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诸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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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上架要写什么上架感言,本来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得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体谅和支持。
五笔知道自己偶尔会犯文青病,有时是故意为之,有时确实莽撞。
关于争议最多的第二卷,五笔只想说,如果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割舍掉第一个触动到他的人,那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
至少他的心是冰冷的。
五笔不想让周寂成为这样没有心的人,也许后面的他会慢慢变得‘成熟’。
不再像之前那样敬畏生命,也不再因为感情的事情而纠结,但至少现阶段的他,应该还保留着内心的柔软。
另外,《司藤》卷的扉页寄语,已经添加上去了,有兴趣的可以翻回第三卷开头看一眼。
最后再次感谢诸位道友,感谢培根大大,感谢第二编辑组的各位同道。
前路坎坷,却非我一人独往。
第一章 从武林外传归来
“亭美燃脂塑身衣,亭美不止是挺美...”
“塑造完美曲线,认准低8度.....原价598现价只要299!”
“赶快拨打电话抢购吧~!”
无双!
不,不是祝无双。
周寂猛然惊醒,看着电视里熟悉的身影,被屏蔽了八年的现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穿越时的经历。
我是在做梦吗?
可体内翻涌的九九还阳真气提醒他这一切并不是梦。
周寂翻开手边的诺基亚,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是2012年3月14日下午3点,也就是说从他穿越到归来,现实世界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无限流和系统流的小说周寂在某点上看过不少,所以很快就冷静下来。
毫无征兆的穿越,归来时却能把武功带回。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武林外传》里生活的八年。
魂穿白展堂,失去现实记忆,只能跟随原作的人生轨迹,拜入葵花派,扬名贼王大会,封号盗圣。
之后的经历也和原作相似,在江湖闯荡了几年后,心生退意,于是便留在同福客栈,陆陆续续的结识了佟湘玉,王伟,郭芙蓉,吕秀才,李大嘴等人。
当然,与原作不同的是,周寂毕竟不是白展堂,他并没有对佟湘玉动心,面对佟掌柜的各种暗示明示,只能装傻充愣。
毕竟,经历相似不代表审美相同,他和白展堂不一样,是个标准的颜控腿控足控胸控......
对佟湘玉虽然有一点点好感,但她真不是周寂的菜。
不喜欢,不招惹,不滥情,不舔狗。
想到这里周寂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王伟?”
武林外传里有这个人吗?
周寂回想,王伟是在半年前流落到七侠镇,一身外家拳法颇为不俗,擅长贴身短打,招式偏向南派,自称‘咏春’学自‘叶问’。
只可惜身法太差,在江湖上只能算作三流水平。
当时周寂只觉得此人拳法新奇,再加上对方的曲意迎合,随手教了他一些身法技巧。
如今回想起来,这才明白王伟经常说起的叶问咏春究竟是什么含义。
这不是六公主前几天刚播过的《叶问》吗!
他也是穿越者!
只不过他是带着系统身穿,并且想杀我!
周寂猛然回想到意识回归前的最后场景。
当时正值公孙乌龙来袭,众人合力快要将其制服之际,王伟突然出手,用事先下在酒中的化骨散毒倒众人,先是抢杀公孙乌龙,再想对他动手的时候被他用隔空打穴及时点住。
在制住王伟之后,他的掌心突然浮现出一张四方阵图,从王伟体内抽出来一个诡异的光球。
紧接着,他就穿越回了现实世界。
想到这里,周寂下意识的摊开手掌,一只莹白色的光球在一团漩涡中不断挣扎收拢,而漩涡像是剥洋葱般一层一层抽离光球的表面,将幽光传送到他手心浮现的四方阵图中。
漩涡中的光球其实是王伟身上的系统,而这张四方阵图则是周寂自己穿越的原因。
冥冥中,周寂感知到这张四方形的空白阵图与他之间逐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就好像陪伴了他很多年,他却全然不知...…
只知道等到阵图再次亮起,他就会穿越到下一个世界,到时阵图不会再屏蔽他的现实记忆,但他会以肉身穿越,一旦死亡,那便是真的死亡了。
周寂凝神看向阵眼,耳畔好像听到‘叮~’的一声,紧接着漩涡表面浮现出一行行不断修改的字符,逐渐模糊的‘姓名:王伟......’变成一连串乱码,最后连乱码都被阵图吞噬殆尽。
随着漩涡的逐渐消散,阵图也渐渐黯淡下来,差不多还要半年的时间才会再次亮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穿越这种事,惶恐和不安之余,任谁碰上都会有点小期待呢。
周寂顿顿顿~灌下半瓶可乐压惊,随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弘扬传统文化,助力武术传承,很高兴能够邀请到太极玄意门的阎芬大师做客我们的节目,为我们展示真正的气功。”神色亢奋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上,身后的横幅上依稀写着‘2012年度xxx交流会’的字样。
“说起阎芬大师,有些人可能觉得陌生,因为她平时向来低调,从不接受任何采访,直到最近刷爆网络的那段气功视频,这才被大家所熟知......”
主持人在电视里口若悬河的介绍身边的这位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妇女,不时有一块弹窗在屏幕上播放略显浮夸的气功表演。
那位叫阎芬的妇女则在旁边谦虚拱手,颔首的同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睥睨与自信,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华夏武术传承数千年,岂是那些个舶来品可以比拟的?所谓的散打泰拳看似威猛凶悍,确实都是在透支身体,只有真正的内家拳才能做到养生与实战结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看着阎芬大师侃侃而谈,由外家拳讲到内家拳,‘接、化、发’‘真传一万块,假传万卷书’各种理论层出不穷,不时还小露两手,暗示自己苦修太极三十年,如今神功大成,开山收徒。
周寂哑然失笑。
她的视频周寂也看过,假的有些脑残。
‘太极玄意之隔山打牛’,十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半围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
女人一勾手,这些黑衣人轮番抖动。
如果再多张沙发就更劲爆了。
想到这里,周寂打了个寒颤,好像哪里不对。
不过,看来这骗子也知道电视上不能搞得那么浮夸,所以收敛了不少,只是用魔术道具表演了几个简单的骗人手法,并不敢搞出“气功发射火箭”“清水炼出石油”的大新闻。
这年头电视媒体还是很有公信力的,收视群体都是消费主力。
这些人会质疑网络传媒,但不会质疑电视媒体。
毕竟:“电视台怎么会骗人!”
“只是……这样一来,华夏武术的传承真的要断在这群骗子手中了。”周寂看着电视上滚动播出的报名地址和联系电话,眉头舒展,戏谑道,“看来,我也该去‘拜会拜会’这位太极玄意门大师了。”
自古侠以武犯禁。
在武林外传的世界里,他虽然没有现实的记忆,但还是遵循本性做了不少肆意妄为之事,出入皇宫饮御酒,抚远府上盗九龙,夜袭扬州窃知府,贼王大会任自如。
行事无关对错,只求自己喜欢。
......
与此同时。
冀州省,兴泰市。
一处略显偏僻的巷道里,一位跛着只脚,戴着兜帽的低矮汉子驻足在街角的饭馆前,阴鸷的目光扫向饭馆正堂里的电视机,落在了滚动播过的道馆地址上面。
“太极玄意门?”
“国术没落,武道世家大多隐世不出,也不知这一位武术协会的副会长究竟实力如何!”那汉子低语喃喃,“是入世高手?还是沽名钓誉!”
眼下还没到饭点,店里也没什么生意,胖得有几分可爱的老板娘抹完桌子看到店外驻足许久的汉子,招呼道:“老弟~来啦?”
“吃....”老板娘刚想问吃点啥,话还没说完,一眨眼门口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汉子拉低兜帽从店前匆匆走过,这次内地之行他虽然在尽量克制杀意,但出手却是越来越重了,眼下有好几位武林前辈折在他的手中。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虽然不害怕对方报复,但这种无意义的麻烦终究还是少惹一点比较好。
兴泰市到常山市的火车票并不贵,汉子刚从京城南下,本打算先把求来的山参送去佛山给妻子调养身子,但眼下又有一位高手出世,见猎心喜,汉子决定先把返回佛山的车票退掉,又去黄牛那儿搞到一张最近发车的站票,往常山市赶去。
......
备注:有兴趣的道友可以搜一下“气功发射卫星”“气功水变油”。
第二章 不讲武德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从各地赶来的肥羊...武术爱好者们就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报名点,在身着宽松练武服的小姐指引下,先是交纳了报名费以及武道保密协议的押金,然后领取号牌在太极玄意门道场排起长队等着被薅。
阎芬大师也特意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对门口的弟子问道:“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等候许久的马宝国满脸谄媚道:“师兄们都在排练动作,您让请的专业演员也已经在耳房就位了,等下我就把人喊来跟您过一遍动作。”
“嗯,那就......”好字还没出口,阎芬就看到一个中等身高,体型精壮的陌生男子朝她走来。
那人皮肤黝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破旧的兜帽半遮住脸,上衣和裤子都脏乎乎的,看起来跟个流浪汉一样。
“哎!你谁啊!怎么进来的?!”另一位弟子楞了一下,刚想嚷嚷就被阎芬拦了下来。
这会儿道场外面都是羊,让他们听到了成何体统?
“在下封于修,前来讨教!”
阴冷、狠戾的声音随着兜帽一点点拉开传入阎芬耳中。
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残存的睡意一瞬间荡然无存。
阎芬看向对方双眼,阴鸷的目光让她寒毛尽立,当时就感觉脚下一软,并紧的大褪艮蔀传来些许湿意。
不好,要漏了,要漏了。
旁边站着的马宝国也感觉不对。
这好像不是我找的演员呀?
事先请好的演员他也见过,服化道远没有眼前这位专业,更别说这种看着就让人发毛的形象气质了。
就好像.......好像.......好像是真的来踢馆一样。
“我阎芬乃太极玄意门第三代掌教,太极张三丰的直系传人,岂能与你这小辈动手!”也许是主场带来的些许安全感,阎芬后退半步站直身体,双手背后示意弟子摇人儿,神色傲然的看向天空,像是连瞅一眼对方都觉得掉价。
“宝国啊,你上去替为师教训教训这后生。”
马宝国脸色一僵,事先只说要帮忙演戏,也没说要真打啊?老头子今年快五十了,打流血了怎么办啊?
见到马宝国脸上满满的抗拒,阎芬一咬牙,恨声道:“快点上!收工回来为师教你太极奥义沾衣十八跌和闪电五连鞭!”
封于修从阎芬开口的那一刻目光就开始变冷,武功路数可以模仿,但身体素质和呼吸频率却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眼前这位所谓的“太极玄意门大师”身体僵硬,下盘松垮。
脚不抓地,还练什么武功?!
冷静下来的封于修眼中杀意涌现,这一趟北上原本是为了给妻子求来续命的山参,如今竟被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耽误了行程。
与此同时,一种被人窥视的直觉涌上心头,封于修下意识的转身望向远处。
……
两道街口的宾馆楼顶。
周寂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在封于修转身的瞬间就转移了镜头,视线看向的是院中的花坛,只留一点点余光在封于修身上,避开了对方的感知。
“有点意思,直觉能有这般敏锐,现实世界果然卧虎藏龙!”
周寂见猎心喜,找到监控死角,从楼顶一步踏出,好似一叶孤鸿翩然飘落,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街道中。
……
窥视的感觉消失,阎芬身边的马宝国却不见了踪影。
耳后风声闪过,封于修下意识的侧身闪过,只见马宝国收力不及,一个踉跄栽进花坛,砰~的一声,撞在了外围的石砖上。
“哎呦~!要老命喽!”
马宝国撞得眼冒金星,一时间感觉全身上下都在疼,顶着一只乌黑的眼眶又羞又恼,扶着自己的老腰,破口大骂。
“你这小辈不讲武德!竟然偷袭老人!”
“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没闪,定要你好看!”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阎芬有些不满的瞪了马宝国一眼,但没有出言阻拦,甚至还希望多拖一会儿,让后院的弟子们都能赶来。
“什么个情况?”
“有人闹事!”
“嘿!就这小子?!”
小院距离后院很近,不大会儿便有十几名壮硕大汉闻讯而来,挡在封于修跟前,蠢蠢欲动。
“艹,你小子胆挺肥呀,敢来这里闹事!”一名脾气火爆的弟子扣下一块花坛的石砖,上来就朝封于修头上扣去。
若是普通人被这样拍一下,恐怕不死也要出大事。
封于修本就生怒,见到对方下手这般狠辣,一时杀意迸发,难以抑制。
只听砰~的一声,众人便看到黑影一闪,跟前的这个低矮汉子竟然不进反退,石砖碎裂,布满厚茧的拳头力道不减,砰的一下砸在对方下巴,再次传来一声脆响。
那弟子下巴与上颚错位,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喷洒了一地,却是连进气儿都没有出气儿多了。
嘶~~!
众人刚想围上来,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连忙退后几步。
他们跟着阎芬全国巡演,阎芬的气功虽然是假的,但他们的这一身肌肉可不假啊!
倒地的这人体重少说也有一百八十斤,就这么被一拳撂倒了?!!
陪着演戏挣钱可以,要是连命都得搭上,那可就不行了呀。
打架和杀人是两回事,眼前这人怕是真的敢杀人。
横在地上的弟子阎芬看都不敢看,转身就往前院跑,可一个老妇人,身体素质又怎么能比上青壮?没等她跑出小院,就被自己的弟子们一一超过,直到被封于修堵住的时候,那些弟子们都已经跑出武馆,找捕快叔叔去了。
还好,扭了腰的马宝国跑的比阎芬还慢,没等他起身就看到封于修一步步朝他走来,一时间他想哭的心都有了,本想着下岗再就业,先跟着阎芬喝几年汤,学会了这套坑蒙拐骗的技术再弄个《浑圆形意太极门》自主创业。
没想到钱还没捞到,人就快没了。
所幸封于修的目标并不是他,一步一步的追着阎芬,像极了猫戏耗子。
“你有医保吗?”
看着封于修离开小院,马宝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有啊。”
毫无征兆的,一声脆响伴随着疼痛从膝盖传来,马宝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酸麻肿痛折磨的他涕泪横流,右腿膝盖以下却是连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略施惩戒,望你耗子为汁。”
是谁?是谁!
马宝国捂着脱臼的膝盖,又不敢擅自移动,只能又急又怕的四处张望,高呼救命。
可他看了一圈也没发现究竟是什么人对他下手。
......
另一边,封于修穿过拱门,小院里传出的呼救声和道场外慌乱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先前逃出去的弟子们都已经打电话报警,他以为阎芬也趁机逃了出去,没想到刚出拱门没几步他就看到了阎芬静止不动的身影,像是在等他,但表情却异常惶恐。
封于修自诩武痴,最痛恨的便是欺辱武道之人。
即便感觉到了不对,却还是欺身上前,两拳砸断阎芬双臂,最后一拳化掌,劈碎了对方的胸椎。
……
“这一身硬桥硬马看样子是把外家功夫练至小成了,比起那个倒霉蛋王伟也不逞多让。”周寂从院里走出,看着从树丛翻走的封于修笑道,“本以为现实世界武道凋零,如今看来,吾道不孤啊!”
第三章装___
“今日清晨,太极玄意门道场遭遇歹人袭击。据悉,门主阎芬身体多处骨折,经专家会诊恐有瘫痪可能;另外两位弟子也有不同程度受伤......”
本地的新闻跑的远比省城的快,刚到中午饭点,常山电视台就已经播出太极玄意门的报道。
周寂坐在常山客运站附近的一处偏僻小店,问老板要了两副碗筷。
“招无虎鹤,法无五行,线位角力,四度三门,蓄劲如蛇,阴阳发力......”
封于修从道场逃出来以后几经辗转,自以为洗去了痕迹,刚来到汽车站就听见有人是诵读拳经,细听几句便停下了脚步。
街对面的林荫下,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前对他招手。
车站这种嘈杂的地方,能用普通说话的语气把声音清晰的传到街对面,这是何等修为!
封于修表情凝重,拉开兜帽看清四周环境,没有丝毫犹豫,翻过围栏就朝对方走去。
“躲了一上午,想必还没来及吃东西吧?”周寂没在意对方瞬间阴冷的目光,很自然的将另一碗炝面推向对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怕面条会坨,所以要了碗炝面。”
封于修没有入座,也没有吃面,而是正在桌前死死的盯着对方。
“放心,我不是捕快,这面也没毒,我只是见猎心喜,想和你交下手而已。”周寂笑了笑,说道,“吃完东西找个地方打一架?”
“功夫是杀人技!一横一竖,站着生,躺下死。”封于修拉过板凳坐下,并没有端起碗筷,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块馒头就着矿泉水吃了下去。
“我从不与人切磋,要想比武,那就要做好被我打死的准备!”
周寂撇了撇嘴,嗤笑道:“话说的挺狠,可我没感觉你身上有人命。”
封于修拿起馒头的手停在半空,刚准备放下却又再次停滞。
他从六年前开始挑战内地与粤港的各路高手,每胜过一人,便给对方留下一只‘堂前燕’以示羞辱,这六年虽然出手越来越重,但确实没有杀过人。
当然,也正是因为没有人命案子背在身上,他才能自由的往返各地,不受通缉。
封于修看不透眼前这人,手掌无茧,肤质白皙,看起来不像练过功夫,但直觉又莫名危险,很可能就是早上道场那人。
周寂魂穿白展堂,十几岁便开始闯荡江湖,打的过就点穴,打不过就跑,反正全天下没什么人能追的上他,更何况他最喜欢欺软怕硬,没把握的事绝对躲得远远的,以至于这么久以来还真没杀过人。
封于修一时默然。
他和周寂不同,周寂是不想杀人,而他是不敢杀人。
不敢!
打死人和打伤人是两个概念,如果是打伤,民不举官不究,但如果闹出人命,刑侦院必然会彻查到底。
尤其是在内地,命案是没有时效性的,哪怕过去很多年,大家都以为这事儿会不了了之,暗地里还是会有捕快继续追查,直到彻底结案。
一旦他背负命案,卧病在床的妻子又该如何!
癌症晚期,药石无医,只能用各种药材吊命,他长年往返粤港内地除了挑战高手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寻求药材。
先天跛足,从小被人欺负,是他的妻子帮助他鼓励他,在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照亮了他的世界。
为了妻子,他不能被通缉。
周寂看着封于修阴晴不定的表情,轻轻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周寂只是等对方吃完馒头喝完水,起身结账,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巷尽头的一处偏僻仓库,停了下来。
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任何征兆。
在周寂停下脚步的瞬间,就感受到身后荡起的波动。
拳未出,风已至。
封于修目露凶煞,身子犹如离弦之箭,冲到了周寂的身后。
周寂轻功卓越,自是不怕偷袭,没等拳风逼近就已经脚尖点地,从封于修头顶掠过,看着他原地转身,眼中不时闪过的惊疑之色。
国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筋骨皮的锻炼方式完整的传承了下来,但内力真气之说却只剩下老一辈口口相传的怪谈神话。
正常人是不可能凭空跃三丈的,况且又是这般轻松。
这已经违背了常识!
周寂没有给封于修太多的反应时间,他本意是想试试现实世界的武术深浅,如果全用内力与轻功有点太欺负人了。
欺身上前,没有再用内力,而是凭借拳脚功夫与对方战在了一起。
除了轻功、点穴和九九还阳掌是他立身之基以外,所会的武功也就只剩分筋错骨手与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两人贴在近处,周寂化掌为爪,扣向封于修肘腕等处。
封于修见状也收敛心神,三指握成爪状,全部朝周寂咽喉,眼睛,太阳穴等要害位置攻击,招招都是杀机。
周寂眉头微皱,心里也升起几分火气。
交手近百回合,只凭擒拿功夫两人竟是平分秋色,周寂瞅准一处破绽猛然扣住封于修肩膀,双手下拉,拖过手肘麻筋,再到手腕,两指掐筋,三指握骨,刚想发力却见封于修强忍着双臂酸麻,反手转向他的手腕,大有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意思。
周寂在武林外传闯荡了八年,但从未与人打生打死,这一身冠绝天下的轻功是他保命的依仗,也是他致命的缺点。
见到封于修要与他拼命,周寂下意识的化爪为掌,荡开封于修的双臂,轻飘飘的按在了封于修的胸前。
封于修顿时呼吸一滞,五脏六腑如受重创,翻滚的气血让他脸色青紫,只能站在原地拼命的调整呼吸。
而周寂却借着掌势向后飞起几米,微微躬身抱拳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你是在羞辱我吗!”
封于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虽然还有些涨红,但其实已无大碍。
周寂摇了摇头,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又明白这时候不管怎么解释都是一种凡尔赛。
我有正统的真气和配套的掌法,实力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拳脚功夫在现实世界里算是个什么水平。
这样的话说出来,毫无疑问就是在羞辱。
“今日折辱,封于修认下了,早晚有一天,我必然再次讨教!”
看着一瘸一拐走出巷子的封于修,周寂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一次交手再次将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
拳脚功夫的拙劣在绝顶的轻功和指法掩盖下看似没什么影响,可一旦遇到跑不过点不住的对手,那这分缺点就会放大到足以致命的程度。
只是在武林外传里,他的武功已经足够用了,可眼下方形阵图会带他穿越到其它世界,万一碰到《风云》《大唐双龙传》《庆余年》之类的,那该如何是好?
第四章 南下
再次穿越,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归,周寂找借口办理了休学,简单的收拾了行囊,一路南下,寻遍各地佛道祖庭、知名武馆,一边磨练自己的近身搏斗,一边观察现实世界的内功传承。
顺便还去了趟离婚多年的父母家里,看着双方各自组建的新家庭,满脸局促又懵懂好奇的弟弟妹妹,释然一笑,放下了最后的执念,在外漂泊近五个月才停脚步。
现代武学和武侠世界是两套完全不同的体系,没有真气和内力的存在,现代武学糅合了各家所长,配合上科学的发力方式,对人体要害的认知几乎研究到了极致。
周寂一路上不断吸收各家所长,不仅填补了拳脚的短板,就连兵器也开始尝试入门。
七月下旬,周寂拜访完咏春拳馆,决定在佛山停下休整,跟当地的武馆闲聊中,得知曾与他交手的封于修就住在佛山附近。
眼下距离穿越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寂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再打一次,便一路打听来到萃葵镇。
四十多平的出租屋里,空空如也,墙角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破旧的床单上满是撕裂的抓痕,尘土蒙蒙一层,还有一些细细的暗红色夹杂其中。
周寂站在床前,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极度痛苦的挣扎,根据他的江湖经验,应该是位骨瘦嶙峋的女性,最后的一块血渍也已深红,至今至少也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了。
“唉~”周寂神色复杂的看着枕头下方的两道指印,摇头长叹。
即便没有亲历现场,他也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子的结果。
“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真有至亲之人罹患重病药石无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每日饱受病痛摧残,生不如死。这般绝望又有谁能撑得下来?”周寂理解封于修的选择,正是因为理解才愈发感觉可悲。
‘蹬蹬蹬~’一连串的脚步声从楼下逼近,周寂来到窗前看着停在四周的几辆粤港警车,思索了一下,便安心在屋里等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十几个捕快涌进房间,为首的是一位女便衣和一对儿中年男女,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房间里会有其他人,在见到周寂的那一刻便如临大敌。
周寂瞥了一眼女便衣的外套下摆,便把目光转向了她身旁的那对儿男女身上。
女子肩上挎着一柄长剑,看起来练过几年武功。
而男的气息浑厚,目光如炬,火炬深处的那一抹血腥似乎是手上有过人命。
“你好,我是粤港督察陆玄心,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女便衣眉头微皱,随手亮了一下整件,沉声道,“你和房间的租户是什么关系?”
“我是全国武术协会的成员周寂,最近在佛山咏春拳馆挂单,听说萃葵镇有一个武痴,特意前来拜访。”周寂指了指门口放着的两袋新鲜水果,笑道,“具体情况,你给广东武协打个电话一问便知。”
陆玄心示意一名下属打电话确认周寂身份,而周寂仿若无事的和那对儿男女聊了起来。
通过闲聊他才知道对方并不是情侣,而师兄妹的关系。
男的名叫夏侯武,女的叫单英,师从合一门。
周寂这几天一直在咏春拳馆挂单,还没来得及去合一门拜访,如今见到合一门的弟子,当即交流了几句武术心得,约好这几日便去拜访。
另一边,陆玄心也从下属那里收到了周寂的身份信息。
“周寂,性别男,民族汉,年龄20岁,籍贯冀州省常山市,从小父母离异,初中时期开始寄读学校,高中后搬出宿舍独居,现常山大学大二学生,五个月前突然办理休学,并在探望过离异的父母之后开始南下旅游,于两个月前的魔都传统武术大会上表现出众,录入全国武术协会成员。”
陆玄心听完下属的汇报,下意识的看向了正和夏侯武交谈的周寂。
周寂回过身与她四目相对,表情凝重道:“陆警官,刚听到夏侯兄说封于修近期正到处挑战高手,并且已经杀了好几人,这是真的吗?”
从看到床上的指印那一刻,周寂就明白,封于修心里的那根弦终究还是崩断了。
被绝望吞噬的他会做什么事,周寂心里隐隐也有几分猜测。
陆玄心有些不满夏侯武对外人透露案件信息,但有些东西想瞒也瞒不住,只得不咸不淡的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要相信警方的实力,我们很快就会把他抓捕归案。”
回到咏春拳馆,周寂找来一台电脑,在网上搜索几个月来的粤港新闻。
“昨夜梳士巴利隧道发生一起离奇命案,死者名叫麦荣恩,外号鲨鱼恩,现场搜出独品与枪械,根据警方推断,疑是仇杀。根据记者了解的消息,现场还出现剧烈打斗痕迹,麦荣恩全身上下多处骨,致命伤在头部,被打碎了脑袋,以及咽喉!同时记者了解到,麦荣恩数年前曾参与亚洲拳王争霸赛,并取得世界第一拳王称号!警方已经紧急成立专案组,并且由陆玄心警官担任,现在我们来看一看,现场记者的采访!”
“据悉,粤港知名艺术家谭敬尧昨晚在九龙艺术馆遭人袭击,快要完工的作品‘巨人遗骸’损毁严重,现场还出现了剧烈的打斗痕迹,谭敬尧左腿严重骨折,胸口被完全洞穿,根据警方推断,疑是仇杀。”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纹身师在家中遭人杀害,尸体被抛出窗外,现场极其惨烈.....”
粤港的记者真是神通广大,就一些现场的细节都完整的拍摄了下来,即便最终警方的结论都是“疑是仇杀”,可周寂还是从这些画面里发现了端倪。
先拳后腿次擒拿,兵器内家五合一。
封于修是想由外向内,挑战各路高手,突破外家极限,窥探内家本源。
最近的一条新闻是在两天前,如果封于修没有受伤的话,应该就要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周寂关上电脑,准备好拜帖和礼物便去了合一门。
毕竟是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各门派虽然还是有些保守,但也不至于像古代一样敝帚自珍,更何况他只是为了交流武术,又不是想踩人上位,关上门来交手,无论输赢都只有自己知道,何必做出一副与世为敌的模样给人难堪。
这一番交手让周寂再一次认识到了现代武林的没落。
拳怕少壮,没有内力加持,武者的巅峰期实在是太短了。
现在的合一门也就夏侯武与他师妹可堪一战,年龄再大一点的,体力与反应能力开始快速衰退,六年前曾输给封于修一招的一个陆姓前辈,如今怕是连十招都接不住了。
不过从陆前辈的口中,周寂倒也知道了不少隐居的武者,其中对于封于修的下一个目标,他和夏侯武发生了不小的分歧。
夏侯武认为徐峰会是封于修眼中的兵器大师,因为此人当年仅凭一根齐眉棍打翻了几十个手持砍刀的马仔。
而周寂在听到‘当年’这个词的时候就排除了对方,反倒是对陆前辈口中那个近年崭露头角的武行演员有了兴趣。
由于周寂并没打算跟警方靠的太近,两人便约好了,夏侯武带着陆玄心去蹲守徐峰,而他则暗中观察武行。
...........
第五章 交手
粤港旺角。
临近午夜,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灯火通明。
王导在和旁边化好妆的小太妹们聊天调笑,副导演则一边检查布景,一边跟武行讲戏。
周寂躲在屋顶的一处横梁上,低头看着忙碌的众人,也许是娱乐圈的灯红酒绿腐蚀了武行的道心,对方并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常。
直到一个戴着兜帽,皮肤黝黑粗糙的精瘦男子站在镜头正中,以一种阴狠暴戾,充满杀气的目光直盯着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喂!那人是谁啊!”正和女演员们开车的导演也注意到了封于修的身影,“副导演呢!你干什么吃的!谁放他进来的!”
副导演和场务赶紧靠了过来,嚷嚷道:“你是干嘛的?我们拍戏呢!赶紧走!”
一名化好妆的群演见状也过来表现自己,伸手就想推攘对方,“说你呢!出去!”
没想到封于修一把抽出群演背上的长剑,刺进场务的肩窝。
“我...*y*#¥%”旁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场务想骂脏话但又疼的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封于修环视四周,没有人敢于之对视,最后视线落到王导身上,漠然道:“不关你们的事,都走开。”
“走走走~都走~~”王导好歹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自然不愿为了一个武行惹下麻烦,当即示意大家散开,不到片刻的功夫,整个工厂就只剩下封于修、武行,和躲在横梁上的周寂三人。
“我认识的功夫高手,修为一高就会深藏不露。”脑海中闪过一个年轻人翩然飞起的身影,杀了你我就能再进一步,封于修将念头压下,审视对方,“你一代兵器之王,欲化身武行。谁会想到,戏子的功夫不是演出来的。”
封于修持剑抱拳,杀机毕露,“封于修,讨教了!”
近些天粤港的几起连环命案世人皆知,武行表情凝重,从身边的摩托车上取下佩剑,一步步逼近对手,不敢有半点轻视。
眼前这人不是平日里搭戏的演员武指,而是沾染了几条人命的武痴、疯子。
一脚踏出,武行跃身而起,手中长剑出鞘,朝封于修头顶劈来。
封于修不退反进,身体猛然向前冲出,硬接过武行一剑,凭借强大的力道,荡开攻势,没等对手站定,就已经再次蓄力,武行变招不及只得横剑阻挡,结果被封于修踹断剑身,整个人撞进了墙角的杂物堆。
嘴角破口,传来的微微刺痛让武行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随手从身边的脚手架中抽出一根钢管,抖出一朵枪花,砸向封于修肩膀。
一寸长一寸强。
武行从业多年,虽然武者对某些方面的警觉有所下降,但一身功夫并未落下,甚至还与各种道具融会贯通,枪花如雨,密不透风。
封于修连番闪躲,迟迟找不到近身机会,眼下虽然吓走了片场的工作人员,但这些人转身就会打电话报警,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拿下对手,很可能就会被警方围困在此地。
眼中杀意愈重,封于修感觉自己愈发冷静。
短短不过几十回合,武行手中的钢管越发的趁手,寻到封于修的一处破绽,武行挑飞对手兵器,正想松一口气,就看到对方犹如灵蛇绕杆,舍了长剑便沿着钢管朝他快速逼近。
短短数息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武行暗道不好,长枪最忌贴身战,一寸长一寸强的下一句便是。
一寸短一寸险。
眼眸中好似一道乌光闪过,武行背后寒毛尽立,极度的危险感让他下意识的松开兵器伸手挡在身前。
当~~
钢管落地传来清脆声响,在一声声回荡中,尖若利刃的鸟喙穿透武行双掌,抵在了他的咽喉。
喉结滚动,咽喉表皮的破损远不及双掌穿透的剧痛,但武行此时完全不在乎手掌伤得有多重,他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贴在咽喉表层,没等再近半分的‘堂前燕’身上。
“既已取胜,何必杀人?”
陌生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武行惊讶的发现两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休闲服的俊朗青年,正用手指夹住堂前燕的中间,挡住了封于修的杀招。
“是你?!”
封于修表情一变,手中力道加重,却好像泥牛入海,堂前燕依旧纹丝不动的停在武行咽喉。
周寂颔首微笑,“是我。”
封于修十分果断,当即松开堂前燕,一只手划向周寂双眼,另一只手掌化拳捶向周寂肋下。
周寂仰身后撤,躲过封于修指尖,拽起武行丢向门口。
“先拳后腿次擒拿,兵器内家五合一。每杀死一人,我便更强一分,本打算尽败五家高手,再去内地寻你,没想到你竟提前送上门来!”
封于修双目通红,不再理会逃走的武行,脚尖挑起一柄断刃就朝周寂砍去。
周寂亦有警觉,将身法融入步法,把指法融入擒拿,截脉点穴信手拈来,即便封于修拼尽全力也未能伤到周寂分毫。
这小半年的时间,周寂与各路高手切磋论武,不仅把所学的武功融会贯通,更是打磨肉身淬炼筋骨,眼下即便是遇到姬家三兄弟,他也有一战之力。
封于修虽强,但也只是普通人的强,眼下的他已经到达了外家拳的极限,再过几年巅峰期过,实力就会迅速衰退,除非他能突破桎梏,窥得内功传承,以内力温养肉身,才能保持实力,不至于那么快衰退。
要知道,即便是金钟罩铁布衫这种横练功夫,也需要内气加持。
然而近代至今两百年,多少天之骄子武学奇才都没能窥破门径,真正的内力修炼之法早已失传。
“可惜了。”
周寂跟封于修交手数十回合,当时凭借内力取胜的他只凭拳脚就已经能够压制对手,这让周寂心中不免惋惜。
“我知道你不服。”周寂一脚踢飞对手,看着舔舐嘴角鲜血,神色暴戾的封于修,沉声道,“与你交手之后,我便周游各大门派与武馆道场,将内功修炼的法门传承开来。”
“离开之前,听闻你居住佛山,我还特意寻你,却没想到一别再见,竟是这般境地。”周寂沉声道,“我知道你习武成痴,立志成为天下第一。”
“我也知道你到处杀人是因为妻子离世,心无牵挂。”
“你既然说‘功夫是杀人技’,与人对决要‘既分高下,也分生死’,那我便成全你。”周寂神色复杂道,“夏侯武与我相识不过数日,但他跟你跟我都不一样,他有情投意合的师妹,有传承师门的责任,最后的一战,还是由我做你的对手吧。”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第六章 约战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周寂深深的看了一眼封于修,陆玄心和夏侯武对他的分析并不准确,或者说夏侯武只看到了封于修‘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武痴一面,陆玄心也被夏侯武带偏,没能以精神分析和人格心理学的角度解析封于修的行为。
在武林外传的世界里,周寂魂穿白展堂八年,虽然把葵花派学来的刑侦技巧用在了偷东西上,但这些知识的积累也是在不断增加的,身为旁观者他隐隐感觉到封于修到处杀人的本意并不只是‘成为天下第一’那么简单。
所谓武痴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
罹患绝症,药石无医,也许在封于修亲手掐死自己妻子的那一刻,他自己就已经萌生死志。
只不过他是想借他人之手杀死自己。
也只有这样的死法,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苦修武学的坚持,才对得起妻子长久以来无条件的陪伴。
从小跛足被人欺负,在妻子鼓励下他才开始习武,功夫是他的妻子赋予他的执念,妻子死了,执念还在。
同时,这份执念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叫做‘魔’。
又一次看到封于修离开,周寂眼中只有遗憾。
.....
夜色微凉,徐徐的海风穿过维多利亚港,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吹进旺角。
周寂知道自己根本瞒不过街上的监控和粤港的警方,所以在离开片场以后大摇大摆的在旺角的夜市找了个烧烤店,支着一张小方桌,一只小马扎坐在街口等陆玄心的到来。
一组生蚝下肚,便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正大步流星的朝他走来,夏侯武紧跟其后,看来是被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周寂!封于修呢?!”
陆玄心刚进夜市就看到了码头旁边的身影,眉头微皱,来到周寂跟前一脸严肃的质问道。
周寂看了夏侯武一眼,夏侯武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周寂给两人递来烤串,笑道,“好巧,你们吃了没?要不吃点?”
“现场有人看到了你,说你跟封于修有过交谈。”陆玄心看着周寂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略微不喜,但她也知道对方不是夏侯武,没有把柄在她手里,她也不可能强制要求对方协助办案。
“你们说了什么?”
周寂见陆玄心没有接过烤串,也不着恼,只是放在她跟前的盘子里,抽出纸巾擦手道,“话说,那个武行叫什么名字啊?我不怎么看粤港电影,不认识他。”
陆玄心沉声道:“你知道,封于修是我们粤港警方追捕的重要犯人,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调查。”
周寂坏笑道:“我只是告诉他,夏侯兄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师妹,不适合做他对手,我刚好最近无事,有空找我打一架。”
夏侯武表情一僵,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日周寂拜访合一门,两人在密室有过交手,无论是拳脚功夫还是武功理解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内家拳的本质其实也是修炼内力,但不管是效率还是质量都与正统的内功心法天壤之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封于修是个杀人犯!他很危险!”陆玄心怒道,“你这样肆意妄为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我们粤港警方的挑衅。”
周寂沉声道:“法律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
封于修想要的绝不是在牢房蹉跎半生,不管是老死监狱还是死于枪击,都不应该是一个武者真正想要的结局。
“但受害人的家属,以及粤港警方都需要一个结局。”
陆玄心表情无比认真,她是一个正直的人,在法治社会,封于修的行为已经触动了底线,绝对不能容忍。
周寂默然不语,只是在心里轻声说道:“结局……就由我给他吧。”
……
明月高悬,海风凛冽。
粤港的一处海堤上,封于修借着清冷的月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页白纸,这是他离开片场以后才在衣兜里发现的,本来以为是不小心装进的垃圾,随手打开看一眼才发现竟然是一篇练气的内家心法。
脑海中浮现过周寂的身影,封于修一把撕碎白纸,在斜坡上的混凝土石墩旁盘膝而坐,尝试着修炼刚记下的练气心法。
这段时间他先后挑战拳、腿、擒拿,兵器各路高手,每杀一人心性便洗练一分,力量虽然没有增强,但在决出生死的那一刻,的确对于内功暗劲的感悟有所提升。
也许是兵器王并未死在他手里,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跟夏侯武交手。
直到现在,封于修也依旧没有办法真正的跨入那一步,却奈何非人之过,而是天不允!
这篇练气法门并不复杂,放在武侠世界里只不过是各大门派最粗浅的入门心法,但在这个武道断绝,国术没落的时代,却是能够捅破密封了两百年窗户纸的那根金手指。
心法在脑海中流动,封于修当即明了其中道理,冥冥中,心肺肝肾脾之间像是升起一股熟悉的气流,尽皆着气血翻涌,像极了半年前被周寂一掌打伤的状态。
这是封于修刻意的模拟,通过上次被内力所伤的状态反向推演真气的运转方式。
如果是之前,他断然没有这个本事,可如今有了心法口诀,被内力打伤的经历竟然转变为优势,但他也没到,几个月前周寂轻飘飘的一掌,竟然到现在都还有一丝真气残留。
有了这一丝真气,封于修就已经领先别人一大步,只要将其化为己用,便能把它当成种子,源源不断的积累更多的真气。
转眼天色已经变亮,潮汐渐渐涨起,层层相叠的浪花拍打在海堤的混凝土石墩上,每次拍打海面都会上涨几分。
封于修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汽猛然睁眼,精光在眼底一闪即逝,一掌击碎漫到身前的海浪,反身捶向石墩,只听得一声闷响,海鸟尽散,乱石激飞,石墩上凹进去一个近三公分的拳印,如今看来,内力加持下,他的反应、力量、体质都提升数倍不止。
第七章 杀意
接下来,足足过了十多天,封于修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对武术界人士出手,整个风声鹤唳的粤港武界也开始慢慢平静下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陆玄心和夏侯武还在到处寻找他的踪迹,一个是出于捕快的责任和义务,一个是想戴罪立功,争取减刑。
而周寂也一直留在粤港,等待着即将开启的穿越之旅。
之所以没有回内地,一方面是因为他在等着封于修跟他的决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要为穿越做一些准备,而某些物资在内地是禁忌,粤港这里虽然也很难,但至少可以找到一些门路。
八月过半,中秋临近,陆玄心一直怀疑周寂跟封于修暗地里有约定,所以在寻找封于修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周寂,只可惜周寂每次出门都能甩开眼线,不知去向。
以至于这么久以来,她除了知道周寂每周都会去澳港赌场捞上一笔外,其余行踪竟也是一无所知。
这一天,刚从警署出来的陆玄心满脸郁闷,连续杀人事件迟迟无法结案,媒体又在紧盯着他们重案组,总警督即便把她当做心腹也难免训斥一番,在走廊等候的夏侯武看到陆玄心的脸色就猜到大概,攥紧拳头,跟在陆玄心身后。
台风将至,厚厚的积雨云已经朝粤港聚拢,云层的边缘犹如在天空中划出一条黑线,就好像整个天空都被云层给压沉一般。
“许sir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必须把封于修缉拿归案,否则我被降级处分,你被送回监狱。”陆玄心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鸣起的喇叭声在车厢内格外刺耳。
“我知道你们这些‘武林人士’有所谓的江湖道义,但封于修首先是一位香港公民,其次才是武林中人,他触犯了法律就要被司法审判,任何借口都不能作为他逃避法律责任的理由。”
“周寂说,他和封于修约好了,在云枕山决战。”
夏侯武回想到前几日与周寂的交谈,抬头看向窗外。
........
“周兄弟,我与你素不相识,封于修要找的人是我,你又何苦趟这趟浑水。”
“因为我要走了。”
“走?”
“去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出国?”
“走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
“杀人。”
“!!!”
“我的心境一直跟不上修为,往日遇战先怯,仗着轻功能跑便跑,可现代社会我又怎么能跑得过子弹......所以在走之前,我想将心境圆满,至少能突破心理障碍,杀伐果断。”
“!!!”
“封于修杀人是为找到一个能杀了他的人,而我正需要一块磨刀石。”
........
视野尽头,黑云压城城欲摧,雨云自海上席卷而来,好似末日将至。
划破天际的电光在云层间闪烁,轰鸣阵阵,响彻整个云枕山。
狂风呼啸,大雨滂沱。
周寂站在山头的观景台上,看着远处的粤港,一座座大厦被山林遮掩,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座高楼,在雨幕中灯光闪动。
由于台风的原因,山道鲜有人至,只见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身影沿着满是树枝落叶的车道缓缓朝他走来。
此时的风速已经不下于八级,即便是车辆也会被狂风掀翻,而封于修顶着狂风稳如山岳,不疾不徐。
“你来了。”
周寂双手背后,续了几个月的头发随意的用皮筋束起,在狂风来回摆动。
说实话,并非他真的想装比,而是下次穿越不知道会是什么世界,如果是和武林外传一样的古代武侠,一头半寸非得被人看作是和尚不可。
毕竟,头发这种东西,想剪随时都能剪,但想留,只能一天一天的等它长。
观景台本身并不算大,平时站百十个人就会显得拥挤,封于修与周寂相隔十步,各自站在观景台一侧,犹如身在擂台,而观众便是这摇旗呐喊的山林呼啸,擂鼓助兴的雷云闪光。
“今日比武,既分高下,也分生死!”封于修双手抱拳,阴鸷的双眸愈加冰冷,“封于修,还请赐教!”
这几日他修行内功可谓是进展神速,多年累积在十多天里厚积薄发,一身功夫较之前犹若云泥。
可修为越高,他对周寂越是疑惑。
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为何突然变成身负内力的绝世高手,如果说是刻意隐藏,那未免也太过荒谬,想必不仅是他,就连粤港和内地的官府,也开始调查此人的来历了吧?
封于修一脚踏出,四溅的水花打碎自己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分割雨幕,拳头出手的瞬间,空气里好似传出一声爆响。
周寂闻声而动,在拳风逼近眉心的前一刻不退反进,抬手一掌硬接下封于修的进攻。
一时间拳掌相交,周寂感觉一道狂暴的气流伴随对方的拳风涌入自己掌内,不由得爆发出了全力,真气吞吐,封于修倒飞而出。
又是熟悉的感觉,又是熟悉的内创。
如果当时周寂并没有留给他练气心法,面对内功真气他可能仍旧束手无策,只可惜现在的封于修已然有所防备,直接用内劲冲散侵入体内的九九还阳真气。
身子在狂风中摇摇一晃。
咚!脚步一踩,脚下地砖开裂,水花四溅,封于修借势拧腰回身,往前一个跨步,身体肌肉鼓起,皮膜绷紧,双脚一顶,犹如猛兽般重新袭来,轰然打出了一记开山炮拳,再次凶猛反扑!
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缓,封于修攻势的狂暴亦在他意料之中。
短短半月,即便封于修天资再好也敌不过他数年的累积,实战经验可以通过与人交手不断提升,但真气内力却只能依靠日积月累的修行,一点点打磨。
眼下封于修能轻易突破真气封锁,在周寂看来已然是他的极限了,这般透支自身内力的决然才是周寂略感惊讶的原因。
这一战,封于修心存死志!
