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秋我为王》 第一章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去贾府了? “娘,吃药。” …… 大魏,德治十三年,金陵城南。 一间有些破落的房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月光从木窗的格子中照进来,落在三人的身上。 一个二十多岁大丫鬟端着汤药侍立在一旁,这丫鬟叫云烟,面容姣好,身上穿石青色对襟短褂,下着翡绿撒花洋褶裙,裙边系着石榴色的宫绦。 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左右的孩子,连忙接过药碗,小大人似的扶起床上的美艳妇人,将汤匙里的药吹了吹,递到妇人唇边。 这孩子叫贾玦,眼若桃花,目似丹凤,穿一身月白色流云长衫,虽是男身,生的让女子都要嫉妒三分,年龄不大,却自有一股风流神韵。 妇人勉强喝了几口,就又咳嗽起来,她看着自己才十多岁的孩子,就要勉力支撑起这个早已破败的家,眼中有心疼,有骄傲,有不舍……但唯独没有悔恨! 贾玦放下碗,神色紧张给妇人拍着后背,“娘,你怎么样了?可好一些了?” 妇人佝偻着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手,温柔的微微摇头。“玦儿,不要担心,为娘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 贾玦紧紧握住妇人的手,眼中强忍着泪花,“好,孩儿不担心…孩儿不担心!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风月楼的孙掌柜是个好的,他已经答应了让孩儿去给他算账,娘你知道的,孩儿算数一向厉害,很快就能赚到钱了,到时候就能带娘去看更好的大夫! 之前那个宋老头,请了他那么多回,娘也不见好,可见是个沽名钓誉的。” 妇人听见风月楼三个字,眉头就是微微一皱,叹息一声,“玦儿,你坐过来,为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贾玦依言坐到床沿上,妇人艰难的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玦儿,风月楼那种地方,你可千万去不得,为娘这辈子已经算是毁在那了。 可你不一样,你自小天资聪慧,又好读书,懂事的就和大人一样,娘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你这么好的儿子。 可惜都是因为娘的身份耽误了你,不然……咳咳,你以后是要金榜题名,当大官的,可千万不能去那种……咳咳…咳!” “儿不去了!儿不去了!娘,你快别说了,先躺下休息会!” 这个一辈子温柔的像水一样的妇人,却头一回执拗的不肯躺下,目光无比坚定的看着贾玦。 “娘的身体,咳咳…娘自己知道,有些话一直觉得你小,没跟你说,可现在不说怕下次就没机会了,玦儿,你懂事,从来没问过娘你爹的事,你爹他啊……咳咳……” “娘!你别说了!玦儿不听!你先躺下休息,孩儿这就去请更好的郎中来,爹的事,等娘大好了,再慢慢讲给我听!”贾玦紧紧抱住妇人单薄的身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妇人无奈苦笑,无力的轻轻抚着贾玦的后背,“玦儿,别闹,你知道的,娘这病多少好郎中看了,也不见好,你是个懂事的,要听话,听娘给你说…… 你爹他啊叫贾敬,是个神京城里头来的什么宁国公府公子,意气风发,长的也俊,当年为娘啊还是这秦淮河上第一名,娘那眼力尖啊,一眼就相中了他,可惜后来他就回京了去赶考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高中了没有……” 贾敬!贾玦当时就懵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穿越了什么架空历史呢,但是贾敬……宁国公府……应该就是自己想的那个吧…… 看见娘亲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笑容,仿佛重回了她最美好的年华,贾玦怔了怔,也止住了泪,勉强笑了笑宽慰着,“想是高中了的,毕竟是娘亲看中的人。” “是啊,为娘的眼光哪有差的,咳…咳咳…当年他帮我赎了身,答应高中后就来接我的,结果没等到他来,却等来了你…… 娘不怪他,你也别怪他,毕竟为娘的身份本也不敢奢求那些,就是苦了你了,娘本打算忘了他,再不去找他的,独力将你扶养成人,光耀门楣,可娘这身子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咳咳…你把娘那只【彩凤笼烟金步摇】找出来,那是你爹当年送我的,说是你祖母留下的,想来他见了之后就会明白,过些日子就让云烟带着你,去寻你爹去。” “不要,娘咱们一起去,儿子带您去找爹,他是国公府的大人物,有体面请到太医的富贵人家,到时候让爹请了太医给娘治了病,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妇人慈爱的看着贾玦,苍白无力的脸上露出微笑,伸手拭去他眼角泪痕,“莫哭、莫哭,我的玦儿以后就是国公府的公子了,莫要再轻易流泪,没得让人瞧不起,终究是娘拖累了你啊……” “才不是呢,玦儿不要当什么国公府公子,玦儿只要娘长命百岁,等着儿子金榜题名……娘啊!” 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一旁的云烟也是眼圈红红的,扑到了床沿上,“夫人!” …………… 失恃,丧毕,守孝期满,贾玦披麻戴孝为母亲上完最后一柱香…… 云烟恭敬的从后面走了过来,“少爷出发吧,已经都准备好了!” 贾玦??? “准备好什么了?” “去神京找老爷啊!” 啊这……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贾府了? 第二章 玉带不曾林中挂 …… 是日,将到了神京,已遥望见青石渡口,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的贾玦,看着眼前碧波荡漾,神情恍惚,他这会还有点懵! 云烟从身后船屋走来,给贾玦披上斗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少爷,你说老爷他会不会……” “会不会不认我是吧?”贾玦翻了个白眼,语气无比幽怨,“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找他啊?” 云烟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是夫人的遗愿啊!” 啊这……少来这套! 不过这一路上,贾玦也想明白了,虽然贾府迟早要完,但前期的帮助还是很大的,不然自己这个青楼私生子的身份实在混不开。 至于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不是就一定完蛋,贾兰最后不就活的好好的?而且自己也可以试着改变贾府,能救就救,救不了就洗白自己脱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妹妹,宝姐姐她们跟着贾府一块完蛋嘛,所以去也就去了,只为那,玉带不再林中挂,金簪何必雪里埋! …… “咯咯……小姐,你快来瞧,那小孩的表情,哈哈……好好玩!” “雪雁,你又胡闹!”黛玉闻言忙要来拉帘,不经意间却也是见到了对面船上那个,比她稍大些的小孩,一袭月白长衫,眼若桃花,目似丹凤,面上表情似嗔似喜,虽是男身,却比女子更俊三分…… 贾玦亦闻声望去,却见窗帘半掩,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怔怔与他四目相对! 不待再看,女孩已是两颊绯红,赶紧拉上了窗帘,远远传来她与丫鬟的笑骂声。 贾玦微微皱眉,原本并未多想,可很快边上又有一叶扁舟,靠了上来,舟上站一中年文士,生的腰圆背厚,面阔耳方,剑眉星目,正气凛然,穿一身绛紫色落璎长衫,腰系八宝如意玉,手持水墨丹青扇,头戴云龙孔方巾,真真好一个大丈夫! 这文人见贾玦亦生的丰神俊朗,气宇不凡,心下不敢小觑,拱手行礼,“在下贾化,贾时飞,见小兄弟这船上打的贾字旗号,想来应是本家,这便厚颜上来搭话,敢问小兄弟可是和那宁,荣二府的贾家有亲?” 贾化?贾玦反应了好一会,也亏的他重生后记忆力贼好,几乎过目不忘,这才想起来!不就贾雨村嘛!还整的我一愣一愣的! 想着,贾玦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扯了个虎皮,拱手淡笑,“小子贾玦,家父宁国府贾公讳敬!” 贾雨村微微一愣?贾敬?宁国公府的大老爷,这他是知道的,可不是说前些年就到城外修仙问道去了吗?什么时候还生了个十多岁的小儿子?没听说过啊! 贾雨村何等人物,虽心中起疑,却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竟是东府二爷?失敬失敬,说来也巧,我与你们西府的姑爷林如海是旧交,此次上京正是为了护送如海兄的女儿来见老太君,并有如海兄一封书信,要当面转交给政老爷,只是侯府公门……” 林黛玉进贾府?这么巧?不过你说你要去找贾政?那敢情好啊!我还真怕自己人微言轻,进不去国公府的大门呢!而且比起贾赦,贾珍两个囊球,老好人贾政,明显好说话的多了! 贾玦嘴角洋溢起一抹狡黠,语气明显亲切了,“同去!同去!未曾想到还有这一层缘故,竟是世叔当面,小子失敬!世叔不必担心,你千里迢迢,送林表妹进京,如此大恩,我必为世叔引荐!” 贾雨村如今一介白身,就指着林如海的这封推荐信,靠贾府给他走关系当官呢,听到贾玦这么热情,心想这事妥了!当时就高兴坏了。 “不敢当!不敢当!论起来我与二爷原系同谱兄弟,世叔之言,再不敢当的,我还有个别号叫雨村,二爷若不见外,叫我雨村便是!” 也实在是贾雨村没想到,还有人敢胆大包天的,冒充国公府的爷!呃……也许贾玦也算不上冒充?他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 约好了同行,贾雨村便先回去收拾安排,云烟这才走过来,眼神狐疑的打量着贾玦,“少爷,你…你还给人引荐?咱们还巴不得找个人给引荐呢!” 贾玦却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微微抬起下巴,开口之时大袖一甩,眼中隐有傲气千秋,“云姨,且看好了,本少自有妙计安天下!” “噗嗤!” …… 却说等到三艘船尽皆靠岸,林黛玉自有贾府的婆子,准备了小厮和轿子,抬去贾府。 贾玦却眼珠一转,吩咐道,“云姨,你先收拾东西,一会雇几个苦力送去宁国府,我先去给那位好心人带路!” “啊!好!……可是,少爷,你认得路吗?”云姨对此事,表示存疑! “现在认得,一会可就不一定了!”贾玦哈哈一笑,别过了云烟,走到贾雨村那边,拱手一礼,“雨村兄,拿上信先跟小子走吧!行李什么的,让下人收拾着!” 贾雨村虽然有些奇怪,为何走的如此之急,但心忧官职请托之事,只道贾玦这是当惯了爷的做派,微一迟疑,便也对手下人交代两句,跟上了贾玦。 有贾玦头前带路,走的也快,显然他对这神京城十分熟悉,呃……有时候也会放慢脚步,跟贾雨村聊聊他当年的往事,其实主要是前面那黛玉的轿子,时快时慢,贾玦要调节好速度…… 两人一路谈笑,远远跟着轿子,见神京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江南不同。一路整整又行了有半日,才见到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的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贾雨村这会已经叫苦不迭了,“这可算到宁国府了!二爷啊!您这…这么远的路,你早说呀,咱也坐个轿,骑个马什么的……” 贾玦虽然也累的头上冒汗,但不能露怯,“这不是见雨村兄初入神京,我带你见见风土人情吗?” 啊这……贾雨村很想说,这个真没必要!但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也不好弗了这位国公府公子的脸面,只得苦笑,“这到宁国府了,二爷您是先家去,还是……” 我家去个鬼!我也得能进的去啊!贾玦一脸热情,拉着贾雨村的手继续往西走,“不必!不必!说好了要给雨村兄引荐的,走走走,我先带你去西府见我二堂叔!” …… 第三章 贾雨村:你们贾府都是大好人啊! …… 贾玦二人复跟着轿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上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 正门却不开,只在东西的角门前,散漫站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门房,个个眼高于顶,打量着远远走来的贾玦和贾雨村却毫不在意,只顾自己吊儿郎当的说着闲掰! 贾玦深吸了口气,大模大样的走了上去,颐气指使的指了个看上去年老持重的,“你去通报一下,就说前任太守,两榜进士,林姑爷的至交,林家表小姐的蒙师贾雨村,携林姑爷亲笔书信一封,要见二老爷!赶紧的,耽误了老爷的大事,以后可有你的好!” 这门房刚想呛嘴,讽刺几句,却听贾玦开口跟连珠炮似的,又是太守,又是进士,一下到还不敢小觑了,再见到贾玦身后那贾雨村的一身行头,什么八宝如意玉,水墨丹青扇之类的,看上去倒也像那么回事! 虽说贾府高门,一个太守也不太当紧,可这又是个和林姑爷有旧,还是刚才进去那位表小姐的老师,带了书信来的,偏这门房还是个老成持重的,确实不敢耽误府里的大事,便深深看了贾玦一眼,撂下句,“等着!”就往府里通传去了。 贾玦这才松了口气,赶忙退了下来,生怕其他门房再找他说话,穿了帮。 其实其他那几个门房,听他之前说的那么唬,知道不是个能随意欺负的,也就懒得理会他了,反正老刘头已经去了,又不用他们跑腿,不耽误他们继续吹牛打屁就是了。 却说贾雨村看着没跟着进去,反而退回来的贾玦,眼神有些古怪了,“二爷,你咋不进去?” 贾玦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道,“已让下人去通传了,我左右无事,不忍心将雨村兄一人丢在此地。” 啊这……贾雨村心里还有点小感动,“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我在这稍等会不妨事的,二爷也是刚回来,先家去见长辈吧。” “应该的,应该的,长辈们一会也能见,将雨村兄丢在这,又岂是待客之道啊!” …… 不一会,先前那位门房回来后,就变了脸,对二人殷勤行了礼,“二位爷,请把,二老爷在梦坡斋候着!” 贾玦二人自无不可,欣然跟着门房自左边角门进,一路的抄手游廊,皆雕梁画栋,富贵荣华自不必提。 却说贾玦这一路上,还假模假样的指指点点,给贾雨村做介绍呢,贾雨村也没来过贾府,啥也不知道,自是应好,答是! 他俩没觉得什么,倒是看的那领路的门房莫名其妙,但他只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话,只暗中加快了脚步,想着赶紧交差。 两人一路过了垂花门,门房便退了出去,另换了一个衣帽周全的十七八岁小厮上来,领着再过一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屏迎面就是正房大院,上书【荣禧堂】。 没再继续往前,往右再过一小门,便是【梦坡斋】,小厮示意贾玦二人自行进去,便退下了。 贾玦舔了舔嘴唇,给了贾雨村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大大咧咧走了进去,只见台上高坐一人,头戴一顶青纱文士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绿罗团花锦绣长衫,腰系双獭文武鸦青带,脚踏一对缀金珠云纹皂靴,面如冠玉,相貌堂堂! 想必是贾政无疑了,贾玦不敢无礼多看,赶忙拱手见礼,“二老爷,这位便是前太守,两榜进士,贾雨村,今日他带了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的亲笔书信一封,特来转交给二老爷!”说完,也不等贾政说话,就回头请了贾雨村进来。 贾雨村心潮澎湃的进来见了礼,赶忙激动的将书信递上! 贾政只当贾玦是个贾雨村带来的后辈,便不再关注,虽然奇怪贾雨村为啥让一个后辈走在前面见礼,但见了有妹夫书信,也顾不上其他,赶忙周全了礼数,接过书信拆看起来…… …… 待贾政看完书信,已是眼眶微红,他这才认真打量起贾雨村来,见其人也,相貌魁梧,言语不俗,真真一个伟丈夫!他本身又是最好礼贤下士,济弱扶危的,不由见猎心喜! 贾雨村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两人自是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这看的在一旁的贾玦啧啧称奇,不由羡慕的紧,这贾雨村分明一个老阴币,不想竟生了这么一副正气凛然的大丈夫嘴脸,谁道了! 却说两人天南地北,畅聊半晌,贾政对贾雨村之见识,越渐佩服,隐有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之心! 加上妹夫林如海信中所请,贾政遂大手一挥,大包大揽道,“雨村且放心!你之事包在我身上,如你这般高才不能入朝为官,方是国朝大憾!” 贾雨村那叫一个感动啊!你们贾家个顶个的都是大好人啊!激动的紧紧握住贾政的手,贾政也用力反握,眼眶微润。 “政公大恩,晚生无以为报!”贾雨村得了准信,最后长揖再拜,便告辞离去了。 …… 贾政目送贾雨村离去的背影,回味良久,久久无言…… 待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贾玦还在边上站着,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真真奇了怪了! 但念及他毕竟是贾雨村的晚辈,看在贾雨村的面上,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发作,“小友,不随雨村而去,可是还有事?” 贾玦酝酿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只在这一刻间爆发,眼神无比幽怨的看着贾政,也不说话,只轰然跪下,涕泪横流! 那哭的叫一个撕心裂肺,只让闻者伤心,听者动容! 啊这……贾政大惊!忙去搀扶,“小友!小友?何故如此?何故如此啊?” 贾玦只是哀怨凄绝低声呜咽道,“二叔~~~!我是玦儿啊!” 啊?!!! 贾政这会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很想说,玦儿是谁?可看着眼前这孩子,哭的如此惨绝人寰,老好人的他实在问不出口,只能苦笑着先安慰,“呃……那什么,玦…玦儿,你…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贾玦到底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很快就在贾政的又哄又劝下站了起来,抱着贾政的大腿,哽咽道,“二叔有所不知!我名贾玦……” …… 第四章 敬大哥糊涂啊! …… 贾玦到底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很快就在贾政的又哄又劝下站了起来,抱着贾政的大腿,哽咽道。 “二叔有所不知!我名贾玦,原本住在金陵的城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道,前些日,母亲毫不留情舍我而去,使我孤身一人没了家,哇……呜呜……”说着,贾玦便又动情的哭了起来…… 贾政简直了,这一个孩子,抱着自己往死了哭,这都叫什么事啊!偏生听上去似乎还有些隐情,又顾忌着贾雨村的面子,不好让人赶了出去,真真一个头两个大!苦笑着只好继续好言安慰,让贾玦说下去! “母亲临走前,告我说,我的父亲叫贾敬,当年……” 等贾政听完事情原委后,更头疼了!仰天45c角,一声长叹,“敬大哥糊涂啊!” 贾玦:嘤嘤嘤…… 贾政一边轻拍着贾玦的后背安抚着,一边暗道此事麻烦,敬大哥做下这等陈世美旧事,虽然在贾家这种公门侯府算不得什么,但终归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这都叫什么事啊!所幸是敬大哥干的,不关自己的事,嗯,这笔糊涂账,干脆还是丢给老娘去头疼吧! 至于说贾玦会不会是冒充的,或者是骗子之类的,真要是这样,那事情反倒简单了,以贾府在金陵的势力,分分钟把贾玦的底裤都能查出来,真以为开国公府是闹着玩的? 心下计较已定,贾政哄着贾玦问道,“孩子,你母亲说的信物,可曾带了?” 贾玦乖巧点头,“母亲遗物,不敢有失,自是贴身保管。” “好孩子!我先带你去见你…堂奶奶,放心,你的事,她自有公断。” “是!一切全凭叔父吩咐!” …… 荣国府,贾母后院。 今日因有远客来,贾母留了众姐妹一块吃晚饭,饭毕,贾母正拉着还有些拘束的黛玉闲话,却听门外一个丫鬟几乎慌不择路,急匆匆的跑进来。 贾母见状皱了皱眉,王夫人轻哼训斥,“金钏儿,你平日里也是个晓事的,这会子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金钏儿赶忙跪下,只焦急道,“回禀老太太,太太!前面二老爷打发人来传话说,来了个哥儿,说是东府敬老爷的孩子,十多年前敬老爷因为进京赶考,抛妻弃子,遂流落在了外面,这会子他找上门来了,二老爷不知道如何处置,就带了那哥儿来见老太太,想是快到了……” 啊! 在场的姐妹们都听懵了! 还能有这样的事?戏文里的包公铡美案,居然还发生在自己身边! 王夫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老爷糊涂啊!东府的事,你丢给对面珍哥儿,不就得了,何苦去趟这浑水,这一听就是一桩冤孽啊! 贾母倒还冷静,只是冷笑道,“东府真是越来越荒唐了,珍哥儿平时稀里糊涂的,我也就懒得去管了,他老子我一直当他是个好的,怎么也这般糊涂?做下这等混账事来,竟然还瞒了十几年?明天咱们贾府就要成这神京城的笑柄!” 而后发觉自己怀里黛玉,似乎被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忙抚着黛玉的头安慰,“玉儿,不怕,没想到今天让你一来就看了笑话。” 黛玉却是懂事的劝解,“外祖母不必置气,这种事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只道是寻常,且丫头传的话,未必全面,且等二舅舅带了人来与外祖母见过,道明了原委,再做判断不迟。” 贾母欣慰的笑了,“原是此理!”而后对众人道,“都瞧瞧!一个个的慌慌张张,还没我家玉儿让我省心。” 王熙凤佯装吃味道,“那能一样吗?林妹妹可是老祖宗的心肝儿尖头肉,最是知书懂理的人家,哪是我们这些泼皮破落户能比的?” 贾母见她表情夸张有趣,心头的阴郁也是消散了大半,指着凤姐的额头笑骂,“好你个凤辣子!你自认是泼皮破落户也倒罢了,没得拉上你姐妹们!” …… 没说两句,只听得外头传话道,“二老爷来了!” 贾母忙让众姐妹先到里间回避,这才招呼道,“快请了进来。” 未几,贾玦便跟了贾政进来,见屋内高坐了一位发如银,鬓如霜的老太太,想来便是贾母,贾母边上另有一慈眉善目的端庄妇人,应是王夫人。 见了贾母,贾政连忙一丝不苟的行礼参拜道,“儿子给母亲大人请安。” 贾母摆了摆手,“事情我都知道了,自去忙吧!” 贾政躬身应是,便退了出去,贾玦却不敢多看,也是学着贾政刚才的样子参拜道,“侄孙儿贾玦,给堂祖母请安,堂祖母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福寿绵延,富贵荣华!” “说的甚么胡话!”表面呵斥,其实贾母心里都乐了,她平日里是最爱听这些的,可阖府上下又都是正经人,可把她难受坏了,也就一个凤姐儿会跟她胡闹解闷! 这会再看贾玦这卖相,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只是站那就自有一股风流神韵,看着就讨喜的很,当然最重要的是…… 像!太像了!简直和敬哥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必不会有错了,贾母心下暗自摇头,敬哥儿糊涂啊!不管如何,贾府的血脉又岂是能流落在外的? 但这会不是去计较这些事的时候,贾母先让二人起来,这才一脸祥和的开口道,“玦哥儿是吗?能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堂祖母,这事情要从十三年前说起,当年父亲来金陵…… …… 后来父亲说是进京赶考去了,便再没了音讯,母亲在父亲离开后不久就生下了我,虽然后来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但母亲也不怪他,母亲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本就是没有资格奢望什么的,只一心想将我养大成人,可谁曾到,就在前些天,连母亲也舍我而去,哇……呜呜……” 贾玦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生生忍住,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却懂事坚强又倔强的形象,油然而生。 …… 第五章 神仙妃子画中人 …… 真真可怜的紧! 里间的姐妹们都是心善的,哪里听得这等人间悲剧,各个闻者伤心,虽不敢埋怨东府大老爷,说道长辈的长短,但却都眼眶微红,同情起贾玦。 其中黛玉更是几乎落下泪来,她又何尝不是前脚母亲刚走,后脚就来了贾府寄人篱下,这番自被唤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情。 众姐妹自己还红着眼呢,见黛玉被唤起了心事,又要哭起来赶忙来劝。 “林妹妹勿要担心,老祖宗向来是个菩萨心肠,必不会让玦哥儿继续受苦的。” “是极,是极,二姑娘说的对!这玦哥儿来投了老祖宗,那可真是来到了西天,面见了真佛,以后有他的造化呢。” “林姐姐,大大人,羞羞,惜春,小小,不哭!” “噗,林妹妹快莫再伤心了,没得让惜春都小瞧了去!” 黛玉原也被惜春逗乐,可听见探春居然还笑出了声,秀眉一横,就要上去挠,“好你个小探春,叫谁妹妹呢!没大没小,今日,姐姐我必不饶你的!” 姐妹遂打闹一团,一旁的李纨看的头大,赶忙来劝,见到凤姐儿不紧不帮忙,反而还在那煽风点火,不嫌事大,叫苦道,“我的好二奶奶!快别和姐妹们顽了,外面还有客呢!” …… 却说外间贾母原听得贾玦的生母竟是青楼楚馆出身,原本慈祥的笑容当时就僵住了,眉头更是狠狠一皱,待之后再听得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奢求名分,现在更是已经死了的。 贾母这才放心,眉头舒展开来,松了口气,暗道这女子还算是个懂事的,可惜了,要是还活着,倒也能看在她给贾家生儿育女的份上,赏些银子打发了去。 再见到贾玦那副伤心欲绝,但又强忍住的可怜模样,言语间对贾府没有丝毫怨怼,反而流露出寻求倚靠的孺慕之情,才十二三岁,说话做事有礼有节,动情而不愈规矩,贾母暗自点头,嗯,这也是个懂事的。 想着贾母也是擦了擦眼角,“好孩子,可怜见的,黛玉今才刚来闹了我,你又来闹……” “老太太莫要伤心,玦哥儿这不是已经回贾府了嘛,以后自有敬大哥照看着,好可多着呢……”一旁的王夫人试图来劝,但显然没什么用! “诶约喂!老祖宗你这又是在哭什么呢?没得白赚一好孙儿孝敬您老,你不好生受用着,反倒在这里作态。” 人未至,声先传,随后只见一个彩绣辉煌的年轻美妇从里间款款走来,这美妇人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身上穿着金丝白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下着桃红镂金百绉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态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正是神仙妃子画中人! 贾母被她一逗倒也不哭了,指着王熙凤的鼻子笑骂道,“好你个没脸没皮的猴儿,怎生这不知羞,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倒巴巴的跑来现眼!” 王熙凤也不恼,咯咯的笑了起来,“老祖宗,外道了不是,这玦兄弟也不是外人,再说我要再不来劝劝,你们几个在外头老的老,小的小,伤心的伤心,难过的难过,里面的姐妹们可就要哭死了! 您是知道的,她们最是见不得这些,巴巴的赶了我出来传话,让您老可仔细着,不把玦兄弟安排妥当了,以后您老的好,可多着呢!” “好起子吃里扒外的,我这还没松口呢,她们倒上赶着认兄弟了!”贾母嘴里虽骂,却笑得合不拢嘴! 见王熙凤和贾母说笑取乐,王夫人在一旁也尴尬的跟着扯了扯嘴角,转眼看见了下面恭敬侍立的贾玦,脸上便挂上机械般的笑容,介绍道,“这是你琏二嫂子……” 贾母朝着王熙凤重重的哼一声,“哪门子的琏嫂子,就她巴巴的上赶着认亲,这就一破皮破落户,玦儿你以后叫他凤辣子就是了,叫嫂子没得抬举了她!” “诶呦喂!老祖宗可真有你的,嘴上说不过我,就把我的小兄弟都整没了,没得就许您老多一个孙儿,我就不许多个兄弟吗?” 贾玦初次见面不敢插话,只是恭敬的对王熙凤行了一礼,“见过凤辣嫂子!” “你倒是滑头!凤辣嫂子,也亏你想的出来!”贾母笑骂! 王熙凤却是赶忙将贾玦搀扶起来,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啧啧称奇,“今儿算是长见识了!原以为林妹妹已经是这世间顶好的标致人物,没想到这才多大会,又来一个! 啧啧,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世间最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各个都托生到贾家,排着队的要来给老祖宗做儿孙?” 贾母听了自然大喜,贾玦却冷冷看了王熙凤一眼,漠然道,“凤辣嫂子这话可就说错了,哪里就是我们要来做老祖宗的儿孙了?” 贾母的笑容瞬间滞住了!全场哗然,静默无声,就连凤姐儿也是震惊的看着贾玦…… 却见得贾玦嘴角一弯,朝贾母谄媚一笑,继续说道,“而是做了老祖宗的儿孙,我们才生落的这般模样!” “哈哈哈……”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贾玦这迥异的前后反差,逗乐了! “那可不!我就是没这个福分,没得托生在老祖宗膝下,才落得如今兢兢业业伺候了这么些年,到头来换了个泼皮破落户的名头……”凤姐儿反应也是快!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猢狲可莫要再胡闹了!真真不能让你俩凑在一块,越发的没羞没臊,你们说话的没脸没皮,我这张老脸可吃不住劲,快快,莫要哄我了!”别说贾母受不住了,里间的姐妹们也被外头这两个活宝闹的忍俊不禁。 “噗…唔!这两个人怎么…怎么能如此……有趣!” “何止是有趣啊二姐姐,他们是要笑死我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小女子不才,原以为凤丫头已算是此道高手,真真是才疏学浅,孤陋寡闻,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这般,一本正经的说胡话!” “姐姐……羞羞!哥哥……坏坏!” 第六章 这个妹妹我原是见过的 …… 却说外间王熙凤深深看了贾玦一眼,暗道我今儿碰上对手了?眯了眯凤目,转过话题。 “好兄弟,我刚在里头听说,你生母可是留了个信物?叫个什么彩凤啥子步摇来着,不知是个什么好宝贝,可能拿出来给姐姐饱饱眼福?” “好个没眼力见的!人哥儿娘留得遗物,你也要眼红,不知道的以为咱家里多苛待你呢,连个好首饰都没让你见过!” 贾母随口啐了凤姐儿一句,也对贾玦点点头道,“之前她没提到这茬,倒也忘了,也是该拿出来让大家见见,玦哥儿可曾带在身上?” “母亲遗物,不敢疏忽!”贾玦躬身应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蜜合色的绣花锦帕,缓缓打开,里面竟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彩凤步摇,攒玉珠呈凤翅,缀九色宝石为翎羽,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啊!这…这…”王熙凤原本只是借口帮贾母提出此事,对所谓的宝贝并不在意,这会却也不由被这步摇恍迷了眼,不无委屈道,“老祖宗,孙媳儿眼皮子浅,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的,咱府里家大业大,赶明您老也把这压箱底的好首饰舍我一件,没得让人以为咱家多苛待我呢!” “你个猢狲,休的胡闹!”贾母这会却已经收起了玩笑,看着贾玦手里的步摇,脸色都变了!这玩意她不光认得,而且印象深刻,这是当年太后赏给义忠亲王老千岁那位王妃的,后来王妃又送给东府那位太夫人当寿礼,虽然如今老千岁坏了事,但…… “敬哥儿,他竟把此物都给了你娘!” 贾玦也没想到拿出这东西会引起贾母这么大反应,只能发挥年龄优势,挠了挠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似啊!” 贾母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同时心里暗自后怕,看来敬哥儿当年是真的爱煞了那人,猪油蒙了心了,幸好那个青楼女子这会子已经死了,不然要是跟着来了贾府,还不知道得闹出多大风波! 想着反正人已经死了,敬哥儿现在又一心斩断俗世修仙了道去了,贾母脸色便也缓和下来,对贾玦摆了摆手,“玦哥儿快收起来吧,以后也切莫拿出来了,没看那恬不知耻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再让她看会,说不定她都要伸手去抢了。” 贾玦听话的收起了步摇,还装模作样警惕的瞪了凤姐儿一眼。 王熙凤被闹了个大红脸,更委屈了,“老祖宗!你血口喷人!” “哈哈哈……好了,赶明我送你一个,不比他的差,没脸没皮的东西!”贾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嘻嘻,这可是说好了的,明儿我就自己去您的老箱子里挑,老祖宗可不许耍赖!” 贾母摇摇头,对一旁的王夫人表示无奈,“太太,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内侄女,我这还没走呢,就也盯上我那起子遗物了!” 这话王夫人可不敢接,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容,“还是老太太您太纵着她了!” 贾母依旧乐呵呵问王夫人道,“玦儿的事,太太你怎么看?” 王夫人心里无语,您老这都从玦哥儿改口成玦儿了,还来问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玦哥儿毕竟是东府里的,还是让敬大哥决定吧。” 贾母不悦的皱了皱眉,“让他决定?那个不孝的,一门心思斩断俗尘,还能决定个啥!”但转念想到那只步摇,贾母却又眯了眯眼,点了点头,“也是,毕竟是玦儿的老子!是该让他决定!凤丫头,你去里间把姑娘们都带出来,与玦儿见过之后,就安排人带他去玄真观找他老子去。” “阿弥陀佛,可算等到真佛开金口了,姐妹们在里面怕是得急死!”王熙凤知道贾母这是已经认下了贾玦,毕竟未出阁的姑娘是断不能见外男的,有此一遭,便是一会东府的敬老爷想不认都不行。 “少作怪!”贾母又啐了凤姐儿一口! …… 不大一会就见王熙凤并另一个年轻美妇,领着四个姊妹从里屋出来了,那面容恬淡,古井无波的年轻妇人,正是大嫂子李纨,至于姐妹们……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的,便是二姑娘迎春。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的,便是三姑娘探春。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还是个小小孩的,就是四姑娘惜春。 贾玦依次与姐姐妹妹们见了礼,这才看向被贾母抱在怀里,也正怔怔看着他的黛玉…… “你……”黛玉红唇微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只是不停的偷摸朝贾玦眨眼睛! 贾玦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怎么能把他俩之前见过的事说出口,也提醒贾玦不要说,不然下人们传了出去,名声毁了,可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想着贾玦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贾母哪还看不出来他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忙啐了一口,“你这猢狲投了胎的,不好好给你林妹妹见礼,作出这副鬼样子来,是又想到什么歪点子了?我可警告你,你林妹妹心思敏感,可不许拿她玩笑!” 贾玦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嘴角微微一扬,一本正经道,“这个妹妹我原是见过的!” 黛玉瞬间吓得脸色都白了! 贾母笑骂,“可见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能见过她?” 贾玦也朝黛玉眨了眨眼,促狭道,“虽未曾见过,然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旧相识,今日只做久别重逢,未为不可!” 还能有这样的道理?姐妹们纷纷回头来看黛玉,莫名笑了起来。 黛玉却恍如隔世般松了口气,天晓得,心脏病都要被这促狭鬼吓出来了!忙抱着贾母泫然欲泣道,“老祖宗,他欺负我!” 贾母赶紧轻拍着黛玉的后背哄道,“玉儿不哭,你还不知道他,他就是凤丫头第二,促狭鬼转世,惯会捉弄人的,你莫要当真,只把他说的话,都当个屁给放了就是了!你等着,老祖宗这就帮你治了他出气!”说罢,贾母又啐了贾玦一口,“都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你林妹妹,你还拿她说笑!” 贾玦赶紧讨饶,“好祖宗,饶我吧,再不敢的!” 贾母冷哼一声,“饶你?你问问你妹妹,答应不答应!” 贾玦便又朝黛玉眨眨眼,“好妹妹,饶我吧!” …… 第七章 贾宝玉:“???” …… 贾玦促狭的眨眨眼,“好妹妹,饶我吧!” 这一幕却看的黛玉银牙紧咬,居然还敢拿这事威胁我!你哪来的脸,真真恨不得撕烂你的嘴! 狠狠的剜了贾玦一眼,黛玉最终宽宏大量的皱了皱琼鼻,轻哼一声,“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不许再拿这事来威胁我!)” 贾玦讪讪一笑,“再不敢的!” …… 正说话间,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丫鬟进来笑道,“宝二爷来了!” “诶呦喂!宝兄弟也来了,这下子可凑了齐了,这么些子神仙人物聚在老祖宗膝下承欢,以往只一个宝玉,您就乐的合不拢嘴,这下又多了一个玉儿,一个玦儿,你老今晚怕是要高乐的睡不着觉。” “啐!你这辣子,不说去把你宝兄弟迎进来,倒在这里胡嘴!”贾母本来听见宝玉来了正高兴呢,被王熙凤这一打断,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啐道。 “啧啧……可见我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尽干这些子跑腿的活!”王熙凤的语气越来越幽怨了! “快少说两句吧,谁还不知道凤丫头你可是最会讨老祖宗欢心的,她不疼你,疼谁?”探春被凤姐儿这如泣如诉的幽怨劲,笑得肚子疼。 不想凤姐儿却给了她一个更加幽怨的小眼神,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三姑娘,我这个最会讨老祖宗欢心前面,要加两个字,曾经!” “哈哈哈……”众皆大笑…… “凤凤……接接……哥哥……” 贾母看了惜春一眼,收住了笑,对王熙凤都有些无奈了,“就你最能,你这是要在这里和玦儿比个高低,论个短长,看看你俩到底谁最会讲笑话,还是怎地?赶紧去吧,你惜春妹妹都知道催你呢!” “好好好,这就去,我这天生的劳碌命!”不想王熙凤刚走出门两步,迎面就见了宝玉,“呦,这不就来了吗?宝兄弟快进来,众姊妹都等着呢。” “什么事这么热闹,我大老远就能听见这的笑声!”宝玉一边脱了外套,一边往里走。 众人便见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官绦,脚踏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真真好一派谪仙出尘气质! “心肝儿,你可来了!快到我这来!” 宝玉依言窝进贾母另一个怀里,眼神却不停的偷瞄着对面的黛玉,撒娇道,“老祖宗!听说家里来了个林家表妹,你还不快与我引见引见!” 贾母左手揽着黛玉,如西子多情,右手抱着宝玉,似谪仙临尘,下手还侍立着贾玦,真名士风流,三人皆钟灵毓秀,各有千秋,贾母坐享天伦,一时竟有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慨! 但到底她经历世事浮沉,纵有一时恍惚,很快便能将心态调整回来,笑着给宝玉一指黛玉,“还找你林家妹妹呢?这不就是!” 宝玉闻言,这才敢细细打量黛玉,不想一时竟看的痴了,怔怔的看着黛玉出神,嘴角还开始傻笑!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围观众人不由表情古怪起来,果然,宝玉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噗! 噗! 噗*n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憋住,掩嘴的,喷饭的,吐水的,捂肚子的…… “哈哈哈………” 这给贾宝玉整懵了! 好奇怪啊!我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吗?你们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 就连贾母也是眼神无比古怪的看着贾宝玉,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遍,“你…如何能就见过了?” 大家也都忍住了笑,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些期待的看了过来。 贾宝玉真的很莫名其妙啊!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甚么?你们好奇怪啊!虽然内心慌的一匹,但他还是动情的看着黛玉,理所当然的说道,“虽然未曾真的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宝玉本以为他这番深情告白,能给黛玉留下一个美好的第一映像,谁成想现实是骨感的! 迎春:“噗…唔…这…太有意思了!” 探春:“笑死!我为什么还没有笑死!” 王熙凤:“服了,服了!我凤哥儿今日甘拜下风!这取笑界第一名的位置,我拱手相让!” 惜春:“哥哥……傻傻……姐姐……好玩……” …… 黛玉这会也确实和宝玉想象中那样,羞红了脸,但眼神却悲愤欲绝!抱住贾母的手臂,仰天哀嚎一声,“老祖宗!玦哥儿,又!欺负我!” 贾玦:“……” 贾母也是咬着牙,狠狠的瞪了贾玦一眼,“玦儿!你怎么回事,刚还答应了不欺负你林妹妹的!” 贾玦苦笑,“老祖宗!你们这可太会冤枉人了!明明是宝兄弟干的!” 贾母闻言就是啐了一口,“你当我老眼昏花!没得还赖你宝兄弟?老实交代,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贾玦抿了抿嘴唇,吞吞吐吐的看着贾母,“真的要说?这可是老祖宗你要我说的?” 贾母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赶紧的!” 贾玦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这个……其实是我娘当年给我讲的,那种地方讨女孩子欢心的巧方,宝兄弟可能是最近也去那里……嗯,进了学了,赶巧就和我撞上了!” 贾玦的娘?那种地方?不会吧!不会吧!宝玉小小年纪,竟然就去那种地方? 定是如此了!不然他如何能学得来这些! 姑娘,妹妹们,都红了脸,看着贾宝玉,目光更加古怪了! 贾宝玉:“……” “什么下流玩意,也能拿到姐妹们面前说笑!”贾母这回是真有些恼了! 贾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竟还有些委屈,“是老祖宗你非要我说的!” “你……!”贾母一时气急,竟想不到要怎么骂他!只得又转过头来瞪着宝玉,“宝玉!老实交代,你今儿到底去哪了!” 贾宝玉简直莫名其妙!“庙里还愿啊!老祖宗您不是知道的吗?” 王夫人也在一旁冷哼一声,怒斥道,“还不说实话!” 贾宝玉:“???” 第八章 宝玉摔玉 …… 王夫人看着宝玉这副样子,当时就急了!“你真想把你老祖宗气死,还是怎地?还不快说,是哪个黑了心的奴才,为了讨你的好,竟敢教唆你去那种下作的地方?” 贾宝玉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夫人,“娘?你撞客了不曾?说的甚么胡话?” 王夫人手里的佛珠串子都掐出了印子,“你!你…真真要气死为娘!” 王熙凤看气氛不对,赶忙来打圆场道,“夫人先别急,宝兄弟,我来问你,你刚才对林妹妹说的那些话,可是谁教给你的?”说着凤姐儿还故意用眼神指了指贾玦。 可惜宝玉不上道! 贾宝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家里人都疯了吗!宝玉气急,却又说不过众人,只得从脖子里解下玉来,作势要摔! “我对林妹妹的话,发自肺腑,出自真心,皆是一时有感而发,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既然如此,我要这劳什子的蠢物还有何用?” 玉:“……” 众人大惊失色! 贾母也慌了!“宝玉!我的儿!你别急,这事和玉没关系!” 卧槽!算你狠!今天要是因为我,让你这憨货把贾母的命根子给摔了,以后我的好可多着呢!贾玦吓得慌忙上去劝。 “宝兄弟!好弟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信你!你对林妹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一腔情愫日月可昭!我信你啊,你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可仔细着你手里的玉,千万别摔了!” 愣没想到,贾玦这一上去劝,竟然果真有用?宝玉真的停住了手,不再摔玉,而是怔怔的看着贾玦发呆! 打死贾玦也想不到贾宝玉当时不摔玉的理由,竟然是:诶~这个小哥哥也怪好看的…… 贾玦虽然觉得贾宝玉的小眼神,看的他有些不自在,但并没有在意,而是长出一口气,帮宝玉拿过了玉,仔细挂回了脖子上,“宝兄弟,以后可千万不能使性子随便摔玉了!” 贾母等人见到这番兄友弟恭的景象,自是高兴,暗道这玦哥儿,果真是个懂事的! 贾宝玉却被贾玦这番动作,闹的微微红了脸,低下头轻轻“嗯”了声,声若蚊蝇道,“这位小哥哥,竟也未曾见过,不知是……?” “嘶~!”贾玦见其这副做派,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来贾宝玉这厮似乎还有个无比邪恶的癖好,好家伙!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臊我! 贾玦不动声色的暗自退开几步,保护好自己,这才生硬的开口道,“东府,贾玦!” “玦者,决绝也!哥哥好生绝情的名字!不过东府,我原也常去,怎么竟未能见过哥哥?” 贾母却打断道,“他原是今日刚来的,之前一直住在金陵,你自是不能见着!好了,你们兄弟有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说,宝玉,你还不快来给你林妹妹道歉!” 宝玉这才想起还有林妹妹!赶忙又凑到黛玉身边,见黛玉眼圈红红的,想是哭过了,赶忙讨饶道,“好妹妹!饶我吧!” 众人:“……” 林黛玉呆滞的看着贾宝玉,这会已经生无可恋了! 贾玦那叫一个气啊,这句不是我教的!白了贾宝玉一眼,没好气道,“宝兄弟,快换一句,你这认错态度不诚恳,林妹妹不爱听,怕是不认的!” “哦,好!”宝玉自然从善如流,躬身长施一礼道,“是我唐突,冲撞了妹妹,还请妹妹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 “二哥哥,不必如此,我原也没有,放!在!心!上!”话虽是对宝玉说的,但黛玉那小眼神,就像逼急了要咬人的兔子,红着眼盯着边上眼神飘忽的某人,咬牙切齿! 宝玉却实诚,只当黛玉是好了,便在她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道,“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这会子满心盘算着要怎么打击报复,便随意敷衍了句,“不曾读!” 宝玉略微尴尬了下,又问道,“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 他这里是在问具体是哪两个字,黛玉却只翻了个白眼,似乎很无语,“黛玉。” 啊这……宝玉想了想又问表字。 黛玉暗恼这人怎么老打断她思路!有些厌烦道,“无字。” 宝玉因而厚颜无耻的笑了,“那我送妹妹个表字,莫若【颦颦】二字最为合适。” 探春听了好奇便问有何出处,宝玉自是张口就来,“《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且林妹妺眉尖若蹙,若取这两个字,岂不绝妙!” 探春笑着摇了摇头道,“二哥哥,你又杜撰!让老爷知道了,你可仔细着!” 贾玦却大言不惭的插话道,“我却觉得不妥!” 宝玉眼前一亮,“玦哥哥,可是有何高见?” 玦哥哥?贾玦嘴角一抽,不动声色把袖子从宝玉手里抽出来,又暗自退开两步,“高见谈不上,宝兄弟取的字确是极妙,只是在下拙见,却是觉得【浅语】二字更为合适!” 宝玉忙问,“何解?” 探春则好笑道,“玦哥哥不会也正巧看过一部书,上面也刚好有一番典故吧?” 不想贾玦这次却是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典故,只是随口一说,不必当真,【颦颦】挺好,真的!”说完贾玦竟转身跟贾母行礼参拜道。 “老祖宗,按理说孙儿既然回来,自当常伴老祖宗膝下侍奉,但实在今日还想去见父亲一面,一些下人行礼,也尚未处置,这才想跟老祖宗讨个饶,放孙儿先去,明个孙儿赶早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听了,笑着点头道,“原是此理,如今天色已晚,你那不孝的老子偏生还住到城外去了,再不走你今晚可就回不来了,且去吧,凤丫头带了玦儿去,安排个伶俐靠谱的送他去玄真观!” “好嘞,老祖宗且放心,我让赖大亲自带了去!” “如此便妥当了!” 贾玦自跟着王熙凤离去,只黛玉还在纠结那【浅语】二字,究竟有何深意?忽而像是明白过来! 浅语?浅语!这货不会是在讽刺我嗓门大吧!想到之前惨绝人寰的那一嗓子哀嚎,黛玉咬着下唇,恨恨的望着贾玦离去的方向,越发的气恼! 第九章 凤姐姐 从贾母院出来,贾玦微微滞了滞,松了口气,别看大家一直说说笑笑,一团和气的,但贾玦知道自己要真出了事,除了那些心地善良的姐妹们,那一桌子人没一个会管自己的死活。 认下自己,不过是贾母为了顾全贾府的脸面,不想陈世美的事情传出去,弄的满城风雨,而且贾府的血脉也不好流落在外,但她和自己的那些亲近之情…… 呵呵,后来她和秦钟还亲近呢,时不时接来住上三五日,和嫡亲重孙一样疼爱,结果等秦钟坏了事,啧啧……就打发了几十两银子,还叮嘱宝玉去尽了同窗之情便罢,不要多耽误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是东府之人,对宝玉没有威胁,既不能夺她西府的爵,又不能分她西府的财产,因为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只要自己本本分分,不搞得阖家不宁,在她眼里就能是一个的讨她欢心的儿孙。 但真要说有什么感情,那真没有,自己又不是宝、黛,远近亲疏,从自己站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了,不过是才第一天见面,大家都得面子上过的去而已,毕竟来日方长…… 想着,贾玦凤目一眯,竟流露出几缕杀气来,西府可以来日方长,但接下来的东府,才是真正欲要除我而后快的血脉至亲,如今虽披上了贾母的皮,但怎么面对那个大麻烦,还是先看看我那便宜老爹,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说吧。 “啪!” 王熙凤从后面过来,大大咧咧的一拍贾玦的肩膀,嗤笑道,“怎么了,玦兄弟,杵在这做甚?舍不得走了不成?” 贾玦在想心事,陡然被唬了一跳,回过神来,不无幽怨的抱怨道,“好你个凤姐姐!没得在这里吓人!” 王熙凤本要再笑骂两句,听了贾玦的称呼,不由一怔,“诶约喂!叫的这么好听,必有所图!怎么这会子倒不叫凤辣嫂子了?” 贾玦嘿嘿一笑,“凤姐姐何苦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原该如此叫的,先前未想到罢了!” 王熙凤打眼一瞟,嘴角一扬,“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看你叫这么甜的份上,现在说来,本姐姐还考虑考虑,真要无事这便跟我去见赖大吧!” 贾玦尴尬的谄媚一笑,“那个,其实还是有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就是我有个丫鬟,还并一些行礼,这会子应该在东府门口等着,姐姐有那样大的能为,何不帮帮小弟,安排则个?” 王熙凤上下仔细打量着贾玦,只是笑笑不说话,不想这贾玦竟比她还不避讳,反倒用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欣赏起她来! 王熙凤再大大咧咧,终归也是个女子,哪里比得过这个,倒底败下阵来,咬着银牙,张牙舞爪的威胁道,“看什么看!好个没羞没躁的兄弟,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贾玦只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波澜不惊的回了句,“凤姐姐生的这么好看,不给看太可惜了!” 王熙凤表示这味太冲,吃不住劲了!