁序》再装一次。
在文学这一块上,李泰将无人能敌。
文学强了,几乎等于是拿捏住了国子监。
再往后,就是巡回六部之事。
前景一片明朗,李承乾也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不停,口中亦是跟着喃喃自语。
“中秋诗会这么搞,那必须要拿点名篇出来,狠狠地让他们服气。”
“人这么多,连李世民都会亲自参加,效果那绝对是杠杠的。”
“对了,大唐诗会形式还是软了些,自己完全可以上书提点建议,把中秋诗会给进化一下。”
“比如增加些对抗,再比如拿出些奖励,这绝对能吸引更多的人来。”
“如此,倒也算是一场盛事。”
一时间,李承乾想了很多,脸上的兴奋亦是越来越浓。
随后,他拿起纸笔书写了满满几页,吩咐道:“小安子,把奏折递上去,还有让李泰三日后来找我。”
小安子拱手道:“是,殿下。”
.
一个时辰后,甘露殿。
李世民瞅着奏折,若有所思道:“太子还说什么了?”
小安子跪在地上,挠着脑袋道:“还让越王殿下三日后去找太子殿下,这算吗?”
“噗......”
李世民忍俊不禁,面色怪异道:“算,当然算。”
第二百零四章 李世民的怀疑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三日后,李承乾慢悠悠的坐在书房内品茶。
茶非唐茶,而是来自后世的炒茶。
这也是他很早就让人去寻找的物品,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导致现在才到而已。
时至晌午,小安子进门通禀。
“殿下,越王殿下到了。”
“到了就领进来吧。”
李承乾摆手,随口道了句,又翻看起早已备好的《手把手教你当皇帝》。
总的来说,其中套餐有不少,但核心点还是就那一条线。
以国子监为基石,自身再去六部走一圈,如果时间上各方面来得及,还能适时在六部中安插部分国子监的人才,这样也算是为将来登上皇位打好基础。
别看国子监内似乎大部分都是权贵之子,但他们要是因为某个人引荐入朝廷为官,就算算不上知遇之恩,可在大部分人眼里那至少也是个一丘之貉。
这个用词也许不太恰当,道理却是相同的。
就在李承乾扫过一眼后,李泰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大兄,泰到了。”
“嗯,坐。”
李承乾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随即合上书册,转头笑道:“最近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李泰怔了怔,回答道:“最近还好,前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说到这,李泰眼眶里顿时蓄满泪水。
体能训练啊,这玩意儿是皇子该做的事吗?
可不做又不行......
七夕节装了一波大的,李泰是浑身舒爽。
后来李承乾又用中秋节引诱他去国子监,这他必然忍受不住。
“行了,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李承乾嫌弃的撇了眼李泰,敲了敲书案道:“军训......啊这个体能训练,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好处了,再说了,我不是还答应了教你作诗嘛。”
一句作诗,李泰脸色顿时多云转晴。
“哈哈,泰就知道大兄说话算话,和......”
“和什么?”
听到一半,李承乾不满的皱眉发问。
与此同时,书房外侧又进来一名不速之客——李世民。
和什么?
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
书房内,
李泰顿了两息,然后忿忿不平道:“和阿耶不一样,阿耶就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嗯?”李承乾惊讶道:“为何这样说?”
李泰义愤填膺的沉思起来,良久后坚定道:“具体什么事我忘了,但阿耶就是说话不算数。”
这句话,让屋外李世民脸色黑如锅底。
不过,李承乾倒是很能理解。
他前世和女朋友吵架的时候,女朋友总说他这有问题那有问题,但要细问,那百分百是无法举例的。
“行了,废话少说,今日我叫你来,是为了几日后的中秋诗会。”李承乾率先点出主题。
屋外李世民精神一震,下意识侧耳静听。
只是屋内的李泰,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兴致勃勃的感觉,这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为何,颇有些行尸走肉般说道:“全凭大兄做主。”
沉浸在计划中的李承乾并未注意到这点,反而一本正经道:“今天唤你前来,主要还是这中秋诗会一事,大兄给你备了.....准备教你三首诗词。”
三首?
又是三首?
李泰与李世民眼睛同时一亮,皆是兴致盎然。
该说不说,但凡出自李......但凡李承乾所教的诗词,无一不是经典名篇。
只是他们完全想不到,这一次将会出现经典中的经典。
是的,说起中秋诗词,便越不过苏轼的那道坎。
不过水调歌头毕竟是王牌,李承乾也没准备第一首就用它,反而将话题突然引到了诗词身上,继续用他的老办法开始教学起来。
屋外李世民连忙唤过来福,去寻小安子拿了写纸笔,准备完完全全的测试一番。
“青雀,写中秋就得写月,那么写月又该从何处落笔呢?”李承乾沉声发问。
李泰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没说出一字来。
李世民左手按住黄纸,右手连连翻动,在纸上写出天空、大地、小河、大海、井口等一系列词汇。
“海,就选海了。”
另一侧,很不容易等到李泰磨磨唧唧的说出这些词语,李承乾快速拍板下令,又道:“长安夜则洛阳夜,长安月圆则天下月圆,由此可见这个时间天下都一样啊。”
李泰机械回复:“天下皆时停。”
啊这......
这个时停就很离谱。
于是,李承乾又是一番细心教学。
只是今日李泰反应实在过慢,而门外全神贯注的李世民则是更早的在纸上写下了前两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一刻钟后。
随后屋内李承乾一句如释重负的‘对,就是天涯共此时’,让李世民眼神彻底变了。
之后的事情就如此按部就班的发展着。
李承乾教,李世民快写,李泰慢答。
望月怀古: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嫦娥: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两首诗词出现后,半个下午已经过去。
李承乾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表示一会儿再学。
今日也不知怎地,感觉李泰迟钝了不少,教起来着实费力。
而且,今日怎么还没人来找自己?
.
外屋,李世民站直身体,一遍又一遍瞅着纸上写着的这两首诗词。
在其身后,小安子、薛仁贵、云汐汐等人列成一排。
三人头顶都是大大的问号。
‘陛下要学诗词,也不至于偷学吧?’
‘再说您就算好这口也没关系啊,为何把我们阻拦在这,下午事都给耽搁了。’
‘对啊,莫不是我们这些小虾米有胆量说破陛下的爱好吗?’
就在内外几方皆是各有所思之时,屋内李承乾叹了口气,率先说道:“接下来就是重点了,这次中秋诗会的绝杀诗篇。”
李泰木然点头。
小安子、薛仁贵等人安心静听。
李世民目光一凝,眼中再次浮现震惊之色。
好家伙,连什么时候出绝杀诗篇都知道?
第二百零五章 水调歌头
很多时候,
当人们怀疑一件事情,开始去注意它时,便会发现处处皆是破绽。
李世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是以他心中是越来越嘀咕不断。
李承乾在教诗词,李泰在学,自己也就随意写写。
但每次都能比李泰想到的更多、更远,等李承乾选择出合适的词汇时,自己随意写写的甚至比被正经教授的李泰还更早写出来。
这是何道理?
这还算李泰作的诗吗?
李世民分不清楚,但他知道别看纸上这些诗是最早在他手里现世,但作者绝不是他。
作诗作词,讲究的是一个借景抒情,借物喻人等等,而且还有许多的灵感与打磨。
可他呢?
来乾庄前心里空荡荡的,啥感想也没有,来了之后就这么听着听着,两首名篇就被他写出来了。
那作者是青雀吗?
李世民微微思索后,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必不可能。
往日也许看不出什么,但今日同样是在李承乾的教学下,每一首诗,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青雀都比自己晚上许多。
连自己都算不上作者,青雀自然也不能算。
那么......作者究竟是谁?
李世民目光下意识朝着屋内看去,刚好听见了李承乾开始传授第三首诗词。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有,把酒问青天。
...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当最后一句落下时...
李泰懵了。
李世民懵了。
屋内外所有听见此诗的人都懵了。
“大兄,这...这...这也是泰能作的?”李泰干涩问道,眼中怀疑人生。
“不是你还能是谁,要有自信。”李承乾笑容和蔼。
自信?
李泰恍惚许久,又道:“可这体裁......?”
“体裁啊......”
李承乾微微颔首,解释道:“这首词体裁虽然奇特,但也不是你初创,而是源于隋朝的《水调》曲,所以这首词以‘水调歌头’为名,也正是因为截取大曲《水调》的首章另倚新声而成。”
是这样?
竟然如此吗?
李泰点点头,又离奇道:“大兄,为何泰不知这点?”
李承乾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害,一叶障目而已。”
李泰茫然点头,李世民嗤之以鼻。
俄顷。
待李泰稍微回过神来,李承乾开口说道:“这三首诗词你记得在中秋诗会上拿出来,到时候也好一鸣惊人,不过这中秋过了,下一次节日就是重阳节与上元节了,届时大兄会再教你作诗的。”
自己作的诗,自己拿出来装逼,这肯定没毛病。
只是,李泰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不得劲。
非常不得劲。
“还有......”
李承乾又接着道:“按照习俗,大兄教你作诗,你也得听大兄安排。”
李泰傻乎乎的道:“大兄,哪里来的习俗?”
“上次不就这样的吗?”
李承乾解释了一句,因为李泰是怕他被坑,又接着开口安慰道:“你且放宽心,我是你大兄还能坑了你不成,这安排也就是学习上的问题。”
“这中秋一过,你诗王词王的称号肯定会更加牢固,这段时间可别忘了多在国子监里走走,多与同窗们聚一聚,加深加深感情,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
“啊,大兄那是何事?”李泰下意识出声问道。
李承乾眨了眨眼,倒也没有过于防范。
这李泰就是一傻乎乎的小屁孩,满脑子都只有文学二字,早些告诉他安排,也能让其有所心理准备。
“简单,就是大兄看你偏科严重,准备送你到各处学习一番。”
说着李承乾便把放在书案上的《手把手教你当皇帝》给拿了出来,不过又把封面给取了下来。
随后,将其递给李泰,道:
“基本后续的学习阶段都在这本书上了,你回去没事可以翻来看看,平日里刚好也多注意注意这方面的事务。”
李泰接过册子就要翻看,但被李承乾打断道:“也不用急着现在看,你先回去准备中秋诗会,今天可把大兄累得不行,以后没事少来找我啊。”
“啊啊,哦哦,好的大兄。”
李泰憨憨应道。
...
下一刻。
当李泰走出内屋时,直接对上了李世民复杂的双眼。
“阿......”
“闭嘴,跟朕走。”
李世民出声打断李泰的行礼,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李泰闻言闷闷的点点头,一言不发跟着走去。
小安子、薛仁贵、云汐汐几人待李世民走远了才各自松了口气,相视之下皆有些愕然。
今日不知为何,陛下一直面无表情,着实渗人。
好在此时李世民走远,三人随即也埋着头进了书房内屋。
只是李承乾没有发问时,三人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李世民的到来。
宫庄内,田径上。
李世民负手走在前方,李泰紧随其后。
半晌后,李世民驻足,意味深长道:“青雀,你认为今日这些诗词如何?”
李泰顿了两息,道:“‘望月怀古’与‘嫦娥’当为名篇,其中韵律整齐,亦是各有名句。”
“嗯,那最后那首‘水调歌头’呢?”李世民轻笑一声,追问道。
水调歌头......
这四个字让李泰眼中浮现出震撼之色,长长叹道:“堪称千古名篇,必将永传于世。”
“永传于世?说得好啊。”李世民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灼灼道:“那你认为,这首词可是你作的?”
我作的?
当然是了,这和上次不都一样嘛。
李泰心中下意识这么想到,只是偏偏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不傻,也能察觉出其中有些问题。
但最关键的是,虽然李泰聪颖过人,却没有任何自己作诗作词的经验。
在诗词这一方面,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悟,不知道想作一首好诗词需要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也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李世民招了招手,从来福手中接过一沓黄纸,莫名笑道:“刚才你大兄在教你诗词时,我也在外屋听着,这上面写的你看看。”
递过黄纸后,李世民又加了句,道:“对了,这些都是在你......之前写下。”
在我......之前?
什么之前?
李泰迷迷糊糊接过黄纸,抬眼一看。
三首诗词赫然出现在黄纸上,包括还有许多杂七杂八形式各样的词语。
李泰是过来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诗词的‘创作过程’。
而他很快也理解了李世民那句在你之前的意思,因为上面有许多词汇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李世民却都写在了黄纸上。
“啊......”
良久之后,李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这些诗词竟是阿耶所作。”
李世民:???
??
第二百零六章 挖坑
田埂上。
李世民有些心梗,很想把李泰的脑瓜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只是考虑到与孙思邈关系好的是李承乾而不是他,最终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刚走时,你大兄给了本什么册子?”李世民转移话题,问道。
李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摇摇头回道:“孩儿还没看呢,不过听大兄说好像是什么课程表。”
课程表?
虽然第一次听见这种词汇,但字面意思还是很好理解。
李世民接过册子,随意翻看起来。
原本他还以为是早上学诗词,下午学文章等等课程,却没想到竟然大不一样。
——手把手教你如何成为合格的皇室子弟。
国子监学期三年。
了解大唐人才选拔制度并思考如何改进,了解六院顶尖监生并思考他们分别胜任什么部门,了解国子监内所授学业并思考可否有延伸增加的可能等等。
工部学期两年。
了解工部整体运作模式,了解工部所负责的具体事务,了解各类大型工程所需的大致时间与费用。
刑部学期两年。
了解刑部律法是否完善,了解何种原因会导致错案冤案积案的增加,了解从抓人到审判再到执行等过程是否还有漏洞。
兵部学期两年......
礼部学期两年......
户部学期两年......
吏部学期两年......
最后,入三省,学习并参与实时政事。
李世民:???
这叫什么课程表?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每一堂课竟然都放在三省六部中,国子监更像是一个幼稚的踏板。
可就是这个幼稚的踏板,搞了多少事?
七夕诗王......中秋词王......而且据说连下次重阳节与上元节都安排好了!
史书上都得把你名字给写烂了吧。
这一波,李世民是真的受惊了。
直到他翻完一整遍册子,又回到第一页看见这句‘手把手教你如何成为合格的皇室子弟’时,突然皱眉沉思了起来。
李承乾为什么会这样做?
按照李世民朴素的想法,最大可能性是李承乾想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亲人,在未来他登基后可以获得帮助。
那么......这样培养,可以帮助到什么?
从国子监到六部再到三省,这条线可简直是太明了了。
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想到了其中蕴含的意义。
尤其是合格这两个字,更是让李世民服气。
“妙啊,着实是妙啊。”
李世民嘴里嘀咕一句,又转头看向李泰道:“这是你大兄对你的安排,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
李泰沉思了两息,认真道:“躺着。”
李世民神情一愣,不解道:“躺着?有何深意?”