天下第一!是封于修的夙愿,如果没有遇到周寂,也许他会把最后的期望寄托在内家拳的夏侯武身上。
只可惜,他先遇到了周寂。
一个难以望其项背的绝顶高手。
封于修一次次的出手,一次次的爆发,将气势慢慢推至高峰,如这一场狂风暴雨般宣泄着自己的所有力量。
狂风不止,暴雨不息。
周寂与封于修对拼数十回合,只觉双臂酸痛难忍,像是经受了千百次的打击,如果不是有真气护体,他的双臂双手都可能没法再支撑了。
‘外家横练转内家真修,果然跟开挂一样。’
周寂脚尖快速一点,腰背弹动,借着一次拳掌的对拼向后滑行数米,依靠在山涧的围栏上,甩了甩快要骨裂的双臂。
他可不像封于修那样从小就用铁砂磨砺拳脚,用海盐擦拭皮肤。
他的这一身内力都是源于武林外传八年的修炼,而肉身强度却还是穿越以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雨水顺着发丝从身前跌落,周寂悠远而又平静的眼眸中亮起了一道武林外传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光芒。
第八章 失踪(已经签约了)
一时间呼啸的山风在周寂耳边沉默,雨水顺着发丝从身前跌落,周寂悠远而又平静的眼眸中亮起了一道武林外传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道光,叫做杀意。
封于修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全然不在乎体内内脏的哀鸣,强行汲取最后一分内力,腰背一挺,往前迈步,蹬蹬蹬赶向周寂。
山间的风很大,他速度也从慢至快,仿佛沉重的坦克终于起势,溅射的雨水,带起一阵哗啦的爆鸣声,转眼已至周寂跟前。
到了最后一步,封于修身躯向下一沉,猛地前跨,在响亮的气流爆裂声里,缩地成寸般欺近向前,坡了的那只脚塌碎地砖,另一只腿犹如一道长鞭,划开雨幕与落叶,抽向周寂咽喉。
势若奔雷,动若闪电。
周寂眼睛微眯,电光火石间,真气喷吐,在狂风中拔地而起,一身内力全力施展,生生炸开封于修藏于腿中的劲力。
在自己起身被狂风卷出高台之前,化掌为爪,擒住封于修脚腕向前缠绕,然后配合着他的身法,一拖一拽间,在青石围栏上重新站定,甚至将封于修也甩到了围栏上面。
山道入口。
一辆黑色越野在山道艰难前进,即便看不清楚全貌,周寂也能猜得出车上是什么人。
“该结束了。”
周寂摊开手掌,只有他能看见的四方阵图已经完全点亮,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穿越之门随时可以开启。
封于修不知道周寂在看什么,也没必要去想周寂为何失神。
生死相搏,只论胜负不忌道德。
封于修侧身横肘,空气中再次传出尖锐响声,同时脚下蓄势只待周寂接招之际,将其扫落山崖。
周寂微闭双眼,冷静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连消带打,化去封于修攻势,在对方抬腿的同时,双手并作剑指,悄无声响却又瞬息而至的点在了封于修肩头。
葵花点穴手。
封于修呼吸一滞,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一片飘落的树叶从眼前一分为二,像是有一把利刃朝他逼近。
再一细看,利刃消失,取而代之的另一道剑指,点在了他的喉结。
咔~
封于修只感觉喉咙一丝甜意,紧接着刺痛传来。
“咳......哈.....”
喉结粉碎,生机断绝。
封于修脸色瞬间涨红,全身的力量像是被吹爆了的气球,尽数泄去。
从围栏跌落,坠入山道。
周寂面色沉重,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摔落在车灯前的封于修尸体,竟没有感觉到丝毫喜悦。
也许杀人本就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的事。
周寂长舒一口气,双手抱拳,沉声道。
“承让。”
......
‘砰~!’
山道蜿蜒,眼看山顶越来越近,观景台上的两个身影也越发清晰,陆玄心以为自己正好赶上的时候,一个黑影却从天而降,砸在了她的车前。
“封于修!”雨水冲刷掉尸体脸上的污泥,封于修双目微闭,那张狠戾阴鸷的脸庞在此刻竟有一丝柔和。
在陆玄心看来,封于修这种癫狂的杀人狂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才对。
“在临死的那一刻,他释然了。”
夏侯武沉声道:“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封于修是个武痴,在亲手杀死自己妻子以后,会泯灭掉最后一丝人性。”
夏侯武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观景台,幽幽的说道:“也许真如周寂所说,封于修到处杀人,为的只是找到一个能杀死他的人吧?”
追求天下第一是封于修的愿望,拼尽全力的战死亦是封于修的愿望,这两者看似矛盾,其实是一个愿望。
终结执念的夙愿。
“封于修犯了法,应该由法律审判,而不是他个人!”陆玄心双拳紧握,恨声道,“华夏是法治社会!周寂一不是捕快,二没接受警方调度,他的行为是在杀人!过失杀人!”
夏侯武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自古侠以武犯禁,越是和平安定的年代,武学越是式微。
道德、法律、监控、自媒体限制着他们人前显圣,将杀人术一点点退化成表演,慢慢的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再相信武林的存在。
这对平民百姓来说是件好事,但对他们这些自诩武者的人来说,却是末日。
武林的末日。
如果说武者好似身怀枪炮,那大洋彼岸的曱甴国才是真正的现代武林吧......括弧狗头
.................
由于台风的缘故,这一场暴雨足足下了三天才停下来,陆玄心与夏侯武也在云顶山搜查了周寂三天,也许是当时的雨水冲刷掉了周寂的脚印,以至于警方的搜查极为困难。
无论是警犬还是各类刑侦器具都只能把目标圈定在观景台附近的一座灯塔内。
而这座两层高的灯塔正位于山崖的另一侧,四周并没有任何人为痕迹,就好像是对方在灯塔内凭空消失了一样。
夏侯武站在灯塔前,看着不远处还未来及修缮的观景台,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
即便没有目睹交手的全过程,但仅凭这满地狼藉的惨烈就足以看得出,无论是周寂还是交手时的封于修都已经远胜他许多。
一辆警车从山下驶来,陆玄心从副驾驶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夏侯武,沉声道:“我刚从一个南非军火商的线人那里得到了关于周寂的情报。”
夏侯武闻言一愣,周寂每周都会去奥港赌钱,每次赢的都不多,可累积下来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
如今看到这份采购单,他才明白这一笔消失的巨款究竟花在了什么地方。
“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
“沙漠之鹰狩猎手枪!”
“闪光爆音弹!”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搞恐怖袭击吗!!”
面对陆玄心一连串的诘问,夏侯武眉头紧锁,他也没有想到周寂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粤港虽然是世人口中的“自由港”,但对枪支弹药的管控其实还算是挺严格的。
当然,这份严格跟内地完全没得比,但不管是巴雷特还是震撼弹,都属于严格管控违禁品。
“我们应该关心的不是周兄弟为何溢价十几倍也要搞到这些武器,而是他带着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是啊。
根据警方分析的结果,周寂最后的落脚点应该就是在这个观景台里,可他带着这些武器弹药又能去哪呢?
第一章庆余年有拍过电视剧?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周寂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庆国,庆历四年,春。
京都城内的一条无名小巷中。
周寂的身形从虚空中缓缓浮现,微睁双目,周寂骤然清醒,回想穿越的整个过程却发现记忆一片混沌,最后只记得自己在开启四方阵图的时候,脑海里多出的一条讯息。
“庆余年......电视剧版?”
《庆余年》有拍过电视剧吗?
周寂平时也看一些电视剧,像是刚刚播完的《甄嬛传》还有去年爆火的《神话》他都有关注,可《庆余年》的影视化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行,我得先查一下具体资料,再做打算。”
周寂刚想翻开背包,却突然听到隔壁的小院里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
听呼吸与脚步声,来者像是些不会武功的年轻女子,周寂收敛气息,侧耳静听。
“红骑一过,我们就脱去亵衣扑那辆马车,明白了吗?”
“明白!”
马车,红骑,她们是想做什么?
小巷尽头的官道上,一簇红缨从视线的余光掠过,紧接着又有一阵脚步由远及近,闯入宅院。
‘脚步沉重,呼吸绵长,行走间有皮革金属磨砺,看来这一次过来的是军中之人。’
“真是好生热闹。”周寂心里泛起一丝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他并没有探过头去瞅一眼的打算。
没有求饶,也没有耽搁,两方接触不到片刻,军士就已经有序撤离,只剩下逐渐浓郁的血腥气朝四周漫散。
周寂微闭双目,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不忍和迟疑。
人终究是要适应时代的。
叶轻眉想要让这个时代适应她,结果被这个时代反噬。
周寂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和魂穿不同,他这次是肉身穿越,至少在取得长生之前,他没有余力去改变整个世界。
沿着小巷从另一侧官道离开,周寂特意寻了一处荒宅暂时落脚,确认完周边状况,这才放下心来检查随身物品。
“诶?我电脑呢?我手机呢?”
周寂将背上的长匣放在地上,随手把背包拉开,却发现原本为这次穿越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竟变成了一触即碎的散沙!
周寂暗道不妙,下意识的一摸口袋,摸到的却是半兜砂土和一块完好无损的指南针。
“为什么指南针没问题,手机电脑都变成沙子了?”周寂赶忙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发现除了急救包和抗生素药物以外,充电宝、太阳能充电器之类的电子产品全部变成了砂砾。
难道说,穿越的时候不能携带电子设备?
周寂皱眉道:“看来只能等到下次穿越的时候,去神庙准备一些电子设备来验证这个猜想了。”
“手机和电脑没了倒是其次,毕竟小说原作我还记得,主要是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周寂转身看向旁边齐肩高的长匣。
这是他穿越前专门找人做了一只剑匣,外形是模仿仙剑奇侠传四里慕容紫英的剑匣,里面装的却是一柄巴雷特的狙击步枪和十几枚各式手雷。
打开剑匣,周寂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枪跟弹药没事,只不过电子瞄准器变成了砂砾,他还有一只光学瞄准镜,影响不是很大。
“说起来叶轻眉从神庙带出来的也是一只巴雷特。”周寂随手将沙漠之鹰别在怀里,合上剑匣笑道:“按理说未来世界的科技水平应该很高了吧?为什么还在用巴雷特这种20世纪生产的枪械?”
罢了,等什么时候去了神庙,自然就清楚了。
穿上从别处顺来的长衫,周寂反手将剑匣挎在肩上,看起来虽然有些文不文武不武,但向来被北齐视作蛮夷的庆国,倒也不在乎文人这般装扮。
沿着京都主道一路走来,周寂的腰包也愈发饱满,珠宝玉佩不好出手,铜板他看不上,银票会被追查溯源,等走到东门易食居的时候,荷包里已经满是金珠金叶和散碎银子了。
“哟,客官您里面请~”
“这是第一次来咱们易食居吧?二楼有雅间,客官您看......”
周寂看了眼嘈杂的大堂不禁有几分亲切,在没有手机电视的时代,酒楼是一个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小到家长里短大到国家大事都尽在其中,只不过这些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找一个靠窗的位置,我喜欢清静。”
周寂穿过大堂从楼梯上楼,一路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的不下十人,有些是好奇他为啥背个‘棺材’,有些是觉得他眼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上二楼,顿时冷清了许多,屏风隔断的小厢房错落有致,即便有人交谈也不会大声嚷嚷打扰他人。
相隔不远是几个文人公子在聊天说话,周寂从旁边路过,其中一个眼袋乌黑的年轻公子随口说出的“红楼”二字,吸引了周寂的注意。
消息来了!
周寂不动声色,坐在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小厢房,随手丢给小二一锭银子。
“来一壶果酒,再把你们的招牌菜给我来一桌,多的就算是赏钱了。”
打发走小二,周寂转头望向窗外的京都街景。
叶轻眉多年经营,再加上庆帝的支持,已然将庆国国力推到了顶峰,虽然距离她的梦想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底层百姓的生活有了不小的改善。
小口小口的抿着果酒,从那几个公子哥的交谈中,他得知了这几人的身份。
宫中编撰郭宝坤,京中的落魄文人贺宗纬,还有几个礼部和吏部官员之子。
“诸位既是读书人,应该多读圣贤,《红楼》虽不曾看过,但也知这是本吟书,其内容满是吟邪痴妄,应当被禁封!”
“郭公子说的是呀!这书贺某看过一点,确实污秽不堪,该禁!”
“郭公子说的对,我回去就禀告父亲,让京都府衙派人上街封书!”
周寂在旁
哑然失笑,要说郭宝坤跟范闲有仇那绝对谈不上,甚至他此时都不知道书是范闲写的。
可要说他对《红楼梦》有恨,那也谈不上。
只不过是在酒局饭桌上吹个牛逼,结果被想要巴结他的人当了真,以至于推上高台连梯子都拿走了。
本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郭宝坤享受着一呼百应的优越感,大手一挥,豪气道:
“禁!明天就禁!”
第二章挺好的姑娘为啥叫宋铁?
翌日。
有了钱银就不必东躲西藏了,从黑市光明正大的买来一封路引,周寂便在城东租了一间小院在此落户,眼下京都的《红楼》已经连载六十八回,想来也应该是范闲进京的日子了。
周寂去了趟布行把昨天定制的成衣换上,一袭深色劲装搭配古怪剑匣,文气不再,平添几分侠气。
坐在易食居二楼的围栏旁,周寂点了些酒菜自斟自饮,昨日在隔壁高谈阔论的公子哥们今天没来,反倒是有另一桌客人更加引人注意。
“你看这书,品相极其一般,印刷制版成本也就三钱两分不到。不算人工,每卖一本咱们就能赚七两六钱八分,刚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卖了七八本,如果铺开市场一天至少能卖上百本!”
“一百本,咱们就能赚七百六十八两,控制好时间,十五天出一卷,那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两啊!到时候除去人工铺面,就按三分算吧,我们也能拿八千零六十四两的纯利啊!到时候你再出个十二卷,那就是九万六千七百六十八两。”
“这还只是一稿初算,要是再加上……”
一连串的贯口听得周寂哑然失笑,再联想到他说到的“八两”价格,周寂自然明白对方说的应该就是《红楼》一书了。
不记得原作的具体细节,不过这段贯口倒是颇为有趣。
大势不改,小势可变。
这就是《庆余年》的影视剧版吗?倒还有几分意思。
若是如此,那屏风另一边坐着的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了吧?
周寂把玩着手里的酒盅,笑道:“我这里有一本《三国演义》,能不能入上一股?”
“什么人?!”
一个紧绷着脸,眉宇间带着几分愁苦的中年男子绕过屏风朝周寂看来,旁边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年轻男子像是一只仓鼠般趴在屏风上,探出脑袋:“你想来入股?”
范若若看着脸色突变的范闲,有些担心道:“哥,你怎么了?”
她也没想到就是出门宰一顿饭,竟然出了这般变故。
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哥哥有这般表情,像惶恐又像欣喜,眼神变幻不定,就好像心也乱了一样。
“我没事。”范闲注意到范若若担忧的眼神,轻声道,“别担心,没事了。”
说罢抬头看向身前的屏风,绘制着高山云海的屏风上隐约看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与他相对而坐,又像分隔两界。
“书有多少回?”
“一百二十回。”
“可有序文?”
“有。”
“何人所作?”
“杨慎。”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首临江仙诵完,周寂身前又多出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子清秀娟丽,侧脸一点美人痣,虽算不上绝色但也有几分属于自己的气质。
周寂没有多看,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目光看向旁边俊朗帅气的男子,这才挥手示意。
“嗨~”
范闲神色很是复杂,感觉就像是迷途的人找到家乡,或者是已经流浪很久没有住所的人找到居住的地方。
他的眼中热泪盈眶,几乎都快要流下来。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二十年,他有很多亲人,也有知己的朋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悲怆也许只有他自己可以理解吧?
闲来无事的抄录《红楼》,说是只为消遣娱乐,其中又何尝没有立下信标,寻找同伴的些许希冀呢?
范闲此刻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倾诉。
“嘿,这诗真不错,我虽然听不懂,但也能感觉到绝对是一首好诗!”两眼放光的范思辙挤上前来,一脸市侩道:“你说那《三国演义》好看不?不会是找人提了一首好序,打算挂羊头卖狗肉吧?”
如果是平时,范若若肯定一把把范思辙拉过来教训一顿,‘这首是词!不是诗!’
可如今她也被范闲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吓到,不禁抬眸多看了周寂一眼。
“你问了这么多,该我问几句了吧?”周寂在众人的注视下佁然不动,把玩着手中的酒盅,浅浅的倒上半杯,举杯示意道:“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相声,小品?”
“魔术杂技。”
周寂一点点试探范闲穿越之前的年代,从九十年代的老梗说道2012年的网络新词,范闲应答如流,甚至还说出一些连周寂都有些陌生的词汇。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酒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周寂眉头微皱,停下话语转身看向围栏外。
不知从何处赶来的一群侍卫家丁正满大街的追赶书贩,为首之人正是昨天见过一面的郭宝坤。
“都闪开!”
“谁让你卖这书的!”
“走开!不许卖了!”
慢慢平静下来的范闲注意到旁边的嘈杂,藤子京面色微变,后撤一步轻声道,“范公子,此人便是郭宝坤!”
“礼部尚书之子?就是他害得你家破人亡?”范闲惊讶道。
瞥了一眼在旁喝酒的周寂,他的事过于隐秘,本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说起,范若若与范思辙都是范闲的家人,这倒无碍。
可眼前这人素不相识......
藤子京眉头微皱,还是选择了相信范闲。
“是。”
范闲皱眉道:“不想个办法揍他一顿?”
藤子京双拳紧握,虽有不甘但也知轻重,恨声道:“我现在只有一条命,我不想再闯一次祸。”
周寂不明就里,由于穿越前并不知道会来到庆余年的世界,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温习原作,几年前看过的小说细节也只能记得大概。
在旁听着两人的交谈,周寂笑道:“你们倒也毫无避讳,当着外人的面就聊这些禁忌之事。”
范闲扫了一眼周寂身旁放着的古怪剑匣,笑道:“要不你来帮下忙?”
“我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周寂幽幽的说道,“你确定要我出手吗?”
“那就不必了,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周寂抿了一口果酒,笑而不语。
.......................
关于宋轶:作者本来以为“宋铁”只是一个梗,没想到现实里真遇到这样的人了.....
作者在网吧打刀塔的时候,旁边有人聊天,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安利新剧《赘婿》,另一个人从最开始的各种嫌弃变成真香,看完查女主名字,说了句:“这女主不是庆余年的那人吗?”说完还很好奇,“她咋叫宋铁啊?”
笑话源于现实,现实远比笑话好笑。
第三章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合同已寄出)
范闲此人,天性淡薄。
自私,护短,阴狠,现实,残忍,精明,杀伐决断,亦会审时度势。
周寂不知道电视剧版的范闲是什么样,所以只能根据记忆中的原作看待此人。
这些性格看似贬义其实是另一种夸赞,只有这般坚韧的性格才能让范闲和他的身边人过的更好。
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周寂很欣赏这样的人,可如今来到了庆余年的世界,他不得不对此人有所保留。
范闲也察觉到了周寂亲近之余的些许疏远,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从小在澹州长大,即便有着前世记忆,可不管是前世和现世他都还没有经历过人心的阴暗。
对世界对人心充满善意,哪怕是在澹州下毒害他的胖管家,他还是会在老太太面前为其求情,饶了对方一命。
乐观阳光,甚至有些圣母。
如果说小说里的范闲遗传了庆帝所有的恶念,那影视剧的范闲则传承了叶轻眉的所有善念。
对此,周寂一无所知。
哪怕在初次见面的聊天中窥得一丝违和,他也只当是范闲太过激动,并未深究对方性格的变化。
另一边,郭宝坤显然是有备而来,堵在西市街口,正对着易食居大门高谈阔论,张口闭口就是‘污秽杂书理应封禁。’
说话间眼神瞟向范闲,颇为挑衅。
“胡说八道!”
令周寂和郭宝坤没想到的是,红楼被辱,第一个跳出来说话的竟是范闲身旁的弟弟范思辙。
只见他一脸愤慨的直呼郭宝坤名讳,怒声道:“郭宝坤你胡扯!”
说罢快步下楼看似要去和郭宝坤理论。
范闲皱眉道:“这郭宝坤平日与谁交往?”
范建乃户部侍郎,又是当朝庆帝的从龙之臣,范若若倒也不怎么担心范思辙,在旁解释道:“曾是东宫伴读,算是太子麾下。”
“又是太子。”范闲恍然,看向了楼下争执的两人。
“此事和太子有关?”范若若秀眉微颦,如果只是礼部尚书之子和户部尚书之子在街头争执,那倒无关紧要,可若是牵扯上了东宫,那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周寂在旁笑道:“你哥在京都有一门亲事,若是成了,东宫元气大伤,你说跟太子有没有关系?”
“这你也知道?”范闲惊讶道。
周寂笑而不答,指向越发激动的范思辙,转移话题道,“郭宝坤明显是冲你而来,背后又有太子坐镇,你如果再不登场,恐怕这小子要吃大亏了。”
“不要紧,郭宝坤认不出我。”看着被郭府护卫扣下的范思辙,藤梓荆刚想出手却被范闲一把拦住。
“他一心挑衅只为逼我露面,你出手也无济于事。”范闲沉声道,“你先在楼上,我怕他的手下认出你来。”
说罢看向范若若,似乎想让她也留在楼上。
范若若神色担忧,想跟上又怕给范闲添麻烦。
周寂展开衣袖,提起身旁的剑匣,起身道:“这位姑娘要是想下去那就一起吧,我自会护你周全。”
范闲朝周寂颔首致谢,转身朝楼下走去。
范若若和周寂紧随其后,等走下楼时,那郭府护卫已经悍然出手,一拳将范思辙击飞数米开外。
范闲一把接住范思辙,将其携带的劲力卸在脚下,抬眸看向郭宝坤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出手之人武功不下六品,且出手狠辣。
如果自己刚刚没能接住范思辙,恐怕他至少也要摔断几根骨头。
“呵~原来是司南伯养在澹州的私生子啊?”郭宝坤嗤笑一声,不屑道。
说完看向从门口走出的范若若,脸上的不屑变成假笑,挖苦道,“哟,若若小姐也在?唉,若若小姐虽然有才,只可惜有这等的废物兄弟,实在是可叹啊。”
至于范若若身边的周寂,他只当是寻常的江湖游侠,看都没看一眼。
周寂对范闲装比的过程并不感兴趣,下楼的真正原因是想近距离的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内功真气的威力。
有别于他所见过的其他武功,范闲出手时空气紊乱,爆发出一种非常杂乱诡异的波动,肉眼虽可不见,但却能直接伤及对手内腹。
这就是所谓的‘辐射真气’吗?
周寂惊讶不已。
依稀记得原作中,这个世界的真气都是储存在血管里,丹田只是作为中转吸纳,和传统的武侠修炼截然不同。
既有不同,那就有借鉴的可能性。
周寂对辐射真气愈发好奇,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修炼,修炼以后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这些都要等到他从神庙归来以后,在没有确定安全性之前,还是尽量不要接触这些高辐射的东西为妙。
回府的马车上,众人才算是真正通报了姓名。
经过一路上的闲聊,周寂慢慢感觉范闲的性格并不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沉稳阴暗,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待人处世都颇为赤诚,与原作大为迥异。
罢了,就当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范闲吧,抛开了固有的偏见,周寂开始正视这个崭新的世界,与范闲的关系也愈发亲近起来。
“所以你是2020年穿越的喽?”周寂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清楚记得自己穿越的时间是2012年9月20号。
范思辙和范若若在另一边神色古怪的看着小声说话的两人,范思辙侧头想要偷听却被范若若拧住耳朵拽了回来。
“疼!姐!疼!”
被范若若瞪了一眼,范思辙悄声说道:“姐,你说他俩什么关系啊?”
范若若摇了摇头,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哥哥在澹州结识的友人吧?”
“我看不像,很明显这俩人就不认识。”范思辙撇了撇嘴,悄声道,“你看范闲两眼放光的样子,莫非.......难不成......”
范思辙越说眼神越古怪,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驾轻就熟的捏住他的耳朵,一拧一提,无比熟练。
“哪有你这样编排你哥的!”范若若脸色有些绯红,不知又联想到什么东西,拧起耳朵来力道又加重几分,羞恼道:“你再乱说,回去家法伺候!”
“啊?为什么啊?”范思辙委屈道,“我只是想说这周公子跟范......哥像是只有书信往来,以前并未见过的笔友。”
范若若闹了个大红脸,贝齿轻咬,气汹汹的瞪了范思辙一眼,再看到范闲与周寂朝她看来的眼神,嘤的一声,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第四章盗圣的基本素养
吩咐藤梓荆寻个偏僻无人的街道停下。
范闲看着突然沉默起来的周寂,沉声道:“周寂,我还有件要事去做,如若不弃可以先到我家里等我,可以吗?”
周寂这会儿思绪万千,只得点了点头,等范闲回府再询问2020之事。
“待会儿把车直接回府,别让别人知道我离开过。”范闲对范若若和范思辙嘱托道,“这位周兄是我多年未见的故友,请到府上以后好生招待。”
“你要去哪?”范思辙看了一眼默然无语的周寂,又看了一眼他旁边足以当棺材的剑匣,咽了口唾沫,忙问道。
“你要再问,我书不卖你。”范闲注意到范思辙的眼神,当即明白过来,笑道,“不用担心,我刚才和周兄聊过了,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同意我卖书了!”范思辙抓住这句话的重点,当即拍胸口表示同意。
范若若从小就信任范闲,从刚才易食居到楼下与郭宝坤对峙,她对周寂的印象也还可以,点头道:“哥你去吧。你放心,我会招待好你这个朋友的。”
范闲朝周寂微微颔首,翻身下车,朝鉴查院的方向赶去。
.......
范闲走后,范思辙的小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红楼》的事搞定了,还有《三国演义》呢!酒楼上听完周寂吟读的临江仙,他就感觉到这是一首好词,这么好的词用来做序,那书也肯定是一本好书了。
有范闲打包票,范思辙挣开被范若若揪扯的衣袖,询问道:“那个......周...周大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寂收敛心神,将杂乱无序的念头尽数压下,微笑道:“周大侠这个称呼太别扭了,我和范闲年龄相仿,你可以和他一样唤我周寂,也可以唤我周兄。”
“那你说的《三国演义》写多少了?有成书了没?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好不好卖呀......”
“范思辙!”范若若娇喝道。
似乎感觉到自家姐姐是真的生气了,范思辙缩回座位做鹌鹑状,小声嘟囔道,“问都不让问。”
“《三国演义》讲的上古时期的群雄逐鹿,朝代更迭。”周寂摆了摆手示意范若若不必生气,微笑道:“说来惭愧,此书并非我写,其中内容我也只记得大概,如果范公子真的想要印刷,可以去拜托范闲,他也许能够写出。”
开玩笑,《红楼梦》这般冗长无趣的小说范闲都能默写出来,像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肯定也不在话下。
之前没有写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红楼梦》更容易讨女孩子喜欢,也可能是另外三部名著涉及到造反以及反封建的内容,所以不方便写。
不管怎么说,这种麻烦还是尽量往范闲身上推比较好,毕竟有三个爸爸,惹不起惹不起。
“什么呀,也就是说,你是在忽悠我喽?”范思辙撇了撇嘴,当即没了兴趣。
范若若作为‘京都第一才女’,其实对临江仙也有几分好奇,见范思辙不再追问,忍不住自己开口道:“周公子,你所说的《三国演义》若若以前从未听过,难不成也是曹雪芹先生所做?”
周寂笑道:“并非如此,《三国演义》的作者名叫罗贯中,此书多有禁忌,不适合闺房阅读。”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女拳,如果被它们听到,只凭这一句话,它们就能吠上半天。
越是禁忌,范若若越是好奇,她可不像普通的大家闺秀性格娇柔,外人面前也许还装装样子,但在私底下她可是连醉仙居都女扮男装凑过热闹的。
连番追问下,周寂只好给她大概的讲了一下三国演义的一些段落。
无论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还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亦或是“三顾茅庐,白帝城托孤”都听得她心旷神怡,就连驾驭马车的藤梓荆也心生感慨,恨不能生在群雄割据的时代,领略那些英杰的风采。
“吁~”
马车行至城西集市,正好与一辆郡主府的马车迎面堵住。
范思辙一个踉跄差点从座位摔下来,范若若掀开车帘,颦眉道:“郡主府的马车。”
先有太子门人挑衅,如今又被郡主府截堵,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此间都已是多事之秋。
“我们后退让开就好。”范若若轻声道。
此时郡主府马车上一个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也刚好掀开车帘询问,见到范若若后不禁面露喜色,招手道:“范小姐,稍等。”
“谁啊?”范思辙揉着磕碰到的手肘,好奇道。
范若若迟疑道:“京都守备叶家的大小姐叶灵儿。”
“那你把她打发了呗。”范思辙不以为意。
范若若颦眉道:“叶灵儿暂且不论,我觉得还有别人同行。”
周寂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笑道:“车内有两人,俱是女子,一人身怀武功气息绵长,另一人体质羸弱气息断续,像是患有气疾。”
“这你都能知道!”范思辙目瞪口呆的看向周寂,脱口而出,“你还是人吗?”
他在武林外传世界可以坐在客栈里听出小巷入口来人的身高体重,体型特征。如今只有几米之隔,仅有纱帘遮挡,这要再看不出,他八年盗圣岂不是白当了?
范若若惊异道:“叶灵儿平时一人一马惯了,怎么突然改做马车?若是按周公子所说,车里的另一人身体羸弱,极有可能是郡主府的林婉儿。”
在她揣测对方身份的时候,叶灵儿也正与林婉儿诉说此事。
“是范府的马车,我刚刚看见范若若了。”叶灵儿放低声音,柔声道,“刚听范府的人说他们一道出门,想来范闲此时应该正在车上。”
许是刚才掀开窗帘进了些风,林婉儿连咳几声面色也有些苍白,“既在街上相遇,我自当下车与他一叙。”
说完又是一阵轻咳。
叶灵儿赶忙一把把林婉儿扶住,担心道:“你今日咳嗽加重,不可再下车吹风了,我去把他请来。”
说罢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朝范若若走去。
范若若双手交叠覆于小腹,面带微笑,朝叶灵儿盈盈一礼,假笑道:“叶小姐,多日不曾相见,近日可好?”
“范小姐,我今日可不是来跟你闲话家常的。”叶灵儿爱屋及乌,林婉儿对这份亲事不喜她自然也对范闲不喜,言语间夹枪带棒,“听闻你家澹州那位公子近日已经回京,不知...可在车上。”
“不知叶小姐找我家兄长何事?”
“林家郡主烦请范少爷一见。”叶灵儿没有理会范若若的反问,侧身朝范府马车行礼道。
许久不见回应,叶灵儿再次行礼,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林家郡主烦请范少爷一见。”
第五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叶灵儿眉头微皱,起身就想上去亲自去‘请’,却被范若若挡在身前。
“叶灵儿你别胡闹了!”范若若秀眉微颦,不满道,“林家郡主是何等身份,怎能与我哥私下见面。”
叶灵儿无法无天惯了,如果林婉儿不是她闺蜜,她又怎会这般低声下气的去请一个私生子?
越想越气的她忍不住跃身上前,却又依稀听到身后马车传来的轻咳,不禁愈发烦闷,运转内力,再一次高声道。
“林家郡主烦请范少爷一见。”
范若若心下焦急,她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强硬,如果继续拖延下去,范闲不在车上的消息恐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身后的马车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与她哥哥有七八分相似,应对外人也足以以假乱真了。
“郡主想说之事范某心中知晓,见面倒是无妨,只是今日郡主气息紊乱,想来是气疾复发,不如先回府疗养,过几日范某自当亲自登门。”
停顿一下,范闲的语气愈发诚恳,“郡主放心,范某定不会让郡主为难。”
范思辙绝无这般手段,藤梓荆就在身边也做不到这些。
如此看来,这段仿声又是出于那位周公子之手。
范若若压下心底杂念,再一次挡在叶灵儿身前。
叶灵儿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咳就已经心急如焚,听到‘范闲’这般诉说便没有再坚持下去,朝范若若行礼告罪,叶灵儿转身朝马车走去。
范府马车内。
范思辙又一次震惊的看向周寂,下意识的想学着用手指顶咽喉,干呕了几下只能放弃,吐槽道:“你怎么尽会些不正经的东西呀?”
周寂朝回到马车的范若若微微抱歉,笑道:“事急从权,还请不要见怪。”
“周公子帮了我哥一个大忙,若若又怎会怪罪。”范若若说着瞪了眼还在摸脖子的范思辙,自家的弟弟怎么看怎么傻。
“姐,你不知道,刚刚他就这样...再这样...声音就变得和我哥一模一样。”范思辙小声嘀咕道。
范若若看着范思辙东施效颦的模仿秀,好奇道:“周公子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单纯的摸一下咽喉就可以发出以假乱真的声音?”
周寂笑道:“都是些小技巧,与内力有关,旁人是学不得的。”
“刚才相隔数米,在闹市中亦能听得马车内藏有几人,这也是小技巧?”范若若不信道。
“这种程度的感知九品箭手亦能做到,不足为奇。”周寂解释道。
“你是九品箭手?”范若若惊讶道。
“不是。”周寂停顿片刻,幽幽的说道,“九品箭手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九品箭手未必可以。”
“那不就是大宗师了!”范思辙忍不住插话,视线不断在周寂和他的剑匣上游离,似乎很想打开匣子偷看一眼。
周寂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所修炼的功法特殊,偏科严重。在找到新的功法之前,距离大宗师终生无望。”
不算轻功,他的实力应该在七品左右,和范闲相仿。
“这些隐秘就这么告诉我们,没问题吗?”范若若担忧道。
她虽然是个好奇宝宝,但也知道一些江湖禁忌,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竟真的说出了这么多隐秘。
周寂看着范若若一脸担忧的模样,哑然失笑,轻笑道:“无妨,有些人早晚会知道的,与其等人下套试探,不如让他们早些明了。”
知道了,也就害怕了。
说完若无其事的看了范思辙一样,其中意味让范若若颇为不解。
来到范府,周寂和藤梓荆一道返回范闲的小院,等范闲归来。
欣赏着范闲房中安置的水池盆景,周寂随口问道:“说起来,藤兄弟是哪里人呀?”
藤梓荆答道:“原为京都人士。”
“适才在酒楼听藤兄弟和范闲的对话,你可是与郭宝坤有仇?”周寂好奇道,“反正也无事,可以与我说说吗?”
藤梓荆犹豫片刻,摇头道,“都是些许小事,不足与外人提。”
周寂理解藤梓荆的抗拒,毕竟在易食居范闲邀请他出手,被他用人情不好还的理由婉拒,如今再想问清藤梓荆的来历,藤梓荆自然有所顾虑。
范若若领着几个侍女进院,带来了一些瓜果糕点,朝周寂盈盈一礼,浅笑道:“哥哥让若若好生招待周公子,也不知周公子喜欢些什么,若若就让后厨多准备了一些瓜果。周公子如果还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要这些丫鬟去做。”
周寂笑道:“若若小姐客气了,我向来喜静,院子里太多人会觉得很别扭,怕是要拂了若若小姐的好意。”
范若若掩嘴笑道:“哥哥院里平时也没有安置仆从,周公子是哥哥故友,兴趣竟也这般相似。”
两人闲聊片刻,范若若正要起身离开,便看到门口的丫鬟们纷纷躬身行礼,再一看,原来是范闲从府外归来。
“这些是?”范闲走进院门,看着身旁的两排丫鬟,疑惑道。
范若若开口解释道:“哥哥院里没人,我怕怠慢了周公子,于是从别处调来一些丫鬟侍奉,没想到周公子与哥哥一样,都不喜欢院子里有人,我正打算遣散了她们。”
范闲没有多想,只是挥手将这些丫鬟散去,对藤梓荆道:“卷宗我已经托人去找了,明天就会送来。”
藤梓荆长舒一口气,没有再说感谢的话,只是抿紧嘴唇,朝范闲躬身一礼。
范若若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道:“对了,之前说的靖王府诗会我已经替哥哥接了拜帖,你明天可别忘了去。”
“诗会?”眼下原作和现实的出入越来越多,周寂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两三年前看过的小说上,听到诗会二字,随口问道。
“什么诗会啊!主要是看姑娘。”范闲随意坐在一张案牍上,拿起茶壶灌了一口,解释道,“诗会这种场所,应该会有不少才女参与吧?”
“那倒是,确实有不少才女喜欢参加诗会。”范若若两眼放光,八卦道,“哥,你要找哪家姑娘?”
“找我的鸡腿姑娘。”范闲一脸得意,转身望向周寂,“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周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相信童话,不相信现实,可眼下的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童话。
第六章一个人的....武林!
“我认识一个姑娘,那天在庆庙的偏殿里,我在桌案前,她在桌案底下,在我掀开桌布见到她的瞬间,我就觉得这辈子就是她了。当时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
范闲起身从旁边的书柜上取过一只首饰匣,还未打开周寂就闻到了一丝馊味。
“你之前带回来的?”范若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就这个。”范闲像是小朋友买到了新玩具,捧在手心里给周寂炫耀。“这可是定情信物。”
“你还留着呢?都已经馊了。”范若若抽动琼鼻,看到范闲瞪来的眼神,小心试探的措辞。“信物......还如此脱俗?”
周寂一脸嫌弃,打断了范闲的浮思。
“我问你,那个姑娘是不是特别漂亮?”
“没错,特别漂亮,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范闲抱着木匣,嘿嘿笑道,说完反应过来,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寂满脸笑意的调侃道:“我看人家要是不漂亮,你也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
“你那是一见钟情吗?分明是见色起意。”周寂又补一刀。
范若若表情微变,略有不喜,在她循规蹈矩的生活里,很少会有人这般说话。
反倒是范闲并未生气,而是和周寂相视一笑,笑的肆意且畅快。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能和自己开一下现代社会的玩笑,这种挣脱了枷锁和束缚的感觉让他无比轻松,所以范闲笑的十分的开心,他也明白周寂完全是抱着调侃的意思。
再说了,喜欢长得漂亮的怎么了?
谁不喜欢长得漂亮的?
范若若也没有见过范闲笑得这般开心,这两人看似第一次见面,却好像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说一些肆无忌惮的话好像也都不以为意。
心中的不喜尽数散去,像是被两人感染,范若若脸色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是在为哥哥又交到一个好友而开心。
定下了明日共赴诗会的约定,周寂在范闲的再三挽留下,最终还是在范府留宿了一晚。
不同于藤梓荆,他户籍清白,又是范闲‘故友’,所以在拜访了范建与柳姨母后,以客人的身份受到了晚宴的邀请。
也许是受到了叶轻眉的影响,范家并没有其他家族的那些繁琐规矩,只是简单的一条长案几副碗筷,没有侍女在旁斟酒端茶,也没有家仆往来传菜清碟。
范府夜宴,说是晚宴其实只有七八盘菜,菜品简单精致,荤素搭配,并未像周寂想象中的那般奢华。
这些年范建把范闲丢到澹州不管不顾,生怕亲近一点就会给范闲招来祸端,自知亏欠良多的他爱屋及乌,所以对周寂的印象也还可以,毕竟是范闲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有些古怪习惯倒也无妨。
柳姨母性格使然,在外人面前一直端着架子,彰显她‘主母’的优雅气质,所以对周寂不冷不热,客套了几句也都是礼节性的询问,反倒是对范闲热情的犹如亲生儿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反倒让周寂有些感动。
他上次和父母一起吃饭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吧?自从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后,他便搬出了家,刚开始的时候偶尔还会见上一面,但随着父母各自重新孕育了新的生命,两家人真正步入正轨,他彻底跟两家人断了联系。
毕竟,不管去了哪里,他都是多余的那一个,自己尴尬,两家人也尴尬。
春寒料峭,乍暖还凉。
周寂披着单衣倚坐在窗前,回想到晚宴过后,他和范闲的谈话,心中五味杂陈。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
“好一个封于修!好一个夏侯武!好一个《一个人的武林》!”
“现实亦是虚幻,那什么才是真实?”
......
同样失眠的不止周寂一人。
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小院,范闲亦是辗转难眠。
刚刚两人互通有无,从交谈中得知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异世界,脚下大地有所变动,但头顶星辰依旧是他当年仰望的这片天空。
用周寂包里的指南针,范闲找到了北斗、大角、角宿一、还有狮子座,猎户座。
当春季大三角在星空连成一片时,范闲完全惊呆了。
思绪的错乱让他有些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幻。
尤其是在自己随口说出“封于修?夏侯武?好巧,我先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也有两个角色叫这名字。”后,周寂由惊骇转为迷茫,最后怒意滔天又瞬间颓然的表情。
他久久难忘。
一个人最可悲的是人生只不过是别人书写好的过程,一切都是虚假,包括他自己。
周寂没有过多的透露穿越前的来历,但通过他的眼神变幻,范闲心里也已经猜到大概。
如果说周寂是来自一个虚假的世界,那他范闲身处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也是别人笔下的小说,拍摄的电影?
范闲不敢多想,下意识的却又不断在想这些。
我和周寂不同,他来自2012年的电影世界,我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来自2020年,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穿越,但从出生到现在,我对前世的记忆一清二楚。
最后只能用这样的理由自己骗自己,昏昏沉沉的躺到了天明。
………………
次日上午。
范若若装扮好出席诗会的服饰后,便去到范闲院里,看到气色不佳的范闲惊讶道:“哥,你怎么了?”
范闲摇了摇头,沙哑道:“昨晚没睡好,等会儿吃点东西调息片刻就好了。”
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周寂呢?他起了没?”
范若若摇头轻笑,还以为范闲是因为今天要去诗会找鸡腿姑娘所以激动的一晚没睡,忍不住吐槽道:“适才丫鬟禀告说周公子气色也不是很好,一直在院中调息。”
哪里是很早就起?想必他也是一晚没睡,这会儿才闭眼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听到周寂也彻夜失眠,范闲心理平衡了许多。
简单洗漱之后,范闲便和范若若前往周寂所在的小院,一进院子就看到周寂缓缓睁眼,与他视线相对。
“唉~”
“唉~”
两声叹息同时发出,两人相视之后,各自苦笑。
所幸两人都性格开朗,想不通的事那就不必再想了,哲学三问本就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如果诸天世界里真的有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样的人,那就交给他们解答吧。
第七章 诗会
想开以后,周寂和范闲的心情都放松下来,指着对方略显憔悴的脸哈哈大笑。
靖王府的诗会可以说是京都里最热闹的社交场合了。
太子好文,也会时常举办诗会,但毕竟涉及储君之位,前去参加的都是些有着明确目的的门人,文人墨客不少,但各府女眷却不甚喜欢。
靖郡王则有所不同,他虽然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却一向立志做一个富贵闲王,世子举办诗会不论门庭,即便是太子门下也照请不误。
少了门庭之隔,只谈风月,京都的各府女眷自然也都喜欢靖王府这边的诗会了。
周寂和范闲一道前来,远远就看见靖王府门口排起的长龙,靖王世子李弘成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范若若心思灵动,颦眉道:“昨日哥哥与太子门人当街对峙,今日二皇子的好友靖王世子就在门口亲自迎接,想来是要借这场诗会招揽哥哥了。”
“他们兄弟俩争家产,关我什么事?”范闲撇嘴道:“我就是来找我的鸡腿姑娘的,其他一概不管。”
周寂看着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
昨天交谈他有所保留,只说明自己是从2012年穿越,并未告诉范闲有关《庆余年》的事情,反正眼下的这个世界和他记忆中的小说有所偏差,隐瞒真相对范闲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若若妹妹。”李弘成看到范府马车驶来不禁面露喜色,和范若若打过招呼,视线从周寂肩上的剑匣扫过,目光落在范闲身上,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范闲范公子了吧?”