敢忙眼神飘忽道,“玦兄弟的下人行礼,自该有东府去管,我胡乱伸手添乱,没得要被太太数落,不过东府里头可能现在还没得着信儿,我就安排人先帮你招呼着,等你晚上见过敬大老爷回来,再来领人吧。” 贾玦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东府?是没得着信,还是不知道怎么处置自己? 找凤姐儿央求这事,也是怕他们寻思着对付不了自己,会去欺负云姨,如今有凤姐答应帮衬,已是妥当,贾玦自不会再让她为难,真诚感激道,“如此便足够了!多谢凤姐姐,弟弟以后必念你的好~!”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啐道,“少贫嘴!赶紧跟上,你不会真想晚上被关在城外进不来吧!” …… 贾玦跟着王熙凤,出了穿堂,再过一个垂花门,来到了前厅,赖大已经等着了! 王熙凤乐呵呵的笑着,“赖总管等久了吧?” 这赖大虽是个奴才,但看着衣着光鲜,体态富贵,虽然身材矮小,但腰杆站的笔直,恭敬而没有谦卑道,“回二奶奶的话,刚跑了几家铺面,查了这个月的开支,也是才来的。” 王熙凤,凤眼微眯,浅笑道,“呦!倒是百忙之中,让赖总管抽了身,不妨事的吧?” 这话有点诛心了,赖大忙弯腰谄笑道,“二奶奶言重了,又哪有什么活计是离了我就不行的,手底下的人倒还能支使,再有不懂的,我明儿再去看顾也就是了。” 王熙凤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真怕离了总管,就耽误了府上的大事,那我可真就罪过了!” 赖大低着头尴尬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王熙凤这才一指边上的贾玦,给赖大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东府玦二爷,敬老爷的儿子,老太太心尖尖的人物,巴巴的从金陵请了回来照看,你带着他先去玄真观见过敬老爷,再有什么等敬老爷吩咐便是,可伺候仔细着,出了事,老太太那里可有你的好!” “小的赖大,见过玦二爷!”听到是贾母面前的红人,赖大赶忙对贾玦点头哈腰,仿佛之前站在那,铁骨铮铮,不卑不亢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赖总管不必多礼,我早就听说了你在神京城的诺大威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真真见面不如闻名!“贾玦亲切的扶起赖大,随口胡诌。 赖大则皱了皱眉,暗道今天这两位主子说起话来,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摇了摇头不敢再拿大,谄笑道,“小的一介奴才,哪有什么威名,不过是仗着主子的脸面,在外头有些体面罢了。” …… 因为有王熙凤的背书,暂时搞定了这赖大,贾玦感激的看了凤姐儿一眼,口型无声道:好姐姐!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赖总管好生照看着玦兄弟,我且去了,老祖宗等着回话呢。” 赖大拍着胸脯保证道,“二奶奶放心去吧,玦二爷包在老奴身上!” …… 贾玦跟着赖大出了小厅,又过一个穿堂,再见一个暖阁,过了暖阁是一条小路,沿着夹道复行数十步,这才又见了来时的角门,出了角门,早有门房备好了马车。 见到下午还对自己毫不在意的几个门房,这会各个点头哈腰,讨好的口称“二爷”! 不想短短荣府一行,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贾玦摇了摇头就要上马车。 一个伶俐的门房见贾玦年幼,赶忙上前几步,趴在马车边上充作垫脚,贾玦见之不喜,皱了皱眉,一脚踹在这门房的屁股蛋上,把他踢开,而后伸手在马车沿上用力一撑,一个翻身就上了车…… “出发!” 第十章 手足之情 却说贾玦坐在车里,原以为一路往城外行去,颇费时辰,便闭上了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打算假寐一会,不想才行了几步路,马车便“咚”的一下停下,倒把倚靠着假寐的贾玦撞了个结实! 贾玦有些无语的揉着脑袋,皱眉呵斥道,“赖大总管!怎么回事?” 不用贾玦问,赖大便已赶了过来,恭敬的候在车帘外,“回二爷的话,是我那个兄弟,东府里的大总管叫赖升的,他巴巴的跑了过来,拦住了去路,说是要见二爷,不知二爷是否赏他这个脸面?” 呦!急了!看来我那个不曾谋面的哥哥,这是被吓着了啊!想来我深受贾母青睐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虽然我自己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用来吓吓人也是够用了的。 沉吟片刻,贾玦就走了出去,亲切的扶着赖大的手臂,下了马车,“走吧!既然是赖大总管的弟弟,我自是要见上一面的!” 贾玦倒要看看,那位未曾谋面的哥哥,派这赖升来,是个什么打算。 却说那赖大,听了贾玦不是因为赖升是东府的总管,反而是因为是他赖大的弟弟,这才去见,自觉贾玦给了他天大的体面,脸上也有光,昂首挺胸就带着贾玦来到了赖升面前,大袖一挥,颐气指使道,“二爷请了,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而后见自己弟弟像癔症了般,傻愣愣的看着贾玦也不说话,赖大皱了皱眉,又自觉丢了人,脸上无光!狠狠踹了赖升一脚,啐骂道,“你个囊球,撞客了不曾?还不快见过二爷,寻思啥呢!” 赖升被哥哥踢了一脚,也是个反应快的,忙见了礼,只道,“缘是因二爷和老爷太像了些,我一时看恍了神,只以为老爷在观上,修得了有道全真,返老还童来了。” 贾玦仔细打量了这赖升,只见他也是一身的锦衣玉绣,和赖大虽是兄弟,但却除了眉眼处还能看出几分相像外,长的却是迥然相异,只因那赖大是生的矮胖富态,这赖升却是高瘦纤长。 看的有些无语,贾玦摇了摇头,并没有戳穿赖升的心思,只是冷眸一闪,沉声喝问,“赖升总管想来事物繁忙,咱就长话短说,你来此地,拦车截道,敢来挡主子的路,是谁给你的胆子?看你哥的面上,我给你个辩白的机会,要是没个说法,今儿我是必不饶的!” 哈哈!自己今儿个算是头一次,在这聪明弟弟面前露了脸了!赖大兴奋的满面红光,又踢了赖升一脚,“囊球!还不快说了来!老实交代了,哥哥我给你在二爷面前求个情,说两句好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赖升都无语了,哥,你到底是站那一边的?摇了摇头,懒得跟自家这缺心眼的哥哥计较,赖升赶紧给贾玦解释道,“原是府里的珍大爷,听说二爷来了,高兴坏了,现已在府里摆好了酒菜,就等着二爷过去,一叙手足之情,这才打发了我来请!” 鸿门宴?就这?就这!贾玦顿时没了兴趣,翻着白眼,连表情都欠奉,语气跟念白话一样,不带感情朗诵道。 “既是珍大哥相请,小弟原是不该拒绝!奈何十数年未曾见过父亲一面,实在思父心切,片刻不敢耽误,这厢却是只能弗了珍大哥美意,下回小弟必摆一桌东道,回请珍大哥,赔了今天的不是,也全了兄弟手足之情……” 啊这……赖升听得都打瞌睡了,这就是读书人的世界吗?等贾玦这一通大道理说完,赖升却仍未放弃,只道天色已晚,老爷或已休息,二爷可先回东府去落脚,明儿再去寻老爷也不迟。 贾玦却连听都懒得听了,只转身往回走,并招呼赖大,发车。 赖升看贾玦走的毅然决然,毫无留恋,不由心下焦急,暗道不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吗?怎么就哄不过来了!见贾玦已要上车,赖升无法,只得咬了咬牙,又跑上前跪下,拉住贾玦的裤脚道。 “二爷若非要去寻老爷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晚上赶路容易迷失方向,我哥哥又是个糊涂的,且左右也没去过玄真观一回,二爷不如让我换了哥哥带您过去?小的因要陪珍大爷每月一次给老爷请安,因此常走此道,熟悉的很,必能带二爷早去早回。” 贾玦看都没看他一眼,猛地把裤脚抽出来,上了马车,还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还把脚在车门前蹭了蹭,口中喝骂道,“赖大!我说发车没听见?你也撞客了?” “是!是!……二爷吩咐,发车!都动起来,快!” 赖大一边招呼着众人出发,一边把面如死灰的弟弟从地上拎了起来,拉到一边,“啪!啪!”就是两个巴掌,让他呆滞的眼神重新聚上焦,笑骂道。 “你个囊球,今天怎么回事?真撞客了不曾?忘了老娘怎么教的吗?咱们这样的人家,托了主子的鸿福,才有这样的体面,没有不尽忠职守,报效主子的,你说你平日里欺负欺负那些没地位的也倒罢了,怎么这当红的正经主子你也敢招惹?” 不想赖升却看着赖大苦笑道,“你当我想?左边的是主子,右边的就不是了吗?府里那个你还不知道,最是暴脾气,这些年让他打死,逼死的奴才还少吗?” “好你个丧门星的!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去参和?出了事主子们自是没事,没得拿你来抵命!”不想赖大听了之后,更是又气又急啊! 赖升抽了抽嘴角,也有些懊悔道,“我原以为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能懂的些什么?迟早要被那位玩死,谁能想到,这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赖大再要说话,只听马车那头贾玦又催道,“赖大总管!到底还走不走了?还是说要我下来请你才动身?赶紧的,太晚了回来关了城门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嘞,这就来!”赖大高喊一句,也只得对赖升最后交代,“你仔细着,赶紧抽身出来,不然掺和进这种事里,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说完便迈开小短腿,小跑着回去,整合队列,“出发!” …… 赖升看着哥哥那圆滚滚的滑稽背影,摇了摇头,“回不了头了啊,傻哥哥,今日之事,这位日后还哪能容得下我。” 第十一章 贾珍 …… 宁国公府,小书房。 赖升此刻一动不动的趴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哪还有之前面对贾玦时的无礼举状。 书房里,一位三十多岁的锦衣贵人,正手持笔墨,全神贯注绘着一张丹青,画中人物形象极为生动,依稀可看出是一位妖娆多娇的妩媚女子,但因未竟全功,眉眼未现,尚不能分辨是谁。 这锦衣贵人不是旁人,正是这诺大公府的主宰,贾家族长,贾珍! 此时他一笔收尾,中断了画作,这才长出一口气,冷眼瞥了眼地上请罪的赖升,沉声问道,“他不来?” 赖升沉默着没敢回话,只是头埋的更低了,几乎完全贴到了地上。 贾珍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就是无名火起,抄起手边的白玉九宫颜料盒,就砸在了赖升的脑门上。 “好你个没了用的奴才!让你去哄个孩子,你都不会,你这么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便是条狗,贾府里把你养到这么大,也该成精了,便是咬,你也得把他给我咬回来啊!” 因为老子修仙去了,珍大爷素来横行无忌惯了,与西府贾政当家,宽厚仁慈截然相反,这位在东府里以打骂成就威严,凭杀伐奠定权势,别说是打奴才了,火起来连亲儿子都能往死里打! 赖升虽被这一下砸的头破血流,但却连捂都不敢捂,只闷哼了一声,就继续趴在那,小声辩解道,“老奴求了的,和二爷说了大爷您最重手足之情,想请他……” 话未说完就又是“碰!”的一声,一个青玉笔筒飞了过来,幸好这下没砸实,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管他叫哪门子的爷!好个黑了心的狗奴才!这还没进门呢,你倒认上主子了?怕不是明天你这老货,就要上赶着去卖主求荣了? 别当我这是瞎了眼的不知道,你那狗屁倒灶的大哥,这会可是已经傍上了高枝,成了他跟前的红人,他说话做事可都要看你大哥的脸面呢!怪道说你请不过来呢,怕不是要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呵呵……” 赖升赶忙“哐哐”磕头,“再没有的事!小的今天已经得罪了那人,如何还可能背叛大爷!再说那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小的就算再怎么黑了心,得了失心疯,也不敢跟了他和大爷您斗法啊! 今日之事,实在是小的无能,那位……那个孩子,他也实在是个没眼色的,脾气死倔,纵我百般苦求,委曲求全,终是不肯! 最后我搬出了大爷您的名头,想让他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不想我不提大爷您还好,一提出来,他听都不听我说完话,甩袖就走,还扬言要治我的罪呢!” 贾珍沉默下来,眼中的怒意直欲喷火,声音冷的让赖升几乎打了个哆嗦,“你说的是真的?” 赖升颤抖着哭求,任由额头的血水,泪水混在一起,流得满脸都是,“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不敢欺骗大爷啊!” “好一个小畜生,只不过讨了点老太太的欢心,就敢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这要是让他去见了老爷那还得了!果然是贱人生贱种,怎么没让他死在金陵!” 贾珍一掌就要狠狠拍在桌上,不想看见了桌上的画像,咬了咬牙,终究是没再拍下去,又狠狠看向赖升,左右寻摸着还有什么物什! 赖升见贾珍见手边没东西,便要往花瓶走去,吓得肝胆俱裂!忙喊道,“大爷!大爷!即便是这样,小的都没忘了大爷的吩咐啊!小的当时就灵机一动,提出要去换了我那哥哥。 小的都计划好了,到时候只要我随便把他领到一处道馆,大爷再派快马提前安排个老道装作老爷,反正那人也没见过老爷,糊弄一下,也就是了! 可谁想到,短短时间,他竟然那样信重我那没长脑子的憨货哥哥,任我好说歹说,只是不许!小的这是实在没法了,这才只能回来给大爷请罪!” 贾珍闻言眨了眨眼,刚摸到花瓶的手顿住了,上下又仔细的打量了赖升,“没想到,你这狗奴才,倒还有些急智!那你再帮老子我分析分析,接下来怎么办,说的好,今天这顿打就免了!说的不好,呵呵,明天让赖家人来领尸!” 赖升舔了舔嘴唇,苦笑啊!大爷,您还不如打我一顿呢!但事到如今,再是智穷也得想出个法子,至少得能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先糊弄过今天再说! 沉吟半晌,赖升抬了抬头犹豫着问道,“那个…大爷,小的虽想了些眉目,但不知道能不能成事,所以有个问题,必须先问个明白?” “你个老货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只要能弄死那个狗娘肏的,随便你问什么!”贾珍不耐烦摆摆手! “小的就是奇怪,那人不过是一贱人所生,地位在府里怕是连妾生子都不如,就算在老太太那卖了点好,对大爷又能有什么威胁呢?就算今儿让他去见了老爷又能如何? 老爷那是已经斩尘了道的真仙,何等清贵的人物,连他那老娘都不在乎,十多年了也没接回来,更别说他了! 没有老爷支持,大爷在府里地位稳若磐石,他既不能袭爵位,又不能夺基业,无非就是等他成年后,大爷心善,随便分他些家财罢了,大爷又何苦去搭理他,没得失了身份。“ 贾珍原本又要动手,但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话,还是冷眸一闪,坐回了座位上,叹了口气。 “你个老货懂什么!老爷他哪里是不在意那个贱人!你以为我这手丹青功夫,是和谁学的?这么多年了,那个小畜生是没见过老爷,可对那个贱人,我可是见的刻骨铭心啊!” “啊!”赖升瞬间面色大变,大惊失色道,“那老爷为何……” “为何十几年不去接那个贱人是吗?我怎么知道!”贾珍冷笑,眼中杀机毕露,“真真混账!原以为只是一个被弃在金陵的贱人,都十几年了,就算老爷再念旧情又能怎样?根本没有威胁! 不想这贱人不声不响,竟然还生了个小畜生,该死的!这畜牲怎么没先来宁国府,那样我一声不响,没人知道就什么都解决了!哪还有这么麻烦!现在他还入了老太太的眼,简直该死!” 第十二章 神仙局 …… 见贾珍在气头上,赖升不敢去触其眉头,一直等他发泄完这才摇了摇头,“若是能在老爷知道他的存在之前…自是一了百了,可现在有了老太太这一层,咱们已经不好随意动手了,让他这回见了老爷,只怕以后更难对付了!” 贾珍越想越气,又要去拿花瓶,“你个眛了心的老货,我让你来,是让你说这些没良心话,气我的吗?这些我能不知道?我都知道了还要你何用!“ “大爷别急!需知来日方长的道理!”赖升看见那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就发怵,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喊住,见贾珍总算停下了动作,这才眼含幽怨道,“大爷,今晚之后,有了老爷和老太太罩着他,我们等闲动他不得!所以更得从长计议啊!” “什么从长计议,不就让我别管他,看着他在那碍眼吗?你个老货莫不是想唬我吧,打算先混过今天再说?” 贾珍冷冷的看着赖升,咬牙威胁道,“你个老货最好少动这起子歪心思,今天不说个所以然出来,纵你奸滑似鬼也难过!” 赖升被道破了心思,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幸好他素有急智,眼睛一眯,随机应编道,“没有的事,老奴怎敢糊弄大爷!老奴的意思是,他今晚刚入府中,必定生疑,常怀警惕之心,便是老奴再有神机妙法,也难成行!不如咱们先反其道而行之!” 贾珍他说的听得在理,也来了兴趣,忙追问道,“你且详说,到底是怎么个法子?” 赖升心念电转,眼中隐有精光闪过,幽幽道,“反者,道之动!既然他觉得我们会去害他,那我们就偏不去害他! 不光不害他,还要给他住华美的殿宇,安排曼妙的奴婢,给予精贵的珍馐,纵容荒唐的过错!以动摇其心,松懈其志,让其髀里肉生,安于现状,荒淫无度,纨绔妄为!” 贾珍听着狐疑,有些古怪的看着面前的老货,好笑道,“虽然似乎有些道理,可我怎么听着怪怪的?你这老货,不能真是和你大哥是一伙,来这欺负我没读过书吧? 你说的这些翻译过来,不就是让我当亲弟弟一样爱护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他,好酒好菜的招待他,甚至还要给他娇妻美妾?他这都过得比我还好了,长此以往,这府里倒底他是爷,还是我是爷啊! 而且这又有什么用呢?搞臭他的名声?可我们这样的人家,这种事多了去了?便是像宝玉那样,天天在女人堆里混着,老爷最多也只当他年纪还小,要我多加管教罢了。” 赖升这会心中已然得计,自信一笑淡淡道,“弱者,道之用!大爷先别急,我这乃是潜移默化之计! 虽立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损害,但他毕竟是个孩子,长此以往,必失防备之心,只当大爷是真心待他!待到那时,嘿嘿……” 说着,赖升忽然顿住,眼神诡异的看着贾珍,“老爷,觉得蓉大奶奶如何?” “什么如何?”贾珍本来听得入神,被突然来这么一下,当时就是一惊,唬的眼皮狂跳,面上闪过慌乱之色,不可置信道,“你这老货,没来由的提她做甚?” 赖升却越发诡异的笑了起来,直勾勾看着贾珍,笑得他毛骨悚然,“嘿嘿嘿……蓉大奶奶,风流妩媚,天下罕有,我想没有一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的。” 我靠!贾珍只当这老货看出了什么,被道破了心里最深处的诡谲龌蹉心思,眼中杀机已现,刚要动手,却听得那赖升又道。 “如此这般,我们只要把蓉大奶奶,送到那人床上去,他就再没有能忍得住的!” 啊这……你个囊球说话就不能一次说完吗?我这要是一时失了手,你说你冤不冤?我冤不冤! 贾珍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是顿时火起,“好你个老贼!竟然教唆我去做这样的事,简直不当人子!把自己的儿媳亲手送到她二叔的床上?啊?在你眼里我贾珍成什么人了?我岂能行此等禽兽之事!” “大爷先别急!不知大爷可曾听过三个字!”赖升眼神阴毒无比,沙哑着开口道,“仙人跳!” 贾珍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呵呵……”赖升笑了笑,“老奴又岂能害了蓉大奶奶,咱们当然不是,真的要让蓉大奶奶去做那种事! 但是有了咱们之前给他铺垫了,那么长时间的荒唐名声,再让蓉大奶奶和他多接触接触,传些风言风语,只要再捉奸在床,不管他真做假做,都是有口难言,有理难明,蓉大奶奶又是那等绝品人物,谁能信他? 到时候他做下这等丧尽天良,败坏门楣,奸淫侄媳的恶事来,自是天理难容,大爷身为贾家族长,虽然顾念手足情深,大义面前,却是不得不清理门户! 待到那等光景,别说是老爷,老太太,便是神仙也难救!” 贾珍都听懵了!眼中闪过忌惮之色,目光幽深的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老奴才,此等毒计真是…… “妙啊!” 正值用人之际,卸磨杀驴也得等他拉完磨啊! 贾珍的眼神瞬间柔和,兴奋的走上来,亲切扶起赖升,高声笑道,“哈哈哈,如此计策,当真绝妙!赖先生,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领?我以前竟全然不知! 哈哈,我得赖先生,便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赖升擦了擦额头斗大的汗珠,总算松了口气,他都快被吓死了!天晓得,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多有能耐?绝了!这般环环相扣,杀人诛心的毒计,竟然是我能想出来的? 看着面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贾珍,赖升苦笑,赶忙连道不敢,“赖先生之说,大爷切莫再提,老奴不过一个狗奴才,替主子分忧本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大爷如此厚待!” “赖老先生,哪里的话,见外了不是?”正说着话,贾珍看见赖升的伤,有些尴尬对外头喊道,“来人,拿最好的金疮药来!” 第十三章 玦者,绝也! …… 神京城北有玄真观,观内人烟寥寥,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茵茵,庄严肃穆,唯有道音朗朗,终日不绝……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 “赖大总管,可是到了?” 贾玦原在车中小憩,忽被这飘渺空灵之声惊醒。 随着一阵“希律律”的车马嘶鸣声,马车停下,赖大也屁颠屁颠的跑到车帘外恭敬道,“回二爷的话,已是到了,玄真观掌教已在前面候着了。” 贾玦凤目微眯,嘴角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哦,他有心了,这便带我去罢!” 下了马车,便见前方红墙青瓦,殿宇楼阁,其内道音阵阵,古意盎然,好一派恢宏气势。 贾玦随了赖大走不多远,见一老道,带一众道人迎了上来,打了个揖手,“无量天尊!见过贵人。” 贾玦赶忙扶起老道,握着他的手,看了眼天色道,“老神仙不必多礼,我贾家老爷可在观中?” 不想老道却面露难色,讳莫如深道,“敬师叔虽在观内,然久居摘星台,不问俗世,断情斩念,了却尘缘,已历数载,唯有每月逢三才会开宫门,见道生,除此便是连老道我亦是难得一见,贵人今日,却是无缘,不若等上三天,便是本月十三,到得那时再来何如?” 就知道你这老货,事出反常前来迎我,必是作妖!原来是心虚?贾玦心中生疑,眼睛眯成好看的弯月,温柔的笑道,“老神仙,你实话告我,我来之前是不是有人用快马给你通风报信来着?” 老道当即就是眼神闪烁,但却面不改色,吃惊道,“通风报信?贵人这是何意?老道这里虽然也不算偏僻,但却人迹罕至,之前确实未曾有人来过!” 贾玦眨了眨眼睛,伸手招了招,“老神仙,且附耳过来!“ 老道明显犹豫了下,但还是弯腰凑了上去,而后只听得,“你可想清楚了,那个人给多少,我给双倍!” 老躯猛然一震!老道不可置信的转头,正对上那双戏谑的丹凤眼,他似乎用了莫大的自制力,这才咬牙说道,“老道听不懂贵人在说什么!” “呵呵……”贾玦冷笑两声,“三倍!” 老躯又是一颤,老道瞬间眉开眼笑,躬身亲切的搀扶着贾玦进了玄真观,“哈哈哈……二爷,请!” 老道大手一挥,驱散了一众站在观门前的道人,“都散了,都散了,都杵在大门口做什么,没得挡了二爷的路!” 众道人看着前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掌教,自觉脸红,也就散了!真真不知道先前是哪个老货,让我们不拘是谁来了,都要拦住,不能丢了玄真观的脸面的? 摊上这样一个掌教,真是……也罢,反正只要他不短了师兄弟们一两银子的出场费,就先不和他计较了! …… 贾玦随着老道未走正殿,而是从偏殿旁行过一条曲径通幽的林间小道,很快就来到观中后院,迎面是一座美轮美奂的七层高塔直插云霄,正是摘星台! “敬师叔在最顶层那间朱门紧闭的就是,老道身为师侄非逢三确不敢扰,二爷自去门外唤两声便是,敬师叔乃是得道真人,耳聪目明,灵觉敏慧,想是能听见,但到底能不能得见,还看仙缘!” 贾玦对老道说了谢,便要走,不想这老道竟扯住了他的衣袖,老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伸出手掌比了个“三”! 贾玦看的好笑,笑骂道,“你个老货,我堂堂宁国府二爷,还能赖你的不成?只是谁身上会带那些银子,你且去找赖大,让他用我的名义写个条子,然后你什么时候得闲,派个人去找宁国府账房找大总管赖升,让他给你结!” 看着老道乐呵呵跑去找赖大了,贾玦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欠条我是给你了,要不要得到钱,就看你的本事了!” …… 七重宫阙,高处胜寒,贾玦衣袂飞扬,躬身侍立,朗声道,“宁国公府弟子贾玦,奉荣国府史老太君之命,求见仙颜!” 久久无言,半晌之后,才听得朱门内传来一道有些生疏的飘渺之音,“福生无量天尊!……善人还请回禀老太君,不孝子孙敬,已了断尘缘,不愿再沾染俗事,请回吧!……替我问她老人家的…安!” 贾玦皱了皱眉,冷笑两声,“呵呵…不欲惹凡尘,凡尘却偏要惹人!真人,可还记得金陵秦香莲否?” 又是一阵沉默…… “冤孽!冤孽啊!……老太太已经知道了?” “我既来了,她自是知道了的。” 这次却是没有沉默,只有一声复杂的叹息,“也罢!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逃不掉,谁也逃不掉!清风,明月,请善人进来吧!” 随后贾玦就听见一阵开锁的响动,而后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打开了宫门,将他请了进来。 一进大殿打眼就是高悬一副大阴阳鱼图!图上有诗云: 生在儒家遇太平, 悬缨重滞布衣轻。 谁能世上争名利, 臣事玉皇归上清! …… 图下是一座八卦法台,正中心摆一蒲团,蒲团上端坐一道人,正是贾敬! 这贾敬身着紫云纹高功羽衣,腰系八宝两仪玉带,脚踏太极阴阳皂靴,虽有些佝偻,面容清瘦,然双目炯炯有神,童颜鹤发,飘飘然有出世之资,返璞归真,玄玄乎知大道自然!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此来,可是知晓苏辞近况?她可是上京来了?” 贾玦早酝酿好了情绪,一见贾敬,立仆,悲痛莫名道,“父亲!母亲她前些日子,就已经去了!她这是没了办法,才在留下话,让孩儿来找您的!” “啊!……辞儿,她…竟先我而去?苦也!”惊闻此噩耗,贾敬也是心神动摇,跌落凡尘,红了眼眶,几欲落下泪来,再难保持真人风度!恍惚了好一阵,他才忽而反应过来,忙瞪大了眼睛瞧着贾玦道,“孩子!你…刚叫我什么?” 贾玦瞬间放声痛哭,拿出那只步摇,跪在贾敬膝前,“爹爹!孩儿贾玦,来给爹爹请安!” 啊!……玦者,决绝也,辞儿,你好狠的心! 第十四章 烧胀而殁 …… 贾敬看着那只步摇,好一阵恍惚,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孩子,快收起来,此物切莫轻易示人,你母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贾玦强忍住泪,“母亲说他不怪你,只怨自己命不好…没福……” “是我不配,遇见你娘这样好的,只怨我当年一念之差,却害的你们母子流落在外,孤苦无依……”话到此处,贾敬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父子俩个抱着,好一阵难受! 待二人哭过一阵,贾敬细细打量了贾玦笑了起来,“好!好!好!万没想到,我贾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得一麒麟儿,玦儿这些年在外头没少吃苦吧?” “不苦,与母亲在一起,玦儿甘之如饴。” “唉……”见小小年纪,说话做事却有礼有节,一派小大人模样,贾敬心中更加心疼,“你可曾怨为父?” “孩儿不敢欺瞒,小时候也恨过,毕竟别的小孩都有父亲,独我没有。现在却是不怨了,父亲既能为母亲真情落泪,儿便知父亲非不愿来接我们,实不能也!父亲既有苦衷,做儿子的自当体谅!”贾玦平静的摇了摇头,释然一笑。 这平静的话语,听得贾敬锥心窝子的疼,如今有多么平静懂事,便能想象他小时候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禁情难自禁,伸手将贾玦抱在怀里,“好孩子!为父实在是有苦难言,不然就是害了你!你可愿随为父在此静心修道?” 前面不是说的好好的嘛,怎么突然画风一变,就要拉我去修仙?贾玦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父亲,童颜鹤发,仙风道骨,想着红楼里似乎是真有什么一僧一道的,不由面色古怪道。 “爹啊!你不会是藏了什么功法要传给孩儿吧?您老现在修到哪个地步了?筑基,还是金丹啊?” 贾敬听得莫名其妙,一指贾玦的小脑门笑骂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修道,不过一卷《道经》,静诵黄庭,服丹炼汞,修生养性罢了。“ 不想贾玦听了更是面色大变,他想起来贾敬就是吃丹药,烧胀而死的,连忙劝道。 “父亲,其他但也罢了,只这服丹炼汞却是万万不能了,父亲久读诗书,必是知道,古今多少帝王将相,皆死于此,此害大甚,父亲可万万不能糊涂啊!” 贾敬闻言倒也不恼,听了儿子这样关心自己的身体,想来是真的没有因为过去的是怨恨自己,可贾玦越是这样懂事,他心里却更加愧疚难受,他现在倒希望贾玦恨他骂他一顿,反而舒服了! “唉……”幽幽叹息一声,贾敬将贾玦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安抚着。 “玦儿,莫要着急,你说的那些是丹毒,胡乱炼制所致,为父所服者都是先荣公替身,你张爷爷所赠,道家代代传下之无毒丹方,虽无羽化飞升之能,却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效!” 听贾敬说的有理,道门也不是傻的,前人试了毒死了,后人自然不会继续吃,那个荣公替身张道士似乎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且以他和贾府的关系,也没理由来坑害贾敬,再见贾敬虽然清瘦却无中毒之相,反而精神矍铄,身体硬朗,贾玦也是信了三分。 可正因如此,记忆里那吞丹烧胀而死,更是让贾玦心底发寒,咬了咬牙道,“虽是如此,让吞服外丹,终非正途,父亲以后还是少用些好。” 贾敬闻言笑骂,“你个顽童,才多大点,又哪里知道什么道理玄机,也罢,也罢,你对道家偏见太甚,便是随我修道,亦难得正果,留你在这,我这道门清净之地,又不知要生多少是非?……” 听贾敬如此说话,贾玦情知他心念已定,再劝不能,也是只能叹息一声,只能等来日方长,再做计较,强装欢笑道,“父亲,你怎能如此说,孩儿哪里就是那等惹是生非之人?” 贾敬好笑道,“在我这等头顶太极,脚踏八卦之地,还敢妄言,可见心中实无敬神之意。不过你既已来了神京,进得贾府,便是天命使然,可不愿随我修道,了断尘缘,纵使能得享富贵,可福祸相依,终是前途未卜…… 为父的爵位和祖上家业,已舍了你大哥,能给你的实在不多,嗯……玦儿,你可有甚志向?可有想过将来想做些什么?” 贾玦听贾敬说话,似乎对自己来贾府这件事,总有一种淡淡的悲观情绪,贾府的爵位与家业也是直接放了话,不会让自己插手半分,心说难道老爹对将来贾府的衰败,知道些什么?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然他当年进京赶考,已宁国公府世袭一等将军爵,高中进士,正值意气风发,有位之年,堪称那时四王八公一系唯一一个在朝廷上拿的出手的领军人物! 贾府中兴,就在眼前,他又怎么会还没来的及把老娘接来,就弃爵从道,自此躲在这摘星台十数年闭门不出?而且就算这样,将来也还有人似乎要以丹药谋害于他!谁又会来谋害这样一个已经退出权力中心十数年,一心求仙问道的清瘦老人? 而且父亲的死,似乎就是贾府鲜花着锦的转折,衰败的开端,自贾敬暴亡,贾府就开始各种不安生,加上抄检大观园,一直到元妃也暴亡,贾府彻底败亡! 贾玦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他不知道的惊天阴谋! 或许就和将来的贾家败亡有直接关系,但如此大事,就算自己是他亲儿子,一来才第一次见面,而来自己也年纪尚小,情知贾敬绝不会轻易把他知道的告诉自己,贾玦也只能暂时把疑虑压在心头,烂漫一笑道。 “父亲,孩儿也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只是答应了娘亲,长大以后要和爹爹一样进京赶考,然后金榜题名给她看看,所以想要先进学读书。” 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八个字,似乎又刺痛了贾敬心中伤口,只见他眼眶湿润,摸着贾玦的头,“读书好啊!晓经义,明事理,将来考个状元,为官做宰,我贾家又出麒麟儿!” …… 第十五章 离去 …… 贾玦觍着脸笑道,“孩儿没那么大的志向,只是想先全了娘亲的遗憾,然后再来侍奉爹爹!” 贾敬却摇了摇头道,“你既与道无缘我这便不需你侍奉,你既想要读书,便要下得苦功,决不能半途而废!府里我那间敬缘斋,留给你当书房,里面都是为父当年寒窗时所用,你大哥无心此道,应是不曾动过!嗯……你回去后,且先在族学里!跟着儒老太爷,打磨些基础,待到自觉有所小成再来寻我,或是延请名师,咱们再议!” “如此,多谢父亲厚爱!”贾玦闻言大喜!他原就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相去不远,之前在金陵也曾背过些四书五经,只是苦于无有名师教导,不通八股文章,这才耽搁了,这下得了贾敬当年的学习笔记,还安排好了学业一条龙服务,果然是拼一个好爹,少奋斗二十年! 贾敬见他飘飘然,不由一声冷哼,冷笑两声,狠下心来,泼下一盆冷水道,“你莫要高兴的太早,读书非是一时意思,非有大智慧者,以大毅力,下得大苦功,不能成也!羊毡坐透,铁砚磨穿,十年寒窗苦,非是一句空话,你要没这能为,只是一时意气,早早吿了我来,送你离了这京城是非地,功名利禄场,为父虽已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保一生平安喜乐,却是无虞,否则嘴上说着进学,实际只一眛贪玩,挥霍了光阴,皓首穷经却一事无成,别说是为父失望,便是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难安宁!” 贾玦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吐了吐舌头,赶忙做出一副乖觉的样子来,“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定当勤学苦读,不使父亲,母亲失望!” 贾敬见他听进去了,这才点了点头,欣慰笑了,“对你为父还是放心的,你虽是我贾家子,却是长于寒门由辞儿寄以厚望,亲手教养,没有咱们公门侯府的纨绔习性,却有天资聪颖,坐拥公门侯府的学习条件,将来想是学业进益,能有所成,然为父只怕你会因此心生轻狂之心,自高自矜,却是种祸之因!言尽于此,你且去吧!” 贾玦闻言动容,抱住贾敬枯瘦苍老的大手,“父亲关心爱护之心如此,孩儿怎忍离去?” “你既已下定决心,读书进学,就休要再作此小女儿态!”贾敬佯怒,呵斥一句,见贾玦还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放,不由也动了情,但他到底修炼精深,控制好情绪,幽幽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天色太晚,再耽搁就回不去城了,平日里在我这观中住一晚倒也罢了,然我料你今日来京,必有俗事缠身,不如去休!” “是!如此孩儿便先去了,父亲保重,孩儿过些日子再来看您!”贾玦知道贾敬说的在理,他亦是果决之人,恭敬行了礼,便要告退! 贾敬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贾玦道,“你此来,府里可有派随行之人?” 贾玦虽奇怪,却老实答道,“派了赖大跟着,正在外面等着。” 贾敬却深深看了贾玦一眼惊疑道,“缘何不是赖升?玦儿,你可曾见过你大哥?你和他是怎么说的?” 贾玦知道贾敬在想什么,但不管贾敬有多么偏爱自己,这种兄弟阋墙的事可以想,但决不能说出口,何况是对自己年迈的老父亲!倒也不是贾玦心狠非要和贾珍斗,而是贾珍实在是太坑了啊!贾珍在则贾府亡,贾府这架豪华大马车,本就已经走在了悬崖绝壁上,这种时候贾珍这样的猪队友,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因此只能故作轻松的对贾敬灿然一笑道,“孩儿先去见的老太太,老太太见天色已晚,就直接派赖大送了我过来,还未去东府见过大哥。” 贾敬闻言这次放下疑虑,但想了想还是沉声说道,“玦儿,你把赖大叫进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是!”贾玦自无不可,便出去喊了赖大进来。 …… 赖大一进来,见了贾敬,连忙跪拜行礼,“奴才赖大,替老太太问敬老爷的安!” 贾敬点了点头,让赖大起来了,“你回去告诉老太太,不孝子孙敬在这里过得还好,只是已斩断俗尘,无颜回去见她,请她不要牵挂,修身惜福,早睡多动,方是长生之道。” “是,小的回去一定劝老太太保养好身子!” 贾敬这才摆正了脸,严肃道,“你一会和玦儿一块回去,到了东府,告诉珍儿,玦儿是他兄弟,要他好生照顾着,平日里吃的用的都不能短了,每月里再从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当用度!我那间敬缘斋左右他也用不着,就留给玦儿了,他是做大哥的,让他拿出点大哥的样子来,盯着玦儿好生读书,莫要荒废了! 他若犹豫着不答应,你就说我说的,爵位和家业都留给你这混球了,再连个兄弟都容不下,让我听着了,从观里搬回家里住,以后可有他的好呢!” “是!小的记下来,必定如实转达珍大爷!“赖大闻言瞬间动容!这位贾二爷在府里的地位,怕是要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大的多!可以想象,等自己这番话一传回去,这【贾二爷】三字就在不是一个嘴上说说的名头,而是名副其实的东府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这位敬老爷,虽说远离贾府,修仙很多年,但他终归是珍大爷的父亲,他说的话珍大爷如果不听,就是忤逆不孝! 贾敬也素知这赖大,虽说脑子浑点,但是个办事靠谱的,也便放了大半的心,最后又叮嘱道,“告诉东府上下奴仆杂役,西府那里我管不着,可东府里谁要敢因为玦儿的出身,而不尊敬,欺上媚下,叫我知道了,必不饶的,好了,多说无益,且去吧。” 贾玦侍立一旁,早已听得泪流满面,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 “去吧,去吧,我就在这里,想我了,就来看看我!”贾敬对贾玦慈爱一笑,摆了摆手…… 贾玦和赖大恭敬的行礼告退! …… 第十六章公门难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巍巍城楼,神京中都! 当贾玦一行回来时,城门已经将将就要关上,幸好贾府在这天子脚下,也还算有些微末地位,赖大上前和守城兵丁们交涉一番,给些赏钱也就是了。 进了城,天色太晚,路上已无甚行人,一行人很快到了荣宁街,贾玦下车,再一见到那金煌煌,明灿灿的【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时,心境自又有不同,或许这便是以后要被称作“家”的地方了…… 刚让赖大吩咐了小厮,去西府报信把云姨接过来,没等贾玦往里走,宁府居然大开中门! “恭迎二爷回府!” 贾珍带着贾蓉并贾蔷,贾菌等十几号人,全出来了,拥上来就要迎接贾玦往里进。 同时贾珍也笑嘻嘻的走上来,拍着贾玦的肩膀,就要热情的往里拉,“哈哈,二弟,我可想死你了!既然回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凡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跟哥哥说!” 卧槽!贾玦眼皮一跳,险些脸色都变了!真他娘的晦气!这是要一进门就把我架在火上摁死! 要知道这宁国公府的正门,除了婚丧嫁娶等正规大典,或者代表天家的传旨内官以外,便是北静王来了都不一定开不开呢! 今天他要是啥也不懂,被这群人哄进门去,明天便是贾母都容不得他!他是个什么身份,比王爷还尊贵?太轻狂了!那些走不了正门,从角门进去的王侯贵胄,达官显贵们,又要怎么看他? 虽然暗恨贾珍狠毒,欺负他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他要是真跟黛玉一样,只是个刚来京城的乡下小孩,今天就折在这了,毕竟小孩子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但阅历和见识,不是凭空来的,是要时间和经历的! 所幸他到底非常人,强行稳定下心神,神色一肃,退开两步,冷声厉喝,“大哥,你好不晓事!” 贾珍亲切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伸出来的手也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有些阴沉了,暗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小杂种果然如赖升所说,脑后生反骨,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为了大计,他还是忍住脾气,勉强僵硬的抽了抽嘴角,尽量温和道。 “二弟,何出此言?我知道你多年流落在外,可能对家里有些怨气,但大哥是真心要对你好的,你先进来说话,大哥已为你摆好了宴席,你在外面受的苦,大哥一定会好好补偿的。” 贾玦冷笑两声,“大哥,今日大开中门,怕是不合规矩吧?” 贾珍惊了,你他妈从哪知道我家规矩的?然后目光一扫,盯上了贾玦身后,一脸谄媚的赖大,眼神狐疑,总不能这夯货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谋士吧?没看出来啊! 说话之间也只能先压下心头疑虑,哈哈大笑掩饰尴尬道,“二弟多虑了!虽是于礼不合,然你多年未归,第一次进家门,岂有走小门的道理?听哥哥的,不妨事的,没人敢说嘴,以后出了事自有大哥我替你担着!”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狠!不过这贾珍居然对自己这么热情?还以为他的性子会对自己的回来,冷处理,穿小鞋呢! 不过虽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猫腻,但贾珍既然热脸贴上来,自己也不能真给他冷屁股,不然传出去别人可不知道他贾珍包藏祸心,只道我不敬兄长。 心里稍做分析,贾玦也是换了笑脸,亲切的握住贾珍的大手,虽然依旧不往前走,但眼中却含泪动情道,“未曾想是弟弟误会大哥了!可小弟我身份卑微,又怎能让大哥因此事,替我背上骂名!大哥之情,弟已尽知,然咱们还是从小门进去吧。” “二弟!不妨事的!一切有大哥!”贾珍也十分感动,紧紧反握住贾玦的手,热情的往里拽。 “不可!不可!弟弟心疼哥哥!……”贾玦吓得连连后退!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 两人一个热情的拉,一个谦让的退,眼中常含泪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多兄友弟恭呢! 几番拉扯,贾珍也知道错过了机会,事到如今,就算自己真把人生拽进去,别人也真就信了是自己这当大哥太过热情!情知事不可为,贾珍也不再强求,由着贾玦自角门进了。 贾珍和贾玦手牵着手,周围跟着一众子侄,有说有笑的进了宁府,贾珍再次邀请贾玦去赴宴,言道,“二弟千万赏脸,众人苦候久矣!” 光进个门就步步惊心了,贾玦哪还敢去,只推说自己舟车劳顿,这会天色已晚,实在没有精神,明日再来给大哥请安,以叙兄弟之情。 贾珍见贾玦态度坚决,也不好用强,只能暗道可惜,脸上依旧笑呵呵道。 “不妨事的,既然二弟累了,便先去休息吧,府里天香楼前有登仙阁,早些年间乃父亲偶尔回府所居,如今父亲已有近十年未归,想来也用不到了,我便做主命人收拾了出来,你权且在那住着,再有不顺心的,只管告诉哥哥!” “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看着面前这位一脸真挚的小兄弟,贾珍虽然恶心,但想起赖升的教诲,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用力的拍着贾玦的肩膀,“二弟初来乍到,必不方便,这一千两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你且收着,不要不好……意思……” 没想话还没说完呢,这贾玦就一把抢过银票,疼得龇牙咧嘴道,“多谢大哥厚爱,小弟可爱死你了!” …… 告别了众人,贾玦随丫鬟一路来了登仙阁,原来这登仙阁在会芳园内,各处花团锦簇,富贵风流自不必提,只院旁竟还有一条活水,甚为难得。 登仙阁内,云烟并一众行礼,早已收拾妥当,见贾玦归来,自是好一阵叙话…… 除了云烟,贾珍另派了四个教引嬷嬷,五六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唯有管漱沐的贴身丫鬟,尚在安排,还未送来…… 尽管如此,这一派莺莺燕燕的庭院豪门,风流富贵景象,也是让贾玦好一阵迟疑…… 这不对劲啊,又是安排院子,又是送钱送人,这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宁国府生活,不太一样,贾珍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十七章 此乃赔了夫人又折兵之计? …… 宁府,贾珍书房。 贾珍一脸阴沉,恨声道,“赖先生,华美的殿宇已经安排完了,珍馐美味一会我让人送过去,可是那一千两银子……” 他真是越想越心痛啊! 赖升忙劝道,“大爷大计为重啊!欲要使其灭亡,必要使其疯狂!想他寒门出身,意志坚定,要是手头没钱,在家过得不好,目标便会明确,必定躲在家里励精图治,琢磨着怎么干掉我们! 所以我们决不能短了他的花销,过两天您在安排族内的不肖子弟,带他去青楼楚馆,腐化于他!即便不能使他堕落,也能败坏他的名声,以图后计!“ 贾珍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不然也不会把银票给贾玦,但该心疼,还是心疼啊! 这会听得不耐烦,摆摆手道,“这些到是容易,只有一件,我要到哪里去给他弄些绝美的婢女,要知道府里那些,你也知道,哪还能等到现在?” 赖升自然知道自家大爷的品行,也不奇怪,只想了想便道,“如此的话…… 老奴家里倒是从小养了一个小丫头,唤作晴雯,虽说比不得府里的奶奶小姐们,但生的倒也有几分风流灵巧,最近长开了,打扮的越发花枝招展。 母亲知道老太太最喜欢这些卖相好的,过些日子本打算要孝敬给她老人家呢,如今既然大爷您这里急用,我便回去跟她求了来,也就是了。” 贾珍大喜,“如此甚好!既然是先生家自小养的,我自是信的过的!以后的大事,说不定还得托付在这晴雯身上!” 赖升也是智珠在握的一笑,“且看看再说吧,她是个明事理的,若是老爷以后但有所命,想来不会拒绝……” …… 第二日,贾玦起来,自有小丫鬟伺候了洗漱,在他那好心大哥哥送来的衣服里,挑了件镌金线黑云纹青绉长衫,戴了顶嵌宝紫金冠,匆匆便要出门。 云烟原本见到贾玦金冠绣服,好一个公侯贵胄的模样,眼中欣慰,却忽听得他要出门,忙劝道,“少爷,何事这样着忙?吃些粥再去吧。” “初来乍到,早些去请安显得诚心些。”贾玦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了想,吩咐道。 “云姨,今个儿你先帮我熟悉下东府里的事物,特别是饮食起居方面,要是能在自个院落里,起个小厨房自是最好,毕竟看昨天的态度,那边送来的东西,我怕是不敢入口……” 云烟帮贾玦整了整领子,秀眉一皱,“旁的事倒也没什么,小丫头、老婆子们,看你的面上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倒是这公侯府里规矩大,起个小厨房怕是不容易……” 贾玦展颜一笑,像是胸有成竹,“却也不然,我那大哥这次的作派,我想了一个晚上,倒也想出些眉目来,无非是效周公瑾赚玄德之故事,这是阳谋,堵不如疏,这关口咱们这越是没规矩的胡作非为,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姨,你且去试试,有问题就找大总管赖升,想来不会拒绝的。” “嗯,少爷心中有数就好。”说话间,云烟帮贾玦整理完鬓上最后一颗宝珠,看着贾玦转身离去,衣袂飞扬的身影,眼眶微微一红,“少爷如今模样,要是夫人见了,不知道该多欢喜哩。” …… 出了登仙阁,贾玦自有一众婆子丫鬟跟着,先来了贾珍这儿,被告知说贾珍未起,他也不在意,原也只是走个过场,既然贾珍没起床,便就又往径直西府去。 跟着丫鬟婆子,过了重重门廊,贾玦很快来到了贾母院,鸳鸯先迎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他请道,“玦二爷可太早了些,清晨露湿寒重的,老太太已经吩咐了,您快请进来吧。” 贾玦一边跟着鸳鸯往里进,一边有些诧异道,“老祖宗这是已经醒了?” “嗯,老人家本就睡少觉浅,平日里也差不多是这个点,现在正在里面用饭呢。” …… 刚进了厅堂,一见贾母,贾玦立刻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数,“孙儿,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贾母连连摆手道,“罢!罢!快快起来,你这猴儿,越说越玄乎了,来的这样早可吃了没有?” 贾玦站起身,觍着大脸哈哈一笑道,“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心心念念着要来老祖宗这儿尝点好的,就怕老祖宗不舍得。” 贾母见贾玦一派金冠绣服,越发的俊逸风流,看着欢喜,哪有不允的,指着他连连笑道。 “你少跟你那起子破落户嫂子学,越发的没正形了,我这儿的米,还能比你府里的精贵不成?还当个宝贝似的,巴巴的赶了来讨,到时候吃不惯我老人家的素淡口味,可不要后悔!” “老祖宗的东西,没有不好的,便是一碗白粥,那也是至少十几道工序,和我那的可不能比。”贾玦委屈的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羡慕。 贾母见他表情有趣,又是笑了一阵,对鸳鸯道,“瞧见没,连我这的白粥都要讨了去,可见是个眼皮子浅的。”而后摆了摆手,“罢罢!你去把两个玉儿叫出来,一块尝尝老婆子我这的白粥,倒底有什么玄妙。” 鸳鸯自是点头应是,转身往里间去了。 …… 没等鸳鸯回来,王夫人倒是进来了,她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一旁朝她见礼的贾玦,也没多在意,官方微笑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两步给贾母请安。 “太太有了春秋,这每天的早礼能省便省了吧,今儿怎么想着过来?”贾母说着,忙让人把王夫人请了上座。 “礼不可废。”王夫人笑着坐到了贾母的身边,迟疑了一下这才又道,“原是我那同胞姊妹,嫁入了紫薇舍人薛家当太太的那个,老太太应该有些印像。” “是有些印像,听说薛家老爷走的早,这些年诺大个薛府,全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撑着,是个知礼守节明大体的,怎么,太太突然提她,可是近来出了什么事?” 王夫人一声长叹,“唉……也是我那妹妹命苦……” 第十八章 关于薛蟠杀人案的处理办法 …… 王夫人一声长叹,“唉……也是我那妹妹命苦,她家这些年虽败落了些,但到底祖上积德了百万之富,原也大体过得去,前些日子本给我那侄女唤宝钗的,在宫里头报了个才人赞善之职,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眼看着这些日子便要上京来了。” 贾母听得不由拿眼打量王夫人做作的神情,诧异道,“这是好事啊,太太何故如此?等姨太太来了,便让她在府里住上一段时日,也好好热闹热闹!” “老太太却是不知,这我原也道是好事,可是不成想,赶了,赶了,就在这上京的当口却出了事! 我那侄儿名唤薛蟠的前些时日,在那金陵城中因为和人争抢一个丫鬟,手下人没个轻重,失手将人打死! 现已案下应天府审理,我那妹妹慌了神,她家里这些年在官面上也没个什么人物照应,紧赶着打发了人送信来求,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夫人说话间越发不落忍,拿出手绢捂了捂脸,哽咽起来。 “什么!当真出了人命官司?”贾母闻言也是大惊失色,“这个薛蟠好不晓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出了人命,官面上一般也会给几分脸面,但这人命关天,可……你老爷怎么说?” 王夫人咬了咬银牙,一个快五十岁的妇人,惺惺作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太太,老爷那个人您也知道,最是刻板守正,我一给他说了,他反倒把我骂一顿,说什么朝廷自由法度,哪容我一个妇人说嘴,还有什么既是手下人失手,想来也不用偿命,让我不必再管…… 老太太,您可劝劝老爷吧,那可是他的内侄儿!什么想来叫不用偿命那就完了?那牢里可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人送进去,出来就没了人形,便是关上了三五个月,也是不好的!” 不想贾母却只是看着她哭不说话,这一阵沉默,王夫人瞬间心里凉了半截…… 等王夫人嘤嘤两声,没了声后,贾母才幽幽道,“淑清啊,这外面的爷们做事自有他们的道理,咱们内宅里头发长见识短的,就不要去指手画脚了……” 王夫人不敢置信的睁开了,根本没挤出泪的大眼睛,“可是……可是,那是……” 贾母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是啊,毕竟亲戚一场,一会你把老爷叫来,我问问他,要是果真没什么干系,能帮便帮上一把,也是有的。” 