李泰十分干脆道:“就是躺着啊,大兄说他懒,平时就爱躺着。”
因为懒,所以才要躺着。
逻辑很缜密,条理也很清晰,但李世民是怎么听怎么来气。
明明有这么好的方案......方案......不是自己已经知道了吗?
念及于此,李世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随后,盯着李泰道:“青雀,你此时还认为那些诗词是你自己所作吗?”
李泰看着手上那沓黄纸,摇头老实道:“不是。”
李世民轻笑一声,道:“这就对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些诗词你大兄早已作好,只不过是借着教学用你们的口说出来罢了。”
这个答案显然是李泰未曾想到的,忍不住反问道:“大兄为何要这样做?”
“哼,因为他懒。”李世民语气坚定。
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讲,李世民并没想到李承乾的真正目的。
但至少他看清楚了一点,就是李承乾既不爱名也不恋权。
唯独,似乎对钱财情有独钟。
如果他要是普通人,哪怕是普通皇子也就算了,偏偏是当朝太子,以后要继承皇位的人。
身为皇帝,他能这样吗?
显然不能。
你不爱名,朕偏偏要给你名。
你不爱权,朕偏偏要给你权。
因为懒,不想做事?
想得美!
“青雀,你附耳过来。”李世民出声道。
李泰闻言连忙靠近,侧耳细听。
随即,后者眼睛越来越大,神色亦是愈发震惊,细看之下,震惊中还夹杂着刺激。
良久之后,李泰咽着唾沫道:“阿耶,我要这样做,大兄会不会生气啊。”
李世民笑了,坦诚道:“你要不这样做,阿耶会生气。”
李泰懂了,连连点头。
...
另一处的书房内。
李承乾虽然有些纳闷刚才李泰在的时候没人前来,李泰刚走薛仁贵、云汐汐等人都来了,不过也算是刚好方便了他,所以并没有细想。
只是安安稳稳的把事情处理完毕,随后又回到内院躺下。
夏季刚走,空气中还残留着余热,李承乾仍旧保持着能不动便不动的习惯。
薛仁贵的来意很简单,经过上次他亲自出面的教育,队伍给很快就被薛仁贵给分配完成,白虎营一千人分为了两个五百人的队伍。
同时尽量保持着两个队伍战力的对等,半个月的训练下来也有了一定的磨合。
所以,薛仁贵表示可以开战,是时候与程咬金一决雌雄。
面对这种早已说好的事情,李承乾二话没说便同意了下来。
一面派人去通知宿国公程咬金,一面又吩咐小安子最近多备些衣物与药物以防不测。
不过具体什么时候比、比多久,包括双方比试的规则等等李承乾一概没问。
从关系上看,薛仁贵更算是自己人。
可从长远角度上看,过刚易折,小薛同志输一次明显好处更多。
所以,李承乾也没了插手的欲望,只需要知道结果便可。
至于云汐汐,她的问题就显得棘手一点点。
‘衣’字准备到现在,许多技术上的问题已经得以解决,在上次李承乾定下大规模制造的目标后,人手就成了很关键的问题。
制衣先不提,单纯就把棉花变成布匹,需要的人手就不是少数。
原本李承乾是想直接去牙行购买,可仔细想想,又突然放弃了这个打算。
布匹不比火药或是制铁这种机密性工作,完全可以号召全国百姓共同参与进来,虽然表面上看会对乾庄的销量产生影响,但实际上却是刚刚相反。
整个大唐有数千万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选择穿棉衣,也不是乾庄的产量能负担得起的,整个朝廷上阵都不行。
所以,不如招聘。
第二百零七章 诗会开始
招聘在古代也叫雇佣。
这种关系不像某些书里写的现代独有,反而非常常见。
我国最早的招聘可追溯至殷商,商汤曾多次‘以币聘’伊尹辅治国政,到了周代,人才招聘更是成为一种制度,礼记上就记载过,周代每年三月都会‘聘名士,礼贤者’。
其来源大多分为四类,分别是筑招贤台、出招贤榜、各县举荐、实地查访。
不过像李承乾现在这种为布招人,显然不适合搞的这么正式,只需在大街小巷里派人宣传,并且向当地官府报备即可。
云汐汐找李承乾的缘故,也就是在这项报备的问题上。
按照后者全力制布的要求,这第一批就至少得雇佣10001500人,规模着实不小。
这样大规模用人,如果不找当地官府报备,甚至被当作造反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夫君,这几日为何没见到金城郡主了?”
这时,一旁为李承乾扇风的婉儿突然出声问道。
“嗯,是吗?”
李承乾看了看苏婉儿,又看了看长乐,随口问道:“可是你们小姐妹闹矛盾了?”
俩女对视一眼,接连摇头。
李承乾撇嘴道:“那估计是府中有些事吧,反正过几日中秋诗会她肯定会来的,论诗词就属她兴趣最大。”
“噗嗤。”
听见李承乾这么说,婉儿与长乐一同笑了起来。
自从国子监正式开课,李泰也开始了每日的转课之旅。
这个转,只有转达的意思。
当然,也幸好古代不仅生活节奏慢,连学习节奏也慢,每日所学的重点就那么几个,对于几人来讲也没有什么压力。
而这其中,就不得不说金城了。
苏婉儿学的比较佛系,以了解为主,学会为辅。
长乐学的时候挺认真,不过平时也不愿多显露自己,所以到底学成什么样也只有她自己心底清楚。
唯独金城......
不仅天天催着李泰讲新知识,还有事没事找李泰复习旧知识,诗词文章古籍经义,就没有她不想弄清楚的。
“咦,大兄你会参加这次的中秋诗会吗?”长乐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连连煽动。
“不参加。”李承乾果断摇头。
见到李承乾如此干脆,长乐疑惑问道:“啊,这是为何?”
苏婉儿也是悄然竖起耳朵,想听自家夫君作何解释。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这乾庄之内,无人不知李承乾教导作诗的能力。
而想要教导别人,首先你得自己有实力吧。
可是被李承乾教出来的明诗很多,却没有一首是出自他自己口中,这已然成为乾庄里一大怪事。
只不过因其贵为太子,也没人敢勉强他,最多就像长乐这般旁敲侧击的打探。
是以,再次听见这种问题时,李承乾张口就来:“我不会。”
“不可能。”这个答案,长乐无法接受。
“有什么不可能的,不会就是不会。”李承乾头也不抬,继续否认。
原因倒是简单,只要他敢自己作出几首诗词来,第二天门槛就得被踏破了。
罪魁祸首就是金城。
想着李泰这段日子里的惨状,李承乾那叫一个后怕。
而且,他可清楚的记着金城看向他时,那热烈中又带着一丝惋惜的目光。
啧啧啧,对此他只能说有欲望的女人都很可怕。
...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随着中秋诗会的来临,整个长安乃至附近的大城,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不知为何今年陛下很看重中秋诗会,但重要的往往不是原因而是结果。
大明宫举行,全长安文人皆可参加。
通过这两句话,众人完全可以猜想此次文会的规模将何等盛大。
据某些知情人士所分析,去岁整个长安城内中秋节大小诗会共三十余场,与会者百,出诗数约莫三成。
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去年中秋诗会共三十场,平均参会的文人为一百人,出诗的数量则占据三成,也就是三十首。
若是按照这个数据来推测今年,那合在一起就可怕多了。
三千文人,九百诗词。
一晚上将出现九百首诗词?
哪怕质量参差不齐,就这数量也足以让此次文会列为大唐盛事。
而且若是谁能在这三千文人数百诗词中拔得头筹,那将是何等风采?
说是当代诗王也不为过。
李泰,便是其中呼声最高的人。
国子监中......
太学、国子学等监生各自聚集在一起,指点江山叱咤风云。
“某说的,这次诗会越王殿下必夺冠。”
“放屁,你以为今年还与往年一样?那可是三千文人。”
“三千又怎么了,越王殿下永远的神。”
“呵,某懒得与汝这种未见过世面的人争论。”
从言语争论上升到人身攻击,这显然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某没见过世面?某当年混的时候尔还在玩泥巴。”
“放汝娘狗屁,别以为你比某大就敢在此大放厥词信口雌黄,某何时玩过泥巴?”
“泥巴都没玩过?尔这世面见到狗身上去了吧。”
“某......某......尔欺人太甚!”
就如此,两名监生撸起袖子,顿时搞在了一起。
声音,此起披伏。
这样的事例不止一处,亦是不止国子监,整个长安都时有发生。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万年县与长安县牢狱内人满为患。
而且随着时间的临近,这种情况愈发猛烈,甚至出现了在白布上写越王,然后绑在脑门上出门的情况。
至于另一方就五花八门了许多,写各种名字的都有。
知道的是为中秋文会作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出殡。
.
除开热闹的长安城,大明宫中也不遑多让。
李渊这几日很难得的管起了事,日日监督着布置会场的内侍们。
场地,往大了安排,宫殿不够大就整露天的。
膳食,往好了安排,费用不够就找乖孙儿。
反正一顿折腾下来,效果不一定有,但心血必须灌注。
稍有空闲,就问陈伯外面情况如何,气势是否依然高涨,隔壁大城的文人可来得及等等等等。
陈伯则是一遍又一遍的回答没有问题。
没办法,这人上了年纪就爱点热闹。
似乎,都是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再好好看看这世界,或者想让世界记得自己更久一些。
就这样,时间飞逝。
四日后,中秋到来。
第二百零八章 四大才子
大明宫。
经过李渊多日的监督,中秋诗会的会场早已准备妥当。
多年不管事的太上皇再次出山,那架势不是寻常内侍能承受得了的。
大红色的灯笼挂满整个会场,矮桌与蒲团如同军阵罗列整齐,水果与果脯等更是满满当当。
整个会场里里外外就透露着一个字,豪气!
“上一次长安城里有这等盛事,还是大兄大婚之日呢。”
在前方引路的李泰瞅着宫墙上飘扬的丝带,忽然出声笑道。
李承乾亦是有些感叹:“古......咱们想有些娱乐活动是真不容易啊。”
李泰步履较快,并未听清李承乾的感叹,眼睛微眨道:“对了大兄,你今日可有准备的诗词吗?”
我?
准备诗词?
李承乾愣了两息,随即猛烈摇头。
他很怕麻烦,对作诗作词什么的简直是毫无兴趣。
别说脑子里面有,只需要说出来就行了。
然而事情那会有那么简单。
且不说有人会问你作诗的心路历程、灵感来源或是如何取字等等,单单身旁随时会围着一堆想要从你这获得点诗词的人就让李承乾难以忍受。
今日要写一首送长孙无忌之广陵,明日房玄龄就能左手诏书右手舆图,盯着洛阳请你赋诗一首。
这玩意儿怎么搞?
所以李承乾情愿教别人作诗,也不愿自己作诗,就是为了把这种危机扼杀在萌芽里。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身份的问题。
如果只是一普通小老百姓,那必然是上午作诗下午写词,晚上还得憋两篇文章出来。
可谁让他已经是太子了呢,完全没了靠诗词改命的必要。
而且像诗词这种锦上添花之物,重要性压根无法与钱权相提并论,麻烦事却不遑多让,那他自然是敬而远之。
“没有准备吗?”李泰语气莫名,有释然也有惋惜。
惋惜个什么劲?
李承乾瞪着眼睛道:“没准备多正常啊,我会教你们作诗不代表我会作诗。”
李泰顿足转身,认真道:“大兄当真不会?”
李承乾坚定点头:“比真金还真。”
“哦。”
李泰犹豫了两息,缓慢摇头:“泰不信。”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爱信不信。”
“大兄。”
这是,李泰小声唤了一句,用弱不可闻的音量说道:“若是今夜有些变故,还望大兄莫要生气。”
生气?
生什么气?
李承乾刚想追问,却发现李泰加快了脚步转移了方向,只是摇摇头懒得搭理,慢悠悠的朝蓬莱殿走去。
因为李世民一句话的缘故,导致这次中秋诗会参与者众多。
别说是大明宫了,整个长安城内都难以找出可以容纳数千人的大殿,所以在李渊的建议下,直接把诗会搞成露天的模式。
其地点,就在蓬莱殿的左侧。
整个会场呈圆形,中间是一条弯曲的过道,暗合阴阳八卦之阵,两边则是密密麻麻的蒲团矮桌。
会场的正前方,又临时筑起高台,上面除开十来张座椅外,还有一套加大版的笔墨纸砚,用于书写参赛诗词。
不过像李世民、李渊包括李承乾与不参赛的文武百官等人,他们晚上会在蓬莱殿中饮酒吃宴,只要不是近视,也能把整个会场的情景尽收眼底。
.
戊时初。
天色逐渐有些黯淡,内侍们挨个点燃了挂在宫墙上的红灯笼。
会场中已经有不少参会的文人落座,各自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
根据李承乾的观察,这些文人隐隐约约分为四波。
国子监肯定是其中一波,只是竟然不是人数最多的一波。
“他们分别都是哪的人啊?”李承乾目光示意另外三波人,出声问道。
“祖父哪里知道他们是谁。”李渊舒展着身体,懒洋洋道。
李承乾朝着李渊礼貌的笑了笑,而后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李泰。
自知慢了一步的李泰连忙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
“靠前半部分偏左的那一方是咱们国子监的监生们,偏右的那一方,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方是来自长安城内的文人。”
“稍微后面一点的,左侧是来自咸阳城的文人,右侧是来自高陵城的文人。”
咸阳、高陵这两座城池是距离长安较近的大城了,显然都是被李世民突然搞大的中秋诗会吸引而来。
李承乾了然,笑问道:“他们可有什么种子选手?”
“咦?兄长,何为种子...悬手?”正吃着果脯的长乐抬头问道。
李承乾看了眼嘴巴鼓鼓的长乐,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解释道:“大概意思就是他们其中比较厉害的人物。”
长乐听完答案,下一刻便不乐意的挪开脑袋。
李泰则是兴奋道:“大兄,当然有啊,民间早有好事者大概统计了这次文会的参赛文人,还喊出了四大才子的口号。”
李承乾挑了挑眉,示意继续。
李泰喝了口水,接着道:
“其一名为王宁,属于长安城的文人,来自太原王家,在儒林中颇有名声。”
“其二名为卢照邻,出身范阳卢氏北祖那一脉,因其身体似乎有恙,常年定局在咸阳城中,又跟随文学大儒曹宪学习,名气极大。”
“其三名为崔鹤,他原本是博陵崔氏子弟,近日在高陵游离,听闻诗会便带着一群高陵城的文人前来,勉强算是高陵城的人吧。”
“当然,还有些名声不显,但也有一定实力的文人,不过这一批数量要多上不少,泰就不一一介绍了。”
李泰刚说完,斜躺着的李渊就好奇道:“孙啊,你不是说有四大才子么,怎么才说了三人?”