“初次登门,给你准备了几件礼物。”范闲比李弘成还要热情,从藤梓荆手里接过几包东西,不由分说的就往李弘成手里塞。“这包是蜜饯,这是蔗糖,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调料,你自己尝尝吧。”
李弘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二皇子让他转达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范闲又塞来两袋东西。
“对了,路上还给你带了两袋柿子,你是世子,这是柿子,也算有缘。”
李弘成哑然失笑,明白对方是有意堵他,于是打消了心里的念头,侧身指引道:“范公子请。”
进入厅堂,座位由纱帘薄帐分隔,一边坐着两排年轻才子,另一边影影绰绰,想来都是些京都才女了。
范若若见到几个相熟的姐妹,朝范闲示意道:“哥,今日诗会姑娘们都坐那边,那我就先过去了。”
说完朝周寂微微裣身,转身离开。
周寂扫了一圈在座的年轻才子,找了处偏僻的空座坐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群京都才俊‘人前显圣’。
“说起来我还没参加过诗会呢,联谊会倒是去过几次......你去找你的鸡腿姑娘,我在这边凑凑热闹。”
周寂打发走范闲,怡然自得的挑着桌上的东西吃。
范闲咒骂周寂不讲义气,但也没有硬拉着周寂跟他走,毕竟帘帐那边都是些女眷,他自己也知道直接闯去有些僭越礼法。
今日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再加上周寂昨晚彻夜未眠,听了一会儿有些酸腐的陈词烂句,好奇心也慢慢褪了下去,打了个哈欠竟还有些犯困。
这文人斗法还没有贼王骂街有趣。
像什么“梦中雷州道,又来走这遭。须不是山人索价高,时自嘲……”,又有“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琉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还有“东夷人物尽飘零,赖有斯人尚老成……”
诗词本就主观上的文学,除非是差距太大,要不然根本谁也不服谁,两首词放在一起,基本上都是相互吹捧几句,然后不了了之。
想当初贼王大会,八大贼王大打出手,那叫一个精彩。
当然,最精彩的部分还得是他仅凭一只手就技压群雄,毫无争议的夺得魁首,称号盗圣的过程啦。
周寂抿着清酒,不理会场中喧闹。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诗是好诗,小学初中高中都得‘背诵并默写全文’的作品,能不是好诗吗?
周寂听着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不禁有些兴尽,提起身边的剑匣摇摇晃晃的朝厅外走去,刚到庭院就见到有一人正坐在庭院中央的亭子里,盘膝而坐,焚香静读。
周寂止步。
他停下不是因为想停,而是有一柄剑指向了他,锋芒毕露,杀机暗藏。
定睛望去,那人身边站着的是一个人,双手抱剑,身怀傲骨。
周寂知道,刚才指着他的那柄剑就是这人,以人为剑剑人合一,想来这便是京都的九品剑手谢必安了。
二皇子合上红楼,吟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相较于范闲所作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这首临江仙。”
二皇子撩了下侧脸的留海,看得周寂一阵恶寒。
这货怎么这么像羊驼?
“二皇子谬赞了,这首词是由杨慎所作,我只是代为传诵罢了。”周寂并不疑惑二皇子能知道这首词,毕竟隔墙有耳,在易食居这种地方什么样的消息都有可能传出。
“你认识本王?”二皇子暗中记下杨慎这个名字,好奇道。
周寂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二皇子身边的剑手,笑道:“我听说过他。”
“九品剑手谢必安。”
谢必安双目一凝,目光落在周寂身负的剑匣上面,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很危险,极度的危险。
“看起来你也是个剑手,要不要跟他打一架?”二皇子昨日就通过情报得知了周寂的大致信息,看了眼周寂身负的剑匣,又看了眼谢必安,开玩笑道。
话音落下,整个庭院的气氛也随之凝结。
这时一个没心没肺的年轻人一脸傻傻痴笑,一边看着自己手掌,从后厨方向走来。
长剑出鞘,一道闪光晃过周寂的双眼,目标不是周寂而是快要走进庭院的那个年轻人。
范闲还在痴傻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这是他的老婆.......不对,是他老婆握过的手,柔夷的温润萦绕心田,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一点寒光朝他咽喉逼近。
范闲反手抓握对方手腕,侧身一推与之相退三步,刚想再次出手却听到院中有个陌生的声音传出。
“让他进来。”
谢必安收剑而立,重新回到二皇子身边,从周寂身旁路过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话,但身上流露的气息已然是另一种方式的挑衅。
第八章 人前显圣
“你在这儿啊!”范闲扫了眼在案牍前坐着的贵公子,目光落在周寂身上,欣喜道:“你知道吗?我刚见到她了!”
周寂笑道:“我猜你又没有问她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范闲闻言一愣,颓然道,“刚才走的匆忙,又忘记了。”
他前世重病在床,一直没机会谈恋爱,如今再世为人虽然多长了些年岁,但在感情方面仍是一个纯情小白,初恋面前又哪能保持冷静。
周寂哈哈大笑,拍着范闲的肩膀道,“没事,我相信你们还会再见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引得谢必安颇为不悦,二皇子轻咳一声,确认道:“你是范闲吧?”
范闲疑惑的瞥了眼周寂,周寂撇嘴道:“我只是碰巧路过,结果替你躺了枪。”
范闲心下了然,看向二皇子,试探道:“二皇子?”
“真聪明。”二皇子笑道,“你的书写的很好,诗也写的极佳,我很欣赏你。”
范闲皱眉道:“殿下是想拉拢我吧?”
“我与太子有些嫌隙,而你又是太子反感之人,若是杀了你,将你的人头送与太子,你说我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就能重归于好了?”二皇子探过身子,幽幽的看向范闲。
眼中杀意没有半分虚假。
“老周,有人要杀我,你管不管?”范闲只觉寒毛尽立,他当下的实力不过七品,即便爆发真气也只能勉强挡下八品的高手,如今被一位九品剑手盯上,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周寂笑了,对上二皇子的冰冷的视线,周寂幽幽的说道:“我这人生性胆小,最怕麻烦。”
“如今刚来京都,还未来得及扬名。”
“杀了九品剑手,至少就没有什么人敢来招惹我了吧?”
谢必安目露凶煞,他本就高傲,岂能受这般挑衅,下意识的就想出剑,用此等狂妄之徒的血洗刷他的怒火。
“必安。”二皇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不知道周寂的实力,但他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动手,眼下若是真动起手,范闲一旦逃脱必将彻底投靠太子。
他对谢必安的剑很有信心,可周寂这般让人看不出深浅,不得不让他心生迟疑。
范闲收到周寂递来的眼神,立马给二皇子递来台阶,苦笑道:“杀一百个范闲也不能让太子殿下与殿下重归于好。”
“我若是知道殿下在这儿,一定不往这儿走。”见二皇子不为所动,范闲继续道,“眼下诗会之事传遍京都,太子肯定知道我今天在这儿见过殿下了,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投靠殿下,往后日子,我不会好过。”
“聪明。”二皇子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气氛和缓,谢必安也将杀意克制下来。“不仅有文人才气,还有出世的精明。难得。”
气氛缓和,范闲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他和二皇子又聊了几句,旁敲侧击的告诉对方他已经心有所属,打算退掉婚约去找一个喜欢吃鸡腿的姑娘。
二皇子对此将信将疑,但因周寂在场,他无法像预想的那样用武力威慑范闲,所以在范闲表露心迹之后,便放两人离开了庭院。
......
范闲一出庭院,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眼四周没人,小声说道:“好家伙,你武功这么高吗?九品剑手都能干掉!”
“吓他的,我武功不到七品,比你还差上一些。”周寂轻咳一声,认真道:“如果刚才二皇子真要杀人,我就只能丢下你,一个人落跑了。”
说完一副人前显圣的模样,大步阔行的朝门口走去。
“我去!你这是在唱空城计呀!”范闲赶忙快步跟上,周寂在他眼中的__格呈直线雪崩。
.....
范若若等到两人,连忙上前询问道:“哥,周公子,你们去哪了?”
范闲示意范若若不要多问,沉声道:“回去再说。”
大堂内的才子才女们还在不断传抄范闲的《登高》,倒是没有留意范闲的离开,就连李弘成也在抱着原稿左右翻看,不时发出阵阵感慨。
几人坐上马车,范闲才开口道:“刚才我和周寂在王府庭院见到了二皇子。”
“二皇子!”范若若点头道,“是了,今日诗会就是二皇子借李弘成之手举办,那哥哥答应他了吗?”
范闲笑道:“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他招揽我只是因为我身上的亲事,如果亲事取消,那招揽之说自然就不用再提了。”
“如此就好。”范若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对了,刚才你突然离席,是找到你的鸡腿姑娘了吗?”
范闲嘿嘿一笑,傻笑道,“找到了,也聊了几句,可惜忘记问她姓名了,只知道她是府上的丫鬟。”
“丫鬟?”范若若脑中一时闪过无数闺房话本,脑补了无数言情故事,两眼放光道,“是哪家的女眷?跟着谁来的?”
周寂看着突然变身八卦少女的范若若,满头黑线道:“停停停,先让我问你哥几个问题。”
范若若脸色微红,哦了一声坐回原位。
“是她自己说的她是府上丫鬟?”
“没错呀。”
“唔...当时聊天的具体细节你还记得吗?”周寂托着下巴,故作思考道。
范闲傻笑道:“当时她正在偷吃鸡腿,说是府上的人不让她吃......”
慢慢停范闲说完,周寂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书童?”
范闲理所当然的答道:“我怕吓到她啊,她是一个小丫鬟,如果告诉她我是司南伯之子,我担心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周寂又问:“那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丫鬟?”
范闲闻言一愣。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陷入其中有些不太清醒,如今想来确实感觉了一丝违和。
周寂见范闲不答,追问道:“她当时服饰怎样?是麻群还是布裙亦或是丝织品?”
范闲喃喃道:“她当时穿着一身白色的束身长裙,花纹精致,不是桑麻布衣,材质倒是和若若的这身相似。”
“各府丫鬟多以桑麻材质为主,丝织品本就昂贵,怎么可能给丫鬟使用?”范若若学着周寂的模样,托着下巴,思索道:“哥哥说你谎称自己是书童是担心给鸡腿姑娘造成不必要的压力,那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范若若两眼放光,挥舞着双袖,激动道:“你告诉她你是书童。她会不会也跟你一样,故意隐瞒了身份,担心吓到你,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第九章 带朋友妹妹逛青楼会被打死吗(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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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范闲喃喃低语,欣喜之余又有些无奈,“可这样一来就更不好找了。”
周寂揽着范闲的肩膀,安慰道:“偌大京都,你们既然能遇到两次,肯定还能遇到第三次,不必担心。”
范闲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马车行至东市,周寂示意藤梓荆在一处小巷停车,范府虽好可也算寄人篱下,如今他在京都已经有了落脚之地,就没必要一直住在范府了。
“此处闹中取静,倒也还不错,只可惜以后寻你就要从城西赶到城东,横跨半个京都才能跟你喝上一顿了。”范闲在屋里小坐一会儿,惋惜道。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周寂送走众人,这才有时间整理房间和院子。
等差不多忙完的时候,已经黄昏临近,天色不早了。
“对了!蜡烛!”周寂坐在房中,扫了一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竟是忘记准备蜡烛了。
“也不知京都有没有宵禁的说法?”周寂起身道,“醉仙居都能营业,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吧?”
说起醉仙居,周寂顿时来了兴致,看了眼身旁的剑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不带了。
醉仙居立于城中流晶河畔,周寂换了身长衫,不疾不徐的朝城东走去,等他赶到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一幢高楼别院映亮了半片夜空。
河水绕过醉仙居,将要流入苍山之前,走势渐缓,窝成一大片泓成镜面般的水潭。每到晚上,数艘花舫在湖面上随意行走,上面张灯结彩,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丝竹之声。
好一处销金库。
走到近处,河畔的花灯下,正看到一个熟悉人影正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朝他走来。
一袭深色劲装,长发束于身后,看起来很努力的在装男子,只可惜过于清秀的容貌以及微微鼓起的胸口将她的身份暴露无遗。
“若若小姐?”周寂惊讶道,“好巧啊。”
范若若见到周寂也很吃惊,没想到午后一别竟会再次相遇,惊讶之余,眼神中泛出一丝喜意,下意识的问道。
“周公子?你这是要去醉仙居吗?”
周寂闻言一愣,朋友的妹妹在青楼门口问他是不是要逛窑子,即便周寂真就没有什么邪念,可还是有些尴尬。
“我初来京都,听闻京都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流晶河,我以前还未来过勾栏画舫之地,所以过来凑个热闹。”
一身男装似乎给了范若若某种勇气,范若若瞪大眼睛道:“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周寂闻言一愣,左右看了一眼,好奇道:“你哥呢?怎么不让他带你进?”
“他陪同靖王世子先进去了。”范若若抠着手指,小声说道。
事关藤梓荆与郭宝坤,范闲有着自己谋划,范若若想替范闲保守秘密,但周寂又像是范闲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她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所以你也想进去瞅瞅?”周寂瞧见范若若一脸委屈样,苦笑道,“他要是知道我带你进这种地方,非得找我决斗不可。”
“我不跟他说就是了。”范若若竖起手指,急道:“我可以发誓。”
修行之人真元最是珍贵,九九还阳功又是一种类似于童子功的存在,所以周寂本来就没打算在这种烟花之地做坏事。
看到范若若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周寂只觉头皮发麻,叹息道:“好吧,不过你一定要跟紧我,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范若若笑靥如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都听你的。”
女子三大利器,装可怜、装可怜、装可怜。
跟在周寂身边,范若若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
毕竟是京都档次最高的青楼,平日往来都是些商贾权贵,倒也不至于做出公众宣银的举动。
范若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害羞又有些惊奇,时而点评舞台上的音律词曲,时而瞥见穿着大胆的姑娘脸颊绯红。
两人在三楼订了一处雅间,这才清静下来,房门打开,正对着舞台一侧,范若若随手展开桌上的折扇,呼呼的扇着凉风,可不管怎么扇,也扇不去脸颊的绯红。
“周公子,你不是说你以前没有来过勾栏画舫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熟稔,反倒像回家了一样。”范若若看到在旁镇定自若的周寂,忍不住吐槽道。
“嘿~我好歹也是你哥的朋友,哪有这样挤兑的?”周寂佯怒道,“别忘了是谁带你来的。”
范若若听出周寂是在开玩笑,皱了皱琼鼻,在周寂身后做了个鬼脸。
两人听了一会儿曲子,范若若左右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无聊。
“你说,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人招呼我一下。”范若若朝楼下张望一眼,看到其他房间的人影绰动,嬉笑不断,忍不住吐槽道。
周寂倒上一杯果酒,味道不如易食居,但在这样的装潢这样的氛围下,喝起来倒也不比易食居的差。
“你很希望有人来吗?”周寂哑然失笑。
“也...也没有......”范若若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以为一个女子穿上男装就真的雌雄莫辨了吗?”周寂笑道,“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老鸨打过招呼,告诉她不让她带人进来了。”
“黑话有说,男左女右,进入这般烟花之地,若是拍一下左肩说明这个兄弟不常来,所以大家不用这么热,若是拍一下右肩说明这位朋友是女子,闲人避让。”周寂心下好笑,他本是随手一试,没想到江湖黑话竟在这里也是通行。
“这个呀,叫作‘打招呼’。”房门轻响,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端着盘瓜果,娇声道:“这位小姐应该就是京都第一才女范姑娘了吧?”
范若若被叫破身份一时有些尴尬,杨妈妈掩嘴轻笑,将果盘放在桌上,浅笑道:“范闲范公子托奴家给二位送来果盘,顺便传一句话。”
“什...什么话?”范若若如临大敌,说话也有些结巴。
“小曲儿也听完了,舞女也见过了,再不回府范老爷就要亲自来抓人了。”杨妈妈瞥了眼周寂,模仿范闲的语气叉腰,“还有老周,你也给我等着。”
第十章 这是有人想算计我吗?(撒泼打滚求票
“有劳杨妈妈传话了。”周寂从袖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转身看向范若若,笑道:“他只是吓唬你而已,并没有真的生气。”
范若若撇了撇嘴,虽然知道周寂说的是实话,但还是有些发憷。
“周公子说的对,范公子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没有真生气。”杨妈妈绕过桌椅,指尖从桌面轻轻那么一滑,金叶子便落进了掌心,喜笑颜开道,“再说了,我们这儿啊,时常会有女子前来,有些人呢,真的是一起陪同过来看歌舞的,还有一些则是那些同行过来长长见识罢了。范姑娘不必介怀。”
“真的是这样吗?”范若若有些不信。
杨妈妈掩嘴笑道:“如果不是,又怎会有‘男左女右’的规矩流通呢?”
范若若心中稍定,转而问道:“那我哥呢?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话一出口,范若若暗道糟糕,范闲今晚来醉仙居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她这一问不会给范闲造成什么破绽吧?
杨妈妈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笑道:“司姑娘醉心范公子文采,正与他在画舫夜谈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是在谈什么,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周寂轻咳一声,起身道:“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是送你回府吧。”
范若若连忙跟上,两人离开醉仙居,周寂把她送回府上,才转身离开。
繁星灿烂,夜色微凉。
范若若站在门口看着周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黑夜里,一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另一边,范闲与藤梓荆将郭宝坤一顿暴揍,得知藤梓荆家人并未害死的消息,正想找王启年理论,正好在街头发现了对方的跟踪。
见到藤梓荆未死,王启年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并且带两人前往城外,让藤梓荆一家得以团聚。
周寂对此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无暇理会。
因为有一件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
回到家中,周寂低头看去,门闩处夹着的一根头发已然挣断,地面虽无脚印,房间亦和走时无异,但他明白,有人对他下手了。
坐在桌前,抚摸身前的剑匣,指尖用力,剑匣表面凹进一道近乎不可查觉的痕迹。
有人来过。
是第二层的长公主,还是第三层和第四层的二皇子或太子?
还是千层饼陈萍萍?
周寂没有怀疑庆帝,作为养蛊的人是不会把手指伸进蛊盒拨弄,只要巴雷特的事情不暴露,庆帝绝不会掀桌。
剑匣体型很多人都有见过,但细节纹饰只有近处观察才能得知。
闭上双眼,周寂好像看到了一伙人推门而入,有人给剑匣称重,有人绘制剑匣纹路,有人揣摩金属材质,相互之间合作默契,进退有序。
仿制一只以假乱真的剑匣绝不是这一会儿功夫能做到的。
对方并未带走剑匣想来是为了争取时间仿制,等他们仿制出来以后,才会另寻机会调换。
而整个京都能做到这些,且不留痕迹的地方只有一个。
鉴查院。
“我与范闲的关系陈萍萍自然已经知晓,按理说他暂时不会对我下手,不过此人心思太过复杂,也有可能故意放手长公主暗害我,用来促进范闲成长。”
周寂突然想起原作中的一个关节。
牛栏街刺杀。
眼下范闲身边多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刺杀之事恐怕会横生变故,所以就想着借机对我下套,让我无暇援助范闲?
周寂睁开眼睛,透过茫茫夜色,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
天色将明。
周寂仿若无事的院中晨练,耳畔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正朝这里走来。
周寂打开大门,看着神色焦急的范若若,笑道:“若若姑娘怎么了?难道是昨天去醉仙居的事让范大人知道了?”
范若若满脸细汗,想必是一路赶来,心急如焚,顾不得周寂的玩笑,着急道:“快去帮帮我哥,他被京都府衙抓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周寂引她在院里歇息,倒来一杯清水,微笑道。
范若若哪里有心情喝水,焦急道:“就在刚刚。京都府衙说郭宝坤昨晚遇到歹人偷袭身受重伤,行凶之人就是我哥。”
“眼下我哥已经被带去府衙,请你帮帮我哥。”
周寂心下了然,安慰道:“没事的,范闲昨晚夜宿醉仙居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眼下有靖王世子做证,郭宝坤是奈何不了他的。”
周寂一条条的给范若若解释当前的京都局势,根据记忆里的大概走势以及这几日的了解观察,挑选着可以说的东西宽慰范若若。
话虽如此,范若若还是有些担忧,接过周寂递来的清水,怎么也喝不下。
周寂颔首道:“既然你还担心,那我们就一起去府衙陪审,顺道接你哥回家吧。”
范若若连忙点头,拉着周寂的衣袖急匆匆的就要出门。
周寂回头看了眼房中的剑匣,眼神闪动,跟着范若若赶向了京都府衙。
每个时代都少不了喜欢看热闹的人,护着范若若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看见范思辙提着一把大剪刀气宇轩昂的堵在府衙门口与衙役对峙。
“思辙。”
“姐,你终于来了。”范思辙看到范若若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又瞅见身边的周寂,埋怨道:“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里面怎么样了?”范若若探身朝大堂张望,只看到堂中站着的几个人影,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还在站着就说明梅执礼还是卖了司南伯的面子,没有刁难哥哥。
范思辙恶狠狠的瞪了衙役一眼,退到范若若身后,嘟囔道:“他们不让我进,我也不知道呀。”
范若若一脸求助的看向周寂。
周寂朗声说道:“堂外有范家证人求见!”
“堂外有范家证人求见!”
梅执礼素来谨小慎微,和稀泥和了半辈子,眼下靖王世子已经牵扯进来,明显是范闲这边势大,听到堂外有证人求见,便挥手示意衙役放行。
周寂示意范若若在外等候,可范若若又怎肯听,硬是要跟一同上堂陪审。
两人来到堂上,一眼就看到横躺在大堂中央的‘木乃伊’。
没办法,太显眼了。
想不注意都不行。
第十一章 京都府衙
周寂瞅了眼旁边被包成粽子模样的郭宝坤,明知故问道:“范闲,我听说你打了郭宝坤郭公子,不知这郭公子身在何处呀?”
“诶,你可别胡说,我可没打他。”范闲连连摆手,示意道,“喏,此物就是郭宝坤。”
早已怒火中烧的郭宝坤被范闲连番羞辱,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这就起身给他来上一拳,连同身边的周寂也被他一并恨上,只想着伤好之后,必要派人报复!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梅执礼轻咳一声,拍下惊堂木,训斥道。
周寂和范闲抱拳施礼,退到旁边。
“适才你说范府还有人证,就是你吗?”从一进门梅执礼就在打量周寂,范若若就不必说了户部尚书之女,他自是认得。
说话的这个年轻人,衣着不算昂贵,但气度不凡,依稀记得范闲这几日在京都交到一位好友,看来就是此人没错了。
周寂抱拳道:“在下周寂,籍贯京都,昨日也在醉仙居逗留,可作人证。”
范若若担心范闲安危,一时心急,也附和道:“没错,我当时也在,杨妈妈说哥哥当时就在司理理的花船上。”
话音一落,范若若只觉无数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果她听过一次词语,肯定感同身受。
‘社会性死亡’......
范闲只觉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重重的咳嗽一声,瞪了范若若一眼。
好像感觉到了范闲的杀意,周寂悄悄的躲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梅执礼嘴角一抽,心想断不能让自家闺女跟这范家小姐鬼混了。
“这......既然靖王世子、周公子、以及司理理姑娘都愿意为范闲做证,那范闲袭击郭公子一案,看来另有隐情啊。”
“既然范闲已经洗脱了嫌疑,那本官宣判这个案子到此了了。”
惊堂木举起,梅执礼正要施展和稀泥大法,就听到堂外一阵喧哗。
铁甲护卫驱散人群,一辆马车停在府衙正门。
“大人,太子殿下驾到。”
梅执礼脸色微变,赶忙离座迎接。
太子重礼,出入都有华盖接迎,只见他一袭水蓝华服踱步而来,身后的华盖却因府衙大门太矮,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太子向前走了几步,感觉不对,转身就看见卡在门槛动弹不得的华盖。
“你在前面...你在后面...把它侧过来...对...就这么进。”
看到华盖重新立起,太子这才整理衣袖,大方自如地走进公堂。
联想到昨日见过的二皇子,周寂小声吐槽道:“这两个皇子怎么都这么奇葩?”
范闲横了周寂一眼,竟然敢带着他妹妹逛青楼,暂时不想理这傻缺。
......
大堂上。
梅执礼早在看见太子进府就已经起身相迎,跪伏在地,唤道:“拜见太子殿下。”
“快快请起。”太子连忙近前搀扶,宽慰道:“梅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旁听审案的,您请继续。”
说着双袖一摆,搬来一只胡凳坐在了桌案旁边,示意道:“坐呀。”
梅执礼见到太子都已入场,知道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战战兢兢的坐回原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举起惊堂木迟迟不敢落下,梅执礼缩着身子看向旁边,强笑道:“太子殿下,你看这案子该怎么审?”
“梅执礼!”太子脸上的假笑当即收敛,训斥道:“你才是京都府尹!别乱了身份。”
这一声吓得梅执礼手一哆嗦,悬在半空的惊堂木也随之跌落。
眼看大堂的气氛愈发凝重,范闲暗道不妙,扫了眼拿拿状纸,看看惊堂木,不知手该往哪搁的梅执礼,上前一步,抱拳道:“太子殿下,案子已经审完了,梅大人定的案,范某洗脱嫌疑。”
太子此行本就是为了针对范闲,又怎会听他的一面之词,横了一眼梅执礼,眼中的审视让梅执礼不寒而栗。
“有...有人证。”梅执礼冷汗直流,赶忙解释。
“谁是人证啊?”太子面色一冷,诘问道。
“世子殿下,范府范小姐,周公子和司理理姑娘。”
“弘成是我皇家子弟,他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可这范小姐是范闲妹妹,周公子又是范闲好友,亲友又怎可为嫌犯作证?”太子声音越来越大,“再说,宫中编撰被打,丢的可是我皇家颜面!司理理不过青楼女倌儿,这种身份低贱的,仅凭一句话就能辨其真假吗!”
训斥声传遍整个府衙,太子拍案而起,沉声道:“要我看呀,这事儿还是得严查!”
范闲眼神微微一眯,心知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只能寄希望与司理理顶住压力,梅执礼不要屈打成招。
范若若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以太子的态度好像是要坐实了哥哥殴打郭宝坤的案情。
眼下近乎死局,她心中焦虑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周寂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原作他只记得大概,依稀好像没有这段剧情,不知是因为他的蝴蝶效应还是另有缘故。
但不管怎样,只要范闲的三个爹还在,必将保他平安。
所以,他并不焦急,以一种吃瓜看戏的心态站在原地。
“周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我哥?”
周寂听到身旁传来的轻声细语,笑道:“放心,不会出事的。”
只是这位司理理姑娘怕是要吃苦头了。
他已经记不得原作中到底有没有这段了,只记得这位司理理姑娘很不简单,不仅被范大炮收入房中,还是个北齐暗探,潜伏在庆国多年。
不过嘛,现在这个世界明显和他记忆里的有了很大差别,不管是范闲的性格、人品还是藤梓荆的来历、底细都和他认知的截然不同。
大势不改,小势可变。
从司理理带进大堂到现在的从容淡定,注意看出,这位女子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周寂没有意识的多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旁边传来尖锐的目光,转过头去,范若若已经看向了别处。
什么意思?
眉头微皱,周寂扫了范若若一眼,没有来及多想,就听到堂外缓步走来的脚步声。
眼下局势已经超出了范闲的预料,但还在周寂的控制范围内,至少在堂外那人离开之前,此事仍有回还的余地。
第十二章你吃的哪家俸禄?(撒泼打滚求票)
“住手!”
范闲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以他的性格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噤声。
殴打郭宝坤一事他本以为找来人证就可以洗脱嫌疑,但没想到太子居然还想着对司理理动刑,逼她表态。
周寂眼中闪过一抹赞许,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彻底认可了眼前的这个范闲。
太子见范闲上前,不由露出一丝冷笑,“你若认了,她便不必受刑。”
范闲心怀不忍,正要答话,堂外又是一阵喧哗,众人看去,却是从堂外走进一人。
“太子审案,难道要屈打成招吗?”二皇子一边拍着手一边走进府衙。
“不必跪了,太子在这儿哪有跪我的道理。”二皇子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自己反倒来到太子跟前,跪伏在地毕恭毕敬的长施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也早已习惯了二皇子的虚假,赶忙将他扶起,“二哥,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两个人心底恨不得砍死对方,但在表面上却是兄友弟恭。
“你是储君,礼不可废。”
“你是我二哥,不应如此生分。”
熟悉的客套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得照说不误。
“你来做什么呀?”太子面露微笑,语气像极了兄弟间的闲聊。
“听闻太子坐审京都府衙,特来领略太子天威。”二皇子同样面带温和的笑容,只是说出的话总有那么几分阴阳怪气,“您往这儿一坐,京都府伊审案都得听你的,真是让我钦佩。”
太子也不生气,笑道:“梅大人审案,我是旁观。”
“那刚才案情已成定局,怎么忽然又行起刑来了?”
“这......这.......这........”梅执礼在那里这这半天最后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向太子,太子面带笑意但眼神愈发冰冷,“这是下官私自动刑,和太子无关。”
二皇子笑了笑,拿起另一只胡凳坐在案牍的另一边,笑道:“那我也旁观旁观。”
梅执礼只感觉自己双腿止不住的发软,好不容易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都差点摊在桌上。
左右各看一眼,太子与二皇子也都齐愣愣的看向他。
太子与二皇子针尖对麦芒,眼下已成僵局,往日用来和稀泥的手法在此时已然无用。
梅执礼面露苦涩,恨不能现在就爆发心疾,至少还能拖过一时。
“梅大人。”
台下突然传来的一声呼唤,让梅执礼缓过神来,不知觉他已经冷汗连连,口干舌燥。
“周...公子,你还有话说?”
在场之人,有太子,有二皇子,有靖王世子,有户部尚书的子女,有礼部尚书之子,只有这个不知道来历的周寂还算好说话,梅执礼轻咳一声,正颜问道。
“听闻梅大人为官多年,在下有几个疑惑虽与案情无关,但还请梅大人解惑。”
众人视线看向周寂,皆不知周寂此时出声是谓何意。
“常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知梅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吃的是谁人俸禄,官位又是谁人颁发?”
一语既出,满堂皆静。
犹如一盆冷水泼在梅执礼头上,浑身的冷汗一茬又一茬,就好像洗了个澡一样,浑身湿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梅执礼可谓是朝中元老,当朝庆帝的狠辣手段他亦是见过。
今日他在太子与二皇子面前摇摆不定,若是传到陛下那里,恐怕凶多吉少,祸及妻儿。
太子与二皇子也都脸色微变,如果是平时,他们可能还会想到这一层,但此时针锋相对,谁也不愿服软,倒是把自己架在了火堆上,扣上了干涉朝政的帽子。
大堂外,一个身材发福,面相和蔼的宦官踱步走来,朝太子施礼道:“拜见殿下。”
“侯公公?”
宦官起身昂首,扬声道:“陛下口谕,司法审案是京都府的事,皇家子弟都自个儿回家,少管闲事儿!”
众人拜伏起身,齐道:“谨遵圣谕。”
侯公公目光看向梅执礼,意味不明道:“梅大人,陛下传你入宫。”
梅执礼心里一咯噔,不由面露悲苦,颤巍巍的摘下发冠,朝侯公公长施一礼,整个背都垮了一截:“还请公公在前带路。”
侯公公挤出一丝假笑,还礼道:“梅大人何须如此?陛下只是传大人过去问话罢了。”
梅执礼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侯公公身后。
是生是死,是白绫毒鸩还是全家灭门,就看这一次装得够不够可怜了。
.........
范闲楞过神来,小跑几步,凑到侯公公身前,围着打量一圈,越看越眼熟。
侯公公不以为意,含笑道:“范公子还有什么事?”
范闲张了张口,想问庆庙之事,但也知道分寸,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苦笑道:“那我们这边呢?”
侯公公忍俊不禁道:“这审案子的人都走了,自然各回各家......”说完还不忘掩饰一句:“京都府不大,总有见面之日。”
说罢行礼告退。
太子走到范闲跟前亦被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范闲双手抱肩,挑眉道:“恕范闲冒昧,有一件事儿想请教殿下。”
“讲。”太子目不斜视,似乎没把范闲放在眼里,而二皇子却神色好奇,跟着停了下来。
“之前范某在澹州被人刺杀,不知太子是否知情啊?”
这一问,方才让太子真正正眼瞧了范闲一眼,面露不屑,太子轻哼一声,径直离去,却是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他堂堂庆国太子,又怎会刺杀一个遗弃澹州的私生子?
周寂上前两步,拍了拍范闲的肩膀,竖了根大拇指道:“有后台就是这么硬气。”
“什么后台,别瞎说。”啪~范闲拍掉周寂的手,伸出手指道:“还有,你居然敢带我妹去那种地方!我特么......”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寂苦笑道,“我自己都快后悔死了。”
本来只是看她可怜,结果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要是今天的事传到范建的耳朵里,怕是会被范建堵着门骂。
“啧~”范闲看着周寂吃了黄莲般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实话他心里确实有几分怨念,但他也相信周寂知道分寸,所以想开以后反倒没那么生气了。
毕竟,与其让范若若哪天好奇自己一个人溜进醉仙居,还不如让周寂带她去瞅一眼,也好消去好奇。
第十三章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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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阋墙,死伤无辜。”
回去的路上,周寂不禁发出感慨,“梅执礼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啊?为什么?”范若若疑惑道。
范闲也是个聪明人,在堂上就想通了关键,沉声道:“若是太子现身的时候,他能够坚持原判,最多算是案子没审好,哪怕被太子记恨报复,大不了这个京都府伊的官不当了。
换个其他地方,落个闲散职位养老罢了。
只可惜梅执礼摇摆不定,想要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和稀泥,这就犯了陛下的大忌。陛下如今还是春秋鼎盛,太子和二皇子不知何时才能继位,陛下并不在意案子的真相,在意的是他作为京都府尹,涉足储君之争。”
.......
此时,皇宫之中,庆帝打开手中密折,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府衙公堂上的众人对话,甚至连一些语气表情都有备注。
梅执礼啊梅执礼,兢兢业业几十年,竟因为这点小事晚节不保。
看着长廊外颤巍巍离开的背影,沉默良久,轻声长叹。
“他长子在是户部任职吧?”
“回禀陛下。梅大人长子梅西若,任户籍司六品巡查。”
“做成失足落井。老夫人追加诰命,长子官升一级。”
“喏。”
侯公公俯身领旨。
“周......寂......”庆帝合上密折,微闭双目,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
“姐,你们出来啦!”人群边上扛着大剪刀的范思辙关心道,“怎么样?判了几年?”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范若若气极反笑,伸手想拧范思辙的耳朵,不知为何又放了下来。
范思辙下意识的躲闪,范闲忍俊不禁道:“我要是进去了,你那书局还怎么开呀?”
“也是,你可不能出事,只要我那书局能开开,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范思辙拍着胸脯说道。
“我本来就是你亲哥!”范闲忍不住吐槽。
众人嬉笑怒骂转眼就已经行至范府门口,周寂突然止步,看着错愕的范闲道:“你虽转危为安,但范大人和柳夫人肯定担心坏了,一家团聚肯定会有很多话说,我不便打扰,就此别过吧。”
范闲冷哼,抱肩道:“我看你是怕我爹问你醉仙居之事,想要临阵脱逃吧!”
范若若脑子一嗡,这才想起来刚刚在公堂上的失言。
京都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府衙当时那么多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传到爹爹耳朵里了。
范思辙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还很好奇的追问道:“姐,那醉仙居里面有没有说书唱戏的?你说,如果我要是把红楼做成折子放进醉仙居销售,能卖得出去吗?”
庆国以武立国,民风彪悍,范若若这事儿往大说也就是醉心诗词曲赋,有些行为不当罢了。
有“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在,传出去甚至还会是一则美谈。
........
离开范府,一晃已过半月。
这段时间范闲也不知在忙什么,一直都没来找过周寂,反倒是范若若,在被罚禁足三日后,偶尔会以范闲的名义过来看周寂,有时带些糕点礼品,包装都很精美,就是味道不怎么样......
像极了后世的礼盒月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所以每次范若若过来,周寂都会喊来范思辙一道出门,或是在流晶河畔散步,或是在易食居品茶。
偶尔聊一些诗词歌赋,偶尔聊一些现代见闻。
最开始范思辙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在闲聊中听到周寂有别于当前时代的商业模式后,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变,经常抱着一堆疑惑挤在周寂身边,希望能得到一些触类旁通的灵感。
从范若若那儿,周寂也才得知范闲已经寻到了他的那个鸡腿姑娘,这些天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哪里有功夫找他喝酒。
“周公子,你肯定不知道那个让我哥朝思暮想的鸡腿姑娘究竟是谁?”范若若向前两步,转过身来,巧笑嫣然道。
“是林家郡主林婉儿吧?”周寂笑道,“范闲前些日子还整天闹着要退婚,每次一见面就提及此事,这些天连找我吐槽的心思都没了,想来这鸡腿姑娘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婚约之人了。”
说实话,在某种程度上,周寂觉得范闲还是挺可怜的,从他的出生的那一刻,就不再受自己控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既定的规划走,就连所谓的‘庆庙结缘’,也是事先做好的算计。
但是周寂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怜悯范闲,扑朔迷离的无尽穿越,谁又能真正解脱?
“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让我炫耀一下嘛~”范若若双手叉腰,探过身子,娇嗔道。
范思辙吐槽道:“你和哥前几日敲锣打鼓的去郡主府,说是要搞得阵仗大一些有气势一些,结果被二公子横加阻拦,这事儿整个京都都传遍了,还有谁不知道呀?”
说完不理会范若若嗔怒的眼神,恬着脸凑到周寂身边,从兜里掏出纸笔道:“周公子,你刚刚说的新型推销是什么来着,我没记住.....你看......能再讲一遍吗?”
周寂胡诌了几句营销理论将范思辙打发走,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你这弟弟要是再问下去,我肚子里的墨水怕是都要掏空了。”
“活该。”范若若白了周寂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俏声道:“谁让你每次都要喊他来的。”
周寂闻言一愣,就算是再木讷的脑袋也听出几分不对,诧异的瞥了一眼两颊绯红的范若若,沉默片刻,语气中多出一分疏远:“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才刚到晌午,哪有不早?”范若若指着前面的一座酒楼道,“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要不然我们去尝尝鲜?”
周寂摇了摇头,笑容中多了几分疏离道:“改天吧……”
范若若感觉到周寂态度的变化,没有多想,只是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被周寂送上马车。
“对了,回去跟范闲说一声,让他有空来找我,我有事要跟他说。”
“二皇子和靖王世子已经约我哥去醉仙居,今日恐怕是没空了......”
“明日也行,尽量在这两天吧。”
马车渐远,周寂轻叹一声,露出一丝苦笑。
应该……不会吧?
第十四章 逃跑的很熟练
(让二追三!ig牛笔!)
回到府上正好赶在晌午,范若若向柳姨娘问候了一声就打算回房休息,结果被柳姨娘拦住说,“若若呀,午膳还要再等会儿,老爷马上就回来了,咱们待会儿一块吃。”
范若若察觉到柳姨娘意味悠长的眼神,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一声,返回了自己房间。
范闲这会儿一门心思全放在林婉儿身上,范思辙呢,在忙着他的书局事宜。
范若若坐在窗前看着偌大一个院子,竟感觉空落落的。
就连往日喜欢翻读的诗集也都没有性子看下去了。
幽幽一声轻叹,回想到刚刚周寂态度的转变,也不知是何原因,竟让人感觉到一丝疏远。
范若若回想这一个月来的种种变故,时喜时嗔,从哥哥来京都到与礼部尚书之子当街对峙,再到扬名诗会,设计醉仙居,这般精彩的经历她以前从未想过。
书案前,两张宣纸并排而立,一张《登高》另一张《临江仙》,她都很喜欢。
很喜欢。
......
别了范若若,周寂便一个人来到范若若刚刚说的这家新店。
“悦来楼...”
名字倒是不错。
新店开张自是热闹非凡,楼上楼下都有不少客人,有些是与他一样想来尝鲜的,还有一些则是看着开业促销过来赚点便宜。
周寂点了些新品菜肴一个人自斟自饮,果酒清淡,一壶饮罢竟还有几分醉意。
他其实并不怎么吃甜食,满桌的菜肴只是简单了夹了几筷,然后将筷箸停在了角落的一小碟糕点上。
“还没有范闲让她妹捎来的糕点精致。”
周寂翻看几眼,拈起一块丢进嘴里。
“味道倒还可以,比范府的还要好一些。”
回味犹甘。
不大会儿一叠糕点就已落肚,周寂丝毫没有注意旁边人诧异莫名的表情。
‘这人有病吧?点这么多菜,只盯着赠送的糕点吃?有那么好吃吗?’邻座的客人心生好奇,尝了口自己桌上的糕点,撇嘴道,“味道很一般啊,没什么特别的。”
旁边友人也跟着夹起一块,看了一眼道:“赠送的东西嘛,哪有那么多要求?应该是从寻常店面里采购的,怕是连我家厨子做的都不如。”
周寂不以为意,亦或者根本没有听见,糕点吃完,他的兴致也就尽了。
回到屋子,看着冷冷清清毫无生活气息的房间,周寂洒然一笑,倚坐在桌旁,下意识的拂拭桌上的剑匣,平滑冰冷的触感让他的酒意褪去,先前在表面按下的那道凹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周寂猛然坐直,低头看着面前的剑匣,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外形触感一模一样,看来对方没少下功夫呀。
轻触暗扣,周寂并没有打开看看的想法。
不用看,里面肯定暗藏机关。
剧毒、暗器、火药,必有一种。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门扉轻响。
周寂提起剑匣就从后窗撤离,翻过围墙的同时感觉到极度的危险临近,余光扫过,只见两柄涂着黑漆的长剑朝他脖颈、胸口刺来。
侧身躲闪,周寂在墙身借力,跃过剑锋,脚尖刚踩上墙头,就看到一点寒光再次临近。
相隔十余米,另一名刺客挽弓朝他射来!
对方是想逼他出剑!
周寂心中冷笑,老子根本不会!
甩袖将剑匣掷出,周寂毫不犹豫,继续逃跑。
一身轻功在这种复杂的巷道如履平地,反倒是追杀他的三名白衣女子越落越远,短短片刻就已经望尘莫及。
“此人轻功太好,已经追不上了。”
挽弓的那位白衣女子面露不甘,但又无奈道。
“陆师姐,那我们怎么办?”另外两位女子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如实汇报就行,行动之前大人也说了,此人实力不明,应该在九品与宗师之间,有传言他曾挑衅谢必安,说要以九品剑手为自己扬名。”陆姓女子脸色有些难看,咬牙道,“此番行动能杀就杀,不能杀的话也要尽全力逼对方出剑。”
她本想着自己在三代弟子中也算翘楚,旁边的两位师妹都是六品高手,像是逼对手出剑这种简单到极致的任务应该手到擒来才是。
没想到遇到个没有武德的家伙,别说出剑了,连剑匣都不要了!
好家伙,见面就跑,还跑的这么熟练。
另外两名女子也都面露苦涩,年龄偏小的那个看到被周寂遗弃的剑匣,眼中闪过一丝恨色,上前跺了一脚道:“这般欺世盗名之徒根本不配用剑!”
陆姓女子叹息道,“罢了,回去吧。”
“不行,我今天非要看看他用的是什么剑!竟让大人这般重视。”
“不要!”陆姓女子暗觉不妥,正要拦下师妹,却发现她已经打开了脱扣。
砰~
剑匣猛然弹开,一股幽淡的甜味伴随着狂风骤雨般的银针扑面而来。
来不及闪躲,也来不及遮挡,短短瞬息,巷道四周扎满了牛毛般纤细的毒针,而三位女刺客也都停滞原地,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
......
话分两头,梅开二度。
京都城外的某处林府别院,当朝宰相之子林珙也同时打开了真正的剑匣。
一时间,无比耀眼的白光与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房中亮起,砖瓦齐飞,横梁碎裂,白磷手雷和闪光弹的威力在这个时代堪比天神降怒。
顷刻间整座别院都陷入火海之中,临近正堂的护卫即便躲过夺目的白光,也还是被附骨之疽的白磷融透血肉,深入骨髓。
“天.....天谴!”还有些护卫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疯傻道,“天神发怒了!天神发怒了!!”
这座别院远在城郊,位置又比较隐蔽,附近没有居住百姓,平日里也就林珙偶尔会来,即便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声也传不到京都去,等大家注意到山林深处冒出的浓烟时,整座别院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除了最外层的门房逃脱以外,院中护卫以及林珙本人......无一生还。
当然,这些情况,周寂并不知晓,他此时已经回到了最早宫女被杀的院子,从旁边的一处枯井中,挖出了另一只略小一号的剑匣。
拍掉表层的泥土,周寂掀开剑匣,看着里面整齐摆放的枪械配件,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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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支在华夏是绝对的违禁品,更何况还是巴雷特这种极度危险的狙击步枪。
杀死封于修之前周寂自己也不知道将会穿越到什么世界,所以在黑市购置这些武器弹药的时候做了两手准备。
两只剑匣一大一小,外面的大剑匣是用钛合金包裹铅板,用来屏蔽现代科技的扫描检测,这样一来即便是穿越到科技等同的世界,也可以为他藏匿枪支争取时间。
来到庆余年世界以后,周寂有意混淆视听,所以就把真正的剑匣藏在了宫女被杀的这个荒院,而假的剑匣随身携带,里面安置了三颗手雷,以便危急时刻用来自保。
如今剑匣被人掉包,不知道幕后之人对他准备的小礼物是否还满意。
如果不满意也没关系,这样的礼物他还有十二枚。
周寂从剑匣下层再次取出三枚手雷,两枚枚震撼弹,一枚破片手雷,白磷弹太过危险,他只买了两枚,考虑到破片手雷在高武甚至仙侠世界实用性远不如震撼弹,所以他准备的最多的就是震撼弹了。
清点完剩余物资,周寂重新将剑匣埋好。
这个院子因为灯下黑的缘故,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庆帝都不会想起来搜查,周寂也相信,以他的藏匿手段,即便是有人来找,也未必找得出来。
“说起来,还是太过保守了。”周寂惋惜道,“早知道应该再买一些c4了,那玩意儿便携好带,还特别安全,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
离开小院,周寂想着先回去看一眼,结果没等他走回宅子,就远远看到巷道里一动不动的三个人影。
走到近处,三人四周荧光闪闪,墙身地面插满了摇摇晃动的银针。
幽淡的甜香气隐隐传来,周寂眉头微皱,掩住口鼻,扫了眼三人身前打开的剑匣,心念一动便猜到了前因后果,不禁摇头轻叹,转身离去。
这座宅子怕是不能再住了。
说起来周寂还是挺喜欢这处宅子的,清静幽雅,不显空旷也不觉逼仄,简单的收拾了些细软,周寂突然留意到桌上摆放的糕点,这是早上范若若和范思辙带来的,范思辙想偷吃还被范若若打了一下。
想到范若若,周寂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
范闲怎么样了?