王夫人虽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也只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确是我想的浅了,还是老太太考虑周到。” 本来此事便要揭过,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下手的贾玦眼珠子一转,看来宝姐姐要来了,不如提前在薛姨妈面前留个好印象,于是挺身上前,轻浅一笑。 “老祖宗却是不用这么麻烦,太太也先不要担忧!” 贾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这猴儿又憋着什么鬼主意?” 贾玦委屈的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老祖宗,您怎么能老拿有色眼睛看我呢?这次可真是好主意,保管那薛大哥啥事没有,拍拍屁股就上京来和我们顽!” “可见又是胡说!人命关天的事情,也是你拿来玩笑的!”贾母狠狠的瞪了贾玦一眼,边上的王夫人却想是死马当活马医,殷切的看着贾玦催促,“玦哥儿,你要是得了有什么妙法,可快教教我,你薛姨妈这些日子,天天求神仙,拜祖宗,可怜见的!你要是能帮了这个大忙,我以后必念你的好!” “千万不用!太太言重了!”贾玦被王夫人那眼神,吓得后撤两步,天晓得,你们母子两个可太吓人了! 贾母白了他一眼,“少作怪!没看见太太正着急吗?你要真有办法就说出来商量商量,要只是玩笑话就别在这儿唬人!” “老祖宗莫瞧不起人!”贾玦负起手来,微微抬起下巴,开口之时大袖一甩,眼神深沉,语气古井无波,“此事易也!” 而后发现竟然没有人配合,众人都咬着牙不耐烦的盯着他,贾玦只能讪讪一笑,这才道。 “其实吧,太太真不用那么担心,我这刚打金陵那过来的,原应天府尹月前就调了任,至今朝廷还没有派人补缺,薛大哥的案子即便是发了,也是积压着等新知府上任,暂时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闻言稍稍安了下心,却还是忧虑道,“可这朝廷也不可能一直缺着知府,到时候新官上来三把火,蟠儿哪还能有好啊!” 贾玦本不想理她,可贾母见他嘴角噙着笑,知他必有后招,忙啐道,“有屁快放,还在我这卖关子呢!” “老祖宗明察秋毫,真是青天大老爷!”贾玦吐了吐舌头,冲贾母做了个鬼脸,这才开始说人话,“确实朝廷不可能一直缺着一个知府,但昨儿正好我有一位交好的兄弟,唤作贾化,字时飞,别号雨村的,和我一道上京。 原先也是个知府,后来被小人排挤,就下了任,他倒也不是外人,之前一直在给林妹妹当蒙师来着。 这次却是赶上朝廷恩赏,要起复旧员,林姑父写信将他举荐给了老爷,让帮着补个职缺,老爷已经应下了。 嘛,小子是想着,这一个缺职,一个要补位,不如就让老爷运作一下,让雨村去应天得了,反正他以前也是当知府的,想来应是不难。 如此这般,等他到了金陵,我再去信一封,让他把薛大哥的案子秉公处理,想来也就无事了!” 王夫人原本听得井井有条,连连点头,眼睛都放了光,这会听到最后一句秉公处理,瞬间变了脸。 “玦哥儿,这……这怎么能秉公处理呢?那薛蟠怎么说也是你表哥,大家沾亲带故的,你不看你姨太太面上,也看我面上拉他一把,让你那什么贾别村的兄弟,帮衬帮衬……” 啊这……这脑子,贾玦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 第十九章 勇闯黛玉闺房 ……… 与王夫人相反,贾母却是看着贾玦越看越顺眼,前面说的那些倒也无甚出奇,唯独最后一句秉公处理,着实让它惊喜了! 这才是公门侯府该有的气度! 也不想想,贾府真帮那贾雨村谋了应天府尹,贾雨村还能不知道该怎么秉公?贾府能让他上来,自然也能让他下去! 如此一来,即便将来真因此事出了什么龌蹉,也和贾府没关系,我贾府大义灭亲要秉公处置,那贾雨村知法犯法,擅自妄为,关我贾府什么事! 这会贾母正为贾玦秉公处置四个字,暗自点头呢,忽然听到王夫人的话,也是真的有些被气着了,呵斥道。 “王淑清!你个妇道人家不懂爷们的门道,就别瞎参和!玦儿这主意,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作派!你听他的,也不用给老爷说为什么,只让老爷给那贾雨村谋个应天府尹的差事看能不能成,若是成了后面自有玦儿运作,你就不用管了,蟠儿想必是无事的!” 王夫人被当众骂了一个没脸,只能低头应是,暗地里用怨毒的目光瞄向贾玦,天晓得,自从她当上太太以后,就再也没被骂过立规矩,今天被贾母这么一通骂,她在府里这么多年的脸面,怕是要丢尽了,它不敢恨贾母,自然把罪魁祸首贾玦给恨上了! 贾玦是简直无语!我帮了你,你丫的还要恨我,算了算了,反正就算没有自己,贾雨村也是要当应天府尹的,不如送个顺水人情给他。 而且救了薛蟠,自己在薛姨妈,宝姐姐那也得了脸面,以后没钱了也好意思去打打秋风,反正她家也只剩下钱了。 至于王夫人…… 他懒得和这没脑子老女人计较,被王夫人恶心的也没了心情,便和贾母告辞,“既然如此,孙儿便先告退,去给雨村写信,安排此事。” 贾母板起脸啐道,“着什么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吃了早饭在去,你宝兄弟,林妹妹也该起了,你们陪我这老人家一块用了饭,在一起子玩闹一会!多大的孩子,整天着急忙慌的,你哪来那么多正事?” 对于贾母的关爱之情,贾玦自是不好拒绝,可他又不想在留在这里面对恶心人的王夫人,便讨好一笑,走上来抱住贾母的手摇啊摇,“好祖宗,我在这站着也无聊,不若你老大发慈悲,让我进里面去催催宝玉和林妹妹!” 贾母向来最受不了这个,指着贾玦跟王夫人笑骂道,“可见这也是个没谱的,怎么跟宝玉一样整天琢磨着往你妹妹的房里钻?” 王夫人;“……” “好祖宗~” “好好好~你要去便去吧,这会估计他们应是已经洗漱完了,你进去催催他们也好!” …… 得了贾母准允,自有鸳鸯领着贾玦来在了里间碧纱橱,打一进门便见一张空床,一个鹅蛋脸,身材丰腴,穿一身浅粉色的碎花对襟短褂,眉眼温顺,看着就是个和和气气的大丫鬟,正在铺床叠被。 贾玦一猜这就是宝玉的床,哪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为啥起个床这么费劲,担心里面林妹妹就要遭了宝玉的毒手吃了亏,二话不说就往里面走。 “你干什么的?”那大丫鬟倒也忠心,想要去拦,鸳鸯却浅笑吟吟的伸手挡住了她,“那是东府的二爷,老太太让他来和弟弟,妹妹们玩闹一会,你去做甚?没得讨这个没趣!” “啊!他就是东府里新来的那个玦二爷?我们爷昨晚念叨了他半个晚上,只道他是男子中第一流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啧啧……”鸳鸯打趣道,“怎么?小袭人这就变了心?你原不是眼里只有你家宝二爷,只觉得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是好的,怎么今日你这眼高于顶的小蹄子眼里,还能容的下别的沙子了?” “好你个浪蹄子,我这才离了多久,竟还敢拿我玩笑!”说着袭人便作势要上去掐架! 鸳鸯咯咯笑着也伸出手来,要瘙袭人的痒处! 原来这袭人也是在贾母处一手带大的丫鬟,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身边无竭力尽忠之人,又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守,遂将她与了宝玉。 这会子,袭人见了以前的好姐妹鸳鸯,自是情难自禁,两人有说有笑打作一团。 …… 再说那贾玦兴冲冲,大踏步进了黛玉闺房,还未见人就听得宝玉在那央求,“好妹妹!你就依了我吧!好妹妹~” 贾玦眉头一挑,疾走两步,转过一屏风,就见宝玉穿了一件大红色金缕银线的内衬,正蹲在黛玉身边,觍着张大脸往上凑,央黛玉给他画眉呢。 黛玉则穿戴齐整了一身彩绣流仙裙,披散着头发,正对着一面鎏金的菱花形多缠枝花的铜镜描眉,对宝玉也着实有些无奈,“二哥哥你快别闹我了,这样顽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老祖宗在外面该等急了!” 宝玉却一脸不在乎,“老祖宗最疼我了,才不会计较呢!” 黛玉翻了个白眼,她不会跟你计较,但是会计较我啊!只把我当成了那种不懂事的倒霉孩子,可如何是好? 正要再劝,恰这时贾玦进来,冷笑两声,“宝兄弟这可就想错了!老祖宗自是不会计较,可不巧今个儿老爷陪太太来请安,知道了你在这里磨磨唧唧,特地让我来请你出去……” “诶~玦哥哥!……啊!”宝玉原本见着贾玦来了,还十分惊喜,可听了贾玦后半句话,瞬间面色煞白,吓得捏呆呆的发愣! 贾玦上前亲切的将宝玉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宝兄弟,别愣着了,老爷着急骂你呢,请吧!” 宝玉:“……” 宝玉整张脸瞬间扭曲了,皱成苦瓜状,抱着侥幸心理回头看了看贾玦,“真的?” “噗嗤!” 见宝玉被吓成这样,黛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 第二十章 偷香窃玉 …… 宝玉整张脸瞬间扭曲了,皱成苦瓜状,抱着侥幸心理回头看了看贾玦,“真的?” “噗嗤!” 见宝玉被吓成这样,黛玉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慌张捂住了刚涂完胭脂的小嘴,结果闹的一手的红印子。 没好气的白了某人一眼,一边继续描眉,一边装作不经意道,“二哥哥,他吓你的!你还不知道他,惯会捉弄人的,说十句里没一句真话,你要真信了,他才高兴哩。” 宝玉听了黛玉的话,这才狐疑的重新打量了贾玦,又问了一遍,“真的?” 贾玦乐呵呵的一拍他的大脑门,“自然是假的,不过你也太磨叽了,想饿死老太太还是怎的?巴巴的打发了我来催。” 宝玉被教训乖巧的低下了头,这个哥哥骂起人来,怎么也这么好看?嚅嗫道,“啊!好的,我这就去换衣服,马上就好!” 等宝玉三两步跑出去换衣服了,黛玉这才瞪了贾玦一眼,板起小脸,教训道。 “你没事去吓这个夯货做甚?万一吓出和好歹来,又要摔玉,你得不了好,我也得被牵累!” 贾玦摸摸鼻子,似乎确实没想到这一茬,不确定道,“不至于吧?宝玉没这么脆弱吧?” “那可难说!”黛玉自觉大仇得报!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微微抬起了小下巴,轻哼一声…… 片刻之后,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狐疑的透过铜镜打量着贾玦,原本好看的眉毛紧紧皱成了一团,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那个……玦哥哥,你不出去,杵在这一直看我做甚?” 贾玦倒也不尴尬,很自然的恍了恍神,“啊!没见过……抱歉!”嘴上说着“抱歉”,但贾玦的行为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依旧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瞧! 黛玉被这火热的目光看的羞红了脸,啐了一口,“登徒子!”而后别过脸去,甩给贾玦一个后脑勺! 贾玦见黛玉不理自己了,便四下打量一番,大大咧咧一屁股往黛玉的绣床上一坐,顺势似乎还要往下躺! 黛玉从镜子里见了,瞪大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忙从椅子上蹦起来!“要死啊!玦哥哥!玦二爷!你老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往我床上蹭什么!” 说着黛玉便抓了贾玦的手臂,要来拖他,可她那小胳膊小腿哪里扒拉动,贾玦这么个自小就坚持锻炼身体的半大小子,任她东拉西扯,贾玦自是巍然不动! 贾玦都没使劲,好笑的看着黛玉咬着银牙,吃奶的劲都使上了,鞋底在地面上来回摩擦,但就是没用,“好妹妹,这不是没有凳子呢,你就忍心看着哥哥我干站着?多累呀!” 黛玉也不在做无用功,撒开了手,啐道,“你放屁!外头那么多凳子,你拿一个来坐着不行?还累?嫌累你就出去,谁稀罕得你进来!” 贾玦吸了吸鼻子,笑嘻嘻觍着张大脸,央道,“外头那些不知道谁坐过呢,都是脏的!妹妹这里干净,香的……好妹妹,我来之前陪老太太,太太说话,罚站了半天,这会真的累了,我就坐着歇会,绝不躺下!” 黛玉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恨恨的瞪着贾玦,可自己没力气,好像还真拿这个登徒子没办法!咬牙切齿道,“只许坐着!” 贾玦立马举起手,“我发誓,绝对不躺下,否则……否则,就让宝玉今天被老爷骂!” “呸!”黛玉狠啐一口,转身回去继续梳妆,“就会欺负人,还嫌弃外面的凳子,凳子还嫌弃你屁股脏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坐过什么阿堵物才来的呢!” “没有的事!我今早一出门就来了老太太这,迎面就站了快半个时辰,然后就来了妹妹这,干净着呢,绝不敢弄脏妹妹的床!” “谁说你了!”黛玉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打算再理他了…… …… “咯吱~咯吱~” …… …… “要死啊!你刚还发誓不躺的来着!” 黛玉知道拖不动贾玦,撸起袖子,扑上床去掐! 贾玦被挠的痒痒,一边扒拉着黛玉,一边笑的停不下来,“哈我这不是哈知道宝玉,今天肯定要被哈哈老爷骂,所以应誓来着吗?哈哈哈……好妹妹,别挠了了,要笑死了!” 黛玉终于找着了对付贾玦的办法,那能轻易饶他,高高的抬起小下巴,重重的哼了一声,“最好笑死你个脏了心的泼皮无赖!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就会欺负我!咿~好呀!你还敢笑?我让你笑!让你笑!”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一边展开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黛玉身子弱不禁风的,贾玦怕伤着他,根本不敢反抗,只能蜷缩在床上打滚讨饶,“哈哈,我也不想笑哈啊,不敢了!再不哈敢了!好妹妹,不!姑奶奶!林姑奶奶,是小子混蛋,冲撞了您,哈哈哈……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哈哈哈哈……” 黛玉多久没这么运动过了,没两下就失去了战斗力,咳嗽两声,拍着胸口开始大喘气! 这可把贾玦吓着了,忙帮着黛玉顺气,“妹妹别着急,您老先休息一会,之后要打要骂都行,别气坏了身子!” 黛玉没好气的瞪了这咸猪手一眼,贾玦刚要伸上来的手,讪讪的僵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紫鹃去倒了洗脸水回来,见到黛玉这副样子,也是唬了一跳,忙搀着黛玉坐下,埋怨道,“二爷您也真是,明知道咱们姑娘身体不好,你还来和她闹?就是有事,您当哥哥的多让着她点不行吗?这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贾玦可怜巴巴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好个学嘴的鸟儿!我还不够让着她,我都没还手,她自己打的累着了,也来怨我……” 紫鹃又气又委屈,原来她本名鹦哥儿,也是贾母身边的人,因贾母见黛玉身边只得一个雪雁伺候,怕雪雁年纪轻,不晓事,这才将她予了黛玉,黛玉是个文化人,遂将她改名唤作了紫鹃。 …… 第二十一章 我说话跟放屁一样 …… 黛玉这会刚捋顺了气,冷笑两声,“呵!这刚欺负完我,又来编排我家紫鹃,玦哥哥你这嘴啊,就吐不出象牙!” “呸!妹妹的嘴才厉害,能吐出象牙!……” 见二人又要闹起来,紫鹃忙拦在中间劝道,“二爷,您且先出去吧,早上宝二爷才来闹一通,这会您又来,再这么顽下去,我家姑娘怕是出去都能直接吃午饭了!不是您刚还说老太太催了吗?” 黛玉气鼓鼓的瞪着贾玦,“不妨事的,到时候老太太问起,就说玦哥哥赖在我床上,不稀得起来!看他这二爷以后在府里还有脸没脸!” “谁要赖你床了!”贾玦腾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仿佛之前求爷爷告奶奶要躺上去的人不是他一样,一本正经的负起手来,抬起下巴,眼中似被人误解的万般无奈,长叹一声,“也罢!也罢!既然今日,你们赶我出去,日后也别想我再进这个门!” 紫鹃被他唬住,忙解释道,“一起子玩笑话,二爷何至于此啊?” 黛玉却气性上来,冷笑两声,“紫鹃,你别拦他,他以后要是真不进我这个门,我才高看他一眼呢,谁稀罕的他来一样?” “哼!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后悔!”说着,贾玦没等她二人挽留,大踏步就走了出去! 紫鹃见二人这就闹僵了,人都傻了!不是,不至于吧,这么轻易的吗? 黛玉虽然赌气,但见贾玦竟然真的毫不犹豫就走了,瞬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捂着脸哭了起来。 紫鹃忙拿出一条手绢,边帮黛玉擦泪,边安慰道,“把人气跑了,又自己哭,姑娘这又是何苦来哉?” “我气他?好你个脏了心的蹄子!我气他?我有那么大本事吗?他就是公侯贵胄,受不得气的,我就是小门小户,生来就是为了受他气的!”紫鹃不劝还好,这一劝黛玉想到自己的境遇,越说越委屈,越发不能收拾了! “妹妹这话,好没道理?你家四世列侯,要这都是小门小户的话,我这个金陵来的平头百姓,可不是要给妹妹磕头认错?” 一个促狭的声音,在二人耳旁骤然响起…… …… 主仆二人被这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回头却见贾玦那厮恬不知耻,竟又回来了! 黛玉啐了一口,边哭边骂,“你不是立志此生不竟我的门吗?这会子,又巴巴的回来做甚?” 贾玦似乎还挺得意,哈哈一笑,“这个啊?我这人说话跟放屁一样,不会吧,不会吧,妹妹你不会真信了吧?” “噗!”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黛玉本来在哭,这会又被逗得笑了,这又哭又笑,哭笑不得,只下意识骂道,“你放屁!” “嘿嘿……”贾玦见黛玉不哭了,也就放了心,“这次真走了,妹妹梳妆也太慢了,一会真就吃午饭了,我都饿了……” “呸!你还有脸,要没你,这会都吃完了!” …… 从黛玉房里出来,迎面见了已经穿戴齐整,兴冲冲要来黛玉房里顽的宝玉,贾玦一皱眉,伸手扒拉住宝玉的肩,把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咱们走吧,妹妹正梳妆呢,你不要去胡闹。” “可是,玦哥哥你刚才……”贾宝玉语气幽怨,一双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贾玦。 贾玦面不改色的冷哼一声,一双凤目色厉内敛的狠狠瞪了回去,威胁道,“我不是!我没有!宝玉你可不要瞎说啊!” “可是,我都……” “错觉!” …… “能不能让我把话……” “不能!” 宝玉感觉十分委屈,一张大脸皱成苦瓜状,这时黛玉已画完妆,走了出来,略施粉黛,眉眼似嗔似喜,彩绣流仙,面如娇花照水…… “两位哥哥,好大的威风,在我门口吵个没完,这是摆给谁看呢?” “嘿嘿……是我的不是,扰了妹妹清净……”宝玉这会眼睛都看直了,哪还有心思和贾玦计较。 黛玉被看的羞恼,美眸横了他一眼,不想这宝玉在这方面,天生下来就有一股子痴性,只作浑然不觉。 “别看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贾玦见了忙上来帮忙,一边用力将宝玉的头给掰过来,一边自己直勾勾的…… “呸!”黛玉狠啐一口,“没一个好的!”说着轻哼一声,自己迈着轻快的步伐出门走了,贾玦二人忙再跟上。 …………… “如今应天府尹确实缺着,朝廷也有起复旧职之意,以雨村的才干想要补缺倒是不难,只是……” 当黛玉领两个二爷,回到贾母处时,贾母已经端了一碗银耳羹吃着,边上贾政也来了,正低眉顺眼的站着,想是刚被贾母训了话。 这会子他见宝玉过来,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看了就来气,忙要发作,“好个孽障,老太太平日都白疼你了,磨蹭到这个点才来,白白让她老人家饿着等你这位爷?” 宝玉陡然看见他爹,吓得脸都绿了,低着头,懦懦不敢说话…… 他越是这样,贾政越是来气,还要再骂,贾玦挺身挡在宝玉身前,“二叔错怪宝玉了,原是我的不是,宝玉和林妹妹原本早就收拾好了要过来,却是我而今突然有了兄弟妹妹,一时贪心,和他们多顽了会,不想却误了时辰,二叔要打要骂,小子一力认下。” 宝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面前挡在自己身前,并不高大但无比坚定的身影,那叫一个感动,眼圈泛红,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有哥哥的感觉吗,虽然总是欺负我,但……心还是好的! 面对贾玦,贾政却也不好再骂,毕竟不是自己家孩子,而且贾玦也说的可怜,而今有了弟弟妹妹,想到这孩子以前孤苦无依的日子,也是心里一揪,声音温和了下来,“玦儿,不必包庇他,你是个懂事的,岂会跟着那混账胡闹。” 说着,他又狠狠的瞪了缩在贾玦背后,以为自己看不见他的宝玉,以前家里没有成器的,没有比较也就还罢了,这会见了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举止有度的贾玦,贾政忽然感觉心好累…… 第二十二章 怒其不争 …… 一旁黛玉听了贾政的话,嘴角抽了抽,表示舅舅您想多了,这泼皮耍起无赖来,比你家宝玉可疯多了,至少宝玉不至于没脸没皮的,赖在我床上不走! 贾母见到这一幕却很欣慰,暗道果真没白疼这玦儿一场,还知道护着宝玉!太上道了,果真是个好的! 就连王夫人,之前的气也消了大半,挂上制式的微笑,劝解道,“便是玦哥儿再懂事,一时有了弟妹,图新鲜多说了起子话也是有的,左右这会子人都来了,老爷莫要再气了。” 贾政转过头,有些茫然,看着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老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贾政有些下不来台,贾玦赶忙乖觉认错,“这次确实是我的不是,宝玉他们早催着要来的……” 事到如今,原本贾政点点头,然后让贾玦下不为例,也就揭过了,毕竟上面王夫人宣判这事是贾玦的错,下面贾玦又供认不讳,没什么好翻案的。 可贾政哪能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玦越是懂事,贾政就越生气!事情本身没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可反应出来的问题很严重! 看着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的宝玉,以前只有一个贾环,他看宝玉虽然有些不满意,但只要一想到贾环,就觉着宝玉虽有瑕疵,凑合着也还能过。 可如今…… 怒其不争,贾政原本没怎么生气,这下倒是气了三分!恨声骂道,“葳葳蕤蕤,全无半点挥洒谈吐!一脸思欲烦闷,无故寻愁觅恨……” 见贾政这是气性上来了,王夫人赶紧好言相劝,“老爷好端端的,又骂宝玉做甚,他就算胡闹顽劣了些,到底还小,过两年懂事了,未必不如玦哥儿……”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贾政想起她刚才的蠢话,更气三分,瞪着王夫人咬牙道,“慈母多败儿!别说懂事了,让你们这样沆瀣一气,包庇下去,宝玉还不知道哪年能长大!” 王夫人突然被这么一骂,竟呆住了,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嘤嘤哭起来,“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了,只有这么个孽障,必定苦苦以他为法,若是珠儿还在……” 贾政见她提起贾珠,只觉一阵牙疼,也不好再去说她,只能再看向宝玉,眼神都变了…… 边上贾母的看着这一幕,见贾政今天对宝玉不依不挠的,就知道要遭,贾政教训宝玉,天经地义,她可以不管,但骂两句也就是了,要动上手,或者骂过火了,可不许! 忙把银耳羹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冷哼一声,“老爷口中沆瀣一气的,可是指的我这个老婆子?” 贾政唬的一跳,再有气也只得压下,躬身赔笑,“儿子见太太把宝玉宠的越发没了正形,教训两句也为的是望子成龙,母亲这话,我做儿子的哪里禁得起?” 贾母冷笑两声,“慈母多败儿?当年你老子教训你的时候,我就是太慈了,多说了两句,才落得你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早知如此,当初也该让你老子活活打死你得了!” 贾政这叫一个尴尬…… “母亲越说越不像了,我不过骂他两句,又何至于此啊!” 贾母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教训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知道,你早厌烦我们娘们儿!可太太疼儿子,劝你拦你,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然今个你说了她,下次你再要生气打宝玉,她不敢再劝,容得你脾气上来,便是不打死,真把宝玉打出个好歹来,那是顽的?” 贾政听贾母说的也觉有理,这才警醒,忙认错道,“是儿子一时气急想差了,再不敢的!” 贾母瞪了他一眼,“好没道理,道歉也不找正主。”而后不理尴尬的贾政和哭哭啼啼的王夫人,对宝玉张开了手,“快过来,我的儿,吓着了吧,都是你那没良心的老子!” 宝玉偷偷抬头,瞄了一眼,见贾政正忙着哄老娘呢,这才如蒙大赦,屁颠屁颠跑到贾母怀里一窝,“老祖宗~” “诶~,我的儿,饿了吧!”说着转头命鸳鸯安排人布菜,又招呼黛玉,贾玦过来坐。 贾政和王夫人原来早上也没吃,王夫人起来得了薛姨妈的信,和贾政说不过就着急忙慌来找贾母,贾政也因为薛蟠的事烦闷,就也没心情吃,后来就被叫了来,这会子闹了这一上午,都觉腹中饥饿…… 贾母没好气的瞪了贾政一眼,吩咐鸳鸯道,“再上两份!” 贾母处的早餐简单,只有几样,但都很精致,一人一碟子豆腐皮包子,一碗酥酪,一碗银耳羹。 食不言,用过了饭,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又有人送上漱盂,贾玦虽然嫌麻烦,到底不敢违了规矩,照众人样漱了口,再净了手…… 正这时,打外面进来一人,一身大红彩绣飞鸾裙,远远便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高喊,“诶约喂!好没道理!老太太在这里开小灶,大宴宾客,居然没叫我!可见我平日里忙里忙外的,终究白忙一场!最后到底是个外人,不如早早的回了娘家去吧!” 贾母哪还不知道她,冷笑两声,“少来作怪!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自己请安都比旁人来的晚,怪了谁去? 要回娘家你自去,到底是我贾家的不是,这么多年连点好的都没给你吃上!要是不回去,还想搁这赖着呢,就过来坐着,好的没有,残羹剩饭家里还能匀出来一碗给你!” 嘴上这么说,贾母还是吩咐鸳鸯让人再上一份来,王熙凤先给贾母,王夫人请了安,而后拦住鸳鸯,“不必麻烦了,我在院里原是吃过了来的。” 贾母闻言指着王熙凤,“啧啧”摇头,“看见没?好个凤丫头,自己在家里吃好喝好了来的,还怨我不带她?” 不等王熙凤答话,贾玦眉头一挑,赶忙抢她生意道,“老祖宗这却是孤陋寡闻了,凤姐姐会如此,这里面原是有一桩典故的!” 第二十三章 有鼻而不闻,只嗅香 …… “呸!”黛玉见他神色有异,就知道他又要开始放屁,忙拍了他一下,“舅舅还在呢,你莫要学宝玉,做那胡编乱造的事!” “啊!”宝玉一听就知道不妙,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贾政已经朝他瞪了过来! 贾母也瞪了贾政一眼,轻拍宝玉的后背安慰,“宝玉不怕,我还在呢!一起子玩笑话,值当什么?忒没道理,还不许孙儿们逗我开心了,还是怎的?” 等贾政讪讪的转过了头,这才对贾玦道,“玦儿你只管说,今老婆子这一亩三分地上,我看他哪个敢撒野!” 贾玦得了令箭,扯高气昂的对黛玉一扬下巴,“妹妹少瞧不起人,我这可是正经典故,你准知道!” 黛玉冷笑两声,“少来这套,我读的书少,你要是那什么《古今人物通考》之类的,我可是不认的!” 这话说的,宝玉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王熙凤则在下面叫苦不迭,“玦兄弟还是快别说了!管你真的假的,准没好话!看在你嫂子我昨个还帮你看顾行李的份上,且饶了我这次吧!” 贾玦听了凤姐儿这话,脸上顿时浮现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贾母被他俩这一唱一和的,更来了兴趣,催促道,“休要管她,你只说你的,嫂子帮兄弟操持本是分内之事,你要因这个还记了她的情,那才是见了外了!” 贾玦对王熙凤两手一摊,一副对不住的坏笑,这才对贾母道,“老祖宗有所不知,庄子见惠子曾言,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今凤姐姐见老祖宗请我们吃喝,嘴上说着羡慕,心里只当我们是鸱得腐鼠。 她自己在家食了练实,饮了醴泉过来,说好听点是吃过了,说难听点她还要回您一句,今老祖宗欲以汝之腐鼠而舍我乎?” 噗!……哈哈~ 贾玦见黛玉笑的开心,一脸小人得志,“林妹妹,你摸着良心说,我这典故,可是胡诌的?” 黛玉一边笑着,一边没好气的白了贾玦一眼,“典故倒是真典故,可这用法,要是让那南华真人知道了,非得撕烂你的嘴!” 王熙凤则是没文化,愣没听懂!一脸茫然,“咋滴了?咋滴了!什么就凤凰啊,腐鼠了?这里面还有那劳什子的真人什么事?” 见她这副模样,大家更是捧腹,宝玉笑的直拍大腿道,“没什么,玦哥哥说你是凤凰!” 王熙凤更糊涂了,“夸我是凤凰?这是好事啊,你们至于笑成这样吗?” 贾母指着她的鼻子笑骂道,“好你个凤丫头!可见平日要多读书,别人当着你的面讽刺你孤高自矜,你都听不出来!要我说,你啊,也就一泼皮猴,说你是凤凰,没得辱没了凤凰!” 王熙凤一脸不服,“老祖宗这叫什么话……” “是啊!没得辱没了泼皮猴子!”贾玦抢着接话道。 噗!…… 黛玉都笑咳嗽了,“不行了,不行了,要笑死了!” “好你个脏了心的玦兄弟!这句我可是听懂了的!枉你昨个儿还说要念我的好呢!原来都是哄我的!”王熙凤恶狠狠的对着贾玦龇牙! 黛玉扶着桌子,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凤姐姐却是孤陋寡闻了,咳呵哈……这里面,原也有一桩典故!” 宝玉一听就来了兴趣!“妹妹快说来听听!” 黛玉拿衣袖遮住脸,偷着乐道,“贾府中有无赖焉,其状如人,衣冠楚楚,有目而无珠,有脸而无皮,有两耳而装聋,有嘴而不说话……只放屁!呵呵呵……” 哈哈…… “只放屁!哈哈哈哈~妹妹,我知道你说的这个玩意,我还知道他有鼻而不闻,只嗅香!”宝玉也跟着哈哈笑道! 黛玉脸上霎时一阵绯红,情知是这泼皮赖自己床上闻香,那会子的动静被宝玉隔墙听了去! 幸好用袖子遮住了脸,别人才没察觉出什么异状来,又道还好这宝玉也是个每天吃人嘴上胭脂的主,没把这当回事,不然自己还活不活了,真真羞死个人! 想着,黛玉从袖子里露出一双似嗔非嗔的眼眸,狠狠的剜了贾玦一眼! 贾玦只作不懂,委屈巴巴的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妹妹!咱们聊典故就聊典故,你这摆明了骂人可是不许的!” 王熙凤轻哼一声,护着黛玉,“咋就不许了?我这没读过书的说不过你,而今可算来了个有文化的,能引经据典跟你比划比划,可不能叫你欺负了去!” “噗!”见凤姐儿这副做派,宝玉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凤姐姐,不是,林妹妹这个典故是随口胡诌的!” “啊……?”王熙凤不可置信的回头看黛玉,黛玉也一度十分尴尬…… 众人看的哪还忍得住,又是好一阵莞尔! …… 大家说笑一阵,贾政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众人都收敛着,很不自在,便在贾母给了他一个眼神后,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准备告退! 不想贾玦听见贾政要走,忙起身拦道,“那个……二叔今天忙吗?” “哈……?”贾政没明白什么意思,莫名其妙道,“看吧……” 啊这……天底下顶数看吧这两个字,最可恶!您到底是忙呢?还是不忙呢? 虽然有些无语,但贾玦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个……就是我昨天和父亲说了要去族学里进学,父亲也答应了,只是这…… 我听说去这个是不是要给,代儒叔公送一份束脩什么的?但我父亲那情况您也知道,虽然珍大哥倒是也能带我去,但我寻思着是不是,还是由长辈带着比较正式,没得显得我不尊重叔公?所以寻思着要是二叔今儿用空的话,还请劳烦跑跑腿,带我去一趟。” 其实贾珍知道了,估计会很乐的去,但这是个心里藏了奸的,贾玦哪里敢让他去啊!鬼知道又会招惹出多少事端来…… 却说贾政闻言……大喜啊!他都有点不敢置信,多少年了,咱们家居然也能出一个主动要求上学的了! 稀奇啊! …… 第二十四章 你他妈的我大棍呢! …… 稀奇啊! 贾政几乎是用打量珍稀动物的目光,细细审视着贾玦,越看越满意,点了点头。 “对,还是玦儿想的周到!我去方才显得尊重些,可见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我眼下便没什么事,让人准备了束脩来,我这就带你去!” 而一边的宝玉,却是另一番景象,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果然,贾政说完话就转过头来,目光阴沉的看着他,“宝玉!玦儿才刚来,就要去族学,向学之心甚矣! 你自去岁生了场病,告了假,便没去过学里,我平日里着忙,倒也忘了管你,怎么着,到今日这病都养了快一年了,可大好了?” 宝玉能说什么呢,讷讷的低着头,嚅嗫道,“好…好了…” 他心里叫苦,玦哥哥害我啊!没想到你看着风流,骨子里却是这样的人,竟要去做那禄蠹,我平日真是看错了你! 一旁贾母见贾政又把宝玉吓成这样,忙把宝玉揽在怀里,埋怨道,“才好了,你这又是做甚?有话不能好好说,要把宝玉吓成这样! 原是我觉得宝玉在学里太辛苦,让他在家里多将养一阵,读书是个水磨功夫,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宝玉年纪还这么小,猴急的跟什么似的!” 面对贾母,贾政也不好再说重话,只能苦口婆心,“母亲啊!进学哪有不吃苦的,古来凡是金榜题名的,谁不曾寒毡坐透,铁砚磨穿,似宝玉这般天天窝在家里,躲在女人堆里,将来能有个什么成就?” 贾母听得也有些迟疑,毕竟天下哪有不望子成龙的,她也希望宝玉有一天能金榜题名,振兴门楣,只是……“只是宝玉毕竟还小……” “母亲也太过偏疼他了,玦儿也没比他大两岁!”许是觉得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贾政忙又缓和语气。 “况且儿子我当然也知道他还小,可我也不是要求他三天背个《中庸》,五天背下《大学》什么的,只是让他去学堂里坐着,也不用下什么苦工,哪怕只是耳睹目染些也是好的,总比天天待在女人堆里,全无半点男子气魄,一身的阴柔脂粉气强啊!” “这倒也是这么个理……” 贾母看了看怀里宝玉如今形状,在看下面腰杆笔直,站如青松的贾玦,点了点头,似乎口风松动了些…… 贾政见到有机会,赶忙再接再厉,“再说那地方也不是外头,不过是咱自家族学,先生代儒叔您也认得,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最是儒风文骨,必不会叫宝玉受了欺负。 还有一应小厮随从,都配齐了在门外面伺候着,便是一时短了什么,或是要添些衣物吃食,都可以随时到府里来取。 何况如今玦儿也去学里,更比往日不同,他们兄弟二人都有个照应,母亲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说完贾政不停给贾玦使眼色…… 贾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抽了抽,不过想到一会还要贾政帮忙,便叹了口气,挺身说道,“正是此理呢,要是有宝兄弟一块去,每日互相请教,讨论经义,自是极好的!” 宝玉失望透顶看着他,蜷在贾母怀里,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 这个玦哥哥果真是坏了透了,你要去做那禄蠹,自去便是,没得倒拖累上我,呜呜…… 宝玉再也不喜欢你了! …… 却说贾母见贾政,贾玦二人,越说越有道理,也是动了心,这两天他也看出了了,宝玉似乎很听贾玦这个哥哥的话,万一这宝玉跟了他去学里开了窍,果真得个什么功名回来,那可真是祖上积了德,老头子在地下显了灵了! 便是依旧贪玩不爱学,便如贾政说的,能多跟着外面的爷们玩,也是好的。 想着,贾母便点了点头,对贾政道,“去学里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只有一条,你要是应下了,我便准了你!” 贾政大喜,满口答应道,“母亲但有吩咐,儿没有不应的。” “啊!”宝玉痛心疾首,回头绝望的看向贾母,感觉自己被抛弃……又! 贾母轻轻拍了拍宝玉的后背,示意他安心,而后对贾政严肃道,“便是你说的,去了学里,宝玉能学多少随意,他还小,你可不能逼着他背什么四书五经,要是累坏了身子,我可不饶你!” 贾政自无不可! 见贾政应下,贾母这才满意,又问宝玉道,“如今你父亲已经答应了,以后必不能再以学业骂你,宝玉你怎么看,要不就跟玦儿一块去那学里学上一段时间?” 不想宝玉这次居然没有在贾政的逼视下投降,低头抱住贾母,咬着牙道,“不要!我还想继续陪着老祖宗……” “好……!”见他这副做派,贾政这个暴脾气啊,刚要上来,结果被贾母狠狠瞪了眼,只能又生生憋了回去! 贾母摁下了贾政,搂着宝玉笑着劝道,“好孩子,知道你孝顺,可你毕竟是个男儿身,总得出去见见世面,不能一辈子守着我个老婆子啊!再说玦儿也去,你不是最喜欢和他一道顽吗?你们兄弟俩,自去那学里高乐,再没人管你们。” 贾母不提贾玦还好,一提贾玦,宝玉越想越气,梗着脖子,硬生生道,“谁要跟那个禄囊顽!老祖宗我要在家里和姐妹们顽,学里都是些腌臜臭男人,整天读些前人都不能解的圣人言,另出己意,混编乱改,实际他们哪里知道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实在无趣,我才不去呢!” 好家伙!贾政今天已经忍了这宝玉一上午了,如今听了这等枉语狂言,哪还忍得住! 当即暴喝一声,“好孽障!说的什么混账话!又指的哪个是禄囊!打小就不尊圣人教诲,将来长大了也是个无君无父之徒,毁家灭门之辈!如此我不如今日便打死了你,一了百了,也省的将来家门不幸!来人,取我大棍来!” “老爷!你这是做甚!便是宝玉一时有错,你教诲了就是,好端端的拿那大棍做甚?”王夫人大惊失色! …… 第二十五章 他妈的我丹书铁券呢! …… “老爷!你这是做甚!便是宝玉一时有错,你教诲了就是,好端端的拿那大棍做甚?” 王夫人因为早上挨了骂,便一直乖觉当木头人不说话,可哪里料到好好的就到了这般地步,大惊失色,连忙拦着下人!“听我的,不许拿,哪个要拿来了,便先打死了我!” “这家里你是老爷,我是老爷?听我的,把我大棍拿来,不然我先打死你们!” “不许拿!” 下人们当时就傻了,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听哪个…… “好啦!”贾母重重一拍桌子!“咳咳……闹够了没有!都给我坐下,你们真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不成!” 贾政看贾母气的都咳嗽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可是,母亲……宝玉他!” “我说够了!”贾母厉声喝道,贾政却怒火攻心,不敢违逆贾母,就瞪着宝玉血灌瞳仁,似乎还要不依不挠,宝玉被这目光吓得面无人色,脸上已有泪痕…… 贾玦情知此事要再闹僵下去,贾母事后不会去怪自己儿子,孙子,那么就只会怨他这个罪魁祸首,没事在贾政面前提什么上学的事!真到了那般地步,他在贾母这里的这点脸面情分,也就到头了…… 心念电转,计上心头,他凤目一眯,便是哈哈大笑三声! 原本贾政几人僵持的紧张气氛瞬间被打破,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王熙凤不愧是和他打老了配合的好队友,凤眸与他对视两秒,就明白了…… 明白了个屁! 不过虽然没明白贾玦甚么意思,但她王熙凤会随机应变啊,她也有招,眨了眨眼,也跟着大笑三声! 众人愣是给看糊涂了!大眼瞪小眼望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神经病,简直莫名其妙,一时间倒也不再继续对峙争吵了…… 贾母倒是大致能明白他俩是要给自己解围,只是这做法…… 呃,终归是好心,她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抽了抽嘴角,配合道,“你们两个猴头,又发的哪门子失心疯!” 王熙凤眨巴着一双美眸,似有万种风情,嗔怪的瞥了贾玦一眼,“老祖宗这叫什么话,我才没疯哩,我是笑玦兄弟平日里何等聪明的人,这会子居然就傻了!”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贾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才看向贾玦,“玦儿这又是何故?” “哈哈!老祖宗,我是笑我贾家竟出了麒麟儿,高兴呐!” 贾母面色古怪的看着兴奋的贾玦,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黛玉在一旁啐道,“不要脸,没见过自个夸自个麒麟儿的!” “妹妹这却是又误会我了,我哪就说的我自己!”贾玦扫视了周围表情古怪的这群人,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是说的宝玉!我也是刚才听了宝玉的话,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所谓大智若愚,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的就是宝玉这样的人,是圣贤呐!” 啊这……全场鸦雀无声,不忍直视贾玦…… 贾政也是面色发烫,“玦儿,你少给那孽障脸上贴金,他当的上哪门子的圣……害,此等话休要再提!” 太丢人了! “二叔这却是一直误会宝玉了,他为我贾家承担了天大的委屈,却一直无人理解!一个禄囊二字你道是在骂人,其实是道尽了他心底,无数酸楚! 宝玉他非不愿进学向上,实不能也!他一双慧眼如炬,早就看透了关窍,决定为了家族牺牲,未想非但不被理解,还要被二叔打骂,实在令人寒心!” 贾政那个表情,真叫一个精彩,“玦儿,你…你不要再胡说了,好不好?我不打宝玉了,行吗?你快别说了!” 你不要脸,我贾存周还要脸啊! 贾玦在那说的眉飞色舞,宝玉也听得……???玦哥哥说的好厉害的样子,可是我到底牺牲啥了?我咋自己不知道哩?正这会呢,忽听见老爹说不打自己了,当时就惊了! 我靠!玦哥哥牛壁!是我又看错了你,你还是爱我的! “不行!”不想贾玦冷眸一横,“我今日非得,了却这桩公案,为宝玉正名,不能让他为了我贾家流血又流泪! 宝玉的牺牲太大了,他也想进学向上,堂堂正正的做人,可是不行! 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天生异象,衔玉而生者!纵观历史,古往今来,这意味着什么?帝王命格! 他又偏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不祸及家门,宝玉只能忍辱偷生,藏愚守拙,作荒唐形状,混迹女儿闺阁,以自污也! 二叔以后可莫要再误会宝玉了,他不是不上进,实不能也!他是为了我贾家牺牲啊!” 贾玦这段话,所有人都听傻了,我去,还他妈能这样解释?我们信你个鬼! …… 宝玉那叫一个感动啊,没想到,我每天不去上学,天天和姐妹们好着,有这么大的政治意义? 妙啊!这事闹的,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白挨了这么多年骂!玦哥哥,我……我很羞愧!我竟双看错了你,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宝玉爱死你了! 宝玉眼底里瞬间爆发出了火热的光,一下从贾母怀里蹦出来,也顾不得其他,扑上来要抱住贾玦,“知我者,玦哥哥也!没想到我隐藏的这么深,还是被你看穿了! 没错,我一直以来不去上学,天天吃姐妹们嘴上的胭脂,都是为了我们家作出的牺牲啊! 其实我心底是多么的想要去上学,恨不能把那寒毡坐透,铁砚磨穿,实不能啊! 世所不容,只有毁圣谤文,以苟且偷生!” 贾玦伸出一只手,按住宝玉的头,不让他抱上来,苦笑,“宝兄弟,我知道你委屈,你先冷静些!” 贾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我贾府还用不着你个小儿来劳什子的牺牲,圣上也还没昏庸到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你要真想去上学,我今日就请了丹书铁券,入宫请罪,送你进学!” 宝玉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当即一吐舌头,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了。 …… 第二十六章 腐儒死章句,皓首穷一经 …… 众人见宝玉这副模样,之前一时竟被贾玦一本正经,唬住三分,这会子哪里还不明白,知道贾玦这是又在玩笑,也都乐了。 黛玉捂着嘴咯咯直笑,“玦哥哥这张嘴啊,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哪天你把死人说活一个我瞧瞧?” 贾玦冷笑两声,“等哪天我真把死人说活了,只怕妹妹不要被吓哭才是!” 黛玉轻哼一声,还没说话,王熙凤就又凑了上来,好笑道,“哦!没想到玦兄弟的嘴,竟还有此等神通?哪天我要是死了,还得央玦兄弟大发慈悲,说我一嘴,让我再活一世,高乐高乐!” “呸!”贾母听不下去了,啐了一口,“越说越不像了!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众人说笑一阵,再没有人提宝玉上学的事,毕竟贾玦的话虽是玩笑,多少也有些道理,算是给了贾母和王夫人,一个应付贾政的正当理由,反正宝玉还小,不想去就不去嘛,急什么! 经过这么一出,就连贾政都苦着脸笑了笑,心头的气竟也消了大半,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了一个应付外人嘲笑的正当理由! 以后再有人说宝玉不成器,他就也能搬出这套言论来对付过去,我贾存周的儿子不是不上进,实不能也! 说不定传出去了,他们还要夸我贾存周,公忠体国,为了社稷安稳,甘让儿子担此污名,终日混迹闺阁之内! 只是宝玉……唉,毕竟还小,只希望他以后长大了,就能懂事吧…… ………… 了却宝玉进学风波,贾母着王熙凤给贾玦备了束脩,贾玦便招呼一众小厮,跟着贾政出了荣国府。 没错,贾玦也有小厮,大概七八个人,都是好心人珍大哥哥友情赠送。 领头的是一个叫来福的,据说是赖升的干儿子,本来在东府里当个小总管的,这会子被派了来跟贾玦当贴身管事,算是明升暗降,“明珠蒙尘”。 不过虽然没了甚实权,但是胜在清贵,每日里除了要在府外寸步不离,贴身伺候好贾玦的一举一动外,就不用干别的了。 …… 看着一出门,就赤胆忠心跟了上来的来福,贾玦也是苦笑两声,有些头疼,看来得寻个机会,找几个贴心的手下了,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能将就用着。 让来福安排人去熙凤处取了束脩,并准备了一应笔墨书本,贾玦便跟上贾政往族学里去。 两人没有坐轿,只是步行,原来这贾家之族学离两府也不甚远,不过一里之遥,原系始祖所立,族中子弟有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肆业。 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如今这塾掌正是读老了圣贤书皓首童生贾代儒。 待到贾政,贾玦二人到时,早有人进里通传,代儒老先生已是等在门外。 贾政赶忙迎上见礼,“怎敢劳代儒叔久候?” 贾代儒也忙回了一礼,“老爷如此,却是折煞老头子我了,也是前脚刚出来,并未多等。”与贾政客气两句,他这才看向贾玦和蔼笑道,“这便是那位主动要来进学的东府小爷?” 贾玦原本听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有气无力,参差不齐,心里已是凉了半截,这会见了这贾代儒,更觉失望三分。 观其人也,表面儒风文骨,实际皓首穷经,好似平易近人,其实谨小慎微,正可谓: 腐儒死章句, 皓首穷一经。 老来皆寂寞, 功名转头轻。 …… 瞬间对自己这次的族学一行,已经不报太大希望,不过所幸贾玦本也有心理准备,族学只是用来过渡,毕竟自己总不能学也没上过,就去考科举嘛。 于是便也没有失礼,让来福把束脩送上,长揖一拜,“学生贾玦,见过先生!” “好好好!”贾代儒家贫,一下收了这么丰厚的束脩之礼,自然高兴,忙把贾玦扶起来,“玦儿原先可曾上过学,读过书?” “不曾上过学,不过由母亲教习了字,在家里把四书五经背了,可惜只是死记硬背,不通八股,未解得圣人言,还望先生教我!” 说着贾玦又是长揖一礼,这一礼他真心的,七八年了,自从打小老娘教他读书认字后,他可太想有个人领他入八股的门了! 读书改变命运,在这个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封建社会,科举绝对是他最好的出路,毕竟无论君主再怎么想集权,治理天下还得靠读书人。 四书五经这事简单,他贾玦出生就是成年人的精神,随着年龄的成长,他的记忆力天生就比寻常人强些,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这种程度,但也无非就是多下些苦工的事。 可他想象中美好的科举大业,刚到他背完了书这步,就中道崩殂了。 背书,买本书靠自己就行,可八股文章却没人肯教他!他一个没名没分,连老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青楼私生子,哪个读书人敢教他,今天收了他贾玦当弟子,明天名声就能臭大街。 七八年了啊!可算见着亲人了!也不求这老童生能教多高深的八股文章,您老能把这考试的基础格式告诉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哦~!你竟已自学背会了四书五经?”贾代儒倒是吃了一惊,“所谓致知在格物者?” 已是背过无数遍,贾玦明白他的意思,自信一笑侃侃而谈,“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够了!”贾代儒见贾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背诵如流,大为惊异,又细细打量了贾玦一番,点了点头,对贾政笑曰,“善!大善!我贾府又出麒麟儿乎?” 贾政也是吃惊的看着贾玦,他就说这贾玦小小的人儿,怎么言谈举止能这么懂事,跟大人似的,原来是打小就读老了圣贤书,明了事理的,难怪了。 …… 第二十七章 国色天香 ……… “玦儿,这些都是你那母亲教你的?” 贾玦点头应是,“回二叔,金榜题名一直是我母亲的执念,所以自小就对我颇为严厉,不过这也同样是我的执念,是故也肯下得苦工。” “未曾想青楼楚馆,也能有你母亲那样的奇女子……”贾政闻言又是心中一叹,诶呀,敬大哥,这可都是你造的孽啊! 贾代儒却殷切的看向贾玦,有些期待道,“玦儿,你既已背通了四书,不知那《四书集注》可曾读过?” “呃……先生,这……什么是《四书集注》呀?”贾玦苦笑,他原也没人教,只是凭前世的经验,盲猜四书五经必考,背了准没错,就稀里糊涂乱背一通,至于这科举里的门门道道,他却是一窍不通。 贾代儒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失望,不过随即也就释然,要是这么点大的孩子,连《四书集注》也都背会了,那还是人吗? 即便如此贾玦的天资,也已是他生平仅见,没想到临老,居然还能收着一个有望金榜题名的学生? 代儒老先生捋了捋白须,端起老师的架子,耐心给贾玦解释道,“《四书集注》,全称《四书章句集注》,乃是朱子对圣人言的注解,今下科举试题无出其外者,凡应试所答之观点,均不可违背其中。 所以四书虽要融汇贯通,但这《四书集注》才是应试的重中之重,至于五经,只要选取一经作为本经应考,其他的略通即可。 嗯,这样吧,今日时辰已晚,你便先回去,待到明日你带了《四书集注》过来开始背,一边背,我再一边给你讲解。” 贾玦自无不可,虽然知道自己从前似乎背歪了,有点难受,但反正,只要是背书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 议定了明日的上学时辰,一要带的一应学习用品,贾政和贾玦便告别了贾代儒,回府去了,一路上贾政对贾玦各种勉励,自不必提。 …………… 且说这宁国府中,有楼名天香者,位于登仙阁之后,会芳园正中,其内中景盛,穷贾府之奢,画栋雕梁,尽人世之繁,乃是府里举办大型娱乐活动的场所,仅次于贾家宗祠的重要建筑。 …… “你每凡胎肉眼,怎得见国色天香!你看那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贾珍穿一身陈思王的戏服,一曲《洛水悲》唱罢,手中折扇轻佻一点身旁女子琼鼻,轻轻一合,温和一笑,“你道我这句唱的如何?可学得了几分神韵?”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贾蓉之妻,贾珍的儿媳秦可卿,她此时着一身淡紫色的霓裳宫裙,袅娜纤巧,国色天香,她一颦,道尽万种风情,她一笑,折罢百媚风妖! 可卿低着头,咬着下唇,面上难掩愁容,眼中常含悲苦,声音低若蚊蝇,“公公唱的,自是极好的……嗯,冰糖莲子羹已经凉了,公公快用了吧,我院里还有些事,这就回去了……” 不想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却听的贾珍更加兴奋,禽兽似的一把抓住可卿的皓腕,坏笑一声,“着什么急啊,院里那些事我自会帮你安排,你且过来,这画费了我许多功夫,今日才算作完,你来看像也不像?” 可卿费力的把手从贾珍手里抽出来,但终究拧不过他,只能去看桌上那画,这一看之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公公!