李渊这个问题,让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承乾与长乐都以为李泰会非常炫耀的讲最后一人就是他自己,但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不见李泰开口。
最终,还是长乐出声答道:“祖父,最后一人就是青雀兄长呀。”
“哦哦哦哈哈,倒是祖父忘记了面前坐着的可是七夕诗王呢。”
李渊愣了愣,顿时大笑起来。
李承乾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心思却在这三大才子身上。
太原王家,范阳卢氏,博陵崔氏。
这五姓七望,当真是名不虚传呐。
第二百零九章 什么意思
卢照邻。
初唐四杰之一,也是目前唯一一位。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足以证明其实力。
几乎可以说在其余三杰没出生的情况下,卢照邻就是初唐文学年轻一代的扛旗人。
李泰自幼被众人称赞才华过人,但若是在没有李承乾干扰的情况下,单论文学造诣是没有办法与卢照邻相比的。
哪怕现在李泰有着七夕诗王的名头,卢照邻也是......
“照邻兄,经过某仔细研究,今日诗会除了越王殿下,余者皆不足为虑啊。”一名执白扇的书生低声说道。
“越王殿下又如何?难不成诗会上还能以势压人不成?”卢照邻撇了撇嘴,笑容十分自信。
白扇书生猛拍脑袋,压低声音道:“某可不是说越王殿下有以势压人的意思,这其本身就是七夕诗王,实力不容小觑啊。”
卢照邻扬眉,淡笑道:“某承认纤云弄巧中‘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写得很好,也承认乞巧中‘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盛况空前,但那也只是七夕。”
白扇书生将折扇一拍一合,恍然道:“照邻兄这意思,中秋与七夕大不一样?”
卢照邻两眼一翻,闭着嘴懒得搭理。
白山书生自知犯傻,讪讪道:“照邻兄可准备好了诗词?”
卢照邻脸上露出丝丝笑容,轻声道:“当然,某就是冲着这魁首而来。”
无独有偶,类似的对话发生在会场各处。
自信满满的文人不少,他们各个都有争夺第一的气势。
就在这越来越热烈的气氛中,李世民带着诸多大臣来到大明宫时,引爆了这一切。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数千文人齐齐起身行礼。
“诸位免礼。”
李世民双手平举,畅笑道:“今日的重点是你们可不是朕,数千士人齐聚,朕亦要好好看看这空前盛况。”
数千文人再次齐齐拱手,目光热烈。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读书几乎快可以与做官划等号。
皇帝亲临现场,如何不让这群文人心潮澎湃。
这时,李世民转头看向来福,又道:“让内侍们把酒端来,朕要与诸位共饮一杯。”
这句话一出,会场上气氛更是热烈。
做惯了皇帝的李世民自然知道如何拉拢关系,简简单单的一杯酒直接让众多文人眼中带火,仿佛是要大杀四方。
.
蓬莱殿内测。
李承乾瞥了眼气势汹汹的文人们,转头看着李泰打趣道:“文会要开始了,你还不出去吗?”
李泰嘟着嘴道:“文会是开始了,但离作诗还有段时间呢,再说一般大人物不都是最后出场的么。”
最后出场?
好家伙,这还端起来了。
李承乾呼了李泰一巴掌,恶狠狠道:“那大人物说说为何作诗还要等一段时间?”
李泰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努了努嘴。
下一刻,李承乾看见了。
就怎么说呢,男人的不忘初心,也可以加上一句自古以来。
此时会场上文人墨客端坐下方,中间却有十数名‘衣着得体’的漂亮妹妹大秀舞姿,两侧琴声与鼓声亦是接连响起。
“兄长,好看吗?”
就在李承乾看的入迷之时,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问话,甚至还夹杂些灼热的气息。
眨眼间,李承乾目光清明,略带叹息道:“哈,勉勉强强吧。”
长乐不解,正要追问时李承乾又接着道:“论外貌,她们不及婉儿万一,论身材,亦是逊色长乐数倍,若论腿,那也是没办法与金城相比。”
讲道理,拿公主与这些侍女做比较,搁旁人身上怕是头都没了。
但这话从李承乾的口中说出来,语气中还充满着自豪,这就让长乐是五分生气五分娇羞。
“兄长。”长乐跺了跺脚,不依道。
“诶,对了,今日怎么未见金城?”李承乾应了句,顺势转移了话题。
金城......
听李承乾提起这个小姐妹,长乐眉眼中也带着疑惑道:“这...我也不知,数日前一别,妹妹再也没见到过金城。”
长乐也没见到?
这不应该啊,小姐妹之间的感情,可不包括不辞而别这一项。
难不成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李承乾心有疑虑,但环顾一圈发现身旁除了长乐就是李泰,实在是无人可问,就连李渊此时都走到外面与李世民等人坐在一起。
嗯,李承乾所处的位置,俗称‘小孩那桌’。
“最后一次见面,金城可有说些什么?”李承乾凝眉问道。
长乐沉思半晌,回道:“约好了一起来中秋文会看看。”
听到这,李承乾心中百分之八十肯定金城那边应当是遇上了什么变故,只是不知具体是何事。
“行吧,明日大兄去略阳郡公府邸探探。”看着长乐有些担忧,李承乾笑着安慰道。
长乐甜甜一笑,蛾首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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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会儿时间,外面的诗会也正式开始。
一名经验颇为丰富的礼部官员担任主持,讲述着今晚诗会的规章流程。
总得来说,诗会规则还是非常公开透明的。
第一关是准备参赛的文人把备好的诗词交给看台上的十数位评委,由这些评委决定这些诗词能否进入下一环节。
这关其主要目的还是筛选,毕竟参会诗词众多,若是一首一首拿出来,耗费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当然,若是有人的诗词被评委淘汰,但他又很有信心的话,也可以提出复审,换一名评委来审核,不过每人最多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至于第二关,就刺激的多了。
看台上准备的超大书架与巨型笔墨就是为这关准备的,凡是能通过第一关的诗词,便会依次被写在黄纸上,然后挂在书架上供在场文人欣赏。
平均时间,五分之一柱香。
随着不知名礼部官员宣布第一关开始,整个会场顿时动了起来。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时间流逝......
蓬莱殿内,李承乾再次开口:“青雀,这第二关都要来了,你也该去了吧。”
“嗯......是该去了。”
李泰应了一句,走到大殿门口犹豫良久,又回头道:“大兄,你别生我气啊。”
李承乾:???
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章 卢照邻
李泰有问题!
这是李承乾心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几次三番说大兄你别生我气,这绝对是有自己没想到的情况发生。
那能是何事?
李承乾皱眉思索半天,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事能让自己生气。
左看右看不过一普通诗会,难不成李泰还能率领文人举起反旗不成?
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那该生气的应该也是李世民才对。
想不明白,当真是想不明白。
一柱香后,李承乾的目光被逐渐热闹起来的会场吸引住。
如果要说到古代文化,唐诗绝对是无法绕开的一个点。
这与当时的生活环境与社会背景有着巨大的联系,毕竟只有在物质上有所保障后,人们才会去追求精神上的东西。
为什么说唐是盛唐,说唐朝百姓生活一定很好?
在诗词上,就能反映出许多问题。
明朝人说: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鲁迅先生也说(真说):我以为一切诗到唐代都做绝了。
这不是玩笑话,从《全唐诗》上见得到的诗人就是两千三百多名,除开李白、杜甫这种大变态,那些个开宗立派的诗人也有几十位。
开宗立派的诗人都是数十位,可不是做绝了?
唐朝三百年,始终没有定于一尊的思想信仰,反而是儒道释相互竞争影响,同时又张开双臂迎接八面的文明,从不担心会被异文化所奴役,思想上面极为丰富。
只可惜这一切的一切,李承乾都没有看到。
原因很简单,唐朝人不仅看不起世界,他们还看不起前朝。
李白就对陶渊明的生活态度极为不解,对他的人生抉择尤为轻蔑,公开说‘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也说过‘龌龊东篱下,渊明不足群’。
总而言之,唐诗虽承南北隋朝而来,却也发生了极大的变革。
短短三五十年时间,堪称改天换地。
在蓬莱殿的一处看台上,李承乾很是感叹道:“若非有字幕,我还真听不明白。”
坐在李承乾右侧的长乐公主剥了一颗龙眼递给李承乾,轻笑道:“兄长,何为字幕?”
李承乾笑着接过水果,解释道:“字幕嘛,就是那个纸架,现在的唐诗,生僻字词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的唐诗?
长乐双眼弯成月牙,笑吟吟道:“莫非兄长还能知道以后的唐诗是何样不成?”
“当然知道。”李承乾点头认真道。
“戚,兄长骗人。”长乐却是乐了,大笑着摇头。
李承乾瞪眼,伸手用力揉了揉长乐盘起的长发,直到弄乱了才道:“现在的唐诗还稍有旧习,沉浸在‘梁陈宫掖之风’中,用字用词略带轻靡浮艳,缺了些朴质真率,在意境上更是欠缺不少。”
这番话,让长乐神情一震。
她可不是那些个大字不识的妇人,反而在诗词文学上有着极为不错的休养。
所以,她既觉得李承乾说的似有道理,又实在无法理解。
“兄长,那照这般说法,又该如何作诗?”
李承乾回头,对上长乐疑惑的双眸,忽然笑道:“想知道,那就仔细看看吧。”
说完李承乾便重新转头看向会场,长乐也顺着前者目光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诗会在作诗阶段已然接近尾声。
现在还没有作诗的,只剩两人。
青年一辈的扛把子,卢照邻。
七夕节公认的诗王,李泰。
会场上。
卢照邻看了眼端坐的李泰,脸上浮起一丝自信的笑容,伸出右掌指向纸架道:“越王殿下,请。”
李泰斜视,老神在在道:“呵,你先请。”
这话让卢照邻面色微变,皱眉道:“越王殿下如此自信?”
李泰点了点头,嗤笑道:“本王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本王还是想告诉你,你想多了。”
你想多了......
这四个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让卢照邻顿时心生不满。
自古以来,强者后出手那已经是潜规则了,要不怎么会有抛砖引玉的说法。
特别是类似这种文会,真要开场就是最强的诗词,你让后来者还有什么脸拿出自己作的诗?
卢照邻很自信,认为他让李泰先行,是为了李泰好,但没曾想反遭李泰侮辱。
当真是欺人太甚。
而俩人短暂的交谈也引起了众多文人的注意,相视之后皆是兴致盎然的紧盯着两人。
显然,有大戏可看。
“要某说,越王殿下冲动了啊,应该先出手作诗的。”有文人低语。
“放屁,某就支持越王殿下,七夕那三首诗实力如何,你们分不清吗?”有监生立即抗议。
同时,有更多文人加入争论。
“七夕是七夕,中秋是中秋,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确实如此,某也认为越王殿下有才,可他毕竟也就在七夕时候作了作诗,于往日并无名声,具体实力应该还是要弱于照邻。”
“七夕怎么了,那越王殿下作的也是名篇,青年一辈有几人能作得出的?”
“话可不能这样说,作诗写文本就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偶然有所灵感不能完全当作实力。”
“是啊,虽然照邻兄没有此等名篇,可上等佳作却是不少,这才是硬实力。”
看戏的文人很快分为两波,一波支持李泰一波支持卢照邻。
还是那句话,初唐四杰听起来似乎人不少,档次低了一些,可那是放眼整个初唐来看。
从武德元年(618年)到开元初年(713年),这近一百年的时间都特么被称为初唐。
在另外三杰没出生的情况下,卢照邻可以说是诗坛一霸,簇拥者极多。
或者换句话讲,这次参与文会的并投出诗词的上千文人,为什么愿意先出手,就是看在卢照邻的面子上。
别看有好事者搞了个什么四大才子的称号,但另外三......至少两大才子还是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一陪跑的,真正的牛人还得数范阳卢氏卢照邻。
四周私语愈发增多,李泰紧盯着卢照邻双眼毫不退让。
良久后,后者突然一笑,晒然道:
“越王殿下既然不愿,那就由照邻......先行献丑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谁来,谁死。
献丑?
这个词,直接表示出卢照邻的态度来。
会场上诸多文人哗然,眼中亦是隐有不满。
他们让卢照邻最后,那是尊重。
让李泰最后上场,更像是闹剧。
只是碍于李泰皇子的身份,他们也没办法说出些过分的话来,只能转头给卢照邻加油打气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见到这一幕,李泰不屑的笑了笑。
文人们是什么意思,他可太明白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没有自信应对,但今天,他只想用一句话来表示。
谁来,谁死。
另一处,李世民与百官们落座的大殿中,此时也有些议论。
而他们,想的还要更深一层。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如此重视中秋诗会,可从参与的人选上又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朝廷与世家不对付,这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问题。
往年诗会都是朝廷和朝廷玩,世家和世家玩,反正自己玩自己的,谁也不会为对方扬名。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朝廷还会限制诗会的规模。
唯独今年,还是由朝廷举办诗会,规模与影响力上显然高了不少。
“陛下,这四大才子三人来自世家,是不是......”
长孙无忌有些担忧的声音刚响起,便被李世民打断:“辅机莫急,安心看着便好。”
房玄龄眼睛微亮,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是有后招啊。”
李世民淡淡的笑了笑,挥手道:“诗会都还没开始,有什么招不招的。”
众臣闻言一愣,当即傻眼。
这诗会都要结束了,为何陛下说还没开始......
是陛下记错了?
那显然不可能。
只能是......
众多大臣相视一眼,目光中皆浮现太子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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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卢照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看台上。
手持折扇,白衣飘飘,显得十分儒雅,颇有种江南才子的风貌。
只见他先是朝着李世民等人落座的方向拱手,又朝着众多评委拱手,最后再直面众多文人,又是一拱手,把气质这一块拿捏住后,才缓缓开口道:
“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
“镜圆珠溜彻,弦满箭波长。”
“沉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
“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
因为要拿捏气质的关系,卢照邻没好意思扯着嗓子大喊,只是轻轻的念着。
所以直到执笔者在黄纸上写下这首诗,再将其挂起来后,才引起了众多文人们的议论。
“好,第一句就如此之好,‘澄澄写月光’一个写字当真是极妙。”
“写字好,那第三句的动字就不好了吗?某倒是觉得动比写更妙。”
“哈哈,都好都妙,可真要论点睛之笔,还得是最后那句‘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
“是极是极,这句话直把月光比作相思意,洒满千里衣裳,委实是令人惊叹。”
这一刻,不用评委点评,会场上便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仿佛,已经认定了卢照邻会夺得第一。
蓬莱殿内,李承乾也有些惊叹。
这首诗写的确实极好,当真不愧是初唐四杰之一。
没有用过多的生僻字词来装饰,反而是有意识的着笔于意境上。
虽说大家都知道唐诗有别于前朝,无论是韵律还是格律变化都很大,但毕竟这才贞观九年,时间才过去多少点...