依稀记得原作里有一次刺杀,今时今日正是天赐良机。
......
说起来,二皇子和靖王世子的邀约范闲其实是不想去的。
不管是太子和二皇子他都不想投靠,可不管怎么说,他在一个月前的靖王府诗会上答应过二皇子要退婚,如今又突然不退了。
范闲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的。
行至牛栏街,范闲心情颇为不错,坐在马车前与藤梓荆同驾,“这地方有点面熟啊。”
“牛栏街。”藤梓荆笑道,“你打郭宝坤的地儿。”
“诶,可别乱说啊,你也动手了。”范闲吐槽一句,闲聊道,“那这街倒颇有纪念意义。”
“说起来你还欠我一头牛呢。”藤梓荆转头看向范闲,看周寂和范闲斗嘴久了,他也开始学着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就在他转头的同时,一点寒芒在眼眸中央迅速放大。
不好!
藤梓荆下意识的推开范闲,但自己却已经躲闪不及,被一只挂着倒勾的长矛穿透,整个人倒飞而出,挂在了旁边的高墙上。
强弩?不!是床弩!
藤梓荆喷洒而出的鲜血扑了范闲一脸,范闲面露悲愤,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来不及多想,刚想起身去把藤梓荆救下来,就听到身后一声轰鸣,翻倒的墙壁里撞出一人,身形壮硕堪比巨人,如同猛兽般朝他扑来。
“范闲快走,他是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
藤梓荆看到壮汉的心底一寒,挣扎着想要拔出长枪,却因身体悬空而无处借力。
范闲面沉如水,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说罢抽出短刀,趁着漫天的灰尘和碎石,跃身而起,化作一道异芒,猛地斩向那名大汉的脖颈。
然而,程巨树只是微微偏头,举起右手,就像捏住苍蝇一样,轻松无比的捏住范闲砍出的这一刀,一点猩红从大汉地虎口上渗出,但手掌却没有被这刀切断,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做成的!
范闲见势不妙,抽出刀刃,一脚踢向程巨树胸口,正想要借力后撤,却被再次抓住脚踝,像是只破麻袋一样砸飞了出去。
轰~
一声闷响在巷子里爆起,范闲整个人陷入围墙,一时间不知肋骨断了多少根,想要挣扎起身,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呵~!’
程巨树面露不屑,大步走来,一把抓来像是要直接捏碎范闲的脑袋。
这时藤梓荆强提着最后一口气,从肩膀拔出长枪,声嘶力竭的怒吼一声,仅剩的右臂拖着长枪一步一步的朝程巨树走来。
范闲目眦尽裂,急道:“不要!”
奈何为时已晚,藤梓荆本就不是程巨树的对手,如今又已身负重伤,只凭着最后一口气撑到现在,长枪还未刺出就被程巨树擒住了脑袋,举到范闲跟前,只需轻轻用力,就会直接崩裂。
啪~
一声轻响从程巨树身后传出,声音沉闷,像是把清脆的声音用罐子挡住了一般。
程巨树当场愣住了,如同木桩一般,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有紧盯着他眼眸的范闲知道,他眼中的光在轻响声响起的同时,就黯淡了下来。
“喂,范闲,死了没?说句话。”
一只手掌从旁边伸出,直接将程巨树拨倒,周寂看着呆如木鸡的范闲,挑眉道。
“死了......呸呸呸,没死!”范闲呆滞的看了眼程巨树,又抬头看向周寂,眼睛最后落在了他手中的沙漠之鹰上。
“对了!藤梓荆!周寂,你快看看藤梓荆怎么样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范闲挣扎着起身,朝周寂喊道。
周寂蹲下来稍微检查了一下,皱眉道:“还是来晚一步......”
“人活着,手臂怕是废了。”
范闲气极反笑,瘫坐在地上,笑骂道:“你特么的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别说这些了,程巨树虽死,但有些事还是要收尾的。”
周寂拾起地上的长枪从直接穿透程巨树脑门,将已经变形了的子弹顶出,沉声道:“手枪的事一定要替我保密。”
范闲知道事情轻重,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我明白。”
第十六章 他(她)俩很熟吗?
能在牛栏街大张旗鼓的刺杀,甚至还动用了床弩,可见幕后之人手眼通天。
这一边正在生死危难之际,范府那里却是一片欢快祥和。
“若若呀,你尝尝这块黄唇鱼,这可是靖王世子大老远从南海湾送来的,整个京都独此一家。”柳氏夹起一块鱼肉递进范若若碗里,和声细语道,“还有这北海的燕窝,西山的藏红花,对女子都很有好吃的。”
范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打量范若若,数次张口但还是闭了起来,最后只能横了柳氏一眼,示意她快些开口。
柳氏全当无视,这大老爷们都不知道什么是铺垫吗?
“柳姨娘,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夹了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呀?”范若若看着冒出碗边的小山,哭笑不得道。
“那什么......”柳氏起身坐在范若若身边,拉着她的手,热情,“若若今年差不多十八了吧?”
这起手式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范若若心里一咯噔,转头望向父亲,范建轻咳一声,躲开目光,夹起一块姜片放嘴里咀嚼。
“嗯,今年过秋就十八周岁了。”范若若迟疑道。
“真快呀,姨娘当初嫁入范府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转眼你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柳氏感慨道。
范若若不敢搭话,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父亲在侧她也不好提前离席,只能装作鸵鸟听柳氏追忆过去。
“听说你前些天跟范闲去了靖王府诗会,玩的可还开心?”柳氏突然问道。
范若若小心措辞:“遇到些相熟的小姐妹,还算可以。”
“这样啊。”柳氏又坐近几分,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靖王世子这人如何?”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范若若眼珠一转,污蔑道:“我与他不熟,未曾见过几面,听说他平日里最喜欢往流晶河跑,醉仙居的杨妈妈也说他是那里的常客。”
范建眉头微皱,范若若去过醉仙居的事他早已知晓,不仅知晓,就连她在里面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曲子他都一清二楚。
当然,他自己是没去过的。
范建心想,如果真像若若所说,那此人未必是个良配。
柳氏也不气馁,柔声道:“那你平日里和小姐妹们一起玩耍,在她们的兄弟友人中可曾遇到心仪之人?”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范若若楞了一下,连忙摇头,急道:“没有,没有。”
柳氏留意到范若若迟疑的那么一下,心知这姑娘肯定有了在意之人,即便还没有倾心,那也是萌生了朦胧好感。
回头暼了一眼范建,柳氏微微挑眉,递了个有戏的眼神,转回头继续问道:“那其他人呢?比如……你哥的朋友?”
范若若避而不答,一脸求饶的看向父亲,扯着衣角撒娇道:“爹~女儿还小,不想嫁,女儿还想多陪陪爹呢……”
还小、不嫁、陪父母。
这是范若若从小姐妹们那里学来的拒绝三连,如今看来效果还算可以。
自从发妻亡故,范建就把唯一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平日里一句狠话都没说过。可谓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看到范若若这般抗拒,范建也颇为无奈,叹息道:“罢了,等你哥的亲事结了,再说此事吧。”
范闲将在九月完婚,算起来还有些时日,能拖过今天范若若已经很满足了,至于下次再催,那就……下次再说吧。
柳氏在旁微微摇头,她是个懂得分寸的人,范建对范若若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即便范若若不怎么与她亲近,她也不会任何想法。
…………
周寂将范闲和滕梓荆送回府时刚好赶上午宴结束。
听到门房通传说范闲遇刺,范建脸色大变,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柳氏和范若若赶紧搀扶,范若若急道:“我哥人怎么样?可曾受伤?”
门房应道:“看起来满身是血,神志还算清醒。”
“不行,我要去看一眼!”范建挣脱两人就要往前走,柳氏和范若若赶紧跟上,一并前往范闲那里。
范闲作为庶子,住在略微偏远的位置,三人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十几个仆从在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水盆、碎布一片腥红,看得范若若与柳氏花容失色。
“爹?你们来了?”范闲拄着一根拐杖从房间走出,一眼就看到范建,赶忙迎了上去,沉声道:“孩儿不孝,让爹,让柳姨娘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氏打量一下范闲全身,最后看向纱布包裹的左脚,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范建面沉如水,一路上没有说话,只是简单的扫了柳氏一眼。
柳氏闻弦知意,拉着范若若道:“你哥遇刺滕梓荆拼命保护,眼下他受了重伤,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去看望一下。”
范若若回头看向范闲,见范闲点头才跟了上去。
“是什么人行刺,有推测了吗?”范闲听得范建出平淡语气下暗藏的山呼海啸,万丈杀机,心头不由一暖。
尚有余悸的回忆起遇刺过程的细节和疑点。
……
说句实话,出身大户的柳氏其实并不在意护卫的死活,忠心护主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哪怕范闲把滕梓荆当朋友当兄长,在她…亦或是在所有权贵眼里都是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
命令账房多准备一些钱粮和土地做为抚恤,柳氏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周寂身上。
范闲往日虽然稀奇古怪,但也知道分寸,这么久以来他是唯一一个带进范府介绍给范建认识的友人,甚至还留宿了一晚。
当时范闲刚回京都,柳氏和他还不是很熟,所以对周寂也没太关注,今日再见却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八品高手都能击杀,想来武功不下九品。
范闲能有这般好友,不仅对他,对整个范府也都是好事。
“谢谢你救下我哥。”范若若不知为何脸颊有些发烫,本来应该在柳氏面前作淑女状的她,下意识的说出来私底下的语气。
柳氏觉察到范若若语气的变化,好奇的扫了眼周寂又看了一眼范若若。
他们俩……很熟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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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怎么会带这种药!
(不知道这周会不会试水推,很关键很重要)
“这么说,你已经想到该怎么查了?”范建沉声道。
“二皇子约我去醉仙居,如果是他要杀我,手段未免也太过粗糙。”范闲思索道:“除他之外,嫌疑最大的就是醉仙居的司理理了。”
说到这里,范闲略微沉吟,望向父亲,“我想知道太子的行踪,今天去了哪?干了什么?”
“太子的行踪不是你能问的。”范建平静如昔,淡然道:“谁是幕后凶手尚未可知,不可鲁莽行事。”
范闲激动道:“若非藤梓荆拼死相救,若非周寂及时赶到,我今日恐怕命丧敌手,此事我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不是不让你查,是让你行事不要鲁莽。”范建皱眉道,“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不,我想自己讨回公道!”范闲双拳紧握,沉声道。
看着范闲毫不退让的眼神,范建轻叹一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身影。
“若是遇到难事,尽管来找我。”
范建知道劝不动范闲就没有再劝下去,去到房中以范闲父亲的身份对周寂表达了几句感谢,坐了一会儿就和柳氏一道离开了。
......
回去以后,柳氏见范建心情不好,便在旁小声宽慰,端来了茶水糕点,转移话题道:“老爷,你可知最近若若时常在家里练习厨艺,做了许多糕点呢。”
知道范闲整体无恙,范建就已经放下心来,听到这些确实有了几分兴趣,范建扯了扯嘴角,回忆道:“确有此事,她当时说要带去和小姐妹们试吃,刚做好时还给我送来一份。”
他只吃过一次,味道......确实一言难尽。
柳氏掩嘴笑道:“适才周公子吃了块府上的糕点,随口说句‘倒是比前几日送来的好吃些~’,惹得若若一阵嗔怒。”
范建不明就里,疑惑道:“他是范闲的至交好友,说话随意些倒也无妨,若若又何必当真。”
“老爷,你还没明白呢?”柳氏白了范建一眼,娇声笑道,“你真以为那些糕点是若若为她那群小姐妹做的?”
范建这才恍过神来,惊讶道:“你是说......”
柳氏掩嘴笑道:“是真是假,唤来丫鬟问下就清楚了。”
范建当即叫来范若若房里的丫鬟,一问才知道这些天范若若偶尔出府,都会借着范闲的名义往周寂那里送些糕点。
自家白菜不愿嫁那就继续养着,怎可被别人拱走?
范建猛然起身,在房中踱步道,“不行,我得把若若叫来问清楚。”
“老爷!”柳氏连忙拉住范建,劝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先不说若若肯不肯跟你说实话,单论这位周公子,他的品行德行我们也都一概不知。
反正他近几日会暂住在府上,来日方长,等观察几日再做打算也不迟。”
范建思索片刻同意了柳氏的说法,心想如果此人品行有差,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驱逐出府,赶出京都!
......
另一边,范闲院里。
范建与柳氏走后,周寂有意支开范若若,结果这小姑娘破罐破摔,愣是凑在他和范闲身旁,想听听他们聊什么。
看到范闲递来的歉意目光,周寂摇头苦笑,没有理会范若若的小性子,起身把自己的背包提了过来。
“听你妹说,你的那个鸡腿姑娘就是林家郡主林婉儿?”周寂拉开拉链,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
范若若看着这个如同百宝囊一样的背包,一时间眼睛都亮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范闲倒是稳重了不少,救治藤梓荆的急救包就是从包里取出来的,所以他知道里面都是些现代物品,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点头道:“那天我本打算去找林婉儿退婚,潜入郡主府才发现原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发生了这么多事,唯有提起林婉儿才能让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传言她患有痨病时常咳血,你诊断过是什么病吗?”周寂追问道,“肺炎?肺结核?还是......”
肺结核是传染病,想来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肺癌......在这个时代恐怕药石无医。
范闲的表情严肃起来,认真道:“咯血、咳嗽、盗汗、潮热、消瘦,我详细诊断过,肺结核无误。”
周寂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向后仰了仰。
范闲气极反笑,白了周寂一眼,吐槽道:“你生物课怎么上的?肺结核分为开放性和非开放性,开放性肺结核比较常见,传染能力强;非开放性肺结核是不会传染的。”
“不好意思,生物老师死的早。”周寂放下心来,恍然道:“也是,如果是传染型的肺结核,怕是她府里的丫鬟仆从,亲人朋友早都已经染病了。”
范闲苦笑道:“可惜古代医疗水平有限,我只能帮她慢慢调养,想要完全治愈全看天命了。”
周寂扒出一只收容袋,哗啦啦倒出一堆药物,迟疑道:“抗生素也没用吗?不是说青霉头孢包治百病么?”
“很不幸,肺结核就是第一百零一种。”范闲不用看就知道桌上的这些都是常备药品,谁会闲着没事准备肺结核的药物装包里,如果周寂包里真有异烟肼,他甚至还会怀疑周寂别有用心。
范若若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只能随手拿起身边的药盒,打量上面的古怪文字。
“林...西...莫...阿?”是从林子里采来的药吗?晶晶亮亮的锡纸最先吸引她的注意,放下以后,另一只圆瓶滚到手边,范若若却是连第一个字都认不得了。
作为京都第一才女,竟然还有不认识的字,这让范若若倍感挫败。
范闲听到林西莫阿忍俊不禁道:“这些字要从左往右念。”
接过范若若手里的药瓶,呆滞当场。
“异烟肼?异烟肼!异烟肼!!”范闲猛然起身,惊讶道:“你怎么会带这种药?”
难道周寂早就知道婉儿患有肺痨?
周寂见范闲这般激动,自己也有些诧异,不就是用来毒狗的药吗?有必要这么惊讶?
说起来他在穿越之前做了不少准备,在知乎和龙空注册了好几个马甲旁敲侧击穿越异世界需要带什么东西。
其中就有大佬给他推荐异烟肼。
理由很简单:再高的轻功也挡不住猎犬的鼻子,不管是现代社会的警犬,还是古代权贵的猎犬,都极其擅长寻味追踪,一旦被这些家伙盯上,除非远遁千里,否则早晚会被盯上。
而异烟肼,则是针对犬类的大杀器。
效果强劲,不好举证。
至于这玩意儿原本的功效是什么......周寂还真不清楚。
第十八章 眼神交锋(求票求票求票)
“哈!哈哈哈!”范闲听完原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将手里的异烟肼举到周寂跟前,周寂这才留意旁边的药品说明。
“适用于各型结核病的治疗,包括结核性脑膜炎以及其他分枝杆菌感染,可用于各型结核病的预防。”周寂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将要穿越到庆余年世界时已经来不及再去采购别的药物了,今天翻包也只是碰个运气,看看阿莫西林,头孢之类的药物能不能帮到范闲。
结果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阴差阳错下,一背包的常用药尽皆无用,专门买来防狗的异烟肼竟成了治疗结核病的特效药!
范若若受到两人感染,即便没听懂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到范闲发自内心的高兴,自己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今晚就把药给婉儿送去,有了这一瓶异烟肼,再配合上中药疗养,我有十成把握治好她。”范闲攥着瓶子不愿松手,左右不停翻看,今日遇刺的烦闷顿时扫去大半。
周寂笑道:“这个时代可没有抗药性这种东西,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注意一下剂量。”
范闲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我会留意的。”
藤梓荆那边伤口已经处理得当,周寂还用急救包里的破伤风针给他打了一剂,想来只要细心调养应该没什么大碍。
背包重新收好,又给范闲留了几盒常用药,周寂便起身告辞。
范闲想起身去送,却被范若若按回座位,说是要他好好休息,客房之类的交给她就行了。
范闲看着范若若欢快的身影隐隐感觉不对,晃了晃脑袋返回了房间。
......
当晚夜宴,周寂再次受邀入席,在范建再次的感谢下,坐在了右手次席,与柳氏相对。
“周公子,你与闲儿年龄相仿,如若不弃,我也唤你一声寂儿吧。”柳氏目光和善,脸上的笑容也颇为真诚。
鸡儿?
周寂眼角一抽,在范闲的偷笑声中,连忙抱拳道:“不敢不敢,范大人、柳夫人称呼我周寂,小周即可。”
柳氏没有多想,依旧和善道:“小周呀,听闲儿说你比他虚长一岁,不知是几月的生辰呀?”
“十月初三午后出生,至于具体时辰,在下也忘记了。”周寂已经感觉到了不对,看了眼范闲,递去一个求助的目光,范闲刚想开口却被范建一个眼神瞪到,直起一半的身子又塌了下来。
“十月初三......”
在旁偷听的范若若悄悄记下,有点心虚的瞄了众人一眼,正好看到周寂向范闲递来的求助眼神,再一看父亲,只见父亲瞪了范闲一眼后,一只手持着筷箸,另一只手像是在掐算着什么。
不会是要算八字吧?
周寂自然也发现了范建的小动作,心中暗自发苦,却也不好愤然离席,只能尽量推诿话题,斗智斗勇。
就在局势越发焦灼,千钧一发之际。
宛如透明人,全场无人在意的范思辙突然开口道:“娘,周寂好歹也是我哥的恩人,你看你问东问西的,人家连饭都没吃上几口。”
“对对!周寂是我好友,今天又帮我了这么大一忙,应该盛情款待才是。”范闲连忙附和,替周寂夹菜道,“来,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柳氏刚想说话,范闲又是一筷夹到周寂碗边,“这个也好吃。”
由于原生家庭的缘故,周寂极不擅长这种长辈家宴,这会儿有人解局他终于松了口气。
吃罢晚饭,范闲整装出发,打算去找林婉儿。
周寂则回到客房,婉拒了柳氏闲谈的邀请,如释重负的躺在床榻上,面露苦笑。
摊开手掌,幽暗的房间里亮起一丝荧光。
只见他手心浮起一块四方阵图,阵中道纹闪烁,朝他传递着朦胧的讯息。
距离下次穿越开启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他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也可以选择随时离开。
不管怎么选都不会有惩罚,同样也没有奖励。
红色药丸与蓝色药丸就这么静静的摆在他眼前,自由选择。
周寂脸上苦笑逐渐化作平静,手掌微合,阵图消失不见。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
.........
次日。
随着城门开启,两条大新闻惊爆了整个京都。
一个是当朝宰相林若甫之子林珙葬身城外别院,连同十几名护卫都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另一个则是户部尚书范建之子范闲在牛栏街遇刺,幸得护卫拼死相救,反杀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后安然回府。
相比之下,三名四顾剑的女弟子死在东市小巷,倒是有些无足轻重了。
而此时,正处于漩涡中央的范闲却已经出城,被周寂扛在肩上,翻过了两座大山。
“咳咳咳~~!停停停!我晕人。”
经过一处山坳,范闲连忙拍打周寂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你丫还是人吗?这等轻功比我看过的武侠电影还要夸张。”
“开完笑,我当初夜袭扬州,可谓真正的日行千里。”周寂其实也有些力竭,以他的轻功一个人以人追马不在话下,可要是再扛一个,确实有些费力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赤兔的卢了?”范闲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吐槽道。
“嘿,你要是真拉来赤兔,我让你先跑三十九米。”周寂冷哼一声,抱肩靠树,做出一副人前显圣样。
“啧~”范闲嗤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从刚刚感受到的风驰电掣,他就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至少在山林如履平地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就继续走吧,尽早抓到司理理,你也能早点安心。”周寂望了眼远方的山道,转身说道。
“那能不能换个姿势?”范闲揉了揉肚子,抱怨道,“被人扛肩上,我不要面子的呀?”
周寂撇了撇嘴,不屑道:“那你想怎么样?公主抱么?我可不想抱男人。”
“背,背总可以吧?”范闲也不想公主抱,扛肩上只算丢点面子,要是被公主抱,那整个人都被丢光了。
周寂摇头抗拒,高手出场当然是要人前显圣,扛着提着都可以,要是背上背个男人,哪里还有__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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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想去神庙?
一只手挎起剑匣,另一只手夹起范闲,周寂再次赶路,这一次他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不是因为范闲之前的埋怨,而是他真的有些累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被人夹在胳膊下面比想象中还要丢人,范闲适应了放慢许多的速度,吐槽道:“我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又有王启年帮我,仅凭我和他就足以追到司理理。”
“你以为我想来啊?”周寂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你那个柳姨娘多恐怖,还有你爹,好家伙,跟审犯人一样,我看见捕快都没那么怕。”
范闲笑出声来,却又被颠簸的岔了气,咳嗽了几声不敢再笑,“那你是怎么想的?”
周寂随口说道:“你妹是个好姑娘,我对她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妹?”范闲语气调侃之余带有几分认真,“若若我从小看她长大,能感觉到她对你有好感......”
说话间,两人穿过树林,眼前豁然开阔,只见一座凉亭立在荒谷中央。
“有好感和在一起是两回事。”周寂将范闲放下来,自己坐在另一边的围栏上,幽幽的说道:“我和她不合适。”
范闲认真的看向周寂,沉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是她不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她?如果是前者,哪怕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把若若交给你。”
“如果是后者,我.....”范闲沉默下来,说不下去了。
周寂笑道:“不必苦恼,她只是阅历太少,一时有些冲动罢了,等过段时间冷静下来,会看开的。”
“所以,你是要走了吗?”范闲瞥向周寂身边的剑匣,这一只比之前见过的要小上一些,外形和纹路确实一般无二。
周寂拂拭着手中的剑匣,点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可知道我之前的剑匣现在何处?”
范闲眉头微皱,看向周寂。
“如果我猜的没错,京都城外林府别院的大火,应该就是那只剑匣引起的。”周寂幽幽的说起早上的传闻,“当朝宰相林若甫之子林珙葬身城外别院,连同十几名护卫都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如果不是白磷弹与破片手雷,又怎会有这般威力?”周寂沉声道,“当初我与你参加完靖王府诗会之后,就发现有人曾偷偷进入我的房间,想要仿制剑匣。”
“那日我与谢必安对峙,扬言要杀他,京都各方势力都以为我实力在九品之上,为了避免我心生警惕,所以提前布局,近乎完美的仿制出我的剑匣,借四顾剑门人之手逼我出剑。”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我的那只剑匣本身就是个陷阱,一旦打开,就会引爆其中的白磷弹与破片手雷。”
“能悄无声息的仿制剑匣,再毫无痕迹的从我房中掉包。”
“整个京都可以做到这些的,我只能猜到一个地方。”
范闲惊呼道:“鉴查院!”
林珙和鉴查院之间有勾结?
范闲只觉脑子一团乱麻,抬头看向周寂,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恍然道:“所以你才要跟我出城。”
“你要出城追捕司理理,彻查遇刺真相,这也是我出城的最佳时机。”周寂颔首道:“我跟你不同。留下来,林相不会放过我,鉴查院不会放过我,恐怕连庆帝都不会放过我。”
周寂看向京都方向,其实这些理由都不关键,在武力至上的这个时代,只要他手中还有枪支弹药,即便是庆帝也会将他奉为座上宾。
离开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
他想躲着范若若。
想让范若若对他的朦胧好感转变成深爱之前,淡忘他。
也想让自己在对她心动之前,远离她。
“离开之前,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周寂表情严肃,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范闲压下心底杂乱的思绪,面色一整,开口道:“这些天你助我良多,只要你开口,我必将竭尽全力为你做到。”
周寂沉声道:“我想知道神庙的具体位置。”
“你要去神庙!”范闲瞪大双眼,惊讶道。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周寂盯着范闲双眼,诚恳道,“我离京的这些天希望你能帮我调查一下神庙的具体方位,我知道很困难,但我只能拜托你了。”
范闲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他知道周寂言不尽实,定然藏有一些秘密;其实他也一样,隐瞒了五竹叔的存在,留有一定隐私。
在周寂说完之后,范闲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对方知道五竹叔存在,甚至故意和自己结交,只是为了骗取神庙方位的荒谬想法。
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范闲的本性毕竟赤诚纯良,略做考虑,最终还是答应了周寂。
......
司理理一白衣带着黑色斗篷从山道徐徐赶来,也许还在偷偷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凉亭里面坐着的年轻人。
等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司理理这才发现范闲的身影,直接勒住马头,沉吟片刻,下马走来。
“司理理。”范闲转身看向走到亭前的司理理,沉声问道,“你是北齐暗探?”
司理理神色平和,面不改色,似乎有所依仗,大大方方的说道:“是。”
“我只问你一事。”经过刚才的交谈,范闲没有心思跟司理理兜圈子,直言道:“牛栏街刺杀谁是幕后之人?”
司理理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微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又怎知……”
范闲上前一步,打断司理理的话,“是林珙吗?!”
诘问的语气,让司理理眼神一凝,笑道:“你心中既有答案,又何须问我?”
留意到司理理眼神的变化,范闲这才证实周寂的推断,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心底却又倍感羞耻的泛起些许庆幸。
如果林珙未死,他又该如何面对婉儿?
难道要亲手杀了婉儿的亲哥?
“你应该庆幸藤梓荆没死。”范闲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向司理理,俯视的眼神中透出几分冰冷,“如果他当时身死,我必然抓你回京,为他偿命!”
司理理听出范闲语气的变化,不可置信道:“公子是想放我离去?”
范闲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却是连看都不愿再看司理理一眼。
“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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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钦赐了凶犯(求票)
从京都撤离前,司理理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将手下装扮山贼藏在城外接应,如今免于动手自然是皆大欢喜。
见范闲有意放行,司理理长舒一口气,打出暗号示意手下接应,结果刚刚拍手,就听到四周传来一片甲胄轻响,再一看,数十位铁甲黑骑从丛林走出,每一位身上都带着血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黑骑!”司理理脸色大变,恨声说道,“你言而无信!”
范闲也没想到丛林里会有这么群人,眉头微皱道:“他们不是我派来的。”
黑骑当中走出一人,全身铁甲包裹,看不清相貌,朝范闲行礼道:“范提司,院长知道司理理在此地埋伏大量高手,特派我等接应。”
“京都的事院长已经知道,他给你传话。”
“我?”范闲扫了眼四周的黑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让你放手去做,便算是天塌了,他也会帮你顶起来。”那名黑骑注意到范闲眼神的戒备,不免有些恼怒,语气也带了几分不虞。
“放手去做的意思是...都听我的?”范闲想不通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试探道,“那我要是让司理理走呢?”
黑骑眼神一顿,向后撤开半步,围在四周的黑骑也都左右散开,给司理理让出一条通道。
“看来还真是听我的。”范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看向司理理,语气变得有些低沉:“逃吧,逃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回京都了。”
林珙身死,司理理遁逃。
京都眼下已经乱成一锅粥。
为了周寂,这件案子还是尽早消停下去吧。
……………………
正如范闲所言,无论是程巨树刺杀范闲被反杀,还是林珙身死城外别院,都已经在京都城里掀起轩然大波。
这两件事本来并无关联,但在有心人的宣传下,街巷之间逐渐流传出统一的一种说法:
这两件事皆是北齐所为!
一时间群情激愤,北伐一说甚嚣尘上。
皇宫之内。
庆帝合上奏折,转身看向洪四庠,询问道:“程巨树的尸体看过了?”
“回禀陛下,老奴看过了。”洪四庠躬身行礼,恭敬道:“确如鉴查院所说,死于长柄兵器,凶器与现场的床弩巨箭一致。”
庆帝抬头瞥了眼洪四庠,打断道:“朕问的不是这些。”
“老奴惶恐。”洪四庠的背又弯了几分,继续说道:“程巨树死时表情睥睨,毫无征兆,像是被人从身后偷袭,一击必杀。”
“身后偷袭......一击必杀.....”庆帝沉吟道,“如果是你,能做到吗?”
“程巨树乃北齐八品高手。”洪四庠表情一僵,沉默片刻道:“若老奴躲在暗处,趁其不备,有八成把握可以做到。”
“八成......也就是说出手之人实力不下九品了。”庆帝接过侯公公递来的密信,看到‘不明金属’‘疑似爆竹’‘奇特装置’等字眼时表情突然一凝,啪~的一下把密信丢进炭炉,升起的火光下,表情明灭不定,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周寂现在何处?”
洪四庠回道:“听鉴查院的人说,他今早与范闲一并出城去了。”
“那就暂时不用管了!”庆帝沉思片刻,朗声道:“通知鉴查院昭告天下,林珙之死已有真凶,乃是北齐九品高手狼桃所为!”
洪四庠告退。
庆帝挥手示意侯公公近前,恨声道:“北齐先后派来狼桃、程巨树刺杀我朝中重臣子嗣!简直欺人太甚!你前去林府替朕探望林相,转告朕的意思。”
“只要林相开口,朕必将举全国之力北伐齐国,替他报仇!”
......
林相在府上送走了侯公公,不禁面露悲苦,一把掀翻了桌案。
“相爷...你这是?”幕僚袁宏道从门外走来,看到眼前一幕赶忙上前,询问道:“刚才我见宫里来人,不知所为何事?”
“何事?何事!”林相抬头瞪向袁宏道,充血的双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陛下刚刚为我儿‘钦赐’了凶犯。”
袁宏道左右看了一眼,示意林相慎言,这般埋怨要是传到外面再经人添油加醋,也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林相喘了几口粗气,稍微控制下情绪,沉声道:“袁先生,我托你去鉴查院做的事怎么样了?”
袁宏道摇了摇头,惭愧道:“袁某有违相爷所托,未能见到二少爷遗物。”
“竟是连看一眼都不让吗?”林相眼前一黑,勉强才能控制情绪再次失控,强咽下涌到嘴角的鲜血,恨声道:“越是不让我调查,越是说明珙儿之死另有蹊跷。”
“林相莫急,我这边还有消息。”
“据别院逃出来的门房所言,当日二少爷曾带着一只齐肩高的铁匣子回府,形状一头略宽一头略窄,形似棺材,表面纹有玄奥云纹。”袁宏道将林相扶好坐下,细细说道,“这种形状的剑匣整个京都就只有一个人佩带。”
“周寂......”林相喃喃低语。
作为当朝宰相,朝中时事他也略有耳闻,他知道周寂并非因为周寂是范闲好友,而是靖王府诗会中,周寂当场挑衅九品剑手谢必安。
就是因为那一次挑衅,才让这个籍籍无名之人映入众人眼中。
“昨日珙儿遇害之时,他身在何处!”林相急声问道。
“他当时从城东赶往牛栏街击杀程巨树,一路横冲直撞,穿过了不少官员的府邸,许多人都瞧见了。”袁宏道苦笑道:“杀死程巨树之后,他又把范闲和受伤的护卫送回范府,然后再也没出来过。”
也就是说周寂没有作案时间?
“不管他有没有作案时间,珙儿之死必然与他有关!”林相双目一凝,拍案起身,“走,随我去范府!”
“可陛下那边......”袁宏道迟疑道。
“婉儿与范闲有婚约在身,如今范闲遇刺,我作为婉儿的父亲去看望一眼也是应该。”林相双目通红,本是一句和风细雨的话,在他说来却是有着腥风血雨的前兆。
“若周寂在范府,那我便与他当面对质。”
“若他不在范府......”
林相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身后的袁宏道能看见他攥紧的双拳里,渗出的丝丝鲜血。
…………
(不知道这周有没有试水推,唉,惴惴不安啊。)
第二十一章 你和她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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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都城外的山林深处,一位身披黑袍,带着古怪面具的神秘人也已经渐渐被逼入绝境。
说也可笑,原本他接到的命令是追查周寂,尽可能的试探对方底细,结果追到一半突然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辗转腾挪间,不管他如何闪躲,都能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瞄准自己的眉心,生死皆在一线的敏锐直觉让他在山林中逃了足足两个时辰。
眼看身前是一处岩石峭壁,精神高度紧绷的黑衣人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转过身来,停止了脚步。
“跑,怎么不跑了?”
这里三面环壁,周寂的声音从树林传来,却又在此地回响。
黑衣人心中苦笑,连听声辨位的机会都不给,此人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周公子,我没有恶意。”黑衣人感觉到眉心的危机感仍在,继续解释道:“我乃鉴查院六处主办影子,奉院长之命前来寻你。”
说道这里,影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自诩影子,取自行踪诡秘、如影相随之意,如今却他这个影子却被对手踩住了影子,便是连生死都由不得自身。
是九品弓手?还是大宗师?
影子见过宫中的那个九品弓手,极度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周寂远比燕小乙可怕。
周寂沉默片刻,将枪口从影子眉心移开。
“你们院长在哪?我可以去见他。”
话音落下,沉默下来的反倒变成了影子。
抓住周寂带到院长面前和被周寂威胁去见院长可是两个概念。
眉心的危机感渐渐消失,周寂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放心,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会对他不利。”周寂拆分巴雷特装进剑匣,补充道,“地点就在你们埋伏黑骑的那个凉亭吧。”
影子目光一凝,却又有一丝恍然。
也是,此人如此擅长追踪与反追踪,又怎会不知那里有黑骑的埋伏?
现在看来,恐怕他刚和范闲告别,就已经预料到此刻了吧?
影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向院长如实汇报,最终见与不见还是让他自己拿注意吧。
一晃已经来到午后,周寂率先回到凉亭,范闲带着王启年早已返回京都,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满地的脚印,和一座孤零零的凉亭。
周寂也不着急,他知道陈萍萍一定回来见他。
因为当年叶轻眉给陈萍萍留了件东西,只要陈萍萍联想到影子的遭遇,必定会来见他。
天色将昏,周寂打着哈欠从围栏上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目光眺望远处。
没有掏出望远镜,也无需望远镜,地面微颤的砂石已经清楚的告知,有一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
“看来陈萍萍确实没在京都。”周寂重新坐下,扫了眼凉亭四周的布置,思索道,“也是,庆帝和范建一心想把范闲召回京都完婚,又怎会把陈萍萍留在京都呢?”
数百黑骑在荒野外围驻足,一辆包裹着铁皮尖刺宛如监牢一般的马车停在凉亭前,门扉打开,幽暗深邃的车厢里传来几声轻咳。
影子抻开辅道将陈萍萍推进凉亭,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走远。
陈萍萍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恙,影子虽有不甘但还是选择听命,又往外撤了几步,确保能以最短的时间保护院长,且听不到凉亭里两人的聊天。
“周寂.....”
两人从一见面就开始相互打量,虽未开口,但却是眼神的试探。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陈萍萍先开了口,平静且淡漠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可知道这里已被黑骑团团围住,只需我一声令下,即便你修为已至九品,也躲不开这黑骑铁蹄?”
周寂笑了笑,没有理会陈萍萍的先声夺人,他也没空跟陈萍萍在这里周旋。
正如他对影子说的那样,他和陈萍萍没有利益冲突,也不在意对方的威胁。
“陈院长不用试探我,我和你不是敌人,也没有兴趣做你的敌人。”周寂摆手道,“范闲拿我当至交、知己,至少在帮助范闲这一点上,我和你的立场是一样。”
“哦?我有什么立场?”陈萍萍脸上扯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有杀意涌动。
“他是叶轻眉的儿子,你又是叶轻眉的舔...拥趸,这些年对她的愧疚与思念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以及活下去的动力。”周寂毫不避讳,直接扯破陈萍萍埋藏在心底的伤疤,又往上撒了把盐,“当初叶轻眉被害的幕后真凶你也已经查到了吧?或者说你很早以前就已经查到了。”
陈萍萍再也绷不住阴鸷的表情,惊骇莫名的看向周寂,手掌下意识的缩回袖里,从双腿拿开想要扶住轮椅把手。
“停!别动!”周寂全程在留意陈萍萍的反应,自然也看到了对方‘张皇失措’的动作,急呼的同时,手心的石子也随之甩出,打在了陈萍萍肩窝上。
陈萍萍巅峰时期实力绝对在九品顶尖,可自从双腿被废,暗伤多年未愈,如今修为已经被耗得七七八八,行动不便再加周寂偷袭,一时间竟没能躲开石子,半个身子顿时酸麻无力。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周寂白了陈萍萍一眼,挥手示意想要走近的影子离开,在陈萍萍阴沉的表情下,继续说道,“你想报复庆帝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被你算计,所以就趁今天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周寂表情一正,探过身子与陈萍萍双目持平,与世疏离的眼神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孤独,“莫要惹我。”
说罢直起身子,静静的看着陈萍萍。
陈萍萍从周寂的眼眸中甚至看到了一丝叶轻眉的身影,和他当年遇到的叶轻眉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清冷孤独的相似,与世疏离的不同。
“你和她什么关系?”
沉默许久,陈萍萍再次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任何权谋算计的遮掩,有的只是紧张到有些颤抖的期许。
“她是照亮黑夜的一轮明月,我是无意路过的一颗流星。”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近似但又不同。”
......
第二十二章 帮我平事儿,送你个礼物
周寂的答复在陈萍萍意料之中。
他当年见过叶轻眉的那个匣子,也领略过里面那件兵器的可怕。
所以在收到影子的密信之后陈萍萍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启程赶回了京都。
如今亲眼见到周寂的剑匣,又一次证明了他的猜想。
他相信五竹不会把叶轻眉的遗物交给一个陌生人,也同样相信周寂的剑匣里定然装着同样可怕的兵器。
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代。
陈萍萍是一个极度隐忍又极度偏执的人,内心隐藏在厚厚的迷雾深处,就连庆帝也无法看清。
即便这个世界已经和周寂所知道的那本小说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但某些本质上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就比如陈萍萍对庆帝的怨恨。
看着坐在轮椅上追思过去的陈萍萍,周寂并没有打扰,而是缓步退出凉亭,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背起剑匣,脚尖在草叶轻轻一踩,整个人就已经飞身而起,跃出了数十米远。
“你若一走,林相必然认定是你杀了林珙。”
周寂突然止步,转身看向陈萍萍,陈萍萍的眼中没有阴沉的算计,只有浮于表面的利用。
看来刚才的威胁有点用处。
周寂笑了笑,他拒绝被陈萍萍算计,但不反对相互利用。
毕竟等到神庙地图到手,他补齐武器装备,随时都可以离开。
“陈院长帮我摆平这个麻烦,我送陈院长一件礼物如何?”周寂笑道,“杀伤力没有叶轻眉送你的那件强,对付大宗师却有奇效!”
陈萍萍眼中难以掩饰的惊骇,下意识的摩拭着轮椅扶手,这里面藏着一件兵器,一件全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兵器,这个秘密就连庆帝都不知晓,因为它本就是陈萍萍为庆帝特意准备的杀招。
没想到这个叶轻眉留给他的最后礼物,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并且这般熟悉!
即便知道陈萍萍暂时没有对他放冷枪的打算,周寂还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懊恼当初因为嫌弃防弹衣臃肿而没有早做准备。
以他的轻功理论上是可以躲开子弹的,但他又没有亲自试过,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尝试。
“好,我答应你。”陈萍萍还是拿开了手,扶手中的霰弹枪是他为庆帝准备的,绝不可提前暴露,同时他也对周寂口中的那个‘礼物’泛起一丝兴趣。
他隐隐感觉到,周寂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也知道那人的真实实力,所以才会以‘对大宗师有奇效’为饵,与他合作。
周寂扫了眼四周的黑骑和旁边的影子,微笑道:“我过两日回京都,如果安定下来,就让范闲把礼物带给你。”
说罢转身离去。
这一次陈萍萍没有再叫住他。
“院长大人。”慢慢收回目光,影子走进凉亭将陈萍萍推出,沉声道:“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陈萍萍收敛心神,恢复到往日里阴鸷冷漠的表情,摆手道:“不必了,此人轻功绝顶,又擅长侦查与反侦查,你们是追不上他的。”
“你到底是谁?与她有着什么关系?”
回京路上,马车内隐隐传来低语,影子听不真切,也不敢去想。
.......
另一边,范闲放走司理理之后,那群黑骑并未跟他回京,而是沿山道另侧不知去往了何处。
范闲一路走回,终于在午后赶回京都城外,还没进城就看到城门口的告示栏旁已经挤满了来往的百姓。
而人群的最外围,一个熟悉的微胖身影在左右徘徊,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王启年?”范闲走到近处,拍了下对方肩膀,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完还指了指旁边水泄不通的告示栏,挑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哎呦!范大人呐!你可算回来了。”
“你先别管这告示了!”王启年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扯着范闲的衣袖就往旁边走,急道:“范府出事啦!”
范闲脸上一变,原地止步,将还在往前走的王启年拽了回来,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王启年一拍大腿,解释道:“早上鉴查院发出公告,说是北齐派狼桃、程巨树刺杀我朝重臣之子,立下了檄文准备出兵北伐,为林相报仇。”
“狼桃?苦荷关门弟子,九品高手狼桃?”范闲皱眉道,“鉴查院已有定论,这案子不是应该结了吗?”
“案件是结了,可林相不信啊!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说是林珙死前曾见过周公子的剑匣。”王启年苦笑道:“你刚出城没多久,林相就亲自去范府拜访,说是来探望你,实则是要诘问周公子。”
王启年说完看向范闲身后,疑惑道:“周公子呢?”
范闲沉声道:“他提前觉察不对,已经离开京都了。”
“哎呀,他这时候怎么能走呢?周公子这时候走林相定会以为他做贼心虚......”
“他就算不走林相也不会放过他。”王启年还没说完就被范闲打断道,“这会儿林相还在范府吗?”
王启年迟疑道:“若若小姐托我在城门等您,范府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
范闲轻叹一声,所幸周寂已经离开,即便林相再怎么怀疑也不敢公然推翻朝廷定案,只要不使用明面上的力量,以周寂的实力,想必也能应付的来。
眼看范府大门就在前面,范闲驱使王启年先去一探究竟,确认了林相已经离开,才敢悄悄回府。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袁宏道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在暗中观察,从他进入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前往林相府邸报信了。
“启年,你先回去吧。”范闲回到府上,从自己账上拨出三十两银票递给王启年,叮嘱道:“这笔钱你拿去买一头牛,再置办些别的东西给梓荆的妻儿送去,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因为这两天事忙,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哎~”王启年看到银票的时候眼前一亮,听到不是给自己的就黯淡下来,收到范闲递来的银票,抱拳道:“范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梓荆平日里不管多晚都会赶回去和家人相聚,昨日临逢大难一夜未归,我这边走不开身,你过去以后给嫂嫂报个平安,就说梓荆伤势已无大碍,休养几天就能回家,让她不要担心。”
范闲以己度人,知道这些话根本就只是自己骗自己,沉默片刻,补充道:“若她实在担心......就把她接进城里吧,我在府上给她和孩子安排住处。”
送走王启年,范闲看着床榻上还在昏迷的藤梓荆,眼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藤梓荆受他连累,险些身死,范闲实在不知该以如何面对藤梓荆的妻儿。
长叹一声,范闲离开房间,轻轻的合上房门。
..............