这……这……” 却见那画上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惟妙惟肖,入木三分,贾珍虎狼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贾珍看她吓成这样,也觉着有趣,大大咧咧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看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是我画的不像耶?那好,你今天就坐我边上,我好好摹着,慢慢画。” “儿儿媳,家里家里还有事,蓉哥儿还还在等我回去……”可卿不停摇着头,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仓惶的往后退着…… 贾珍骤然暴起,一声暴喝,“不要给脸不要,我说给我站那不动,你听不见!” 说着一把将手里的青玉扇扔出去,几乎是擦着可卿的脸颊飞过,一缕劲风吹的她几缕发丝飘飞…… 在秦业家里,当亲闺女一样娇生惯养的秦可卿,哪里见过这等光景,当即就被吓懵了,呆呆站住不动…… 贾珍这才满意,亲切的走上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可卿那张祸国殃民的俏脸,又恢复以往那副温和的笑,“这才乖嘛,就这样站好了,不要动,大爷来给你作画。” …… 未几,贾珍才刚画完一个轮廓,就听见楼外面传来赖升的喊声,“大爷!大爷,你在里面吗?” 贼老货!贾珍虽然不耐烦,但也知道赖升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绝不敢来天香楼找自己,也只能暂收了笔,朝楼外喝道,“何事?” “大爷!是二爷,呸,不是,是那个人的消息,您现在方便吗?” “兀那老货,说的甚么混账话!有什么不方便的,赶紧上来!”说着,贾珍有些心虚的看了面前梨花带雨的玉人儿,冷哼一声。 “我不过就是找你来作张画,你就作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回去不许让蓉儿知道,赶紧拿上你的莲子羹,给爷滚蛋!” “是是,公公,儿媳这这就走!”秦可卿瞬间如蒙大赦,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贾珍,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抹了把眼泪,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噩梦! …… 赖升诧异的看了一眼从楼上跑下来的,哭的跟泪人似的秦可卿,摇了摇头,跟个没事人似的上了楼,见了贾珍,半个字没有多问,恭敬行礼。 贾珍满意他的态度,又生气他打断自己干正事,没好气的啐道,“狗奴才,那小杂种又作了甚么妖,这么猴急?” 是的,才一晚上功夫,又从赖先生变回狗奴才了,贾珍的礼贤下士,英明果决那都是间歇性的,睡一觉就忘…… 自家这位爷的脾气,赖升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恭敬道,“回大爷的话,是来福让人传话回来,说那人……” …… 第二十八章 二叔,妾身不是故意的 …… “回大爷的话,是来福让人传话回来,说那人请了政老爷去族学里,纳了束脩,明日里就要进学了。” 贾珍本来见赖升这么着急,又是有关贾玦的消息,还有些紧张,以为贾玦有些什么举动,开始动手了要,结果闹半天原来就是个上学的事,无语的摆摆手,没好气道。 “不妨事的,不就去族学吗?咱们原先不就商量好了吗,这小畜生寒门出身,心智坚定,来了以后必定是要刻苦读书的。 咱们过些天,等他这口心气过去,就安排些不成器的族中弟子,带他声色犬马,寻花问柳,腐化于他也就是了。” 赖升听得不由面色古怪,抬头偷瞄了贾珍一样,弱弱的开口道,“那大爷,他读书这事,咱们就不管?” 贾珍不耐烦的回瞪了这老货一眼,大手一挥,“管他那个去做甚?没得坏我心情,你,去把蓉哥媳妇叫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嘶~”赖升咬了咬没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那个……大爷,来福说那个孩子他……去了族学里,眼睛一闭一睁就把四书背会了,代儒老太爷乐的都合不拢嘴了,说咱们家出了个神童,政老爷也直呼麒麟儿。 来福他……他还说,那二爷怕不是天上文曲星转世,那通体的气派看着就是真仙临凡,指不定明年就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让我们早做准备!” “啊!怎么…可能!”贾珍听得肝胆俱裂,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呃……”赖升挠了挠头,不确定道,“我那个干儿子向来嘴上没个把门的,惯会满嘴跑火车,想来或许会有所夸……张?” “原来是胡说的!”贾珍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就听着赖升又道,“不过他还没那个胆子敢欺骗大爷,所以眼睛一闭一睁,就背通了四书这……应该确有其事。” 啊!这也够吓人的!贾珍赶忙走下来,将赖升从地上扶起来。 “赖老先生,快,快,何以教我啊!” 好嘛,这会又从狗奴才,变回老先生了…… 赖升沉吟良久,这才一声冷笑,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其实大爷无需如此担忧!” “都这样了,我还不用担忧?赶明他真当了状元,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携了朝廷大势压来,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啊!”贾珍这回是真慌了,神他妈文曲星下凡来搞我,这……至于吗? 赖升轻轻拍着贾珍的手,示意他安心,这才阴测测一笑,“那也得他能中的了才行!大爷您也知道,代儒太爷是个什么德性,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到老也不过是个童生,那贾玦要真跟着他学,凭他文曲星下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害!赖先生怎么糊涂了!他过两天知道了那贾代儒草包,还不会换吗?再找一个老师,或是去国字监不就行了?” “不!没人会收他的,大爷你马上就让人,到外面放出风去,就说咱东府里新来的这位二爷,是青楼楚馆里的私生子,母亲连半个名分都没有! 那些子文人士子向来沽名钓誉,顾惜羽毛,不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他为徒的! 便是他求了西府进了国字监,只怕也会落得神憎鬼厌,同学孤立,先生厌恶的下场。 就算都这样了,还能让他侥幸得中,进入朝堂,也会为清流所不容,最终难成大器!” 毒!没想到你个老货竟如此阴毒!这是要绝了我那二弟一辈子的前程啊! 不过,我喜欢! 哈哈哈!贾珍亲切的握住赖升的手,刚要应下,却又想到什么,有些犹豫,“可是……这事要传出去,会不会也有损老爷的名声?” “大爷糊涂!老爷如今都是方外之人了,一心的求仙了道,要这凡尘俗世的名声还有何益?真要出了事,老爷来问,大爷只管推说一切皆是老奴,昧了良心,自作主张的就是?”赖升有些无语,哪还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果然,贾珍大喜! “如此……大善!” …… 却说贾玦和贾政自族学里出来,各回各府…… 贾玦一路穿过深宅大院,径直往登仙阁来,忙了这一阵,他是又有些饿了,老太太那的吃食虽然精贵,但这个量嘛…… 就有些感人了! 此时虽已误了饭点,但云姨肯定给他留了饭的,腹中饥饿,便不由走的快些,可谁曾想…… 啊! 刚过一个转角,眼看就要到家的时候,迎面却撞来一个闷头狂奔女! 贾玦虽有锻炼,但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事欺负欺负黛玉还在行,面对这个低着头,逃命似的大姐姐,瞬间就被撞翻在地,压在了身下! 那女子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慌慌张张的从贾玦身上起来,“二二叔,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 贾玦揉着后脑勺,整理了下凌乱的衣物,一句你他妈的,刚要出口,却看的这女子娉娉婷婷,眼中似有泪花,害怕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可怜的紧…… 只能叹了口气,自认倒霉,“不妨事的,不过是无意撞了我一下,你怎么吓成这样……等等,你叫我什么?你是……” 虽然已经脱离了狼口,但秦可卿这次是真被吓到了,眼圈红红的,咬着下唇,嚅嗫道,“二叔,妾身是蓉哥儿媳妇……” 贾蓉老婆?贾玦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下意识道,“可卿?” “啊!”可卿瞪大了眼睛,心中纳闷:我的小名在这里从没人知道,二叔如何得知,一下就叫了出来? 贾玦明了可卿身份,见她一副梨花带雨,明显吓坏了的状态,再看她来时的方向,呵,天香楼!心下已是了然,不由冷笑两声。 “好侄媳~,你乖乖吿我,我那大哥哥可是在天香楼里,欺负你了?” “这…这……”秦可卿被这话吓得亡魂皆冒,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个半大的孩子看透了一般! “二叔…叔…你这也太了不起了吧!你…你真是神仙一般!你怎么能知道的呢?” …… 第二十九章 爹,儿子想要个说法 ……… “二叔…叔…你这也太了不起了吧!你…你真是神仙一般!你怎么就能知道的呢?” “这你甭管!”贾玦撇了撇嘴,远远望了天香楼一眼,冷笑一声,“我那大哥哥是个什么货色,我大概还是知道的,反正可卿,这事你就别怕了,凡事有我!他要是敢对你欲行不轨,你只管来找我!堂堂国公府邸,岂能容他行这禽兽之事!” 贾玦这是寻摸着,打算捉贾珍的奸呢!好机会啊,这要是让自己把贾母请来,将这贾珍捉奸在床,一了百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要不说是兄弟呢,这两人的计划都半斤八两。 但可卿不知道啊!她只以为贾玦正气凛然,不畏强权,要给自己出头!这可算见到真亲人了!感动的稀里哗啦,撩开衣裙,行跪拜大礼,声音都带着哽咽,“二叔大恩,妾身……妾身……竟不知该怎样报答叔叔!” “可卿,快快请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若真想报答…也不是不行,听说你做的冰糖莲子羹挺好吃的,有空了也给我尝尝?”贾玦赶忙将她搀扶起来,眼神不怀好意的打量起来。 “啊!”秦可卿大惊!才出狼口,又入虎穴?这就是公府侯门吗?这也太吓人了!爹爹,我想回家! “看把你吓得,我说着玩呢!我是你二叔,岂会对你有那种龌蹉心思!”贾玦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真没意思!” 秦可卿心说,就是二叔我才怕呢!这年头连公公都能心怀鬼胎,何况是你? 正这会呢,打后头进来一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是见媳妇被老爹叫去天香楼,半天也没个信回来的贾蓉。 知父莫若子,自己老爹是个什么人品,他也是有点逼数的,寻思着就过来瞧瞧,万一真有点啥事,也能挣扎一下…… 结果不曾想,天香楼还没到呢,迎面就看见这样一幕…… “二叔?卿儿!你们在做甚么!” 啊这…… 秦可卿瞬间把被贾玦搀扶的手抽出来,手忙脚乱的解释道,“那个……我刚摔了一跤,二叔正巧碰上了,就扶我一下。” 贾蓉明显不信,又拿眼瞪向贾玦,似乎想要他给个解释! 这种事情,哪能解释的清,越解释越心虚,反正自己行的端,坐的正,你个小辈,能奈我何?贾玦根本没把贾蓉放在眼里,看也没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 哇呀呀呀!奇耻大辱啊!贾蓉气的不行!恨恨的瞪了秦可卿一眼,“好贱人!回头再收拾你!”然后气势汹汹,噔噔噔一路跑上了天香楼! “父亲!你可知道,有人欺负我媳妇,欲图谋不轨?” “啊!”贾珍这里刚送走了赖升,让赖升去安排败坏贾玦名声的事,还没坐下,就看见自己儿子毛发倒竖的冲了上来,瞪着自己血灌瞳仁! 我靠!事发了? 这个,贼人胆虚!人要是做了亏心事,听什么都以为别人在暗示自己。 贾珍只以为贾蓉在说他,心中发狠,好个秦可卿,出门就把我卖了! 虽然惊奇儿子今天,居然敢有胆子来找自己讨说法,但他也不惧,知子莫若父,打一顿就好了! “好胆!”贾珍一声暴喝,抄起腰间一块玉佩就砸了过去! 正中贾蓉脑门,贾蓉当时就给砸懵了! “父亲!你生气归生气,打我做甚?” “打的就是你个狗娘养的小畜生!本事见涨了啊,敢和你老子讨说法?”说着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 “啊?”贾蓉也不敢还手,不然就是不孝,只能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嘴里嚷嚷,“父亲!这事难道不该要个说法吗?” “好家伙!还敢嘴硬!我让你要说法,我让你要说法!”贾珍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回头咬了咬牙,把他那张梨花木四方桌扛了起来! 贾蓉吓得肝胆俱裂!眼睛都瞪出来了,直接嚎破了音,“父亲饶命!不要了!儿子不要说法了!以后天天让媳妇给二叔送莲子羹去!” 贾珍闻言果然收住了手,眯了眯眼,“你说让儿媳给你二叔送莲子羹?” “父亲你不知道啊?”贾蓉快委屈死了,“不知道,您就打我?” “再废话我还打你!” 贾蓉这才缩了缩脖子,把之前在转角处撞见的事情,这么添油加醋的一说,咬牙切齿,“父亲,他竟对自己侄媳抱有这种龌蹉心思,简直禽兽不如啊!” 不想才刚说出禽兽不如四个字,贾珍就又踹了他一脚! 贾蓉,我太难了!“父亲,您怎么还打我?” 贾珍却也不解释,只是冷哼一声,“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啊!” 贾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下次有话你就说清楚!没得让人误会,白挨一顿打!” 这……这有什么可误会的?贾蓉简直莫名其妙!而且您倒是给我说的机会啊!上来二话不说,就是打我! 贾珍不去看贾蓉那幽怨的小眼神,只自顾自来回踱起步来,一连走了三圈,贾蓉忍不住了,弱弱的开口道,“父亲,这个事,到底怎么个处置呀?我媳妇不能白给人欺负了啊!” 贾珍闻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欺负的好!这不叫事!” “啊?父亲这……?”瞠目贾蓉……老爹这是气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贾珍却亲切的走到贾蓉面前,伸手温柔的抚摸贾蓉的脑袋瓜,就跟在把玩个大西瓜似的!好家伙,贾蓉活了这大半辈子,光挨打了,几时享受过这个待遇?一时竟有些感动,头也不疼了,胸口也不酸了…… “乖孩子!没关系的,这都不叫事!这有什么的?你以后记得,天天晚上让你媳妇给他送莲子羹去,越多人看见越好,最好闹的全城人都知道!” 贾蓉:“……” 我他妈是你亲生的吗? 你这个误会和不误会有个毛线区别啊!好嘛,还不如误会了呢!这个更严重! ……… 再说贾玦没两步回了登仙阁,云烟正带着一个他先前没见过的小丫鬟,在一个简陋的灶台上,做饭呢。 ……… 第三十章 风流灵巧招人怨 …… 贾玦没两步回了登仙阁,云烟正带着一个他先前没见过的小丫鬟,在一个简陋的灶台上,做饭呢。 “家里又不是没人,如今有了那么多小丫鬟支使,云姨何必自己做这些事,吩咐了人就是了,如今日子好了,您也该多休息休息,享享清福。” 见到贾玦回来,云烟捋了捋翘起来的刘海,展颜一笑,“少爷可回来了!我一个丫鬟天生的劳碌命,哪门子的清福呦。再说这些吃食,都是要入少爷口的,哪敢让她们碰!” “让做饭的先尝一口也就是了。”说笑着,贾玦看了看这简陋的灶台,皱了皱眉,“我说弄个小厨房,赖升就整了这么个玩意打发我?” “哪能啊!赖总管倒是好说话,你说要小厨房,他直接当御膳房给您造,就在后门外面,金砖玉瓦,银子花的海了去了,但估计真弄出来还要好些日子,我就寻思着吩咐人先在院里起了个灶,权且将就几天!”云烟表情古怪的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呵!这赖升不入阁当大学士,在我家做个下人,实在屈才了,他咋不直接给我造个酒池肉林得了!”贾玦凤目一眯,笑容转冷。 云烟见贾玦脸色都变了,有些担忧,“少爷,要不让他们别造了?” “这是阳谋,拦不住的,挡下酒池肉林,还有鹿台炮烙,说多了都是大哥哥对我深沉的爱啊,又何必拒绝!反正浪费的也不是咱们的钱,他们愿意造就造,不妨事的!” 既然少爷说没事,云烟也就不再多想,一指身边的小丫鬟,给贾玦介绍,“少爷,这是晴雯,西府里赖大总管送来的,说是他家里自小当小姐养的,知道咱们这没个伺候漱沐的贴身大丫鬟,就巴巴的给送了来。” 晴雯! 贾玦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原本没怎么注意的小丫鬟,见她生得风流灵巧,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儿有点像黛玉,穿一身浅粉色的马面裙,月白色的领口和袖口上,用水墨色渲了梅花和竹叶。 这晴雯倒也胆大,见贾玦打量她,也半点不怵,反而眼神俏皮的迎着贾玦的目光,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就你是东府二爷?” 贾玦觉着有趣,便瞬间沉了脸,吓唬道,“好个没大没小的丫头,赖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晴雯不仅没被吓住,反而一手叉了腰,冷笑两声,“不巧,小丫鬟不太,却天生的没规没矩,二爷若嫌,就打发了我回去!再挑好的来使,也省的将来三天两头的受气。” 不想贾玦闻言却展颜一笑,若冰雪消融,伸手轻轻在晴雯的高高挺起的琼鼻上一点,“你不必激我,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你原也不想来,想是瞧不起我这私出没名的,巴巴的等着回去傍高枝呢,我却偏由不得你!” “还是个爷呢,少动手动脚的!”晴雯气鼓鼓的撅着嘴,后退一步,抬手打开贾玦的手! 贾玦却不理她,转头对云烟点了点头,“一会子让人告诉赖大,说人我收下了,很喜欢,日后得了闲必要当面谢他。” 这下晴雯是真有些急了,气苦道,“二爷这又是何苦,强扭的瓜不甜,以后我天天没规没矩的和你呛嘴,没得大家都不自在,不如好聚好散!” “没关系!本少爷天生的就喜欢和人呛嘴!且我本就是乡下来的野路子,府里自与旁人不同,本就没有规矩,洗衣打扫自有小丫头们,穿衣洗漱我向来习惯自己动手,你每天随意就好,爷不在乎!” 贾玦玩味的看着,眉头都快皱成一团的小晴雯,见她垮起个小憨批脸,明显有些郁闷,“我…我还有…还有好多毛病!比如…比如我最喜欢砸碟子,撕扇子了,你要收了我,指定赔钱!” “千金难买你高兴!”说完贾玦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晴雯的肩膀,“别挣扎了,进了爷碗里还想跑?先帮着云姨做饭,我饿了!多学着点,以后云姨要休息了,这些都是你的活!” 晴雯恶狠狠的呲起两颗小虎牙,“想的美!” “哈哈!” 看着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这些无礼的举动生气,反而哈哈一笑,就毫不在意往屋里走去的贾玦…… 晴雯紧紧咬了咬下唇,脑海里赖升昨夜的叮咛嘱咐犹在耳边,心里没来由的一苦,爷,你是个好人,我真的不想留在这害你,可你这样,我很难办的啊! …… 用过了饭,贾玦又找上了他的新顽具——正摆着一张臭脸,跟云烟学习,贾玦平日里穿衣喜好的晴雯。 见晴雯学得认真,贾玦蹑足潜踪,悄悄来到了她身后左侧,伸手一拍她的右肩! 晴雯果然被唬了一跳,忙朝右回头,又见无人,骇然! “哈哈哈哈……小傻~瓜!”贾玦这才哈哈大笑,“走!这起子以后有空在学,先伺候爷去书房读书!” 晴雯气的跺脚,秀眉一横,“二爷这是有多无聊,没事就来招惹我,还吓唬人,跟个小孩子似的!” 贾玦眨眨眼,无辜的耸耸肩,“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晴雯:“……” ………… 贾玦带了一脸不情不愿的晴雯出了登仙阁,穿过一条弯弯绕绕的竹林小道,又过两个垂花门,出了会芳园,一路往前院过了宁安堂,往左又绕过两个暖阁,这才到了贾敬留给他的书房【敬缘斋】。 虽常年无人,但毕竟是贾敬的书房,每日里都有小厮打扫拾掇,添上崭新的笔墨纸砚充门面。 按理说晴雯身为后宅丫鬟,是不能到这前院书房来的,但是整个东府现在哪有人敢管贾玦啊,唯一能管他的好大哥,却是巴不得他更荒唐一点,又哪里会拦他! 偏巧这晴雯也是个心大的,无法无天的主,不仅没有因为来了前院而惴惴不安,反而一脸新奇的在书房里,东瞅瞅,西摸摸! 贾玦在书架上挑出一本《国朝会徵录》,翘起二郎腿往太师椅上一瘫,没好气的白了那边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晴雯一眼,“识字吗?” 晴雯站直了身子,挺了挺小胸脯,轻声一哼,“二爷,少瞧不起人!” 第三十一章天悬二日(修改后的章节) ………… 贾玦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晴雯,嘴角微微一扬,眼睛眯成好看的月牙,“识字好啊!帮爷把所有和四书五经有关的书或笔记,都找出来在那堆成一摞。” “呃……其实我也可以不识字……” 不去理会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磨洋工的晴雯,贾玦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太师椅上翻开了《国朝会徵录》…… ……… 有微风起,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打着旋儿不知落向何方。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轩窗洒进这间宁适的小书屋,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晴雯机械般的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放在几乎都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前,胡乱翻了几页,就扔到身旁高高的一摞上,小脑袋瓜却不听使唤一下一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贾玦慵懒的躺着,小小的人儿整个都蜷缩在椅子上,那本翻了一半的《国朝会徵录》,被他摊开盖在脸上挡太阳,不想被这微风一吹,这书“啪”的掉到了地上。 贾玦猛地惊醒,睁开眼就见有个什么东西糊了过来,条件反射的一抓,摊开手原来是一片被捏的有些残破的落叶。 微微醒了醒神,贾玦整理了下思绪,《国朝会徵录》虽然只看了一半,但他却第一次系统的认识了这个时代的历史。 原来这大魏朝廷以前呐,和前世也没两样,三皇五帝夏后商周,五霸七雄,秦汉三国,一直到隋唐宋元都没有问题,唯有在这元末明初之时,堪称一代传奇的大明太祖朱元璋没得了! 咱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没出山,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反元大业,兴许是在涿州要饭的时候饿死了? 但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一朵水花的消亡而停滞不前,这老元朝天怒人怨,气数已尽,不管有没有朱元璋,时候到了,他该亡还得灭! 黄河水灾,天下饥民无数,饿殍盈野,百姓无生路可活! 于是莫道石人一只眼,搅动黄河天下反!一时间七十二路反王,揭竿而起,如星星之火,遍布天下十三州!元朝左丞相扩廓帖木儿带大军刚扑灭了西南,东南又烧了起来,去了东南,西南又死灰复燃!顿时焦头烂额,天下已成千疮百孔,难挽天倾! 当是时,世有群魔舞,亦有王者兴!大魏太祖刘八一,汉高祖之一百三十四代嫡脉玄孙,天生重瞳,真龙降世! 原本在乡下种地的他,从田里挖出祖传“赤霄剑”,遂斩青蛇祭旗,与一十二位发小兄弟,率八百乡勇逐鹿中原,乱战一十八年,最后天下归一! 本来这就完了,可偏偏在定国号的时候,刘八一与满朝文武起了冲突!大家伙都觉得直接承袭汉朝就很好,可刘八一这个庄稼汉子,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些自己的执拗。 他坚信当初老刘家的江山气运,就是被曹魏那起子逆贼给截了去的,所以得国号大魏!比他魏朝还来的大,把气运再夺回来! 无论满朝文武,怎么说都不听!好嘛,国家是你的,你爱咋咋地吧,大家伙实在拗不过他,没办法只得号了【大魏】! 随后继皇帝位,又出事了,大家伙说刘八一这个名字不雅,让他改个名…… 好嘛,倔劲又上来了,说什么都不听! 于是,这就是大魏太祖皇帝刘八一,一个庄稼汉子的传奇一生。 至于,跟着他一同起兵的那一十二个发小兄弟,则都赐丹书铁券,封四王八公,其中之二,是一对亲兄弟,贾演,贾源,便是如今贾府的先祖,宁荣二公。 大魏气运昌隆,传到而今德治帝已历五代,与古今不同的是,如今却是天悬二日的政治格局。 十三年前,太上皇以年事已高,不堪国事为由,传位给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德治帝。 群臣哗然,因为太上皇虽五十有六,却身体康健,依旧年富力强啊!而且当时是有太子的,就是大皇子义忠亲王,这要传位也不该传位给三皇子啊! 可太上皇不会给他们解释,幽居万寿宫,除了跟了他一辈子的老太监戴权,谁也不见。 于是德治帝上位,持续了德治一朝的党争就开始了! 以九千岁戴权为首的太上皇旧党,与德治新党各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德治帝虽支持新党,但太上皇的存在,却也令他投鼠忌器,这个国家毕竟是太上皇让给他的,他要是乱来,太上皇可还活着呢,他的那些兄弟们也都活着呢! 于是年轻的德治帝选了条最稳妥的路,忍!先熬死太上皇再说! 旧党也因此,在德治帝的一次次退让中,势力越来越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鬼知道啊,德治帝这一熬,就熬了十三年!并且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说实话德治帝其实,现在已经后悔了…… 如此至今,德治十三年,国泰民安,天下大治! …… 贾玦将手中的树叶撕成两半,新旧两党,将来的自己又该选择哪一个阵营呢? 天悬二日,如今这片看似繁华似锦的天下,不过是空中楼阁,巍巍一夕倾塌。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自己还是得先好好读书,争取中个进士再说,贾玦收回了思绪,将手中的残叶扔出窗外,看了眼天色…… “晴雯,咱们回去吧……” “啊!”晴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垮起一张憨批脸,“爷!我整整弄了一个下午,才理出了这老些,结果你看也不看,就回去了?” “今天乏了,下次再看!”贾玦有被萌到,伸手就要去揉她的头,结果被晴雯警惕的躲开。 “这就乏了?可是爷就是睡了一下午啊!我听那些读书人都是什么凿壁偷光,锥刺股的!爷这样可不行!要不我让人把饭送来,爷在这挑灯夜读吧!”晴雯退开一步,防备的打量着贾玦的咸猪手。 “那好,你把你挑出来的书,全都搬回去,爷就挑灯夜读!”说完,贾玦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这……晴雯看了看身边比她人还高出一个头的书堆,气的跺了跺脚,也只得跟上了贾玦。 第三十二章 我明个还得来 ……………… 贾玦和晴雯回了登仙阁,用罢了晚饭,正在房里和云烟叙话。 天已经彻底黑了,约莫是戌时吧,晴雯正因为贾玦忽悠她整理了一下午的书,结果却又不看,白瞎了她的劳动成果,于是赌气不给贾玦干活,躲到院子里自个生闷气呢。 这会忽听有人叫门,晴雯心里有气,也不问是谁,只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只听外面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是蓉哥儿媳妇,日间二叔说想吃我做的莲子羹,我晚上正好得闲,便做了份送来,且开个门吧。" 晴雯当即就是唬了一跳! 眼睛瞪的老大,暗啐道,二爷这个不正经的,没事想吃什么侄媳亲手做的莲子羹啊,这不耍流氓嘛! 呵,外面这位也是个不知羞的!你送莲子羹就送莲子羹嘛,白天不行?非得挑这黑灯瞎火的时候?我晴雯岂能让你们两个心怀鬼胎的,珠胎暗结? 一叉腰,挺了挺小胸脯,小晴雯气性就上来了,还管你是谁?贾玦他都敢骂! “好个不要脸的奶奶!做了莲子羹,不往你家爷们那送,大半夜往叔叔这来?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样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鬼心思! 我家二爷才吃了我做的莲子羹,如今已是睡下了,谁还稀罕的你那腌臜物?要来明儿赶早,大晚上的,没得在这丢人现眼!” 秦可卿听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觉气怔在了门外! 有心觉着贾玦应该不会不让她进,待要高声再喊,又回思一番,这大晚上的她在叔叔家门口闹出动静来,也实在没脸! 念及今天刚被公公欺负,才出来碰见贾玦又被丈夫误会,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丈夫气哼哼回了家,不仅不管公公欺负她的事,居然还要她大晚上过来伺候叔叔吃莲子羹!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窝囊的男人! 公门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内里竟然是这样一副禽兽景象!爹爹,女儿想回家!你把我送进这狼窝虎口,以后的日子…… 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一面想着,不觉又落下泪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也不是,没主意呢,面前的门忽然开了,迎面是一个风流灵巧的小丫头,正呲着两颗小虎牙,警惕的瞪着自己。 想来就是刚才呛自己的丫鬟了,秦可卿擦了擦泪,努力摆出一副无害的微笑,“这位妹妹……” 晴雯冷着一向脸,啐了一口,“谁是你妹妹!我就一小丫鬟,当不得蓉大奶奶这一声妹妹!” 秦可卿倒底也不是好相与的,主要受了一天的气,泥人还有三分火呢!也是冷笑两声,“原是我的不是了,应该喊二婶才对,若是寻常丫鬟,哪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话倒把晴雯顶了个大红脸,恨恨的瞪了可卿一眼,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冷的嘟囔一句,“二爷让你进来!”后也不看可卿跟没跟上来,就转身往里面去了。 可卿看着晴雯渐行渐远的背影,想着贾蓉的威胁,倒底咬了咬银牙,跟了上去。 …………… 及跟至里屋,晴雯也不退出去,只在贾玦的身边站定,拿眼觑她,显然是在盯着自己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卿不由一阵气苦,想自己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嫁入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如今沦落到被一个丫鬟,当做那没羞没躁的下流狐媚子防备? 却说贾玦正在泡脚,一双堪比女子的大脚丫子,在水里扑腾着,手拿一本《大学章句注集》,嘴里念念有词,聚精会神的看着。 这会听见她来了,这才抬头,展颜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促狭道,“好侄媳,你倒是有心,叔叔我不过日间随口一说,你竟还当了真?巴巴的大晚上跑了送来,嗯,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二叔有所不知,不是妾身不知羞耻,大晚上来叨扰您,实在是……实在是……害!就没法说!”秦可卿抿了抿下唇,眼泪都要掉下来。 贾玦忙要上前安慰,却被晴雯挡开,小晴雯冷着一张脸,递给秦可卿一张手绢,“继续!” 啊这…… 可卿有些尴尬的接过手绢擦了擦,羞赧的白了晴雯一眼,这才叹了口气,撩开衣裙,跪下道,“还请二叔救我!” 贾玦好笑的看了跟个防贼似的晴雯一眼,摇了摇头,这才摆正了脸严肃道,“晴雯不是外人,可卿有话,但说无妨,你我叔侄一场,若有难处,我自会帮你,可是那老货又欺负你了?” 秦可卿虽然害臊贾玦居然当着这个丫头的面,就提起那事,然如今有求于人,也只能咬了咬牙,摇头道,“不是他!二叔有所不知,却是妾身家里那个……竟然是个……是个乌……害! 他今日见了我和二叔拉扯,只以为二叔对我别有所图!无论我怎么解释,全然听不进去,直说要妾身……要妾身成全了二叔! 妾身说二叔何等样人,岂会贪图我这点薄柳之资,他也只是不听,一味打发了我来,给二叔送莲子羹,我不来他就要把我交给公公! 妾身这也是没办法了,想着二叔正人君子,总比去找那禽兽强些,只是这一路过来,却让府里丫鬟婆子都瞧着了,污了二叔名声,实在是……” 啊这……这还以为赔了夫人又折兵之计的夫人,是小晴雯呢,原来落在你身上了啊! 贾珍,贾蓉也当真舍得下血本! “不妨事的!些许名声值当个甚么,多大点事,看把你急的。”贾玦一面说着,一面亲切的凑了上去要把可卿扶起来。 “咳!”耳边乡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贾玦尴尬的笑了笑,不再上前只摆手道,“可卿,快些起来吧,莲子羹我收下了,你回去跟贾蓉复命吧。” 不想这秦可卿却并不起来,只是一味的哭,晴雯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好不要脸!我二爷都收了莲子羹,也没和你计较,你还在这里哭给谁看,还真要二爷亲自扶你不成?” 秦可卿妆都哭花了,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憔悴容颜,哽咽道,“妾身是哭我明个还得来……” 贾玦:“……” 第三十三章 好晴雯,被子冷…… …… “……你这见天来,我也受不了啊!”贾玦苦笑…… 可卿:“……” 弱小可怜又无助!她只是一只小可卿而已呀!她又能说什么呢?她也很绝望啊!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贾玦。 晴雯看见她这样就来气,恨恨的咬着牙,“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知道你安的这份心,我必不给你开门!明个儿还来?呵呵,想的倒美!” “也罢!那你就来吧!“贾玦一挥手打断了她,叹了口气,一副豁出去了,舍身饲虎的模样,目光火热直勾勾的盯着可卿的身子! 晴雯震惊! 整张小憨批脸拧成苦瓜状,“二爷!你在想什么啊!不可能的,以后这院里有我没她!赶紧走!少在这恶心人!”说着就开始推搡秦可卿! 一边推,她还像只受惊的小雀儿,尖声叫道,“云姨!你快来!二爷要臊他的侄媳!” “什么!” 后院噔噔噔就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云烟手里拿着半盆子没倒完的洗脸水,就冲了进来! 我靠!晴雯你赖皮! 贾玦刚要拦晴雯的手僵在半空,面对云烟惊怒的目光,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个……云姨,你别听她瞎说,怎么可能呢……” 比起从小说话就跟放屁一样的贾玦,云烟明显更相信晴雯!在看到地上哭哭啼啼的秦可卿,更信了三分!目光瞬间一片冰凉! 母亲因为贾敬的事郁郁寡欢,向来身体不好,贾玦几乎就是云烟一手带大的,想起那些童年阴影…… 贾玦吐了吐舌头,低着个头,再不敢说话了。 云烟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一会再找他算账,然后很快和晴雯达成统一战线,两个人把哭哭啼啼的秦可卿赶出了院门,并且勒令她以后不许再来! …………………… 整整被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贾玦总算给云姨解释清楚了,自己只是看秦可卿可怜,想给予她一些无私的关爱,绝没有什么龌蹉心思! “就算是这样也不行!少爷虽是好心!别人却不会这样以为,需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真传出了什么,夫人九泉之下也要寒心,不得安生! 咱们如今不过寄人篱下,全指着老爷的一点旧情,自身都难保,又哪有功夫去操别人的心?少爷且安分些,好好读书,早点得个功名回来,才是正理。” 面对这些絮叨,贾玦虽然知道,是非不会因为自己躲着,就不找上门,但还是心里暖暖的,一脸无奈的连连发誓保证,自己绝不再去招惹秦可卿那个狐狸精!这才把云姨哄去睡觉。 边上晴雯越发得了意,等云姨走了,没好气的把已经凉了的莲子羹端来,往贾玦面前的小几上,重重一磕! “爷一时贪嘴,没得惹出多少事来?” 贾玦倒是心大,端了莲子羹就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还挖了一勺递给晴雯,“还挺好喝,你要不尝尝?” “呵呵!”晴雯冷笑,“这腌臜物还是爷自个受用吧,什么不干不净的也能下嘴。” 贾玦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道,“好吃嘛……咳咳咳咳咳” 知道贾玦这是吃东西说话呛着了,晴雯极度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上来帮贾玦轻拍后背顺气。 “这位蓉大奶奶,一看就没安好心,指着爷跟大爷拼个死活,她好保全,你又何必管她?只把她关在门外也就是了。” “你……咳咳……你……”贾玦顺了气,这才伸手一指晴雯的脑门,“你个狠心的人儿,不是因为她,才有今日之祸,而是有人藏了祸心,才有了她!她也不过是个苦命的,我若再撒开手,可就真是逼着她去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晴雯眼神微微一动,替贾玦宽衣,爷啊,只不知将来,若是轮到我头上了,你是否也会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撒开呢? 正出神间,没想到贾玦竟然趁她不备,真的抓住了她的手不放,“被子太凉了,好晴雯,帮我暖暖!” “呵呵!”晴雯冷笑两声,滑不溜秋的挣脱开了,侧身吹熄了灯火,黑暗中传来冷冰冰的两个字,“做梦!” …………… 贾玦这里熄灯睡下了,却也有人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贾珍院,赖升大半夜的被着急忙慌喊了来,进门打眼一瞧,只见贾珍青筋暴跳,显然怒极,下首贾蓉已是头破血流,惨兮兮的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赖升大惊!“大爷!这是怎么了?便是蓉哥儿有什么不是,您出出气也就是了,又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老货,你在教我做事?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贾珍喘着粗气,显然还在暴怒状态,但毕竟眼下还要用他,也是强行压了压心气,冷哼一声,“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自己说吧!”说着又踢了地上的贾蓉一脚。 贾蓉“诶呦”一声,竟又活了,但说话已是有气无力,“是卿儿去二叔那……做那事,二叔本已心动,眼看就要成事,可谁想到这时候,她却被两个丫鬟赶了出来,还被骂是狐媚子!卿儿觉得没脸见人,如今闹着要回娘家去呢!” 赖升闻言惊疑道,“此事隐秘,根本见不得人,那位既已将蓉大奶奶请进房去了,必定屏退众人,又怎会让丫鬟知道?” 不想贾蓉闻言苦笑!一想到这个原因,他就感觉自己要冤死了!语气无比幽怨,“卿儿说,二叔告她,这丫鬟不是外人,无需顾忌,不必避讳!” 啊这…… 荒唐!赖升闻言也不由抽了抽嘴角,而后直接避过了这个话题,理了理思绪才道,“大爷无需担忧,原也没指着能一次成功,只是为了败他名声,以图后计!” “后计!后计!现在人院里都不让进门了,儿媳也闹着要回娘家,还哪来的什么后计。” 贾珍闻言就来气,伸手习惯性的又要抓些什么,结果尴尬的发现好使的,似乎都被自己刚才打贾蓉时用完了…… “大爷无需着恼!他们不让进,还不能让那位过来找蓉大奶奶吗?至于蓉大奶奶先回娘家一段时间,也是好事,正好把事闹大,咱们添油加醋的把蓉大奶奶在那院里受的欺负,到处一说……” “诶嘿!赖先生是越来越有东西了,很好,我很喜欢。我最近是发现了,心情不好只要叫你来,多坏的事儿到了你嘴里,总能变成好事。” 赖升:“……” 第三十四章 今天的风儿甚为喧嚣 ……… 且说岁月匆匆,光阴流转,转眼春去秋来,半年光景,已快入冬…… 自从可卿一闹回了娘家,贾玦被云烟劝勉后,虽然外间流言蜚语,传的越发不堪,但贾玦只不做理会,沉定了心,下狠功夫进学苦读。 这下可愁坏了珍大爷,不过这贾玦硬是要做王八,躲乌龟壳,他也是没招啊,总不能来明的,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真这样搞别说老太太,就是老爷子真成了仙,也得下凡来降他啊! 他这里郁郁不乐,赖升却只做乐呵呵的,拍胸脯打包票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大爷且放宽心,这都不叫事! 兀那竖子,肉眼凡胎,又岂能破了我这明暗相生,虚实结合,亦真亦假,有无同存之夺命无敌连环美人妙计!” 啊!乍听之下,贾珍当时惊为天人!忙要赖升施为,可这老货何等奸滑,只道时机未至就搪塞了过去。 贾珍暂且被他唬住,且又别无他法,也只能将此事全全托付给赖升,他自己则因为可卿这些天回了娘家,无甚乐子可寻,便又从尤氏那找来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唤作佩凤偕鸾的,高乐去了。 ……… “我厌读诗书,懒煮五谷,生活是包袱。朝不愿见日出,暮不愿进房屋……” 黛玉听见声走出屋来,推开门,只见残阳如血,晚霞如练,小院中贾玦一身玄墨儒衫,头戴褶布方巾,手持文稿一卷,虽不着半点富贵,却是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偏巧这时一阵晚风徐来,吹的院中那颗老树,落叶纷飞,若万千飞雪,茫茫人间,竟“伊人”独立? 察觉到黛玉的目光,贾玦停下他那五音不全的嚎丧,凤眸一弯,邪魅一笑,“呦!瞧这是谁?好大一只呆鹅! 妹妹这是沉浸在我美妙的歌声中,无法自拔了吗?哈哈,若是妹妹喜欢,哥以后天天唱给你听!” “大可不必!”黛玉被唬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吓得脸都绿了,“玦哥哥唱的这什么曲调,虽然稀奇古怪的,偶尔听着或许也能有几分意趣,不过你唱的就……” 面对贾玦那一脸期待,黛玉拿眼瞥向别处,嘴角微微一弯,冷冷道,“难听死了!” “啊!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快别唱了,玦哥哥哪想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真真,难听死了!”黛玉一边咯咯笑个不停,一边捂住了耳朵,小脑袋摇啊摇。 “怎么这样,我明明练了好久的……” 见到贾玦这捂着胸口,仿佛被伤透了心,无比失落的模样,黛玉也是起了顽心,古灵精怪的眨眨眼,围着贾玦左瞧瞧,右看看,啧啧称奇,“可惜!可惜啊!” 贾玦果然被她引起了兴趣,轻哼一声,一脸的不高兴,“妹妹又作甚么怪?” “嘻嘻,玦哥哥生的好一派西子捧心的绝世美颜,只可惜我不是个男儿身,不然一定喜欢你!” “好个死丫头!我拿你当妹妹,你居然和宝玉一样,存了心想要臊我!你丫的才西子捧心呢,谁还能有你林黛玉西子捧心啊!哪来的脸来说我?哇呀呀,今天定不饶你!” 说着就像只邪恶的大灰狼,朝小黛玉刚刚发育的身体,伸出了罪恶的黑手! 黛玉又岂能让他得逞,早就料敌先机,动若脱兔的逃了开去,两人就在这院中,绕着老树枯藤,左冲右突! 黛玉的身子虽然因为这半年来,老是像这样被贾玦有意无意带着,追逐打闹做运动,已是比刚来时强了许多,但到底不耐久战,很快就气喘吁吁的摇着手,败下阵来! “好哥哥,饶我吧!” “呵呵!”贾玦冷笑两声,一步步逼近,那只罪恶的黑手,眼看就要恬不知耻的伸上来,“到底谁西子捧心?嗯~” “我!我最西子捧心了!谁跟我抢我跟谁急!”说着黛玉还捧着胸口,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唱的好听不好听?” “如听仙乐耳暂明!”小黛玉板起脸来,一本正经,情真意切,眼中有光! 好家伙,鬼知道她这半年来,都跟贾玦学了些什么! “真的?既然妹妹喜欢,那我以后天天唱给你听!”贾玦似乎真的信了!一张小脸在残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黛玉:“……” …… 小黛玉已经彻底被贾玦带坏了,两个人玩累了也不回屋里,没形象的直接往地上的落叶一坐,很享受的听着落叶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擦”声。 谁都没有说话,静静享受着,落日余晖,晚风清幽,片刻宁静…… “今天又不是休沐的日子,玦哥哥不去学里,怎么想着到我这来?”黛玉忽然想到什么,眼神狐疑的打量起贾玦,“难道宝哥哥前些天说的,你最近逃学了的事,是真的?” 贾玦却只作不答,眼神无比忧郁深邃的望向长天,修长的手指从身下,拈起一片落叶,随手一扬,任它随风而逝…… “今天的风儿,甚为喧嚣……” “什么?” 黛玉:??? 贾玦却转过头,直视着黛玉懵逼的小眼神,展颜一笑,“总是吵吵着…要见你!” “你!……又要死啊!”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贾玦咬牙切齿,虎视眈眈! “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又用跟你娘学来的,那地方的这些子混话来欺负我! 在你眼里我竟成了什么? 我告诉老太太去!" 说到“欺负”两个字,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站起身就要走。 贾玦心道不好,忙向前拦住,“好妹妹,原是我说错了话,千万饶我这遭!这绝不是那种地方学来的混账话,而是我刚才触景生情,一时心有所想,就脱口而出,绝不是有心欺负妹妹! 妹妹向来是知我的,我这人实在,是个心直口快的老实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绝不敢藏半点心机,便是一时唐突,冲撞了妹妹……” 第三十五章 林老师好 ………… 没等贾玦说完,黛玉就“噗嗤”乐了,揉着眼睛,啐道,“呸!少放屁!天底下顶数你最滑头!也好意思说老实,好不要脸!” “诶嘿嘿~妹妹不生气了就好!”见黛玉转怒为喜,贾玦这才憨憨的笑了笑,仿佛真的是个老实人。 “傻样!”黛玉皱了皱琼鼻,轻哼一声,不屑的别过脸去,她才不上当呢! ……… 等了好一会,见贾玦竟没有觍着大脸,凑上来讨好自己,黛玉心中生疑,就偷偷把脸又转了回去,却看见贾玦居然自个就坐回了之前那个落叶堆,目光忧郁而深邃的望向远方长天,伸手拈起一片身下的落叶…… 啊这…… 黛玉眨了眨眼,好看的罥烟眉微微皱起,没有去打扰贾玦的忧伤,也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和他排排坐。 果然贾玦又一次把手中落叶一扬,任它随风而逝,“今天……” “今天的风儿甚为喧嚣!” 贾玦有些尴尬的转头看了看黛玉,却正面迎上一双似喜非喜的眸子,清亮亮的…… 嘴角抽了抽,贾玦叹了口气,又拿起一片落叶…… “呼!”小黛玉的瓜子脸都鼓成小团子了! “玦哥哥,你怎么了?” “唉……没怎么。” “难道因为我说你傻,你就生气了?可玦哥哥本来就是傻的嘛……”黛玉的语气中居然还有几分委屈。 “唉……没生你气。” “可恶!你就是生气了!哼!玉儿也生气!不理你!”黛玉加重了鼻音,用力一哼,眼神也由似喜非喜,切换到似嗔非嗔…… “真没有……”原本还挺忧伤的贾玦倒被弄的有些哭笑不得。 “唔!真没有?那你到底怎么了嘛……” 知道黛玉也是好心,贾玦便也没有藏着掖着,“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经济学问的事,我先前怕妹妹不爱听也就没说。 就是从上个月,我就已经把四书集注,还有父亲的笔记,代儒老先生对四书集注的解读,都背的融汇贯通了。” 黛玉听了越发狐疑,“这是好事啊!正好明年下场,说不定回来就是秀才相公了!” 贾玦苦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代儒老先生毕竟是读老了书的,对四书精义的解读颇深,可他在这做八股文章上,实在是…… 我平日里用他教我的破题、承题,做了文章,每到逢三一并拿去玄真观给父亲批阅,结果得到的评价总是内容尚可,扎实老道,破题……不堪入目!” “噗!” 贾玦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黛玉一下捂住嘴,含含糊糊道,“你继续!我一定不笑!” 除非忍不住…… “父亲倒是也愿意教我,只可惜每月只得三天,其余时间他还要修炼…… 唉!我这做儿子的,总不能为了功名利禄,拦着老爹成仙吧,传出去成什么了! 于是父亲和二叔就开始琢磨着帮我延请名师,可也不知怎么滴,那些文人先生都跟吃了枪药似的,一开始谈都好好的,可每次只要一说出是我的名字,那个表情就精彩了! 像是受了什么侮辱,脸色瞬间冷的几乎就要骂人,说什么都不听了,甩袖就走!也是真真奇了怪了! 你道缘何?后来一查才吓一跳,我这【东府私生贾二爷,衣冠禽兽好侄媳】的名声,都他喵传遍了,号称响彻神京半边天!” “噗哈哈哈!” “妹妹!咱说好了不笑的!” “抱歉,没忍住……衣冠禽兽哈哈,还好…咦~我都说不出口……不行了,要笑死了,你先自个玩着,让我笑一会!” “早知道就不说的,妹妹不安慰我也就罢了,还这样笑话我……”贾玦幽怨的叹了口气,又一次伸手拈起一片落叶,淡淡的忧伤…… 黛玉笑了好一阵,这才罢了,伸手抢过贾玦手里的落叶,一点一点在手心捏碎,发出好听的“咔擦”声,小下巴轻轻一抬,小狐狸似的眼眸瞥向别处,嘴里似不经意的语气,“破题嘛,玦哥哥要学的话,我教你啊~” “啊?”贾玦眼神一亮,有些吃惊的重新上下打量了黛玉,随后又失望的低下了头,“妹妹定是又在顽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哪懂这些……” 黛玉冷笑两声,不屑的拿眼一横,“玦哥哥少瞧不起人!我可是雨村先生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 当年《女训》《女诫》之类的我三天就学完了,之后雨村先生没东西教了,又不好意思跟父亲说,才三天他就不行了…… 没办法,他就只能掏出那起子仕途经济的学问来搪塞我,还以为能叫我知难而退! 切! 凭你妹妹我聪明的小脑袋瓜,岂能被他难住,一年时间早把他那点棺材本都掏空了! 或许在对四书的内容和注解上,我背的没你熟,可要说怎么破题,怎么行文,呵呵…… 当年雨村先生和父亲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然少说也是个大学士!” 贾玦人都听傻了,瞪大了眼睛,像只吃惊的仓鼠! “这怎么可能!真的~假的啊?妹妹,你少唬我。” “呵呵!”黛玉也不再解释,冷着张脸,抢过贾玦一开始拿着的那卷文稿就看了起来,结果没看两眼就再也绷不住,又“噗”的一下乐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一边看一边还不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觑贾玦几眼。 这眼神看的贾玦是猫爪挠心,急的抓耳挠腮,伸手就要来抢,“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是哄我顽的,还我,快还我!” 黛玉左躲右闪,被他闹的不行了,这才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端起一本正经的架子,将卷好的文稿在贾玦的脑门上一敲,“玦同学!严肃点!林老师要开始讲课了!” 贾玦明显不信,整张脸都拧成苦瓜状了,“好妹妹!别顽了,快还我!” 林老师板着张小脸,用文稿把贾玦伸上来的手敲开,语气生冷生冷的,“谁是你妹妹?少动手动脚的!坐端正了!好好听课! 首先说就你破的这个题!还不堪入目?敬老爷那是给你面子,夸你呢! 题目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你给破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笑死人了!驴唇不对马嘴!你听我给你破,应该这样,嗯……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 卧槽!有东西啊!虽然贾玦现在自己还不会破,但毕竟看的还挺多的,多少还能分清楚好坏!林妹妹这个,听着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贾玦瞬间目光炽热的盯着小黛玉,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好妹妹!承题呢?你快教教我!” 黛玉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小狐狸似的不怀好意觑着贾玦,手中文稿又在他脑门上一敲,小下巴轻轻一抬,“叫我什么?” “林老师!学生贾玦,还请林老师教我!” “这才乖嘛!” ………… …… 第三十六章 宝姐姐来了 ………… “诶呦喂!大家快来瞧啊!这可不就抓着了!” 人未到,声先至,随后一袭大红宫裳的王熙凤,带着乌泱乌泱一群人围了上来,把黛玉和贾玦堵住了中间。 “呀!”黛玉正摇晃着小脑袋,讲到:然学之不可以骤而化之,不可以助长也。 忽然被这么唬了一跳,赶忙把文稿丢给贾玦,极快的从落叶堆里站起来,慌乱的拍了拍小裙子,轻咳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好,嗯,又是一个大家闺秀了! “瞧我说什么来着!不用去东府叫玦哥哥,来林妹妹这儿准能逮住!”