眼下卢照邻就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其天赋之强。
“不错,确实不错。”李承乾毫不犹豫的赞叹着卢照邻。
甚至脸上还浮现出一丝丝激动之意,这现场版的作诗可比后世从书上学来得刺激多了。
“呀,怎么作得这么好......”与李承乾不同,长乐面带担忧,眉目有些纠结。
能亲眼见证一首好诗是好事,可眼下卢照邻又是作为李泰的对手,这就不大美妙了。
“哈哈,慌什么。”
李承乾大笑一声,眼神示意矮桌上摆放的葡萄,开口道:“这种程度青雀可不怕,安心看着便是。”
这种程度?
难不成兄长知道泰兄长作的诗词?
是了,平时可不就是承乾兄长在教导泰兄长嘛......
长乐眨了眨美眸,突然放下了心,伸手拿起葡萄剥开递给李承乾,轻笑道:“两位兄长都好厉害。”
“哈,还行吧。”
李承乾笑了笑,接过葡萄调笑道:“长乐想这么厉害也行啊。”
长乐小脑袋一偏,撇嘴道:“兄长又在骗长乐了,这么好的诗词长乐怎么作得出来。”
李承乾挑了挑眉,豪迈道:“不就是作些诗词嘛,我可以教青雀,那也可以教你,无论你想作什么样的诗词都行。”
“兄长此言当真?”虽然感觉李承乾说的不太靠谱,但长乐还是忍不住反问道。
“当然当真。”
李承乾一拍大腿,道:“只要你会说话,那就能作诗。”
会说话就行?
这么简单?
长乐抿了抿唇,心里开始期待起来。
片刻后,兄妹俩人同时转头看向会场。
因为,李泰已经起身。
.
看台上,卢照邻看着缓缓而来的李泰,心中有些得意。
越王殿下非得让自己先上,现在自己作了诗,越王殿下怕是没有胆量念出他的诗来了吧。
卢照邻心里想的很美,只是当李泰走进后,才逐渐皱起了眉头。
这神色,是被惊呆了吗?
为何如此平淡?
“越王殿下?”卢照邻出声唤道。
“嗯?”李泰抬眼,疑惑道:“叫本王做什么?”
做什么?
这这这......这你叫某怎么说。
难不成你准备的诗,还能比某的更强不成?
卢照邻支支吾吾半晌,才出声问道:“不知越王殿下觉得某这一首江中望月如何?”
“还行吧,勉勉强强。”
李泰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心中琢磨也没听有什么互动环节啊,有些不悦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一句勉勉强强,一句还在这里。
如此不客气的话让卢照邻当即涨红了脸,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整个人羞愤欲死。
同样的,这话也让众多文人面带不适。
越王殿下,这么狂?
他凭什么啊?
莫不是当真以为七夕作出两首好诗词,便可小觑天下人?
“越王殿下,太过分了吧。”
“是啊,照邻兄这首诗堪称大家风范,集前朝遗蕴又融诗坛新风,绝非易事。”
“越王殿下太狂妄了,难不成这就是七夕诗王给你的自信吗?”
“呵呵,七夕诗王,你难道不知有不少文人认为此事另有蹊跷么。”
“哦,此话怎讲?”
“七夕三首诗词,文风文韵等相差极大,连遣词造句也是大不相同,早有人怀疑这些诗词绝非一人所作,怕是故意放在一起给某人扬名用的。”
“嚯,竟有此事?”
...
就在这些议论出来之际,看台上李泰突然笑了。
他点头,表情认真又诚恳道:
“你们说得对,这些诗的确不是本王所作。”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兄,救我
讲真:
原本众人只是非议,是针对一件较为离谱事件的议论。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怀疑。
可李泰这句亲口承认,却瞬间让容纳数千人的会场集体失声。
说得对?
不是本王所作?
但凡长了耳朵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句话具体含义的。
越王殿下是开玩笑还是被气糊涂了?
这个时候,众人反而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相。
在一个律法制度十分原始的古代,许多案例都是靠着道德来审判,因此人们对于道德的看重可以说是无法想象。
仔细了解了解古人们常说的名言,就会发现多到十章都写不完。
包括三字经中所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就是修养自身的德行,排在所有事务的第一位。
李泰承认冒名顶替作诗,这简直是对道德的极大挑战。
“这是真的?越王殿下怎么敢的啊。”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有人会当众承认自己欺世盗名?”
“某不信,可越王殿下在这种场合亲口承认,总不能是耍我们玩的吧。”
“七夕节的三首诗词啊,某现在好想知道它们的原作者都是谁。”
“同问,某也想知道。”
.
在会场沸反盈天之时,vip场也是一片哗然。
长孙无忌:“越王殿下在说什么?这种情况下开玩笑,还知道轻重吗?”
房玄龄:“陛下,越王殿下有失分寸啊,他这一开口,哪怕事后解释也于事无补。”
温彦博:“诶,到底是何情况?”
魏征:“岂有此理。”
众多大臣的担忧清晰可见,皆是神情凝重的望向李世民。
此事若是不好好处理,那简直是对皇室声誉,对朝廷声誉的巨大影响。
只是当他们看清李世民的神色后,却尽皆哑然。
一张刚毅的脸庞古井无波,细细看去还能在眉间寻出些赞赏之色。
赞赏?
赞赏个鬼啊,陛下也傻掉了?
这个念头在众臣脑中一闪而过,又很快被他们抛弃。
陛下什么情况没见过,至于被这点小场面惊住?
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长孙无忌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压低声音道:“陛下,早知此事?”
房玄龄亦是眯着双眼,神色轻松不少:“陛下可有些生分了啊,文会有这等变故却把臣等蒙在鼓里。”
“哈哈,是你们自己没问,可不是朕有意隐瞒。”李世民摇头失笑。
魏征皱着眉头,疑惑道:“那七夕诗词的原作者究竟是何人?”
一直埋头沉思的温彦博抬起头来,抚须笑道:“太子殿下。”
其余众臣神情一愣,随即猛烈点头。
这个答案,他们认同。
.
只是他们的疑惑得到解答,算半个当事人的李承乾是懵逼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李泰在说什么?
“大兄,青雀兄长这是何意?”
一旁,长乐玉手轻掩红唇,震惊开口。
“估计他在说笑吧。”李承乾干涩回道。
长乐摇头,荒唐道:“不会吧,青雀兄长怎会用此事说笑?”
李承乾扭头,撇嘴道:“那他就是疯了。”
直到现在,李承乾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就是李泰在今日,曾多次莫名其妙的说道‘大兄,不要生我气啊’。
难不成,他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只是,为什么啊?
李承乾百思不得其解,可身旁的长乐却已然回过神来。
李泰疯是不可能疯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
青雀兄长说得是真的。
修长的双腿微微蜷起,长乐挺直背脊,凝重道:“青雀兄长此事大意了,就算那些诗词真不是他所作,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承认啊。”
李承乾连忙附和道:“妹妹说得对,大兄也是这么认为,有什么事私下说不就好了。”
得到李承乾肯定,长乐原本挺直的背脊更加昂然,神情严肃的一匹:“就是啊,若是私下着实说不通,实在不行可以直接杀了他们或者幽禁起来,反正不能令皇室声誉有污。”
嗯?
这么狠......
李承乾呼吸一滞,瞅着长乐奶凶奶凶的脸庞尴尬道:“谈谈就好了,杀了会不会不大合适。”
长乐皱眉,挑眉道:“大兄莫不是认识他们?”
“啊这,算是认识吧。”
李承乾刚说到这,发现长乐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满起来,又下意识补充道:“不过不熟,嗯......不是很熟的样子。”
“哼,这还差不多。”长乐皱起琼鼻昂了昂首,随即又好奇道:“他们究竟都是谁?”
.
这个问题,同时浮现在会场中文人脑中。
并且,他们整齐的呼喊了起来,要求李泰告知七夕三首诗词的原作者是谁。
面对一排又一排的声浪,李泰显得游刃有余,伸出双手微微下压,待会场安静不少后开口说道:
“本王既然把此事说出来,那肯定就不会在隐瞒一丝一毫。”
“而且说句实在话,本王也是受到点拨后,才知此事真相。”
受到点拨才知道?
知道什么?
这些诗词不是自己所作吗?
李泰的这句话,让原本就傻眼的文人们懵上加懵。
是不是自己作的诗都不知道,有这么邪乎的事情?
“越王殿下,此言和解?”
高台上,孔颖达第一个出声问道。
在李泰承认七夕诗词不是他所作后,孔颖达的眉头就狠狠地合在了一起。
文人最重风骨,也最恨这种欺世盗名的行径。
作为孔家子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文人的扛把子,同时又作为此次文会的主要评委,孔颖达是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决心要将此事寻根究底。
若越王殿下所言为真,哪怕其再受陛下宠爱,他也要让越王殿下受到惩罚。
而面对孔颖达的责问,李泰小脸一苦,朝着四周拱手道:“还请孔师与诸位稍等,此事泰必有解释。”
说完之后,李泰也不管会场情况,转身一溜烟跑进了蓬莱殿,来到了李承乾的面前。
李承乾:???
卧槽,他来做什么?
这特喵的情况不对啊。
就在李承乾心底愈发不妙时,李泰双手一摊哀嚎道:“大兄,救我。”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成了
救你?
我拿什么救你?
李承乾猛烈摇头,拒绝道:“不不不,大兄救不了你。”
李泰眼睛瞪圆,愤愤道:“大兄,你能救的。”
能救吗?
这个问题李承乾没想过,不是能不能,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救。
原因很简单,李泰这当众承认不是他作的诗,那么肯定是要寻一个冤大头出来的。
这种情况,除了他还能有谁?
而且还是那句话,出名这种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要这些虚名。
至于原因,自然是不符合他的基本政策。
按照李承乾内心深处的愿望,首选是当一代权王,属于那种既可以掌控自己命运,又可以不用做事安心享福的人。
想走这条路,最重要的是有实质的权利与庞大的利益圈,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名声太大。
毕竟又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名声太大了反而逼得皇帝鱼死网破。
当然了,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其次的选择就是一代闲王。
是的,是闲而不是贤。
虽然这种情况似乎无法完全掌控自己命运,但好歹也是一代王爷,平日里做些欺男霸女、逛逛青楼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就丢了性命。
总的来说,也差不多够了。
可是一旦有了名声,都别提这两项选择了,太子之位想丢都不容易。
要是不小心越来越牢固怎么办?
再造一次反吗?
李承乾把问题想得很透彻,所以当即严词拒绝道:“我告诉你噢,此事你想都别想,大兄今日就是从这跳下去,死在这蓬莱殿,也不可能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李泰瞅着李承乾生气的面庞,差点被吓得跳脚。
他就知道这样摆大兄一道肯定会出问题,但没想到大兄严词如此坚决。
万般无奈之下,李泰直接转达了李世民的话。
“大兄,阿耶说你要是不救我,明日就得去担任起居郎。”
嗯???
什么郎???
李承乾霍然起身,语调生硬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李泰没想到李承乾反应这么大,下意识退了一步又连忙点头道:“是啊,阿耶说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一朝不慎就是三年起步。”
三年,起步?
朝五点晚十二点的生活?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承乾气得牙碎,对万恶的封建主义表示强烈愤慨。
但要说反抗李世民,现在的他又显然没有这个实力,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承乾不甘问道。
李泰则是长话短说,三言两语间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并对大兄的忽悠表示强烈抗议。
古人是好名,但是像这种作假来的名声,别说是堂堂越王,哪怕一平民百姓都深感不齿。
而且话说回来没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那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是以李泰是一面生气大兄坑自己,一面更害怕大兄生气不救自己,委实是担心受怕。
特别想到李承乾刚才信誓旦旦的言语,一时间悲从中来,委屈满满道:
“大兄。”
“别叫我,烦。”
李承乾撇着嘴,踱了几步又嫌弃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
一柱香后。
李承乾带着小媳妇.....啊不,带着越王李泰走上了看台。
望着台下数千张迷糊的双眼,整个人泛起淡淡忧伤,当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只可惜相较于名声,显然明日的起居郎威胁更大。
片刻后,李承乾收拾心中愁绪,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上来两人。”
上来两人?
这是何意?
台下众多文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是不解。
最终,来自咸阳城的范阳卢氏卢照邻与来自高陵城的博陵崔氏崔鹤被众人推举出来。
倒是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他们都是高个子。
俩人上台,朝着李承乾施了一礼后出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意欲何为?”
李承乾抬了抬眼皮,语气波澜不惊:“教你们作诗。”
教我们作诗?
俩人闻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台下众多文人亦是瞪眼,不可置信的望了过去。
只是面对这些目光,李承乾视若无睹,干脆利落道:“崔鹤先来吧。”
说完李承乾又随意四处张望一番,突然指着放置在四周的屏风问道:“那是何物?”
这般做法让众人傻眼,只有李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然后连忙拿起一旁的纸笔,唰唰唰写满三页。
不过李承乾毕竟是当朝太子,众人虽不解其作为,但也能按捺住疑惑,细细看其想要做些什么。
崔鹤,同样如此。
作为有名的才子,又来自五姓七望千年世家,心底说没有傲气那是必不可能的。
能教他作诗的人不是没有,但那些至少都是浸淫文学多年的大儒。
同龄人中除了卢照邻,他不服一人。
此时听李承乾说此大话,心中只有怒意,也想看看究竟凭什么说能教他作诗,当即拱手道:“那是屏风。”
多的,一字也不说。
李承乾也不在意,又开口问道:“是何材质?”
崔鹤又答:“云母制成。”
李承乾感叹道:“是啊,云母乃一种晶莹剔透的矿物,特别适合用来装饰门窗、屏风,唯一的缺点就是天色稍晚后光芒也会逐渐黯淡,哪怕有烛影也像是藏在深处。”
“若是用这来作诗,倒像是云母屏风......”
崔鹤下意识接口:“烛影深?”
李承乾嘴角微掀,点头道:“问题不大,咱们来第二句。”
崔鹤:???
什么情况,第一句都出来了?
台下众人亦是一愣,脑海中将这些只言片语组织起来。
云母屏风烛影深?
好家伙,还真是第一句啊......