第二十三章 林珙之死的真相
“哥,你可回来了。”范若若得知范闲回府的消息赶忙从后院跑来,焦急道,“林相刚刚来到府上点名要见你和周公子,爹爹与他周旋了许久,他才肯离去。”
范闲左右看了一眼,询问道:“爹呢?”
范若若这才想起正事,忙道:“爹爹在书房,要见你。”
范闲点头道:“我这就去书房。”
说罢就要往书房走去,刚走出两步却又被范若若叫住。
“哎!哥!”
范闲转身看向范若若,范若若小心试探道:“周公子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范闲回想到路上的交谈,张了张口,迟疑道:“他有事儿,要在外面耽搁几天。”
“在城外?”范若若闻言一愣,恍然道:“城外也好,林相肯定会派人在城里搜查周公子,城外确实更安全些。”
“若若,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聊聊。”范闲迟疑片刻,一咬牙:“等我从爹那里回来,就去找你。”
范若若有些诧异的点点头,不明白范闲出去一趟,神情为何这般纠结。
难道是周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范若若转身想追问一句,院子里早已没有范闲的身影。
......
来到书房,范闲一眼就看见在案牍前看信的范建,躬身行礼后,沉声道:“爹,我又给府上惹麻烦了。”
“你回来了。”范建合上信件,捋着胡须,道:“此事陛下已有定论,林珙之死是北齐高手狼桃所为,哪里来的麻烦?”
“可林相那边......”
“林相怎么了?”范建轻哼一声,起身道:“那日林珙死时,周寂横穿半个京都,从多位官员的府邸中间穿过,人证无数,他林相如何断定此事与周寂有关?”
“就只怕林相陷入魔怔,一心认定是周寂杀了林珙,”范闲苦笑道:“不讲证据只是单纯迁怒。”
来到京都以后,范闲的世界观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京都权贵做起事来可谓肆无忌惮,法律约束平民,权贵只凭意气。
“老爷~!林相又来登门了。”
两人正在说话时,一名家丁急匆匆的跑来,顾不得礼数,在门外急声道。
“想必他早就在城里安排了人手,一直在等你回府。”范建皱眉道:“好歹也是你未来岳丈,随我一起出去吧。”
范闲躬身应是。
两人穿过林园,范建边走边说:“过两日我会安排你去鸿胪寺任职,干系重大,不要轻视。”
“鸿胪寺?”范闲心中疑惑,“我不是太常寺协律吗?怎么又要到鸿胪寺?”
眼看快到正厅,范建不好解释太多,就简单的说了句:“过几日北齐和东夷的使团就会进城,你要协助和谈,谋取功名,对你与婉儿的婚事有益。”
范闲点了点头,抬眸就看见一位神色憔悴,发丝也有些凌乱的中年人坐在侧座,怔怔的望着虚空。
“林相去而复返,不知所谓何故呀?”范建领着范闲走进堂中,介绍道,“闲儿,你回京以后好像还没见过林相,趁此机会正好给你世伯奉杯茶。”
范闲自无不可,走到林相跟前躬身行礼,从旁边桌案斟上茶水,恭恭敬敬的说道:“侄儿范闲拜见林世伯。”
如果没有林珙这档子事,林相对范闲的印象也还可以,与婉儿算是良配。
可如今林珙身死,与周寂必有关联,而范闲又与周寂交好,这让他心里终究是埋了根刺。
想到婉儿已经痊愈大半的痨病,林相心情愈加复杂。
接过范闲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和范闲简单的聊了些琐碎小事,范建在旁搭话,三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提及范闲与林婉儿的婚事。
“北齐派人暗杀我儿,着实欺人太甚!”林相城府虽深,但事关林珙真相,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听说当日也有高手来伏击贤侄,幸得有一位剑手周寂及时赶到,不知此人是否在府上。”
范闲感慨道:“周寂是我好友,那日我在牛栏街遇伏,他想来救援却被三位四顾剑的门人拦截,就连兵器也被动了手脚,甩脱杀手后,他慌不择路从多座官衙穿行,险之又险的赶上救我……”
范闲将当日情景娓娓道来,除了周寂提前知道剑匣被人动手脚,以及他本身的剑匣也准备了炸弹的事情没说,其它的都与林相的调查结果一般无二。
“这么说,珙儿之死当真和周寂无关?”
林相喃喃低语,可如今还有一事不明。
“珙儿当日为何会带着周寂的剑匣去城外别院?”
只要这件事弄不明白,周寂身上必然还有嫌疑!更何况这种敏感时期他居然躲在了城外?这让林相怎能不多想?
范闲知道言多必失,所以对此没有多做评价,面对老狐狸说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即便把事情圆的再好,也会被扣上做贼心虚的帽子。
“老爷,外面有位袁先生求见,说是来寻林相爷的。”
屋外传来家仆的通禀,林相也借此再次告辞,出得范府就看见袁宏道快步走来,贴耳道:“相爷,鉴查院陈院长刚刚送来二公子的遗物,以及一只木匣,说是与二公子之死有关。”
林相脸色大变,赶忙回到府中,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侧厅的浅底棺材,与棺材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口方形木匣。
“珙儿!”林相刚向前走上一步就看到棺材中焦黑的几块断骨,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相爷!”袁宏道赶忙扶住林相,却被林相一把推开。
棺材里的残骸已经凑不齐全貌,只能零零碎碎的散放四周,填补空缺的是一些快要烧成焦炭的盔甲玉饰。
看到林珙此等惨状,林相悲痛欲绝,趴在棺木上,失声痛哭,哭到近乎啼血,哭到声嘶力竭。
久久方才停歇的林相,颤巍巍的撑起身子,看着和遗物摆在一起的一沓信件。
这些信大多没有署名,但无论是笔迹还是断句习惯都与林珙一般无二,唯有一封笔迹与林珙极为不符,形如鸡爪壮如鬼爬,看样子像是用左手写的。
林相将这些信细细看完,一时间惊怒交加,嘶声道:“把旁边的箱子打开。”
袁宏道连忙翻开木匣,木匣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只包裹着石灰的人头!
“章大千?”袁宏道撩开人头面前的头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相爷,这是城中知名的造假高手章大千。”
人头旁边,摊开着一张鉴查院的案宗,入目所见,便是林珙的真实死因。
第二十四章 凭我是你妹
鉴查院八处。
影子看着火炉中不断燃烧的宣纸,对书案前的宣九说道:“院长大人说,模仿林珙笔迹之事不要外传,章大千的家人也不要暗中庇护,院长已经派人将其庶子送去南郡,其他人......若是林相寻仇,那就任由他去吧。”
八处主办宣九微微阖目,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叹息道:“我懂得。”
陛下要鉴查院结案,鉴查院就必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真相’交给世人看,至于陈萍萍为何要把勾结北齐的脏水泼在林珙身上?
这……重要吗?
......………………
“相爷...这!”
袁宏道接过林相手中的密信,结合鉴查院的案宗,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这么说来,二公子受歹人蒙蔽,盗走周寂的剑匣,反被狼桃灭口。”
“而程巨树那边错估了周寂的实力,即便没了趁手兵器也将其一招击杀!”
袁宏道结合现有的情报,推测出一个最为合理的答案。
当然,所谓的‘歹人蒙蔽’只是言语的美化,无论是密信和案宗都表明了林珙与北齐勾结的现实。
林相扶着桌案摇摇欲坠,脸上时苦时悲,夹杂着羞愤恼怒,五味杂陈。
“这就是老夫想要的真相吗?”林相强撑着挪步到棺材前,看着已经烧得开裂的玉饰,苦涩道:“珙儿啊珙儿,你怎能如此不智!”
范闲是你妹夫,你若不喜,我便想办法退了这门婚事便是。
又怎能勾结外人,想出这般昏招?
那北齐沈重心机何其之深,你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想的是让范闲死,殊不知你们两个都死才会彻底让我们两家结下死仇,从此势不两立.......这才符合他北齐的最大利益。”林相声音越来越低,双手紧攥着棺材边缘,指尖绷的发白。“狼桃!北齐!沈重!!”
袁宏道心里尚存一丝疑惑,但见到林相已然盖棺定论,便没有多说什么,寻求真相的原因是想要求得心安,可若是再查下去,林珙与北齐的丑闻必然无法隐瞒,届时引爆京都乃至整个南庆,怕是连林相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此案到此为止,给林珙保留最后一分颜面。
鉴查院将案宗送来,想必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
范闲送走林相,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找到在院中发呆的范若若,笑道:“在想什么呢?”
“哥,我在想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的梁祝的故事。”
范若若没有回头,往常她或是聪明伶俐,或是温柔大方,范闲从没见过她这般伤春悲秋的模样,活生生的像是从他那本红楼走出来一样。
“若若什么时候改姓林了?”范闲蹲在范若若身边,看着一朵鲜艳盛开的月季,心想婉儿的痨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头可以准备一些绿植给她送去,她定然十分欢喜。
“我才不是林黛玉呢。”范若若白了范闲一眼,娇声道:“说啊,想和我聊什么?”
范闲轻咳一声,不知怎滴感觉有几分尴尬,小心措辞道:“若若,你觉得周寂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怎么了?”范若若想到了范闲会提及周寂,所以大大方方的说道:“哥,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别跟柳姨娘一样拐弯抹角的。”
范闲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问道:“你喜欢周寂?”
“啊?”范若若没想到范闲会这般直接,一抹红霞从脸颊泛到耳根,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这问的也太直接了吧!”
“不是你让我直说的吗?”范闲哭笑不得,摆手道,“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范若若低下头,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场,小声说道,“最开始在易食居的时候,哥哥听到《三国演义》突然失态,与周公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认定他是你的至交好友。”
“后来经历过一系列的事,经常看你们聊天,陪你们玩耍,渐渐的我开始把对哥哥的信任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说道这里,范若若还小心的看了范闲一眼,见他神色有变,赶忙补救道:“当然,我现在还是无条件信任哥哥的,对他的信任和对你信任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想多看看他,哪怕只是一起发呆,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范闲越听越难受,从范若若莹莹春水般的眼眸中,他看出了一种叫做‘初恋’的东西。
这种东西他也有,所幸的是他的初恋已经成了未过门的妻子。
“这就是喜欢吗?”范若若讲着她和周寂的点点滴滴,即便两人之间没有多少互动与交集,但在她的讲述里总是带有莫名的美化滤镜,听得范闲直摇头。
你口中的这个十全十美好男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性格拧巴的周寂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范闲已经知道了周寂想要去神庙的打算,也隐约感觉到周寂迟早有天会来与他‘诀别’。
这一天不会太晚。
沉默良久,范闲最终还是打碎了少女的幻想,沉声道:“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范若若反问道。
从早上范闲回来,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知道商量的事一定和周寂有关,所以她在这里一边发呆一边积累勇气。
范闲张了张口,换了种说法:“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范若若再次反问。
两个问题范闲都无法回答,只能再次换了种说法:“他亲口说的。”
范若若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昂首道:“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那你说,他凭什么喜欢你?你们俩凭什么合适?!”范闲从没有劝人分手经验,被一连串的反问逼得没办法,跟着站起身子,套娃道。
“凭我好看,凭我知书达理,凭我能给他做糕点吃,凭我能陪他一起逛街踏青逛醉仙居,凭我能看到他内心的清冷,凭我能感觉到他与你一样的孤独....”
“凭我是你妹!”范若若气势汹汹的说道,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把范闲逼到围墙边。
范闲听得头皮发麻,一个字都没能反驳。
周寂,你丫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老子不管了!
呸!不对,我妹才不是麻烦。
第二十五章 决定权在你
“哥!”范若若气场全开,看向范闲的眼神就跟训斥范思辙时一模一样,“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传话,他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让他自己来。”
范闲扯了扯嘴角,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范若若,一时有些被气势所慑,轻咳一声道:“等我见了他,会和他说的。”
范若若这才扬长而去,临走前还一再威胁范闲不要忘记他说的话。
送走范若若,范闲终于松了口气,一边是他妹妹,一边是他朋友。
不用想,当然是要站妹妹这边啦!
转身回到房间,刚一进屋,就看到书桌旁站着一位黑纱蒙目的俊朗青年。
“五竹叔!”范闲喜不胜收,迎了上去,笑道:“五竹叔,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都去哪了?”
“去了趟江南。”五竹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语气看似平静淡漠,唯有对他最为熟悉的范闲才能依稀听到些许异常。
“江南?”范闲疑惑道。
“往事模糊不清,我想走走当年和小姐一起走过的路,看看当年一起看过风景。”五竹停顿了一下,语气的波动随之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小姐的箱子还在吗?”
范闲点了点头,从房间暗格取出一只木匣,放在了五竹身前。
五竹伸手覆盖在箱子表面,熟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放了一会儿。
“我想打开小姐留下的这个箱子,所以故地重游试着能不能找回一些记忆。”五竹平静道,“我现在确认了,开这箱子的钥匙有两种可能,要么在宫里......”
“皇宫?”范闲惊讶道。
五竹点头道:“若有时间,我们去搜搜。”
“叔,宫里高手如云,四大宗师之一可能就在宫里,咱们进宫,决计瞒不住他们。”范闲扶额道,“唉,要是周寂在就好了,以他的手段,闯个皇宫绝对轻而易举。”
说起周寂,范闲不禁有些犹豫,抬眸看了眼五竹,开口问道:“叔,你去过神庙吗?”
“去过。”五竹回答,语气平淡的就好像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范闲试探道:“那你能帮我画一张去往神庙的地图吗?”
五竹停顿一下,开口问道:“你要去神庙?”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想去,他托我寻找神庙的地图,我想帮他。”范闲沉声道。
“可以。”五竹当即答应了下来。
神庙位于极北苦寒之地,五竹自己来去自如,可如果范闲要去,他可能会出言阻止,既然是旁人,那就无所谓。
世间之人除范闲外,其余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察觉到不对的范闲迟疑道:“那里很危险?”
五竹回答道:“那里环境极其恶劣,不适合人类生存。”
范闲扫了眼五竹绘制的地图,结合到这些天对星象和地貌的观察,惊讶道:“神庙是在北极?”
惊讶之余,他也有几分恍然。
也是,极北之地确实条件恶劣,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个人实力,的确难以到达。
不过对周寂而言,只要做足准备,影响应该不大。
看着手里的地图,范闲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恶意,不由桀桀坏笑,翻来一只鲁班锁将其塞入其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你在做什么?”五竹见范闲忙东忙西,不再跟他谈小姐木匣的事,不由开口问道。
“继续继续。”范闲连连抱歉,重新坐好,笑道:“皇宫暂且搁置,要不您再说说第二种可能吧?”
五竹平静道:“小姐当年一直住在京都城外的太平别院,或许钥匙就在那里。”
范闲眼前一亮,比起皇宫他对叶轻眉曾住过的地方更感兴趣,连忙问道:“具体位置呢?”
“我忘记了。”五竹平静道。
范闲一脸颓然,趴在桌子上道:“好吧,回头我问问父亲。”
“别让范建知道我回京,这段时间我会在京都保护你。”五竹看向范闲,语气中有多了些许波动:“我保证,刺杀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范闲心中一暖,笑道:“我知道,我也会尽快找到太平别院的。”
.........
次日一早,范闲就去找了范若若,将手中的鲁班锁递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范若若一脸诧异的接过鲁班锁,翻看两眼,掩嘴笑道:“是在为昨天的事向我道歉么?”
范闲白了范若若一眼,作势要抢,挑眉道:“你不要还我!”
范若若赶忙捂住手里的鲁班锁,躲闪道:“看你一脸坏笑,这东西肯定有什么用,我才不还你。”
“确实有用。”范闲没有把神庙地图的事告诉范若若,毕竟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必然会在整个京都掀起腥风血雨,不仅是庆国,就连北齐、东夷,乃至于全天下都会为这张地图引发大乱。“这里面的东西对周寂很重要,你要小心保管。”
范闲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和他的事哥不会再过问了,如何选择且看你与他做出怎样的决定。”
周寂啊周寂,不是我不够朋友。
是你不该对我妹下手。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你丫想当杨过,我妹可不能做郭襄。
范若若没空理会范闲的胡思乱想,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鲁班锁,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
“阿嚏~!”
此刻被范家兄妹算计的主角,周寂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楼下胭脂铺的莺声燕语伴随着各类香气不断飘来,周寂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吃了茶点喝着清茶,享受的不亦乐乎。
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他和陈萍萍达成协议之后就悄悄的潜回京都,一直躲在城西的这家‘胭脂铺’里,一躲就是半个多月。
其间范若若甚至也来过几次,初见面时还有些憔悴,后来气色越来越好,想来也已经走出这段懵懂的感情,面向新生活了吧?
周寂想到这里,心中倒是泛起一丝失落,不由暗啐自己一口。
你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怎么还想着祸害人小姑娘。
hetui!不要脸!
骂归骂,每次范若若来时他也还会再去看上一眼。
男人嘛~只要是被漂亮女生喜欢,哪怕自己没那个意思,也还是会忍不住在意的。
第二十六章 友情破颜拳
至于范闲......
前几日倒是来过一次,北齐与东夷的使团进京,他作为鸿胪寺少卿自然要陪同谈判。
本以为能凭借现代常识先声夺人,没想到鸿胪寺里有一个叫辛其物的人物更了不得,全程唇枪舌剑,气势逼人。
过来看望周寂其实也是为了宣泄、吐槽,至于神庙地图的事,他还没有打算告诉周寂,一是不好主动开口,二是心里终究有几分埋怨。
转眼又过去几天,城外一辆堆满着竹简古籍的马车悠悠进城,一时间万人空巷,无数文人墨客涌上街头,只为求见车中之人。
周寂打开窗缝瞥到从街口路过的马车,从楼下围观的群众口中听到了一个叫做‘庄墨韩’的名字,心念一动便想起原作里最经典的那一幕。
斗酒诗百篇!
好家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诗词底蕴,全让你用来人前显圣了?
周寂合上窗户,心想到时便是冒着危险也要去趟皇宫,重温这些千古绝唱。
结果在他下定决心的当晚,范闲也来找他了。
“你是说你娘当初给你留了个箱子,你想打开它?因为城外的故居里没有,所以你推测钥匙在皇宫?”周寂扶额道:“破绽太多,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
范闲表情一僵,没有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五竹的事他从不曾向周寂透露,如果不是担心宫里的那位大宗师,他怕是连箱子的事也不会说。
“你打算怎么做?”周寂对五竹并不感兴趣,只要去到神庙,那里必然会有比五竹更有趣的存在。
所以范闲对他隐瞒一些事情,他也不以为意,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还没有超出他的控制。
范闲嬉笑道:“明晚夜宴我打算夜探后宫,届时偷出钥匙再找人复制一把放回去,我希望你能在宫墙外接应我。”
其实他本来是想拜托王启年的,但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出去,必将危及王启年的妻女。
一个月前的牛栏街刺杀,险些让藤梓荆与妻儿天人永隔,虽然她并没有直接责备过范闲,但每每留意到她凄苦的眼神,范闲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藤梓荆因他而出事,他实在不想再连累王启年了。
范闲抬眸看向周寂,所谓亲疏有别。
坑周寂......他毫无负罪感。
“皇宫高手如云,你确定你搞得定?”周寂一脸嫌弃的打量范闲,吐槽道:“先不说四大宗师之一很可能就在宫里,光是九品箭手燕小乙和庆帝亲卫宫典都能随手把你捏死。”
范闲抽了抽嘴角,挑眉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再有办法能有我有办法?”周寂挤兑完,拍着肩膀道,“盗钥匙而已,这事儿交给我了。”
“你?”范闲哭笑不得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不是。”
就如同范闲向周寂隐瞒了五竹的事,周寂也同样没有告诉范闲他曾经穿越到《武林外传》的事。
魂穿白展堂八年,出入皇宫盗御酒,如入无人之境。
盗圣的骄傲岂是你能理解的?
周寂昂首挺胸,睥睨道:“晚宴你尽管参加,告诉我钥匙可能会藏哪,我保证帮你取来。”
范闲将信将疑,可看到周寂这般自负,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我知道你轻功绝顶,但九品箭手和大宗师绝不是易与之辈,燕小乙能透过一墙之隔听到两人呼吸,甚至可以判定准确方位,威慑力堪比带着热成像的狙击手。”
“若若没跟你说过吗?”周寂听罢笑道:“这事儿我也能做到,甚至比他更厉害。”
范闲见怎么也劝不动周寂,只得选择放弃。
转而又想,如果他在明掩人耳目,让周寂在暗替他盗宝,再有五竹协助,计划确实更为完美。
于是将五竹的推测一一说出,最后沉声道:“宫里的大宗师我会找人将他引开,至于燕小乙,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听力超乎凡俗,且生性谨慎,稍有不妥便会警觉。”
“你若入宫,不可疾行,避免纵越,更不可登高。”
周寂知道范闲一片好心,于是认真的听他讲完,只将关键几点记下,至于其他的......仅作参考。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听力越是灵敏之人越会依赖于自己的听觉。
这种异于常人的听觉是他骄傲的资本,也是最大的破绽。
“这张是后宫的详细地图,钥匙应该就在太后寝宫的床榻暗格里。”
范闲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娟秀清雅的小楷映入眼帘,周寂笑道:“这肯定不是你画的。”
“这是我妹画的,你敢去见她吗?”范闲反击道,“撩了我妹就跑,你这个渣男,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绑到若若身前,当场活埋!”
范闲越说越气,明知道周寂是无心之举,但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瞪向周寂,压制心中的怒火。
“不是说不提这事儿了吗?”周寂当场认输,扶额道,“我们不合适,没有可能的。”
理智上赞同周寂的决定,但在情感上无法接受。
“你不走不就行了!”范闲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一直想说却没敢说出的话。
人际之间有句话叫‘交浅言深’,其实不管再好的朋友也都应该懂得分寸,给对方留有一丝秘密。
范闲的这句话让周寂彻底沉默下来。
‘终究还是太急切了些。’
周寂心中苦笑,他不知道未来还会穿越到什么样的世界,至少在到达《风云》《神话》这些拥有长生不老的世界之前,他不敢耽搁太久。
留下来的选项,周寂不是没有考虑。
但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让他倍感孤独,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过客,对范若若朦胧的好感还不足以让他彻底驻足。
“渣男又怎会留恋一朵鲜花呢?”
周寂神色轻佻的看向范闲,任由一只饱含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在脸上。
铁锈般的腥味从嘴角传来,周寂轻轻擦拭渗出的鲜血,低眸道,“图我收下了,明晚计划照旧。”
范闲再次扬拳,最后还是放了下来,颓然道:“神庙的地图我已经交给了若若,你要是还想去神庙,就去找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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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偷钥匙而已,很容...很难吗?
说到底,其实周寂还是很无辜的。
范若若从小在澹州长大,跟在范闲身边接触到各种新鲜观念和现代思维,到了京都以后即便接触了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可这些人又怎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唯有周寂的出现,让这个外柔内刚的小姑娘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她哥哥一般厉害的人,不管是在思想上还是行为习惯上都与她最崇拜的哥哥如出一辙。
渐渐的,对哥哥的信任转移到了周寂的身上,这份憧憬犹如一枚小小的种子,在好感的滋养下,悄悄的生根发芽。
在周寂警觉到异样的时候,它已经钻破土壤,即将开出名为‘喜欢’的花。
范闲恼怒于周寂的抽身离开,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周寂不喜欢他妹,那就当面说清楚,断了若若的念想,以后各自安好,相见争如不见。
至于打出去的那一拳,是作为哥哥难以掩盖的愤怒,并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
轻车熟路的潜入郡主府。
范闲躺在林婉儿的膝枕上,一时竟有些疲惫,眯起眼睛,幽幽的说道:“婉儿,我有一个朋友......他呢,有一个妹妹,也有一个好友......有一天他发现他妹妹喜欢上了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虽然对他妹有好感,但还不至于喜欢......”
林婉儿一边听着范闲的牢骚,一边用手轻轻的搭在范闲头上,没有说话。
她知道,范闲现在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讨论。
这是范闲第三次和她讲故事了,每次范闲这样的时候,林婉儿都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纠结和烦闷,只是前两次讲的是他和自己的故事。
这一次换成了若若和他的朋友。
...........
日出日落,转眼又是一天。
随着夜幕降临,宫门外礼乐大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下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好一个煌煌盛世景象。
北齐使团与东夷来客在庆国主宾的欢迎下,满脸笑容,沿着长长的通道,走入了庆国最庄严的皇宫之中。
相比之下,庆国群臣的表情反倒没那么轻松了。
前两日两国使臣谈判,一条北齐使团传来的消息险些葬送庆国大好局势,鉴查院言若海之子、北齐暗探总指挥言冰云被擒,北方情报全部中断,暗探集体潜伏。
这条消息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已然在朝臣当中流传开来,一时间人心浮动。
范闲虽然位卑官低,但由于身兼副使之职,所以就和幸其物一并安排在中间的案几下坐着。
幸其物是鸿胪寺少卿,归属礼部,极善审时度势。
见入殿前范闲与郭宝坤起了冲突,于是悄声道:“范大人,郭宝坤也是太子门下,我看二位还是和解了吧?”
“我倒是没事,你看他一眼。”范闲挑眉道。
幸其物转身看向郭宝坤小媳妇般埋怨的眼神,不由苦笑,“慢慢就解开了。”
范闲笑而不语,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左右打量着来往的群臣。
随着庄墨韩苍老的身影从殿外走来,庆帝也久违的正装出现,在众人的跪拜中宣布夜宴开始。
大殿外,一位消瘦枯槁的老人摆上一碟花生一壶美酒,就坐在丹陛石一侧,清风为伴明月相邀。
两个字:逼格!
“洪公公,祈年殿的布防已经就位。”
一位将士从旁边走来,行礼道:“不知洪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洪四庠面色冷漠,随手拈起一粒花生,嗖的一声弹射而出,摆手示意将士下去。
另一边,从阴影处走出一名近侍躬身道:“禀公公,是一只夜枭。”
洪四庠微微颔首,听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继续斟饮。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首首足以传承千古,永载史册的诗词回荡在大殿之内,一时间众人息声,就连洪四庠也有些心神激荡,举起的酒杯迟迟不愿放下。
......
深宫之中,距离太后居住的含光殿不远的地方,燕小乙正带着一队侍卫在来回巡防。
往常这项任务是交给洪四庠去做的,只是今日夜宴洪四庠被调到了祈年殿,所以就把太后这边的安全交给了燕小乙负责。
皇宫很大,前殿的礼乐夜宴并没有影响到后宫的宁静,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
侍卫们在外城小心谨慎,内宫里却是一片太平感觉。
墙角,那方假山的旁边,穿看一身全新夜行衣的周寂俨然和夜色溶为一体,呼吸与心跳己经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极为协调地动着。
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脚尖轻踩,落点比猫还轻,犹如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树叶,悄无声息的飘过廊道宫巷,飞檐门窗,进入了太后的寝宫内。
隔空点穴,不论是小太监还是宫女,都死死地睡去。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周寂沿着相对阴暗的角落,来到太后榻前,随手一抚便在床板当中发现了一处暗格。
暗格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银票,只有一本书、一封信、还有一把古怪的钥匙。
“果然是防盗钥匙.....”周寂看着这把钥匙的形状,撇了撇嘴,随手塞进怀里。
剩下的书和信他并不感兴趣,所以看了也没看就重新放了回去。
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能不能赶上范闲人前显圣的壮举。
按原路返回,片刻之后,他便出现在了祈年殿附近。
初夏十五,明月高悬。
周寂换了身侍卫的装扮,趁着换岗的机会来到祈年殿前。
眼神一扫,便看到了坐在大殿前的丹陛石一侧,自斟自饮的洪四庠,周寂眉头微微一皱,顿时提起了几分警惕。
这老太监和燕小乙可不一样。
燕小乙精通射术的同时太过依赖于自己的听觉和视力,自以为掉根针的声音自己就可以察觉,殊不知轻功真正绝顶的人足以做到,踏雪无痕落叶无声。
只要他听不到的声音,他就不会觉察到异样。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死穴。
第二十八章 额教黄豆豆
而眼前这个洪四庠,虽不是真正的大宗师,但已然窥得门径,受限于功法与身体原因至死不能踏出那一步,可即便如此也已是宗师之下第一人。
这般实力的高手,已经不再需要眼睛和耳朵去感觉异常,更多的是通过不可言说的第六感,亦或者空气波动带给他的真气反馈。
这种人比起自己的五感更相信第六感,这种没有理由没有征兆的相信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要敏锐。
周寂暗自摇头,打消了潜入祈年殿内部的想法,望着清冷高悬的明月,耳畔传来回荡在整个宫殿的诗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理解范闲的孤独,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能够理解。
原本收敛的气息因心神的激荡而泄露一丝,周寂面色微变,转头看向相隔不足十步的洪四庠,这才发现这个老人也正幽幽的望着皓月当空,显然也是被陈子昂苍茫遒劲的《登幽州台歌》所慑。
一杯清酒饮罢,洪四庠这才察觉异样,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不远的陌生守卫,指尖不动声色的拈起了一枚花生。
“庄老!”“庄先生!”
“范大人!范大人!”
庄墨韩被范闲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逼得当场吐血昏迷,不管是北齐的使臣还是南庆的官员纷纷围了上去,不管是真关心还是看热闹,都已然把殿内搅得一团乱。
而范闲也早已烂醉如泥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庆帝只得唤来门口的侍卫把范闲抬出宫去。
洪四庠侧身让行,在群臣的拥堵下无法随意出手,直到范闲被送出宫门他还留有疑色,向庆帝告退后,暂时先返回了后宫。
......
上了范府的马车,侯公公细细叮嘱范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庆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范府。
消息灵通的范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庄墨韩大大一个耳光,范府上下与有荣焉。
范建与柳氏亲自在府门迎接,侯公公留下来和范建吹一波彩虹屁,而柳氏则带着一众丫鬟在前开道,帮衬着侍卫将范闲送入卧房。
还打算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
范若若也一直在旁边陪同,只是她的视线却总是往这位侍卫身上瞥,虽然此人无论容貌语音,还是行走姿态都与周寂不同,但出于女子的第六感还是让她叫住了这个告辞离开的宫中侍卫。
“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愣了愣,有些局促的缩了缩身子,低着头道:“卑......卑职黄豆豆。”
“黄豆豆?”范若若听得出这名侍卫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再扫了眼对方不断揉搓的双手,不由眼中一黯,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强笑道,“黄侍卫一路上辛苦了,这里还有些银两希望你不要推辞。”
侍卫显得越发局促,看着范若若手里的碎银子,有些想要,但一时又有些不敢去接。
范若若上前一步,将银子强行塞进侍卫手中,转身就要离去,刚走一步,就感觉袖中的天蚕绒丝突然挣紧。
“周寂!”范若若猛然转身,月辉下一根细不可查微不可见的柔韧丝线从她垂摆的衣袖中伸出,另一头则连在那名自称‘黄豆豆’的侍卫袖里。
丝线紧绷,好似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黄豆豆提起手臂,范若若的手腕也跟着提了起来,从月光的折射中依稀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细线,黄豆豆这才恍然,另一只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熟悉的脸庞。
“果然是你!”范若若目露喜色,转而俏皮一笑,娇嗔道:“周公子,怎么舍得现身了?你不是一直躲我吗?”
周寂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诧异道:“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前些天和林相有些误会,所以不太方便住进范府,这事儿范闲没告诉你吗?”
范若若全然不信周寂的鬼话,拽了拽手中的天蚕绒丝,轻哼一声,娇声道:“那还请周公子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毕竟是女孩子的荷包,不方便给予外人。”
周寂从袖中取出一只鲁班锁,眼中精光闪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钓鱼执法......这里面真的有东西吗?”
范若若一副心机得逞的样子,不置可否,揪着绒丝将周寂一点点拉近跟前,当着他的面把鲁班锁解开,一团卷起的图纸映入眼帘。
“喏,这就是我哥说的东西。”
周寂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拿图纸,却被范若若一个闪身躲开,只见她后撤半步,双手紧紧捂在胸口,一脸警惕道,“我可以把这东西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周寂摇了摇头。
以他的手法想从范若若手中取走东西,尤其是她能躲闪的了的?
摊开手掌,那一卷图纸从指缝翻出,再一合又变得消失不见。
“呀?!”范若若面露惊讶,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只剩下了一堆鲁班锁的零件,而那张图纸却早在她闪身躲避之前,就已经被替换成了一缕碎布。
“我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周寂收起神庙地图,看向范若若有些躲闪的眼眸,沉声道:“尽早分开是为了让你提前适应,免得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呵~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范若若难以掩饰心头的失落,一时间眼眶中也泛出莹莹秋水,强撑道:“你只是我哥的朋友,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看不惯你自以为是的躲着我。至于走不走的,关我什么事?”
说罢一把将手里的鲁班锁摔到地上,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两人错身而过,周寂长叹一声,看向从房内走出的范闲,苦笑道:“你明知是这个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受伤总好过将来孤独终老。”范闲毕竟灌了好几坛酒,这会儿酒气还未散去,扶着门框站稳道:“我妹是个好女孩,我不想看到她越陷越深……”
“以后你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第二十九章 哟,同行呀!
周寂默然。
他想要赞同,但出于男人本能的虚荣心让他又有些抗拒。
谁没有幻想过一个情根深种的白富美倒贴自己呢?可真要他断情绝念,他反而没法像刚刚面对范若若那般撂狠话。
范闲瞅着周寂一副怂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摆手道:“就这样吧,懒得再跟你这个渣男说这些。”
强忍着醉意,范闲脸色青红交加,又从怀中掏一把解酒药服下。
“事不宜迟,趁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我们这就开始行动。”范闲敛神调息,脸上的酒气才逐渐散去,抬眸道,“钥匙到手了吗?”
周寂将心中思绪压下,脸色露出一丝微笑,手心滑出一枚刀币型的钥匙在指尖上下翻飞,挑眉道:“手到擒来。”
范闲眼前一亮,伸手接了过来,凑近才看清这枚钥匙的形状颇为怪异,和世间的款式大为迥异,反倒有些像现代工艺的防盗钥匙。
“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京都手艺最好的锁匠,我们这就出发。”范闲说着从怀中抽出两块黑布,在周寂充满嫌弃的目光下递给了他一条。
“不必了,我有准备。”周寂撇了撇嘴,侧身让范闲先行。
两人趁着夜色摸黑出府,绕过京都宵禁的巡防城卫,来到一处较为偏远的小巷里,翻墙入院。
范闲在房门轻叩三声,屋里传来一男子脚步,贴在门缝往外瞅了一眼,看到是范闲才拉开门闩,躬身道:“见过大人。”
周寂也跟着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
长相老实木钠,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一片铁黑之色,站在那里憨厚地笑着。
锁匠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称呼,但这个叫锁匠的中年人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样子,他的名字就叫锁匠,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手艺到了何种程度。
盗门绝技之一就有‘开锁’一项,周寂虽然是盗圣,但在开锁方面并不算绝顶,他的名头绝大多数是来自于轻功和点穴,所以在看到有技近于道的锁匠,自然充满了好奇。
“事关国朝利益,我以鉴查院的身份请求你为国家出力。”范闲轻咳一声,透着脸上的黑布,很平静对锁匠说道。
王启年之前对锁匠有过交代,所以他并未惊慌,而是联想到最近京里来的各国使团,还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赶紧行了一个礼。
“要快,要准确。”范闲从腰带里摸出那把钥匙,他其实也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工艺很难做到这样的程度,可还是忍不住施压道:“必须要一模一样。”
锁匠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看,皱眉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锁。”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复制这把钥匙。能还是不能?”
“很难,这把钥匙太复杂......”锁匠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旁边那个没有遮面的年轻人接口道:“没事,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做到以假乱真并不难。”
“你也是锁匠?”锁匠诧异道,悄悄打量一番。
不像呀。
周寂笑了笑,坐在锁匠旁边,熟练的摇动砂轮,示意道:“时间很紧,我们开始吧。”
砂轮转动,时不时传出滋滋的磨铁之声,溅射的火花不时打在周寂身上,周寂也不以为意,他一边观察锁匠的手艺细节,一边利用武林外传世界和现代社会的手法查漏补缺,终于在片刻之后,完成了钥匙的复制。
锁匠满头大汗的拿起两只钥匙,仔细比对无误后才递给范闲,神色有些惊异又有些熟稔。
留意道锁匠想说不敢说的眼神,周寂颔首微笑,转身走到范闲旁边,笑道:“如何?”
范闲翻看两把,发现复制后的这把真的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留下的一些锈斑都几乎没有差别。他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他脸上蒙着黑布,所以这一笑看上去有些诡异。
“小人......做贼的。”锁匠大汗淋漓,说完还悄悄的看了周寂一眼。
经过刚才的合作,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公子想来也是旁门中人。
范闲瞥了眼周寂。
盗圣遇小偷,这锁匠是遇到祖师爷了呀。
扫了眼看着桌上残留的工具与模子,范闲走到桌边,闷声一哼,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将握在手中的模子全部毁成碎渣。
周寂心生感慨,哪怕把他所有内力榨的连汁儿都不剩,他也做不到这般程度。
九九还阳功讲的是内息循环,九九归一。
与轻功身法算是绝配,但杀伤力着实弱的可怜。
在这个经历过核污染的世界,每个人的血脉都源于冰河期过后,经历这么久的传承,也不知道在基因层面是不是发生了变动,变得能吸纳核辐射而不受影响。
周寂不敢尝试,也没法尝试,万一原住民练成的是辐射真气。
他一个外来户练出来的却是‘脱发’‘白血病’‘皮肤癌’‘内脏永久衰竭’,那他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
.......
宫墙外,周寂和范闲躲在一处树荫等人。
范闲并没有说等的是谁,但一再向周寂保证此人能引走洪四庠,让他不必担心。
随着一个陌生人影从墙角走出,周寂这才晃然发觉对方的存在,东夷长袍,黑色佩剑,一路走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如果不是如摆钟般固定、平衡的脚步声,恐怕直到走到跟前,他才能发现对方的位置。
“五竹叔。”
范闲看到五竹走来,连忙迎了上去,向周寂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位长辈,五竹叔。”
周寂留意到五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咽了口唾沫,高手对于危险往往有无法言喻的第六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黑布下面隐藏的是什么,恐怕就连周寂也觉察不到丝毫的危险。
难怪庆帝一代人杰会死在这双眼睛上面,周寂不敢再看,抱拳行礼道:“五竹叔。”
“叔,这是周寂,我的一个好朋友。”范闲并没有多做介绍,只是相互通禀了两人的称呼。
五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他能出现见周寂一面已经是范闲苦苦相劝的极限了,至于其他的,那就与他无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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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是我娘同乡
“我叔不喜欢见生人,你别放心上。”范闲拍了拍周寂的胳膊,抱歉道:“待会儿他会帮我们引走洪四庠,等他们出来以后,我们再进宫。”
周寂指了指范闲又指了指自己:“我们?”
“你......你,行了吧?”范闲瞅见周寂一副嫌他拖后腿的眼神,不由撇了撇嘴,走到五竹身边,沉声道:“叔,一切小心。”
五竹微微颔首,扫了一眼周寂,脚下轻踩,整个人浮空而起,一个纵身就飞入了宫墙当中。
“这尼玛是轻功?”周寂暗自吐槽,凭空借力,这已经是飞行了吧!
范闲看到周寂错愕的表情,自豪道:“我叔的武功世间无二,你慢慢习惯就好。”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了范闲一眼,没有说话。
相处二十年,居然还看不出异样,庆帝陈萍萍范建他们受思维限制不会往非人类的方面去想,你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人,连这点都瞧不出来?
当然,他也理解范闲的这种情况,当你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不会对他违和部分表示怀疑,甚至还会主动脑补,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打消顾虑。
宫墙内侧,两位绝顶高手的较量,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宫中的侍卫们什么都没有察觉。
只有周寂能模糊的感应到两个身影在不断朝这边靠近。
一个纯以招式逼人,另一个真气波动与范闲相似。
“他们来了!”
周寂话音刚落,就拉着范闲往旁边退开半步,两人齐齐抬头,只见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从头顶一掠而过,朝不远处的街市飞去。
戴上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周寂从范闲手里接过赝品钥匙,一个纵身朝墙头跃去,在墙面微微借力,鹞子翻身跃过城墙,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论时间不比五竹慢多少。
“这尼玛是轻功?”范闲也跟着吐槽一句。
他从小跟在五竹身边长大,对五竹的武功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再一次见到周寂出手,以旁观者的角度不得不感慨他的轻功绝妙。
翻进皇宫内城,周寂有些驾轻就熟,避开几处熟悉的暗哨,再次点住宫女太监的睡穴,将赝品放回原位,悄然撤离。
扫了一眼相隔不远的广信宫,遥遥望去,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正跟着宫女朝那边走去。
周寂眼睛微微一眯,从那人的走路形态中推测出此人年事已高,然步履守正,想来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儒。
简单的回忆了夜宴时的众多宾客,再联想到有些模糊的原作记忆,顿时明白过来,不由面露轻笑,打消了跑去看热闹的想法。
翻墙出院,时间还不到半炷香。
周寂朝范闲比了个手势,两人并未逗留,直接返回了范府。
......
“在换钥匙的时候,途径广信宫,你可知我看见了谁?”周寂卸下乔装,在书桌旁坐下,笑道:“庄墨韩。”
“庄墨韩?”范闲举起茶壶的手停在半空,诧异的看向周寂。
周寂笑道:“长公主私下跟北齐做了交易,出卖言冰云,就为了换回肖恩。”
范闲脸上的疑色不减,开口道:“庄墨韩也是北齐暗探?”如果真是如此,那对方在夜宴上的临时发难实则蓄谋已久。
周寂摇了摇头,道:“肖恩是庄墨韩的亲弟弟。”
范闲前几日在鉴查院见过肖恩,也从陈萍萍口中得知了此人的恐怖,如今听到这般秘闻不禁面露惊异,在周寂身前来回踱步。
长公主李云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频频对范闲表露杀机,可她又是林婉儿生母,一时间让范闲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思索许久,他的眼神也愈发坚定,抬眸道:“我想把李云睿赶出京都。”
“这个女人确实危险,我支持你的决定。”范闲的选择没有出乎周寂的意料,即便牛栏街刺杀因为周寂的缘故保住了藤梓荆一条命,但锁骨洞穿、废掉一臂的惨痛代价依然让范闲彻底的认识到了这个疯女人。
两人一合计,范闲打算利用舆论逼走李云睿,而这一次,周寂还是选择了帮助他。
如果说帮范闲盗取钥匙是出于他对范若若的愧疚,那再早之前的助力便是为了获取神庙地图的‘交易’。
按理说在神庙地图到手以后,他与范闲应该算是银货两讫,因果了结。
这一次仍然要帮助范闲,却是因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周寂被范闲的诚挚打动,早已经真的和范闲成为了挚友。
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
舆论战的筹备是需要前期准备的,范闲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所以并不着急。
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母亲留下的箱子!
天色将亮。
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周寂率先察觉五竹的身影,示意范闲道:“五竹叔回来了。”
对手毕竟是一位大宗师,范闲虽然知道五竹实力超绝,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忐忑,见到五竹安然归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叔,你有没有受伤?”
五竹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周寂,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范闲有些为难又有些纠结,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一咬牙,跟五竹商量道:“叔,周寂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和我娘是同乡,也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可以吗?”
范闲小心措辞,没有透露自己穿越的事情,只是把周寂的底细推脱到了叶轻眉身上。
周寂并不反感范闲向五竹透露他的身份。
当然,五竹是例外,其他人还是需要百分百保密的。
“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做决定。”五竹表情如常,语气也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反倒周寂懂得分寸,摆手道:“毕竟是你娘的遗物,说不定会有些禁忌。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你们结束了叫我。”
范闲双手合十,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周寂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走出房门,坐在院中的花圃旁,迎着初升的朝阳,调息运气。
第三十一章 掰断它
以周寂的听觉,只要五竹别在屋里搞什么高频底噪的黑科技,即便是房门紧闭他也能听清屋里的对话。
只不过箱子里的东西他大概已经了解,所以没必要再做这种小人之举。
昨晚连续两次闯入后宫,在范闲看来看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其实都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撑颜面,装个__。
踏雪无痕,叶落无声的身法对真气和精力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趁着这会儿功夫周寂运功调息,耳畔却不时传来范闲的大呼小叫。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周寂感觉到范闲脚步的临近,才缓缓收功,抬眸道:“你刚在吵吵什么?大呼小叫的,差点让我走火入魔。”
范闲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似乎感受到了那一日他对周寂说出‘封于修和夏侯武是电影里面的人物’时的感受。
出生二十年,范闲清楚的记得自己前世的点点滴滴,如今他母亲却告诉他,没有时间穿梭,也没有平行时空,他只是一段被数据化保存的dna,被植入到这个名为范闲的婴儿体内。
“看起来你的三观受到了很大冲击。”周寂眉头微皱,诧异道:“你娘给你留了什么?”