探春拿眼一打手忙脚乱的黛玉,眉飞色舞的给众人炫耀。 “死丫头!叫谁妹妹呢!一天天的尽没大没小!”话说到半截,因为常年和贾玦厮杀,如今战斗经验丰富黛玉,突然就趁其不备,眼疾手快,探手就揪住了探春耳朵! 探春被这一下整懵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待要反抗,可耳朵命门被人揪住,已是再起不能,侧着脸“诶呦诶呦“的叫唤,却还嘴硬!“这不算!我大意了!你撒开我,咱们重新来过!” 黛玉已然得手,哪还跟她再顽,冷笑两声,“叫姐姐!” “我不!诶~轻点!轻点,疼!” 小惜春瞪大了眼睛瞧着这一幕,萌萌哒的小脸红扑扑的,挥舞着小拳头! “三姐姐,不乖!林姐姐,打她!” 还是老好人迎春赶紧来拦着,温温柔柔的扒拉开黛玉的手,“好妹妹!你还不知道她,惯会嘴上逞能的,又何必与她计较,这一会子还有事呢,等回去了,我再替你好好教训她,且先饶这一回吧。” “哼,看二姐姐面上,暂且放了你个死丫头!”黛玉轻轻一哼,到底松开了手,别过脸去不再看探春。 “谁稀罕得你放,要不是二姐姐拦着,我刚早把你这小蹄子就地正法了!”探春捂着耳朵,也是一哼,铁骨铮铮的朝反方向别了过头。 “嘶!”见黛玉已经开始撸袖子了,王熙凤都唬了一跳,咋咋呼呼的拦道,“诶呦喂!我的小祖宗们,今儿有远客来了,且安生些吧!老太太在前头叫呢,既然人齐了,且先跟我走吧。” “远客?可是薛姨妈一家到了?” 王熙凤有些诧异,好笑的看着贾玦那惊喜的神色,“不光姑妈来了,薛家那位表小姐也到了,啧啧,出落的那叫一个冰肌玉骨,仙女似的。 这会子正在和老太太叙话呢,玦兄弟可越发神通广大了,我这还没说,你倒能先得着信!” 表小姐!长的还好看! 敏感的小黛玉明显察觉到贾玦有点不对头,不再和探春呕气,瞬间回过头,眼神狐疑的打量着他。 贾玦被黛玉看的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道,“原是先前雨村兄给我回信说,薛大哥的案子已经办妥了,薛家业已上京,我估摸着就是这两天也该到了…… 好了,莫让老太太久等,咱们过去吧……” 众姊妹自不疑有他,说话间便由王熙凤领着往院外去,只有黛玉微微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贾玦走到门口回头来看她,这才展颜一笑,指了指地上的落叶堆,“我裙子脏了,你和她们先去,告老太太说我换身衣服再来。” “哦,好,那一会见。”贾玦倒是没有多想,他今天穿的玄墨色,稍微一点脏看不出来。 黛玉:“……” 居然没有留下来,和自己一起换了衣服再过去?黛玉望着贾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深深皱了皱眉,这才气哼哼的回了屋。 …………… 一进贾母院,打眼就瞧见老太太乐呵呵坐在中间,右手边是慈眉善目,盘着佛珠的王夫人,左手边则是一位和王夫人长的有些相像,同样慈眉善目,但却要年轻一些的中年妇人。 不过与王夫人不同的是,王夫人的慈有些佛性,显得清高,不容易让人亲近,她的慈却很接地气,让人感到亲切。 不用多想,这应是薛姨妈无疑了,而在她身边正静静侍立一人,这人面容恬淡却丰肌玉骨,举止娴雅又不施粉黛,只着一件料峭白裳,其上点寒梅两朵,虽无花团锦簇,彩绣辉煌,却若高山流水,胜却人间无数。 不消说,这必是宝钗了。 贾母显然很高兴,说话间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宝玉则一如既往的窝在她怀里,眼神却时不时,不由自主的瞟向一旁安静侍立的宝钗。 可他这点小动作,又哪里躲得过宝钗,直接迎上他偷瞄的目光,回以一个大气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宝玉当时就怂了,尴尬的笑了笑,把眼看向别处,假装自己刚才只是不经意的,也是正巧,就让他瞧见了王熙凤带着一群人过来…… 宝玉大喜!忙招呼道,“玦哥哥,你可来了!” “嗯嗯嗯……”贾玦随意的点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而后跟着众人给贾母,王夫人等人见礼。 见人多了热闹,贾母也是更加高兴,忙给薛姨妈依次介绍,很快就指着贾玦,笑骂一句,“你这猴儿来的倒快!” 这才摇了摇头,“姨太太快瞧,可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玦哥儿吗?” ………… 第三十七章 这个姐姐心里藏了奸 ………… “我的儿,快上来!” 薛姨妈一把拉过贾玦,抱入怀内,眼圈红红的,“亏的有你,不然我家那个孽障,如今还不知怎么活!” 啊这…… 贾玦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个……姨妈毋须这样,想来薛大哥也不是有心的,兴许…… 呃,以后也就长进了……” 察觉到贾玦下意识的挣扎,薛姨妈慈爱的笑了笑并未强求,很自然的就放开了贾玦,顺势握住他的手。 “你是不知道我家里这个孽障啊!他就是个没笼头的马,天生的混世魔王,别说学好了,就是这会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可算解脱了,贾玦松了口气,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站好,斟酌着用词,“呃…薛大哥在外头多转转,嗯…能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见他这副乖觉的模样,贾母看着有些来气,平常搁我这,你怎么没天没日的,这会倒学会卖乖了? “姨太太可瞧仔细着,别被他给哄骗了去,这猴儿平日里恨不得搁我这大闹天宫,比那孙行者还皮实。” “老祖宗这叫什么话?且不说孙儿一向孝顺,最最老实本分的人,便就真是个齐天大圣,到了您老佛爷面前,不也得给压在了五指山嘛?“贾玦苦着张脸委屈巴巴。 “来了!来了!姑妈你瞧清楚了!这小子嘴里可没一句实话,胡说八道起来就跟真的一样,一不小心就得给他哄了去!”王熙凤眉眼一弯,立马跳出来煽风点火! 薛姨妈笑了笑,“想来他这也是和老太太亲近,才敢这样,在我们面前自然就端正些。” “姨妈您这是没吃过他的亏,等上当了以后,您就知道厉害了!”探春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还抽空偷偷朝贾玦扮了个鬼脸! 略~让你老帮着林姐姐欺负我!哼~ 贾玦留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后有你好瞧的! 却说薛姨妈听她这么说,又见众人都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怜悯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下一戚,心有余悸的重新打量起贾玦,暗道:怎生的竟这般厉害? 面对薛姨妈已经开始警惕起来的目光,贾玦很受伤的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姨妈别听她胡说,我可实诚了,从来不说假话!” “哥哥……骗人!” “噗!” 贾玦有些生无可恋的看着惜春,咱可是亲兄妹啊!老哥我平日里都白疼你了? ………… 众姊妹笑过一阵,薛姨妈这下晓得厉害,再不敢多说闲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一指宝钗,“好孩子,这是你宝姐姐。” 宝钗莲步轻移,来到贾玦身前,淡淡一笑,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盈盈一拜,落落大方,千金闺秀女。 “宝钗替哥哥,谢过玦兄弟救命之恩!” “呃,宝姐姐快快请起!这有什么的,原是亲戚间的本分。” 贾玦赶忙将宝钗扶起,慌忙间二人一时离得极近,只见宝钗肤若凝脂,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眉目如画,般般入画! “咯咯咯……” 只听见门外面传来一阵银临般的轻笑,钗、玦二人恍惚间霎时撒开手,又各自后撤了半步。 众人朝门外看去,原来是黛玉正蹬着门槛,嘴里咬着手帕,咯咯直笑。 贾母没好气瞪了一眼,忙招呼她进来,“你又禁不得风,好不容易来了,不快些进来怎么还站在那风口里?” 黛玉已换了一身大红羽纱锦绣流云裳,腰间束一条飞燕藕丝四合如意绦,足下蹬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笑着拿手帕掩面而来…… 一颦一笑夺尽百花风采,此人间再无好颜色! “何曾不是要进屋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原来是个呆雁,傻敷敷的,我凝神细瞧了瞧,这才耽搁了……" 宝钗闻言也来了兴趣,忙问她道,“呆雁在那儿呢?且带我也去瞧一瞧。” “早就’忒’儿一声飞走了,哪还等得到现在?"嘴里说着,黛玉还将手里的帕子比划着一甩,正砸在贾玦脸上…… 贾玦知道黛玉在含沙射影,但没有关系,他脸皮厚啊!乖巧的把帕子叠好递回去,只作不知,“好妹妹,你说笑就说笑,没得打我做甚?” 黛玉接过帕子,摇着头儿连道不敢,“确是妹妹的不是,只因这位姐姐要看呆雁,我比给她看,不想这帕子却不听使唤,竟自己往哥哥脸上撞去!幸而玦哥哥宽宏大量,不跟这帕子一般计较。” 说着黛玉也是盈盈福了一礼,“妹妹替帕子,谢过玦哥哥不杀之恩!” 贾玦:“……” …… “你们兄妹两个天天一处顽,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且少说两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吧。”说着,贾母招呼着黛玉见过了薛姨妈,随后又介绍了宝钗来跟黛玉见礼。 宝钗见黛玉总拿眼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心里不由一苦:这个妹妹,不好相与…… 心里这般想着,目光却越发平静亲和,温婉一笑,“林妹妹!” 黛玉看宝钗眼神飘忽,面上虽对自己笑,其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不由一哼:这个姐姐,心里藏了奸…… 心里这般想着,小狐狸似的眼睛微微一眯,狡黠一笑,“宝姐姐!” ………… 见二人相处融洽,众姊妹又是陪着贾母好一阵说笑,正这时,打外面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回老太太的话,外面传话进来说,蟠大爷打发了人来请玦二爷和宝二爷去吃酒!” 贾母闻言自无不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即是蟠儿相邀,你们就去陪他顽上一遭,只一点,不许多吃了酒,不然回来我可是不饶的!” “老祖宗放心吧,我保证一定看着宝玉,不让他贪嘴!” 宝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贾玦这就把他卖了? …… 宝钗抿了抿下唇,似乎欲言又止,“玦兄弟,我那哥哥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无天无地,他要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且先担待着些,待回来再说与我听,我和娘帮你出气。” “宝姐姐安心,便是看你面上,我也不与他计较。” 宝钗:“……” 第三十八章 都是些上好的骚人 ………… 薛蟠倒也会挑地方,不找那精细文雅之场,单寻这敞亮开阔之地,这宴请的酒楼在城西玉直门边上,广安街的中心,倒也是小有些名气,唤作【饱乐横】! 楼里没别的特色,就是大气!大桌大碗,大酒大肉,包厢更是足有寻常酒楼的四五倍之大,别说吃饭喝酒了,就是在里头打架斗殴,那都不叫事儿! 贾玦一听这酒楼名字,心里就发虚,【饱乐横】? 吃饱了就耍横? 但既然贾母已经应下,他也不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同宝玉出得府来,一路打马往【饱乐横】而去。 ………………… 宁国府,贾珍书房。 赖升低眉顺眼的站在下首,嘴角挂着一抹计得意满的笑,“回大爷的话,计划的第二步已经安排下去了,大爷静待佳音便是。” 贾珍却不以为然,狼毫沾了墨随意的在生宣上胡乱涂抹着,“呸”了一口,“你这叫什么计划!鼓捣这劳什子的薛蟠跟那小畜生交朋友,这能有个锤子用?” “嘿嘿……无为有处有还无,此举看似毫无意义,却是真正的杀人无形!咱们先前不是计划着,让族内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带他声色犬马嘛,可惜不曾想他却是个王八,居然闭门不见!” “是啊!”贾珍白了这侃侃而谈的老货一眼,显然这半年来的失败,已经让他对这个老计划失去了兴趣,直接打断道,“所以如今换了薛蟠,就能有用了?” 赖升知道贾珍没耐心,这是脾气又要上来了,不敢再藏着掖着,咽了口吐沫,加快了语速,直接开门见山,“大爷有所不知,这薛蟠不同,他是个混不吝的,天不怕地不怕,又是表亲,惹急了便是直接冲进咱府里霸王硬上弓,他也做得出来!” “竟有这般厉害?”贾珍闻言也是被唬了一跳!笔都顿住,在纸上留下大大一团墨渍! “怎生没有!大爷你道他是什么人? 身上背着人命呢! 在金陵他人都敢杀,到了这神京便能得好?且看着吧,日后必惹出是非来!我们只要让府里那位跟他牵扯上,将来必是难得好了!” 赖升说完,阴恻恻一笑,舔了舔苍老而发紫的嘴唇…… “行吧!行吧!他的事我不管,你自个看着来,接下来我有另一桩事,要你安排,你看儿媳在娘家,已将养了半年的病了,实在不成个样子,是不是也该接回来了……” 却是这老贼,半年时间,玩腻了佩凤偕鸾,又琢磨起可卿来了…… ……………… 玉直门,广安街。 宝、玦二人刚到,下了马,就见一人打【饱乐横】迎了出来。 嘶~打眼一瞧,皆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看,对视苦笑…… “玦哥哥,你看这……要不你打个样?” “不不不!宝玉,你离得近,你先来!” …… 你道为何?原来这人正是薛蟠,薛文龙! 老百姓们抬爱,人送匪号【呆霸王】是也! 看着年岁不大,但这个儿得有个一米八往上,四方大脸,络腮胡子,身宽体胖,膀大腰圆! 虽已是深秋,却只着一件紫罗烟的冰丝轻衫,衣襟半解,敞着胸,裸着怀,一巴掌宽的护心毛! 龙眉飞扬,虎目眈眈,须发根根直竖! 也不说话,一见宝、玦二人,推开左右,健步拧腰“噔噔噔“就走上来! 横行霸道! 咋看之下,就跟个大黑熊冲撞而来,宝、玦二人给他唬住,一时间竟面面相觑,驻足不敢上前! 可他二人不动,薛蟠可就来了,抓小鸡子似的一把揽住,哈哈大笑,这大嗓门震的人耳朵都“嗡嗡”直响。 “哈哈哈!二位兄弟可来了!叫哥哥我好等啊,走走走,快快随我上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弟兄们都等急了!” 啊这…… 还有弟兄们?贾玦被勾住脖子,当时就后悔了,又挣脱不得,只能苦笑! “那个……这个……薛大哥,小弟我一介书生,可能和您山上的这票子弟兄合不来,要不今儿就算了,让宝玉替我,他打小就最喜欢在男人堆里厮混了! 改日!改日!小弟我单独请哥哥一个东道,赔罪!” 宝玉现在已经懒得反驳了,认命般的被勾着脖子夹住,只冷笑两声,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可能……已经习惯了吧? …… 薛蟠闻言却大不高兴! 瞪起一双铜铃大的虎眼,看的贾玦心里都发怵,大嗓门“嗡嗡嗡”的喊道,“玦兄弟忒瞧不起人!你薛大爷可是文化人!哥哥我和那起子弟兄,结的可是诗社!叫做什么蓝……蓝蹄膀社!” 说着薛蟠冷笑两声,“玦兄弟知道什么叫诗社吗?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像你薛大哥这样,阳春腊月,高山瀑布的骚人!” “呃……骚客!大哥……”宝玉闻言就是眼睛一翻,弱弱的开口,“我猜是……阳春白雪,高山流水?” “嘚!嘚!就是这个!害,你哥哥我笨嘴嚼舌的说不清楚,快随我进去,你们就知道了,好多着呢,都是些上好的骚人,骚着呢!你们肯定好这口!” 贾玦:“……” 你这样说,我更不想进去了! 见鬼蓝蹄膀社啊!不会都是屠夫吧?专业杀猪?这也太吓人了!我想回家! …………… “尤红殢翠。近日来、陡把狂心牵系。罗绮丛中,笙歌筵上,有个人人可意。解严妆巧笑,取次言谈成娇媚。知几度、密约秦楼尽醉。仍携手,眷恋香衾绣被……” “好!”大伙叫着好,早有人将一海碗的酒递了上去! 云儿皱了皱眉,还是豪爽的将酒一饮而尽,脸上已泛起红晕,媚眼如丝,起舞蹁跹,“情渐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继,便是仙禁春深……” 一曲红裳鲛绡透,血色罗裙翻酒污! 正这时,打外面薛蟠夹带着宝、玦二人进来,咋咋呼呼的大嗓门炫耀,“众兄弟快来瞧!刚谁说我请不来的?这响彻神京半边天的人物,还不是得给你薛大爷面子?” ……… 第三十九章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 “哈哈!可是那位衣冠禽兽好侄媳的东府二爷来了?” “好家伙!今日可见着真人了!” “响彻神京半边天,当真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快莫浑说了,好不容易请了人来,别又给你们这起子囊球吓跑了!” 谈笑见,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并陈也俊、卫若兰等王孙公子,赶忙出来相迎! 贾玦、宝玉与众人见了礼,这才进到里间,见厢内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以及锦香院的妓女云儿…… 也幸得这【饱乐横】屋大,桌大,众人分宾主落了坐,也不显拥挤。 薛蟠刚坐下就嚣张的一拍桌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刚哪个囊球说的我请不过来?自己站出来!敢瞧不起你薛大爷?” …… 见没人应声,冯紫英左右瞄了一眼,举起酒杯哈哈一笑道,“原是我的不是,没想到薛兄弟如此神通广大,竟连玦二爷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说中的人物都能请了来,在下佩服,自罚一杯,自罚一杯,哈哈!” 一饮而尽,他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然后命云儿也上来坐。 有了他打头,众人喝了酒,气氛就热烈起来,纷纷轮流来给贾玦进酒,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听他和侄媳的那点秘事。 贾玦看了好笑,哪能上这个当,直推说贾母不让饮酒,口风滴水不漏,倒是宝玉这下没了约束,跟众人喝了个酣畅淋漓。 酒过三巡,宴过五味,那薛蟠三两黄汤下肚,不觉忘了情,拉住云儿的手不放,“好云儿,你把那梯己新样儿的曲子,唱个我听罢。” “薛大哥,说好了都是蓝蹄膀社的文化人,哄了我来,不能只是狎妓吃酒吧?” 薛蟠这会已是有些醉了,只把那大脑袋往云儿肩上一靠,心满意足的嗅了一口,这才朝贾玦胡嘴咧咧的摆手,“都说是骚人,当然得骚一点!” 众人早知他性情,也不去管,只问贾玦这个“蓝蹄膀社”是个什么缘故? 贾玦忙把薛蟠哄他的话一说,几人顿时相视而笑,卫若兰见贾玦疑惑,这才解释。 “这原是我的主意,大家伙既气味相投,聚在一处总得有个由头,便起头结了诗社,不过却不是蓝蹄膀社,而是兰亭集社。” 宝玉向来最好顽这些,闻言就是大喜,“既如此且听我一言,众位哥哥们这么饮,易醉而无味,却不如我们各自以女儿的悲、愁、喜、乐四字作出一句来,谁答不上便罚酒?” 薛蟠未等说完,就站起来,连连摆手,“我不来,这竟是捉弄我呢!” 见他这怂样,贾玦没好气的笑骂一句,“好个薛大哥,打着文化人的旗号哄了我来。怎么?这到了你这阳春腊月发挥作用的时候,竟露了怯?” 众人忙一起按住他,不叫他逃了,人多势众,薛蟠挣了两下没成功,也只得坐下,气哼哼道。 “谁就露怯了!你薛大爷打娘胎里就开始吟诗作赋,岂能怕你这个?兀那宝玉,你只管说了来!” 且听宝玉说道。 “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 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众人听了,连声道好,随后依次轮过,很快到了薛蟠,却见他虎着一张大脸,面沉似水,仿佛要上战场似的,“那我可要说了,你们且听好了,女儿悲………………” 众人等了半日,没见下文,陈也俊哈哈大笑,“薛大爷,您老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诗词呢?快摘一两首出来!” 冯紫英也笑着催促,“悲什么?快说了来。” 倒是韩奇上来相劝,“且罚酒吧,快别难为女儿了。” 薛蟠登时被架住,下不来台,急的额头都见汗了,“女儿悲……" 突然他环顾众人,咳嗽了两声,“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几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在理,在理,且说底下的。” 薛蟠嘿嘿一笑,又说道,“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 众人呵呵,“该罚,该罚!这句不通,先还可。" 贾玦是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的,已经提前捂着嘴,乐得都不行了,赶忙拦着,“哥哥们别急,且听他后面…哈哈,且听他后面的!” 薛蟠狠狠的瞪了贾玦一眼,“好个玦兄弟,你还当真以为我就没好的了?且听好了!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 嚯! 众人惊了,“这句何其太韵?” 没等大家伙对薛蟠另眼相看呢,只听他又道,“女儿乐.....” “噗!” 贾玦早笑死了,当时就没忍住,其他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还他妈很无语,都扭过脸去,“该死!该死!就不该让你顽这个!” 贾玦忙趁势道,“是极!是极!就到这罢,这太雅了,不符合咱们蓝蹄膀社的文风!” 众人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哪里肯饶,只教他说! 现世报!刚还在笑薛蟠呢,这会就轮到他头上了,可要了命了!这要是首诗,倒还能找人拆借一二,可这酒令上哪说理去! “女儿悲…………” 半晌没动静…… “哈哈!”这下薛蟠可高兴坏了,都合不拢嘴了!“玦兄弟,你不会说不出来吧?刚还有脸来笑我?” 宝玉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期待的瞧着贾玦,“玦哥哥……不是吧?连薛大哥都能说的出来啊!” 贾玦恨恨的瞪了他俩一眼,闭上了眼睛认命道,“女儿悲,生了儿子屁眼没!” 噗!哈哈哈哈…… “妙啊!绝妙!”薛蟠险些笑死过去,“还说你是书生文人呢,原来不在我之下!” 冯紫英等人捂着脸,简直不忍直视,这两个人怎么回事?谁让他们进社的! 宝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了韵就行,算哥哥过关,且说下面的。” 贾玦心道一声苦也,不曾想叹口气的功夫,竟还真让他给想出一个来! “女儿愁……柴米盐酱醋茶油!” 众人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这个尚可!” 只有薛蟠拧着眉,瞪着眼,一脸的沉痛,“玦兄弟,哥哥对你很失望!” 第四十章 静悄悄,看无厌…… ………… 众人还教他说,贾玦苦笑,连连讨饶,只道罚酒,薛蟠又哪里能肯,抢过酒碗自己吃了! 被这么一闹,贾玦忽然看着薛蟠怔住!要不说,人啊,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下,这逼一逼总是能挤出来一点的。 却见他环顾众人,嘿嘿一笑。 “女儿喜,金针刺破桃花蕊!” “好!”没等众人说话,薛蟠瞪大了眼睛就拍案叫绝,“对味了!对味了!哈哈!玦兄弟真我知己也!” “啊这……”冯紫英等人看着这两个一拍即合的大文豪,竟无语凝噎!连连摆手道,“快别说了,今日不兴行酒令!” 贾玦都到这一步了,不吐不快,哪还管他们,只拿起一海碗酒,一饮而尽。 “女儿乐,一根铁棒磨成针!” 冯、陈、韩、卫:“……” 我可去你妈的!别瞎几罢说了,传出去别人还道咱们这诗社,是个什么腌臜下流的玩意! 众人皆别过脸去,羞与为伍!“该罚,该罚,越说越不像了,韵都不对!” 只这薛蟠与旁人不同,目光炽热的看着贾玦,好兄弟!你可真是我亲兄弟!哥哥我长这么大,可算见着亲人了! 上来就义薄云天的帮贾玦把罚酒挡下,豪气干云的手舞足蹈,“哈哈,玦兄弟,日后定也是个上好的骚人啊!” 简直不忍直视!众人赶紧七手八脚,把吃醉的薛蟠摁下,期间蒋玉菡也与宝玉眉来眼去,一拍即合,借如厕为由,出去私相授受不提。 且说如此玩闹一番,发了汗,酒劲也消了大半,见天也晚了,蓝蹄膀社的这帮子文人骚客们,约好了下次冯紫英做东开社,便也就散了…… …………… 一路无话,宝玉回去见贾母,贾玦将吃醉的薛蟠送去梨香院。 …… “生我者父母…… 知我者玦兄弟也!” 梨香院大门外,眼神迷离的薛蟠,摇摇晃晃的咋咋呼呼,鬼吼鬼叫! 幸而贾玦没怎么多喝,人还清醒,苦笑一声,忙上来搀,这时薛姨妈也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一见薛蟠都不能自己走道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的儿!”薛姨妈悲呼一声,赶紧上来。 “没事!没事!姨妈莫慌,薛大哥只是吃多了酒,睡一觉就好了!”贾玦一边帮着搬运薛蟠,一边笑着解释。 闻听只是喝了酒!薛姨妈当时就气坏了,指着薛蟠咬牙骂道,“好个不争气的孽障,作死的去喝了那老些黄汤来,骚狗也比你体面些!” 薛蟠如今哪还听得进人话,一双虎目半睁半闭,两膀子一挣就开始左冲右突,要往地上躺,嘴里只不停哈哈大笑。“铁棒磨成针!好!说得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玦兄弟也!” 贾玦站在一旁,那叫一个尴尬!讪讪笑了笑解释道,“高兴!薛大哥今天高兴,就多吃了两盅!” 最后叫来两三个小厮,这才把烂醉如泥的薛蟠运回房里,薛姨妈忙又把贾玦请进来,“我的儿,难为你把这孽障送回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因命人倒醒酒的茶汤来,拍了拍贾玦的手,“可莫要着急走了,若是无事,且在我这略坐片刻。” 贾玦自无不可,凤目眯了眯四下打量一二,甜甜一笑,“宝姐姐不在?” 薛姨妈看着欢喜,慈爱的抚了抚他的鬓角,“她在里间呢,你去瞧她吧,里间比这里暖和,在那里坐着,等我料理了那个孽障,再来和你说话。” “好~” ………… 贾玦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坠着镀金线的珠帘。 贾玦掀帘一迈步进去,打眼就瞧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穿一身蜜合色对襟短褂,下着葱黄素笺绫锦裙,一色的半新不旧,看去不施半点奢华。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宝钗听见声音抬头望来,见是他来了,淡雅一笑,既不亲近,也不生分,“玦兄弟来了?今儿晚上,我家哥哥没给你添麻烦吧?” 眉目如画,般般入画……贾玦看着她,心里就觉着开心,好看的丹凤眼舒服的弯成一条缝,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没什么,薛大哥啊……他,也是个老实人,挺好相处的。” 说着贾玦走过来,乖巧的在宝钗对面的楠木椅子上坐定,这要是林妹妹,他就恬不知耻的上炕了,可宝姐姐…… 宝钗似乎没有察觉到贾玦话语里的不妥,顺着他的话,“嗯……哥哥那性子应该能和玦兄弟合得来。” 是啊,好的就差认我当爸爸了…… 想到那句,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玦兄弟,贾玦面上不由有些尴尬,“是哩,薛大哥那人好交朋友。” 宝钗温温柔柔的点点头,随后又低下头继续作针线…… 除了薛蟠,他们之间似乎就没有什么话可聊,宝钗只是自顾自的埋头干活,贾玦也似乎一点不觉着尴尬,一只手在小几上支着下巴,目光定格在宝钗身上,静悄悄,看无厌…… 宝钗却有些受不了,抬起头羞恼的白了他一眼,声音也清冷了三分,“玦兄弟这么看着我作甚?” “好看!” “登……”宝钗气的瞪大了眼睛,她和黛玉那种只看了三天的不一样,是读老了《女训》、《女诫》的,最重这些封建礼教,哪听得了这种话! 一句登徒子,还没啐出口,刚要发作呢,就听见贾玦嘿嘿一笑,“姐姐不要多想,我是说姐姐绣的真好看!” 啊这…… 宝钗当时愣住了,这一口气卡在当间不上不下,难受死了! 继续发作?那自己不就成了那种,藏了龌蹉心思的多想之人? 可压下去?光看贾玦那眼底里的戏谑,也知道不是这样的啊! 这是哪里掉下来的天魔星?怪道老太太都说他是孙行者,见天的大闹天宫也拿他没办法,众姊妹也只劝着自己躲着他,莫要被他哄了去,原来果真这般厉害! 宝钗心道一声苦也!咽下一口气,假装不去理他! 宝姐姐的眼里只有针线活……… 第四十一章 你烦不烦 …………… “宝姐姐,在绣什么呢?” “花!” “什么花呀?” “牡丹!” “姐姐,绣多久了呀?累不累啊?渴不渴呀?要不要休息一会?先喝口茶吧?这茶还挺好喝的,什么茶叶的?贵不贵啊?从哪买的呀?那还有卖吗?卖的话打折吗?………” “没多久!” “不累!” “不渴!” ………… 宝钗刚开始还对付着,可听到后来,贾玦跟没完没了似的,连她多会睡觉,多会吃饭,吃饭的话吃了些什么,吃的菜都是哪买的都要问! 人事否? 就是惯会待人接物,面上对谁都温柔以待的宝钗,也是有些忍无可忍!恨恨的白了一眼,“玦哥哥,你吃醉了吧?” 说罢,就真把贾玦当醉汉一样晾着,说什么都不理了! 不理我? 贾玦眨眨眼,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嘴,“今个儿和薛大哥一见如故,喝的高兴,还商量着要合伙做生意呢……” 果然……… 宝钗手里的针忽然滞住,抬起头眼神狐疑的打量着他,目光中似乎还有些怜悯…… 贾玦被看的不自在,尴尬的咳嗽一声,笑了笑,“姐姐,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怪稀奇的。” 宝钗摇了摇头,继续低头作活,“十多年了,玦兄弟,你是第一个敢和我哥哥合伙做生意的。” “哈哈,我当然知道薛大哥是哪样的人,直肠子,人又爽快!和他合伙我很放心。”想到薛蟠当时烂醉如泥,问啥都说好的模样,贾玦也是笑着摇了摇头,“至于如何盈利,我这不是来寻姐姐商量了嘛?” “玦兄弟真想做生意?府上应不会短了你花销才是?你要是有个什么急用的,说了来,姐姐这可以先拆借给你。”见贾玦说的不像玩笑,宝钗也是有些诧异。 “谢姐姐好意!倒是不缺钱花,弟弟府里的事您也知道,不过未雨绸缪罢了,多个进项总是好的。” “也罢,你且说来听听……”谈生意,宝钗就自觉把手里作了半道的针线放一边,端正了态度,极为老道拿起小几上的清茶,微微一品。 毕竟薛蟠那浑人指望不上,这诺大的薛府家业,除了南边还有个二叔在看顾外,就都是宝钗帮着薛姨妈操持打理。 “宝姐姐不必如此,不过是些小生意,就是弟弟这里,从古书上看来了,几张别出心裁的烟花方子,这才起了心思…………” 卖烟花,却是贾玦小时候在金陵就规划好的,倒不是他不想卖肥皂,卖冰什么的,但术业有专攻,这个它不会啊! 就这烟花的原理,还得亏他前世因为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专门有研究过,不然一点准备没有,如今才真是抓了瞎。 至于大魏朝当下的烟花产业,他也有调查,各种颜色的基础都有,只是图案太过单一。只要捣鼓几个配方出来,走奢侈路线卖给豪商贵胄们过节做寿用,还是有利可图的。 只是金陵那会,一来年纪太小,二来也没个身份后台,如今来了贾府倒是能放手施为,正好薛蟠这大傻子还上赶着送上门来,那敢情好啊!这下连白手起家的功夫都省了。 不想宝钗听完后,脸色却几乎没有变化,只略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玦兄弟啊……这个,烟花呢,虽说朝廷上不是很重视,但毕竟是用到火药,民间是不许私自经营的……” “对啊!”贾玦一脸我知道啊的表情,“可是姐姐家不是皇商吗?” 啊这……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宝钗忙苦笑着给贾玦解释,“虽是皇商,但每年能做哪些生意,也都是要去内务府开条子的,可自从父亲走了以后,家里和内务府的关系就冷了下来,如今要开条子,抢别人的生意,怕是……” “害!我道如何呢?这有何难!咱们府里和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关系匪浅,到时候拿了二老爷的名贴去,花些银子打点,没有不成的。” “虽是如此,但骤然起势,做得中平倒也罢了,若真倚仗玦兄弟的几张古方,做得好了,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麻烦也不小。” 宝钗显然不像贾玦那样想当然,中规中矩的分析,想要劝退,毕竟薛蟠都应下了的,若是贾玦不松口,就算她这里拒绝了也没用,家里面又没个男人,母以子纲,妹以兄纲,终究薛蟠才是当家做主的。 贾玦却像听不懂宝钗的话外音,“宝姐姐多虑了,这都不叫事!把我蓝蹄膀社的几位哥哥都请了来入股,大家伙同气连枝,区区几个卖烟花的同行,还能翻了天不成?” 宝钗见他已是铁了心要做这事,且薛蟠已经应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也罢,既如此玦兄弟出方子,占四成,我家出力占四成,你那些兄弟出名共分两成,如何?” “姐姐安排,弟敢有不从?” 宝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能不能成事还不知道呢,你且把方子写了来,我明个安排人去试,真个成了,再说其他。” …………… 待写完了方子,宝钗也不再作那针线,和贾玦时而探讨经营模式,时而争论铺面选址,贾玦的许多想法都很异想天开,却又令人耳目一新,二人于是越聊越起劲,比之先前明显亲近许多……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 话犹未了,黛玉已是掀帘的走了进来,一见了贾玦,便笑了,“呵呵,满世界找不着,原是躲这好地方来了?" 贾玦忙起身笑着让座,“妹妹怎么来了?“ 黛玉冷笑两声,“这叫什么话?合着姐姐这就许的你来,我便来不得了?” 宝钗忙温柔一笑,招呼黛玉过来,“原是这个道理,妹妹快坐了来,陪我说会子话,不去理他。” “合该如此!我们姐妹说话,理他这个呆子做甚?”黛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 第四十二章 愿为汉成帝,做鬼也风流 ………… 见两人不理自己,只自顾着说笑,贾玦在边上有些尴尬,见黛玉外面罩了件莲青斗纹的羽缎对衿褂子,忙扯上话头,“怎想起穿了这个,外头可是下雪了?” “临出门才下的,一点子雪沫子,今年儿倒是来的早。”黛玉轻哼了声,倒也不会真个不理他。 “这却坏了,我今儿从府外头回来,身边也没跟个人,如今上哪找斗篷去?”贾玦神色慌张,一脸的晦气。 “不妨事的,先穿我哥哥的对付着。”宝钗到底还不曾深入了解他,说着话,就要打发人去取。 黛玉冷笑两声,恨恨瞪了贾玦那怪样一眼,摆手拦着宝钗,“姐姐先别着忙,早帮他带了来的。” 宝钗诧异的看了黛玉一样,神色一动,微微颔首,“妹妹倒是有心……” “诶嘿嘿……”贾玦觍脸凑上来讨好,“那你看,宝姐姐你才来不知道,林妹妹那可是一等一的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常救人于危难,以助人为乐,府里上下没一个不称赞的,手底下还有个叫紫鹃的一路扶保着她,那更是了不得的大丫鬟,性格暴烈,心粗胆大,惯使一双烫金宣花板斧…………” 说着…说着,贾玦的声音越来越小…… 宝钗一开始听说黛玉得府里上下称赞,还不由高看了她一眼,这林妹妹到底是书香门第出生,诗礼传家,果真是个厉害的,结果后面听见紫鹃那段,再见黛玉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一样,渐渐回过味来,也是暗啐了贾玦一口,自顾自喝茶,眼观鼻,鼻观心,嗯……无事发生! 宝钗装死不提,且说黛玉听了贾玦在宝钗面前,一片私心称扬于她,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 不由又惊又喜,嘻嘻…… 原来我在他眼里竟有这样好? 然后……呵呵! “你妹的宣花板斧啊!”黛玉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想要发作,在宝钗面前却又不好动手!强行咽下这口气,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小女子不才,可当不起那呼保义的名声,府里人别说赞扬我了,哪天不嚼舌根子取笑,我就烧高香了!” 恨声说着,黛玉瞄了一眼在边上若无其事,漠不关心的宝钗,“我倒是瞧着哥哥有福,如今有了宝姐姐这样体丰心宽的姊妹,又备选了宫里,将来哥哥飞黄腾达,做了卫国公,苟富贵,无相忘啊!” 贾玦知黛玉这是真生气了,待要说什么,可见她扯上了宝钗,怕又说错话,连到宝钗也恼了,便不好说的,只在一旁赔着笑。 宝钗原本事不关己的竖起耳朵听戏,没想到这位火气大到隔岸就烧过来,没好气的笑了笑,把黛玉气鼓鼓的腮上一拧。 “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啊,比那风霜刀剑还厉害,叫人恨也不是,喜欢又不能!我不过是备选个才人赞善,好好的也叫你说成什么了?” 说着又拿眼瞪了这会已经,把手放在膝盖上,两腿并拢,一脸乖巧的罪魁祸首一眼,冷笑两声,“便就我真个成了杨妃,也没个真心实意的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倒是妹妹身轻体柔,将来入了昭阳宫,姐姐甘为昭仪。” 贾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心中有火,眼底有光,“诶嘿嘿……那我也不当甚么杨国忠了,去作那汉成帝,甘愿被你们姐妹俩玩弄于股掌之间!” “呸!*2” 原本笑吟吟说着话的钗、黛二人,同时转头,恶狠狠的朝他狠啐一口! “玦哥哥,好不要脸,这天还没亮呢,就做起梦来了?” “玦兄弟,快住口吧!这起子话也是能玩笑的?传了出去,外人还不知道怎么浑说呢!” 面对同仇敌忾的二人,贾玦却脸皮厚如城墙,任打任骂,只管自个偷着乐…… 这时,薛姨妈端着几样瓜子水果进来,正瞧见这一幕,因问道,“我的儿,什么事情这样好顽,快说来我也听。” 见薛姨妈来了,贾玦有些尴尬,讷讷不敢再笑,收敛了神色,张口就来,“呃……没什么,就是宝姐姐、林妹妹刚给我讲笑话呢。” 见她这怂样,黛玉冷笑两声,“切~” 宝钗虽然也恼,但这种事情也不好让薛姨妈知道,不然没事也要生出许多是非来,最后白了贾玦一眼,赶紧起身让薛姨妈坐过来,岔开了话题。 “一起子玩笑话,不值当甚么,妈这会过来,可是哥哥已经大安了?” 一提起薛蟠,薛姨妈果然不在管刚才的事,而是拉着宝钗的手,给几人絮絮叨叨倒苦水,“唉,我这个孽障呦!折腾了半天,可算睡下了,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个杀才!” 说着另一只手又握住贾玦的手,嘱咐道,“我的儿,府里都道你是个懂事的,在金陵时府台大人也常给我们提起你,言道哥儿虽年幼,远见卓识却非寻常,大人说了许多,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听不太懂。 只道玦哥儿你是个有本事的,和蟠儿顽的又那样好,我便将他托付给你,只求你在外头帮我约束他些,别再惹上什么祸事来……” 贾玦:“………”搞错了!求你把宝儿托付给我! 黛玉磕着瓜子儿,听得直抿嘴笑,“姨妈这却是所托非人了!将混世魔王,托付给了天魔星,哪能讨得了好?他们两个大师兄、二师弟的凑一块来,怕不是天都敢捅个窟窿!” 薛姨妈没听懂,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宝钗却已经习惯了黛玉的说话方式,虽然暗恼黛玉把他哥哥比作猪八戒,但还是温声细语的给薛姨妈解释。 “妈,你却是糊涂了,忘了老太太给你说的了?玦兄弟也就面上看着老实,浑起来比哥哥强不到哪去,唉……慢慢你就知道了。” 贾玦越听越委屈,眼神无比幽怨的看着宝钗,“林妹妹不知道也就罢了,宝姐姐怎么也这样!我哪就靠不住了?我可老实了!一本正经的带薛大哥学好,还拉着他合伙做生意呢!” ………… 第四十三章 七窍玲珑 ………… “啊?” 薛姨妈一听也是唬了一跳,不仅没有高兴,反而眼中有惊恐!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薛蟠也能做生意? 贾玦:“……” 宝钗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一声,也是无奈的安慰。 “妈,你别慌!我问过了,确实是正经生意,哥这次是真的学好,要干正事了。玦兄弟在经济一道上,确实见解非凡,是个明白人,又是亲戚一场,和哥哥也顽的那样好,总不至于坑他的。” 在经商一道上,宝钗素来主意极正,操持往来比薛姨妈还老道妥当,既然她都说没事了,薛姨妈也就放下心来,一时五味杂陈,眼圈都红了。 “天可怜见!我家蟠儿居然肯出去做生意了?我的儿,你才救了蟠儿,免得他受牢狱之灾,这会子又带他走上正途……” 说着抬手擦了擦眼角,紧紧握住贾玦的手,“好孩子,以后你若是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或是短了嚼用,只管来告了你宝姐姐。 我虽想要疼你,外头却不好带出来,你们这府里人多嘴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 他们不见你在那府里无依靠,为人做人配人疼,只说我一个外人没的插手你们家事,又哪里知道我的为难。” “好姨妈,我日后一定常来!”贾玦动容! “妈……唉。”看着两人母慈子孝,宝钗欲说还休,叹了口气,心道一声苦也!母亲看来已经彻底被玦兄弟哄了去,不过……她开心就好。 这些年来为了她和哥哥,她也是操碎了心,反正那生意哥哥也就挂个名,有她盯着也出不了事,到时候有了进项,让母亲高兴高兴也是好的。 黛玉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流泪叹道,“偏个在我跟前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我的眼。” 薛姨妈赶紧又把黛玉抱进怀里,好一阵摩挲,“好孩子,别哭了,你见我疼你哥哥、姐姐就伤心了,却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 你玦哥哥虽也没了娘,但到底父亲就在城外,你宝姐姐虽没了父亲,但到底还有我,只有你,虽有爹爹,却远隔千里之遥,便是想见,却也不能。 便是有老太太疼你,但到底一个人在这诺大的府里孤苦伶仃,可怜见的!以后啊,只管到姨妈这来,姨妈疼你,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宝丫头就是你亲姐姐……” 这番话真是说道心坎里了,黛玉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抱着薛姨妈哭过一阵,这才抬头,皱了皱琼鼻笑着嘴硬,“姨妈虽是真心疼我,可怎么忘了,刚还说咱这府里人多口杂呢。 我若是真这般做了,他们不说我素日里是个轻狂惯了的,只道姨妈见老太太疼我,便也跟着上水去了,岂不好心也成祸事了。” 薛姨妈苦笑替黛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你这孩子,也太多心,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的心。” “姨妈你不知道她,心比比干还多一窍,见天的就琢磨这,琢磨那的,最后还不是苦了自己的心!” 贾玦见黛玉又瞪了过来,像两人初见时那样朝她眨了眨眼睛,促狭一笑。 “浅语,不必多心,你我都是没了娘的人,我怜你,爱你,还不够,又哪里会来刺你? 不用去管别人,如今既然姨妈这样疼我们,我们只一道把她当娘,也就是了,府里那个敢说闲话,只管告了我来,日后有他们的好。” 黛玉没想到他敢当着人前说这样的话,惊慌的用余光偷瞧宝钗,和薛姨妈,见二人面不改色,显然只道贾玦是爱护妹妹,并未多想,放下了心,这才反应过来,又羞有气。 “哪个要多你的心?我自个认姨妈当娘,与你何干,凭什么要和你一道?呸!” 气呼呼的狠啐一口,好看的罥烟眉微微一皱,黛玉小狐狸似的警惕的打量着贾玦,“所以玦哥哥,你这浅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好歹也编一个出处嘛!” 贾玦只神秘一笑,“出处就是:不必问。” “什么意思?” “就是问了我也不告诉你!” 黛玉听了,刚下意识就要动手,偏这会薛姨妈和宝姐姐都在呢,发作不得!又是气的咬牙切齿,忽眼珠子一转,趁着脸上泪痕未干,眼角泪珠还打转呢,一下扑进薛姨妈怀疑没头就哭,“妈,他欺负我!” 贾玦:“……” 薛姨妈和宝钗自是看的哈哈大笑,忙要贾玦让着妹妹,给黛玉赔罪。 ………… 如此几人亲近又与旁人不同,待贾玦低头认错后,黛玉也不再使性子伤心,跟姨妈又是说笑了好一阵,见瓜子也嗑的差不多了,因问贾玦,“你走不走?” 贾玦斜倦眼看着她,“你要走,我同你一起走。” 黛玉听说,遂起身给薛姨妈告辞,“来了这大半夜的,也该回去了,府里还不知道怎么找呢。” 薛姨妈还待要劝,贾玦却笑了笑,“姨妈,来日方长,今儿也太晚了,是该回去睡觉了。” 当下便有一个娇憨的小丫头,拿过黛玉给贾玦带的玫瑰紫金银鼠锦上添花番针洋绣的斗篷来。 毛手毛脚的要给他系上,贾玦叹了口气,扒拉开她,“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别人戴过的?罢,罢,我自己来吧。” 黛玉站在炕沿上,“磨蹭什么?过来,我瞧瞧罢。“ 贾玦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帮他将斗篷展开披好,随后在他领口打上结儿,用力一拉。 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黛玉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薛姨妈最后一人抱了一下,有些担忧,“如今天色太黑了,也没个月亮,你俩且慢行些,玦儿身头没跟人,更是不能乱跑,送你妹妹回了西府,再管老太太要些个年长的嬷嬷,跟着陪你回东府。” 玦、黛二人忙点头答应,只道,“姨妈放心,有丫头们跟着出不了事的,两府离得也近才几步路。” 薛姨妈仍旧不放心,到底命是两个中年妇女,跟随他兄妹二人过去。 ………… 第四十四章 驱虎吞狼 ………… 将黛玉送回了贾母处,贾母忙要招呼人送他回去,贾玦嫌麻烦,总共就门对门没几步路,还乌泱乌泱的,你要都是小姑娘、小丫头倒还罢了,这二、三十号中老年妇女…… 算球! 只说是薛姨妈已派人跟着了,贾母听了,也就罢了,只嘱咐他下了雪,慢些走道…… 贾玦欣然应允! 三两步进了宁国府,一并连薛姨妈派来的婆子也都打发了,自个提了小灯笼漫步这薄雪冥冥,虽乌云遮月看不真切,却更有一番朦胧意趣。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也不管应不应景,一路上又吟又唱,诶~,就是顽! “就这还要人跟着?真是,你要说别的我不敢,走一夜道怕什么呢?哦,难道说贾珍还敢派强人,当家里就给我打死~………死!” 贾玦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声音都拔高了两个调,“嚯!好家伙!什么玩意?” 只见从小路边上的林子,荡幽幽出来个什么东西,黑灯瞎火的也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女人的呜咽…… 我靠!贾玦被猛的这一下,心脏病都出来了,但到底强行镇定下来,声音打着颤儿质问,“好胆!什么人?装神弄鬼!” “二叔,你来了~” 只听一声虚弱飘渺的呼唤,那东西影影绰绰走上前来,及至灯下微光这才看清,竟是可卿! 她此时穿一件单薄的白裳,已被雪浸透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眼神空洞,脸上苍白的没一丝血色。 “可卿?你这…是人是鬼?”要是别人倒还罢了,见是可卿贾玦腿都软了!她丫的有前科! “有区别吗?”只听可卿幽幽一叹,“妾身如今活着,又与死了何异?” “活着就好!”贾玦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拿着灯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你不是在娘家吗?怎落得这般模样?我那大哥又欺负你了?” 可卿惨笑一点点走近,“倒还没有,但只怕熬不过明日了……今日蓉哥儿派人强接了我来,只道让我晚上儿想清楚,明儿去伺候……” 说着越走越近,竟直接靠在了贾玦的肩膀上,嘤嘤啜泣,“求二叔救我!” 啊这…… 贾玦咽了咽唾沫,轻轻拍了拍可卿的后背,入手之处一片冰凉,唬了一跳,“这下雪里你穿的又少,在这傻等做甚?害了病可如何得了?” 可卿把头埋在贾玦的肩上只是哭,半晌才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清丽面容。 “妾身原先去了二叔院里,那晴雯蛮横的紧,说话又难听,只一昧不让我进…… 妾身想着就算二叔回来了,有她在旁便是心里想救,也不好管我,没了法便只得在路上等…… 起初是没有雪的,等了会子才下,来这里我又不好带人,回去换衣服又怕和二叔错过,今日若二叔不救我,我活着倒不如死了,便是害了病,只怕也是好事……” 贾玦见她面容憔悴,目光中一片清寂,料她已心生死志,暗道不好,怕是这就要命丧天香楼了!赶忙将自己那件玫瑰紫金银鼠的斗篷给她披上,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你要是死了倒也容易,却至你父亲于何地?至你兄弟于何地?至一直待你如亲姊妹的凤姐姐于何地?又……至我于何地?” 可卿被他说的怔住,一时捏呆呆发愣,好一阵才恍恍惚惚道,“只是二叔,妾身活着…好难………” 贾玦温柔一笑,将她从自己身上轻轻推开扶着站好,“不打紧的,人活着谁没个难处?当时看着生不如死,熬过去了,十年之后再回首,往事不过笑谈中,再难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别怕,好孩子,二叔会帮你的。” 说着贾玦从贴身的内衬里,掏出一包锦帕,递给她,可卿刚被他说的眼神里才恢复些神采,疑惑的接过一瞧…… “啪!” 锦帕掉在地上,可卿吓得六神无主,忙后退几步,无比陌生的看着面前这个笑吟吟的少年,仿佛不认得他一样,“二叔…这…这…不可啊,二叔!” 贾玦心疼的把锦帕从地上捡起来,赶紧包好,气恼的瞪了可卿一眼,“倒霉孩子!想哪去了?二叔我是那样恶毒的人吗?我这人一向喜欢跟人讲道理的好不好?洁身自好,以德服人!” 害怕!……可卿明显不信,指着那锦帕里的东西不停摇头,“那……那……” 害!贾玦苦笑着皱了皱眉,“这是我从玄真观那老道身上,斥重金淘换来的清心散! 可个黑了心的老货,掉钱眼子里去了,统共就这么一点,你道多少银子吗?还被你撒了半袋,我靠!真是缺了心的倒霉孩子!” 被一口一个倒霉孩子叫着,可卿也是红了脸,“这……真不是毒药?” “都说是清心散啦!道门那些老不修,怕修炼的时候起心魔,把持不住,整出来清心寡欲用的!大哥哥不是喜欢吃莲子羹吗?你叫他吃个够,让他能看不能吃,急死他!”贾玦哈哈一笑,重又把锦帕递给她。 可卿这下欢喜的接过,简直如获至宝,整个人都跟又活过来了似的,忽然她眸光一闪,偷偷瞄了眼贾玦,又赶紧低下头去,“叔叔厚爱,妾身……妾身……。” 贾玦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两声,伸手就敲了个脑嘣,“好个倒霉孩子,想什么呢?哪有买药不买解药的?” “叔叔~”秦可卿似乎无比委屈,声音幽怨如泣如诉,贾玦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大手一挥,“走吧,我送你回去,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打个灯?” “谁知道叔叔回来的这样晚,我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 二人一路回了贾蓉院,贾蓉早得到消息,与上次截然相反,这次他觍着张笑脸就迎了上来,似乎见到亲爹一样,见面就给贾玦行了大礼,“侄儿给二叔请安,二叔难得来一趟,这次可一定稍坐片刻……” “呵呵……快起来,地上凉。” …………… 第四十五章 夜微凉 …… 拒绝了贾蓉的孝心,贾玦再回去时已没了心情,快步进了会芳园,过林间小道,绕一个转角,就到了登仙阁,见家里面灯火都熄了,嘴角抽了抽,不用问他也知道是哪个皮痒的干的好事! 冷笑两声,走上前“哐哐哐!”一砸门,果然里面传来这小蹄子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失了心,赶着投胎呐?” 贾玦当即就冷了脸,沉声一喝,“我!” “啊!”随后只听见屋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门“吱拗”一声开了,晴雯内里只穿一件青绿色的小衣,外面草草披了藏青色的细纹锦云大褂,正迷不愣登的眯睡眼瞧他,嘴里含糊着,“二爷,怎么回来了?” 贾玦听着来气,拿手捏住她粉扑扑的小脸,扯出夸张的形状,“这是我家!我难道不该回来吗?好个没了天的小蹄子!爷把你宠的越发没了边,我这还没着家呢,你倒自己收拾睡下了……” 贾玦正趁晴雯迷糊的时候撒气,不想她皱了皱琼鼻,嗅了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陡然睁开双眸,眼底一片清明,蛾眉倒竖,薄怒含嗔,脾气来的倒比贾玦的还大。 “好个没羞没躁的二爷,怪道半夜里不着家,原来又去找那狐狸精了!” “咳咳……啊…这…话怎么说的……”贾玦猛地一惊,咳嗽两声缓了缓,板着脸,沉着声,“我岂是那样的人?” “呵呵……”晴雯只是冷笑,“爷少装相,那狐狸精一股子的骚味,我搁大老远就能闻出来!” 未曾想到你还有这神通?贾玦苦笑,知道装不下去了,尴尬的好言解释。 “那个……半路碰上的,也是巧了,就说了几句话,你是没瞧见,她大雪天的就只穿了一件单衣,脸惨白惨白的都没了血色,我恍然一见还当撞鬼了呢,唉,这孩子,也是可怜见的……” 贾玦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想唤起晴雯的同情心,好糊弄过去,不想她一脸冷漠,面带寒霜,“呦呵,好大的本事,大雪天的不回去,等在这里卖惨给谁看呢?