然后,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看台上对话速度越来越快。
“提起中秋,你能想到什么?”
“月亮。”
“提起月亮,你能想到什么?”
“嫦娥。”
“有关嫦娥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偷灵药?”
一番问答,众人皆是看出了崔鹤的不配合,可偏偏整个故事越来越完整。
太子殿下随便找了个开头,然后就这么随意的问了下去,竟然...似乎有些意境?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
李承乾突然一拍书案,干脆道:“成了。”
崔鹤茫然惊醒:“成了?什么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放屁
一侧,李泰开了个头:“云母屏风烛影深。”
台下,有文人不自信的接到:“长河渐落晓星沉?”
蓬莱殿中,长乐喃喃自语:“嫦娥应悔偷灵药......”
最后,看台上孔颖达作出收尾:“碧海青天夜夜心?”
崔鹤听罢,转瞬间又变得茫然起来,瞪着双眼傻乎乎道:“这是某作的诗?”
只可惜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只因李承乾把目光又放到了卢照邻身上。
他语气平淡,仿佛无事发生:“到你了。”
“啊?”
卢照邻咽了口唾沫,内心竟浮现一丝惊悚之感,双手护住胸前,小心翼翼点头道:“殿下想问什么?”
李承乾开口就来:“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单凭喜欢也能作诗吗?
卢照邻只感觉数十年的教育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但话说回来,他还真有喜欢的东西。
那就是水。
要不在他作的诗里面,也不会第一句就是‘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了。
是以,他回道:“殿下,某喜欢水。”
李承乾了然,点头道:
“水有什么?河江海?”
“嗯,鉴于你刚才的诗已经写了江水了,那这回就换成大海吧,海上不也有月亮升起嘛。”
“所以,这第一句是......”
卢照邻愣了愣,不过脑子道:“大海明月升?”
李承乾摆手:“直白了点,稍微缓缓顺序试试。”
这一回,台下众多文人听得更为仔细。
有崔鹤的例子在前,他们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少人甚至跟着在心底组织起了语言。
“海上生明月?”
突然,台下有人出声喊道。
“这个不错。”
李承乾偏头赞同,随后又是一阵教学。
伴随着众人争先恐后的抢答,一首望月怀远就此出世。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诗很好,可众人的眼光却逐渐怪异起来。
良久的沉默后,有人怯生生的问出了众人心底的疑惑。
“这首诗,是谁作的?”
“卧槽,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谁作的这首诗?”
“别看某,某只说了前半句‘海上生明月’。”
“诶诶诶,也别看某,某只说了最后半句‘还寝梦佳期’。”
“这特么怎么算?难不成是八人一起作的诗?”
一时间,台上台下皆陷入迷茫之中。
好好的中秋文会,眨眼间变成悬疑现场。
其中也有文人怀疑过此诗有没有殿下一份,但呼声很小又很快被旁人否决。
殿下从头到尾没说出完整的一句,只是在问问题,这如何能算?
实在不行,就当此诗是八人共作,也算是这次文会的趣谈。
就在这种说法甚嚣尘上之时,李泰突然不满起来,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难看。
什么意思?
这群人什么意思?
大兄这样教本王作诗,本王都不敢认,你们凭什么?
还特么的好意思说八人共作,诗会趣谈?
“放屁。”李泰突然扬天大吼。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让文会为止一静,众多文人惊奇的看向李泰,不知越王殿下这是发的什么疯。
李承乾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妙。
只可惜晚了......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听见了李泰那悲愤的声音。
“仔细看看,这是你们作的诗?”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李泰高举黄纸的身影,上面是早已写好的《嫦娥》与《望月怀远》。
“卧槽,这这这......这不是刚才崔鹤作的诗吗?”
“是啊,还有咱们八人共作的诗,怎么也在纸上?”
“越王殿下什么时候写的,某刚才没看见他动笔啊。”
“不是吧不是吧,这不可能。”
有绿袍文人惊呼,引起众人注意。
“这位兄台,究竟有何发现?”
绿袍兄解释道:“越王殿下在太子殿下教学时确实没动笔,他是在教学前动笔的。”
教学前动笔的?
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可没人听不懂。
可这......当真如此?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看台上传来了孔颖达声音。
“越王殿下,这就是你方才写下的诗词?”
李泰朗声道:“对。”
孔颖达又追问道:“所以你是在太子殿下教学前,便得知了这两首诗词?”
李泰刚要说话,便被气急的李承乾一巴掌呼在脑门上。
数息后......
李泰见李承乾脸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犹豫道:“大兄,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我这故意用这个老办法教他们作诗,目的就是让他们以为是自己作的,回头也能把你解放出来,结果你在这添什么乱?
于是在孔颖达的关键问题上,李承乾直接一巴掌呼到李泰头上,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但打断后他才发现,似乎一切都晚了一些。
李泰特喵的手实在是太快了,趁着他没注意就把两首诗词提前写了出来,这点完全没办法解释。
在这一瞬间,李承乾闻到了股头皮发麻的味道。
只是事已至此,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下这两首诗来,然后又说这是和众人开的玩笑,最后再重新教他们作一首诗来。
念及于此,李承乾面对李泰的问题也只能痛苦的摆摆手,无奈道:“没什么,就是想拍拍你。”
显然,在李泰曝光事情真相后,李承乾也懒得再搭理他。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还能怎么样?
另一头,李泰并没有认识到李承乾的意思,在后者表示没什么问题后,他便放下了心,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孔颖达身上。
孔颖达也很识趣的再次问道:“敢问越王殿下,你是在太子殿下教学前,便得知了这两首诗词吗?”
集万千文人目光于一身的李泰,平淡而又冷静道:“是也不是,大兄确实在教学前就告诉了本王,不过不是两首而是三首。”
李承乾:???
大意了,今日当真是大意了。
原本以为刚才就是最坏情况,没想到李泰竟又给自己上了一课。
众文人:???
好家伙,居然真是提前写好的。
而且不止两首,还有第三首。
诸多大臣与长乐也是被这一幕幕惊呆,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好奇这事的后续发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再无中秋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属孔颖达。
毕竟他一直坐在看台上,早就知道李泰是何时动笔何时停笔,心中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
例行公事的询问,不过是给看台下众多文人一个交待而已。
而且话说回来,提前做两首与三首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啊!
是以,孔颖达很是淡然道:“不知第三首,是何诗词啊?”
第三首。
当然是水调歌头啊。
李泰刚要回答,却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面那首《望月怀远》,他们可是恬不知耻的说‘八人共作’啊。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怒急攻心,跳出来被大兄给呼了巴掌。
这次换成《水调歌头》,他们还有脸说‘百人共作’吗?
有仇当场报的李泰,当即大叫道:“大兄,要不你再教他们一次水调歌头吧。”
“水调歌头?”孔颖达眉头微皱,疑惑道:“词牌名?这是一首新词吗?”
“当然,这是千古名篇。”
李泰很是自豪的一点头,看向李承乾又急冲冲道:“大兄......”
李承乾微笑打断:“滚......”
“咳咳。”
就在这时,两声明显有些做作的咳嗽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顿时俯首:“参见陛下。”
李世民矜持的笑了笑,朝着李泰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又转头看向李承乾道:“刚才朕离得远,未曾看清吾儿是如何教学,不如......”
虽然李世民话没说全,但其意思却是显而易见。
就是让李承乾再教一次众人作诗。
中秋诗会的三首诗词,早在好几日前他就在宫庄里听过,没想到今夜竟然还有人认为这是他们作的诗,甚至还说出了‘八人共作’的话来,李世民显然接受不了。
这是朕儿子的文采,尔等也配?
似是想到了某些伤心往事,李世民又略带唏嘘的加了一句。
“吾儿教学,吾亲自执笔,也是这中秋诗会的一段佳话。”
对此,李承乾只能继续微笑,拱手道:“孩儿领旨。”
毕竟话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皇帝都要亲自执笔为你写诗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当然了,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
李世民一直以来就是这种为所欲为的习惯,某些宴会上高兴了亲自下场舞上一段也是常有的事。
就如此......
李承乾教学,李世民执笔,李泰研墨。
一句句诗词,从众多文人的嘴里传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随着这首词的逐渐完整,数千人的会场几近落针可闻。
震撼!
惊讶!
几乎没有人,能够直视这首词。
后世都听过一句话,叫做唐诗、宋词。
这不代表唐朝就重视诗,不重视词,实际上反而恰恰相反。
诗词的由来已久,自《诗经》出世,便一直流传。
唐朝是一个多元化发展的朝代,也是一个文学井喷的时代,它不仅上承各种古言律诗,也为宋朝词的兴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诗有五言、七言、杂言,也有律诗、绝句。
词也一样,各种词牌名非常之多。
如同《水调歌头》这个词牌名,它所讲究的就是正体,双调九十五字,前段九句四平韵,后段十句四平韵。
简单来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句话换成平仄关系,就是平仄仄平仄,仄仄仄平平。
后世不学填词,只知道这首词好,却不知具体好在哪里。
可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懂啊。
也正是因为他们懂,所以才更是惊为天人。
要知道苏轼为《水调歌头》填词,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数首,有记载的也有四五首,为什么就这首明月几时有最出名?
无它,天花板而已!
.
有了这首词压阵,中秋诗会也来到了高潮。
孔颖达喃喃自语:“有此水调歌头,今后再无中秋矣。”
之后,他更是激动到无以复加,嘴唇无数次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词穷。
“呼呼呼.....”
孔颖达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李承乾则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面无表情的接了一句:“孔司业可是想说满堂花醉三千客,一词担尽古今愁?”
三千客?
古今愁?
可不就是这意思嘛。
孔颖达是连连点头,浑身颤抖道:“是极是极,太子殿下说得对啊。”
感叹过后,蓦然间他又想到了曾经在国子监内见到的场景,极其由衷道:“太子殿下真不愧是诗仙词祖。”
一侧,李泰轻轻加了句:“还有文圣。”
李承乾微微偏头,默然不语,眼眶中杀意流转。
“噢?这是何意?”孔颖达出声问道。
今日有诗有词,唯独没有文章,为何越王殿下会一定要加上文圣呢?
李世民也是有些好奇有些期待,再次朝着李泰投去鼓励的目光。
李泰环顾四周,下意识避开了李承乾的视线,吟唱道: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
...
就怎么说呢,小半柱香的时间。
李承乾已经寻到了书案上坚硬的砚台,宴席上锋利的短刀,护卫腰间的弓弩,甚至包括众多文人手里的木筷。
同时,脑海中也根据前世在某名侦探那里学来的知识,策划了上百种完美杀人方案。
狗李泰,当死!
今日一过,李承乾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事情的严重性。
在诗词文学一脉上,他怕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如果说就凭借几首诗词让士林膜拜不太现实,可至少也会得到很大一部分的文人支持簇拥。
这对于李承乾关于自身的计划,可以说是极大的阻碍了。
办法,他暂时没有。
想逃,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就如此,他只能在众多文人的恭维声中,走完了诗会的最后阶段。
脑海中,只有两件事漂浮。
其一:尽可能解决名声问题,调查金城近日变故。
其二:处理李泰一万遍。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救星
次日。
一则消息开始在长安城中流传,且随着时间朝远处扩散。
七夕诗王另有其人,中秋诗会力压天下。
力压天下?
这个词引起了部分士林人员的不适,特别是那些没有参加中秋诗会的文人。
“究竟是谁,敢放出如此豪言?”
“呵,长安城内是有几个学识不错的大儒,但也就仅仅只是不错而已,也敢小觑天下人?”
“兄台此言差矣,长安城内有学识的大儒除了孔颖达、褚遂良还能有谁?但他们都什么年纪了,还能去凑诗会的热闹?”
“咦,不是年轻人还有越王殿下吗?”
“越王?没听到七夕诗王另有其人嘛,显然又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
一时间,这样的言辞甚嚣尘上。
女人们认为爱情围着他们转,男人们认为地球围着他们转,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这样的舆论风向,直到另一群从各大书肆、书铺里出来的文人才有了变化。
“哼,你们懂什么?除了在背后大放厥词之外,有自己的诗作吗?”
“井底之蛙,井底之蛙啊。”
“那夜若是你们在场,怕是连挂在纸架上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令人发笑。”
“搭理他们做什么,还不快回去把那些诗词抄录下来,特别是水调歌头。”
...
水调歌头?
一方透露出关键信息,另一方便开始定点爆破。
你们不是说这首诗词好吗,那等咱们挑出毛病了再来论一论。
所以,一个时辰后。
长安城内,各大书肆、书铺人满为患,笔墨纸砚销售一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没有参与诗会的文人才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一时间悔的肠子都青了。
没能亲眼得见名篇出世,当为人生一大遗憾。
只好跟着多买些笔墨黄纸,将其记载下来。
《水调歌头》,唐·李承乾。
《嫦娥》,唐·李承乾。
《望月怀远》,唐李承乾。
.
就在全长安书写李承乾之时,他本人却在做着最后的抗争。
只见其双手扒在门栏上,回头怒喊:“孔颖达,孤说过了,孤不想去授课。”
孔颖达则是抱着李承乾后腰,毫不含糊道:“殿下,您不去不行啊,国子监没法正常开课了。”
李承乾感受着腰间力度越来越大,再次色厉内茬道:“孔颖达,孤告诉你孤是不会屈……”
‘噗’
话音未落,李承乾双手乏力,终于从门栏上脱落。
孔颖达面色大喜,抱着后腰连退几步,高声道:“殿下,只要您能去授课,叫某小孔都行。”
李承乾失去了门栏,再也挡不住孔颖达拉扯的力量,眼见距离马车越来越近,彻底慌了起来。
昨日才在诗会上大出风头,今日如果再去国子监,那后果用屁股想都知道。
古人也追星啊……
“小孔、孔颖达、孔司业,要不这样,宽限一日可好,孤明日一定去。”
李承乾这般抗拒引起了孔颖达的好奇,连声询问道:“殿下,可否告知臣为何不愿到国子监授课?”
为何?
这还用问吗?
看看国子监里那些监生,从古至今谁特么对男粉丝感兴趣的?
当然,如果排除掉这个主要原因,还有个次要原因那就是金城了。
昨日中秋诗会,一向对诗词颇感兴趣的金城未去参加,并且长乐还说俩人本已经约好同去诗会,这不得不让李承乾怀疑金城或是略阳郡公李道宗遇到了某些变故。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金城这些日子天天往乾庄跑,不仅和长乐婉儿混熟了,连李承乾与她也是感情颇深,将其视作妹妹。
这种情况,李承乾自然是要去探查一番的。
“诶,孤今日确实是有些要事,待孤处理完一定动身前往国子监。”李承乾拱手道。
见到李承乾神色不似作伪,孔颖达也只能苦着脸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只能拼了老命暂时安抚住这群监生了,还望殿下能尽快处理事务,早些登门国子监。”
为了强调自己的认真,孔颖达又加了句:“只要殿下能到国子监授课,以后教学上的事情臣必定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全力配合?