“一封信......”范闲将手里的信递给周寂,苦笑道:“一封揭露世界真相的信。”
周寂大致的扫了眼,便还给了范闲,并没有表露出异常的神色。
范闲看周寂如此淡定,自己反倒不淡定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然。”周寂笑了笑,站起身道,“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就发现了天上的星象并未改变,从而判定这里还是地球。”
“再加上语言、文字、习俗、建筑、以至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与华夏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各地有关神庙的传说、壁画。”
“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不难猜出这个世界是上个文明消亡后的新生时代。”
周寂的话和叶轻眉留下的信一般无二,这让范闲安心了许多,殊不知周寂其实是在先射箭后画靶,根据信上的内容劝解范闲。
“所以呢?你打算去找什么禁忌之门吗?”周寂笑道。
范闲摇了摇头,沉声道:“理智告诉我很危险,更何况我还有家人、爱人、朋友,我娘一心想要改变整个世界,最终却在所有信件里都写满了孤独。”
“二十年的生活,已经让我彻底的融入这个世界,我会希望它变得越来越好,但又做不到与世为敌。”
范闲说完看向周寂,释然一笑,挑眉道:“我娘在鉴查院门口立了块石碑,你去看过吗?”
“正巧,我也害怕麻烦。”周寂摇了摇头,同样笑了起来。
......
走进书房,五竹已经离开了,范闲向周寂炫耀起他娘为他留下的狙击枪,虽然前世并不是军世发烧友,但他也知道这柄狙击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庆国这样一个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社会,自己从此以后,拥有了隔着几里远,杀死任意人,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的能力。
“喂,周寂,你的那柄狙击枪配的是什么子弹?分我几发呗?”范闲无比肉麻的抚摸着枪管,媚眼如丝的表情让周寂一阵恶寒。
“猪长老,快收了神通吧!”周寂头皮发麻的退了几步,一脸嫌弃道,“我穿越前只采购了两盒m33子弹,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匀给你一盒。”
反正过些天周寂就打算启程去神庙了,一盒十发,送给范闲也不觉心疼。
范闲嘿嘿直笑,憨憨的就像只哈士奇一般。
............
另一边,神秘人夜入皇宫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洪四庠躬身道:“昨晚有刺客潜入后宫,我与之交手,随后追出宫去,现在想想应该是调虎离山。”
庆帝打磨箭矢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打磨,道:“能从你手里逃脱,来人总不可能是大宗师吧?”
眼神中莫名的意味看得洪四庠寒毛尽立,躬下的身子又弯了几分。
“那人身手只是初进九品,却很是滑溜,我与他交手数十回合也没能把他拿下。”一声一声摩擦箭矢的声音仿佛在洪四庠心头鼓动,洪四庠想到一点,赶忙补充道:“对了!那人用的剑法是四顾剑,出手习惯不像云之澜,剑意已得精髓,也不像是有人混淆视听。”
庆帝举起箭矢放在眼前比对,视线沿锋刃一路看去,目标直指洪四庠额头。
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去太后那里把朕托她保管的那件东西取来。”
直到庆帝拿开箭矢,洪四庠才如释重负,连忙行礼告退,一路疾行返回含光殿,回禀了太后才捧着个匣子送到庆帝面前。
“打开。”
庆帝此时还在调整箭头的细节,扫了眼洪四庠手里的木匣,开口道。
洪四庠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枚刀型钥匙,打算递给庆帝。
庆帝抬眸道:“掰断它。”
“掰.....?”
圣意难测,洪四庠心中疑惑但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听令捏住钥匙两端逐渐发力,随着体内真气愈发沸腾,手中的钥匙也开始慢慢弯曲,刚弯出一道细微的弧度,就听见庆帝发出一声轻笑,摆手让他停下。
“哈~!”庆帝放下箭头,在旁伺候的侯公公赶忙递来丝巾给庆帝擦手,庆帝随意的抹了两下,走到洪四庠跟前,伸手拈起了这只微微弯曲的钥匙,收敛了笑容,放回洪四庠手中。
“昨晚之事到此为止,也不要告诉太后了,省得她老年人担心。”
洪四庠应声答是。
转身看向殿外的远山青翠,庆帝喃喃低语:“老五啊老五,你终于现身了。”
当年叶轻眉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提前把箱子交给了五竹,钥匙和子弹虽然在庆帝手里,但没有枪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庆帝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五竹能把箱子交还给他,如今钥匙被五竹取走,那也就说明范闲已经打开箱子,看到了里面装着的铁器。
确定了箱子现在在范府,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
(庆余年的存稿还有十几章,差不多快写完了。
按照原订的计划,下一个世界打算写隐形守护者+潜伏的谍战世界,但问过责编大大,大大说抗曰题材比较敏感,但大大既然这样说了,该从心还是要从心……
还是先从比较火的剧开始抄……呸,开始蹭吧。
有什么想让五笔,可以留言,五笔会根据剧情需要,好好考虑的。)
第三十二章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经过了几天的筹划,九月初秋的京都,一夜之间下了一场大雪,漫天的传单像雪花一样,飘洒在京都里的每一处,尤其是最为繁华的街道附近,更是拾之不尽。
随着天色熹微,晨起的学子与百姓们拣起这种陌生的纸片,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周寂站在澹泊书局门口,看着远处洋洋洒洒的传单,颇有种后世高三撕书挥洒的壮观景象。
传单上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不宜外人插手,所以这些传单都是范思辙和范闲兄弟俩捣鼓的,当然,出力的主要是范思辙。
周寂和五竹负责的则是播撒这些传单,两人轻功绝顶,直到全部撒完都没有被人发觉。
“喂!城里的传单已经够多了吧?再印下去我这边的书局就别开张了。”
范思辙从里屋经过,扫见门口的周寂,眼中闪过莫名的敌意,言语带刺道。
这些天范思辙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周寂心中疑惑,原本以为是心疼这些纸张,如今看来语气里的不满更像是针对他这个人。
“范公子,误工费和印刷采购的费用已经结清了吧?”周寂苦笑道,“还是说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你?”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范思辙闻言大怒。
他是喜欢钱,但有些事跟钱没关系!
看着范思辙一脸想打人的模样,周寂眉头微皱,隐隐猜到了什么,目光扫过四周,并未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
看来是我想多了。
微皱的眉头慢慢舒缓,周寂脸上重新挂起微笑,安慰道:“你是担心事情败露,会连累到范家吗?这点大可放心,你哥背后有人,还不止一个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会有人帮他摆平。不会影响到你书局开业的。”
范思辙双拳攥紧,胸口起起伏伏,看起来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转头不再看周寂,生怕再看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出手。
见范思辙还在‘埋怨’,周寂无奈的耸了耸肩,没有再劝下去,起身返回了范府,打算和范闲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
范闲有些过于低估监察院和六部衙门对京都的控制力了。
周寂可不相信庆帝会因为这些事就把李云睿赶出京都,但他知道一点,如果陈萍萍得知范闲的想法,必然会无条件的帮助范闲。
随着周寂走出书局,范思辙张了张口想要叫住周寂,但又烦闷无比的闭上了嘴,踹了一脚门槛,朝后院的作坊走去。
“姐,他走了。”
来到后院,范思辙一眼就瞧见在桌旁刷版的范若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毛刷,闷声道:“姐,你要是不想见他,我赶他走就是了,你这躲在后院又算什么事儿!”
范若若摇了摇头,她知道周寂听力不凡,相隔十余米也能听到墙后之人的身形体貌,所以才躲在作坊,以免被他发觉。
“你不懂。”
范若若在旁边的水池里掬水净手,神色复杂道。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范思辙恼怒道,“肯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不好意思和范闲说,所以才处处躲着他,连见都不想见!”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范闲说个清楚!问问他到底交了个什么朋友!”
范思辙越说越气,转身就要回府,却被范若若一把拉住。
“范思辙!”范若若心中一暖,但语气却是严厉许多,“我警告你,不许找哥告状,也不许找周公子麻烦,要不然我用戒尺抽你。”
范思辙一脸委屈道:“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跟他的事,不许就是不许。”范若若鼻尖一酸,一时有些想哭,强忍住眼眶打转的泪花,转身道,“你不懂......”
我不懂!又是我不懂。
范思辙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从发泄,只得狠狠的甩下衣袖,转身跑开。
“不要告诉柳姨娘!”范若若突然想到了什么,哑着声音喊道。
范思辙脚步一顿,又快了几分。
..........
周寂回到范府,径直来到范闲的院落,刚一进门就看到范闲推着陈萍萍从屋里出来,表情有几分挫败又有几分欣喜。
‘嗨~’
周寂面露微笑,向陈萍萍打了个招呼。
“多日不见,陈院长风采依旧呀。”周寂调侃两句,朝范闲递去一个眼神。
被抓现成了?
范闲苦笑道:“范思辙用的是二等纸,整个京都就只有他那里采购了一批......”
周寂不以为意,他早就知道这种粗劣手段根本瞒不住陈萍萍这张千层饼,哑然失笑道:“难怪陈院长比我预想的来得还要早些。”
陈萍萍表情和善,嘴角含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周寂朝范闲努了努嘴,挑眉道:“叶轻眉是你心底的白月光,范闲又是她的子嗣,他只要出事,你肯定会替他收尾,如今传单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又怎会袖手旁观。”
陈萍萍眼神微变,并没有露出被人揭露内心的愤慨,以他的城府能彻底扰乱心境的事物已经很少了。
至少周寂还不能。
“我待范闲如子侄,他的事我当然要放在心上。”陈萍萍重新露出微笑,上一次周寂送了他两只闪光弹,他私下试验过一只,不可否认,效果极为震撼。
不仅能高光致盲,还可以底噪致聋,就算再厉害的高手也猝不及防。
周寂笑道:“我信你。”
不管陈萍萍如何算计,总归不会伤害到范闲,这一点周寂十分坚信。
初恋加白月光,陈萍萍这一生都陷入了名为叶轻眉的泥沼中,死心塌地。
陈萍萍走后,范闲才喃喃低语道:“周寂,你说我娘到底有多大的魔力,竟然能让这么多人喜欢上她?”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叶轻眉这个女人,标准的女频小说大女主,只可惜高开低走,争霸文变成虐心文,最后被自己唯一的男人害死。
“陈萍萍过来和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想把李云睿赶出京都,他答应帮我。”范闲把两人交谈的内容大概复述一遍,沉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他。”
周寂幽幽的看向范闲,摇头道:“我不能,你可以。”
第三十三章 过渡
等到晌午,周寂和范闲再到街上的时候,满地的传单都已经被被收拢到了天河路流水畔的那个鉴查院里了。
没有一个人敢扣留传单,虽然百姓们极少与监察院打交道,但是慑于这个院子的凶名,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太学监的反应也很神速,当天就请了旨意,提前开始秋学考试,把士子读书人聚拢监管,短短半日之内,就控制住了京都局势。
虽然街道上还有是会有人议论传单上面的内容,但比起范闲所预想的舆论滔天有着很大的落差。
行至流晶河畔,两人依在围栏旁看着四周依旧繁华的街道,范闲面露苦笑。
周寂倒上一杯果酒,抿了一口,笑道:“陈萍萍既然答应会帮你赶走李云睿,就一定会做到,不必想这么多。”
“林相曾告诫我,不要相信陈萍萍,离他越远越好,说他多谋善变狠辣无情。”范闲摇了摇头,沉声道:“父亲也一再嘱托我要远离陈萍萍,不要和他有什么来往。”
“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又隐隐感觉他对我的关切不含虚假。”范闲苦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说了吗?你娘是他心底的白月光,作为终极舔......拥趸,爱屋及乌,对你百般关心也情有可原。”周寂嗤笑道,“只不过有一点是对的。”
“你毕竟不是叶轻眉,对陈萍萍还是要保有一份警惕,他埋藏的很深......”
说话间,一个圆润的身影从远处匆匆跑来,急声道:“范大人,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范闲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陛下宣院长进宫问询长公主勾结北齐、出卖言冰云一事,没想到长公主反咬一口,说大人在入京的时候见过言冰云。”王启年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想来是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他们,急声道,“想要把此事赖在大人头上。”
范闲回想到回京途中见过的那辆马车,虽然对方坐在车里全程没有露面,但勉强也算是见过,于是解释道:“当时只是错身而过,没见着面,但确实遇见过。”
“如果只是见过,那倒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你不知道他是去北齐就行。”
王启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可话音落下,瞧见范闲有些尴尬的表情,脸上的微笑刚刚浮起就僵住了一半。
“这可是绝密呀!”王启年瞪大眼睛,无奈道,“你知道了他要去北齐,他现在又被抓了,只要长公主那边不认罪,你就算跳到流晶河都洗不清了。”
看着王启年又急又气的模样,周寂在旁笑道:“陈萍萍那边怎么说?”
王启年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范闲就走,急道:“院长传话,让你过去见见他。”
范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告别了周寂,赶忙朝鉴查院走去。
周寂依稀记得李云睿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被赶出的京都,虽然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很多事情和他记忆里的原作都有了偏差,但范闲遇到言冰云这事是周寂来之前发生的,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影响。
想到这一点,周寂就没再担心李云睿的事,至少在陈萍萍知道李云睿一心要害死范闲以后,定然不会留她在京都的。
范闲已走,周寂一时也有些索然无味,剑匣寄放在五竹那里他非常放心,范闲虽然为他准备了客房,但他还是决定回到城南的胭脂铺。
并不是他想躲什么人,范府也没什么人是需要他躲的。
嗯,没有。
.........
另一边,陈萍萍挥手让王启年退下,坐在长榻上朝范闲招手道:“雨前的清茶,我差人从信阳送来的,尝尝。”
范闲哪有心思喝茶,坐在陈萍萍身边,随意的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口化作清香,带有清微苦涩,让他焦虑的心平缓了许多。
“王启年在路上都和我说了,李云睿这次是打算那我当挡箭牌,这次事情我本来在幕后,以为不会被牵扯进来,没想到还是被扯进来了。”放下茶杯,范闲沉声道:“现在的局势我也明白,除非陛下亲耳听到李云睿和庄墨韩密探,否则无法搬出铁证证明她和北齐有勾结。”
“这次想把她赶走怕是难了。”范闲轻叹一声,端起茶壶给陈萍萍斟满一杯,诚恳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未竟全功,下次再找机会吧。”
陈萍萍泰然自若的接过范闲递来的茶水,幽幽的说道:“长公主输了。”
“输了?”范闲面露诧异,长公主与北齐勾结之事已经陷入僵局,没有实证又怎会输?
“你知道吗?”陈萍萍微微一笑,解释道:“即便有铁证,即便陛下知道她勾结北齐出卖了言冰云,也不会被赶出京都。”
“为什么呀!”范闲一直都以现代人的思维来考虑封建王朝的权谋之争,殊不知古代的律法是用来限制平民,而非皇权。
陈萍萍看范闲一副困惑的模样不禁回想起当年的叶轻眉,当时的她也是这般单纯,以为定下律法就可以约束皇权,所以才被皇权反噬,导致悲剧的发生。
轻叹一声,陈萍萍继续道:“李云睿毕竟是长公主,虽非血亲,亦是皇族,再大的罪训斥了之。”
范闲面露苦笑,挫败感油然而生,喃喃道:“所以我做的这些都是白费?”
“我答应过你,帮你把她赶出京都。”陈萍萍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冰冷阴鸷的眼神让范闲心中一凛,当即想起了林相对他的评价。
“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陈萍萍语气平淡道:“今日在驾前我因势利导,就等她说出那句话,只要她说出你曾与言冰云见过一面,就已然犯下大忌。”
“你见过言冰云的事在鉴查院里只有几位主管知道此事,此为绝密,然而却被长公主所知。”陈萍萍沉声道:“她......触碰了陛下的逆鳞。”
“你是说.....”范闲瞪大眼睛,惊讶道。
“鉴查院内有内奸。”陈萍萍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继续道:“鉴查院直属陛下管辖,她插手鉴查院就是在试探君权,这就是陛下决定将她赶回封地的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范闲心中稍定,皱眉道。
“把内奸找出来,铲除后患。”陈萍萍沉声道。
“此人隐藏如此之深,必然位高权重,对鉴查院诸事极为了解,如果是在院内动手,恐怕打草惊蛇。”范闲迟疑了一下,看向陈萍萍。
陈萍萍轻笑一声,道:“你是想让周寂帮忙?”
范闲挠了挠头,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这段时间周寂帮了他太多,如今涉及到鉴查院内部高层要是再去拜托他,未免有些过分了。
陈萍萍摇头轻笑,和善道:“我已做好万全计划,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
第三十四章 人菜瘾大
三天后,长公主悄然无声地搬离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信阳。
至于皇室里面因为此事还有哪些冲突和角力,范闲和陈萍萍又在幕后做了什么事,都不在周寂的考虑范围之内。
直到有一天范闲提着两壶酒来找他,他才知道此事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由于林珙身死的缘故,范闲和林婉儿的婚事也一拖再拖,本来安排在最近一个月完婚,结果中途又闹出这样的乱子。
庆帝在长公主离京之后,立即把他召进宫里封赏了一番,其中最大的封赏就是把他从八品协律郎,变成了五品鸿胪寺少卿,负责押送肖恩到北齐交换言冰云的事宜。
“你说这陛下是不是在报复我啊?”范闲酒量还行,所以带的都是烈酒,鸠占鹊巢的坐在书桌前,翻看桌上四处散乱的图纸。“早上我去城门送行,李云睿还告诉我给我留了礼物,结果刚到晌午就被叫到宫里吃了顿鸿门宴。”
“李云睿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你把人逼出京都,还不许人走之前给你下个绊子吗?”周寂提起酒壶嗅了一下,然后皱了下眉毛,推向旁边。“宫里的伙食怎么样?”
范闲撇了撇嘴,不屑道:“也就那样,四碟小菜,一碗米饭,旁边坐着太子二皇子,前面坐着陛下,可谓是难以下咽。”
说完从杂乱无序的图纸中抽出一张北疆域外的地图,递给周寂道:“你不就想找这张吗?整这么麻烦干嘛?”
“这里毕竟是京都,鉴查院的地盘,我总得弄些别的地图混淆视听,免得被人窥出意图嘛。”周寂接过地图扫了一眼,重新塞回纸堆,“这些年地壳版块变动极大,即便有你给我找来的路线图,我也得对照域外的风土人情,做足准备才敢出发呀。”
周寂苦笑道:“极地探险不是易事,小心无大错。”
距离阵图开启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周寂并没有着急出发,而是刻意的等到下次穿越开启再前往神庙。
这样一来,即便在极地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界,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是,住在这里,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盯着你,就算是采购些物资也会被刻意解读。”范闲意味深长的看向周寂,幽幽的说道,“相比之下,范府就安全多了。”
“呵~”周寂朝范闲竖了根中指,鄙视道:“装腔作势,言不由衷。”
范闲的小心思被周寂戳破,也不觉尴尬,撇嘴道:“告诉你,回头我就给我妹安排相亲,京都才俊无数,定会有她喜欢的。”
你就这么想把你妹推给我?
周寂哭笑不得,但又有些理解。
作为一个现代思维的人,哪怕范闲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可还是对男女之间的地位有所介怀。
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哪怕相敬如宾也少不了丫鬟通房之类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范闲和原作范大炮最大的不同就是专情,他可能会在无意中撩妹,但一定可以在关键时刻坚守原则。
他与周寂相识已近半年,他认为周寂也是这样的人。
看向颇为不忿的范闲,周寂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物资清单,递了过去。
“这次出使北齐,我与你同行。”
范闲接过清单,看着上面标注的各类物资,表情慢慢僵住,没有抬头,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你已经确定要走了吗?”
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把你送到北齐国都,我就绕城北上,前往神庙。”
“罢了,你既然已经决定,那我只好尊重你的想法。”范闲将清单收好,沉声道,“这些物资我会以范府名义采购,让柳姨娘出面交付,这样也好瞒过旁人的眼睛。”
周寂揽过一只酒坛甩给范闲,自己又取一坛,拨开泥封,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仅是嗅到就感觉头脑发晕。
“拜托你了。”
.......
周寂不擅饮酒,也许是魂穿武林外传的时候,白展堂酒量还行,所以在回归以后,他变得人菜瘾大,只能喝些度数较低的果酒解馋。
久违的喝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仰躺在桌案上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身前凝望。
发丝低垂,从脸颊划过,香香的,痒痒的,就好像在他心底骚动。
周寂下意识的伸手拨开,人影像是受到了惊吓快速跑开,而他大醉不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也不知范闲是何时离开的,等到周寂醒来的时候,自己还躺在书桌上,衣衫完好,散落的图纸也被一一分类,整整齐齐的摆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啧~都说了是用来混淆视听的,你怎么又给我码好了?”周寂一边敲着额头,一边埋怨范闲,随手翻看这些图纸,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域外的地图上,抿紧了嘴唇。
............
另一边,长公主勾结北齐的余波还远未结束。
常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就在李云睿走后没多久,礼部尚书郭攸之就因勾结后宫结党营私的罪名被刑部带走,家产近乎全部查封,只剩下郭宝坤一人,罹遭大难,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
往日好友作鸟兽散,曾经巴结自己的文人士子也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对他避之不及。
这些天,郭宝坤几乎求遍了所有人,甚至就连最厌恶的范闲那里,他也曾苦苦哀求,还不惜抛弃自尊,下跪道歉。
然而,没有人想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
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不是你,我郭家又怎会沦落至此?
陷入魔障之中的郭宝坤越想越恨,把所有的过错尽数推到范闲身上,一时恶向胆边生,升起了买凶报复的念头。
没错!都是因为范闲,如果不是范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往日恩怨尽数浮现脑海,郭宝坤喃喃低语,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凝起一道坚定的光芒。
范闲!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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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血压拉满了
郭宝坤私下买通狱卒,潜入刑部大牢,想着临行前见父亲最后一面,谈话间将自己抵押祖宅换了笔银钱的事情说出。
“爹,我用这笔钱雇了批杀手,他们都是个中翘楚!”
郭攸之脸上微变,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这些是都因范闲而起,如果不是他,爹也不会入狱。”郭宝坤目光精光,好似胜券在握,道:“范闲率使团到北齐去了,这是大好的良机呀!我尾随其后,等到了荒野郊地,率众杀出取他狗命!替爹爹出口恶气。”
一席话听得郭攸之血压拉满。
他怎会生出这种儿子!这般愚不可及,这般自寻死路!!
“此事万万不可!”郭攸之砰~的一声拍在栏杆上,强忍着心中沸腾的怒火,压低声音道。
如果不是这会儿在牢里,他甚至想找根藤条抽死这逆子。
郭宝坤还以为父亲是担心此事败露,于是面带微笑,宽慰道:“爹,你放心,我最近看了很多兵书,也研究了很多战例,感触颇深,此事我已胜券在握。”
郭攸之又急又怒,一把扯住郭宝坤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绝无这种可能,你不要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见父亲还要再劝,郭宝坤连忙解释,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狱卒在外面催促,只得放弃了细谈战术的想法,告别道:“爹,我先走了,你等我消息。”
“不可!绝不可这么做!”眼看郭宝坤越走越远,郭攸之也不敢大声呼喊,只能一脸绝望的扶着牢门,毫无办法。
..........
九月下旬,秋意渐浓。
在六名剑手的押送下,肖恩被送上马车。
拇指粗的铁链将其牢牢封锁,马车外围包裹着各种铁箍、铁钉,内部幽暗无比,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窗户也只落上一块大锁。
刚刚与肖恩打过照面的范闲心有余悸,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神犹如猛兽出笼,择人而噬。
费介将范闲送至城门口,一边走一边介绍北齐最需要注意的人物,直到城门下方才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范府马车,沉声道:“就到这里吧,我就不送了。”
范闲也收起轻佻的表情,轻声道:“行,那老师好好养伤。”
费介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边走边道:“一定要活着回来,要不我亲自去北齐国都,让一京城的人给你陪葬!”
范闲眼角一湿,似有泪花闪动。
直到费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海中,范闲才转过身来,朝城门旁边的马车走去。
已经等候许久的范思辙从旁边的马车上跳下来,朝他招手。
范闲面露疑惑,走上前来,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家里已经告过别了吗?”扫了眼四周,随口问道:“若若呢?”
“我姐早上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帮你祈福,希望你能平安归来。”范思辙双手插袖,撇嘴道:“另外,我可不是道别来的,我只是跑腿的。”
说着掀开车帘,酸道:“你前两天托我帮你采购些抗寒保暖的衣物,我娘知道以后,特意从库房调出一件皮草,要我赶紧给你捎来。”
长者赐不敢辞。
范闲心中一暖,笑道:“劳烦柳姨娘了,回来以后范闲自当亲自感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范思辙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
“倒是你的《红楼》在路上别忘了写,你现在懈怠了,书写的太慢了,你这次出使北齐空闲的时候写一点,咱们的澹泊书局可急需你红楼的新章节,印刷可不能断呀.......”
又是一段熟悉的贯口,听得范闲满脸无奈,好不容易把他打发回家,这才长舒一口气。
出了京都,时间已近晌午,巡城司官兵护送使团出京十八里地便折回,将剩下来的防卫任务,交给了随使团北上的兵士。
官道途径离亭,范闲便下令车队停下休整,支开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王启年,一个人来到了山林深处的一片洼地旁。
原本他和范闲约好的是在城门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结果,从城门一路走到离亭,行进十八里都没遇见周寂的身影。
就在范闲以为周寂要爽约的时候,一声枯枝踏断的轻响从身后传来,范闲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两人。
“五竹叔......周寂?”
周寂斜垮着剑匣拍了拍外壳,笑道:“去五竹叔那里取了东西,见你在与众人告别,我不便打扰,就先跟五竹叔出发,到了这里等你。”
范闲撇了撇嘴,没有扯破周寂的谎言。
什么不便打扰,明明是看到范府的马车,以为若若会来,所以才故意躲着。
想到若若,又看到周寂,范闲叹息一声,苦笑道,“你要的物资我已经分散安置在车队里,待会儿咱们一起回车队,我派人把东西整理给你。”
“这事儿不急,等临近北齐国都再弄也不迟。”周寂摇了摇头,微笑道:“等我把你送到地方我再走。”
人心都是肉长的,周寂本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性格,这么久的相处,两人虽然各有隐瞒,但也已经把对方当做了这个世间最好的朋友。
范闲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而此时,看不懂气氛的五竹突然开口道:“我也要走了。”
“啊?你也要走?”范闲这下真慌了,下意识的以为五竹会和周寂一起离开。
这个世界上除了范府的家人和林婉儿之外,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是五竹了,如果五竹也要离开,那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竹面无表情的说道:“提前出发,去找苦荷。”
知道五竹并不是要离他而去,范闲这才松了口气,既无奈又好奇的问道,“北齐的大宗师苦荷?你去找他做什么?”
“你此行北上,苦荷可能会对你出手。”五竹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去找他打架,打到他不能纠缠你为止。”
那晚五竹与洪四庠的交手范闲和周寂都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感受到大宗师真正的实力,如今听到五竹要去找苦荷打架,周寂不免有些遗憾。
遗憾自己又不能看到精彩绝伦的高手过招了。
……………………
(安利一下《司藤》,实景简直太美了,堪称一绝。
尤其是高原之上,湖水共天光一色,两边的湖面平滑如镜,一条笔直的车道从中间分割开来,美的让人震撼。
还有高原上的木屋,丛林深处的原始风貌,色彩与镜头的运用恰到好处,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五笔知道,被人安利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抗拒感,哪怕以挑错找茬的心态去看也行,看一集,只看第一集再决定要不要看下去怎么样?一集不行那十分钟,十分钟怎么样?)
第三十六章 这世上有鬼么?
另一边,随着天色渐暗,郭宝坤也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黑市中找到了杀手头子。
看着身前这个面相憨厚,体型圆润,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傻笑的农户,郭宝坤的心当场凉了一截,笑容僵在脸上,审视的目光打量许久,眼神中写满了两个字。
怀疑!
农户见状赶忙解释,贴近两步,故作深沉道:“杀手就是要泯然众人,混迹在人堆里才好下手,如果外形太过显眼,反而会让人心生警惕,提前防备。”
说着说着就原形毕露,露出憨憨的笑容,笑道:“你看我这样人畜无害的,才是个中翘楚。”
郭宝坤勉强信了三分,钱已经花了不信也没办法了,嘴角抽搐道:“那你怎么称呼?其他人呢?都到齐了没?”
“在下赵大,见过公子。”农户不好意思道,“至于其他人.....这两天村里农忙,少爷再等等,人还在路上。”
“还等什么呀!范闲早上都已经出城了。”郭宝坤一听急了,焦虑道,“我不是让你把他们都叫到京都来吗?还农忙.....你们到底专不专业呀!”
赵大留意到郭宝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补救道:“少爷放心。我等呀,都是前线退下来的老兵,没少见血,像是杀人越货这种事,我等都在水准以上,保证不会误了少爷的事。”
“使团行进不快,咱们晚几天也能追上。”赵大宽慰道,“不会误事,不会误事~”
“可范闲都已经跑啦!”郭宝坤的心又凉了半截,恼怒道:“不行,不能再等了。”
被郭攸之打击了一通,郭宝坤急于证明自己,一咬牙,沉声道:“我们这就出发,你让剩下的人在城外跟我们汇合。”
赵大劝解无用,只得应了雇主的要求,同意这会儿出发,在半道汇合。
郭宝坤简单的收拾下行李,趁着这会儿城门未关,牵着从集市买来的驽马,就和赵大一并出了城,结果一出城就看到赵大在对城门外整理货物的菜农疯狂使眼色,再一细看,只见一高一矮一瘦一憨四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捧起手里的果蔬朝他涌来。
“这些是......菜农?”郭宝坤指着围过来的几人,沸腾的心又凉一截,转头看向赵大。
赵大也有些尴尬,嬉笑道:“乡里带出来的,不曾有路引,进不了城门,想着走之前先把这些蔬菜卖完,也好方便上路。”
“这就叫村里农忙?这就叫还在路上?这就叫......水准以上的杀手?”郭宝坤说道一般,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道。
“这是钱二,这是孙三,这是李四,这是王五,各个都是军中好手。”赵大脸皮也厚,不在乎郭宝坤的挖苦,嬉笑着接过一根黄瓜,劝解道:“公子别生气,吃根黄瓜泄泄火,都是自家粪水浇的,极为可口。”
郭宝坤的心已经冻成了冰坨,一把推开众人,却是要自己牵着马去杀范闲。
赵大见状赶忙给众人使了个颜色,快步跟上道:“公子别着急,天色不早,赶夜路不甚安全,不如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郭宝坤此时正在气头上,焉能听从赵大的建议,骑上驽马跑了十几里远,才冷静下来。
四周丛林茂密,漆黑一片,又隐隐有光点忽明忽暗,影影绰绰伴随着夜风呜呜。
这里荒郊野岭的,不会是有什么鬼怪吧?
冷静下来的郭宝坤只觉头皮发麻,眼下四周就只有他一人,丛林深处的火光闪烁,不仅没让他感到安心,甚至连背后的寒毛也都唰的一下尽数立起,想回头又不敢,只希望被他甩开的众人能早点赶过来和他汇合。
“公子,公子!”赵大一路小跑,看到在山道边等着他们的郭宝坤,不禁面露喜色,迎上前来,笑道:“我就知道公子通情达理,自会体恤我等。”
“咳.....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没错,晚上赶路确实不太安全,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天亮再走吧。”郭宝坤轻咳一声,便想引着众人远离丛林的方向。
然而模样最是憨憨的王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丛林里忽明忽暗的火光,道:“树林里有人。”
赵大随着王五的视线望去,也留意到忽明忽暗的火光,想了想,嬉笑道:“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公子我们也过去打个招呼,在旁边留宿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郭宝坤哪怕不愿,也拗不过众人,只得紧紧跟在众人身后,进了丛林。
越走越近,郭宝坤脸上的紧张反倒消去了大半,因为他一进林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走到近处浓烟更胜,只见一个体型消瘦的年轻人正蹲在一堆树枝旁,一边咳嗽一边点火。
赵大走上前去,笑道:“这位小兄弟,需要帮忙吗?”
那位年轻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不禁‘呀~’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有些惊慌的看向众人。
“呃.....原来是个姑娘。”赵大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从树枝里挑出几根干燥点的,小心点着,扫了眼这位年轻人,几点熏黑的污垢无法掩盖清秀隽丽的容貌,火光闪烁下,莹莹如水的双瞳好似蒙有一层水雾,颇为惶恐。
“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赵大看得出这女子出身不凡,于是把身后的郭宝坤提溜到身旁,介绍道:“这位是礼部尚书郭攸之的公子郭宝坤,礼部尚书知道吧?大官!不是坏人。”
女子瞠目结舌,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为警惕。
郭宝坤回瞪了赵大一眼,稍微整理一下衣衫,上前半步,刚要开口,就透过火光看到了这名女子刻意躲闪的容貌。
“你是......范若若!”
郭宝坤瞪大眼睛,又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抓住女子的手腕,却被她挥手拍来,这一次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好呀!好呀!!我正想着怎么才能杀掉范闲,没想到你居然落在了我手里!”郭宝坤哈哈大笑,一脸得意道,“只要把你绑到范闲跟前,我就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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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反客为主
刚刚在路边被山林里忽明忽暗的火光吓个半死,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有人生火,再一照面对方竟是自己要杀之人的妹妹。
人生的大起大落让郭宝坤难以自制,那一脸嚣张得意外加张狂扭曲的表情,看得赵大他们都想来上一拳。
“公子,祸不及妻女,只靠我们几个足以干掉范闲,没必要用旁人性命做要挟。”赵大轻咳一声,想要劝说郭宝坤。
旁边的王五则直接啐了一口,骂道:“下作!”
郭宝坤嘴角一抽,指着范若若气急败坏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如果不是她哥,我爹又怎会入狱?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这些天我四处塞银子,结果那群人见死不救,对我避之不及。”郭宝坤越讲越委屈,声音隐隐还带着哭腔,“甚至我都求到了范闲那里,他还要对我百般羞辱,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给我爹出气!”
眼看郭宝坤就要情绪失控,范若若再不敢隐瞒身份,忙道:“你说你想杀我哥,给郭大人出气?可即便我哥死了,郭大人就能活命了吗?”
想到父亲,郭宝坤表情一垮,整个人也颓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杀了范闲。”
范若若见此稍微松了口气,语气也放缓许多:“我哥这人吃软不吃硬,旁人不愿帮郭大人是怕被连累,我哥深得陛下赏识,如果他帮你的话,郭大人未必没有出狱的可能性。”
郭宝坤心里有一丝动摇,但又想到那日范府的情景,眼中恨意又起,“我当日都已经跪在了他面前,求他原谅,他还是不肯帮我,既然不帮,那我就让他给我爹陪葬!”
说着就要招呼众人上前抓住范若若,范若若见状连忙补救道:“我可以帮你!我能帮你!”
“你?”郭宝坤嗤笑一声,不屑道:“你不过是范府的二小姐,如何能帮我?”
“我此行北上也正是为了寻我哥。”范若若脑海中灵光一闪,收敛心神,急声道:“要是有我劝说,我哥肯定会帮你。”
郭宝坤闻言一愣,一拍脑门。
是啊!把范若若抓去范闲跟前,逼他帮忙救出父亲,如果不帮就杀了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么多兵法没白读!
我真是个天才!
“我哥还要出使北齐,即便有心帮忙也难免鞭长莫及。”瞥到郭宝坤眼中又要泛出的凶光,范若若反客为主,提前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郭宝坤看向范若若,不明所以。
“你一路护送我去使团,我帮你劝说我哥,届时返回京都我保证一定让他全力解救郭大人。”范若若语气沉稳,好似在向郭宝坤递出最后一根稻草。
早已走投无路的郭宝坤窥到一丝希望,已然无暇去想范若若言语中的逻辑漏洞。
亦或者以他的智商,也许就看不出哪里不对。
旁边的赵大等人则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幕。
这姑娘明明是瞒着家里人离家出走,去追使团的事想必她哥也一无所知。
你这么贸贸然把人送去北齐,还一脸邀功的想让她哥帮忙捞人......
这郭公子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大聪明的样子。
............
郭宝坤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同意了范若若的提议,因为除了这个方法他也已经想不出别的方案能救出父亲了。
随着天色蒙蒙亮,追杀范闲的杀手正式转变为护送范若若的护卫,一行人休整了一晚,天亮才重新出发。
留意到郭宝坤彻底转变的态度,范若若也才真正放下心来,将袖口里攥了一整晚的短刃收回行囊。
“若若小姐,你渴不渴?”
“若若小姐,你累不累?”
“若若小姐,你......”
郭宝坤一路鞍前马后,犹如舔狗般嘘寒问暖,听得范若若和随行众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在他看来,范若若已经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能劝动范闲,那父亲就还有得救的机会。
为了早点追上使团,他们开始穿越山道,随着山路愈加难行,渐渐的驽马也很难越过山间小道,范若若只好弃马步行,终于在北齐国境附近看到了使团的驻地。
一路历尽艰辛,眼看使团就在眼前,郭宝坤正要上前却被赵大一把拉住。
“郭公子,前面的使团有点不对劲。”
郭宝坤也反应过来,远远看去,只见营地里一阵骚乱,其中分出一队人马急匆匆的朝北而去,像是在追什么人一样。
......
这一边。
由于周寂的加入,范闲对此行北上愈发安心。
甚至在中途心思活络,想起了庆帝曾交代给他的任务,打算铤而走险‘劫走’肖恩,然后再秘密处决。
这事儿周寂本来不想参与,可他也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肖恩,于是和范闲一合计,叫来王启年和范府亲卫高达,定下了大致的计划。
昨晚月黑风高,一个黑影像阵风一般,飘到了肖恩的马车旁边,悄无声息地打开牢门,小声道:“大将军让我来救您。”
车门推开,肖恩缓援地抬起头来,盯着门口那个夜行人,此时整个营地都似乎陷入了睡梦之中,马车四周的四位剑手也都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你是虎儿门下的?”肖恩面露怀疑,但此时此景也容不得他怀疑。
高达点了点头,掏出铁丝将他精铁镣铐全部解开,平稳小心的摆放在车板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肖恩出了马车,灰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后,随着夜风微微摇摆,他徐徐地扫一眼四周,微微皱眉,知道事情有很大的问题。
没等他细想,便听到远处帐篷传来一声呼喊,像是有人发现了营中的异样。
紧接着附近的帐篷也接连亮起,火光映射在帆布上,看得出有人在起身朝外走来。
“这里有我拦着。”高达将肖恩护在身后,急声道:“进树林,向北穿行!大将军在等您!”
肖恩当机立断,哪怕看出此事必有蹊跷,可还是头也不回的钻入丛林,朝北逃去。
这一逃便是一夜未停。
………………
(感谢打赏,昵称全是数字不方便输入,会被系统误判违禁,就不说id了。
总之非常感谢。)
第三十八章 明明躲得好好的
驻地往东是庆国关隘,往西是茫茫草原,往南只会离北齐越来越远,肖恩哪怕感觉刚才的事必有蹊跷,可还是不得不向北遁逃,借助山林的葱茂躲避使团的搜查。
终于赶在天色大亮之前,越过了边境,来到一处乱石嶙峋的山岭中。
进入齐国国境,肖恩心中稍安,但他也知道对方刻意放他出逃必然有所图谋,所以不敢有丝毫松懈,借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摸进怪石丛中,用衣袖抚平青石苔上的行走痕迹,猫进了一处凹地凝神调息。
当初陈萍萍九品修为被他打断双腿,虽然自己也被黑骑的围攻下无奈受擒,但这般威名已经让南庆之人为之胆寒。
在鉴查院被囚禁的二十年,陈萍萍一直在用一种慢性毒药侵蚀他的身体,而他每日恢复的真气也几乎全部用来逼出毒素。
这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从骨子里让他受到了难以弥补的损害,伤及本源的他实力早已经跌落九品。
再加上这一路上范闲每日刺下毒针,他仅剩的真气又要与范闲灌注的强劲毒药拼斗,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真气,却发现一段紧张的逃亡之后,又已经所剩无几。
肖恩盘膝而坐,一边调息一边关注周遭动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所在的怪石正上方,周寂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修炼,似乎是在研究他的功法和范闲修炼的《霸道真气》是否有什么联系。
要知道,在确认自己来到的是庆余年世界之后,周寂便对如何前往神庙有了好几套方案。
甚至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肖恩才是最优选项。
此间之人真正去过神庙的也就只有苦荷和肖恩两人,在不确定范闲的性格是否和原作相同以前,他本想着寻找时机沟通到肖恩,用救他性命为条件,获取前往神庙的地图。
亦或者直接带着他北上,让他送自己到神庙门口,再另行处置。
然而在确认范闲赤诚善良,与原作截然相反之后,他便打消了原本的想法,转为结交范闲,从五竹那里获取地图。
至于苦荷......周寂从始至终都把他列作下下之选。
没有足够大的利益是无法说服苦荷带他去神庙的,对叶轻眉的信仰和对北齐的关心让周寂有些无从下手,威逼利诱都很有难度。
又过片刻,一轮新日从天边升起,将周寂和怪石的影子映照在肖恩眼前,惊得他差点岔气。
“什么人!”
肖恩毫不迟疑,跃身而起,抬掌就朝上方拍去。
空气里噼噼啪啪一阵碎响,在须臾之间,肖恩就已经飘到了周寂身前,身子往前一倾,其势竟将身上沾染的晨露都震散开来,啪的一掌劈向周寂的胸口。
这是周寂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的辐射真气。
和之前旁观范闲出手不同,被掌风笼罩的他感觉到了与传统内功截然不同的恐怖压迫。
四周的空气好像在荡漾着某种狂暴的波动,带着异常的侵蚀感,让人无法应对。
‘辐射真气不可硬接。’
周寂眉头微皱,放弃了拿剑匣挡在身前的想法,在掌风逼近的同时,脚尖一踩,整个人倒飞而出。
看起来像是被肖恩一掌拍落崖顶,但肖恩知道,这一掌并未真正落实。
“好滑溜的小辈。”
眼下追兵将至,肖恩按理说应该调头就走,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可如今有一个这般轻功的小辈在身后尾随,即便再怎么跑也很难甩掉。
肖恩面无表情,隐藏在灰白长发中的那对眼睛泛着幽幽地光芒,杀意犹如实质刺得周寂眉头紧皱。
“肖老前辈是觉得不杀掉我就逃不脱使团的追踪吗?”周寂眉头舒展,笑道,“想法是好的,可惜肖老前辈实在是太老了,被囚禁二十年,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说话间又有一人从远处飞来,微胖的体系丝毫不影响轻功施展,比起周寂来说虽然多有不如,但和其他人相比,已然是世间的顶流水平。
“周公子莫慌,范大人马上就到。”王启年一个纵身落在周寂身后,一边擦着额上的细汗,一边微微喘息,笑道:“久闻周公子轻功天下一绝,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周寂嗤笑一声,没有戳破王启年的虚伪。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王启年的位置,以对方的轻功追上油尽灯枯的肖恩并不难,只是为了在他面前隐藏实力,所以才远远吊着,现在才敢出现。
而这一头的细汗和气喘吁吁的表情都不过是伪装罢了。
窥一斑而知全豹,像周寂这般现实、势利的人,向来喜欢恃强凌弱,确定王启年轻功逊于自己,周寂便无意理会对方的小心机。
以一敌二,再反杀一人。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肖恩自然可以轻易做到,但现在这种时候这种状态,如果真要动手必然会拖到追兵到来。
肖恩当机立断,转身朝另一簇怪石丛逃去。
周寂和王启年一前一后紧步跟上,也不与之硬拼,就这么周旋调度,短短不到一刻,就又有一束身武服的年轻人加入了战场。
“范......闲......”