也不知存了什么鬼心思……” 说着小晴雯眸光一闪,忽然转怒为喜,笑吟吟的看着贾玦,甚至还很贴心的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的雪,“二爷,你老实告我,那狐…不是,那位大奶奶是不是说我坏话来着?” “没有!绝对没有!”贾玦吓得额头都见汗了,“死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岂会有那个心,便是她存了那个心,我又哪里会信?” “呵呵……二爷,何必哄我,她必是打的这个鬼主意,好叫二爷打发了我,你俩也就清净了,明公正道的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也敢起这等痴心……咳咳……” 贾玦见她气的气都喘不上来了,赶忙赔着笑,轻拍她的后背安慰,“没有的事,你又何苦多这个心,没得气坏了身子,别说是她了,便只我,难道就连个亲疏远近,好赖都不分了吗?” 晴雯却一把推开了贾玦,只顾呕气,“别叫我害臊了,往远了说她是你侄媳,往近了说你们还……哼,要我说,爷不若遂了她的意,一个丫鬟值当什么?我又是个糊涂的,早早的打发了我去,也好成了你俩的好事! 反正赶明儿寻了老太太去,还会有更好的来,倒时候新来的一不吵二不闹的,不像我见天的跟爷呕气,大家不痛……唔!嗯~?” …… 晴雯瞪大了眼睛,小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触即分,不待她开骂,贾玦温柔一笑,轻柔的抚了抚她鬓角的雪渍。 “这下你可安了心?远近亲疏?我素日里待你的心,你便当真不明白?早跟你说过了,爷天生的就喜欢和人呕气,一天不和人吵吵我浑身难受!呵,到了爷碗里还见天的想跑,劝你早死了这个心!” 晴雯捏呆呆的缓了好一阵,这才龇着两个小虎牙,脸上一阵发烧,“爷!你做什么!” 那羞愤欲绝的神情,简直就要气死过去,贾玦却不理她,牵了她软软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就往屋里走…… 晴雯倒也没有反抗,只是有些恍惚的安安静静跟在后头,似乎想了很久,其实只是片刻,只听她咬着下唇,怯怯的低声呢喃,“爷日后可不要后悔…” “后悔什么?”贾玦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晴雯似乎没想到会被贾玦听了去,微怔了怔,很快就抬起脸,恶狠狠瞪着贾玦,两颗小虎牙在灯火的微光下烁着寒光。 “当然是那个狐狸精啊!爷可想好了,其他谁都无所谓,只这府里以后,有我没她!” 不想贾玦很不要脸的哈哈一笑,还一副自己受了委屈似的,“你们这些个啊,没得老来误解我!自个心里先存了龌蹉心思,然后再来揣测我冰清玉洁的节操,爷又岂是那样的人! 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只是想给我那苦命的侄媳,一点不求回报无私的爱,让她深入体会一下人生的美好,知道这世上……” “呸!” 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晴雯哪还会信他的鬼话,只是狠啐一口,冷笑两声,“我的脾气爷可是知道的,要么今个儿就撒开手,要么咱走着瞧。 有我没她,爷日后可不要后悔!” 贾玦没有再说话,漠然转过了身,晴雯惨笑了笑,心里一片冰凉,而后只觉那只温暖有力的小手,握的更紧了!不容置疑的就把她,拽进了房里…… ……………………… 点了火炉,伺候贾玦洗漱,帮他宽衣解带,掖好了被子,晴雯正要走,那冤家就从被子里探出一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撒开。 “好晴雯,这都下雪了,可心疼下我,咱们两个一块暖和暖和。” “呵呵……” 晴雯好笑的欣赏完贾玦撒娇,然后欣然脱下了衣服…….…… 转身就走了。 “爷老实睡吧,到梦里奴家给你暖床。” …… 徒留贾玦抓着晴雯那件藏青色的大褂…… 夜微凉…… 第四十六章 我当爹了 ………… 是日起来,雪已停了,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却从窗缝里透出光辉夺目,揭起窗屉,透过玻璃往外一瞧,好一夜大雪,下了将有一尺多厚,各处银装素裹,茫茫一片,不似人间。 贾玦见了,忙让晴雯伺候了起来,盥漱已毕,只穿件绣色藕丝碧云袄子,外罩狐皮银羽的鹅绒大褂,腰上系一条番白两色的锦缎宫绦,再披了件水墨色的玄衣鹤氅,登上棠屐,给晴雯和云姨告了句,“我往西府里去读书,今儿中午不回来吃。” 临走时远远跟了小蓝,小紫,两个平日里洒扫庭院的小丫头,以供随时支使传话。 他出门一向是不带晴雯的,就她那气天气地气自己的性子,可别出去祸害人了,这丫头简直在用生命诠释:如何高效地得罪他人,并将自己气到活不下去…… 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爱与正义,这骚蹄子还是留在家里由本公子,替大家伙受用了罢! 边想着很快就出了宁府,四顾望去,天地并无二色,不远见是荣府大门,两颗石狮子上业已堆满了雪。 打眼间正瞧贾连、宝玉并一个十七岁左右的青年,正在石狮子旁一块子说话…… “你比先儿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 “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作儿子了?" “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 贾玦忙上前去招呼,“琏二哥,宝兄弟!” 二人见他来了,忙不再理那青年,和贾玦见礼说话,贾玦有些疑惑的看着宝玉,“宝兄弟,这会子不是你惯常的吃胭脂时间吗?怎么没在里面和姊妹们顽?” 宝玉看见贾玦,面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说话都不利索了,“呃…那个…这总不能见天的顽,哈哈……我也已经长大了,今儿要跟着琏二哥哥去庄子上看看……哈哈……” 贾玦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这是你宝玉能说出来的话?眉头紧紧皱了皱,凤眸一眯,“老爷叫你去的?” “不是,不是,玦哥哥这叫什么话,蟠大哥都能学好,我便不能上进了?” 宝玉被贾玦看的往贾琏身后缩了缩,有些心虚的一指边上那个低头乖觉站着的青年,扯开话题,“玦哥哥,你瞧,这是我刚认的儿子!” 这青年赶忙给贾玦恭敬行礼,“芸儿,请玦叔安。” 贾玦看去,只见这人面容清俊,虽然一身朴素衣衫,但双眸炯炯有神,长挑身材,倒也十分面善,因笑道,“这样好的人儿,做什么宝玉的儿子,不若给我做儿子吧?” 啊!贾芸闻言直接呆住了,素来听闻府里传言这位玦二爷,惯会说笑捉弄人的,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伶俐如他,一时居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这……” 幸而一旁的贾琏早笑死了,不停的拍宝玉的肩膀,“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抢着认儿子了?哈哈……宝玉快瞧,玦兄弟要抢你儿子了!” 不想宝玉并不配合他,只是不自然的笑了笑,“玦哥哥的儿子,和我的儿子原也无甚区别……芸儿,既然玦哥哥喜欢你,你便认下他得了。” 随后也不再理会贾芸,只不停催促贾琏,“二哥哥赶紧走吧,早该出发的,耽了这些时辰,别误了事……” 说话间强拉上贾琏就打马离去,徒留下原地风中凌乱的贾玦…… 宝玉你很不对劲! 看着面前高大威严的荣国府门,贾玦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些不妙…… “义父?” 贾芸略显尴尬的呼唤,打断了贾玦的思绪,压下心头疑虑,回过神来看着贾芸点了点头,“倒也还算乖觉,好孩子,平素都做些甚么勾当?” 贾芸苦笑了下,神色犹豫,有些吞吞吐吐,“不敢欺瞒义父,家中母亲最近身体不大好,短了银钱,我这会子又没个活计,正想来找琏二叔讨个差事做。” 贾玦好笑的看着他,“不必如此,我既认你做了儿子,便会待你真心。”说着从身上摸出十两银子来,递给贾芸,“出门身上就带了这些,先回去对付着,不够再来寻我。” 贾芸感激涕零,当即就要跪拜行礼,“义父大恩,儿子……” 贾玦忙把他搀起来,“我今儿不得闲,你先归家里去候着,好好照顾你母亲,等过些日子,我自有一份赚银子的大差事,要交你。” 还有差事?贾芸怔怔的看着贾玦稚嫩的脸,这会子他是真有些感动了,对比宝玉认了自己当儿子后,只是随口答应以后要带他顽,就没了下文,贾玦这个爹可认得太值了! 想到母亲的病,和家里的生计,贾芸一时眼圈红红的,“义父,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快家去吧,带你母亲吃些好的,好好的顽一顽,过些天领了差事,可就不得闲了。” ………… 别了贾芸,贾玦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荣国府,一路的皑皑白雪,茫茫一片,自不必提。 给贾母请过了安,随后来到黛玉处的小院,扑面就是一股寒香拂鼻,原是搬了十数株红梅来,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好不有趣! 贾玦便立住了,细细的赏玩片刻,只听身后面一阵欢声笑语,回头望去,见是三春姊妹正打着伞儿,来找黛玉顽。 贾玦忙上去招呼,结果只得惜春搭理他,三两步连伞也丢了,蹦蹦跳跳的就跑来抱住大腿,“哥…哥……哥哥!” “惜春儿乖乖,把糖吃吃!”贾玦一面温柔的抚了抚惜春头上的雪珠儿,一面把早准备好的果脯给她。 惜春一下含进嘴里,仰起小脸儿,眯着眼睛,一脸的甜蜜。 贾玦这才疑惑的看向驻足不前,面色古怪的迎春、探春,又唤了一声,“二妹妹?三妹妹?” 不想小探春却朝他扮了个鬼脸,抬起小下巴,重重哼了声,“呸!小贼住口,我探春羞有你这样的哥哥!” ……… 关于晴雯 本来想发在作者的话里的,结果居然字数超了…… 说一下晴雯的问题吧,可能我理解的晴雯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所以有些人看了觉得不对劲吧。啊,我印象里晴雯就是这样一个刁蛮任性,气天气地气空气的……第十九回,气李嬷嬷害她输了钱;二十回,气麝月勾搭宝玉;二十六回,和碧痕吵架,宝钗来了就把气移到宝钗身上,黛玉来了更是直接不让进门;二十七回,气小红攀高枝;三十一回撕扇子更是高光时刻,因为自己打坏了扇子,宝玉说她一句,她就骂宝玉二十句,袭人来劝和,她就连着袭人一块骂;五十一回,连老好人李纨都能气上;五十二回,又气平儿和麝月,因为他俩出去说话,就觉得他们在说他的坏话;还有因为一剂药没吃好,就气大夫;她病了小丫头们没在跟前伺候又骂小丫头们;气坠儿偷东西,直接拿针不停的扎坠儿的手,其他的就不一一说了,反正就是各种生气,一路不停骂人。 晴雯呀,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虽然是个丫鬟,但绝不摧眉折腰事权贵,包括最后对王夫人,她也至死不服。 再说贾府里的这些大丫鬟,也绝不是普通奴才,都是有体面的半个主子,鸳鸯,当着面拿凤姐取笑追打,平儿,府里姊妹奶奶没一个不敬重的,袭人更是当姨太太养,就连没什么戏份的司琪,在被赶出贾府的时候,周瑞家的也才敢小人得志的说:你如今可不是副小姐了,再不听话,我就打的。” ……曹公笔下的这些丫鬟们真的不是什么奴才一流,她们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真的就是半个主子,而是晴雯在赖家也是自小当小姐养的,来了贾玦这里,每一个人能管她,贾玦又宠她,自然越发没了边。 ………唉,也是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吧,写红楼我只能尽力把我理解的人物写出来,却没办法把大家心中的人物写出来,反正求同存异嘛。 我一个新人,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我在很多地方写的还是有不少问题的,你们说这样的晴雯不对,可我笔力不足,改了也不一定能改好,说不定反而更糟,能一路走到今天也全靠大家伙捧我,大家要是喜欢看的话,我就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小说嘛,大家看的开心就好。 希望喜欢的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呀,有什么话和意见都在下面提呀,让我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好改进,就是这样喵! 第四十七章 诉肺腑黛玉忌宝玉 ………… “三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昨个儿还一口一个爱哥哥的,怎么今儿我倒成了小贼?” 贾玦见她好顽,以为她又在跟自己说笑,便也不恼,只笑吟吟的看着她。 “谁!谁……叫你爱哥哥了?我又不是湘云那个憨憨!”小探春一下红了脸,嗔怪的瞪着贾玦,虎视眈眈,最后啐了一口。 “呸!小贼果然无耻之尤,本姑娘且不和你计较,自有你师门长辈收拾你!略~!”说完又扮了个鬼脸,逃也似的跑走了…… 贾玦:“……” 迎春看他的眼神虽然也很古怪,但最终还是老好人的叹了口气,“玦哥哥以后啊,还是要多读点书,没事不要老和不三不四的人顽……” “哈?”贾玦又莫名,又委屈,“二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三妹妹怎么都不和我顽了?” “教不严,师之惰,还是让林妹妹给你说吧……”迎春用力咬着下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开不了口,叹了口气,走上来把惜春从贾玦的大腿上抱走了。 “走吧,小惜春,咱们不要打扰你哥哥跟你林姐姐上课,下午再来找他顽。” 惜春倒底还是个懂事的孩子,恋恋不舍的在贾玦的裤腿上抹了把鼻涕,转身就跟着迎春大手牵小手的走了…… “哥哥……挥挥……” ………… 分别了三春姊妹,贾玦回头再看那十数株傲雪红梅,眼中已无了半分欣赏,反而一股寒意心生,不由紧了紧鹅绒大褂,深吸了口气,迈步往黛玉闺房走去。 门扉半掩! 贾玦透过门缝往里偷瞧,见黛玉正靠在暖炉边,娴坐在书桌前,下巴杵在笔杆上,看着窗外寒梅,蹙眉凝思…… 贾玦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上来,见黛玉只穿着一袭淡紫色的烟罗宫裳,束着白绉绸的宫绦,脸向着窗外怔怔的发愣,居然没发现他。 贾玦便把脸凑在她脖项上,闻那香油气,就像在那我佛驾前,大胆包天偷吃灯油的老鼠…… 黛玉感觉痒痒的回过神来,一见是他,当即就是蛾眉倒竖,薄怒含嗔,“要死啊!”一把要推开他! 贾玦哪里能肯,扭股糖似的猴上身去,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涎皮笑着,“好妹妹,让我来瞧,你在作甚么呢?” 随即便见那纸笺上写着: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没等细看,黛玉见他赖着不走,冷笑两声,自个站起身来走了…… 到窗前的格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一面提笔写,一面嫌弃的瞪着他,“玦同学,上课期间调戏老师,罚抄诗经三遍,旬日后结清!” 贾玦当时气苦,“妹妹!这还没开始上课呢,不算调戏老师!” “呸!你调戏妹妹就有理了?讨价还价,再加一遍!而且已经开始上课了,从今起上课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学诗! 不知不罪,今儿的迟到就不罚你了!”小黛玉板起小脸,随手找了本书卷起来当戒尺,依旧觑着贾玦,一脸嫌弃! “这……为啥呀,妹妹!” “咦~……你还有脸子问,我都不兴的说你!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提到那事,黛玉的耳根子都有些泛红,气鼓鼓的睨着贾玦…… 超凶! 迎着那嫌弃的目光,贾玦都快委屈死了,又气又急,“妹妹这样,三妹妹和二妹妹也都这样!到底我做了什么丧天良的事,搅得你们这样待我?这样便也罢了,一个个的只是恼我,又不说缘由! 我寻思着和妹妹亲近,但凭我怎样不好,来了骂我两句,戒我下次也就是了。 谁知你也不说,你们不说我如何能知道,便是今日挨罚抄了书,也是个屈死鬼,妹妹今个若不道明缘故,真叫枉费了你我素日之情!” “谁跟你个下流的小贼有情谊了?你只怪我们不说,可那等腌臜话,又叫我们哪个能说的出口? 呵,她们倒是跑了,巴巴的等我来做这个恶人!” 黛玉耳内听了这会,心内不觉灰了大半,眼圈红红的,银牙都要咬碎了,一字一顿。 “生儿子!金针!铁棒!” …… “啊!” 晴天霹雳! 这等话怎么能教姊妹们听了去?贾玦只道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凤眸中一片凶厉,好个杀千刀的宝玉,这次不叫你爹打死了你,我就不是你哥! 黛玉被他的眼神唬的害怕,心里更加难受,捂着脸哭了起来,“你……你还瞪我!玦哥哥最坏了!玉儿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完转身就往外面跑,都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了…… 贾玦赶紧收敛了心绪,换上一张笑脸,快走几步堵住了门,“好妹妹,外面冷,你身子又弱,才穿这么点出去,着了风,害了病怎么办?” “谁要你管!”黛玉只扒拉开他的手,闷头要往外跑,“左右你我之前的情谊也都是枉费的,你还管我做甚?” “妹妹刚还说没情谊呢?”贾玦哈哈大笑! “这会子又有了不行?”黛玉知道冲不出去,仰起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恨恨的瞪着他。 贾玦苦笑,叹了口气,态度真诚的好言相劝,“好妹妹,你别急,我刚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宝玉的气!” “呵呵!”黛玉冷笑两声,“好没道理,自己做了不知羞的事,还不让人说了?” “害!若我真做了那样的事,便是今日立时死在这儿,也绝无半句怨言!可我清白之躯,蒙受小人玷污,含冤受屈,纵使死了又如何干休,任凭大僧高道超度,也不能往生!” 黛玉听他话里有文章,且又情真意切,少不得止住了哭,听他细说。 贾玦见到有戏,心下松一口气,暗自咬牙,好宝玉,你给我等着! 只见他眼含热泪,面容苦涩,声音凄婉,“好妹妹有所不知,那些下作诗句,实非我所作,乃是隔壁薛大哥说的,被宝玉强怪道我头上,污我名声!实在可恶!” ………… 第四十八章 昔昔都成玦 ………… 这话黛玉原是不信的,可见他情真,言辞切切,也不由疑了三分,因问道,“这如何可能?那薛家哥哥作的不是那…乌龟马猴之流?”说到那些腌臜诗句,黛玉不由又是两腮绯红…… “害!这有什么的,薛大哥喝多了两杯,诗兴大发,拦都拦不住啊!” 黛玉仔细审了贾玦神色,见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刚要被哄过去,转念想到了过往种种,知这小贼惯会鬼话连篇,眼睛小狐狸似的微微一眯,咬牙啐道。 “少放屁!还想哄我?若真是薛大哥作的,宝玉一向和你关系好,没得怪到你头上去做甚?” 贾玦闻言先是一呆,听见后半句话,这才缓过口气…… 小妞,长本事了?还想诈我?你若不信,还会问我要解释? 无奈之前那一瞬间的呆滞之色,已然被黛玉瞧了去,于是便只得故作吞吞吐吐,讷讷无言之态,“这……这……” 黛玉自以为得计,冷笑两声,“怎么?继续编啊?编不下去了?” “唉……”贾玦长叹一声,“实在是羞于启齿,只因是妹妹问起,我才告诉,你可莫要告诉一个人去!” 黛玉见他这般说,不由心下一动,目光也柔和了些,“好,你说吧……” 贾玦这才仰天长叹,“实在羞于启齿啊!只因那天吃酒,我撞破了宝玉和嘛蒋玉涵私相授受,欲行那龙阳之事,实在骇人听闻! 我当日怕事情闹大,宝玉难堪,只作视而不见,不想宝玉果真疑我,居然怀恨在心,今报复于我!” “啊!” 黛玉又羞又怒,上来就要撕他的嘴,“好个小贼,越说越不像了,这种事情,你也敢浑说?” 贾玦忙拦住她,“好妹妹,你若不信只管去问!就找袭人,问她宝玉那天出去系的汗巾子是不是换了一条?他俩私相授受,互换了汗巾子是我亲眼所见!” 黛玉见他言之凿凿,还不怕查问,想来应是真的,虽然恶心宝玉,但还是狐疑的打量着贾玦,嘴硬不饶,“便是这样,也不能证明那些下作的诗句,不是你作的。” “妹妹就这般信不过我?” “以前信过,然后就被你骗了……” “呃……”贾玦心道一声苦也!咋说都不信,正没了法,想到黛玉纸笺上那句;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心念一动,这个时候只有靠实力说话了!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幽幽一叹。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玦哥哥?”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说完,贾玦深情的凝望着黛玉,内心慌的一匹,情急之下他来不及考虑太多,临时想到哪就说了,结果…… 后面的是啥来着?我忘了,卧槽! 黛玉早已听得面色羞红,又嗔又喜看着贾玦,目光中有憧憬,有懵懂…… 最后见贾玦没了下文,这才抿着唇,轻轻开口,“玦哥哥,这…是你作的?后面的呢?” “呃……这……”贾玦眨了眨眼,“害!只得了半阙,原打算作完了再给妹妹一个惊喜的,谁想到妹妹居然听信小人之言,不相信我的文采,这才没法…… 唉,现下妹妹可信了,那等腌臜下流之言,怎可能出我之笔墨!” 黛玉这才认真的点点头,“如此看来,果真是薛家哥哥作得,那宝玉也不是个好的,自己那样荒唐,居然还敢诬赖玦哥哥,生气! 玦哥哥放心,玉儿这就去给二姐姐、三妹妹说清楚,还玦哥哥清誉!” “别!”贾玦赶紧拦住,黛玉疑惑的望过来,只见贾玦一脸憋屈的叹了口气,“算了吧,妹妹,料那宝玉也不是有心的,只要你能明白我就好,其他人……随他们去吧。” 黛玉听了好一阵感动,暗道我素日待你是个知己,今日这番话,果然不负你我情谊!眼圈一红,用力的点了点小脑袋。 “呀!”紫鹃端着茶进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小姐?二爷?你们在做甚么呀!” 黛玉赶紧甩开贾玦的手,后退两步,贾玦却哈哈大笑,“你个小鸟儿懂甚么,你家小姐在给我上课呢。古语有云:言传身教。这爷值当大惊小怪的!“ 紫鹃狐疑的打量着他俩,感觉自家小姐的神色明显不对,似乎还哭过,心下骇然! 忙上来推搡贾玦,“二爷请早走吧,小姐今天身体不好,你快别闹她了,上课什么的赶明儿再来。” 被这么闹了一通,贾玦也确实没了学习的心思,黛玉估计这会儿也没心情教,便也就任由紫鹃推了自己出来,“好好好,我这就走,你个小鸟儿,一天天的防我跟防贼似的,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 黛玉重又坐回了先前的书桌,下巴杵在笔杆上,望着窗外贾玦离去的背影,小狐狸似的脸上眉眼一弯,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玦哥哥是君子不和小人一般见识,但玉儿是女子,却是个小心眼的!哼…… 此时桌上的纸笺已换了新的,上面两行娟秀的字迹,墨犹未干…… ……… 神京城外,贾家庄子。 宝玉逃也似的和贾琏一路风尘仆仆打马而来,早有庄头安排好了人手,前来迎接…… 宝玉一面一脸嫌弃的被这群庄稼汉子,簇拥着往里走,一面最后回望一眼神京城,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 贾玦从黛玉处出来,一时正不知该往哪去,想了想转头往梨香院,准备去找宝姐姐探下口风,若她也从薛蟠那得知了真相,给穿了帮,那可完犊子了! 走路间,迎面就见一形貌猥琐,獐头鼠目的青年,一脸淫笑的过来了,贾玦被他那淫荡的笑容唬了一跳,未敢靠近,只远远的打了个招呼,“瑞大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贾瑞此时显然有些心神恍惚,神思不属,只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哦,是玦兄弟啊!”就要继续往外走。 贾玦心中生疑,不由再问,“瑞大哥,今日不在族学里看堂,这是从哪来?” “二奶奶找我有事,玦兄弟管那么多干嘛?”贾瑞明显很不耐烦,随口糊弄了句,就加快了脚步…… …… 第四十九章 俏平儿嬉笑救贾玦 得见贾瑞这副形貌,贾玦心念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道往王熙凤院中行去。 凤姐这儿他也常来常往的,丫鬟婆子知他身份自无人敢拦问,一路穿过堂屋,转过屏风,几步来到凤姐屋外,便发觉周围的一应使唤丫头,竟一个也无,青天白日只见大门紧闭…… 贾玦眉头一挑,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王熙凤大嗓门的叫骂! “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 贾玦陡然色变,忙煞住脚往里细听,果然随即就另有一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声音,赔笑附和,“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我必叫他不得好死!" “且看着吧,我已约了他今儿晚上三更,在我这房后小过道子的那间空屋里等着,等他来了,就看你了。” “婶婶放心,小侄必……” …… “呀,玦二爷!你在这做甚么呢?” 贾玦猛地被人喝破了行藏,心头吃惊! 转眼见平儿穿一袭鹅黄色的对襟短褂,腰里系月白色的丝绦,下着一件洒金的洋绉裙,蹬一双粉底的皂靴,刚从转角儿出来,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圈,亭亭玉立,巧笑嫣然,正俏皮的打量着自己。 “好平儿!好姐姐!可千万别喊!”贾玦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捂平儿的嘴! 平儿便跑,被贾玦一把揪住,压在了墙上按住嘴,口内笑道,“好平儿,乖平儿,今日之事,可不许告了凤姐姐,不然我眼下可是不饶的。” 平儿笑了,一双眉眼里全是俏皮,嘴里挣扎着含糊不清,“好个没良心的二爷,我好意瞒着…她,不敢大声,你倒来跟我赌狠!你只赌狠…有本事就杀人灭口,否则…等下我全告了她,看你怎么…着?" 贾玦听说,忙赔笑央求,“好姐姐,你最好了,饶我吧,再不赌狠的。” 平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手…唔…拿开!” “姐姐你只答应别喊!” 平儿没有说话,只是玩味的看着他,贾玦没法,咬了咬牙,有些忐忑的松开手…… “啊…”平儿作势要喊,贾玦吓得亡魂皆冒,再要来捂,平儿却没叫出声,拿手一指他的脑门推开了他,笑吟吟道,“看把你吓得,还是个爷呢?” 贾玦这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能不怕吗?凤姐姐的厉害,你还不知道?让她记上了,那是真狠的下心,要杀人灭口的!” “哪就有你说的这般?我家奶奶虽然平日里是要强了些,心还是好的,一向也疼二爷,要是知道了二爷你这样想她,该多伤心呀。”平儿有些不悦的白了贾玦一眼,替凤姐辩白。 “好姐姐,你……” “谁!” 一语未了,只听屋里一声娇嗔,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吓得贾玦脸色都变了! “谁在外面?” 平儿好笑的睨了贾玦一眼,面不改色的抢先开门迎了进去,随后就关上了门,“奶奶是我!各个库房的东西,已经查验完了。” 王熙凤见是平儿,略松了一口气,随口凤眸微微一眯,“你刚在和谁说话?” “没有人啊?想是我转钥匙圈的声音,奶奶听差了。” 王熙凤冷笑,“真没有?好平儿你该知道,我要是关了门,这院里是见不得人的。” 平儿只装不知道,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呢?我就怕有这些个没眼的溜了进来,留神搜了一搜真没有人!奶奶要是不信,大可亲自出去寻一遍?” 平儿要不说这话还好,王熙凤定是要出去瞧一瞧的,可这话撂下,她出去要找着人了,那没话说,该处理的处理,该打发的打发,可要没找着人,这以后主仆两个不得离心离德? 想到平儿素来忠心,王熙凤深深看了她一眼,因笑道,“傻丫头,便是外面真有个小贼,这会去也早跑了,哪个还能让我瞧见了?” ……… 外面,贾玦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不是他不知道要跑!而是这院子四下开阔一眼望尽,要是蹑手蹑脚哪来得及,要是或走或跑,这会不是刚才了! 刚才王熙凤满心盘算着阴谋害人,只顾和人说话,自个嗓门又大,这才听不着外面动静,可现下她凝神细听,全心等着呢,要是敢动一下,那才是上了她的当。 即便听见这话,贾玦犹自不敢大意,继续屏息凝视,直到不久后平儿出来,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跟着平儿的脚一同迈步,出了院门。 ………… 一处假山后头,平儿指着贾玦的鼻子,笑语盈盈,“说说吧,这件事怎么回谢我?” 贾玦见她娇俏动情,嘴角扬起一抹促狭,“好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要不赶明儿我求了老太太,把你讨到我院里去得了。” 平儿忙躲开他,咬着牙笑骂,“好没良心的二爷,过了河就拆桥,我救了你,你不说好好谢我,还只拿我打趣?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 贾玦见她真恼了,也不敢再乱开玩笑,叹了口气,“也罢,既如此我便看你面上,帮凤姐姐一把。” “好没道理!我从她手底下救了你,你反倒要去帮她?”平儿轻哼一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贾玦遂将刚才听见的事给一说,平儿当即就冷了脸色,看贾玦的眼神都变了…… 我靠!这忠心护主的小妮子这是要叛变!贾玦赶忙解释,“好姐姐,你别多想,我和你们一条心!” 平儿眼神莫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贾玦这才继续,“凤姐姐的计策虽毒,却不妥,人命关天便是眼下无事,将来叫人翻出来了,又哪里能讨的了好? 旁的不提,便是有个知道内幕的,比如说我,以此要挟凤姐姐,又要惹出多少麻烦?当然只是比如,我不会真这么做,但为了永绝后患,我们不如……” “不如…杀你灭口?”平儿俏皮的眨眨眼,好笑的看着他。 贾玦:“……” 这天没法聊了。 第五十章 探宝钗呆香菱惹祸 ……… “这样真的能行?” “自然,趁着眼下事发,早早的判了性,定了案,从此盖棺定论,以后再没有翻案的道理。” “可…如此生死大仇,那位怕是要恨死我家奶奶了。” “不妨事的!”贾玦义薄云天的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有什么的?让他来恨我就是! 平儿姐姐你别把这事告诉凤姐姐,免得露了马脚,到时候凤姐姐只当不知道,全是我一人干的,他要怀恨在心,只我一力担下!” 平儿动容,赶忙躬身行礼,“如此,我替奶奶谢过二爷了!” 贾玦忙拦住她,“姐姐这是外道了,凤姐姐向来疼我,早说过要报答她的,一直没个机会,今朝适逢其会,让我听了此事,合该老天教我出手。” …… 原地贾玦凝望着平儿远去的背影,眼中再无半分嬉笑,面沉似水,冷笑两声,“生死大仇?早就是了……” ………… 却说贾玦别过平儿,沿石子路继续往梨香院而去,凭他和薛家的关系,这里越性的当自己家一样,横行无忌就进了正堂屋。 薛姨妈并未在家,想是入府陪贾母吃饭了?正寻思宝钗估计也跟着去了,白来一趟,却见上次那个不会系斗篷的娇憨丫头,正歪着脑袋杵在宝钗卧房的门口,昏昏欲睡…… 贾玦几步上前,想问她姨妈和宝钗的去向,却听见卧房内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难道……?脑子里还在想呢,身体已经诚实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呀!二……二爷!你在做什么呢?”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傻丫头总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我……”贾玦老脸一红,“瞪着小丫头!我……什么也没干!真是的,小小丫头,心思龌龊,想什么呢?我岂是那样的人!” 这丫头倒也傻,贾玦说不是,她就信了!一脸的羞愧,“抱…抱歉,二爷,奴婢不该胡乱臆测您。” 正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有些虚弱的娇嗔,“谁在外面?香菱,你在和谁说话?” 呵呵……面对这无比熟悉的一幕,贾玦嘴角僵硬的抽了抽,今天怎么回事?合着我啥也没干,尽跑到姐妹们房间,偷听偷窥来了?我岂是这样的人! 不待香菱这傻丫头说话,贾玦就很有经验的面不改色,抢先开口。 “宝姐姐是我!我来找你商量过些日子烟花铺子开业大酬宾的事,没见着你和姨妈不敢妄动,就先香菱这小丫头说会子话,没打扰到你吧?” 这番话说的进退有度,有理由节,和他第一次被抓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可见已经成长为一个惯犯了! 宝钗听得面红耳赤,却又哑口无言!她不像黛玉可以耍小性子无理取闹,人情练达如她,自然知道怎样对大家都好。 既然贾玦说的滴水不漏,她也只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力,“是玦兄弟来了啊,妈去府里找太太说话了,我这会子不大方便,你稍等片刻,香菱,你先带玦兄弟去院子里顽会子。” “哦,好。”香菱憨憨的点了点头,拽住贾玦的衣袂就往外扯…… 贾玦苦笑,“别扯!扯坏了的,我自个会走,害!你这傻丫头!” ………… 当宝钗在莺儿的伺候下,沐浴完毕,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绣花缎袄,下身着一件素净的青缎百褶裙,外罩一件白狐狸皮的鹤氅,莲步轻移,刚出至院中,迎面就有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物什砸将过来。 宝钗被唬了一跳,连忙要躲,哪还来的及,“诶呦”一声,刚洗好的青丝就染了一层白霜…… 及至她再睁开眼,只看见香菱正一手一个雪团子,呆呆的杵在那,局促不安的低着头…… 一旁的贾玦则指着香菱哈哈大笑,“好丫头,砸我也就算了,竟还敢刁奴欺主?快不能要了,早早的打发了吧,哈哈……” 宝钗见香菱眼圈都红了,知道她当了真,一面揉着额头,一面赶忙来劝,“傻孩子,别听他哄你,我哪是那小心眼的人?” 说着一双杏眼瞪了贾玦,这回是真有些恼了,“玦兄弟,香菱这孩子心实,开不得玩笑,你快莫玩……咳咳……” 贾玦见她只说几句话,就气急咳嗽起来,面色苍白不似寻常,大惊失色! 刚要伸手去扶,又怕冲撞了她,四下一望,见香菱还在那捏呆呆的发愣,忙道,“傻孩子,别杵那了,还不快来扶你家小姐进屋!” “哦,好。” …… 一路扶至床上躺下,正收拾打扫的莺儿见了大惊,“才好了的,怎又如此?” 贾玦也有些后悔,“唉,我和香菱玩闹,不想一颗雪球正砸在宝姐姐身上…莺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宝钗咳了好一阵,这会裹了被子躺下,才缓了些,见贾玦又是愧疚又是担忧,心下一暖,强笑了笑,声音轻浮无力。 “玦兄弟宽心,不妨事的,原是我那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又犯了,才吃了药,以热水压下,不曾想却被那点雪沫子勾了,我且躺会,也就……咳咳……” “好好好……姐姐快别说话了,我不扰你,你好好睡一觉……” 宝钗却要强,苦笑一声,“玦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个招待……” “这样说我便越发不能待了,闹的姐姐连休息也不能,姐姐安心养病,我这便去了。”情知宝钗顾忌自己,断不能好好休息,贾玦索性便要走。 “来都来了,已经这样,你这会赌气去了,我遭这罪,岂不冤枉?”宝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赶紧拉住他的衣袖,又是咳嗽两声。 “罢罢,我这会也有心无力,这个点了,玦兄弟吃了饭再走吧,莺儿你来安排着。” 贾玦见她是真着急了,又病成这样,哪里敢违她的意,“好好好,我不走,都听姐姐的,姐姐快睡吧,别想了,一切有莺儿呢……” 宝钗这会昏昏沉沉的,已经有些迷糊了,嘱咐完最后一句,听得贾玦应下,一口心气散了,渐渐也就睡着了……… 第五十一章 别宝钗贾玦语诛心 ……… 因宝钗睡的迷糊,恍惚间竟忘了撒开手,酣梦里仍皱着眉头,紧紧拽着衣袖,贾玦见她好不容易睡下,又怕惊了她,只不敢动,所幸抓的是左袖,莺儿伺候着小心用了饭,便搬了张椅子在一旁陪着…… 及至晚间,宝钗这才醒转,睁眼见了他…… 快速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又睁了一次…… 这才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玦…兄弟,你还没走?什么时辰了?” 贾玦难得见她这样可爱,有些好笑的打量着她,“已是酉时了,我倒是想走,只怕宝姐姐舍不得。”说着举起自己的袖子挥了挥…… 宝钗当时就红了脸,赶忙撒开手,眼睛瞥向别处,扯开这个话题,“呃…对了,玦兄弟今儿是来干嘛来着?姐姐有点睡糊涂了……” 贾玦见她面色如常,说话也不咳嗽,想是已大好了,便陪着她又聊了聊店面的事,跟着一块吃了莺儿煮的膳粥,说笑两句,这才离去…… 刚从梨香院连通西府的角门出来,径直要往东府回去,才走两步,就被一脸焦急的鸳鸯逮住拦着他,“好二爷!叫我好找……”说着话,也不顾其他,拉着贾玦就走…… “呀……鸳鸯姐姐你慢点,诶……别扯,别扯,你怎么跟香菱那个傻丫头一样毛手毛脚的了?”贾玦苦笑着,一面跟着鸳鸯走。 “出大事了,二老爷要打宝二爷,您快来劝劝吧。”鸳鸯随口对付两句,只拉着他快走。 “打宝玉?这是好…啊,不是,有老太太劝不就够用了吗?我去顶什么事?” “二爷,你就少说两句,快跟我走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 跟着鸳鸯一路来至贾母院,此时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众姊妹都到齐了,脸色皆不好看,更有贾政站在一旁面色铁青,提着大棍虎视眈眈! 宝玉今个在庄稼地里干了一天的“农活”,嗯,庄子里那十来个崭新的雪人,就是他一天的劳动成果…… 总之,宝玉今天很辛苦,好不容易回了家,准备来和贾母,王夫人,炫耀讨好呢,结果一进门,这个气氛就很诡异了…… 所有人都在直勾勾观察着他,还是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宝玉下意识以为是事发了,玦哥哥又要整我? 结果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在这里找到贾玦,这让他有些迷糊了…… 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触目惊心!最喜欢的林妹妹第一个站出来揭发他,最亲密的袭人更是紧接着给了他一记背刺!姊妹们对他指指点点,连一向疼他的贾母,王夫人,也都面沉似水…… 袭人虽然心向宝玉,但她更知大体,一门心为了宝玉考虑。 平日里她就一直劝勉宝玉学好上进,也曾对王夫人谏言:偶尔让老爷教训宝玉也是好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王夫人也因此,素来都高看她一眼。 以前没想到也便罢了,这回知道了一条汗巾子,竟藏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她哪里还敢帮宝玉瞒下?便是就此恶了宝玉,也要让贾母,王夫人管教他就此改了,这才是真心为了宝玉好。 贾母和王夫人也是如此,她们虽然疼爱宝玉,但这种事上如何敢让宝玉乱来,不说以后传了出去坏了名声,便是任宝玉真就这样堕落了,她们还抱不抱小孙儿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将来,她们说不得也得狠下心,冷下脸,好好说教一通,让宝玉就此改了的……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大家内部严肃处理了,也就是了,偏偏环哥儿那个狗娘肏的,跑去给贾政打了小报告,这下贾政哪还能忍,当时就血灌瞳仁,提了大棍,杀将过来! 无论贾母,王夫人怎么劝都是不听,叫嚣着今日非要打死了宝玉,再打死自己,免得日后祖宗蒙羞! 何至于此啊!贾母和王夫人再劝也无用,想到上次贾政要打宝玉时的情形,似乎贾玦对付贾政很有一套,且贾玦又最知此事详情,便劝说贾政暂且等贾玦来,待道明了是非,辨了真假,到时再打死宝玉不迟…… 总之先拖着,也是好的,这才暂且把贾政这头倔驴摁下,派了鸳鸯去叫,众人再没什么可说的,沉默着等贾玦,气氛越来越压抑…… 直到贾玦进门,众人一齐朝他望来,贾母冰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没等贾玦行礼,就沉声问道,“玦哥儿,你好大的胆子,这样大的事,你也敢瞒我们?” 贾玦是真不知道出啥事了,这会还懵着呢,觍着张脸笑了笑,“好祖宗,啥事儿,摆这样大的阵仗唬我?” “还敢装傻?” 贾母冷哼一声,同时瞄了眼贾政,轻咳一声,“还不把你那日看见宝玉,和那个蒋什么的事从实招来!宝玉到底有没有做过那种事?再敢有一丝欺瞒,休怪老祖宗我无情!” 贾玦知道贾母这是要他帮着,先哄走了贾政,宝玉的事,咱们内部严肃处理,可他早上刚被宝玉坑了一把,真让这夯货轻轻揭过,以后还不得越坑越来劲? 确实得给宝玉长个记性,但又不能违了贾母的意,贾玦凤眸一眯,轻笑着开口,“老祖宗哪里的话,宝玉何等样人,岂会做那下作之事!” 黛玉听了银牙暗咬,好个没良心的二哥哥,玉儿帮你出气,你倒来拆我的台! 贾母、王夫人,自然欣慰的笑了,贾政哪看不出里面的门道,气哼哼的指着贾玦,刚要说什么,却见贾玦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但宝玉毕竟天性纯良,又天天浑在姐妹们堆里,没见过世面,一时被些心思诡谲之人哄了去,私相授受之事也是有的。” 贾母:“……” 王夫人:“……” 贾政当即不敢迟疑,抓住机会,作势要打,“好孽障!你竟果真……” 贾玦赶紧拦着他,“二叔别急,此事你就是打他一顿又能如何?宝玉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今日有蒋雨涵,明日就有李玉菡,王玉涵,难道是打能打的完的?” 诛心之言! 第五十二章 讲道理宝玉出闺阁 …… 字字诛心! 不仅贾政变了脸,连贾母、王夫人也是骇然色变! 是啊,今儿的蒋玉涵,他们说宝玉一通,不让他继续来往,拦住了,那明日呢? 宝玉单纯,生的又好,难免被外面的邪祟之人哄了去,总不能真把宝玉一辈子关闺阁里,不去外面交朋友吧? 见众人都被自己唬住,贾玦这才哈哈一笑,“其实老太太,和二叔也不必太过担忧!说句实话,我长的比宝玉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但你们看我可会被人哄了去?为什么?难道是我比宝玉聪慧吗?非也! 是因为我读了书,知孝悌,明礼仪,晓廉耻,宝玉如今虽然因为身份,不求那禄蠹之道,但也不该终日混迹闺阁之内! 读圣人之言,学做人之道,如此知书义,明是非,方为长久之计!” 贾政闻言,醍醐灌顶! 感动的看了贾玦一眼,当时就给贾母跪下了,好英伟的一个大丈夫,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母亲!儿子知道你疼宝玉,可你疼他,难道我就不疼吗? 终日见他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今日玦儿的这番话,实在说到儿子心坎里了,宝玉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啊,母亲。” 宝玉心道不妙,不让我继续跟姊妹们顽了?还要去读书! 玦哥哥坑我,还不如让我被打一顿呢!赶忙跑到贾母怀里,眼巴巴的摇着她的手,“老祖宗,宝玉哪也不去,宝玉只想陪着您。” 贾母原已被说动,这下又犹豫起来,看着底下泪流满面的儿子,斟酌着道,“宝玉他倒底年纪还小,老爷要不再等两年?” 贾玦冷眼看见宝玉惺惺作态,冷笑一声,挺身上前,长揖一礼,“老祖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好!贾政当时恨不得拍手称快!太有道理了,自忖要是他有玦儿这张嘴,哪容宝玉混到今天? 贾母:“……”不得不说,她也觉得贾玦说的有道理,这…… 沉默了片刻,她转头看向宝玉,摩挲两下,“我的儿,你老子,和哥哥也是为了你好,要不你就去多读读书,总是好的!” 贾母松口,贾政哪还管宝玉答不答应,忙起身道,“如此,儿子这就去找代儒叔,办理宝玉明天上学的事。” 宝玉原也认命,想着无非又是和以前一样,去族学里混几天就回来,不想那万恶的玦哥哥…又开口了! 宝玉都快哭了,我不就是把你酒桌上那几句歪诗说漏嘴了嘛,多大仇啊,我今天都逃去城外了,回来你还不放过我! 宝玉咬着下唇,可怜兮兮的望着贾玦,好哥哥,且饶我这一回吧,再也不敢的! 贾玦不为所动,幽幽开口,“二叔!可不能去族学,那地方我也去过几月,就待不下去了,实在良莠不齐,乌烟瘴气,宝玉去了不是救他,是在害他!” 贾政这会可听贾玦的话了,只觉得这个侄儿年纪不大,说话却一句比一句有道理,因迟疑道。 “可不去族学,难道替他延请个老师?只怕宝玉的性子……” “二叔糊涂!您身边群贤毕至,如詹光、单聘人、程日兴等,皆一时之人杰,何必外求?你只需每日将宝玉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没有不成的!” 贾玦深深看了宝玉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开始收网,丫的以后把你天天关在贾政身边挨骂,看你还有没有闲功夫,跑去姊妹那说我坏话! 这话贾政爱听,身边养的这群清客,是贾政最后的骄傲!刚要应下,王夫人却急道,“不可!” 贾玦好笑的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给了她一个王夫人式的招牌假笑。 “太太,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无非是怕老爷脾气暴躁,动辄打骂宝玉。” 说着贾玦又从贾政手里拿过大棍,不无埋怨,“二叔也是,真打坏了宝玉,你不得心疼?” 随后才对贾母笑了笑,“我知道真要让宝玉去了二叔那,不只太太,老太太也忧心,不若老太太和太太各派一贴心之人,随时跟着宝玉,若是二叔要打,即刻回来报信! 当然二叔也要答应,以后对宝玉骂也骂的,管也管的,只不许动手!” 贾母这才既放心又满意,点了点头,觑着贾政,“你可听见了?” 贾政自无不可,点头应是! 如此皆大欢喜,除了一人…… 宝玉见众人自说自话,完全不考虑他的意见,就给安排了,都快气死了! 以后都不能和姐妹们顽,还要天天跟着老爹,与那群禄蠹一块读书?如此活着,与死何异?不如现在打死他算了! 可这会已经没人还在意他说的话了!宝玉急得气性上来,没了办法,唯有…… 不料,贾玦早防着他这一招,见他表情不对,提前抢身上前,眼疾手快,夺了他的玉! 宝玉:“……” 玉:“……” 贾玦轻笑着睥了整个人傻住的宝玉一眼,小样,同样的招数,我岂能再上你的当? 随后双手捧着玉,递给贾母,“老祖宗,宝兄弟可能知道要去读书,一时太高兴了,情绪不太稳定,这玉还是您老先替他收着两天,等他冷静下来,再还他……” 宝玉:“……”我可太他妈高兴了,高兴的想死啊! 贾母亦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才缓过来,让鸳鸯收了玉,勉强挤出点笑容,扯开了话题。 “说起来,你这猴儿,之前又跑到哪里浑去了?怎么这么久才来?叫一大家子人巴巴的等你。” “啊……这个……”见到薛姨妈也在,贾玦还是有些尴尬的,总不能说自己跑去偷听宝钗洗澡了吧…… “听说宝姐姐病了,我去看看她……” 呵呵……黛玉嘴角抽了抽,觑着贾玦,眼睛眯成好看的弯月…… “宝丫头病了?”贾母闻言也是一惊,这个年代生病可是大事,不由看向薛姨妈,有些埋怨。 “姨太太也太见外,这样大的事怎么也藏着不说?府里相熟的太医也有几个,快去请了来……”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三章 相思局贾瑞生死两难 …… “娘胎里带出来的老毛病了,老太太无需忧心,当年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问药,也不济事,只道是不行了,还是后来遇见个癞头和尚,给开了个海上方,这才好得。 现下每年来这么两趟已是常例,用了药过两天就好,不当大惊小怪的,可别惊动了太医。” “话虽如此,却也合该看看,多诊断一番总是好的,鸳鸯,你去叫人请了王太医来,要是不妨事便罢了,要有要的,什么人参啊,雪莲啊,不拘的,只管来了我这里取……” “如此……唉,看看也是好的。”薛姨妈还想拒绝,但见贾母主意已定,也便罢了。 众人陪贾母玩笑一阵,贾玦记挂着回去安排晚上的事,不敢耽搁,找了个借口便告退了…… ………… 三更,贾代儒府上。 “哐哐哐哐哐哐……!” 代儒老爷子迷迷糊糊从梦中惊醒,听见府门外报丧一样的敲门声,就是皱了皱眉,沉了脸没有说话。 “老爷,这大晚上的,谁呀?”边上伺候了他一辈子的老丫鬟玖蔻,也已醒了过来,正揉着眼睛,颤颤巍巍的给他找能披的袄子。 “不知道!”贾代儒冷哼一声,显然对这失礼的敲门声,有些厌恶。 “不会是……”玖蔻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我晚间似乎看见瑞儿出去了,不会才回来的吧?” “必是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去了!我今日非打死了他!”说着,贾代儒脾气上来,衣服也没穿好,顺手抄起床边的拐棍,就往外门而去! …… “好孽障!”只听门开后,一声暴喝,随后一拐棍就当头砸下! 我靠!贾玦唬了一跳,赶忙跳开,把灯笼提到自己面前,“太爷!慢来!是我,我是玦儿啊!” 贾代儒这才看清来人,见其头戴八宝紫金冠,身着笼烟翠缎的箭袖,外披一件莲青斗纹的鹤氅,面如冠玉,凤眸星瞳,不是贾玦,又是是何人? 因住了手,不由疑窦更生,“玦儿?这半夜三更的你……” 不等贾代儒慢吞吞的说话,贾玦就焦急万分,拉着他就走,“太爷,出事了,快随我来,再晚了,瑞大哥就给人打死了!” “啊!” 惊闻噩耗,贾代儒也不顾得其他,忙跟着贾玦走!嘴里慌乱的追问,“怎么回事?可是他闯下祸事了?” ………… 却说那贾瑞自别了凤姐儿,白日间已等的心焦,只恨不到晚上,哪里还等的及三更,只吃了晚饭,至掌灯时分,就趁着他祖父贾代儒安歇,便溜进荣府,直往那凤姐说的夹道屋子而去…… 这一晚上,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干转,然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响,心下寻思,别又是那王熙凤戏耍他呢。 正这时,鼓打三更! 终于摸黑见外面来了一个人,没点灯笼,隐约见其罩了件大红猩猩绒白狐领子的斗篷,步态风骚,袅袅婷婷…… 贾瑞便意定是凤姐,不管皂白,饿虎一般,扑了上去!那人方至门前,他便如猫捕鼠,一个纵身,抱住就亲,“亲嫂子,好嫂子!可想死我了。" 说着,强抱到屋里炕上,满口里“亲娘、亲爹”的浑叫起来。 那人只不作声,躲在斗篷里,一动不动任他施为…… 贾瑞刚扯下裤子,忽见打外面灯光一闪,贾蔷举着个灯笼照进来,“谁在屋里?” 贾瑞……骇然! 甚至都忘了要提裤子,僵硬的把头转过来,和他直愣愣四目相对…… 这时却听得炕上那人哈哈大笑!抖开了斗篷,露出一张清隽小生的脸来,招呼道,“蔷哥儿快来瞧,哈哈,瑞大叔要臊我呢!” 贾瑞这才得见,此人竟是贾蓉!当即面红耳赤,直臊的无地自容,掩面回身就要跑。 事已至此,哪还容他! “臊了人就想跑?”贾蔷一把揪住,并贾蓉又上来按住,将他制在地上。 贾瑞情知今日中计,落得他们手中,摊上一个强臊贾蓉的罪名,恐难得好,忙讨饶道,“蔷爷爷,饶我吧!蓉爷爷,再不敢的!” 贾蔷看向贾蓉,“哥哥怎么说?”贾蓉冷笑,“饶你?倒也不是不可,只你自己说,你这条命值几个钱?” 贾瑞如蒙大赦!略一犹豫咬牙道,“我家中还攒了纹银十两,我明儿全取了出来,孝敬二位爷!” 贾蔷噗一声乐了,一记老拳就锤在贾瑞眼上,“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蔷爷爷,你知道的,我家中艰难,实在拿不出……” 贾蔷闻言又是一拳打他另一只眼上,“还敢顶嘴?我管你那个去呢?” 还待再打,贾蓉却拦住了他,“好了蔷弟,念他家里确实没钱……”说着目光冷冷的看着贾瑞笑了笑,“一人五十两,白纸黑字签下,此事便罢了!” 贾瑞虽然没钱,但贾蔷那两拳已经打的他眼冒金星,不敢再嘴硬,只想先脱了身在说,忙点头如捣蒜。 “五十两便五十两,只白纸黑色,现下哪里有得?二位爷放心,我贾瑞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你们且放了我,三日内必给二位爷送去就是!” “呦呵?我让你一个唾沫一个钉?”贾蔷一听就知道他在哄人,哪里能忍,“哐哐”又是几拳,直打的贾瑞晕头转向,满脸的血。 贾蓉这才从怀里取出笔墨纸砚,扔给贾瑞,淡淡道,“写吧。” 贾瑞此时一张脸上血肉模糊,强睁开一条缝,见地上早有准备的笔墨纸砚,顿时一股凉气直冲脑门,遍体生寒! 强忍一口气,咬牙签了字据,打了欠条,重又摆出一张笑脸,“二位爷,这打也打了,钱也欠了,可放了我罢,小的以后念你们的好。” ““哈哈……” “呵呵……” 两人也不答话,只是笑,好一阵,贾蓉才一脚狠狠的跺在贾瑞手上,隽秀的脸上满是狰狞,“放你?我今儿讨了军令状,好叫你想死也难,又岂能放你?” 贾瑞疼得一声惨叫,心中那个不敢相信的想法落实…… 面如死灰!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四章 巧连环先铸剑杀人 ……… 贾瑞此时身不由己,想要挣脱又难敌四手,只得护住脸面,抱头趴在地上,被二人一通毒打,眼看已是生死难料! 贾蔷更是计毒,阴恻恻一笑,不知从哪里找来呼啦啦一桶尿粪,当头罩下! 贾瑞满头满脸,浑身的血混了屎尿,冰冷打战,只“诶呦呦”的呻吟。 两兄弟大功告成,拍了拍手正要逃离作案现场,只这时,打外间过来两人! “谁在里面?”贾玦一声断喝! 贾蓉、贾蔷正被堵在了门里,出去又不是,躲又没地方躲,对视一眼,心道一声苦也! 贾代儒情急孙儿,哪顾得上许多,三两步冲进屋内,一眼就见了倒在粪泊中,生死不知的贾瑞,勃然色变! 再看贾蔷,贾蓉二人,眼中已如仇寇,恨不得杀此二贼!道一声,“好孽障!”挥着拐棍,就打将上来! 贾蓉,贾蔷,到底年轻,轻松躲过,虽不敢伤了老太爷,但也想反咬一口,分辨一二,不想贾玦却在外面各处大喊。 “不好啦!蓉哥儿杀人了!大家快来看啊!蓉哥儿把代儒太爷的孙子打死啦!” 狗娘肏的!二叔你可真是个人!贾蓉,贾蔷哪里还敢在这儿待着,躲过了贾代儒拔腿就跑! 贾代儒还想再追,贾玦忙拦着他,“穷寇莫追!太爷先救治瑞大哥要紧啊!” 老人这才冷静下来,忙去看自家孙儿,见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顾不得他身上脏臭,只抱在怀里哭…… 贾玦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法上手,忙吩咐几个刚被他吸引来看热闹的仆妇,过来帮着把贾瑞运家去! 仆妇:“……” 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悔不当初,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出来凑啥热闹? …… 却说这贾瑞被送回至府里,身上早没了一块好皮,伤口血水混着尿粪流脓,哪还能得好? 偏生他也是个妙人,躺在床上难得清醒片刻,犹自满心遐想凤姐,不时有那“指头告了消乏”等事…… 更兼一身的烂创难治,因此自那晚才只得半夜光景,就面黄肌瘦,脚下如绵,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梦魂颠倒,惊怖异常…… 贾代儒只忙的昏天黑地,百般请医疗治,皆不见效。 …… 翌日,贾玦早早的就来代儒府上看望,见贾瑞房中腥臊难闻,心下恶心,药医不死病,对于这种一门心思往死了作的人,真是神仙难救。 摇了摇头,并未进去,只在屋外宽慰贾代儒。 “太爷莫忧,城里郎中皆沽名钓誉,所幸咱府里不是普通人家,瑞大哥又和我兄弟一场,老太爷对我倾囊相授,如今见他缠绵病榻,玦痛心疾首!” 说着贾玦眼圈都红了,紧紧握住贾代儒枯瘦的老手,咬了咬牙,“我现下就去求了老太太,待请得太医来,合该瑞大哥药到病除,亦未可知?” 代儒大喜!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连连道谢,“如今府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唯有玦儿一路帮扶不离不弃,至于老夫那点子微末学问……唉,瑞儿如今生死难料,玦儿大恩,老夫愧受!” ……… 贾玦很快去求了贾母,亲自到太医院,指名道姓要请一个叫胡君荣的太医! 胡君荣听得消息时还有点懵,这个…没想到我的名声竟这样的大?前个儿刚来太医院,今天就有人要来请我? 虽然不知道贾玦为什么专门请他一个新人,但想着要是做好了这次,打出名声,以后就会有更多的豪门世家来请自己,胡君荣便也乐呵呵的在一众同僚的恭维,以及王太医饱含深意的笑容中,出来见了贾玦。 …… 贾玦亲切的上来见礼,顺手从衣袖中掏出厚厚一封银子,递给他道,“胡太医,有劳了!” 胡君荣毕竟新人,也不敢托大,忙回礼推拒,“无功不受禄,老夫这尚未医治见效,实在愧不敢当!二公子,且先带我去看过病人吧。” 贾玦却没有收回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淡淡笑了笑,“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太医且收着吧,我那瑞大哥沉疴难治,非大补之药不能救,我贾府这样的人家,人参肉桂应有尽有,您请放手施为,不必有所顾忌!” 胡君荣有些糊涂了,你们都知道要用大补之药才能救,还请我去干嘛?不过毕竟第一次接活,他也不知道规矩,既然贾玦盛情难却,也就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随后相谈胜欢,随贾玦一路往代儒府去,府中贾代儒早已望眼欲穿,及听到人回:玦二爷并胡太医来了! 忙出门相迎,延入大厅坐下,茶毕,方要再恭维几句,胡君荣却摆手道,“我听二公子言,瑞公子病甚急,耽误不得,这便带我去看看吧。” 贾代儒闻言欣然答应,忙道,“先前也请过几个郎中,毫无实学,还未看诊就规矩甚多,今见胡太医,只恨相见恨晚!请入内一观脉息。” 说着便领胡君荣至贾瑞处,胡君荣一进房间,打鼻子一闻,眉头就皱了皱,待瞧了贾瑞面色,见他面如金纸,形容枯槁,气血两亏,已呈死相…… 贾代儒见胡君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由心惊,声音都发颤了,“太医可是看出了什么?瑞儿可还有救?” 胡君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不自然,“且看了脉再说……” 贾代儒忙从被里拉出贾瑞的手,让他诊脉看了,胡君荣把手搭上去一听,只觉:脉来绵无力,脉去如弦绝,乍疏乍数,久久未复…… 肾亏脾湿,阴阳两虚之象?胡君荣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 见他如此,贾瑞骇然!命心甚切,只抓着胡君荣的手不放,“我是不是不好了?大夫,救我!我不想死,救我啊!” 胡君荣长出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贾瑞温和的笑了笑,“不妨事的,只是些皮外伤,又染了风寒,我开个方子,吃两剂药就好。” 贾瑞这才撒开手,笑了……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五章 回天术再淬剑开锋 ………… 一时出得屋内,代儒忙陪着出来,连声道谢。 胡君荣却摇了摇头,面色不太好看,声音幽幽,冷得人脊背发寒,“已现死相,回天乏术,现唯有用人参吊着,若能熬过这个冬天或还有救。” 贾代儒当时心就凉了…… 当看到胡君荣开的方子时,更是面若死灰,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几欲晕厥…… 《独参汤》:取人参两钱熬汤服下…… 拿着方子,贾代儒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忙要给胡君荣付诊金,胡君荣却以学艺不精,未能救人为由坚辞不受,贾代儒慕其医德,对《独参汤》逾加信服,视为救命稻草。 ………… 自此贾瑞便吃独参汤,这药倒也灵验,甫一服下,贾瑞便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精神头备足!代儒见此奇效,只以为贾瑞大好,暗道胡君荣果真神医,喜不自胜。 然好景不长,短短一日光景,贾瑞便又快速衰落下去,只得再服,服下复好。循环往复,身体渐空,虚不受补,药甚于毒! 两次用药的间隔越来越短,最后不是吊命,亦成吊命,竟一时半刻离不得人参。 可代儒家道早已中落,不过凭着族学授业,收些束脩勉强度日,又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折腾? …… 是日,贾玦又来看望贾瑞,远远便听得,贾瑞在房中一边气喘的跟风箱似的,一边挣命的大喊,“药!快给我药!拿药来!神医说撑过冬天就好的,孙儿不想死,爷爷,你救我啊!” 后见贾代儒出来,虽勉强和他说话,却面有忧色,心不在焉,忙上来安慰,“太爷何故忧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医方,冬天业已过去一半,瑞大哥的病想必是能好的,” 贾代儒闻言就是一声长叹,“唉,玦儿啊,每日人参断不离口,便是把我卖了,又上哪去淘换这海一样的人参啊!” 贾玦凤眸微微眯下,嘴角一勾,“太爷糊涂!怎么近日就光顾着瑞大哥的病,却忘了祸首不成?此事既因他而起,何不叫他包赔?” 贾代儒闻言眸中有厉色闪过,咬牙切齿,“对啊!我怎么把那个小畜生忘了!瑞儿若是能好倒也罢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断不与他干休!”说着话,火急火燎便要往东府去讨说法。 ……… 贾玦从代儒那出来,便往贾芸处去…… “义父!怎劳您亲自上门,合该儿子去请安才是!” “无妨,你是个有孝心的,这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住的也远,家里还有母亲要照顾,这些虚礼不拘也罢,对了,你母亲的病近来如何了?”贾玦慈父般的笑了笑,将贾芸从地上扶起来。 “谢义父挂怀,母亲医用了药后,现已大安了。”贾芸自是好一阵感动,忙把贾玦请进屋里奉茶。 茶毕,贾玦这才开口,“芸儿,为父前些日子给你张罗的营生,已有了眉目,过些日子,我和你薛家大伯合开的铺子,便要在玉直门那开张,我和他举荐了你,以后便由你来做这个大掌柜吧。” 贾芸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没想的义父那天随口说的活计,居然是真的,这几天竟果真在替他奔走求人,便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吧? 眼圈都红了,心下暗自咬牙,下决心将贾玦当成生父一样孝顺。 “谢义父厚爱,只是孩儿虽自忖有些微末本领,毕竟少不经事,哪敢接下这样大一份产业,若蒙义父不弃,容孩儿去铺子里做个伙计,也就知足了。” 贾玦忙把又要跪下的贾芸扶起来,笑骂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这即是我和人合伙的生意,你便是少东家,哪有少东家去做伙计的道理? 且让你去做大掌柜,自有我的计较,经营上的事自有你薛大伯的人手打理,不拘你管,你在一旁多看多学也就是了。 让你去主要是为了看着他们,你薛大伯他人好,疏于管教,这些掌柜伙计便越见放肆,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你去了旁的不管,只替我盯住账目便是在帮我了。” “义父有命,儿万死莫辞,只是儿子毕竟年轻,只怕难以服众……” 贾玦闻言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儿真是身在宝山,犹不自知,为父知你有一至交好友,唤作倪二的,江湖人送匪号醉金刚,不单武艺高强,更是仗义疏财,任侠意气,何不请了来相助?有他坐镇,想来那些掌柜伙计们,没一个敢违逆你的。” 贾芸有些尴尬…… 他很想说,其实我这个朋友不是仗义疏财,而是放高利贷的。不过又怕贾玦误会他和不三不四的人结交,也不敢提。 再想到若真把这倪二请了去,不说别的,只一身的亡命气质往那一坐,估计就能把那些掌柜伙计吓得屁滚尿流,越想越觉得妙,也就点头应下了此事。 随后贾玦又和他商量了许多铺面的事,各种叮咛嘱咐自不必提,直到喝第三杯茶的时候,贾玦才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莫测道,“吾儿最近可曾听说,你瑞伯伯病重之事?” 贾芸不明觉厉,只皱着眉回道,“略有耳闻,却不知内中详情。” “唉,他是被蓉哥儿害的!“ “啊!这……怎有可能?”贾芸大惊失色! 贾玦冷笑一声,“为父亲眼所见,还能骗你不成?吾儿对族内各处分支话事之人,可都熟识?” 这两句话转折很突兀,前后看似毫无关联,所幸贾芸到底是个聪明的,脑子转的也快,联想到自家义父的身份,不由心中一动,兴奋的跃跃欲试。 “算不上熟悉,但也都认识,义父但有所命,尽管吩咐!儿子别的不行,但自小在这人情往来,从中周旋上,自忖还有些天赋!” 见他如此上道,贾玦看着越发满意,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凤眸中厉色一闪,“且附耳过来……”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六章 巧言色且拭剑待天明 ………… “这些你先用着,后续的你薛大伯会派人送来,不必顾忌花费,我只要结果。” “义父放心,如此多银子砸下去,若不成事,孩儿提头来见!” …… 从贾芸处出来,贾玦拿着最大的一封银子,一路往西府而去。 这次动用的金银,全是某薛姓知己,友情赞助拆借给他的。 你蟠爷大手大脚惯了,哪看在眼里,本打算白给,贾玦却知这不是为友之道,立下字据从以后烟花铺子的盈利里暂行抵扣,薛蟠管你那个去呢,只叫嚷着让贾玦把这碗酒喝了先! 宝钗虽然对薛蟠突然动用这么大一笔银子的账目起了疑,待问明是贾玦借的,还立了字据,也就罢了…… …… 却说贾玦来在了西府,没去贾母处,反而转道往东跨院,要去见贾府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荣国府嫡长子,世袭一等将军爵,大老爷贾赦贾恩侯! …… 此时贾赦正在暖阁里穿着轻衣罗衫,和一众姬妾丫鬟们淫乱狎戏,忽听得小丫头来报,东府里的玦二爷来求见? 眉头紧紧一皱,贾赦冷笑两声,“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称二爷?以为傍上了母亲、二弟就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到今个才想着要来拜见?晚了!告诉他,老爷我心情不好,没功夫见他,让他滚!” 说罢,蒙上了眼睛继续朝衣不蔽体的姬妾们扑去,“美人儿~我来了!” …… 过不多久,小丫头又回来了,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回老爷,那玦二爷他不肯走,非要见您,还说什么你只要见了他,心情就会好的!” “好胆!” 贾赦刚要打骂这个不晓事的小丫头,听得她话里有话,动作不由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 “好,我便去见他一见,事后要是没有好心情,便由你来让我开心开心。” 小丫头娇躯一颤,别过脸来,深深低下了头。 …… 当贾玦见到贾赦时,他已换了一身行头,头戴宝蓝缎子文生公子巾,身上穿宝蓝缎文生公子氅,上绣团花朵朵,腰系着水火两色的丝绦,葱花新绿的裤子,底下蹬攒金珠的黑靴,手里拿一把坠玉的小扇子儿。 见了贾玦也不说话,往堂上一坐,仰首下视,面色冷淡,贾玦也不在意,笑吟吟的躬身一礼,“侄儿贾玦,见过大老爷!” 贾赦面沉似水,轻哼了声,“呵,贾玦?听说你早来了的,怎么到今日才来见我?可见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哪能儿!侄儿平素最仰慕大老爷文武双全,骑马能射箭,下马能作赋,尊敬还来不及呢,又哪里敢轻视?” 贾赦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仍沉着声问,“既如此,何不早来见我?” “这不是怕空手而来,不好上门,所以去准备了一番嘛。”说着贾玦赔着笑脸,把怀里的小包递给贾赦。 贾赦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见贾玦朝他点头,便打开了小包……面色大变! 贾赦瞬间跟换了个人似的,亲切的握住贾玦的手,那眼神简直像在看亲儿子,不,是在看亲爹! “好贤侄,这是……?” “自然是孝敬大老爷的!”不待贾赦说话,贾玦继续道,“大老爷别急,这些只是定金!小侄有一事相求,只要成事,到时候还有三倍的尾款送上!” 三倍尾款!贾赦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兴奋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大手一挥,“贤侄但说无妨!只要有用得到你叔的地方,尽管开口!” 贾玦呵呵一笑,将事情一说,喝了口茶,深深看了贾赦一眼,“大老爷,小侄丑话可说在前头,此事若是办成了,自然有三倍尾款送来,可若是事情办砸或是打了折扣,这尾款也是要打折扣的。” “贤侄,见外了!叫什么大老爷,以后叫我大叔便是!” 说着贾赦胸脯拍的梆梆作响,满打包票,“贤侄且放心吧,我出手,没有不成的!折扣之说,不必再提,事情保你满意!” “如此,贤侄就多谢大叔厚爱了!” 两人相视而笑…… ……… 贾玦从贾赦处出来,一路回府而去,不想却在宁国府的大门前,碰见了被堵在门口,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贾代儒,忙上前问询! 贾代儒见着他,可算见着亲人了,忙上来倒苦水,原来他来找贾蓉讨说法,要人参,不想贾蓉知道是他,哪里敢见? 再说早答应了凤姐的,要整死贾瑞,这时候给他送人参救治,又算怎么回事? 左右这贾代儒不过一辈分高的旁支,敬你的时候叫你一声太爷,不敬你的时候不过一老头罢了,还能翻了天? 只推说是近日秦氏闹了病,府里的人参用尽了,然后不由分说,直接命人把他赶出来,拦在了门外。 贾玦见老人急的焦头烂额,忙拍着他的手安慰,“太爷莫慌,我带你进去问他要一个说法!” 不想几个门子却面有难色的挡在他身前,贾玦凤眸一眯,沉声呵斥,“怎么,你们连我也要拦?” 几个门子赶忙赔着笑,“二爷,要不您就先自个进去,和大公子商量商量?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小的了,要是今儿放了这老头进去,晚上就得挨罚,您大人有大量,菩萨心肠……” 贾玦懒得听下去,摆了摆手,随后对贾代儒叹了口气,“太爷您也见到了,虽然我有心帮忙,可我这身份在府里,实在说不上话。” 贾代儒不再看他,惨笑两声,转身就走! 贾玦急忙拉住他,咬了咬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罢,瑞大哥与我情如手足,玦实不忍弃之!“ 说着红着眼朝贾代儒郑重点头,“太爷且稍待片刻,今东府被贼人把持,想必不能成,我今儿便舍下这张脸不要,去西府哭闹一番,也定要替瑞大哥讨得人参来!” 贾代儒动容! 几乎就要给贾玦跪下了,“玦儿天恩,老头子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牛做马,携草衔环……” “太爷何必见外,玦去去就来!”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七章 东风起拔剑四顾心茫然 …… 贾玦三两步又回了西府,也不去求人,只往凤姐院来…… 平儿正在院里和小丫头们训话,远远见了他,让她们都退出去干活,手边抄了个鸡毛掸子,抢上来作势要打,“好你个黑了心的贼二爷,养不熟的白眼狼,竟还敢来?” 贾玦一面躲,一面笑,“好姐姐,好平儿,快饶我吧,我还有事要找凤姐姐呢。” 平儿眼底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却还故意冷着张脸,一昧只是追打。 “好个没脸没皮的,还想见我家奶奶?呵!她知道你偷听了她的话,还去把那恶心人的贾瑞救了,一口逆血上来差点被生生气死! 连我都挨了打,这两天毛着呢,叫见了你不由分说,一律打将出去,怎么?二爷现在是自便呢?还是要我动手!” 贾玦闷头跑也不答话,突然一个回身,眼疾手快抓住了鸡毛掸子,将平儿制住,语气不无幽怨。 “好姐姐!你也不说替我分说一二,别人不知内情便也罢了,你还不知道?” “这话好笑,我是你什么人?别人都不知道的,我如何能知道了?”平儿被制住也不挣扎,只是俏皮的打量着他。 “好姐姐,你快别顽我了!这哪有还没过河就拆桥的?卸磨杀驴也得等把磨拉完吧?我这身上还扛着磨呢,姐姐也忒狠心了点!” “噗!”见给他这委屈的,平儿一下没绷住,笑了好一阵,才啧啧摇头,“罢罢,看在驴的面上,我不闹你了,且撒开我吧。” “不要!姐姐打我!” 平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撒手!” “我不!” “呵!”平儿冷笑两声,“二爷就不怕一会奶奶听到动静出来,要是瞧见了,可有你的好!” 贾玦想到上次的事,吓得忙撒开手,平儿见他这样,一把推开他,笑吟吟的戏谑道,“瞧你怕的,奶奶她去太太那回事了,之后估计还要到老太太那摸会子骨牌,抓不着你个偷腥的猫儿。” 贾玦气鼓鼓的白了她一眼,“姐姐刚还说不顽我的!” “罢,来有什么事,且跟我说了,我能办就帮你办了,不能的再想办法。” 贾玦眨眨眼,好笑的看着她,“来讨些人参和银钱给那贾瑞治病,姐姐要不发发善心舍了我罢?” “奶奶一心想整死他,你倒好?处处救他!老实交代,你上次说的事不会是哄我的吧?”平儿眼中闪过狐疑之色,凶巴巴道。 “哪能啊!我没得自讨没趣救他做甚?好姐姐你别管了,随便舍我些人参便罢,保管遂了凤姐姐的意,人家还念她的好呢。“ “等着。” 平儿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有追问,回屋里取了十两银子,拿上钥匙,带他去库房包了好大一包边边角角的散碎根须给他。 “人参没有,会被查出来,这些须须,边角料的你拿了去凑合着吧。” “也够用了。“ 贾玦本也不在意,道了谢便着急要走,平儿却拉住他,替他理了理两人刚才打闹弄皱的衣袂。 “奶奶这人性急,又在气头上,一提你就骂,可见是真伤了心的,你不要气,也别怨,且躲她一阵,等有机会了,我帮你给她说清楚,她必念你的好。” ……… 从平儿处离开,一路出得大门外,见到了正倚在石狮子旁,垂头丧气的贾代儒,贾玦几步上前,把一大包的人参递给他。 “太爷,幸不辱命!” 贾代儒见了这么一大包,喜出望外,忙要道谢,结果拆开一看,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阴晴不定。 贾玦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是叹了口气,“太爷别多想,我去求了二嫂子,二嫂子倒也是个心善的,知道了瑞大哥的事也是一阵动容,二话不说就带我去库里找参,可……唉!” “可什么……?”贾代儒心下着急,见他不说,忙催促道。 “可谁能想到,库房里的人参,竟是一个也无!” “这…怎有可能?府里每月都会采办了常例的人参,以备不时之需,且迎来送……”贾代儒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喃喃自语。 “是啊!我也不信!我也是这么跟二嫂子说的,可是这库房里的人参,却是真的一个也无! 二嫂子也说,这不可能啊!忙叫来了管事问询,这才知道……唉!” “知道什么!玦儿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吞吞吐吐的了,有什么话还不能和太爷说的?”这一到关键时候就不说了,贾代儒那叫一个气啊。 “唉……我说了,太爷你可千万别冲动!” “你只管说了便是!” “所有的人参都在半刻前,被东府蓉哥儿要了去,说是秦氏病了急用,唉,只差一步……”贾玦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啊!小畜生我杀了你!”贾代儒当时就懵住了,随后跟疯了一样挥着拐棍就要往东府冲,贾玦忙抱住他。 “太爷!冷静!冷静啊,太爷!你现在去根本连他的面也见不着,瑞大哥还在家里等着你送人参救命呢!” 贾代儒惨笑两声,气的拐杖“砰砰砰”的锤在地上,咬牙切齿,“何其歹毒!竟非要至瑞儿于死地不成?冷静,我怎么冷静?好畜牲,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贾玦好不容易按下了贾代儒,把平儿的那十两银子拿出来,“没了人参,我和二嫂子权且从库里翻箱倒柜找了这些根须来,先给瑞大哥应急,这十两银子是二嫂子的体己钱,太爷先收着,虽然不多,到底是一份心意。” “这……如何使得?” 贾玦把银子硬塞到贾代儒手里,又从怀里拿出一包来,“这里头的二十两是我给瑞大哥的,我与瑞大哥兄弟一场也算尽了力,太爷若要嫌少,我就不敢说了。” 贾代儒颤颤巍巍的,抱着手里一包人参须和两封银子……老泪纵横。 虚度百年身,到而今方知,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患难到死见真心! …… 原地,贾玦望着贾代儒离去的方向驻足良久,脸上的表情晦明莫测,伸手轻轻抚了抚身侧的石狮子,晚风清悠带走一声不真切的呢喃…… 抱歉,太爷,以后我就是您孙儿。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八章 满城风死贾瑞图穷匕见 ……… 不日,关于贾蓉因奸不允,杀伤人命,害了贾瑞,最后还见死不救的消息,甚嚣尘上,传遍了贾家宗族! 一开始只是私下传递,后来事情越闹越大,终于传进了宁荣两府…… 凤姐知道后大惊失色!忙安排人把情事捂住,绝不许半点传到老太太,太太那!另外安排人通知贾蓉不管用什么办法,赶紧解决这事…… 平儿见她是真慌了神,这才幽幽开口,“奶奶,纸是包不住火的。” 凤姐儿不耐烦的摆摆手,颓然长叹,“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又有什么办法,这事要让老太太,太太知道了,那还得了? 现下只有指望着蓉哥儿那,能把事情抹平压下去了,该死的,当初答应的好好的,结果这么点破事都办不好!那个脏了心的贾瑞怎么还没死?都是玦哥儿干的好事,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平儿抿了抿下唇,知道这时候不能直接提贾玦,不然又要挨打,斟酌了一下,这才有些吞吞吐吐…… “奶奶,何不…把事情撇出去?” 凤姐儿听出她话里有话,因问道,“怎么撇?你个小蹄子想到了法子就快说!” “这件事情,天知,地知,奶奶知,蓉哥儿知,只要……” 凤姐闻言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你怕是忘了,这事早被那白眼狼听了去,他现在一门心思和我作对,哪里容的了我脱身?” …… 主仆二人陷入沉默,房间里大门紧闭,昏暗中只有一点烛火摇曳…… 少顷,平儿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几不可闻…… “他不会说的。” “什么?”凤姐儿有些没听清。 说都说了,已没了退路,平儿抬起头,直视着凤姐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会说的!” 凤姐儿这次听明白了,但没想明白,直到联系了上下文,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古怪的打量着平儿,“你怎么知道?” “啪!” 没等平儿说话,她就很快一耳光扇上来,自问自答似的,“你当然知道了,好啊,你们两头白眼狼原是一条藤儿的,白日里的哄了我,这会子可见了人心! 一个个的我都白养你们了!怎么,你这是嫌我不让琏二碰你,好害了我,让他把你扶正?” 平儿只捂着脸,委屈极了,“没有!奶奶,我没有!你听我说……” “是了,你没有,倒是我糊涂了,你既和那白眼狼一条心,怕是早想着跟了他去远走高飞的,哪还有琏二的份……咳咳咳!” 凤姐又气又急,一口气上不了,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一下扶在座位上,不停咳嗽起来。 “奶奶,你别急……诶!”平儿见凤姐气成这样,赶忙上去帮她顺气。 “你,咳咳…走,不要…咳…你管,我这会气死了岂不…咳咳咳,正合你…咳…” “我们是为了你好才瞒着的,玦二爷不会把事说出去的,待此事过后,就算再有人说出去,也没用了……” ………… 宁国府,贾蓉得到消息后,同样大惊失色!几乎是和凤姐如出一辙,都想着把事情捂下来,不然要是让贾珍知道他偷偷摸摸,背地里惹出这滔天大事了,绝对会打死他的! 与凤姐儿不同的事,贾蓉除了吃惊以外,还有委屈,去他大爷的因奸不允,杀伤人命啊! 因奸不允倒是真的,但我才是不允的那个啊!好球攘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是哪个造的谣…… …… 与此同时,贾玦正在黛玉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只见林老师手里拿着卷书,从右走到左,又从左走到右,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念道。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 贾玦有气无力的趴在小书桌上,视线跟着她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耳朵里听着她跟唱歌似的之乎者也……好嘛,快睡着了! “啪!” 重重一下!砸在书桌上,贾玦腾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瞪的大大的,“老师,我没睡觉!” 黛玉都气笑了,眯眼觑着贾玦,冷笑两声,“没人说你睡觉!来,贾同学,请把老师刚念的复述一遍!” 贾玦松了口气,这可难不倒他,对于早就连解析都倒背如流的他来说,只要在黛玉开始时听第一句,后面的一路顺下来就行了……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 “停!”黛玉抬手打断了他。 贾玦:“???” 黛玉好笑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双似嗔似喜的眼眸好像再说:我还不知道你? “不用背了,就是这句吧,破题,现在,立刻,马上!” 贾玦的脸色瞬间停滞住了…… 黛玉看着他僵硬的表情,眨了眨眼,揶揄道,“不会吧?都学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连这么简单的破题都不会吧?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课呀?要是这都破不出来的话,老师可是要罚的哦……” “唉……”贾玦嘴角扯了扯,心道一声苦也!硬着头皮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咦~!”出乎意料的是黛玉这次没有损他,反而皱眉想了想,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何解?”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听见贾玦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背书,黛玉就是一阵头疼,扶着额叹了口气,又无奈,又有些欣慰,“天下为公,故治其国者以之平天下也!可见是长进了的……” “……都是老师教的好。” “少来!今天的作业就是把这篇八股写来我看,破题和承题都有了,再写不好,可仔细你的皮!”说着,黛玉把书往贾玦身上一丢,转身回床上歪着,便算是下课了。 贾玦正要再去闹她,却见紫鹃面色煞白,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进来,大喘着气,“芸哥儿派…派人来传话给二…二爷,让二爷马上回…回宁府。” 贾玦心下已有猜测,皱眉看着她,“芸儿可说什么事?” “瑞大爷没了,代儒太爷一身缟素抬棺祭宗祠!” …… 推荐票月票 第五十九章 剑吻颈逼父杀子(求追读) ……… 辰时,贾瑞在身边人的服侍下,喝了独参汤睡下,贾代儒照例外出求参…… 午时,病复发,家中无参,代儒未归,众人忙用药渣又熬了汤送下,无果。 未时,贾瑞伸手抓向空中,高呼一声“嫂嫂!”,身体抽搐,口吐白沫,手落到床上,渐不动了…… 众人忙上来看,见已没了气,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代儒被请了回来,哭的死去活来,大骂贾蓉混账! 当下,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丧,棺材是早备好的,代儒一身缟素抬棺入宁府! 宁府的门房本不让他进,但随后就有贾芸并贾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珩;贾?;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璜;贾芹;贾菌;贾菖;贾菱;贾蓁;贾蘅;贾芝……等乌泱泱上百号人仗义赶来相助! 贾代儒见到贾代修的时候,激动的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老哥哥!我苦啊!” 贾代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老弟勿忧,哥哥来了!瑞儿的事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了,这次阖族上下进宗祠祭祖,告天之灵,便是将此事陈情宁荣二公,也要为你讨一个公道!” “是啊,是啊!公道自在人心!” “太爷宽心,有我们呢!” “贾珍父子,简直欺人太甚!” …… 看着这些仗义执言,群情激愤的族人,贾代儒可算见到亲人了,想到这段时日的艰难,一时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贾代修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后大手一挥,“走!祭宗祠!” 一群人浩浩荡荡,便要往宁府进,那些门房倒还想拦,可这些本就过的不好,眼红两府富贵的支脉族人这时得了机会,哪还管那些? 平时自己一人,倒也不敢闯,眼下己方人多势众,又有大义为先,自然肆无忌惮起来! 贾芹,贾菌冲在最前头,直接动上了手要强闯,“好些个瞎了眼的奴才,连主家都敢拦?” “宗祠只是建在宁府,又不是他主脉一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 门房们心说,你们算个哪门子的主家呦,真当沾了个贾字,就是爷了? 可平时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会子毕竟人多势众,也不敢强拦,只一面赔着笑好言相劝,一面派人到里面忙给贾珍送信! 贾芸暗中瞧见有家仆打扮的人往里跑,心知不能等义父了,迟则生变,忙让倪二出手! 倪二早不耐烦了,这些门房家丁哪是他的对手,三两下打翻在地,一众贾家族人,便一拥而上径直往宗祠去了。 …… 等贾玦过来时,一干人等早对峙上了,倒也并未真个进宗祠,当先贾瑞的棺椁摆在当中,贾珍带着贾蓉并贾蔷等一众家仆拦住。 一身缟素的贾代儒见了贾蓉,红了眼挥着拐杖就要打,众人忙拉住他,贾代修并一众文字辈的长辈,直接指着贾珍的鼻子开骂! “珍哥儿,你生的好儿子!” “因奸不允,杀人害命真是好大本事。” “瑞哥儿因他重病便罢了,居然连几颗人参都不舍得给,呵呵,还不让儒太爷进门讨公道,简直岂有此理!” “区区一个小辈,居然敢肆意欺凌杀伤族叔,即便他是正派玄孙,但我大魏以孝治天下,岂能容你!” “是啊,是啊,根本没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 贾蓉一开始还想反驳几句,但他刚说半句,就有十句骂回来,最后说之不过,也只能低着个头…… 贾珍虽然心里有气,但这些人全是他的父辈,爷爷辈,一个两个倒也罢了,这会子这么多人同气连枝,他也不敢触众怒,只能赔着笑,帮着数落贾蓉,答应会给所有人相应赔偿,忍痛破财消灾,想把这些人先劝回去。 听见有赔偿,众人迟疑了下,似乎有些犹豫,正打这时贾玦过来,见此忙一声断喝,“大哥此言当真可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今个害了瑞大哥赔一点金银了事,那明个害了璜大哥,敕大叔,甚至是我,是不是也可用一点金银了事?大哥仗着嫡出主脉,怕是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庶出支脉的当人吧? 区区一点微末赔偿?你问问代儒太爷,答应不答应!” 是啊,区区一点金银!这贾珍一向抠抠搜搜的,能拿出多少来?要是以前便也罢了,但哪能和这位爷的阔气比? 一众族人闻言瞬间想明白了,这位二爷到底是庶出,根基不稳,以后必定还经常得仰仗他们,嗯,细水长流……细水长流! 于是,纷纷给贾玦让开一条道路,贾代儒更是红着眼睛,带头挥舞着手中拐棍,带着一众小辈们慷慨激昂的高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 声闻于天! 贾珍一时被这气势所震慑,不敢置信的看着贾玦,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不由后退了两步,而后瞪大眼睛,歇斯底里的指着贾玦大喊。 “我知道了!都是你个小畜生做得鬼!我说怎么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房,都有这闲工夫跑了来,原来是你!” 贾玦没有回答他,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随着棠木屐踩在地上,发出“踏踏踏”声响,他走到了贾瑞的棺材前,看着一棺之遥的贾珍,狭长的丹凤眼眯成好看的弯月,嘴角扬起,朝宁荣宗祠大礼跪下,衣袂飒飒飞扬! “贾蓉蓄意重伤族叔,致贾瑞病重身死,目无王法,孝悌不存,宁国府四代子孙玦,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贾代儒,贾代修,并一众人等依次跪下…… “……荣国府支脉二代贾代儒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宁国府支脉二代贾代修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宁国府支脉三代贾敕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请族长行族法,还公道!” …… 阖族上下,请诛贾蓉! 贾珍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拔凉拔凉! 他指着跪在下首的贾玦,眼底有惊惧,有怨恨,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小畜生,你做梦!”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章 贾玦恭谦未篡时 ……… “小畜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除掉了蓉儿,以后但凡我再有个意外,这诺大的家业可不就落到你头上了? 少做梦了!你以为鼓动了这群老弱病残,又能怎样,我才是贾家族长,我不同意!我说贾蓉无罪,你们现在统统给我滚出宁府!” 贾珍像只狰狞的野兽,红着眼瞪着贾玦,挥手就要叫家仆把人赶出宁府。 贾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袂上的尘土,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族长这是要包庇贾蓉?” “狗屁的包庇,你不要血口喷人!是,我承认蓉儿是打伤了那什么贾瑞,但只是伤又不是死,后面是他自己病死的,关蓉儿什么事?” 随后他又看向贾代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贾代儒!我给你赔点钱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得寸进尺,最后行差踏错招来祸患,可不是玩的!” “好啊!你们害了人,还敢威胁我?”贾代儒当时就不能忍了,幸好被左右拉住,不然就贾珍现在这撕破脸,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这副老骨头冲上去哪能讨得了好? 贾珍冷然看着这一切,只是喝骂,“赖升!你死了吗?赶紧带人给我把这群是非不分,目无族长的穷亲戚,赶出去!” …… “真真岂有此理!” “贾珍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叔伯长辈吗?” “好一个族长,一点亲戚情分都不顾念!” “徇私舞弊,不当人子!” “别推,我自己能走,什么狗屁族长,老夫羞与为伍!” …… 一众族人骂骂咧咧的被家仆们推搡着往外退去,贾玦却静默的看着这一幕,抬手拍了拍,“大叔,你要是再看戏,侄儿可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了!” “哈哈哈哈……”随着贾玦话音落下,只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缓步从人群后走了出来,这人头戴宝蓝缎文生公子巾,身着宝蓝缎文生公子氅,上绣团花朵朵…… 正是贾赦! 却见他哈哈大笑走来,一只大手在贾玦肩上拍的“砰砰”作响,“哈哈,贤侄被赶出来了岂不正好?来我这东跨院住着,也好一叙叔侄之情!” 贾玦嘴角抽了抽,没等他说话,贾珍便忙上来见礼,“些许小事,大老爷怎么有空过来?” 看着突然出现的贾赦,贾珍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大老爷可和之前那些空有辈分,有名无权的族中长辈不同! 他是西府荣国公贾源的嫡长孙,袭荣国公贾代善的嫡长子! 世袭一等将军爵,比他身上的三等将军足足高了两品,关键是辈分还比他大! 别说是他贾珍了,就现下这诺大的贾府,除了贾母,便是他那去城外修仙的老爹,也不一定能压的住这尊无法无天的大老爷! 看着贾赦和贾玦亲密的样子,贾珍只感觉有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贾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和颜悦色的笑了笑,“珍哥儿刚才好大的威风,怎么?要不把我这穷亲戚也赶出去?” “大老爷哪里的话……” 贾赦却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走到被推搡的众族亲中大手一挥,“贾珍无道,包庇杀人,德不配位,废族长位三年,以观后效!谁赞成?谁反对!” 众族亲刚被贾珍撕破脸了要赶出去,此时正一心窝的火呢,听了这话当时就群情激愤! “对!上梁不正下梁歪,贾珍父子狼狈为奸,也配族长?” “大老爷可真是青天大老爷,您再不出手,诺大个贾家宗族都快被这脏心烂肺的贾珍,一手遮天了!” “无视阖族上下,一意孤行,别说是咱们这样的府上了,便是普通人家也没听说过这等亘古奇闻,如此族长不要也罢。” …… 见到效果和计划中一样令人满意,贾赦笑了,仿佛看到无数的银子正在向他招手,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子并笔墨。 “同意的都到我这来签字,明儿一早送了去宗正那报备……代修叔慢点……好好,代儒叔你先来!……” …… 贾珍瘫坐在地上,万念俱灰的看着这一幕,伸了伸手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赶他们出去已经没用了!签字而已,哪不能签?便是宗正府派人来查,这些人现在恨极了他,到时候众口铄金,宗正府也没话说,况且又有贾赦从中周旋…… 真是该死! 如此大事,我竟然提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猝不及防,连失先手,赖升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赖升也很绝望啊!他的人全去防着贾玦了,哪里能知道贾蓉会跟疯了一样,拼了命把这件事捂的密不透风! 贾蓉就更无语了!会被老爹打死的吧?一定会的! …… 贾珍空洞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贾玦身上,凶厉的仿佛择人而噬,沙哑的几乎不似人声,“你早就想好了的!你安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废了我?” 贾玦原本在关注贾赦的进度,这会听见贾珍和他说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不,大哥想多了,你还不值得这么大阵仗。” 贾珍猛地一惊,瞳孔微缩,“这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宁国府吗?不可能的!父亲就算再喜欢你,也不会糊涂到把宁国府和爵位的继承权交给你一个庶子!” 贾玦好笑的看着他,眼中闪过戏谑,仿佛在说一句玩笑,“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贾珍皱着眉,显然没有能理解贾玦的意思,也就在这时候,贾赦收好了阖族联名的折子,这才淡淡一笑,掷地有声。 “族不可一日无长,今宁国一脉四代子孙玦,温良恭俭,忠孝廉耻,友爱兄弟,和睦亲族……我提议由贾玦暂代其兄,行族长之职,待三年之后贾珍若有悔过,再行归还。” 倒不是贾赦不想当族长,实在是宁国公贾演当年是大哥,所以族长依例是由宁国一脉担任,大家伙是收了贾玦的钱,不是他贾赦的钱,不会同意的。 当然贾玦这庶子当族长同样也是违例的,奈何大家都认投他了,谁有办法?而且不过是个代族长,在兄长不便的时日里暂时替代兄长行族长职权,真论起来也不算违例。 既然民意如潮,浩浩汤汤,贾玦便挺身上前,谦虚一礼,“如此玦谢过众族亲厚爱,必不使诸位失望!” 众长辈满意颔首,慈祥的笑了,果然比起大势已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贾珍,还是这个更好掌控。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一章 取大义斩尽杀绝 …………… 待到众人纷纷在推举代族长的文书上也签了字后,贾玦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 “玦本庶子,以弱冠之身寄人篱下,既无造福于社稷,又无大功于宗族,蒙叔伯长辈厚爱,族人兄弟不弃,暂居族长,敢不夙兴夜寐,殚精竭虑? 今有宁国贾蓉,目无尊长,杀伤族叔,我心甚痛,然贾蓉是我亲侄,贾瑞亦我族兄,我既为族长,必以族法治家,虽为至亲,大义当先! 按宁荣二公族律,故意杀伤族人,致使阖家不宁影响深重者,笞八十,族谱除名。 小子骤临高位,恐有不当,不敢擅专,诸位叔伯以为何?” ………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大帮子人,瞬间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以为何? 他们还能以为何? 直到贾代儒第一个站出来叫好,众人随声附和! …… 贾蓉骇然!笞八十?到时候他不死也废了!面色煞白,跪行到贾玦面前,“二叔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都是我爹……” 贾珍看着这一幕简直目呲欲裂,再不能忍,甩开拉住他的赖升,三两步跑上来就是一个嘴巴,“好孽障,你失了心了,胡说些什么?”随后挡在贾蓉面前,暴虐的目光直视贾玦,咬牙道。 “给大哥一个面子,今日的事我认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二弟已当了族长,何必得寸进尺?” 贾玦毫不避讳他的眼神,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云淡风轻的拍了拍贾珍青筋凸起的手。 “大哥啊!蓉儿是我亲侄,我心里的痛苦不比你少半分,只是我身为族长不能表现出来。 如今蓉儿大错已成,族法当前,你问我要面子?你看看周围的族中长辈,你看看痛失孙儿的代儒太爷,他们可给你这个面子?” “你……”贾珍气急,谁还不知道他们现在跟你一个鼻孔出气? 看着面前这笑容烂漫的稚嫩脸庞,贾珍心底莫名升起一层阴霾,色厉内荏的指着贾玦,“你疯了?蓉儿倒底是父亲的嫡长孙,你竟当真容不得他,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贾玦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哥错了,非是我容不得他,而是族法不容!” 贾珍快气死了,他恨不得给这厚颜无耻的丑恶嘴脸,抽一个大嘴巴子! 但看了看贾玦身旁如铁塔般站着的倪二,倒底没敢动手,正不知所措间,却听外头远远传来一声厉斥。 “玦儿,你这是要杀哪个?要不先把老身我杀了再说?” 随后只见几个丫环跑进来通传,“老太太来了。” 一众族人忙恭敬行礼将贾母迎进来,只见贾母围了大斗篷,带着灰鼠兜,坐着小竹轿,打着青绸油伞,身边只有鸳鸯、王熙凤并五六个小丫头,拥轿而来。 原是这赖升一见贾赦,情知不妙,心道今儿遭人算计恐难得好,忙派了人暗中去请唯一能压住贾赦的贾母,添油加醋这么一说,果真把贾母请了来。 至于王熙凤,贾母本道她是内宅不让她来,可贾母不知道内情,王熙凤却知道啊!事关己身就怕事发,不过来看着又岂能心安? 连连央告,说要来帮衬观摩,贾母想着毕竟都是家族之人,她以后也是要学会掌家的,便也就允了。 …… 却说贾蓉见了贾母,反应比贾玦还块,跪行居然能健步如飞,“噔噔噔”就到了贾母膝下,抱头痛哭,“老祖宗,二叔要杀我!二叔要杀我啊!” “孩子不怕,有老祖宗呢,没人能杀你。” 贾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而后看向贾玦冷哼一声,“玦儿,到底怎么回事?老身平日里疼你三分,便纵得你无法无天,要闹的阖家不宁不成?” “老祖宗这是哪里的话?”贾玦尴尬的笑笑,“玦儿哪有那样的胆子?只是如今蒙族亲厚爱,添为贾家代族长,蓉儿杀人害命,铸下大错,我不申明族法,何以服众? 若是族法容情,徇私舞弊,致使族人皆如蓉儿一般,自矜身份,无法无天,为非作歹,那才是真正的阖家不宁!” “玦儿…你…?”听见他当了劳什子的代族长,贾母显然吃了一惊,但见到周围乌泱泱上百号族亲,甚至包括贾代儒,贾代修都面色如常,对此无有异议…… 贾母脸上晦明之色一闪而逝,冷笑一声避过了这个问题,有些忌惮的打量着贾玦,幽幽开口。 “你们爷们外头的事情,原不该我一个妇道人家置喙,但蓉儿这孩子我是从小看到大的,虽有些懦弱,但绝不会存什么坏心思,你要说他杀人,是断不敢的,玦儿要不再仔细斟酌?” “母亲有所不知!…………” 听了这话,贾玦还没说什么呢,贾赦先急了,赶紧把事情一说,这老货惦记着尾款呢! 贾赦说完,贾代儒也老泪纵横,拄着拐杖到贾母面前哭诉。 贾母大惊,心下也不由信了三分,忙让人把代儒扶起来,目光有些陌生的看向贾蓉。 “蓉儿,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老实说,你真的因奸不允,杀伤人命,把你瑞大叔害了,还不给他人参治病?” 这眼神……贾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解释道。 “老祖宗,因奸不允倒是真的,但那是瑞大叔要奸我!我只是防卫,反抗了两下,没想伤了他啊!蔷哥儿当时也在,可为我作证!” “这话却是好笑!阖族上下谁不知道贾瑞视女色如命,好端端的,他会跑去奸你?胡言乱语,臊不臊啊!”贾玦冷笑两声,事到如今,岂能容你翻案? 贾蓉又气又急,一下看见正侍奉在贾母身边,冷眼威胁他的王熙凤,咽了口唾沫,咬了咬牙,二婶婶对不住了,蓉儿只想活下去! “因为瑞大叔当时把我当成了二婶婶,那天是二婶婶……” “你放屁!” 王熙凤没得他说完,就破口大骂…………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二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 …… “好个脏心烂肺的白眼狼,我都白疼了你!你平日里短了什么或是缺了物什,哪次不是我给你添上? 你以前被人欺负了,哪回不是我替你出头,这会子狼心狗肺的,竟无端攀咬,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王熙凤这番话骂得特别熟练,练过似的…… 随后又跑到贾母跟前,泫然欲泣,“老祖宗~” 贾母正要安慰她,贾珍却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赶忙开口,“老祖宗,你是知道蓉儿的,就他那胆子,哪里敢做下这等大事?” 又看了王熙凤一眼,贾珍顿了顿,斟酌了下才开口,“当然,大妹妹也不是那等心思诡谲之人,不过既然蓉儿这样说,此事必定还有隐情,老祖宗还是不要听信一面之词,此事牵扯甚深,还待再查!” 这番话说的才像样,贾母不由点了点头,看向贾玦,“你大哥哥说的也有些道理,硬要说蓉儿杀人毕竟动机不足,因奸不允也不像话,此事尚有疑点,不如就先缓一缓,等有了确凿证据再行计较,玦儿以为呢?” 王熙凤大惊!忙以眼色示贾玦,贾玦好笑的看着她,眨了眨眼让她安心,这才对贾母摇了摇头。 “老祖宗,蓉儿合夜之间,重伤贾瑞,是我和代儒太爷并府里仆妇亲眼所见,还有甚么疑点?至于说蓉儿的动机嘛,老祖宗,且看这是什么!” 说着贾玦从怀里取出一张文契来,上书:因赌钱输了外人,借贾蓉纹银五十两——贾瑞! “啊!” 贾蓉骇然! 指着这借条目瞪口呆,“这……这……我明明收在贴身衣物里,怎么会……?” 贾玦漠然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笑了笑,“【千防夜防,家贼难防】……蓉哥儿确实不是因奸不允,而是…谋财害命! 瑞大哥平日里被代儒太爷看的死死的,从未有过狎妓赌钱之事! 这欠条,分明是你那天约了贾瑞出来,仗着身份,讨要钱财,贾瑞不允,你便恶向胆边生,拳打脚踢,屙屎泼尿之事无不作绝,贾瑞最终不耐拷打,签下这份借据,你道…… 是也不是!” …… 这下别说贾母了,连贾珍看贾蓉的眼神都变了,难不成你小子真这么干的? 因为这……很贾蓉啊! 太像他能干出来的事了!要说他存了心想杀人,大家其实都是不信的,只不过是因为收了贾玦的钱…… 可要说这小子仗势欺人,想搞点零钱花,结果不小心出手重了,就…… 很合理! 比起什么贾瑞贪图王熙凤美色,王熙凤毒设相思局,再让他贾蓉去弄死贾瑞,这错综复杂,离奇曲折的跟话本小说似的情节,明显贾玦这套简洁明了,又合情合理的推断,容易让人接受,也更令人信服! 瞠目贾蓉! 贾蓉不可置信的看着变了脸色的贾母,面对着周围人原来如此的目光,他……懵了! 明明他说的才是真话啊! 这一天,这个活了一十八年的孩子,长大了。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相从来就不重要,人只会相信,他所愿意相信的。 “我……没有……真的没有!”贾蓉惊惧的摇着头,躲闪着周围每一个人的目光,仿佛这些孩提时的宗族长辈血脉至亲,长大后再看,每个人的脸上都赤裸裸的写着两个字: 吃人!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那个吃人者中的领头人,他的亲二叔第一个扑上来,咬下他的一块肉! “我对你那样好,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还想赖我!” 从小就对他极好,给他好吃的,好顽的,几乎有求必应的二婶婶,紧接着上来,撕扯他的大腿。 “好孽障!就为了区区五十两,还我瑞儿命来!” 上学时,在族学里一笔一划教他读书认字的代儒太爷…… “混账啊!你堂堂主脉玄孙,要多少银子没有,代儒家贫,瑞儿能有几个钱?你又何苦去逼他!” 小时候抱过他,被他揪胡子的代修太爷…… “做下这样的事,简直丢了我贾家门楣!” “小时候没看出来,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长大却……” “呵,我小时候看他就不像个好的……” ………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贾蓉不停的躲闪着,忽然他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下朝缩在人群后面,正打算悄悄离开的贾蔷扑去。 