这话让李承乾眉头微扬,下意识伸出右掌,道:“君子一言。”
孔颖达见状同样伸手击掌,不假思索道:“驷马难追。”
就如此国子监的两名最高决策人,在此事上达成共识。
只是让孔颖达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这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他。
.
一个时辰后。
略阳郡公府。
李承乾高坐主位,李道宗落座右侧,有侍女穿梭其间奉茶。
“不知殿下今日登门,是道宗失礼了。”李道宗拱手道。
“害,这有何失礼,倒是孤突然登门拜访,是孤失礼了才是。”李承乾微笑摆手。
一番常规客套后,李承乾笑问道:“不知金城可在府中?”
金城?
听见这两个字,李道宗面色微变,瓮声瓮气道:“小女自然是在的,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李承乾笑着解释道:“害,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先前金城妹妹与长乐约好要同去诗会,后来金城未至,长乐有些担心,让孤前来帮忙问问,是否是身体有恙。”
原来如此...
李道宗心中了然,拱手道:“有劳殿下与长乐公主挂心,小女身体无恙,只是......”
说到这,李道宗有些犹豫起来,让李承乾顿感好奇,直言道:“略阳郡公有话但说无妨。”
李道宗点点头,疑惑道:“莫非殿下不知近日发生了何事?”
李承乾凝眉,摇头道:“不知。”
这段时间他不是躺在内院就是躺在书房,每天唯一的日常工作就是为婉儿的发育操劳,哪有心思去搭理外面的事情。
见到李承乾反应,李道宗刚想开口解释,但突然脸色一变,脑中回忆起了什么。
陛下,似乎说过此事要瞒着太子殿下啊。
毕竟如果没记错,殿下当初可是大闹甘露殿,舌战群臣。
可转念一想,李道宗心里又有些突突起来,
似乎,这也是小女的救星?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是唐朝败了?
略阳群府。
李承乾百无聊赖的喝着茶,瞅着跟变色龙似的李道宗。
李道宗则是心里千回百转,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整整一柱香后,在李承乾即将等到不耐烦时,李道宗才艰难开口,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殿下,此事臣实在不敢多言,不过李大总管近日刚大胜吐蕃。”
李大总管,是李靖。
可大胜吐蕃是什么情况?
大唐近日又与吐蕃打仗了?
可这也不对啊,按照史书上记载,贞观年间大唐与吐蕃只有一战,而且那也是发生在两年后的事情,更是关乎......
想到这,李承乾眼睛亮了。
和亲!
又特么是和亲。
难怪李道宗说他不敢多言,应该是李世民下了命令,不让自己知道吧。
李承乾心里认为这种情况有八成可能性,但他也没能完全肯定,出声询问道:“这次战争,具体情况为何?”
听见李承乾只问了战争,李道宗有些内疚的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因为某件事情,吐蕃想要,但陛下不是很乐意,于是吐蕃便派了二十万军队袭扰松洲,还击败了前去探查情况的韩威副将。”
“因此陛下雷霆大怒,命李靖李大总管、执失思力、牛进达等将军率兵迎战。”
真是这事?
李承乾双眼微眯,追问道:“战局如何?”
李道宗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我军大获全胜,李大总管主力还未曾出手,作为先锋的牛进达牛将军已经把吐蕃击溃。”
“只是,吐蕃军队虽败,陛下最终还是同意了那件事。”
听见这样的结果,李承乾也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并且也与史书上的记载相互印证起来。
说白了,就是吐蕃一直觉得自己挺牛逼的,想要娶大唐的公主,早在两三年前便提出了这个要求,只是在措辞方面不够卑微。
是的,不是过于高傲,而是不够卑微。
这种情况,李世民显然不乐意,便一直拖了下来。
拖了几年,吐蕃也不乐意了,同时国内的良好发展让他们信心膨胀,连番击败党项、白兰羌、吐谷浑等小国更是让他们目空一切,率先朝大唐用兵。
吐蕃求死,大唐自然不会惯着他们,于是便有了松洲一战。
史书上记载,便是主力未曾出手,牛进达先锋军大破吐蕃。
嗯,值得一提的是......
在后世某些论坛上,认为这一点疑虑很大,机智的他们想到了许多‘漏洞’。
‘漏洞’一:吐蕃这么牛逼,大唐不可能轻松战胜。
‘漏洞’二:说唐朝习惯性的在奏疏上夸大战果。
‘漏洞’三:真要打赢了怎么可能还和亲,其实是大唐输了,被迫和亲。
‘漏洞’四:李世民改史,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李承乾:???
就这些弱智发言,能把人给看笑了。
第一点:
吐蕃确实不错,但那也只是和党项之流相比,如果他与突厥相比又如何?
到了公元630640年间,版图过千万公里的突厥确实被大唐打得分崩离析,甚至分裂成东西两派,可有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对于这一点,从吐蕃人下山只敢对党项、白兰羌、吐谷浑用兵,偏偏避开了在身边的西突厥就可以看出一二。
大唐大于突厥,西突厥大于吐蕃。
第二点:
唐朝习惯性扩大战果?
这种弱智言论说出来简直丢人,细数中国历朝历代,贞观年间的奏疏在现代那也是真实性最高的一个朝代。
真正无法令人完全相信的记载,大多数出现在清朝,以及唐末、宋末与明末。
第三点:
纯纯的见识短,偏偏还自以为懂的一匹。
谁说只有输了才和亲的?
在古代,和亲当真是丢人的事情?
拿着自己的那一点短见去思考政治,只能引人发笑罢了。
哪怕抛开前两点的结论,单单从第三点去考究唐朝与吐蕃战争的胜负也很简单。
双方军备实力与和亲公主待遇。
前者不用多说,唐朝与吐蕃是双生儿,都在公元618建国,可唐朝前面还有隋、有汉、有秦,有我华夏大地千年的积累与历史。
可吐蕃有什么?
有高原反应吗?
唐朝军队手持精制的长枪,身披无数代人智慧凝结的明光铠,吐蕃军队手持青稞杆身披竹甲,有可比性吗?
这玩意儿能输?用得着造假?还能被机智的你们给看穿了?
更遑论还有文成公主嫁过去的极高待遇可以印证。
松洲一战的情况在吐蕃自己的史书上记载不祥,这点咱们也不多做考虑。
但文成公主的待遇,却是唐吐两国史书都能查到的。
别提什么是因为文成公主送了不少知识技术,那是之后的事情。
就在出嫁当日,松赞干布亲自到柏海迎亲,面对李道宗行子婿之礼,回到吐蕃第一件事就是为文成公主筑城,并且建立专属宫殿群供其居住。
战败国的和亲,能有这待遇?
至于第四点......
这就不用再多解释了,毕竟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除开某音、某呼上部分博眼球的博主,绝大部分历史爱好者与正史专家都认为,在贞观时期遗留的众多书籍相互印证下,最多也就两三点不一样。
且,大多是美化,并非凭空捏造。
...
一个时辰后,李承乾告别李道宗,出了府邸。
因为有着前科在,李世民不愿意让他知晓和亲一事,李道宗不敢多说,这些他都理解。
不过他更理解的是,金城不愿意嫁到吐蕃去。
“没记错的话,自己似乎还欠了金城一个条件呢。”
李承乾嘴里嘀咕着,脚步却是不停,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吐蕃和亲这件事,从某种情况上比吐谷浑和亲更难处理。
其实原因很简单,虽然吐蕃现在相比大唐还比较拉胯,但因其大本营地理位置特殊的关系,导致大唐没有办法像揍突厥那样揍他。
而一旦等他们之后强大起来了,那才真的是后患无穷。
其实包括有人说文成公主嫁过去,送了太多技术什么,有理但并不完全是。
唐朝虽强,可突厥与波斯、阿拉伯帝国也不弱,像吐蕃这样的情况,牵条狗去它都能学到不少东西,而且像制铁这样的技能,唐朝还真没有领先于世界。
和亲,最多只是延缓了他们的发育时间。
就在李承乾心底思索间......
皇宫,到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未雨绸缪
甘露殿。
李世民在这日复一日的处理着公文,侍奉在其身旁的,也只有太监总管来福一人。
毕竟皇帝这个职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全天下接触秘密最多的人,有时候嘴里不小心透露出来对某人某事的丝毫风声,都会引起外界的腥风血雨。
所以,大多数皇帝在处理政务时身边只留下最为亲近的人,只有少部分皇帝才是随时要有排场,一旦话语中有所事务,那就杖毙太监侍女。
时至午时初,一名小太监跑进大殿侧面,朝着来福一阵耳语,让后者面色一阵变化。
片刻后,来福低声道:“启禀陛下,戚...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李世民抬头,诧异道:“他不是一天到晚窝在宫庄里不肯动弹吗,今日怎么出来了?”
来福沉默数息,摇头道:“奴婢不知。”
“哈哈,那宣进来吧。”
李世民数日不见儿子也有些想念,不假思索的道了一句,只是说完后心里突然一紧,感觉似乎要发生什么状况。
“等等。”
刹那间他开口叫住正要迈步的来福,瞅了瞅大殿外的天色,心血来潮的追问了一句:“都要正午了才到,刚才太子去哪了?”
来福心底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三分茫然,呆呆回复道:“听说是去了略阳郡公府。”
略阳郡公?
那不是李道宗府邸么,没听说他俩人有什么交集啊?
似乎,也就其女与长乐、太子妃走得较近。
想到这,李世民突然心里一跳,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李道宗其女......那是和亲人选啊。
“你确定他去的是略阳郡公李道宗的府邸?”李世民确认了一遍。
来福果断点头,回禀道:“传信太监是这么说的,奴婢没有听错。”
这一下,大殿里顿时无声。
与吐蕃和亲,此事俩人都知道。
数月前李承乾舌战群臣,俩人也都知道。
今日李承乾先到略阳郡公府,再转道进宫,这意味着什么,俩人更是明白。
这是来者不善啊!
一息、两息、三息......
一柱香后,李世民恍然回神,低头开始批阅起奏本来,来福也默默回到原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一会儿,传信太监又至,来福微笑听完,表示知晓后将小太监打发走,又默不作声的盯着脚尖,而旁边埋头处理公务的李世民嘴角也掀起一丝笑容。
今日四大宰辅不在,他可不想一个人承受李承乾的炮火。
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讲,李世民认为李承乾有些话也颇为在理,并且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细细琢磨,特别是民族精神、历史影响等问题。
只可惜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它不是看在理不在理,而是要分轻重看得失。
关乎国事时,更是不能意气用事。
就像是走迷宫,看起来道路有很多,你也知道一条能够稳定走出迷宫的道路,只是要走很远绕很久,那么只有一次机会的情况下,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是个人也就罢了,可李世民作为一国君主,留给他的路其实只有那一条。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对于李承乾的想法与冲劲,李世民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守成之君不是他想要的,就以他目前的性子,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锐意进取,有着超越前人的心思。
造反那事,事儿不对,可劲头还是不错的。
做皇帝,没点气魄怎么能行?
更何况李承乾也不止是只有气魄,从后续的党项之战、举办唐酒司,包括插手国子监等事务还能看出其办事能力也是极强。
直到最近,七夕、中秋两次诗会,更是把最后的短板,文学声望给补了上来。
短短半年多点的时间,李世民受到的惊喜可以说是太多了,以至于他现在内心十分肯定李承乾作为太子的能力,作为大唐继承人的资格。
接下来,自然就是按部就班的培养了。
而李世民也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李泰手里的那本册子,来自李承乾的册子。
“游走六部,哼,办法倒是不错。”
李世民嘟囔了一句,有转头看向来福,轻笑道:“太子还是不错的。”
来福抬头,老脸上堆起笑容:“陛下说的是啊。”
就在这时,先前传信的太监再一次踏入大殿之中,对着来福又是一阵低语。
片刻后,来福干笑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他走了。”
“走了?”
李世民瞅着欲言又止的来福,出声问道:“想说什么就说,他可是留下了什么话?”
来福点点头,苦着脸道:“太子殿下说不见也行,大家各凭手段。”
各凭手段?
这四个字,那就是下战书了啊。
李世民瞪着眼,不可思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来福挠挠腮,点头确认。
.
就在甘露殿中俩人相谈甚欢时,李承乾一脸不满的朝着乾庄赶去。
说实话,他很生气。
天知道他从略阳郡公府出来后,在心底组织了多久的语言,结果连门都不让进?
好歹是个皇帝,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坐在马车上,李承乾心底疯狂吐槽。
但吐槽结束后,他又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对策。
各凭手段这几个字,不是说的玩笑话,反而是非常认真的下战书。
或者说,叫打预防针。
可别小瞧了这几个字,它们的用处可以说是大到没边。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李世民听见这封战书后,会怎么办怎么想?
要么见上自己一面,询问到底要做什么,要么就是不停脑补自己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作为手段。
选择前者,那自己目的也算达成,可以把心里早已备好的话讲出来。
选择后者,那就叫李世民的自我心理建设,哪怕以后自己作出点什么事来,他也不至于受惊之下太过生气。
这就叫未雨绸缪!
而且话说回来,和吐蕃和亲这件事,确实比当初吐谷浑要严重不少。
打破了党项龟壳,唐军又缴获不少战马,吐谷浑自然不敢造次,可吐蕃就不一样了。
大唐,打不下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亲切又友好
公元两千多年。
后世李承乾在二十来岁的年纪,曾有幸去高原游玩过一次,感触很深。
同行者有那种十分强壮的壮汉,也有瘦弱的小孩,他则是属于正常的那一类,体能不算突出但也在平均水平线上。
结果在高原反应这一问题上,众生平等。
(提句题外话,诸位书友可别仗着身体好就小觑了高原,去玩的话还是要多多注意。)
所以,大唐军队现在没有办法打击吐蕃,这是必须要承认的事情。
“这点,倒是要早做准备了啊。”
“emmm,白虎营现在人招齐了,就等下次比试过后吧。”
马车上,李承乾双眼微眯,暗自嘀咕了一句。
随后,他才重新思考起处理吐蕃和亲的问题。
阻拦这门亲事,肯定是他坚持的点,但他也不会盲目阻拦,反而使得大唐与吐蕃之间关系恶化,导致连续爆发战争。
必须,要采取战争以外的方式。
商业合作,是李承乾第一个想到的点。
这种合作不是民间商贾那种小打小闹,最好是有着官方参与的深入交流。
只是李世民现在不是很相信自己的样子,和亲这事又已经谈妥,在风风火火的进行着,从时间上来看已然十分紧凑。
现在是八月中旬,按照吐蕃到大唐的距离,最晚在十月左右,接亲队伍就能抵达长安。
一个半月,能做什么?