肖恩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这个年轻人。
无论是出狱时在鉴查院门口陈萍萍的介绍,还是这一路上被刺入毒针时的交谈,都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丝猜测。
乱战之中,肖恩飞起一脚踹飞近身的王启年,折身转向周寂,却被范闲拦在身前,两人交手十几回合,范闲七品的实力在霸道真气的爆发下,勉勉强强撑住几招,可几招过后就已经显露颓势。
范闲见势不对,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硬受了对方一拳,强忍着喉间翻涌的鲜血,以伤换伤,也将肖恩击飞到了周寂和王启年面前。
使团的追兵已经赶来,一行八人,都是范闲自己的亲卫,使团随行的军士和鉴查院的黑骑,他一个都没有带来。
周寂上前点穴截脉,暂时禁制住肖恩,这才过来为范闲疗伤,惊异道:“好家伙,几个月还被八品高手程巨树吊着打,现在都已经能干过九品的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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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采蘑菇的小女孩?(感谢木子和祥
范闲抹去嘴角流下的淤血,苦笑道:“少说风凉话了,如果不是肖恩已近油尽灯枯,我又怎是他的对手?”
话虽如此,但范闲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比牛栏街刺杀的时候,确实强了许多。
一身真气好像每次受伤都会变得更加浑厚,此时的他已经即将突破八品,便是遇到当初的程巨树,也有了正面交手的一战之力。
说着话,范闲推开王启年的搀扶,走到肖恩跟前。
肖恩眯着眼睛看着范闲,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再次咳了起来。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范闲的计划,虽然这个年轻人缺少很多经验,但胜在敢于出手的魄力。
假意放他离开,实则是为消耗他的体力,一路穷追不舍,直到翻越国境,来到这处怪石岭才决意下手。
根本目的自然是要将他的死栽赃到北齐人的手里。
两柄利刃从架在脖颈,上面附着的寒意,让肖恩后脖上起了一些小鸡皮疙瘩。
“若是当年,你早死了。”肖恩靠坐在一块怪石上,任由护卫将他双手紧缚。
“岁月不饶人。”范闲从不在言语上吃亏,这点肖恩在鉴查院门口就领教过。
“这么说,没有人来救我了?”肖恩冷笑一声,抬眸道,“骗我出使团,不止是为了杀我吧?”
如果只是要杀,就不必用绳索束缚了。
“黑骑和京卫不在,你绕开陈萍萍和朝廷的眼线,是想问我什么吗?”肖恩这会儿反倒放松下来,手肘撑着石壁,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嗤笑道,此话一出,颇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不过,我反倒有几个问题想先问你。”
如果真要让节奏被肖恩掌握,范闲这边反倒会变得被动起来。
范闲眉头微皱,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轻佻道:“那正好,咱们一替一个问,很公平。”
肖恩幽幽的看向范闲,回想到鉴查院门口陈萍萍与他的对话,以及这一路上偶尔提及的一些细节,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
“你知道澹州吗?”
“我从小在澹州长大。”范闲眉头微皱,答完问题,沉声问道:“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肖恩这才释然,露出莫名的微笑,微闭双眼道,“我没有问题了,你可以杀我了。”
“你!!”范闲这才反应过来,肖恩根本就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他不知道陈萍萍为了保护他而埋下了二十年的伏笔,也不知道肖恩误以为他是肖家的唯一血脉。
不知前因后果的他,只道是肖恩在故意消遣他。
不禁面露愠怒,抽出短刃就想朝肖恩走去。
“有人来了,九品高手,实力远在我们之上。”
范闲刚走出半步就被周寂一把拉住,转头看向周寂,直接周寂表情略微慎重,眼神直直看前方怪石。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啐~好像哪里不对。
一个犹如山野精灵般轻巧秀丽的女子从天而落,挎着个竹篮坐在了众人面前的石头上,腰后别有双短斧,旁若无人的啃着梨,像是在看热闹一般。
九品身手,衣着品味和村姑相仿,看似粗俗却有种入世方可出世的洒脱。
周寂当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北齐圣女,海棠朵朵。”
“呀,你认识我?”女子抬起头来,容貌并不如何特异。也算不得美人,只是那双眸子异常明亮,竟似将她眼中所见草甸,所见初晨之蓝天的颜色全映了出来一般,清清亮亮,无比中正。
只见她不以为意地啃了口梨;“我好像没见过你。”
周寂摆了摆手,轻笑道:“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范闲,南庆诗仙。”海棠朵朵本就不在意对方的身份,目光扫向范闲,又落在了肖恩身上:“你不是要杀他吗?快些动手吧,早完事儿早收工。”
范闲留意到海棠朵朵的视线,温和一笑,道:“你也是来杀他的?”
“让给你杀,我旁观。”海棠朵朵把梨核扔在身后,随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轻笑道。
这里毕竟是北齐境内,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范闲回头给周寂递去一个眼神,让他看好肖恩,自己则跃身上前,短刃出鞘朝海棠朵朵刺去。
海棠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放下竹篮,整个人正面迎上范闲,身上穿的那件粗布衣裳的衣角在晨风里微微颤抖,轻声说道:“难道范公子不想杀他?”
“海棠姑娘说笑了,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围观罢了。”
范闲出手招招不留情面。
他知道对方实力远胜自己,如今肖恩身上的秘密已经不宜再问,只有先离开此处,再寻找机会逼问肖恩。
海棠满脸微笑,手中握着两把轻巧奇特的短斧,云淡风轻的荡开范闲绵绵不绝的攻势,一招一式随手拈来,就好似在摆弄玩具般,任由范闲奇招频出。
两人交手十几回合,范闲眼中露出无奈之色,收起短刃,苦笑道:“果然是苦荷大师的高徒,不愧是九品上的强者,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化去我的攻势。”
他的表情是假的,言语却有几分真实,范闲很清楚,两人的差距实在太过明显,即便自己用尽手段也未能逼得对方出手。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是面前这个海棠姑娘的对手。
他往后撤了一步,满面坚毅,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玉佩,丢向海棠朵朵,随口道:“多有得罪,这个送你了,当做赔礼。”
玉佩飞至海棠脚下,刚一落地就破碎开来,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气味。
海棠朵朵暗道不对,赶忙掩鼻退让,再要起步追上时,却感觉一股特殊的热流从血脉中涌出。
“不好!有毒!”
海棠朵朵这下追也不敢追了,赶忙飞身撤离,打算找个地方逼出毒素。
而范闲则悠悠然的跟上众人,一脸得意道:“搞定。”
周寂在旁看得真切,嫌弃的往旁边躲闪两步,嗤笑道:“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身上还揣着这种药。”
范闲嘿嘿一笑,挠头道:“防身用的,以备不时之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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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大人,时代变了
周寂封号盗圣,但从没有做过采花之举,所以对于这些旁门迷药并不专精,不由撇嘴道:“那有空给我配两副,我也拿来防身。”
范闲闻言脸色大变,一脸怀疑的看向周寂,质问道:“你打算对谁使?若若吗?”
啪~周寂当场就想照范闲后脑勺来上一巴掌,嘴角抽搐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范闲当然知道这两人已经没可能了,若若远在京都,周寂此行神庙又要一去不回,所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见周寂有些气急败坏,不禁哈哈大笑,摆手道:“回头我给你写个方子,你自己配吧,我手里也就刚刚那一份,还是三处的师兄送我的。”
说完看向肖恩,范闲突然想起一事,对周寂说道:“你不是也有事情要问他吗?趁现在还没有回营地,你赶紧问。”
周寂看了一眼四周,摇头苦笑:“罢了,问也是白问,我想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神庙的事情对于肖恩苦荷来说是绝对的禁忌,除非在生死之际勘破红尘,要不然绝不会告知他人的。
再说,四周的亲卫周寂也无法完全信过,还是令找机会吧。
一行人小心翼翼从怪石岭退出,走到一半,一块碎石突然从旁边滚落,周寂伸手接到,看着掌心的石头,沉声道:“又有人来了。”
范闲面色微变,连番两次动手,他的真气也已经见底,如果再打一场,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人?”范闲沉声道。
周寂表情无比严肃,语气也异常低沉,“从北而来,铁甲骑兵......不下三十人。”
“什么!”王启年和其他护卫面无血色。
武功再高也怕军阵,因为军士令行禁止,配合默契,又有长弓短弩,各类武器搭配,一旦陷入其中,无异于案上鱼肉,任人刀俎。
片刻后,石岭外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一队北齐骑兵涌到了众人面前,三十多匹骏马嘶声不断,而马背上的黑色骑兵们.都背挎长弓手持长矛,虽未出声,但肃杀之气已然扑面。
“这么巧,刚借了上杉虎的名号,本人就来了。”
骑兵分列,一位气势凛然的中年武将从后方走来,巍峨的体型还未靠近就已经带给了众人极大的压迫,精钢所铸的长枪在阳光下映射出金属的光泽,两道血槽好似一双竖瞳,随着上下的摆动,像极了毒蛇吐信时的威慑。
“周寂,来者不善,看来要动底牌了。”范闲从袖中滑出一只破片手雷攥在手里,视线的余光扫向周寂的袖口,一抹银色的光泽一闪即逝,他认得出,这是沙漠之鹰的枪口。
近战有沙鹰,远攻有巴雷特。
在京都的时候,周寂还会担心如果使用枪械会引起庆帝的注意,让他对自己起杀心。
如今远在齐国边境,他再无忌讳,幽幽的目光看向身前不远的九品高手上杉虎,很想走上前说一句。
‘大人,食大便啦。’
.......
与此同时,在周寂注意力都集中在北齐铁骑身上的时候,又有一队人马从南庆关隘那边赶到。
上杉虎不由眉头微皱,提枪立马,看着南庆的骑兵逐渐逼近,暗作思忖后,下令手下收拢一处,防止被人双面夹击。
燕小乙显然也没料到上杉虎会亲自前来劫人,心道如果自己再晚来片刻,那必然省去不少麻烦。
可世间之事又哪来什么‘如果’。
两军对峙,范闲周寂等人夹在中间,燕小乙的视线扫向全面戒备的北齐铁骑,如果此时拿下上杉虎,说不定他就可以官复原职,重领禁军。
可长公主的命令萦绕耳边,燕小乙心念一动,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如果让范闲与上杉虎血拼,自己趁机把两人都杀了,届时拿着范闲的人头去给长公主一个交代,再拿着上杉虎的人头去陛下那里领赏,岂不是一箭双雕!
压下心中的杀意,燕小乙扬声道:“上杉虎,你不必紧张,你救肖恩与我无关,我只要范闲的命。”
上杉虎自然不信燕小乙的鬼话,作为久征沙场的悍将,他一眼就看出了燕小乙的打算。
冷哼一声,挥手道:“都给我杀了!”
两边人马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但都是军中精锐,冲撞一处可谓是惨烈无比。
范闲与周寂对视一眼,招呼众人缓缓后撤,以免被牵连其中,有所伤亡。
燕小乙作为九品箭手站在那里便是一种巨大的威慑,每一次出手就会有一名北齐精锐被射落马下。
上杉虎心知不能任由燕小乙在旁射箭,于是拍马迎上,打算先取敌首。
另一边,郭宝坤和范若若跟在赵大等人身后,也悄悄的摸进怪石岭,在暗处观察敌情。
“哥!”范若若心急如焚的在战场中寻找范闲和周寂的身影,刚想发声就被赵大拦了下来。
郭宝坤趴在石头上面探出脑袋扫了一眼,然后出溜下来,小声道:“若若小姐不必担心,范闲在战场的另一侧,很安全。”
范若若顺着郭宝坤指着的方向看去,见到人群中的两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赵大皱眉道:“上杉虎这趟带了三十多个亲兵,我们这边只有十余人,眼下燕将军又被上杉虎牵制,无暇射杀北齐精锐,恐怕再拖下去,对我们极为不利呀。”
郭宝坤此时已经把范闲当做了救出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心道如果现在出手救了范闲,那他答应为父亲说情的概率不是又大了几分!
“赵大,上!杀齐狗,救范闲!”郭宝坤手掌搭在赵大肩膀,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和若若小姐躲在此处无碍。”
“杀齐狗!救范闲!”
赵大和身后的四位兄弟跃身而起,手中的镰刀扁担一时间化作最有效的杀人利器,刚一入场就出其不意的干掉五位北齐精锐。
“好!”郭宝坤看着突然逆转的战局喜不胜收,一捶掌心,暗道一句猛士!丝毫没有发现,范若若已经从巨石另一侧悄悄绕行,正小心翼翼的朝范闲和周寂方向摸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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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你特么有病吗!
本已胜券在握的战况突然逆转,上杉虎和燕小乙也留意到突然出现的五个南庆人,两人视线交锋,然后交错开来。
上杉虎眼中杀意更胜,却又不敢轻易出手。
他与燕小乙相隔五十步,这段距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被窥出破绽,对方定会毫不犹豫的挽弓出箭。
随着一道乌光从身侧划过,赵大招呼几位兄弟从旁边迎上,只见他手持镰刀正要挥砍上杉虎的坐骑,却被上杉虎一枪荡飞武器,又一杵穿透了咽喉。
其余几人面露悲愤也都一拥而上,只可惜五品与九品之间的鸿沟并不是一时愤慨能够跨越的。
狂风骤起,枯草翻飞。
短短一个回合,几人就已经喷血,倒飞而出。
就在这狂风掀起的同时,燕小乙目光一凝,趁机抽出一支精钢长箭,挽弓出手。
待上杉虎反应过来的瞬间,下意识的想要横枪隔档。
奈何九品箭手的全力出手,尤其是他猝不及防下能够抵御的?
砰~
一声轻响伴随着血花飞溅。
上杉虎以枪杵地,整个人半跪在地上,低头看向插进自己肩窝的银亮箭矢。
还是被躲开了要害!
燕小乙对这一箭的成果并不满意,但输人不输阵,舒缓眉头,一脸傲然道。“面对我的箭,还敢分心?”
说话间,抬手又是几箭,转眼将仅剩的几名北齐精锐射落马下。
再一摸箭筒,已经只剩两枚。
上杉虎脸色微变,恨恨的扫了眼范闲的方向,看向肖恩的目光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憋仄。
燕小乙顺着上杉虎的目光望去,自然也看到了正朝石柱旁边后撤的范闲和周寂。
他和上杉虎不同。
早在京都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周寂的威名。
扬言要杀九品剑手谢必安。
在未带佩剑的情况下,一招击毙八品高手程巨树。
这般嚣张,又有这般战绩。
容不得燕小乙不重视。
眼下上杉虎已经中箭,少去一臂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威胁。
范闲修为不过七品,连程巨树都打不过,自然也没有威胁。
唯有这个看不出深浅,实力像是在九品与宗师之间的周寂,让燕小乙提起了警惕之心。
两只钢箭抽出一支,燕小乙挽弓瞄向上杉虎,眼中的杀意与慎重瞒过了在场所有人,就连周寂也以为他是想先消除北齐隐患,再对他们出手。
唯有被箭矢瞄准的上杉虎感觉到了不对,眼眸猛然一缩,不经意的朝身后扫了一眼。
而这一眼,不仅引起了周寂的注意。
就好比替身使者与替身使者能相互吸引。
老硬币总是能碰到另一个老硬币。
察觉不对的他,心头猛然泛起一道极度危险的感觉。
危险不在于他提前预判的箭,而是怪石堆里那一抹轻纱。
也许是因为全场都在紧紧关注上杉虎与燕小乙的对决,以至于连周寂都没有察觉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正窸窸窣窣的朝他靠近。
燕小乙的弓弦逐渐拉满,就在范闲他是要射杀上杉虎的时候,突然弓身偏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瞄向了周寂。
与此同时,范若若似乎察觉到周寂眼神的变化,鬼使神差的转头看了一眼,一眼看去,不仅凄厉焦急的呼喊道:“周寂,小心!”
一道银光飞逝,箭矢携带着尖锐的真气从空气中无声划过。
伴随箭矢出现的,还有一道娇柔的身影,淡素色的裙摆在风中摆动,范若若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想要挡在了周寂身前。
“傻笔呀!!!”
你是想让人穿糖葫芦吗!
这是周寂第一次说脏话,他此刻恨不得破口大骂!
小时候看古装剧里类似的情景,他还会感动男女主舍己救人。
可如今这种狗血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他恨不得指着范若若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嘛的别添乱啊!
再顾不得隐藏自身实力,周寂将全身内力灌入双腿,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一步踏出,脚踝传来阵阵撕裂。
他已经无暇去想本应待在京都的范若若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也抛去了所有的脏话和责骂,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快一点,再快一点。
指尖拼命的向前伸,再向前伸。
快了,快了。
只差一点点就能触碰那一抹被狂风吹乱的衣角、被死亡吞噬的生机。
身影交错。
周寂一把揽住身前的倩影,另只手推开灌满真气的箭矢,任由光滑的箭杆将他手心皮肉尽数绞烂,终于还是将箭矢的飞行轨迹偏移了些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范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只长箭倾斜着射入身旁的巨石,而许久未见的郭宝坤正一脸邀功的模样堵在他身前。
“你特么的有病啊!”
“会武功吗!就这么冲出来!”
范若若看着周寂鲜血淋漓的手掌,又心疼又委屈的哭道:“我……我想救你。”
“老子特么能躲!”周寂看着梨花带雨的范若若,硬下心肠,继续道:“我的实力虽然不到八品,但轻功臻于化境,再加上提前就已经知道他要偷袭我。”
“你这样贸然冲出来,其实是在拖我后腿。”
独自北上的偏执、重逢的欢心、劫后余生的后怕,在周寂的训斥中逐渐变成了满腔的委屈。
范若若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哭成个泪人,断断续续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周寂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哪怕表面伪装的再冷漠,也还是被眼前这个姑娘触动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连原本想要离开的想法似乎都有了一丝动摇。
周寂转过身去,连忙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再不敢与范若若对视,抬眸看向战场另一端的燕小乙,所有的杂念通通褪去,只有一道名为杀意的目光透过满地的尸体,直直刺入燕小乙双眸。
箭筒里只剩一枚箭矢,面对如同疯魔一般的周寂,燕小乙心中已然升起退意。
没有撂狠话,也没有丝毫犹豫,当一个箭手最引以为傲的弓箭被人躲开,那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逃的越远越好。
依从内心最本源的反应。
燕小乙从心了。
…………
新四十二章 可不可以留下来?【章节大改】
从心的不止有燕小乙,还有旁边的上杉虎。
收拢了身旁的几个亲兵,上杉虎有些愤恨又有些无奈的扫了眼杀气腾腾的周寂和范闲等人。
如果他并没有受伤,再加上亲兵都在,也许还有机会抢回肖恩,可如今连这般不可一世的燕小乙都被周寂的目光惊走,他肩头中了一箭,手下亲兵也已经死伤大半,强留下来也是毫无意义。
不如暂且离去,等到了上京再另寻机会。
........
留意到上杉虎撤退的举动,范闲这才松了口气。
燕小乙逃走之后,他其实有些担心上杉虎会趁机反扑,所以一直在紧盯着北齐骑兵的动静,并没有放松警惕。
目光转向相隔不远的范若若,范闲一把推开在身前聒噪的郭宝坤,急步跑去,关切道:“若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哥~”范若若哭的梨花带雨,扫了眼周寂冷漠的背影,有些自责又有些委屈道:“我没事,但周寂的手,他的手.....”
范闲顺着范若若的目光看去,不由眼神一凝,只见周寂藏在身后的手掌血流不止,内侧皮肉翻滚,伤口深处隐隐露出白骨。
“你先去那边吧,我和他说会儿话。”
范闲原本还对周寂训斥的话语有些不忿。
纵然若若有万般不是,可在生死危难之际,她的第一反应是冲出来替周寂挡箭。
单是这份情谊,周寂都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
可如今看着周寂微颤的右手,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毒医不分家,范闲会用毒也懂医术,他自然知道在伤口疼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有生理性的颤抖,不是周寂的本愿,更像是血肉在哀鸣。
“对不起。”
“对不起。”
周寂的视线从燕小乙逃离的方向收回,上杉虎和燕小乙的退去松口气的不仅有范闲,他也是。
转身看向范闲,两人同时沉默,然后同时开口。
“我曾说过不让你和若若再见,但没想到她会追到这里来,还差点拖累你。”范闲知道周寂为何道歉,不由轻叹一声,苦笑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抗拒。”
周寂摇了摇头,他从小就是在父母的争吵中长大,后来双方离婚以后,有了各自的新家,而他也从初中开始一个人生活、长大,习惯孤独享受孤独,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感情,沦为广大‘键盘侠’、‘理中客’的一员。
“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她是个好人。”
“我配不上她。”
拒绝三连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贴合,亦或者它们贴合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以至于周寂想要找到别的理由可以代替。
“如果说没有被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周寂轻声道,“可我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场有始无终的爱情。”
而是一个可以在保持最青春最活力的年纪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
前路漫漫,周寂也不知道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是什么地方。
从他决定离开‘现实世界’的那天开始,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初步计划:尽可能的在五年之内找到长生不老药。
很明显....这个世界无法做到。
范若若从王启年那里讨来了急救包,一脸犹豫的看着朝她们走来的两人,似乎在迟疑要不要上前替周寂包扎伤口。
郭宝坤则一脸失神的跌坐在地上,神色复杂的看向众人。
也许是关心则乱,一路上只想着如何救出父亲的他,直到被范闲推开,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范若若要追使团,范闲知道吗?范家人同意吗?
我是不是又做了一件错事?
浑浑噩噩的跟在肖恩身后返回了使团,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肖恩被套上一层层枷锁,关入囚车,郭宝坤心里突然泛起一个念头,一个新的希望。
此趟出使北齐凶险万分,如果我一路随行,说不定能立些功劳,回去为父亲脱罪!
郭宝坤一拍大腿,点头道:“我真是个天才!”
王启年被一惊一乍的郭宝坤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这货又在犯什么蠢,但这种乐观到单纯的性格确实令人羡慕。
帐篷中,范闲小心的替周寂缝合伤口,范若若则低着头站在旁边,不敢往伤口上看。
“若若,明天一早我找几个亲卫把你和郭宝坤送回去,爹和柳姨娘那边,你自己解释。”范闲缝合手法颇为娴熟,他从小跟着费介在挖坟解尸,勉强也算是《南庆缝尸人》了吧.....
“回去以后老老实实待在京都,切不可再乱跑了。”范闲一边缝针一边说道,最后还不忘打一个蝴蝶结。
“我不!”范若若倔强道,“我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北齐。”
范闲眉头微皱,抬眸道:“不要任性!这一趟出使很危险,你乖乖待在家里,我们开春之前就回来了。”
他从未对范若若说过重话,此时的语气已经暗含不耐,即便是在旁默不作声的周寂也能听得出来。
“回来?你是会回来,那他呢!”范若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平日里的她善解人意、聪慧可爱,可此时的她显露出另一种埋在骨子里的性格,敢爱敢恨,偏执倔强。
“一去不回,这一面就是永别了吗?”
范若若向前一步,柳眉微颦,眼神中闪烁出执拗的光芒,“周寂,我就问你最后一句,你真的要走吗?”
周寂有些惊讶的看向范若若,眼神递向范闲,似乎在质疑范闲悄悄泄密。
范闲回递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他也全不知情。
“你不用看我哥,我是从你房间里的散落的地图推算出来的。”范若若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沉声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能不能不要走?”
周寂微闭双目,压下心中杂乱无序的念头,故作冷静道:“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迟早是要离开的。”
范若若转头看向范闲,似乎是想让范闲帮忙劝说,眼中噙着泪水,写满了祈求。
范闲摇头轻叹,面露苦笑。
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可以规劝的,心中既有决意,便是朋友也无用。
范若若的眼中有些失落,光芒黯淡,宛如心死。
“哥......明天派人送我回去吧。”
抬眸间,一抹决然从眼眸深处闪过,范若若擦去眼角的泪水,正颜道:“周寂,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像你这么拧巴、畏缩的男人也不值得我喜欢!”
“这一次见面,当做我们最后的告别,从此以后,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周寂微闭双目,掩饰自己内心的杂乱,最终轻叹一声,点头道:“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说罢用左手拎起身旁的剑匣,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帐篷。
看着周寂萧索颓然的背影,范若若眼眶一红,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四十三章 荒野猎人
夜深风寒。
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行走在这两国交界的荒原上,不远处的灌木林星星点点的绿光在徘徊,在闪烁。
阴云将至,月色也笼罩在迷雾之中,灰白灰白的罩在这个人身上,孤寂且苍凉。
徘徊四周的幽光一路跟随了好久,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最终还是窸窸窣窣的散去,伴随一声悠久吟啸响起,转向远方。
周寂仿若未闻的向前走着,直到看到不远处的一垄浅沟,这才停下脚步。
静静地蹲在浅沟下方的小水洼前,淡漠的看向那倒映在水坑里的倒影。
伸出了食指轻轻的在那水面上一点,原本平静如镜面的水面顿起一圈圈波纹。波纹荡漾中,因为内力透支而枯槁的面颊顿时模糊扭曲,只有那双冷冽如冰霜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水洼底部的一处蹄印。
起身继续前行,手中的枪栓也随之拉开。
........
咔嚓!
还有些水分的树枝在篝火里发出清脆响声。
燕小乙怀里抱着长弓,倚在火堆旁闭目养神。
北方的夜很冷,凛冽的寒风刮骨噬髓,冷得可以让一个人的行动变得迟缓,也可以让人的反应变得迟钝。
可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将仅剩的两位手下遣散后,他就一直躲在这片荒原里,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远远的吊在猎物身后,静待第二次机会。
深夜的荒原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的狼吟依稀传来,让他缓缓睁眼。
燕小乙听不懂狼语,也不知道这样的吟啸代表什么,但远超常人的第六感在不断提醒,似乎有一种极其恐怖的存在已经盯上了自己。
危险!
很危险!
燕小乙一掌掀翻篝火,同时猫着腰观察四周,只可惜灰暗的月光下,荒野昏暗一片,眉心突然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心神一震,下意识的翻身躲闪。
轰~
电光火石间。
树干断裂,碎屑纷飞。
燕小乙骇然的看着身边突然炸裂两段的树干,毛骨悚然。
是箭矢?
是床弩?
还是天神发怒?
不敢多想,也无暇多想。
燕小乙伸手扯过缰绳翻身上马,整个人贴在马背上朝树干断裂的反方向疾驰而去。
身为九品箭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无论是箭矢和床弩都有一定的射程,哪怕对方能用一种他不知道方法隐藏箭矢,但射程这一概念,却是不管怎样都无法绕开的。
轰~!
又是一声巨响。
燕小乙身侧的草地炸开一处坑穴,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掀起的泥土草皮让马匹彻底受惊,不用他驱使,一时跑得更快了。
两百步了,已经跑出丛林两百步了。
燕小乙默默计算着射程,以他自己的能力,最多保证三百步内威力不减,如果超出三百步,虽然能保证射中对手,但箭矢携带的力道却是会极速的衰退。
他不知道躲在暗处的箭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实力究竟几何,现今情况下只能先以自己的标准估算。
三百步!四百步!五百步!
转眼已经逃出五百步的燕小乙心中稍定,刚想寻找机会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又是一声巨响传来。
这一次是在他身前不远的石块,如果马匹再快一点点,恐怕炸裂开来的就不是碎石,而是他自己了。
马匹再次受惊,不由扬蹄止步,却又在前蹄离地的同时,整个马头瞬间爆炸,滚烫猩臭的血肉扑满燕小乙一脸。
一时间,燕小乙被掀翻在地,什么白的红的灰的绿的沾了一身。
“到底是谁!”
燕小乙情绪彻底崩溃,原本的猎人转眼间变成猫爪下的耗子,被人玩弄羞辱,到头来连到底是谁在对他下手都不知道。
挽起长弓,燕小乙抽出最后一只钢箭,身前的荒野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四周久久回荡。
“无胆鼠辈!可敢与我一战!”
回应他的,是一道一闪即逝的火光。
这一次他看到了弹道的轨迹,如光似电,神鬼难防。
啪~!
左腿膝盖直接炸开,连同大腿也被撕碎大半。
燕小乙碰的一声侧倒在地,就连手中的长箭也随之跌落,插在了身前的泥土中。
“这是什么兵器?是神迹还是天谴?”
一刀斩断大腿和直接炸碎大腿无论是在痛感上还是视觉冲击性上都是两个概念,即便燕小乙已是九品高手,但心境已乱的他根本无法再维系理性,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捂着碎裂至大腿根部的伤口失声痛呼。
乌云尽散,迷雾消失。
皎洁如水的月辉洒遍大地,一时恍如白昼。
燕小乙突然看到一道细长细长的影子从远处拉到自己身前,沿着影子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一个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人影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强忍着剧痛,燕小乙微微探身,瞪大双眼看向来者。
杂乱灰败的头发,憔悴枯槁的面容,还有一双冰冷到了极致的眼眸。
“你......你是周寂!”
燕小乙嘶哑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尖利,同时心中的悔意与杀意反复涌现,捂着伤口的一只手也趁机悄悄的摸向了旁边的长弓。
世界最可怕的东西是未知。
在不知道是谁对他下手的时候,燕小乙连反击的念头都没有,只想尽可能的逃出对方的射程范围。
如今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反倒没多大惧意了。
除了有些后悔没有在白天强行用掉最后一支箭以外,他甚至还有种趁机反杀对方的冲动。
只可惜,当周寂对燕小乙彻底动了杀心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打算再给对方机会了。
由于右手受伤,再加上用枪太少,前三枪都未能击中燕小乙。
而打爆对方左腿的第四枪才是他故意为之。
这是迁怒,也是宣泄。
走上前来,周寂拉动枪栓,瞄准燕小乙手臂,毫不留情的交出了弹匣里的最后一枚子弹。
砰~!
痛彻骨髓的冲击感让燕小乙眼前一黑,却又因层层交叠的剧痛让他再次转醒。
这一次,他的右臂也已经齐肩撕碎,转眼间身下已经形成了一片血洼,即便周寂不再动手,他也会因伤势过重,流血而亡。
第四十四章 你不能这样做!
周寂漠然的看着燕小乙,冰冷到了极致的眼眸中隐藏着万丈杀机。
燕小乙知道周寂不会放过他,所以并未求饶,而是一脸狞笑的看向周寂,啐出一口血水,狂笑道:“你知道是谁派我来的吗?是范闲!是范闲让我寻机射杀你!哈哈哈!是范闲!”
“我知道你是李云睿的人,也知道她对你有恩。”
周寂摇了摇头,自然不信燕小乙的挑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指粗细的金属圆柱,缓缓的塞入弹匣。
燕小乙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紧紧的盯着周寂手中的细长铜销,前粗后细,色泽耀金,看起来并不尖锐,但却有种莫名的恐怖。
他从来没见过这般怪异的武器,像是弩器但又完全不同。
随着黑洞洞的枪口紧紧抵在燕小乙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下意识的想要仰身躲闪,却被周寂向前一步狠狠的抵在了眉心。
周寂幽幽的说道:“说到底,还是我太仁慈了,本以为只需要用程巨树的死就可以威慑到你们,让你们不敢招惹一个实力不明的九品高手。”
“但结果,我还是低估了你们的疯狂。”
“既已犯错,就要及时止损。”
“放心,不会让你久等的,我很快就会送她去下面见你。”
“不!你不能这么做!杀你是我临时起意,和长公主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你不能杀她!!!”燕小乙张皇失措的想要伸手抓住面前的枪管,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啪~!
枪声响起,一团血花从枪口炸裂开来,红白交相辉映,犹如花团锦簇,散落在血泊中。
距离最近的周寂也被溅了一身的污秽,浓稠的鲜血挂着碎肉从发丝滴落。
乌云遮月,夜色再次昏暗下来。
周寂并没有因为替范若若报仇而感到释然,燕小乙是他手上沾染的第三条人命,也是死状最为惨烈的这一个。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般残忍的虐杀他人。
回想到白天千钧一发的情景,周寂刚刚泛起的恻隐之心猛然抽痛,如果再迟一点,如果再迟一点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此刻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周寂本想着与世无争的渡过这个世界,毕竟自己对争霸天下没什么兴趣,和庆帝、陈萍萍、李云睿等人也没什么利益冲突。
没想到竟在临走之际闹到这般程度。
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人对于生命总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即便是魂穿武林外传的八年时间里,周寂依然保持这份敬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如果说封于修的死是两人约好的‘既分高下,也定生死’,那么亲手杀死一个人的心里冲击则打破了周寂的这份敬畏。
周寂知道自己的性格太过拧巴,不如范闲痴情专情,不如范若若敢爱敢恨,深受原生家庭影响的他,从没有主动的喜欢一个人,也没有被人喜欢过。
不可否认,此时此刻的他还是被白天的那个蠢女人触动了。
哪怕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他只是对范若若有一丝丝好感,这份好感只是出于对朋友妹妹的关心,并没有发展到喜欢和深爱的程度。
可如今,喜欢与否,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
这份触动已然化作一只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狠狠地烙下了范若若这个名字。
除非将他的心挖掉一块,灌注水泥,填上石头,否则今生今世周寂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女孩。
“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人总是那么贱,当自己想要分开的时候,总是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可要是对方先开口,自己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周寂长叹一声,抬眸望去,视野尽头是连绵群山,他暂时并不打算返回营地。
一方面,燕小乙的死瞒不了太久,一旦等消息传开,南庆那边必有警觉,到时击杀李云睿,又会再起波折。
另一方面,脑海中翻滚的思绪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至少在心绪整理平静之前,不想直面营地里的那个身影。
压下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周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幽暗的寒芒,这道寒芒好像透过崇山峻岭、城池府郡,看到了相隔万里之遥的信阳府内。
李云睿.....
燕小乙该死,你也是。
周寂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远处的溪流走去,蹒跚的身影在清冷的月辉下愈加佝偻。
深秋的溪水冰冷刺骨,周寂张开双臂仰躺在水面上,任由溪水冲刷身体,荒野中重新聚拢的幽光嗅着腥气朝这边靠近,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危险,头也不回的绕开周寂,朝树林方向奔去。
..........
黑暗。
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只有一束光照亮在周寂的身前,任凭他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
光束下,一个熟悉的倩影背起双手在倒退着散步,和他说着各种生活琐事,明明都是一些听起来很无聊的小事,她的语气却和脚步一样轻松、欢快。
说话间,眉黛带着笑意,眼眸含着光。
周寂原本还有一些不耐,可不知不觉中,也被对方的笑容感染,放下心底的焦虑和怅然若失,放缓了追逐的脚步。
然而,就在周寂脚步放缓的瞬间,一簇鲜红的血花在他眼前突然绽放,女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中的光也随着她伸出的手臂而逐渐黯淡下来。
..........
周寂猛然起身,刚才只是微闭双目,却突然睡了过去,甚至还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明明是刚做的梦,却又在惊醒以后怎么也想不起梦的内容,只记得惊醒之前的懊恼、悔恨、以及近乎怅然若失的悲痛。
天色渐亮,天边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扫去了周寂有些低沉的情绪。
人...终究不能消沉一辈子。
这还不是人均抑郁症的年代,消沉过了逃避过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周寂挎起剑匣,回头看了眼使团营地的方向,洒然一笑,朝信阳的方向走去。
“毕竟是范闲的未来岳母,留具全尸也当作给范闲的一分薄面了。”
...................
第四十五章 分梨【章节已修改】
…………………………
天色大亮,使团经过半日的整顿,开始重新出发。
昨天肖恩险些脱逃,追捕途中又遇到北齐上杉虎的截杀,种种变故使得众人越发警惕,真切认识到了这一趟行程的险恶。
范闲原想着派人把郭宝坤和范若若一并送回,却不料范若若答应了回去,反倒郭宝坤想要赖在使团。
看着郭宝坤微微发抖但还是紧紧握住的旌旗,范闲不禁摇头轻叹,苦笑道:“郭公子,你的事情若若已经和我说了,我也很感谢你能一路护送她过来。只不过郭大人的事我实在帮不上忙.....”
“范闲...范大人,我不求你替家父说情,只希望你能允许我随使团北上。”郭宝坤坚定道:“郭某愿鞍前马后,立些寸薄微功,为我爹减轻罪责。”
“昨天的惨烈你也看到了,此趟出行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范闲眉头微皱随后舒缓,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骄横跋扈的郭少,迟疑片刻,认真道:“你可想好了?”
郭宝坤俯身一礼,躬身道:“拜托范大人了。”
“罢了,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说,此后就随着车队负责内勤吧。”范闲扶起郭宝坤,唤来一个护卫将他带到队末,面露微笑,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异与欣赏。
范若若此时也正朝他走来,看着从身旁路过的郭宝坤,不由露出愧疚的表情,欠身一礼,目送他离去。
范闲叹息道:“郭家逢此变故,这位郭少倒是成熟了不少。”
范若若认同的点了点头,转身糯糯道:“哥,你不会怪我吧?”
“废话,当然怪你。”范闲撇了撇嘴,故作生气道,“可再怪你又能如何?你是我妹,我妹做什么都是对的。”
范若若掩嘴偷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寂曾和她聊过的一个词,“妹控”。
想起周寂,范若若脸色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犹豫了许久,还是有些迟疑的细声问道:“他昨晚彻夜未归,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一个他很显然不是指已经走远的郭少,范闲有些无奈的扫了范若若一眼,撇嘴道:“巴雷特在手,天下任他走。”
‘巴雷特’?是那只剑匣吗?
范若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
出于安全考虑,范闲特意调离了高达率队护送范若若回京,此人是由父亲亲自指派,属于他们范家的亲信,自是可以信任。
转身望向茫茫无际的荒原大川,范若若在路口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来送行的周寂。
“昨天一面,就是永别了吗?”
范若若有些颓然的坐上马车,按照使团行进的原路,返回了京都。
........
使团北上需从前几日厮杀过的怪石岭穿行,昨日散落的尸骸早已被山野猛兽叼食,只剩下一些兵甲碎片,和满地暗红色的枯草,证明了当时的惨烈。
王启年以袖掩鼻,看着远处的碎石浅滩,对比地图标注,跑上前道:“范大人,前面就是雾渡河了,过了雾渡河就是齐国边境,昨日突然冒出来的那名北齐圣女,需得小心警惕。”
“范闲!你给我出来!”
王启年话音刚落,就听到前方的山路传来一个微感愤懑的声音,范闲下车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眉宇间透露出乡野气息的女子从不远处的树梢一跃而下,堵在了使团正前方。
“你们先回去!”范闲瞧见海棠还在滴水的发丝,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连忙拦住想要动手的护卫。
眼下周寂不在,如果对方强行出手,恐怕他们使团绑在一起都不够杀的。
海棠扫了眼使团众人,确认周寂没在其中,她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
就在天亮前,她在使团附近的荒野中发现了燕小乙的残骸。
尸骨虽然被野狼啃食大半,但从现场的痕迹足以看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沿着马蹄印一路走来,她在脑海中复刻燕小乙的死因,然而从林中的篝火到他的尸体,中间相隔近六百步。
六百步里一共有五个坑洞,每一处坑洞中心都有碗口大小,向四周扩散开来,威力与床弩近似,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摄出的弩枪。
从始至终,燕小乙一箭未发。
“燕小乙死了。”海棠语气低沉道,双眸紧紧盯着范闲,注意他的神色变化。
范闲心下了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挑眉道:“你不是来找我说这些的吧?”
“你果然知道!”海棠体内气血翻涌,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咬牙道:“把解药给我。”
“不给我就杀了你。”海棠扬起短斧,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
范闲却眼尖地发现这位姑娘家的眼神里有些慌张,不禁笑道:“不是春药,姑娘放心,这只是在下调配的补品,加快新陈代谢,提高活力,有助修行。”
“有助修行?”海棠对此自是嗤之以鼻,但听到不是毒药,心中稍定,冷声道:“你现在说实话,就不怕我杀了你?”
九品高手对药物的抗性远胜常人,她隐约也能感觉到此物对人体并无危害,所以才收起杀心,敢来与范闲对质。
“使团之事关乎两国百姓是否卷入战火,我若出事,南庆与北齐再无和谈可能,你会杀我吗?”范闲摇了摇头,有恃无恐的找了一块横石坐上,从怀里掏出两只鸭梨,分给海棠一只,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燕小乙死了?”
“狂妄自大!”海棠气不过,一把夺过,狠狠的啃了一口,嘟囔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范闲笑道:“所以,你见到燕小乙的尸身了?”
猛然回想起满地的碎肉残骸,以及充斥鼻腔的血腥,再甜的水果嚼在口中也有些索然无味,海棠瞪了范闲一眼,又看了眼咬了一口的鸭梨,恨声道:“你们使团的那位剑棺周寂简直就是个疯子!”
本着自己难受不如让别人跟着一起难受的小心思,海棠将她见到的情景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可谓是声情并茂,宛如亲临。
范闲吃着吃着也停了下来,喉间一阵翻滚,转头干呕几下,有些幽怨的看向海棠。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心里的烦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
第四十六章 我杀你,纯属迁怒
海棠走得洒脱。
范闲回得自然也洒脱,拍拍屁股,负手于手,施施然沿着满是湿苔的山路走了回去。
两人谈了很多,也相互隐瞒了很多。
看着范闲离开的身影,海棠面露沉思,从衣袖中掏出了几枚灿金色的铜销。
这些是从炸开的坑穴里发现的,尖细的一头都已经撞得有些变形,其中几枚沾染的血渍显然是最为致命的那几处攻击。
海棠并未与周寂交过手,甚至整个南庆都没有人和他正面接触过,只知道他闻名于靖王府诗会,当场挑衅九品剑手谢必安,再然后便是阻止牛栏街刺杀,一招击毙八品高手程巨树。
如今看来,此人最擅长的也许不是剑道,而是匣中的弩器。
一种发射尖锐铜销,威力恐怖到极致的弩器!
弹头轻触,发出一声轻响。
海棠转身跃过浅滩,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
另一边。
周寂并不知道他的威名传至北齐,已经有了一个很是贴切的匪号。
‘剑棺周寂’。
此时的他,正背着自己的剑匣一路南下,昼夜不停的朝信阳赶去。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他的脚踝已无大碍,之前透支的内力也已恢复大半,所以行程并不算慢,堪堪赶在燕小乙的死讯传至信阳之前,抵达了信阳城外。
远处一座略显破落的城池坐落在信水河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块块水田错落有致,远处的山林此起彼伏,一条宽整的大道延伸至山林深处,隐隐看去,似有松篁一簇,楼阁数层。
周寂遥遥望去,心中暗自思忖。
以巴雷特的威力,一枪下去,打哪哪爆,以李云睿这种身板,别说是留全尸了,恐怕连秋收刑场的缝尸人林寿都无从下手。
从袖中翻出一柄银灰色的手枪,周寂退出弹匣扫了一眼,又啪~的一声合上,猫着腰朝长公主府苑摸去。
由于李云睿离京之时,几乎遣退了所有宫女太监,所以跟随她来信阳的都是亲信,其中一位贴身侍女实力更是在八品上下。
周寂事先在府苑四周踩点,透过瞄准镜看到了一个肤色白皙如凝脂的女子,正从房间走出,仪态优雅体态端庄。
周寂并不认识李云睿,但也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自从被驱逐出京以后,李云睿幽居府苑,每日只是在院中看着有些荒废的花圃草地,像是在怀念过去的世事种种。
也许是深秋的寒意太过刺骨,李云睿站在庭院中,似乎感觉眉心也有几分寒凉。
“算了算时间,燕小乙差不多该得手了吧?”李云睿望向远山,喃喃低语。
抬眸看向蔚蓝如洗的天空,远处的山林中突然有一道细小的亮光晃过,李云睿下意识的想要眯眼,紧接着一声脆响打破了丛林深处的宁静,犹如晴天霹雳,响彻山林。
一时间惊起飞鸟无数。
李云睿只感觉脸上一热,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充斥四周,指尖轻触,猩红黏稠的血渍让她心头一颤,脑海中泛起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去,直见身旁的贴身侍女早已倒飞而出,整个身子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啊~!!”
心性再歹毒也无法抵消恐惧的本能。
李云睿何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死状,一时尖叫出声,双腿也有些发软。
是谁?谁要杀我?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人影,有沈重,有北齐太后,有范闲,有陈萍萍,也有......庆帝。
最后所有的人影聚拢到了一处,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从远处的树梢飘来,背负剑匣,目露杀机。
“你是......周寂?”
不知为何,李云睿心头一松,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但她知道一点,对方不是庆帝的人。
只要这点就足够了。
足够了。
周寂扫了眼满地的碎肉和血污,不由眉头微皱,心有不忍却也颇为无奈。
府苑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他点住,唯有李云睿的这个贴身侍女,八品的实力还是用巴雷特更为稳妥。
“不用等了,没有人会来救你。”周寂轻叹一声,走上跟前合上了侍女的双眸,转回身看向李云睿,沉声道:“毕竟是范闲的岳母,我想要留你一具全尸。”
恐惧来源于未知,当李云睿看到来人是周寂以后,就开始逐渐恢复冷静。
“是范闲让你来的?”李云睿冷哼一声,嗤笑道:“惺惺作态!”