他抓住贾蔷的双肩,拼命的前后摇晃,“蔷哥儿,你知道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的。” 贾蔷:“……” 面对贾玦和王熙凤齐刷刷望过来的目光,贾蔷瑟瑟发抖的咽了口唾沫,有些怜悯的看向面前的贾蓉,心下一叹,蓉哥哥,变天了啊! 你已经不是曾经宁国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蓉少爷了,现下这两位,一个是东府贾家代族长,一个是西府当家二奶奶,他们才是如今宁荣二府明面上的掌权人物! 抱歉,你要死,别拖累我! “……那天我确实也在场,但都是贾蓉逼我的!他因为去锦香院花光了钱,寻思瑞大叔因为那个特殊癖好,在族里不受待见,代儒太爷也老了,受了欺负指定也没人替他出头,就想要去讹他,怕一个人打不过,就强逼着拉上了我! 这是我那份五十两的借据,求二叔明鉴,他父亲原是族长权势滔天,我根本不敢违逆他的,都是他逼我的!” “呵……呵呵呵……” 看着这个从小一块长大,衣同袍,寝同衾的发小兄弟,贾蓉一下像失去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渗人的笑了…… …… 贾玦看着朝他露出讨好之色的贾蔷,淡淡的点了点头,“宁国正脉玄孙蔷,虽为人所迫,到底杀伤人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依族律,判你笞十下,事后披麻戴孝,替贾瑞作孝子服丧并守孝三年,贾瑞一切发送钱银皆由你出,你…可服气?” “谢二叔开恩,蔷认罪!”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三章 见金刚果真金刚 …… 随意处理了贾蔷,贾玦又看向贾母,“老祖宗,如今蓉儿的事,人证物证俱全,你看……?” “老祖宗!”贾珍忙要相劝,贾母却只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贾珍瞬间如坠冰窟,不敢再言…… 沉吟片刻,贾母方道,“即然证据确凿,贾蓉犯下大错,自然该有族长处置,不过他毕竟是宁国一脉的嫡长玄孙,玦儿当好生思量。” 贾母的话,贾玦自然明白,眼中晦明之色一闪而逝,也罢,贾母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没必要再撕破脸,得寸进尺,得不偿失…… 贾玦当即摆出一张灿烂的笑容,迎上贾母,“老祖宗说笑了,我才多大年纪,能有甚么决断?不过既蒙各位叔伯长辈抬爱,添居此位,不得不勉力为之。 依玦儿看,蓉儿到底天生贵胄,纨绔惯了,才做下此事,不若笞二十以儆效尤,然后送去东北庄子上吃点苦头,历练历练,等三年后大哥重归族长位,再赦免了,接他回来也就是了。老祖宗以为呢?” 这番话说完,贾珍简直难以置信,抬头看向贾玦,这还是刚才那个步步为营,杀伐果决的二弟吗?…… 贾蓉更是重获新生一般,爬到贾玦身边,涕泪横流,“谢二叔,蓉儿知错了,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贾玦亲切的扶起他,刚要拿出手帕子,想到那是黛玉绣的,便又放了回去,直接用衣袖帮贾蓉拭了拭眼泪鼻涕,小小的人儿,却像长辈一样教诲嘱咐。 “知错了就好,以后还是好孩子,此去东北苦寒,多带些衣服,去了那可不能再像家里一样为非作歹,好好管理庄子,每年你也能有些进项,至于家里你就不用担心了,珍大哥和秦氏我会照顾好的。” 贾蓉:“……” …… “如此甚好!”看着这叔侄情深的一幕,贾母果然欣慰的笑了,饱含深意的打量着贾玦,“进时雷霆霹雳,退时春风化雨,玦儿是个懂事的,难怪这些个老亲们愿意推你暂代族长,不过今儿的事,我这里是不管了,你可想过你父亲那如何交代?” 没等贾玦说话,贾代儒感念其恩义,忙道他会去一趟,给贾敬解释清楚。 正为了没能直接弄死贾蓉,尾款要打折而发愁的贾赦,听了这话,眼神亮了,当即挺身而出,慷慨激昂。 “代儒叔老了,何苦奔波?珍哥儿废族长与玦哥儿代族长之事,皆由我等宗族公议,各中是非,自有我去与敬大哥陈说!” 贾母:“……”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铁了?亲儿子也没见你这么护着啊!贾母头疼的瞪了这个大儿子一眼,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 “你代儒叔是当事人,由他去说自是妥当,瞎掺合什么?” 贾赦哪还听得进去,大手一挥,“母亲别管了,儿子自有计较!” “随你!”贾母冷笑两声,道了声乏,众人忙起身相送…… 诸事议毕,贾蓉自有人安排发送东北,贾珍冷冷的看了贾玦一眼,甩袖含恨离去,贾玦答应了贾赦明日就去他府上拜访后,贾赦也是乐呵呵的走了…… 又依次【道谢】谦逊的送走了各族亲长辈后,原本有些拥挤的宗祠大门口,瞬间一空…… 贾玦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这宗祠,不远处是黑油栅栏内的五间大门,上面悬一匾,写著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特晋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 两边还有一副长联,写道【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微作沉吟,贾玦正待进去一瞧,边上早有一青年,迫不及待到他跟前躬身下拜,“义父!孩儿幸不辱命!” “好!快起来!芸儿这次做的不错,为父没有看错人。”贾玦忙笑着扶他起来,见贾芸神色不似往常,略有些尴尬的老往边上瞟,欲言又止…… 贾玦会意,哈哈大笑的朝正在不远处站着,想要上前又不敢的倪二爽朗喊道。 “这位壮士,可是醉金刚倪二?我常听芸儿提起,久慕义侠之名,仗义疏财,武艺高强,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早欲结交,可惜无缘,今日好容易相遇,壮士何不上前一见?莫是瞧不起我贾玦?” “二爷哪里的话!”倪二闻言,自上前来答话,“劳什子的义侠,我就是个放贷的泼皮,若二爷嫌我低了你的身份,不必多言,某家自去便是!” 贾芸大惊,“义父恕罪,我这朋友向来说话都是反的,他这话是说…呃,他仰慕义父,想跟随义父,希望义父千万不要嫌弃他的身份而赶走他……” 倪二:“……” 贾玦没有说话,而是仔细打量此人,果然一条好汉! 但见其人也,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好壮士!”贾玦忙道一声好,“闻名不如见面,果真好汉!芸儿你也忒瞧不起人,为父岂那等肤浅?此非说话之地,壮士且随我来!” ……… 几人便一路过垂花门,转道又过一个穿堂,转过两个偏厅,一路到了【敬缘斋】,贾玦忙让来福上茶,又让坐。 茶毕,贾玦这才开口,“听芸儿所言,壮士欲随我做事?” “小芸儿说你这有大买***倪某放贷来钱快。” 贾芸深深低下了头,就怕这个!老二啊,我出门前跟你交代的话都忘了吗? 贾玦却不以为意,反而目光有些火热,“哦~?钱我这要多少有多少,只不知壮士有多大能为?” “二爷,请看!” 倪二傲然冷笑,二话不说起身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拿手往边上的桌子一掼! “啪!” 一整张楠木桌,当时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贾芸:“……” 完了,这要赔多少钱?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四章 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 “果真厉害!壮士当有万夫不当之勇!”贾玦眼都看直了! “哈哈……二爷说笑了,万人敌不得,等闲几十条汉子,某家不在话下!” 对贾玦倾慕的眼神,倪二显然很受用,哈哈大笑毫气自生! “几十人亦难得了!”看着倪二,贾玦沉吟良久,方才试探着开口,“壮士有此等武艺,还做甚子买卖?我愿奉百金请壮士做教习,授我武艺!” “二爷要习武?”倪二显然吃了一惊。 “壮士不愿教我?还是有何难处?” “那倒不是,不过一些打熬身体的把式,运气发劲的窍门罢了,二爷要学某自教你便是,只是某观二爷身子文弱,想是要读书科举的,又不上阵冲敌,学劳什子的武艺做甚?” 倪二皱眉看着贾玦,面色有些为难。 “壮士有所不知,我自小仰慕你等江湖中人,任侠义气,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心向往之!”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玦心向往之啊! 倪二有些尴尬的捂住了额头,长叹一声,“二爷小时候可是好听书?劳什子的江湖嘞,不过是某等混混,呼啸乡里,逞勇斗狠罢了! 不瞒二爷,某家手底下也有十来号弟兄,在江湖上具都赫赫有名,行侠仗义的事是一件没做,坑蒙拐骗倒是样样精通! 二爷你当这江湖上的名声是怎么来的?我听说您府上还住着位薛大爷,嘿,您是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号称呆霸王,名气比某还大嘞!” “嘶…这…怎有可能?我薛大哥虽然长的好像很厉害,但也就是力气较常人稍大,却也没壮士这番本领!” 贾玦被倪二一盆冷水泼下,犹自有些不甘心。 “怎么不可能!他人多啊!手下上百号家仆,呼啸金陵,其中不乏亡命好手,整个江南混混界谁不怕他?又因他愣,横冲之下几无人敢当,这才号的呆霸王!” 说起薛蟠率手下百人横扫江南混混道的时候,倪二脸上居然还浮现些许向往之色…… 这……没成想我薛大哥竟然还有这等英雄事迹? 贾玦的眼神又亮了,虽然武功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武功,江湖也不是印象中的江湖,但要是在这混混道上,打出一番名号来,似乎也不错? “没想到连我那薛大哥在江湖中也有此等名号?那我以后就号作【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代表神京及周边各郡、真正大英豪、铁拳无敌、贾二爷】,还请倪壮士教我!” 卧槽!你这…啥玩意?倪二苦笑,“二爷没你这么号的,而且号都是道上人抬爱,哪有自封的?” “我不管!反正我以后就是【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代表神京及周边各郡、真正大英豪、铁拳无敌、贾二爷】了,倪壮士亦是江湖中人,以后请以号称我!” 倪二:“……” 倪二长叹一声,有些心累的跳过了关于号的话题,面色一肃,沉声道,“二爷是铁了心要学武?” “自然!” 撇开这些顽笑话不提,贾玦也深知在这个年代,有一身好武艺的重要性,不说上阵杀敌,单只应对刺杀,危急保命都多几分胜算。 倪二冷笑,“某家只怕二爷一时兴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需知武艺本没什么难的,难只在经年累月打熬不辍,这可不是能吃一两天苦就成的,欲要有所成就,这份痛苦会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伴随下去……” “求倪师傅教我!” 见贾玦已下定了决心一脸诚挚之色,倪二心下点了点头,“也罢,既然二爷诚心想学,又出的起价,某家便教你何妨?” “玦拜谢倪师傅,另有一不情之请,玦想请倪师傅及手下弟兄,为我随行护卫,倪师傅月奉五十两,其余弟兄月奉十两,不知倪师傅意下如何?” “哈哈……”倪二脸上喜色闪过,哈哈大笑,这份稳定的工作才是他想要的,至于那不靠谱的教武功…鬼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贾府二爷,能坚持几天? 当即挺身下拜,“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忙扶起倪二,贾玦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因问道,“如今薛大哥的【呆霸王】,和我那【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倪二:“……” 贾芸:“……” 二爷,咱有话好好说,别报名号! ……… 这突然的冷场让贾玦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啊,好像个没事人似的,无视了倪二和贾芸悲愤欲绝的眼神,硬生生把号念完了…… “……总之,我挺好奇的,倪师傅你这【醉金刚】的名号,又是由何而来?” 提到这茬,倪二这个一向豪爽的汉子,居然第一次扭扭捏捏了起来,吞吞吐吐只是不说。 还是一旁的贾芸憋不住笑,“义父,有所不知!老二这个号啊,是他有次吃醉了酒,被一群人拳打脚踢,却身若金刚一般毫无所觉,只是不醒,甚至还浑若没事人似的,打起了呼噜,众皆骇然……于是便唤他作【醉金刚】。” 倪二气急的瞪了贾芸,“小芸儿莫要胡说!分明是我一套醉里金刚罗汉拳……” ………… 几人说笑一阵,相谈甚欢,直到第三杯茶下肚,贾芸起身告退,贾玦一路送二人出了宁府…… ………… 与此同时,同一府中,不同院落,却是天差地别! “该死!该死!该死!小畜生欺我太甚!” 贾珍书房此时早已是一片狼藉,各种古玩花瓶碎了一地,甚至桌子字画也零落的散碎在地上…… “大爷……唉,大爷何故如此啊?”刚处理完贾蓉的赖升忙上来劝。 不想贾珍这会怒火中烧,当头就是一个茶杯砸将过来。 “你个老货,竟还敢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连环妙计吗?你的本事哪里去了?今儿让一个稚子欺负成这样?悔不该当初信你之言!” ……… 推荐票、月票。 …………… 第六十五章 急贾珍赖老再奇谋 ……… “侵如野火纷燃,掠如千军雷声绽! 此事,老奴之过也!实未想到,他一弱冠稚子,竟有如此心性手段! 前番任我屡施计策,安插耳目,皆恍若未觉,纵使千般污水骂名加身,亦不为所动,甚至刻意入套,让我顺风顺水以为得计,今日方知,他非急色,实示弱也! 好教老奴小觑于他,自以为耳目已得其信任可随时传递消息,不想他面上亲近非常,实则早有防备,使我疏忽大意之间,容他暗中行此大事,不动则已,动则百钧弩发,势如破竹,此子心性实在可怖! 表面嬉谑无状,脸厚如城墙,实则心性狠辣果决,不死不休! 今日若非老奴见机的快,请了老太太来,怕是蓉哥儿绝无生机,到时先斩后奏,他又站着大义,老太太亦奈何不得……” 没等赖升继续说下去,贾珍不耐烦的上去就是一脚,“狗东西,老子是让你来我这马后炮的?你只说现在该当如何?计将安出啊,赖先生!你之前忽悠老子的手段呢,快快施展些出来!” 赖升被踹翻在地,也不敢有怨言,只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如今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人话!”贾珍冷笑两声…… 赖升往后躲了躲,这才小心翼翼的偷瞧贾珍,有些吞吞吐吐,“就是当王八,装孙子,伏低做小,像那位之前做的那样,咱们也任他出招,全都受着,示敌以弱,以骄其心……” “狗娘肏的!”贾珍哪还能忍,左右看看从地上拿起张金丝楠木的椅子,追着赖升就打!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今日非打杀了你!事到如今,你竟还想哄我?我岂会再中你的计? 那畜牲不过是得了个代族长的名头,这诺大的国公府和爵位还在我这呢,你就琢磨着哄了我去,好改换门庭不成?” 赖升使出一套秦王绕柱,口里忙解释,“大爷,且听我说!老奴赤胆忠心啊!如今天地反覆,虽大势仍在大爷,但二爷的手段大爷也见着了,实在诡谲莫测,不可不防啊!” “呵!我让你防他,没让你来教我当孙子!给他伏低做小,简直痴人说梦!” 贾珍更恨,猛地一椅子掼在地上,椅腿直接断了一根,看的堪堪躲过这一下的赖升心有余悸,额头冷汗直冒……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如今情势逆转,那位爷的手段,看得老奴都心惊胆战,不敢言正面之下,能护住大爷啊! 老奴这法子也是和二爷先前学的,这当乌龟缩壳里,虽然面上是难看了点,但是真的好用! 伏低做小,看他出招,只要我们不出去犯错误,他就攻不进来!只需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如今日这般,雷霆一击,直击要害,大事可成! 且二爷刚胜了这一场,到底少年心性,只要我们示敌以弱,他必骄狂! 骄狂则有机可乘!大爷可知“捧杀”二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见他自矜族长身份欺压大爷,到时别说老太太会忌惮,就连老爷则容他不得,咱们且退开一步,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 “时机!又是时机!你个球攘就知道那劳什子的时机!再等下去,别说蓉儿了,老子都要被他赶到东北去种地了!你这老贼上次说的连环妙计呢?不是很厉害吗?快快施展出来啊!” “大爷……这个…是【明暗相生、虚实结合、亦真亦假、有无同存之夺命无敌连环美人妙计】!”赖升犹豫了下,还是弱弱的开口,决定给他的得意妙计正名! “我可去你的吧!就这破计策,你倒是赶紧的用啊!光名字喊得响亮有甚么用?吓死他吗?我当初怎么就会信了你的邪?” 贾珍气的恨不得抽死这老货!一天天的就会哄了他,然后滑头躲懒,只恨身边全是些无能蠢物,就这一个有脑子的,说不得只能权且忍耐些,逼他出力! 赖升苦笑,也是一脸郁闷的叹息一声,跪了下来以头抢地,久久不能抬起,“大爷啊,非奴不为,实不能也啊!真的时机未至,我们在外面造他的谣,泼脏水坏名声这些,外头的人本也不知道咱们府里的情况,听个乐呵,自然是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若是要眼下就发动我这连环美人妙计,咱府里的人可都知道情况啊,就二爷那个年纪在那摆着,我们硬要赖他,别说老太太了,就连自个都说不过去啊! 我原以为他一稚子,且等他两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谁知道这位也是个心思诡谲,难以辖制的,唉…… 说不得,大爷且再忍他一二年,只要他年纪一到,我骤然发动此计,必如雷霆万钧,叫他十死无生!” 贾珍有些头疼,有些抓狂,看着赖升这副模样又有些无奈,最后面色复杂的笑了笑,将他扶起来,“唉,赖先生,非我不信,实危急存亡也! 此獠心性狠决,岂能容我一二年?这次我与蓉儿侥幸躲过一劫,下次又安知仍能幸免?先下手为强,还请先生手段!” 赖升心道一声苦也,我有个劳什子的手段啊!就这一招连环美人计,还是那天被你逼着,超常发挥出来的…… “大爷,非我偷奸耍滑,不愿出力,实在以那位爷的能为,寻常手段,难伤他分毫,咱们还是行那示弱之策,以为稳妥,捧杀之法,或建奇功!” 贾珍哪还听得进去,这老货耍滑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贾珍眸中厉色隐晦,长揖再拜,“还请先生手段!” 赖升也是跟了贾珍几十年的老人了,一见贾珍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道要遭,这次怕是糊弄不过去! 咬了咬牙,念头飞转,倒底是能想出赔了夫人又折兵之计的妙人,逼急了还是有点货的,只见他眼中精芒一闪,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幽幽开口。 “也罢!既然如今内部伤不得他,不若从外部剪其羽翼!”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六章 寻宝钗黛玉赌气 ………… 贾珍大喜,忙问详情! 就知道你这老货惫懒,之前什么没法了,都是在哄我呢! …… “老奴听闻那位爷此次成事,不过仰赖大量银钱,收买人心罢了。” “他哪来这么多银子?”贾珍闻言大吃一惊!要喂饱全族上下,特别是那位大老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说是要和薛家开个铺面,暂时拆借来的,用以后的进项抵扣,现今我们正好从这铺面着手,一可断其财路,以绝今日之患,二可坏其信义,使其和薛家离心!” “如此……甚好!” ……………… 却说黛玉因上回贾玦突然被紫鹃火急火燎的叫去了东府,还说甚么死了人,心下骇然。 待详问紫鹃,这丫头却也骇得面色煞白,说不明白,只道什么贾玦的侄儿杀人害命,太爷要来讨公道什么的,倒把黛玉唬的半死…… 一整天悬着心,不知是福是祸,到晚间也没见打发个人来给个信,因又哭了一夜,至四更方睡下。 次日未起,就见贾玦油光满面的闯进来闹,还颐气指使的说甚么,他现下是代族长了,小小黛玉还不起床,纳头便拜! 黛玉本未睡足,神情厌厌,勉强睁开了眼,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那叫一个气啊! “人家担惊受怕,你且封侯拜相去了!” 没好气的白了贾玦一眼,拿袖子遮住脸,翻身往里面睡去了。 此獠实在可恶,本小姐至少三天不会再理他了!哼…… …… 黛玉这回竟似铁了心,要给他个教训,不论贾玦怎么哄、讲笑话,都只不听,蒙在被子里装睡。 正好刚被他支去倒茶的紫鹃回来,见了忙劝,“姑娘睡觉呢,二爷请等醒了再来吧。” 贾玦自讨了没趣,依言要走,黛玉便翻身坐起来,瞪了紫鹃一眼,“谁睡觉呢!” 紫鹃:“……” 黛玉又觑向正僵在半道,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的贾玦,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笑意,依旧强板着脸冷声道,“你往哪去?” “去趟宝姐姐那吧…呃……要去把这次用剩下的银子,嗯…先还给她。”贾玦神色尴尬,言辞闪烁…… 黛玉狐疑的打量着他,原本惺忪的睡眼猛的一睁,沉吟片刻,“你等着,我也去。” 随后吩咐紫鹃叫人进来伺候梳洗,就又不理他了。 贾玦坐立难安,等了好半晌,这才和黛玉来至梨香院,薛姨妈见了二人自是高兴,忙领了宝钗来见…… 窗外复下起雪来,纷飞漫天恣意,耳边乡传来北风扑打在窗上呜咽低鸣之声,几人一处围着小暖炉吃茶闲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此情须得就酒才好!”贾玦把手中茶杯放下,摇头直道可惜。 薛姨妈听了忙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又问黛玉、宝钗,皆不饮,只得自个斟了几杯陪贾玦小酌。 …… 饮了酒,脸色微微泛红,贾玦正添油加醋的给几人讲述,他昨天是如何仗义执言,又众望所归,最后判罚有度,当上代族长的…… 正说的兴起,忽闻外厅香菱来报,说老太太跟前的鸳鸯来了。 几人忙起身相请,迎了进来,又搬了个凳子只教她坐,鸳鸯推辞不得,勉强坐下,因笑道。 “老太太派我来跟二爷讨个人情,原定不是说这两日便发送了东府蓉哥儿嘛? 只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今早被尤氏过来哭过一回,老太太到底年高心软,这才派了我来跟二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蓉哥儿好歹过了年再去?” 贾玦心下不悦,脸色瞬间冷了,“鸳鸯姐姐,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都定好了的事情,怎可轻易更改?大嫂子糊涂,老太太怎么能听她呢?朝令夕改,族法威严何在?又让手下人怎么看待于我,如何服众?” 宝钗见鸳鸯一脸讪讪之色,被问的哑口无言,忙叹了口气好言相劝。 “鸳鸯只是传个话,你和她置什么气?你们外头男人的事,我们妇道人家懂个甚么? 无非就是老太太心生怜悯,想留他过完年,也是人之常情,玦兄弟又何必拒绝?到时候知道的,你是一心为公,外面不知道的,还道你不近人情呢!” 贾玦听了这话有情理,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谓鸳鸯道,“好姐姐,刚才是我不是,你这便去回了老太太,就说我答应了,让她宽心,吃好喝好安心过年罢……”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嘴笑,她心里犹自赌气,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亏的你倒听她的话,我平日里跟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她说了你就依?倒比圣旨还来的快哩。” 贾玦也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没办法,这会儿宝姐姐是我的债主嘛,债主有命哪敢不从的?” 黛玉还待说什么,鸳鸯却忙道,“二爷还是自去给老太太解释吧,除了问蓉哥儿的事,老太太还让我来逮了你们两个鬼灵精,一快去她那吃饭。” ………… 推荐票,月票。 ……… 第六十七章 逞气话过三关斩四将【求追读】 ………… “他不吃饭了,咱们走罢。” 黛玉冷笑两声,也不叫贾玦,起身拉了鸳鸯就走。 鸳鸯只不肯,说老太太等着二爷一块儿呢,黛玉便不再管她,和薛姨妈道了声,便自个出去了。 贾玦见她使性子,知是又恼了,也不去讨这个没趣,因对鸳鸯笑了笑,“你且去吧,天天在老太太那儿吃,菜也都腻了,我今儿跟姨妈这吃罢。” 鸳鸯还有些犹豫,“可是老太太那……” 薛姨妈听见贾玦不走,自是高兴,也来劝鸳鸯,“你这丫头也忒糊涂,老太太那儿你只说玦儿被我留下了,她老人家天天捧着这三个宝贝疙瘩吃饭,今个怎么也舍我一回。” 宝钗忙拦着,“妈,你又添什么乱?” 而后笑吟吟看着贾玦,“你可正经去罢,吃不吃倒不妨,陪着颦儿走这一趟,她心里打紧的不自在呢。” 贾玦见她眼里藏着笑,轻哼一声,故意抬了抬小下巴,小袖一甩,“理她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宝钗看得好笑,便也不再劝,薛姨妈赶紧让下人把好酒好菜的上来,让鸳鸯自去回老太太,一切有她担着。 ……… 时吃过饭,贾玦嘴上逞强,心里到底记挂着黛玉,胡乱塞了些,忙要茶漱口。 薛姨妈看了笑骂,“怪道老太太老是猴儿、猴儿的叫你,成日里家忙些什么?吃饭也是这样猴急的。” 宝钗笑了…… “妈可少说两句罢,身在曹营心在汉,叫他快过五关斩六将去,留在这胡羼些什么。” 贾玦忙吃了茶,便告辞出来,不想正碰见薛蟠回来,见了他大喜! “兄弟今儿怎得闲过来?正好我这还没吃呢,可得陪哥哥我好生喝个痛快!“说着话,强拉他就回了座位…… “不是!别……我吃过了!我……”贾玦被硬又摁回来,看薛蟠正咧着个大嘴,在那让人重又上酒上菜,心道一声苦也,今个天亡我也? 宝钗见他回来,都要笑死了,“玦兄弟你这不行啊,这才一道关隘,就被孔秀拿来了?” 贾玦苦笑,“宝姐姐,好姐姐,快别打趣我了,救命要紧!” 宝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却是打错主意了,我哥哥是哪样人你还不知道?胡起来,妈的话都不听,求我又有甚子用?玦兄弟且和哥哥高乐,我却是乏了,回去眯一会。” 说罢,莲步轻移,回屋去了,却说薛姨妈见薛蟠回来更是高兴,见他要和贾玦再吃一席忙又张罗…… 贾玦:“……” 说不得好歹又陪着吃了会,约好了正月里他做东道,把兄弟们都请了来开一社,好好高乐一回,薛蟠这才放人…… …… 可算逃出生天,贾玦出了梨香院,一直往西院来。 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见王熙凤正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 瞧见贾玦来了,扯着嗓门大老远的都能听见…… “诶约喂!平儿你瞧,这不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吗?啧啧……以前见了面巴巴的跑了来叫凤姐姐,这会儿当了族长,瞧了我也只当看不见,可见这人心呐……” 平儿只是笑笑,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 您两位就是韩福、孟坦?贾玦却叹了声,忙上来见礼,“凤姐姐,这又是哪里话,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你嘛,要是忙里忙外,最后还落得个白眼狼的名声,可真叫人寒心……” “可当不得族长这声凤姐姐,串通了我的身边人,一块子来蒙我,还道是为我好?可承受不起! 您就不能提前给我通个信儿,吓得的我一天天提心吊胆的,好顽啊?” 王熙凤见他这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就来气! “机事不密则害成……” 王熙凤听得更是咬牙切齿,把那耳挖子在贾玦的脑门上,“咚”的敲了下,“你小子还信不过我?这还怕我说出去,坏了你的事不成?” “哪能啊!这不是看凤姐姐是个直肠子,心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我是怕姐姐做人太实诚,给那些心思诡谲之辈看出了端倪!” “就算你这么说……倒也是这个道理!”这话她爱听,伸手帮贾玦揉了揉脑门,“却是姐姐错怪你了,怎么样了,疼不疼啊?” 贾玦只道不疼便忙要走,王熙凤一下拉住他,“你回来,陪我说会子话,马上年节了,你外头都是怎么安排的,我这也好配合你。“ 这事唠起来,可费老时间了,贾玦哪有功夫说这个啊,只道了句,“老太太叫我呢,凤姐姐有话且等我回来罢。” 说着出了凤姐院,来至贾母这边,早都已吃完饭了。 见他来了,贾母冷笑两声,“好猴儿,教你吃饭也不来,跟着你姨妈都吃了什么好的?” 贾玦笑着应付,“也没什么好,倒是后面薛家哥哥回来了,陪着多吃了些酒。” “吃酒伤身,你倒底年纪还小,可不能多吃了。”贾母果见他面上发烧,皱了皱眉。 贾玦低着头应是,“姨妈看着呢,不敢叫我多吃的。” 贾母这才点了点头,略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蓉哥儿的事……” “老祖宗放心,凡您开口,孙儿没有不依的,且蓉哥儿是我亲侄儿,您心疼他,我就不心疼了?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雪道也难行,不若索性等过了正月再去,到时天儿也暖和些,路也好走……” 贾母欣慰颔首,对一旁的鸳鸯笑道,“可见当了族长,就是长进了的,这说话安排,今下的年节想来我是不愁的了。” 鸳鸯:“……” 您老是没看见他开口闭口,朝令夕改,族法威严的样子,还要威风哩! “是,是,玦二爷向来是个懂事的,我只说了他已应下了,您老只是不信,非要再问问才安心。” 鸳鸯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违心道。 …… 心不在焉的陪贾母说了会子话,贾玦因问道,“怎么不见林妹妹?” “里头屋里呢,我这也乏了,你这猴儿且去她那搅闹吧。”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八章 使小性再拜玄真 ………… 贾玦进来,只见地下紫鹃拿着金斗在烫衣服,黛玉坐在炕上弯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 贾玦因笑道,“妹妹这是作甚么呢?不知又是什么物事惨遭毒手,可怜见的。“ 黛玉并不理,只管裁她的。 …… 贾玦眨了眨眼,又觑向紫鹃,“好鸟儿,快别熨了,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 “哪有好的?要好的回去让你家晴雯泡来。”紫鹃白了他一眼,整了整绸子,继续烫角儿。 贾玦忙上来央道,“好紫鹃,就赏我一碗吧,晴雯那个没天没日你还不知道,她哪天不让我给她沏茶,我都烧高香了。” 紫鹃听了也是好笑,一面继续熨烫绸子,一面笑着说道。 “哪就像二爷说的这般厉害?不过要我说啊,您也太纵着那小蹄子了,家里虽然待我们素来宽厚,小姐主子们也都当姐妹一块子顽笑,但也没二爷您院里那样的…… 如今您当了族长,那小蹄子可越发得了意,也合该给她立立规矩。” 贾玦闻言惊为天人!“给她立规矩?就那个炮仗,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一点就着,见天就吵嚷着要回家,我能怎么招? 宝玉先前来,见了还当我多苛待她,要管我讨要呢!结果倒被她骂了个屁滚尿流,灰溜溜就走了。紫鹃姐姐你要有这本事能替天行道,我敬你是山上赤条条一条好汉!” “好端端的,二爷又拿我打趣?”紫鹃冷哼一声,也自去熨衣服,不再理贾玦了。 “紫鹃姐姐,让我来熨,你就去帮我倒碗茶吧,好赖都不拘的,刚吃多了酒,这会子是真渴了的。”说着,贾玦忙上来拉扯。 “二爷且尊重着,别动手动脚的…罢!罢!您好生歇着,我这就去。” 紫鹃挣脱开贾玦,皱了皱眉,把金斗往边上一撂,便要去倒茶。 “咔擦…咔嚓!” 耳边乡只听得剪子裁剪的声音越来越响,黛玉哪还不知道,这是又要支开紫鹃,冷笑两声,“你别理他,过一会子就好了。” 贾玦听了,未免尴尬,心里好一阵纳闷,这话妹妹如何得知? 皱了皱眉,依旧催紫鹃去倒茶,紫鹃受不过他,到底去了,这才凑上来,细瞧黛玉…… “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 黛玉笑着把手里裁得不成样的香囊,递给贾玦看,“玦哥哥不用哄我,我会个什么裁剪,不过是由着性子乱剪的罢了,哥哥且不用理我,过一会子,就好了……" 贾玦看的心惊,喉咙有些发涩,“紫鹃的茶怎么还没来?“ 说着见黛玉又裁上了,只得还赔笑,“好妹妹,你也歇歇罢,咱们出去逛逛,回来再裁可好?。“ 林黛玉总是不理。 “咔嚓……咔擦……” 贾玦听得心里直发毛,苦笑一声放弃抵抗,“好妹妹,你可饶了我罢,再不敢的。” 黛玉这才把手里的剪子撩开,看着他冷笑两声,“这话说来好笑?我饶什么?你又有甚么错处,我竟不知?” 贾玦觍脸笑着,正待解释,却见紫鹃又是一阵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忙喊贾玦。 “二爷,你快些去,敬老爷打发了人来叫呢,让你立刻滚过去见他!” 贾玦:“……” 黛玉:“……” 贾玦听了也是骇得面色大变,忙撤身出来,“怎么回事?来人可还说些什么?” 紫鹃只是摇头,“并未说甚么,不过隐约听说那人好像和大老爷一道回来的。” 贾玦一听,心下已猜得了八分,暗道自己糊涂,昨个一时得意,怎么就信了贾赦的邪,倒真个让他去了,这事要能说明白了,才有鬼呢……… “好妹妹,你且多担待些,我出去一趟,回来再与你一并认错。“ 说着便急往外走,黛玉向他轻哼了声,“阿弥陀佛!可算走了,等你回来,我死了也罢。” ……… 却说贾玦出来,到外面见传话之人,正是那掉钱眼里子的老道。 两人早已熟识,老道俗家姓任,贾玦便常唤他任老道。 略作寒暄,贾玦亲切的握住他的手,“老哥可知情况如何?” 任老道自然听懂,因笑道,“二爷且跟我来吧,没甚么大事。” 贾玦由是宽了心,让来福备了马车,一路往玄真观去。 …………… 不多时,上得摘星台,贾玦还待犹豫,却听里面传来一声清喝,“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扭扭捏捏,却是何故?” 贾玦深吸口气,忙整了整衣冠,推门而入,纳头便拜,“不孝子玦,拜见父亲!” 贾敬还是端坐正中的蒲团上,一身紫云纹高功羽衣,腰系八宝两仪玉带,脚踏太极阴阳皂靴,姿势和上次来时,几一般无二…… 眼睛半开半合看着贾玦,半晌才道,“起来吧,玦儿如今已是族长了,以后见我不必拘礼。” 贾玦只低着头,久久未曾抬起,“儿……不敢!” 贾敬摇了摇头,沉吟良久,方问,“为什么。” “儿……不孝!” 又是良久的沉默…… “福生无量天尊!也罢,也罢,贫道本是方外之人,管你这俗内之事,何苦来哉!” 长叹一声,贾敬目光有些复杂,“玦儿一向懂事,当知为父所不愿见者!” “父亲放心,国公府与爵位,儿不会去动,便这族长的虚名,也只暂借三年,至于蓉儿…… 他于此事确有大错,心性不定,送去东北磨砺一番,三年后大哥自可派人去接。” “如此……也罢。你起来吧,玦儿当上贾家族长了,你娘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贾敬复又细细打量一番,欣慰的笑了,眼角却噙着泪…… 贾玦也笑了,促狭道,“可不敢告诉娘,她知道了怕得吓个半死,只当大祸临头,这贾家富贵哪里是我们母子敢高攀的。” 贾敬:“……” 没好气的瞪了贾玦一眼,扯过话题,“虽族长任重,到底不可长久,玦儿切莫因小失大,疏于学业……” 贾玦只道不敢,贾敬微微颔首,“最近作的文章,拿来我看。” ………… 推荐票月票 第六十九章 秦氏苦玦久矣 ………… 贾敬把文章一一看罢,独拿出那篇【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仔细审了,轻轻颔首。 “不错,最近这几篇进步很大,尤其是:天下为公,所以治国者以之平天下也! 这才是破题嘛,你以前破的那……罢了,不提也罢……” 其实这还是黛玉给精加工过的,都已经是她先审过了没问题的,所以贾玦也不太担心,只在下面低着个头,恭顺的侍立一旁,一句话不敢多说…… 贾敬细细再看过,欣慰的笑了笑,“不错,功底扎实,破题也长进不少,可见在家是用了功的,若有此心,持之以恒,来年正好下场,高中或不敢言,一个举人的功名还是有的,且上前来,我再为你细讲。” 贾玦:“……” 精加工也只得个举人吗?那我原稿粗制滥造的再打个折,整半天就一秀才啊?再要考又得等三年,唉,令人头秃…… ……… 待贾敬一篇篇的讲解完,天色已是黑了,贾玦正要告退,忽然神色一动…… 寻思出去又要找那黑心老道进货,这一直用清心散也不叫个事,迟早被查觉端倪,要不…… 贾玦停下脚步,迎上贾敬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父亲,可知秦氏的事?” 一句话骇的贾敬魂飞魄散,他还以为他的事发了呢! 所幸到底年深历久,面上稳住心神,声音却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都知道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府里都传遍了,却不知父亲何以姑息养奸?” 原来你知道啊,那还放任贾珍?贾玦糊涂了…… “啊!都知道了?”贾敬当时心道完了,贾府明天就抄家…… 贾玦见老爹吓得眼睛发直,人都癔症了,也是唬得一跳,忙上前安慰,“父亲莫慌,些许流言罢了,都不叫事!” 这还不叫事? 贾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贾玦,机械的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放心吧,有儿子看着呢,没让大哥得手,不过大哥这性子,我也不好说他,这事啊,我看还得您老来。” “这里面怎么还有你大哥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小子给我详详细细说清楚!” 好家伙,这贾敬被贾玦开头一句话给唬住,贼人胆虚,心神恍惚,到这会子才回过味来,察觉不对,真要那件事发了,这小子早跑路了,还有心情搁我这不叫事呢? 不想贾玦听了这话,居然老脸一红,“这……父亲这种事怎么好详细说呢?再说各中内情,我不过听了两句闲话,又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您得问大哥嘛。” 贾敬这下彻底知道不对了,冷笑两声,“捡你知道的说。” “哦!就是大哥垂涎秦氏美色,欲图谋不轨。” “逆子!他怎么敢?不要命了!”贾敬又惊又怒,腾一下从蒲团上站起来,勃然色变! 正要出门往家走,清理门户,忽又顿住,狐疑的打量起贾玦来,“此事,你如何知晓?” 瞧了贾敬气成这样,贾玦哪还敢说自个和可卿交往过密啊!只干笑两声。 “父亲忒多疑,我岂会拿着没影的事攀诬大哥,若真要害他只去告了老太太,自有他的好,何必来找父亲? 别说大哥还没得逞,便是真得逞了,咱这样的人家,闹了父亲这来,也不过打骂一顿,还能杀了他不成? 原是怕大哥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到时候传了出去,让人笑话,这才想让父亲教诲了他以后改了,也就是了,不想父亲竟还疑我……” 贾敬此时已冷静下来,深深的看了贾玦一眼,沉吟片刻。 “秦老先生乃我至交,当年为父费尽心机让他把女儿嫁给蓉哥儿,现下好不容易秦氏进了门,贾家照顾还来不及,绝不能受半点委屈! 玦儿,你如今是族长,此事当慎思之! 什么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过打骂一顿之言,切莫再提,回去告诉你大哥,若他真敢做下这等禽兽之事,我非打死了他,绝无幸理!” 贾玦被贾敬这杀气腾腾的话,唬得一跳,老爹似乎话里有话,可既然没明说,那估计就不打算告诉他。 暗自皱了皱眉,心说不会吧,上辈子听说的什么可卿身世不祥的阴谋论,不会是真的吧? 老爹您这是背着家里做了什么好大事啊?细思极恐,又不好问,便也暂且不去想他,一脸为难。 “那个……父亲,你让我给大哥说这没用啊!他能听我的才有鬼呢!” 贾敬一听,也觉有理,叹了口气,“也罢,你把那逆子叫来,我自告他。” “那儿子就先告退了?” “去吧!你切记,秦老先生是我至交,断不能让秦氏在贾家受了委屈,回去后你可盯紧了你大哥,随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速来告我,否则为父无颜见秦兄矣!” “唯!” ………… 贾玦这里火急火燎的回去,二话不说就奔贾珍处来了…… “小弟给大哥请安!” “二弟……你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这个……很奇怪啊!黄鼠狼给鸡拜年,贾珍开始慌了…… “父亲久未见大哥,想你了,让小弟告你过去一趟,大哥,请吧!” 贾玦亲切的笑了…… 贾珍:“……” ……… 却说贾珍也不知他,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心里没底,一路忐忑不安来在了玄真观,结果还没进门,正犹豫呢,就被“逆子!”“孽障!”的,稀里糊涂骂了一通…… 真是打死他也想不到,贾玦居然因为最近手头紧,舍不得买清心散了,就把他卖了…… 直到被贾敬狠说一通,这才知道是可卿的事!心道一声好贼子!搁父亲这上眼药是吧,咱俩半斤八两的谁怕谁啊! 当即就一脸委屈,开始哭诉,“父亲!二弟他忒不要脸,贼喊捉贼,简直厚颜无耻! 咱家里就算真有人要跟儿媳不清不楚,那也轮不到我这啊!分明是二弟他…… 唉,秦氏苦玦久矣,真是敢怒不敢言!” 贾敬:“……” ……… 推荐票月票 第七十章 阋墙斗腊月进年货【求追读】 ………… 呵呵……你俩可真是亲兄弟!贾敬这都气笑了,“你兄弟他才多大,怎有可能?可见又是扯谎!” “父亲别不信,二弟这点子事,我都不稀得说他,府外面都传遍了!父亲随便去问,谁还不知道他响彻神京半边天的名声了?” 贾珍故作沉痛,心里快笑死了,他这会子是真的庆幸,人道赖二妙计安天下,他以前还嫌这老货没用! 如今一看,谁道了?算计果真长远,一年前定下的计策,原来搁这等着呢! 若无赖先生,我今日危矣! “可你兄弟刚还说你的事,府里头都知道了,也让我随便去问呢?” 听他这言之凿凿的,贾敬心里也打鼓,他这会是真有点懵,你俩到底谁跟谁啊。 “这……这……”贾珍顿了顿,这段赖先生没教…… 得亏他反应也快,眼睛眨也不眨,张口就来,“这…是谣言!对,一定是二弟怕他和儿媳的事发了,闹出来了不好看,所以造了我的谣,以混淆视听,乱人耳目! 你看,父亲您不就让他混淆了嘛,儿子和秦氏俱苦玦久矣啊!” 贾敬:“……”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别人家儿子也都这样的吗?我太难了…… “福生无量天尊!”贾敬有些生无可恋的道了声号,厌倦的摆了摆手,“罢!罢!一个府里的都知道,一个府外头传遍了,我好生一座国公府,交给你兄弟俩,这都成啥了?没眼看! 既然你俩各执一词,又都是些谣言,此事便罢,且回去,好生盯着你兄弟,要是他和秦氏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速来告我!” “好!” 贾敬轻咳一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时候答应的倒快!少要得意,不只是他,那秦老先生是为父至交,你少打秦氏的注意,好生照看着,要是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教你兄弟拿住了,我定是不饶的!” “父亲放心,秦氏是我儿媳,儿子平日里再是胡作非为,又岂敢有这等禽兽心思?” “没有最好。” 这下让他两个互相监督,应该问题不大,贾敬有些心累的继续嘱咐。 “眼下年节事多,你兄弟刚当上族长,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就帮着打理了,别等着他闹笑话,出了事不单他出丑,府上的面子也不好看。” “唯。”贾珍应下,随口又问道,“今个年节,父亲还回来吗?登仙阁儿子私下做主给二弟住了,您回的话,儿回去重新命人收拾间新的院落出来。” “看吧……” …………………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贾玦好不忙碌。 每日与王熙凤置办年事,除了抽空读书习武外,还要打着怕正月事多,不及上门的名头,一家一家的去四王八公的老亲府上,亲自登门拜早年,算是跟各位叔伯长辈们都认识了,初步确立了他贾家新族长的身份。 …… 是日,雪霁,贾玦一大早吩咐了人扫雪,开宗祠,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命人打扫了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 看着府内外上下,忙忙碌碌,贾玦微微颔首,因听见下人回报说,西府二奶奶让人拿了她府里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来。 贾玦看了,又交与来福,“拿去给你义父看了,告他咱府里请人的时候,别重了这上头的日子。” 来福应是,因四下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 未几,又有人来报,“黑山村的乌庄头来了,带了好多鹿啊,羊啊的庄稼物什。” 贾玦忙让人去叫了贾蓉,一道往出来看,果见小厮、仆妇们扛着各色家牲从府外面进来,络绎不绝。 遂命人带了乌庄头进来,见此人一身藏青的皮衣皮袄,肤色黝黑,合中身材,只在院门口就磕头请安。 贾玦下意识的踏前半步,想要去扶,转念想到:我现下代表贾家族长,亲自扶他有些不合身份。 顿了顿,收住了脚,看了身边一脸苦大仇深,屈身侍贼的贾蓉一眼,淡淡一笑,“乌庄头远道而来,蓉哥儿还不去把他扶起来?” “啊?” “啊什么啊?快去!”贾玦瞪了他一眼,重重哼了声。 “哦!” 贾蓉不情不愿的去了,揪了揪乌庄头衣袖,苦着脸有气无力道,“起来!” 乌庄头忙笑着起身,“不敢有劳大公子。” 贾玦也哈哈大笑,迎了上来,“没什么不敢的,过了年就把他送去你那,倒时候就是你的人了,送他去可不是叫他当公子的,你只当他是普通庄户,随意使唤就是。” “二爷,这……这如何使得?”怪道府里传闻这位爷好顽笑,和西府里那位顶厉害的二奶奶一外一内相得益彰,今个一见,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才一个请起,说了一句话,就闹的他没法接,乌庄头的心里开始慌了…… “没什么使不得,乌庄头今儿刚来,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人从不开顽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送蓉哥儿去你那磨砺,就要练出效果来。 要去了你那也还当个纨绔公子,为非作歹,为祸一方的,那还不如就在府里呢。” 说着贾玦亲切的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蓉哥儿我是交给你了,三年后我要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削,面带爽朗笑容,深切体会了粒粒皆辛苦的蓉哥儿,要是你敢拿个大腹便便,白白胖胖的米虫来敷衍我,到时候仔细你的好多着呢!” 乌庄头:“……” 越说越吓人了,乌庄头赶紧避开这个细思极恐的话题,忙递上单子讪笑道,“这是今年的收成,托二爷的洪福,是个好年。” 贾玦展开单子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大鹿五十只,獐子七十只,狍子三十只,暹猪三十个,龙猪三十个,野猪三十个,野羊三十个,青羊三十个,家汤羊四十个,鲟鳇鱼十条,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并外卖梁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四千五百两。】 ……… 推荐票月票 第七十一章 警庄头钓白兔戏妹【求追读】 ………… 看罢,贾玦笑了…… 重重的拍了拍乌庄头刻意弯下来,好让他能够得着的厚实肩膀,温声细语的轻声呢喃。 “很好!” 没等乌庄头高兴呢,紧接着就是一单子甩在他的脸上,一声暴喝,“才这点子东西,你哄鬼呢!” “啪!” 乌庄头谄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有些呆愣愣的任由单子滑落在地,这骤然的变故有点给他吓懵了! 少年的面目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底里那抹冷冰冰的凉意,骇的乌庄头遍体生寒! 这眼神他知道,他以前看那些走私给胡人的两脚羊时就是这个眼神,这是看死人的眼神! 乌庄头再顾不得地上没清扫干净的雪碴子,两腿习惯性一屈就跪了下来,一头嗑进雪渍里,久久不能抬起…… “二爷饶命!小的不敢哄骗二爷!今年年成已经算好的了,要搁往年只得这些的小半,今还是看在二爷的面上,老天爷赏饭,一年里竟都没出什么事。 只有今年雪早,从十月里开始发了好大一场雪,接接连连竟不能停,到年下也没晴过五日,波及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压了上千上万,侥幸咱们没在重灾区,才有的这些。“ 贾玦冷笑,“少在这跟我打擂台,每年不是旱涝,就是下雪下雹子的,我还不知道你们?便是真有灾情,八九个大庄子才只得这点东西? 不过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家里又素来宽厚,不指着你们这点子年货过日子,就一个个的都来弄鬼!怕是瞧我年少无知,好欺负呢!” “小的不敢,求二爷明鉴!今岁是真有大雪,现有的这些已是小的里里外外忙了三个月拼死护下来的。 隔壁府里我兄弟管的那八处庄子,离我们那只百多里地,谁知竟大差了,收上来的东西,统也不过二三千两银子。” 明明埋在冰冷的雪地里,乌庄头的额头却急的直冒汗,声音都打着颤。 “隔壁竟差这么多?”贾玦凤眸微微一眯,重新打量起地上这个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的庄稼汉子。 “小的并不敢说谎!”乌庄头忽得抬起头,面上谄媚又委屈的笑着,一滴也不知是雪还是汗,亮闪闪的从额头滑落到鼻尖…… 见他这样,贾玦明白了,笑的咬牙切齿! “呵!冰冻三尺,果非一日之寒,原来今个儿还真是老天爷看在我面上的……呵呵,好!乌进孝,你很好! 这次我也不管你是真遭了雪,假遭了雪,全当你是年成不好。只这丰年好大雪,明年你可给我仔细着,我和大哥不一样,最见不得那些鬼话连篇的,真惹急了我亲自去你庄上查了出来,你就知道好了!” “谢二爷!谢二爷……”乌庄头这才几近虚脱的瘫软下来,短短几句话,背上已经浸湿了…… 他现在真的无比庆幸,幸好临出门没听了隔壁那兄弟的鬼话,还寻思着现下府里头换了新主子,不知道性情,特地多带了些来留个好印象,不然今日焉有命在? 贾玦眸中厉色一闪,笑吟吟的弯下腰,亲切的将他搀扶起来,“乌庄头快起来吧,地上凉,回去你让那老天爷多开开眼,来年勿使我失望!” “二爷放心,小的晓得。” 口里答应,乌庄头心道一声苦也!不失望您也给个数啊!要多少才叫勿使你失望啊!但眼下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也不是讨价还价之时,只能回去再作计较了。 贾玦微微颔首,因命人带了乌庄头出去,吩咐好生待他,又唤了贾蓉来,将方才事物各样取了些,送过荣府里。 然后又唤了赖升来看着,除留了家中所用的,余者派出等例来,一分一分的堆在月台下,着人请了族中各子弟来领取年物。 他自个也去月合下挑了只雪白无一丝杂色的小兔子,告了来福有事随时叫他,便直往西府去了。 ……………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拎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一动不动真可爱……” 小白兔:“……” 贾玦哼着小曲,提溜了小白兔在西府晃荡,正瞧见迎春、探春,带了小惜春堆雪人顽呢。 一见他来了,惜春一下扔下手里的大雪球,跑过来抱住他,“哥哥!”,然后仰起小脸,正和贾玦手里那兔子的一对红眼睛对上了。 惜春:“……” 小白兔:“……” “兔兔!”惜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双小手松开了贾玦,努力伸上去要够,“哥哥……兔兔……哥哥!” 贾玦好顽的把兔子拎起来,正卡在她够不着的地方,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把她原本梳的好看的发髻弄的一团糟,“惜春乖啊,兔兔可凶了,不能给你顽。” “兔兔?”小惜春眉头紧紧皱成一团,狐疑的打量着被贾玦揪住耳朵,徒劳的挥舞着四肢,无力挣扎的兔子。 “二姐姐你瞧!哥哥欺负亲妹妹啦!天底下竟然还有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给妹子顽的哥哥,二姐姐以前还道他是个好的,这下瞧见了吧? 啧啧…连亲妹妹都欺负,他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苛待我们呢!”却是探春拉了迎春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贾玦说坏话呢。 迎春只是笑笑,“是,是,三妹妹说的是,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 贾玦脸色当时就垮了下来,好气哦! “三妹妹,你怎么老是凭白污人清白?我正是爱护妹妹才这样的,这兔子可凶了,惜春又小,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呸!胡说八道!兔子那么可爱,哪里凶了?”探春朝他狠啐一口,一脸不屑,又拉了迎春凑在一块窃窃私语,却又故意让贾玦能听得见。 “这小贼实在可恶!简直厚颜无耻,我探春羞与这样的哥哥!二姐姐,我们还是快带了惜春走吧,别被他教坏了!” 迎春忍着笑,配合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妹妹说的是!” …………… 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