李承乾数了数自己手里的牌,发现似乎什么也干不了。
国子监、白虎营都帮不上忙......
想要与吐蕃有深层次的商业合作来替代和亲的作用,那就必须要给足他们安全感。
是的,不是财富地位,而是安全感。
吐蕃如果老实待在高原上,那他们自然是谁也不怕,可他们现在已经明确表示出了要下山的态度与决心,这就比较关键了。
特别是在周边其他国家都被其击败后,只剩下了强大的大唐。
可大唐有精锐的军队与优良的装备,这就让吐蕃完全没有安全感,只能靠着和亲来维持。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承乾便有了大致思路。
道理很简单,就是把大唐自身的缺陷暴露出来让吐蕃拿捏,没有缺陷就制造缺陷,至少要让吐蕃在某件事情上,是认为大唐也需要他们。
只有这样,才能让吐蕃有安全感,不至于和大唐离心离德,搞到最后双方都吃力不讨好。
所以,棉花和青稞就成了李承乾的选择。
青稞是因为其本身特性,所以需要在高原地区种植,棉花没办法在高原上存活,但它又很适合在青藏高原海拔稍微低一些,阳光又很充足的区域种植。
这两样东西,基本算是把吐蕃从上到下安排明白了。
有了主意,李承乾顿时决定明日便到鸿胪寺翻一番吐蕃使者的牌子,要与其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
...
次日清晨。
李承乾起了个大早,带上小安子、二牛与十数坛不同的唐酒,驱车赶往鸿胪寺。
鸿胪寺的由来很久,早在先秦时期便有这样的机构,不过那时唤作‘大行’,后来又有秦汉时期的‘典客’,魏晋南北朝的‘大鸿胪’。
这个机构有着三项最主要的只能,迎送外交使节、出使完成外交使命和收集各大藩国信息。
可以说但凡有国与国之间的决策要定下前,皇帝都会找鸿胪寺官员详细询问,可见其重要性。
当然鸿胪寺就算再重要,那也比不上作为太子的李承乾。
是以,在李承乾刚抵达鸿胪寺不久后,鸿胪寺卿便迎了出来躬身行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来时路上便了解了这位鸿胪寺的一把手,自然笑应道:“周寺卿客气。”
周寺卿起身,看着大包小包的李承乾,出声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哈,看望两位老友罢了。”
李承乾解释了一句,又道:“周寺卿若有事大可去忙,随意派一人领孤到吐蕃的小院即可。”
找吐蕃使者?
周寺卿心中了然,没有去追问李承乾为啥要找,只是转头带起路来。
虽然李承乾说随意派一人领路即可,但周寺卿显然不会真就这么随意,还是亲自将其送到吐蕃院的门口才恭敬退下。
这头李承乾望着周寺卿的背影,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鸿胪寺地位尊崇,寺卿也是从三品的品级,在唐朝仅仅只比六部尚书低上一点。
讲道理,从三品的重臣不至于对自己这么尊敬,或者说可以有但没必要。
周寺卿这明显带着讨好的表现,让李承乾下意识记了下来。
不过转念间,他也没忘今日来此的首要目的,眼神示意小安子,后者当即上前敲响了挂着吐蕃字样的木门。
‘吱吖’
片刻后,门开了。
一张眼睛又圆又大、颧肌上带着暗红色的脸庞探了出来,沉声道:“敢问,来者何人?”
小安子没见过高原红,被这张奇怪的脸吓了一跳。
最终还是李承乾主动开口道:“大唐太子,来寻吐蕃使者。”
大唐太子?
红脸汉子显然一惊,忙不急的推开院门,转头朝着里屋大喊:“大论,大唐太子殿下来了。”
大论,是吐蕃的一种官号,转职外交事宜。
喊完之后,红脸汉子才恍然回头,对着李承乾行了一道吐蕃礼,连忙道:“贵人请进。”
“哈哈,不要紧张。”
李承乾很是和善的拍了拍红脸汉子的肩膀,又指着地上的酒坛道:“去叫点人把这些酒都搬进去,今日孤是来请你们喝酒的。”
酒?
一听这个字,红脸汉子眼睛顿时亮了。
公元635年,吐蕃,无酒。
或者说他们酒的来源,大多数都是靠抢。
原因也很简单,单纯就是买不起。
在寒冷的高原上能喝上一口热酒,那简直是天大的享受,用女人都不换的那种。
此时李承乾带着十数坛酒上门,那效果可比带着十数位美女好上太多,几乎是在片刻间,便打入吐蕃人内部。
“尊敬的太子殿下,您太客气了。”
被称为大论的吐蕃人用唐朝的方式拱手行礼后,又耿直道:“某叫噶尔·东赞,殿下唤某东赞就行。”
“东赞,好名字啊。”
李承乾看着模样憨厚的噶尔·东赞,笑容不变的应了一句,但心里却是重视起来。
噶尔·东赞,又名禄东赞。
是吐蕃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松赞干布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第二百二十章 绝无虚言
吐蕃小院内。
李承乾与禄东赞对坐,俩人面前的小火炉也逐渐变红。
古人喝酒一项有‘温酒’‘暖酒’的说法,包括不少古籍也记载过‘酒,不宜冷饮’。
若是用后世科学观来看,就是白酒中含有不少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比如对人视觉神经有害的甲醇,和增加白酒辛辣味,也是导致醉酒主要原因的乙醛,前者沸点在64.7度,后者沸点仅仅21度,若是将酒加热了喝,有害物质自然会挥发不少。
随着小火炉温度变高,小院内酒香开始浓郁起来,禄东赞不止一次对着火炉咽着唾沫。
片刻后,禄东赞只能开启话题转移注意力:“殿下,不知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承乾笑了笑,爽快道:“这不是听说大唐将要与吐蕃和亲了嘛,以后就算一家人了,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和亲?
这个理由,值得一国太子亲自送酒上门?
禄东赞忍不住又撇了眼正烫着的酒,心中略微警惕,脸上却是浮满笑容道:“哈,殿下说的是啊,以后大唐贺吐蕃就是一家人了,亲近些好,亲近些好啊。”
有了话头,李承乾很自然用出了后世的酒桌套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给禄东赞唬的不要不要的。
虽说禄东赞心中也没信几成,但怎么也是大唐太子亲自示好,他这个捧哏肯定也要做到位。
就这样,小院内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约莫半柱香后,小火炉首次出声,打断了俩人的‘交流’。
‘咕咚...咕咚’
声音虽小,却是如同天籁。
按照广大酒客的习俗,这火炉有声儿,可就代表着能喝了。
禄东赞抿了抿唇,嘴馋道:“殿下,这酒算是热好了吧?”
李承乾挥手点头道:“当然。”
“嘿嘿,那就好。”
禄东赞大喜,当即用布裹住炉盖将其揭开,随后又拿起勺子往酒樽里舀起酒来。
不管李承乾到底打的什么注意,反正这酒肯定是要喝的,到时候有小问题可以帮帮忙,大问题再拒绝也不迟。
能作为驻大唐鸿胪寺的吐蕃使者,禄东赞显然不傻,他也能猜到李承乾应该是有所目的,所以在交流间也颇为谨慎。
只是让禄东赞感觉有些诧异的是,半日时间过去,李承乾直到走时都没有唠任何问题,反而只说今日喝的尽兴,来日再聚。
来日再聚?
红脸汉子舔了舔酒盏中的酒液,惊叹道:“大唐不愧是天朝上国,太子殿下人真好啊。”
禄东赞瞥了眼迷失在白酒中的下属,撇嘴道:“想什么呢,真当这酒白给你喝了?”
红脸汉子一脸懵逼:“不是白喝的吗?某也没听见殿下有什么要求啊。”
禄东赞揉了揉泛红的脸庞,双目中闪过精光:“哼,那只能说图谋不小了,可要小心谨慎。”
红脸汉子闻言呆滞,茫然道:“大论,该如何小心谨慎啊?”
禄东赞干脆道:“拒绝一切诱惑!”
红脸汉子微怔,呐呐无言。
.
接下来的十来日时间,李承乾履行了他的约定。
几乎隔一日就会带着唐酒上门找禄东赞喝酒,聊天内容也全是杂七杂八毫无重点。
红脸汉子已经完全拜倒在大唐太子的风度之下,就连禄东赞此时心里都有些纳闷。
难不成,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仔细想想,自己虽说被赞普看重,可此时也不过是区区一名使者,手里可以说是毫无实权,仅仅只有传话之能。
如果大唐太子真是要自己传什么话,也不至于这么多日连番上门示好,只用派人告知一声便可,哪怕稍微严肃点的问题,也就是一封文书的事情罢了。
至于别的,禄东赞是真的想不到有任何可能性了。
打探吐蕃内部消息?
别搞笑了,谁不知道现在整个吐蕃被赞普一人捏在手里,国内没有任何矛盾,部族也都居住在高原之上,海拔就是最好的防守武器,也没有修建什么大型关卡要塞。
那太子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禄东赞的这个疑惑,在李承乾第七次上门时得到了解答。
依然是俩人对坐,小火炉温着白酒。
不过今日李承乾显然有些心事,饮酒速度比往日快上不少。
“殿下,可是有何烦心之事?”禄东赞有些好奇问道,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与吐蕃有关。
“害,孤能有什么烦心事。”
李承乾摆了摆手,又略带伤感道:“只是......心里有些担忧罢了。”
担忧?
禄东赞疑惑道:“不知殿下为何事担忧,可否一述?”
好歹喝了这么多天酒,禄东赞觉得为李承乾做些排忧解难之事那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是对吐蕃不利便可。
听见禄东赞这样说,李承乾脸上浮现一丝感动,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又十分绿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孤这......诶。”
一句不是大事,一声长叹。
这两者组合起来,禄东赞心底虽然有些警惕,但还是很干脆的继续道:“殿下有话尽管直言,咱们可要是一家人了啊。”
毕竟自己刚才都主动出声问了,殿下也说了不是大事,若是这都不敢继续问,那不显得我吐蕃太过小气。
这里的门道,禄东赞还是拎得清。
“诶,也罢。”
李承乾望了禄东赞半晌,摇摇头出声解释道:“孤自幼与金城关系亲近,哪怕长大了也是时常相聚,可一想到她这要嫁给赞普,虽是好事但也忧心会受了欺负。”
听到金城两字,禄东赞心里是警铃大作。
作为吐蕃使团的最高领导人,他怎会不知与吐蕃和亲之人便唤作金城公主。
只是当他听完李承乾所言后,顿时是后槽牙都疼了起来。
自己这边担忧了十几天,连这等好酒喝起来都是心惊胆战的。
结果......就这?
忧心金城公主会受了欺负?
殿下是以为我吐蕃也会有你们中原王朝那种后宫搞风搞雨之事吗?
念及于此,禄东赞哭笑不得道:“殿下啊,您这是真正的多虑了,金城公主嫁到吐蕃,那必定如同那天上的月亮。”
李承乾挑眉,连忙道:“噢?东赞此话怎讲?”
这还用想吗?
我吐蕃女人地位多低啊,怎么可能与金城公主相提并论?
禄东赞心里吐槽一句,但嘴上肯定不能这样讲,反而举出例子道:“殿下有所不知,在大唐同意和亲之后,赞普已经决定举全族之力为公主筑城,要亲自为公主加冕为王后,您说这会受到欺负吗?”
李承乾闻言大惊失色,张嘴道:“竟是如此?”
禄东赞很是骄傲的点点头:“当然,某绝无虚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合作
小院内。
李承乾大受震撼,禄东赞神情傲然。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前者又端起酒盏,朝着西方递出。
“这一杯,谢赞普。”
禄东赞连忙举杯响应,跟着道:“某替赞普谢过殿下。”
讲真,这口酒是禄东赞这十数天以来最痛快的一口酒。
饮完过后,李承乾面带笑意,语气有些唏嘘道:“没想到赞普竟然是如此通情达理之人,倒是孤有些小人之心了啊。”
李承乾这样说,禄东赞也不会傻到去赞同,只是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殿下不过是兄妹情深,这是善良真诚啊。”
“哈哈,就你会说话,喝着。”李承乾大笑着道。
一番痛饮,俩人关系突飞猛进,言语间也随意了不少。
在禄东赞纯属的恭维声中,李承乾大口饮酒,脸色愈发潮红。
又是一口酒水下肚,突然有些推心置腹道:“对了,你说赞普这举全族之力为吾妹筑城,这怕是花费不小吧。”
来了来了,它来了。
禄东赞眼睛顿时亮起,暗道今日怕是收获不小。
以往吐蕃也不是没和大唐有所交集,每当李世民这么说时,那必然是有不少财物相赠,这点早已让他们摸出套路。
是以,禄东赞习惯性的摆出了柔弱中带着点坚强的模样,煞有介事道:“岂止是花费不小啊,那简直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不过殿下尽管放心,哪怕我吐蕃百姓一人少一口吃的,也不会让这座城少一砖一瓦。”
李承乾:???
好家伙,这么能说?
一人少一口吃的,也不会少一砖一瓦......
没点道行,还真当不了这使者一职。
不过显然禄东赞这样说,刚好是撞到了李承乾的枪口上,只见他听完后脸色浮现三分错愕三分心疼,又带着四分坚定道:“赞普如此重情,孤怎可忍心吐蕃百姓受此苦楚。”
义正言辞的话语后,李承乾红着脸左右望去,似乎在思考要送点什么财物。
突然,他目光顿住,指着桌上的酒盏道:“东赞,你认为这白酒如何?”
白酒?
那可是好东西啊,难不成殿下要送这些白酒?
是了,早听闻价比黄金的‘斗酒’就是大唐太子殿下的产物,看来传言不虚啊。
禄东赞心里明亮,当即点头道:“这些白酒如同玉露琼浆,饮之浑身燥热舒爽,对于高原上寒冷的吐蕃百姓堪比珍宝,若是人人有一口...啊不,有半口酒,那将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李承乾听闻此言,顿时大喊道:“那就送酒,送这白酒。”
禄东赞脸色一喜,正欲开口说话时,突然又听见李承乾略带醉意的声音。
“光送酒也不行,孤要教你们制作白酒,对了,为了抗冻,还得教种植棉花。”
禄东赞,人傻了。
本以为能赚点小便宜,但这刺激是不是来得太大了些?
教我们制作白酒?
这特喵的不是把金山放在吐蕃方面,就等着自己取么。
还是那句话,禄东赞来大唐时间不短了,也早知道有‘斗酒’这么一回事,一斗金一斗酒,这在他看来可比抢钱来得快多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就是比抢还快。
只是让禄东赞有些摸不准的,是李承乾这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说的醉话,看其模样实在是难以分清。
问,有些不够矜持。
不问,内心瘙痒难耐。
禄东赞犹豫良久,决定先问问后面那个,再聊酒的问题。
“殿下,您说这个棉花是何物啊,还能抗寒?”
李承乾看出了禄东赞的忧虑,眼神转瞬间变得清明不少,开口解释道:“棉花就是白叠子,孤新发现的一种妙用,成熟后可以用来制衣,保暖效果远胜丝绸。”
说棉花禄东赞不懂,但说白叠子他怎能不知是何东西。
这玩意儿虽然没有生长在吐蕃大本营的最中心,但周边那是着实不少,平日里花开花落根本没人搭理。
它能制衣,还能比丝绸抗寒?
禄东赞受惊了,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心底有压制不住的颤栗。
他不用想也知道,如果李承乾所言为真,这对吐蕃将是一件多么大的好事。
白叠子啊,丢在地上都没人要的东西,真要是有这种妙用......
其效果不比白酒来得差啊。
“殿下,您所言当真?”禄东赞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李承乾皱眉,佯装不满道:“当然,孤是什么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
“呼呼呼......”
禄东赞有些受不了了,李承乾此时略带不满的声音,简直比天籁还更为动听。
他甚至巴不得李承乾一边大耳刮子抽他,一边怒吼孤不可能骗你。
“殿下,您当真愿意教导吐蕃制衣制酒之法?”禄东赞咽着唾沫,再次确认一遍。
李承乾冷哼一声,表情愈发不满:
“孤说过了,孤是什么身份,那一口唾沫一个钉子,用得着骗你吗?”
“再说了,孤这是感慨于赞普筑城的用心,也不忍吐蕃百姓受苦罢了。”
“毕竟这和了亲,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好,说得好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听见李承乾这般说,禄东赞那是头发丝到脚后跟儿都舒爽了起来,连忙端起酒盏恭恭敬敬为李承乾添酒,随后放下酒盏又完整了行了一遍大礼。
“噶尔·东赞,替赞普,替吐蕃全国百姓,谢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伸手虚扶,言辞恳切道:“如此,还得辛苦东赞你了,明日你就可派人来宫庄寻孤,学习学习这制酒制衣之法。”
明日就能学?
有了李承乾这句话,禄东赞心里是彻底稳了下来。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就在这一声又一声的道谢中,俩人结束了这轮饮酒。
待李承乾走后,红脸汉子舔着酒盏,好奇道:“大论,您不是说殿下图谋不小,咱们应当小心谨慎的吗?”
禄东赞撇嘴:“某已经很小心谨慎了。”
红脸汉子又道:“大论,您不是说要拒绝一切诱惑吗?”
禄东赞微怔,手起刀落。
红脸汉子呐呐无言。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就叫阳谋
话说另一头。
不光红脸汉子不解,连小安子都是大为疑惑。
这制酒之法有多么重要,连他都能想的清楚,还有殿下同样看重的制衣之法,那都应该是用命坚守的秘密啊。
别看小安子头小,但道理他却是明白。
就最初时的‘斗酒’,在酿造数量受到限制只能堪堪供给长安城的情况下,一年纯利润也有百万贯,如果放开了酿造,那利润起码还能再翻三到四倍。
更何况现在不止是‘斗酒’,而是无数酒种混合在一起的唐酒,又已经开始大规模酿造了,这利润......那很有可能突破千万级别啊。
退一万步讲,抛开唐酒不谈,那棉花呢?
那日云汐汐送第一件棉衣来时,小安子可是全程在场,不仅如此,他还是历史上第一位模特呢。
区区棉花就制成那般保暖之物,用一句神物来称绝不过分。
可为何,殿下如此轻易的交给了别人?
回程的路上,小安子挖空心思也想不通李承乾到底是怎么想的,忍了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苦兮兮道:“殿下,咱们好亏啊。”
“哈......”
李承乾撇了眼啥事都写脸上的小安子,故意问道:“为何有此一问啊?”
小安子当即絮絮叨叨的将心中想法全部讲了出来,然后嘟着嘴痛心的看着李承乾。
在他看来,殿下就是被美色......被吐蕃野人的奉承话给迷糊住了。
掸了掸衣袖,李承乾微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这些东西我都是白送的?”
小安子愣了两息,支吾道:“也不全是白送,奴婢知道殿下与金城公主关系亲近,可......可.......”
“可用唐酒与棉花去换一个女人太亏了是不?”李承乾偏头,接着说道。
听见李承乾这么说,虽然小安子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承认啊,当即躬身连连道:“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奴婢没想说。”
这态度,有些莫名熟悉。
不过李承乾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反而十分惆怅道:
“于情,金城是孤的妹妹,在孤有能力的时候,孤有义务也有责任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一点也不仅仅是金城,但凡是大唐的任何一位子民,孤都会这样做。”
“这其中,也包括你。”
“于理,还是孤先前说过的话,只要有孤一日在,那大唐就没有和亲的习惯,可娶不可嫁......嗯,自由恋爱除外。”
这番话,李承乾说的掷地有声,小安子也是大为震撼。
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此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原来,我也比唐酒和棉花重要!!!
而坐在车厢里的李承乾见到小安子不在叨叨,嘴角也是微微扬起。
刚才说给小安子听的话,不是真的,但也不能算假。
总的来讲,也就区区前两层罢了。
第一层,就是最简单的字面意思。
第二层,则是在小安子相信这个意思后,那来日面对吐蕃的学习,他依然会表现出最真实的不满和心痛,这种不满心痛才能把吐蕃使者给彻底忽悠。
原因很简单,松赞干布很牛逼,作为其麾下头等大将的禄东赞也绝非易于之辈,今日以重金诱之,必然会让后者更加警惕。
而李承乾想要得到的,是禄东赞、松赞干布,乃至吐蕃全国百姓的信任。
一定要记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利益永远与风险相扶相依。
这唐酒与棉花,既是敲门砖,也是邀请函。
李承乾看了看长安城,又撇了撇吐蕃放心,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吐蕃,618842年。
由古代藏族在青藏高原建立的政权,自囊日论赞至朗达玛延续两百多年。
这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大唐与吐蕃纠缠不清连年交战,战死将士无计其数,消耗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预估。
如果最后不是因为吐蕃内部分裂,终唐一朝都难以灭了它。
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这吐蕃留到了宋朝,那基本可以说差不多留到了现代。
海拔的隔阂,可不比海洋来得小。
而这,也正是李承乾用出手段也要把东西送给吐蕃的最大原因。
一个身在高原上,它能打到你你打不到它,又能自给自足平稳发展的国家。
套用《西游记》里的话,那特喵不就是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嘛。
面对这样的敌人,只有先把他拖到棋盘上,才能用规则干掉。
当然,正常情况下邀请敌人进入棋盘的方式有很多种,只可惜吐蕃建国时间太短,前面又没有什么历史传承可言,跟还用草木计算岁月的党项没多大区别,所以只能从生存的角度来诱惑。
高原寒冷,一件棉衣护外,一壶烧酒护内。
只要吐蕃百姓用过,那效果不比后世的d品来得差,届时哪怕明知自己有阴谋,有十个松赞干布也无法阻拦。
这,就叫阳谋。
可说一千道一万,核心点还是要让禄东赞这个桥头军师放下戒心,把好东西引入国内,分享给吐蕃百姓才是。
对此,李承乾颇有信心。
.
次日。
时至未时,李承乾才在宫庄里听见禄东赞来访的消息。
“哈,用拖到下午才来,表示自己并不是很看重?”
说实话,李承乾当场差点笑出声来。
这种低级套路,九品官员都不屑使用了。
不过李承乾还是十分配合禄东赞的演出,山不来见我我就去见山,只要能达成目的,降降智也不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于是乎,他又是热情满满的接待了禄东赞等人,该有的唐酒必然温在小火炉中,交谈时言里言外再次提及了金城生活的问题,活妥妥把一个宠妹狂魔演绎的淋漓尽致。
禄东赞:???
妹妹而已,至于吗?
在我们吐蕃,一个妹妹连一头羊都换不到啊。
理念的差异让禄东赞无法接受李承乾的话,心里思索半天还是担心李承乾有何阴谋,遂直言道:“殿下,不知您昨日所言,具体何为啊?”
听到这,李承乾终于笑了。
他晃了晃酒盏,轻声道:
“酿酒在播州与泸州,制衣目前在宫庄。”
“孤会手书一封,你尽可派人持孤手书前往,全程观看学习,无人阻拦。”
“直到,吐蕃人民会酿酒与制衣为止。”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画地为牢
数日后。
甘露殿中。
李世民高坐主位,四大宰辅列坐殿中,就吐蕃和亲一事再做商讨。
嗯......主要是因为李承乾。
自从那日李世民听到李承乾知晓此事后,那叫一个寝食难安,就怕他某日冲动之下冲进鸿胪寺把吐蕃使者给突突了。
不用怀疑,敢造老子反的人,必然有胆量干这种事。
就这几日,鸿胪寺明里暗里护卫猛增数倍。
但即使如此,李世民也觉得不够安稳,所以才在今日把四大宰辅召集到一起,共同商量此事。
“辅机、玄龄,具体情况就是如此,这段日子怕是还需要你们多看着点太子了。”李世民惆怅道。
长孙无忌当先拱手:“还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多去庄里看看。”
房玄龄亦是跟着拱手道:“臣也会多看着点殿下的,定然不能让殿下坏了这等大事。”
前者是李承乾舅舅,后者是东宫詹士,有这两位重臣看着,李世民也安稳了些,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子还是年轻了些,把国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长孙无忌笑道:“太子毕竟年幼,过些日子就好了。”
房玄龄点头认同,随后又皱眉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说现下与吐蕃和亲,但该防咱们还是得防一手。”
这等老成之言李世民自然赞同,却是略带无奈道:“咱们现在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被动防御了,高原如同天堑,人无力马难行,也不知朕有生之年,可否登临吐蕃一看。”
这句话,可是说到四大宰辅心坎里去了。
区区小小吐蕃,竟妄想与大唐平起平坐。
不和亲便发兵二十万进攻大唐,可想而知朝廷内对他们的看法。
只可惜李世民后半句话也是道出了实情,人无力马难行,别说李世民有生之年能否攻破吐蕃了,在四大宰辅眼里面,这吐蕃几乎堪称绝地,往后数代都不一定能行。
就如此又是一番商谈后,四大宰辅躬身退下。
来福在一旁憋了半天,待四大宰辅走远后才低声问道:“陛下,这吐蕃当真难以攻破吗,大唐兵锋冠绝天下,竟然都要您说出有生之年这等话。”
显然,来福不服。
虽说宦官不能干政,但来福这也算不上,李世民倒是笑着解释道:“是地利的问题,而且别看朕说有生之年,可朕这心里清楚,哪怕朕再活五百年也不一定能打破吐蕃。”
我凑?
这么夸张?
来福惊了,刚想细问时,余光瞥见李君羡迈步进殿,顿时收了口。
“臣,见过陛下。”李君羡走进,躬身行礼。
“嗯,坐。”
李世民应了声,好奇问道:“昨日你上书说发现太子那边有些问题,是何情况啊?”
李君羡挠了挠头,神情有些荒诞道:“说实话臣也不敢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李世民皱起眉头,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挥手道:“说。”
李君羡又一阵紧急措辞,才缓慢道:
“前些日子您让臣多看着点鸿胪寺,多注意点殿下的动静,臣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臣没发现殿下去鸿胪寺,倒是发现这吐蕃使者是日日往宫庄跑。”
“臣有些好奇,就跟着去宫庄附近瞅了瞅,结果发现殿下竟然教吐蕃使者如何酿酒。”
酒。
制酒。
教吐蕃人制酒。
这几个字,那叫个天雷滚滚。
不仅李世民仿佛痴呆,连一旁的来福都长大了嘴巴忘了闭上。
“他教的是酿什么酒?”李世民带着丝丝期望道。
李君羡听出了其中含义,也只能把双眼一闭,干脆道:“唐酒司内所有酒种,都教了。”
唐酒司......都教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大怒道:“去把那逆子给朕押过来。”
...
半个时辰后。
李承乾迈步料峭小步伐走进大殿,迎来李世民的爆吼。
“跪下。”
“我不。”李承乾摇头。
不跪?
李世民脸都气青了,走下高台指着李承乾道:“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把酿酒的方法都教给了吐蕃。”
这一刻,李承乾又感受到了当初那种刺激的感觉。
只是时过境迁,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喜欢在死亡边缘横跳的极限运动爱好者,反而直接开口解释道:“阿耶,酿酒技术我压根没想过保密。”
“原本大唐内酿酒技术已经较为成熟了,虽然孩儿这蒸馏法确实新颖,但这次大规模制造,参与酿酒的百姓可是数以万计,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又因其原理较为简单,很多人一看就会了,这扩散起来还是很快的。”
李世民皱眉,依旧大怒道:“那你为何告诉吐蕃人?”
李承乾摊手道:“千万百姓都知道的技术,谁敢保证所有人都不泄露出去?”
这便是李承乾最真实的想法了。
首先这技术瞒不住大唐百姓,就算他想把唐酒归于自己一家,都只能靠朝廷下令说不准制造贩卖,但这显然又没有太大必要。
唐酒司把肉都给吃了,汤好歹是要留给百姓们一点的,总不能真逼死原本大唐的酿酒人家吧。
一旦大唐百姓开始酿制,那这技术想瞒住是不可能的。
与其让吐蕃偷摸学去,不如主动教了还能下个套。
这其中道理李世民不懂,但李承乾却是明白。
“大唐百姓都知道?那唐酒司还能赚钱?”李世民好奇道。
李承乾撇了撇前者,不屑道:“销售这行里面水深着呢,听孩儿的,您把握不住。”
“哼。”
李世民冷哼了声,懒得与其讨论商贾之术,又略微忧愁道:“可即便如此,也有人会买吐蕃人酿的酒啊,这要是让他们发展起来了可不是好事。”
李承乾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这点孩儿当然知道,不过这也正是孩儿最想见到的场景。”
最想见到的场景?
但凡换个人说这话,李世民能气得把他头给剁了。
可李承乾是谁?
大唐的继承人,只要不是愚蠢到底,必然不会做着养虎为患之事。
是以,李世民直接问道:“为何这样说?”
李承乾顿了顿,淡然笑道:“第三十七计,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