“杀你之事,和他无关。”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只因你不该派燕小乙去边境截杀范闲,他更不该对我放冷箭。倘若我当时迟疑片刻,此时定会抱憾终身。”
‘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裙角轻摆,张开双臂的身影。
眼神中闪过一丝烦闷和愤恨。
“我杀你,纯属迁怒。”周寂手腕翻转,掏出一只银灰色的铁器,古怪的造型和黑洞洞的圆管让李云睿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枪声响起。
李云睿瞪大双眼,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开了一个手指粗细的血洞,透过洞口甚至能看到身后的枯草与血泊。
周寂看着倒入血泊之中的李云睿,眼神不悲不喜。
..........
使团方面。
范闲找人就地打了一个简易的栈桥后,便带着使团众人过河穿林,正式踏入了北齐的境内。
雾渡河与怪石岭相隔不远,在河流的上游还有一个偏僻小镇,因为处于庆国与北齐接壤处,所以两边都有驻守的兵所,小冲突自然是难免的。
范闲清楚,镇上的居民对于自己这一行使团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感觉,所以并未在此逗留,而是沿逐渐平整的官道北上,一路又行数日,终于看到一座关隘坐落在视线尽头。
拒马列队,门户大开,城墙上的驻军三步一岗,往来巡防。
走到近处,一群身着锦衣,腰间佩着弯刀,身上透着股阴寒的味道的武者分列两排,还未等他们靠近,就有一股浓烈的敌对情绪开始酝酿起来,每个人的手都下意识地模到了腰畔刀柄上。
第四十七章 脑洞忒大!【恢复更新】
“范大人,这些人出自北齐锦衣卫。”王启年小声道,“北齐锦衣卫是北齐最隐秘凶险的机构,职能与我们鉴查院相仿。这些年来,我们两边不知明里暗里交过多少次手,双方手上早已染满了对方的鲜血,如今他们这般态度,恐怕是来者不善呀。”
“无妨,只是个下马威罢了。”范闲皱眉道:“你且去叫门,让他们派人迎接使团。”
王启年应了一声,走上前去,看着四周的锦衣卫和城头驻军无人离他,朗声说道:“庆国使团来送战俘,尔等谁是头目,赶紧应答!”
身旁的锦衣卫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
王启年知道自己此行代表的是庆国颜面,眉头微皱,语气也多有不耐,“再不回应,我们就走了啊!”
又过半晌,一声低吟从关隘角落停靠的一辆马车传出,只见一个衣着精致华贵的中年人从后车厢翻身坐起,伸了大大的懒腰,像是才注意到关隘外面的车队般,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朝他们走来。
“见笑,见笑。”
沈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两撇胡须,满脸赔笑,“敢问哪位是南朝诗仙?范闲范大人?”
王启年看着此人唯唯诺诺的模样,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轻视,上前半步,不耐道:“这位便是我们大庆正使范闲,范大人。”
“范诗仙,久闻大名,好生敬仰,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范闲面露好奇,眼前这人未着官服,仅凭这一身私服和唯唯诺诺的形象,他还真没认出对方的身份。
“阁下是?”
“哦,对了,忘记介绍了,在下沈重,添为锦衣卫镇抚使,范大人直呼名字即可。”沈重一拍额头恍然道,说完又有些迟疑,试探性的看了眼使团后方的囚车,小心道:“既然使团已经来了,你看...?”
范闲转身交代道:“王启年,去准备一下交接事宜。”
“多谢范大人理解。”沈重也示意身旁的亲信胡全去取回文书。
左右扫了一眼,范闲留意到沈重的视线有些左右飘忽,侧身看向使团的车队笑道:“沈大人,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哦,抱歉抱歉。”沈重恍过神来,笑道:“听闻剑棺周寂也在使团当中,不知是哪位豪侠啊?”
剑棺......
范闲再一次感慨这个匪号的贴切,又土又有逼格,忍俊不禁道:“他有事耽搁了,过几天才能跟上,沈大人对他很感兴趣?”
“早就听闻南庆多了一位九品高手,先是挑衅谢必安,又惊退燕小乙,这般青年才俊不仅是本官仰慕,就连我北齐的游侠剑客也都在上京翘首以盼,期待与之切磋一二。”
沈重面露轻笑,从胡全手上接过官印,与范闲交换文书,盖下印信。
看着从囚车里带出来的肖恩,沈重含笑道:“范大人,那肖大人就由我方护送了。”
“那是自然。”
范闲侧身让开,任由沈重一脚踢断肖恩腿骨,如同拽着只牲*一样,拖到范闲跟前,笑道:“范大人见笑了。”
王启年在旁脸色微变,看着沈重脸上从未消失过的笑容,只觉背后寒毛尽立,眼神也下意识的闪过一丝忌惮。
好一只笑面虎。
范闲眉头微皱,看向锦衣卫从兵所拉来的一个精钢铁笼,重塑了对眼前这人的认知。
沈重仿佛觉察到了范闲的视线,回头微微颔首,回应了一个和煦的微笑,转身回到马车,唤来了几名亲信。
“你们几个立刻回京,把言冰云从锦衣卫大牢转移到别处关押,同时调查这些天上京有无异样,尤其是关于南庆谍网的消息。然后通知城内各处哨岗,小心戒备。”
“是,大人。”
胡全看着眼神凝重的沈重,迟疑道:“大人,距离使团回京还有十几天的路程,何故如此焦急啊?”
“蠢货!”沈重脸上再没有笑意,“你可知使团里面少了一个人。”
“不就是剑棺周寂吗?”胡全不解道,“他怎么了?”
“你说他能去哪呢?”沈重幽幽的望着北方,夜色深沉,一轮皎月笼罩在薄雾中,朦胧晦暗。
“上京!”
胡全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急声道:“大人是说,他去了上京找言冰云!”
沈重眉头微皱,眼神愈发凝重,看向胡全道:“我们迟迟没能撬开言冰云的嘴,绝不可这般轻易的把人交出去,至少在把南庆谍网的情报完全掌握之前,他不可以出事!”
胡全知道事情紧急,赶忙招呼几人一并离开,趁着两国使团还在交接物资的功夫,出了关隘就朝上京城赶去。
.......
范闲并不知道沈重的这般举动,就算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等到夜深人静再在被窝里偷笑。
进入北齐国境之后,使团的一应安全都全交给了北齐锦衣卫及沿途的军队,再加上肖恩交接给了沈重,范闲的心可以说放下了大半。
周寂的安全,范闲一点也不担心。
至于击杀燕小乙之后为何还没有回来,他其实也已经隐约猜到了大概,只是出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往那边多想。
一晃又是几日。
燕小乙的死终究还是传到了使团这边,比使团众人更早得到消息的是沈重。
甚至通过某些特殊的渠道,他远比范闲还早的听说了南庆朝堂刻意压下的另一件事。
长公主罹难于信阳郡。
由于消息第一时间就已经被鉴查院封锁,沈重只能通过这种密不透风的保密方式以及多年以来的情报网判定此事的真实性。
虽然具体的死因不得而知,但根据埋藏在公主府多年的一个暗线得知,李云睿身旁的那个八品侍女,死状极其惨烈,与燕小乙的残骸倒是有几分相似。
知道的越多,沈重心里越是惊骇。
他一心想做权臣,身着蟒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从未想过背叛皇室,背叛齐国。
至少在没有得到太后的授意之前,他绝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屠戮皇族。
“难不成......周寂是庆帝的人?”
.......................
(万分抱歉)
(从四十一章开始,关于范若若的剧情有所修改,希望诸位道友可以翻回去重新看一遍)
(再次道歉)
第四十八章 我去杀了个人【恢复更新】
越是多疑的人越喜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迪化了。
比如《我的师兄实在太稳健了》......
当然,沈重和李长寿不同的是,一个是迪化他人,一个是自我迪化。
随着上京城逐渐临近,和沈重同样焦虑的还有一人。
海棠深知刺杀肖恩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如果再拖下去,恐怕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晚,趁着天色渐暗,使团和北齐的人马在一处山林外安营,她顺来一柄长剑,黑布遮面朝营内冲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正从另一个方向赶来大营,一路风尘仆仆,行走间踏风追月,转眼已至营地的外围。
“敌袭~!”
“有刺客!”
“抓刺客!!”
“保护大人!”
周寂轻车熟路的绕开明岗暗哨,寻摸着南庆的旌旗找到了使团的营地,刚想回营就听到隔壁营地杀声四起,就连南庆这边的护卫也都喧闹声惊动,严阵以待的守在营地当中,不敢妄动。
刺客只有一位,黑布遮面,手持长剑,在冲杀了几处帐篷后,直奔营地当中的铁笼而去。
月色昏暗有些看不清轮廓,但从矫健的身手以及怪异的剑法足以看出对方实力不凡,且在刻意隐藏身份。
沈重眉头微皱,摸着嘴角的两撇胡须,突然露出一丝冷笑,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北齐局势复杂,不想让肖恩活着回京的势力也有不少,能驱使这般高手的大抵也就陛下和苦荷两人了。
“虽然我也不在乎肖恩生死,但在套出他的秘密之前,他只能在我的手里。”
沈重喃喃低语,看着刺客又劈退两人,跳到笼车顶上。
铁笼外层罩着一块黑布,海棠隐隐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可情况紧急来不及细想,一把想将黑布扯开,然而黑布之下,迎接她的却是两柄蓄势已久的弯刀。
不好!中计了。
海棠闪身而退,却已被团团围住,左右环视一眼,心知如果再不显露真正的武功,单以不怎么顺手的长剑,恐怕很难突围了。
沈重微微眯眼,心知如果北齐圣女真死在他的手里,恐怕苦荷和太后都饶不了他。
太后那边还好,趋之以利可能没什么大问题。
但苦荷地位超然,即便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杀了他,也没有人敢说半句不是。
正当他有些左右为难之际,驻守在南庆那边的锦衣卫突然传来线报,说是还有一个背着剑匣的刺客一路绕开了岗哨,光明正大的潜入了南庆的营地。
剑匣?
沈重突然想到一人,眯起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向身旁的亲信叮嘱道:“传递密令,不许放冷箭,围三阙一,把刺客逼往南庆的营地。”
“是,大人。”锦衣卫配合颇为默契,不一会儿暗号就已经悄无声息的传遍了这个营地,在海棠还不知觉的情况下,原本紧密的围困突然出现一角漏洞。
海棠心头一喜,按捺住施展天一道真气的想法,以剑为刀,劈退身前数人,跃地而起,朝不远处的另一片营地逃去。
“大人!刺客进了南庆大营!”
沈重表情一正,肃然道:“刺客偷袭,保护南庆使团!”
说罢率众一并涌入南庆的营地,看着满脸戒备的南庆使官,赶忙训斥道:“都放下,都放下,别闹出误会来。”
身旁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也不知手里的刀该收不该收。
王启年站在范闲身侧,正颜道:“沈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沈重抱拳赔笑道:“刺客偷袭,让诸位大人看笑话了。”
说着做出一副环视四周的模样,和善道:“我瞧着刺客朝这边跑了,不知诸位大人看见没有啊?”
王启年眉头微皱,沉声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南庆使团暗中行刺?”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沈重连连摆手,惶恐道,“那刺客来势汹汹,想必是为了破坏两国谈判而来,此番逃入使团营地,极有可能会对诸位大人不利。”
“适才营中的动静我也听到了。”范闲起身一只手撩开帘帐,侧过身子,道:“沈大人要是怀疑刺客还在帐中,尽管搜查便是。”
话音刚落,就见帐篷大门掀开一个大口,一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盘坐在软塌上,正一脸尴尬的看向众人。
“你们说的刺客.....应该不是我吧?”
..............
“误会!误会!”看着突然拔刀的锦衣卫众人,范闲一脸无奈,拦在帐篷门口道:“这位是我好友周寂,刚从别处回来,并不是刺客。”
见了正主,沈重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遣散了随行而来的锦衣卫众人,将周寂暗中打量一番,微笑道:“原来是剑棺周寂,周公子。久闻大名,好生敬仰,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好家伙,连词都不带换的吗?
范闲暗中吐槽,向周寂介绍道:“这位是北齐锦衣卫镇抚使沈重,沈大人。”
沈重?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缓,他记得原作里北齐心机最深的人,除了那个女帝以外,就要数眼前这个沈重了。
只可惜太重权利,最终殒于权利。
周寂面露微笑,朝沈重抱拳道,“见过沈大人。”
“我相信范大人的为人,也听过周公子的名声,只是今晚遇到歹人行刺,恰巧周公子也同时在场,难免问询几句,否则不好交代~”沈重摸着嘴角的两撇胡须,语气春风和煦,嘴角的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周公子这一身长袍短靴还未来及更换,衣摆沾有晚露,鞋梆还有新泥,不知道先前几日去了哪里呀?”
周寂闻言也跟着笑了。
“去杀了个人。”
沈重脸上的笑容仍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异。
杀的是谁?
沈重没有再问下去,他透过周寂那双疏离又淡漠的眼神看得出,他只要敢问,对方就敢答。
这般肆无忌惮的人有很多,不管是背有倚靠还是狂妄自大,对沈重来说都无所谓。
唯独周寂眼中的疏离让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这种眼神他只在一种人身上见过。
那就是临刑前的死囚。
.........................
(万分抱歉)
(从四十一章开始,关于范若若的剧情有所修改,希望诸位道友可以翻回去重新看一遍)
(再次道歉)
第四十九章 不会浮水大金链
当然,他肯定是无法理解周寂那种‘我走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洒脱。
那晚之后,海棠没有再来行刺过肖恩,而沈重那边却是越发急迫起来,几乎每日每夜的折磨诘问,一心想要从他的口中获取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秘密。
只可惜肖恩心性何等坚韧,即便被南庆俘虏二十年,都未曾吐露过半字,如今回到北齐又怎会屈于沈重之手?
守住秘密,自己可能不会死,一旦说出秘密,苦荷将会第一个出手杀他。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和周寂无关,范若若的不再纠缠,让他心里的负担顿时泄去大半,可以说是了无牵挂,只等着和范闲一道前往上京,再绕城北上。
殊不知,南庆朝野已经因为燕小乙和李云睿的相继死亡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燕小乙的死讯第一时间传到京都的时候,庆帝就已经让陈萍萍派人去边境调查了。
最后得出的消息和海棠一般无二。
远程射杀,九品箭手从始至终一直逃窜,根本没有还击的能力。
而如今,李云睿的死讯更是在京都掀起惊涛骇浪。
朝中老臣一时间人心惶惶,浮想联翩。
禁卫统领勾结后宫,被贬出京都的途中遭人截杀。
这样的套路朝臣们听起来是这般熟悉,就差没有直呼其名说是庆帝的手笔了。
至于李云睿.......毕竟是南庆长公主,众人不敢猜测她的死和陛下有没有关联,他们只知道这些天太子殿下一直跪在御书房外,恳求陛下调查真凶。
“你说,什么样的箭矢才能拥有这般威力!”
御书房内,庆帝放下手中的锉刀,将打磨到一半的箭头丢到盘子里。
灰黑色的铁器与沾染着血渍的黄铜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陈萍萍低眸俯身,不敢应答。
铜销一共有两枚,一长一短都是从长公主的死亡现场挖出来的。
两枚铜销的尖锐那头已经有些变形,通过上面沾染的血渍足以证明这就是暗杀李云睿和八品侍女的真正凶器。
陈萍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庆帝正是领略过这种神兵的厉害,所以才从二十年前开始痴迷弓箭,每日打磨箭头,希望能另辟蹊径,制作出同样威力的兵器。
轻轻抚摸着轮椅扶手,陈萍萍将还未泛起的不屑深深的压制在心底,轻声道:“需不需要把周寂召回?”
庆帝摇了摇头,拿起盘中的子弹观察许久,沉声道:“五竹还在京都吗?”
陈萍萍面不改色,迟疑道:“臣不知。”
“你去范府替朕取一样东西。”庆帝停顿一下,补充道,“悄悄的去,不要让人察觉。”
陈萍萍俯身听命,等待庆帝的指示。
庆帝幽幽的说道:“一只木匣,一只无法打开的木匣。”
“臣领命。”陈萍萍没有问原因,也无需问原因,身为天子近臣,他比所有人都懂得揣测圣意,保命安身。
看着陈萍萍离开的背影,庆帝从袖中又取出一只子弹,经过二十年的保存,子弹表面光洁如新,这是当年叶轻眉留在太平别院的东西,与射杀八品侍女的这只一模一样。
“这样的神兵,世间难道还有第二把?”
.........
使团这边,自从锦衣卫获取了南庆的秘闻后。
周寂明显能感觉到沈重态度的转变,从起初的不以为意变得越来越重视,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可控的变数,在一点点搅乱这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
随着官道越加宽阔,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突兀的出现在丛林后方,影影绰绰看得不太真切。
穿过最后一片山林,终于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宏伟的城池坐落在官道尽头,气势磅礴,犹如荒古巨兽镇守北方。
走到近处,周寂发现这座古城比庆国京都还要显得更加高大雄壮,用大块的青石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但依然给每个远道而来的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那个城墙随时可能将你压在下面。
城上犹有重檐楼阁,或许是用来充当角楼,有士兵正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行走巡逻。
一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城门前早已经清场了,没有闲杂百姓在此逗留,北齐的相关司处官员正在那片广场上等候着南庆使团的到来。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范闲和周寂对视一眼,虽未言说,但已明意。
上京到了。
“你什么时候走?”
范闲轻叹一声,从窗口收回目光,抬眸看向周寂,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不舍。
二十年,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他有最为信任的五竹叔,有教他毒医的费介师父,有待他如子侄的陈萍萍,还有陪伴成长的范若若,有祖母、有姨娘、有兄弟、有朋友、有父亲。
可他还是很孤独。
这种孤独是茫茫然出生在这片天地,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人理解他说什么,没有人懂得他做什么的孤独。
突然间回想起母亲曾在木匣里留给他的信。
“我很孤单。”
“这世界人来人往,可我依然孤单。”
“老娘真的很孤单。”
当初的叶轻眉身旁也有很多人陪伴,可最后感受的却还是只剩孤独。
倘若周寂离开,自己会不会就像在澹州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中,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别用这么肉麻的眼神看我,我可不跟人击剑!”周寂一脸嫌弃的蹬了范闲一脚,往旁边坐了坐,撇嘴道:“原本打算把你送到上京就直接绕城离开的。”
扫了眼目光有些湿润的范闲,周寂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仰靠在马车上,透过摆动的窗帘看着旁边的古城道:“现在想想,好像忘记准备一些硬通货,应对接下来的旅程了。”
“不管过去未来,东西神话,但凡有文明的地方,黄金都是永恒的硬通货。”范闲傻笑得像只憨狗,跟着蹬了一脚周寂,笑道:“高达派去送我妹了,你得帮我搞定上京的事,我给你准备一条不会浮水的大金链。”
第五十章 找到言冰云
“这可不行。”周寂坐起身子,认真道,“我要在极夜之前赶到神庙,最多搁你这多待三天,帮你解决言冰云这个麻烦,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范闲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摆手道:“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少了你这碟醋,我还吃不了饺子了?”
说罢跳下马车,跟着礼乐声中,和北齐的官员一一见礼。
周寂坐在马车里看着较半年前沉稳成熟了许多的范闲摇头轻叹。
他很理解范闲这种他乡遇知音的心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周寂其实也已经把这个至诚至善的范闲当做了自己的至交好友。
‘至少在走之前,为他解决一个麻烦吧’
周寂挎起剑匣翻身下车,趁众人不注意的功夫,将郭宝坤唤入马车,自己则混入人群,变换了数次伪装,悄无声息的从另一处的城门溜入上京城。
......
北齐上京作为古都,街道虽不宽阔,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只可惜景致虽美,但街道行人的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车队一进城门,就有无数游侠武者提刀持剑围堵在街道两旁,看向车队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仇视,若非沿途有锦衣卫守备,恐怕早已一拥而上把他们砍死在街头了。
“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范闲作为使团正使,带队出行,坐在马车前看向身旁并行的沈重皱眉道。
“民怨沸腾,我也没法子”沈重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假笑,嗤笑道:“要不范大人进马车躲躲?免得烂菜破鞋再丢上来,砸坏了大人的仪容。”
“所以不管怎么着,我都会有失国体?”范闲冷哼一声,抱拳道:“沈大人好手段。”
这种手段虽是阳谋但确实有些阴损,沈重表情一正,沉声道:“范大人误会了。”
范闲起身跃向车顶,伸手从使团护卫那里招来一面南庆旌旗,朗声挑衅道:“这一面是我庆国边军七营战旗,边境一战第一面插上你们北齐国土的就是这面旗,如今这面旗子就要进入尔等的皇宫了,血勇仍在者,尽管尝试把我击落车顶,斩断旗杆,只不过北齐怕是没有这样的好汉了!”
沈重闻言心中愠怒,但面色不改,冷声道:“范大人此举只怕是众怒难犯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位御林军虎啸营的将士赵哲林跃上马车,拔刀朝范闲砍去。
另一边。
周寂并不知道范闲进城以后的‘壮举’,现如今沈重对他颇为忌惮,倘若等到使团入驻鸿胪寺,届时再想出门必然会被锦衣卫全程盯梢。
要知道,锦衣卫之于上京就好比鉴查院之于京都,数十年耕耘早已渗透到了每个角落。
放眼望去,明哨暗哨无数,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周寂也没有信心能绕开所有视线。
眼下沈重与范闲一并入城前往皇宫,正是寻找言冰云踪迹的大好机会。
耽搁一天,言冰云就有泄密的可能。
上京城这么大,想要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对方还是锦衣卫特意隐藏,不愿南庆使团找到的人。
周寂坐在距离沈府大门几条街外的一家酒楼里,要了间顶楼视野最开阔的包厢,从怀中掏出瞄准镜小心观察着沈府的动静。
他并不记得原作里到底有没有言冰云被沈重藏匿的段落,但他记得一点。
沈重的妹妹喜欢言冰云。
不管这个世界与原作有何不同,只要这一点一致,那就足够了。
周寂在窗口等待了许久,终于见到一辆马车停靠在了沈府门外,大门开启半扇,一个身着蓝白长裙的清秀女子领着丫鬟从中快步走出。
看着女子手中的提篮,周寂眼前一亮,心知这便是正主了。
沈婉儿(怎么这么多婉儿......)与丫鬟在马车前争执了几句,由于周寂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无法听清,但这也无妨,远远的吊在马车身后,参照上京城地图已然能猜到言冰云的大致范围了。
偷人这种事,白天不宜,得晚上悄悄的来。
沈重也知道,如果看守太过严苛,内外哨岗太多,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所以关押言冰云的小院,内紧外松,在院子四周的暗哨并不多,只有门口看守着两名提刀护院,看起来和一般的商贾财主家无异。
周寂在几条街外,找了个较为隐秘的至高点,用瞄准镜观察院内的哨岗数量,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就在他纠结的过程中,沈婉儿也在依依不舍中离开了小院,回到马车前以袖掩面,像是哭过一般。
周寂心念一动,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但又极度抗拒的撇了撇嘴,不愿为一个陌生人这般牺牲。
这种事还是交给范闲去办最为合适。
想到这里,周寂暗自偷笑,记下来院落的位置,小心撤离,绕开围堵在鸿胪寺门口的北齐游侠,回到房间,闷头灌下一壶茶水,长舒了口气。
“我知道救出言冰云之事的艰辛,上京城这么大,想要找到线索确实不易。”范闲和王启年此时也刚从外面回来,看着周寂懒散的模样,不禁笑道:“我这边已经探听到言冰云故居的位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能想到的沈重自然也能想到。”周寂撇了撇嘴道,“他在上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虽不如陈萍萍对京都城的掌控,但已然渗透到了很多角落,我敢打赌,只要你敢去言冰云故居,沈重肯定先一步在屋子里等你。”
被周寂浇了一头冷水的范闲逐渐冷静下来,面露苦笑,摊手道:“可如今只有这一条线索了。”
周寂轻咳一声,故作神秘道:“不必这么麻烦,我已经找到言冰云的关押地点了。”
“什么!”
不仅是范闲,就连王启年也露出震惊的表情,平心而论,倘若他们是沈重,必然会将言冰云关押在一个极度隐秘的地方,绝不可让南庆使团找到。
然而仅仅只是进城分开的这半天功夫,居然就被周寂给找到了?
第五十一章 坑道友不坑贫道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范闲震惊之余,脸上的神色不禁有些复杂。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周寂来自于一个2012年的电影世界,而他自己却从不敢想象自己的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不敢,也不想。
蓝色药丸和红色药丸之间,范闲最终选择了蓝色。
当然,和《黑客帝国》里面完全不同的是,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并非虚拟的架构,也不是沉睡的美梦,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去有未来的‘真实’世界。
至少范闲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都不重要。”周寂摇了摇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靠坐在长榻上,挑眉道,“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呵~”范闲洒然一笑,抛开心中杂绪,笑道:“言冰云身上藏着我们南庆在上京城的谍网信息,我想趁着他还没泄密前,尽快救出他。”
“这不就结了。”周寂坐直身子,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嘴角上扬道:“这事儿我一个人搞不定,需要你做出点牺牲。”
说着放下身旁的包裹,刷的一下摊开,各种瓶瓶罐罐,毛刷刮刀整整齐齐的铺满桌面。
范闲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咽了口唾沫,看着桌上的物品,弱弱的问道:“牺牲什么?”
“其实也没啥。”周寂打开一只粉盒嗅了嗅,浓重的重金属和矿石的味道冲入鼻腔,赶忙放了下来,拍手道,“沈重的妹妹喜欢言冰云,每天都会给他送饭,你只要扮成她的模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关押言冰云的小院。”
“女装大佬?”范闲吐槽道,“你怎么不做?”
“我一米八二,不合适。”周寂义正言辞道。
范闲听得眼皮直跳,咬牙道:“我一米八一就合适了?”
“谁矮谁合适。”周寂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刺入范闲的心窝,“就这么说定了,你装扮成沈家小姐,我藏在马车当劫匪,在众人怀疑你之前,下车劫持,这样就能闯入院落,找到言冰云了。”
范闲可没有女装的癖好,绞尽脑汁道:“我也可以直接掳走沈小姐,劫持她闯入院落。”
“你也知道,言冰云关系着整个上京城的谍网,你确定沈重不会为了北齐大业,大义灭亲?”周寂幽幽的说道,“我的想法是尽可能的不要牵扯到旁人,人小姑娘是无辜的。”
范闲眯起眼睛看着意有所指的周寂,呲牙道:“行了,我知道了,女装就女装,反正你也没带相机,无所谓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能霍霍朋友绝不糟蹋自己。
周寂嘿嘿一笑,撸起袖子道:“我盗圣之名可不是白来的!让你见识见识我手艺!”
“牙买跌~”
........
伪装作为盗门传统艺能,可谓是博大精深。
周寂折腾了一个晚上才把沈小姐的人皮面具准备好,看着刮光腋毛腿毛,犹如事后般生无可恋的范闲,嗤笑道:“不就是穿个小裙裙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腿毛越刮越旺,过不了几天就长出来了。”
“说的轻巧,感情不是你穿。”范闲愤恨的瞪了周寂一眼,一把扯走他手里的人皮面具起身道,“我已经和何道人取得了联系,他会暗中协助我们。”
天色眼看已经大亮。
两人做好伪装相继出门,再加上有王启年和郭宝坤的掩护,几经周转,已然不动声色的来到了沈重的府邸。
又等半晌,一辆马车停靠在了沈府门外,如昨日一样,大门开启半扇,沈婉儿提着食盒从中走出。
也许是因为昨日起了争执,她今天并没有携带丫鬟,而是独自一人坐上马车,朝城南的一处小巷走去。
“沈重心机深沉,知道守备如果太过严苛,必然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在城南故布疑阵,安插了数个小院作为诱饵,混淆视听。”周寂小声道:“昨日我在外围观察,关押言冰云的院落紧外松,在院子四周的暗哨并不多,只有门口看守着两名提刀护院,看起来和一般的商贾财主家无异。”
马车穿过城南需经过一处略显萧条的街市。
周寂和范闲趁着马车转角的功夫跳入车厢,周寂点住车夫,范闲击晕沈小姐。
由于周寂昨日就观察过车夫的形象,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相似的衣服,点住对方的同时,将其塞入车厢,自己鸠占鹊巢,继续驾驶马车行进。
“换好了没?”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周寂等了半天,回头问道:“不就是扒个外衫吗?你不会是把人姑娘的衣服全脱了吧!”
“脱你妹!”范闲朝沈小姐合掌道歉,转头道,“衣服小了。”
“小衫小衫,小不是很正常吗?”周寂压低脑袋,躲过旁边暗哨的视线,小声笑道:“院中的护卫差不多有十五人,我手枪配有消音,动静不会太大,如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动用手雷。”
“我明白。”范闲也跟着压低声音,扫了眼旁边瞪大眼睛往他腿上瞄的车夫,一掌将其击晕,塞住嘴巴反捆在马车一角。
眼看沈府的马车靠近。
小院的守卫都知道是沈小姐又来给言冰云送饭了,所以并没有多想,直到‘沈小姐’走到近处才隐隐察觉到不对。
周寂知道体型和身材绝不是人皮面具可以掩盖的,所以毫不迟疑,当即抽出一把长刀架在范闲的脖子上,威胁道:“退后!要不然我杀了她!!”
两名护卫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家大人的亲妹妹被歹人劫持,如果死在他们眼前,沈重定会活剥了他们的皮。
当即持刀退后,不敢有丝毫迟疑。
院里的护卫察觉动静,看到门口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认出了旁边的马车,再一看周寂挟持的‘人质’也都拔刀戒备,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快!快去通知沈大人!”
沈婉儿如今就在马车里,周寂倒也不怕有人去通报沈重,他反而明白,越是通报越证明对方暂时不敢动手,至少在收到沈重那边的指令之前,不会与他鱼死网破。
同时,周寂和范闲也知道不能拖延,一旦给对方反映的时间,四周的锦衣卫也都会蜂拥而至,届时万事皆休。
能安排看守言冰云的都是沈重亲信,无奈之下只得步步退让,任由周寂打开房门,将范闲劫入了囚室。
第五十二章 注意你的人设!
在见到言冰云之前,范闲设想过很多场景:比如被吊在刑架之上打得皮开肉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是最惨的可能。
范闲还曾经想像过,也许他此时正坐在一张软塌上,被沈重奉为上宾,身旁流云锦被,美人儿环绕。
这是最坏的可能。
还有一种怪异的想像始终萦绕在范闲的大脑中,也许初见言冰云,对方会像头受了伤的猛虎一样扑了过来,要将自己撕成碎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院子里的人不硬自己死活,埋怨他们来的太晚了。
当然,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但不论怎么设想,范闲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都不会改变。
先撤掉糊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再揪掉头上的发簪首饰,最后扒掉身上的短衫长裙,再将这些东西狠狠的丢出去。
周寂一边偷笑一边看向旁边坐着的言冰云。
这间囚房看起来其实并不像囚房。
一张硬榻,一张书桌,一些日常摆设,不像是刑室,倒像是家居的房间。
言冰云一袭白衣,表情冷漠的坐在桌案后面,面容俊俏,唇薄眉飞,在相术上来说,是极为薄情之人。
周寂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转身看向别处。
范闲这边也终于收拾好仪容,快步走来,看着言冰云白衣表面渗出的大块血渍,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言冰云,还记得我吗?我是范闲。”
“记得。”言冰云睁开双眼,眉间像是挂着一只大锁,紧紧皱着,僵硬着一张死人脸道:“你投靠北齐了?”
“啧~”周寂有些不耐的啧舌道,“要走就快走,外面的人已经围起来了。”
“我现在是庆国使团的正使,奉命来接你回家的。”范闲不明白周寂为何突然抽风,耐住性子解释道:“多亏你的情报,这一仗庆国大胜,北齐已经求和,等你随我回到使团,一切就都明白了。”
“大庆谍网已然隐伏,救我出去,获取我信任,等我出去与他们联系之时,再一网打尽,你们是这样打算的吧?”言冰云表情永远不变,眉头紧皱,语气也如棒读一般,若不是范闲看出对方脸上没有贴人皮面具,险些以为此人是假扮的了。
这番对话直接治好了周寂的低血压,看着全程眉间挂锁的言冰云,一把掏出沙鹰抵在了他的额头,不耐道:“再特么废话,老子一枪崩了你!”
范闲赶忙拉住周寂的胳膊,急声道:“周寂,注意你的人设。”
“抱歉,也不知为何,老子突然想杀人。”周寂深吸一口气,摊开手向后退开半步,然后猛然近身,直接点住言冰云穴位,将他提在了手里。
范闲根本搞不懂周寂为何变得如此暴躁,“你在干嘛!”
周寂嗤笑一声,打开了保险,“他是谍报人员,又被刑讯审问了这么久,心理防线早就拉到警戒线以上,你以为只凭自己的空口白话就能获取他的信任?”
“要我说,直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把上京谍网的秘密永远封藏,才是当前的最优解。”
范闲沉声道:“我答应要带他回去。”
“陈萍萍和庆帝的最终目的不是让你带回去一个活着的言冰云,而是让他保住上京城谍网的秘密。”周寂冷笑道,“活着的言冰云可以保密,死了的言冰云永远也不会泄密。”
“这样做会让庆国人为此寒心。”
从理性上来说,范闲认同周寂的话,可从感性上来说,他也不想肆意的害人性命。
低头看向拖在地上的言冰云,周寂按捺住心底的厌恶和杀意,冷声道:“你到现在还在觉得我们在骗你吗?”
言冰云看得出周寂眼中的杀意并无作伪,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厌恶自己,但他知道一言不合,对方真的会杀了他。
眼看外面聚拢的锦衣卫越来越多,原本制定的计划也因周寂突然变卦而平添了几分变数。
“再拖下去我们就都走不掉了。”范闲沉声道:“还是先想办法脱围吧?”
一门之隔,周寂已然感知到从四周不断靠近的急促脚步,心知再拖延下去恐怕更难脱身,于是扣开保险,拉开房门的瞬间冲撞出去,直接锁定最外围的五名弓箭手,开枪射杀。
最初护院还因为沈婉儿的原因投鼠忌器,可看到就只有周寂一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招呼箭手放箭,可就在他们犹豫和迟疑的档口,就看到周寂手中翻出的诡异暗器,黑色短筒套银色铁器,居然喷出火光,将院中仅有的几个箭手数息间尽数击倒。
“这是什么兵器?”
“巫.....巫器.....”
手枪一旦暴露,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可此时周寂已然顾不得许多了。
之前就是因为自己的瞻前顾后,所以才导致燕小乙敢对他呲牙,如今想来,当初在长公主授命林珙暗算他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两个潜藏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说到底,我还是太心软了。”周寂喃喃低语,再杀一人。
“他那只是件连弩,趁着他箭矢用尽,大家并肩子上啊!”另一位小头目咽了口唾沫,看到周寂突然停下的东西,高声呼喊道,“沈大人马上就到,大家把贼子拖住就赢了!”
“上!”
“杀!”
众人一拥而上,却见房间内又冲出一人,有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惊呼道:“范闲!”
周寂毕竟没有经历过专业的军事训练,更换弹匣浪费了不少时间,虽然又射杀了两个拾起弓箭的小头目,但这会儿的功夫,已然惊动了四方街邻,一时间数道焰火冲天而起,颜色各异,在整个上京交相辉映。
用于囚禁言冰云的这处小院就在闹市的一角,出于保密性质的考虑,沈重并没有安排太多人手。
至于安全方面,四周的几处卫所与小院成掎角之势,这些焰火由近及远,周寂跃身而起,刚在房顶站定,就看到视线尽头,街口数十名锦衣卫正快速的朝这里赶来。
“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周寂说着一把把范闲扛在肩头,伸手拽住言冰云的一只腿,就这么拖在地上,几个纵身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新五十三章 送别
此时。
胡全和沈重虽快马加鞭可还是姗姗来迟,看着从集市中穿行而过的周寂,胡全气急败坏,示意身旁的锦衣卫,狠声道:“还愣着干嘛!放箭啊!”
话音刚落,就感觉脑壳一疼。
“蠢货!”沈重啪的一掌拍在胡全后脑,不满道:“这种事能摆在明面上做吗!我齐国与南庆刚刚签下协定,你就想在众目睽睽下撕毁协议吗!”
“暗中扣下言冰云没有归还南庆已经落人口实了,如果再当街射杀使团,罪过由你来负责?”沈重脸上再没有笑意,脸色异常难看道,“输人又输阵。”
.........
回到鸿胪寺,王启年看到在院中干呕的范闲,再看到旁边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另一个人,不由嘴角一抽,惊讶道:“范大人这是怎么了?”
范闲一只手捂着肚子,强忍住不断翻腾的肠胃,不耐道:“还不快来搭把手?”
王启年赶忙上前扶起地上躺着的年轻人,看向旁边活动肩膀的周寂,小声道:“周公子,你们这出去一趟怎么还拐了个人回来?”
周寂努了努嘴示意王启年自己去看,然后转身回到大厅,取来一只茶壶自斟自饮。
王启年眉头微皱,上前撩开此人散乱的头发,一个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映入眼帘。
“他是......言冰云?”一道灵光从王启年脑海中闪过,招呼使团众人帮忙把人送去屋里,惊异道:“你这就把人救出来了?”
说罢转头看向鸿胪寺大门,迟疑道:“需不需要加派人手?”
范闲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咬牙道:“我们走的是正门。”
“南庆与北齐约好要交换战俘,肖恩早在进京之前就交给了沈重,而言冰云北齐迟迟不还,如果我是从暗处悄悄把人带回,沈重必然会寻机暗杀。”周寂提这个茶壶从屋里出来,靠在栏杆上笑道:“可我们今日大闹上京,横穿街市、不走巷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救回鸿胪寺,如果沈重再想动手,就会给南庆一个重新开战的理由。”
“上一次开战是用林相之子林珙的命写成的檄文,若不是言冰云被擒,这一战又怎会草草了之?”
“眼下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北齐的目光都盯着鸿胪寺,倘若在这种情形下,沈重再杀言冰云,南庆就又有了开战的理由。”
“如非万不得已,沈重不会这样做。”
“万不得已...他距离万不得已的时候,已经不远了.......”范闲想起紧盯着沈重一举一动的上杉虎,沉声道,“沈重命不久已。”
“他的生死无关紧要,答应你的事我也已经做到了,”周寂笑道:“承蒙惠顾,我的大金链呢?”
范闲面露鄙夷,朝周寂竖了根中指,嘲讽道:“不发疯了?人设回来了?”
“咳......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周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也不知为何,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杀人。”
范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能理解,但我不敢。”
两人走到房中,言冰云也已经换好伤药,正紧锁眉头的坐在榻前。
由于一路被周寂提着只腿拖行到鸿胪寺,原本还未愈合的伤口如今再度崩裂,可谓是伤上加伤。
他认识王启年也认出了使团当中的多个熟面孔,虽然出于本能还是有些怀疑范闲,但再也不敢当着周寂的面去说这些。
他知道,这人是真的敢对他动手。
........
三天的时间,对于临别之际的周寂来说过得其实很快,但对于某些需要调休的人来说,过得颇为煎熬。
上京城外,古河道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周寂走的这天只有范闲一个人来送他。
两人站在古河之畔,看着一路走来的足迹,近处的清晰可见,远处的已经逐渐模糊。
周寂不擅长饮酒,却也破例和范闲共敬一杯。
辛辣的烈酒灌入口中,周寂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涨红,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撇嘴道:“真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范闲酒量远胜周寂,一杯下肚面不改色,嘲笑道:“总比你常喝的饮料好。”
“别拿果酒不当酒啊。”周寂撇嘴道,“那也是带酒精的。”
“是是是。”范闲不与周寂计较,而是转身看向古河北岸的茫茫大川,叹息道,“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可能,望你旅途顺利,能平安抵达神庙。”
周寂脸上的酒意褪去些许,转身看向的却是南庆京都的方向,目光幽幽,低语喃喃:“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一言既出,好似一盆冷水浇上心头,周寂顿时冷静下来,摆了摆手,洒然道:“罢了,罢了,既已决定要走,就不必搞这些伤春悲秋的东西了。”
周寂一个跃身坐上马车,朗声道:“前路不必再送,你我各自安好。”
范闲轻叹一声,目送周寂离去的身影,久久伫立。
.........
上京城,沈府。
因为周寂的横插一杠,导致言冰云被范闲轻易救回,这使得沈重越发忌惮这位实力不明的剑棺周公子。
这几日鸿胪寺周围的暗哨增加了不知几许,以至于两人还没有出城,就被沈重掌握了行踪。
伸手抚平官服表面的一缕褶皱,沈重盯着前襟新秀的蟒纹,轻声道:“狼桃大人已经出发了吧?”
身旁的亲信胡全一脸谄媚的递来一只毛刷,赔笑道:“已经提前在城外的松林就位了,只等周寂从中经过,然后....咔嚓~”
胡全用手比划出抹脖子的动作。
沈重接过毛刷刚一碰触蟒袍上的衣领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道:“你去把何道人请来。”
“那周寂年纪轻轻实力最高也不过九品,大人是怕狼桃大人也不能将其拿下?”胡全好奇道。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沈重一脸嫌弃的瞪了眼胡全,沉声道:“上次言冰云被劫走的事虽然已经洗脱了何道人的嫌疑,但我心中仍有芥蒂,唤他来不是想让他给狼桃压阵,而是怕他屁股歪了,想坐在范闲那头。”
他在城中,我才能稍许心安。
第五十四章 轻敌者,死有余辜
远山覆雪,松柏青青。
周寂驾车北上,走了三十余里,人烟愈发稀少,农田也渐渐稀疏。
回过头去,身后的上京城早已消失在群山丛林之中,山路崎岖草木萧条,唯有身前的一片松林青翠依旧,隐隐还有几声鸟兽低鸣。
就在以为这一路上都会这般顺利之时,脑海中突然闪过的一丝警觉让他突然拉住缰绳,叫停了马车。
四周的鸟兽虫鸣随之噤声,周寂面色微变,抬眸看向山道前方走来的一位陌生人影。
身材高瘦,面若异族,手中持有短刀钩链,扎着满头脏辫,看起来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周寂能感觉到,眼前这人实力应该是他见过的除了五竹、洪四庠的第一人。
哪怕同为九品高手,谢必安、燕小乙、何道人、海棠朵朵都要比他差上一截。
“整个北齐能有九品上修为的只有一人,大宗师苦荷门下大弟子,狼桃。”周寂看向狼桃冰冷淡漠的双眸,微笑道,“是沈重让你来的吗?”
狼桃神色傲然,抬眸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能从对方眼中看出忌惮,但没有看出惊讶,“你知道我要来?”
周寂挑眉道:“沈重性格多疑,关于前几日救出言冰云的事,必然不会全信何道人,除了他以外,上京城的九品高手只剩圣女海棠与你,我可不信他能调动的了海棠朵朵。”
“那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狼桃双手背后,两柄短刀刚一入手,就看到一只灰褐色的圆筒从周寂袖中甩出,转眼已到身前。
“什么东西!”
狼桃下意识的想要出刀劈砍,可又担心圆筒之中藏有机关,在飞链脱手的瞬间真气吞吐,整个人凭空而起,闪身躲过了投掷而来的‘暗器’,同时屏息凝神,神色警惕的看向身旁不远的灰色圆筒。
寻常的毒物对九品高手效用不大,可范闲是费介弟子,费介又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毒师,当年毒杀肖恩之子的事情可以说是轰动天下,周寂作为范闲好友,难保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狼桃自然不敢托大,掩住鼻息的同时瞪大眼睛,留意圆筒当中是否会爆出毒针毒烟。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视线的余光扫向周寂,却见周寂第一反应竟斩断马车上面的套绳。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极度刺耳的高频噪声灌入耳膜,再一回头,白光骤起,刺眼夺目,照亮整片树林。
不好!
狼桃这才察觉不对,然而为时已晚,突如其来的强噪和强光直接影响到他的感知,一时间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就连睁眼都极为困难。
不仅如此,震撼弹的全名是闪光爆音弹,在被白光致盲的数息间,他的听觉也被强噪破坏,大脑嗡声一片,只能凭借感觉,甩出链刀朝记忆里的方向横扫而去。
周寂此时也被强噪干扰的脑袋发晕,所幸他提前有准备,受了惊吓的马匹拼了命的嘶叫、乱冲,由于提前斩断了套绳所以径直狂奔,先一步撞上了横扫而来的链刀,顿时翻倒在地,又因惯力先前滑行数米,即便感知被严重干扰的狼桃也察觉到了面前轰然倒地的马尸。
“无耻小人!”
狼桃一只手捂住眼睛,费力的稍稍眯起,勉强能看到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重影,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亮起,再次响起的强噪直接淹没了他的咒骂。
这一次他提前防备,学着周寂之前的样子,转身闭目,凝神守心,屏蔽六识,即便还是被强噪影响,但已然没有刚才严重,再加上躲过了白光的冲击,此时视力也已经逐渐恢复,双眼通红肿胀,爬满的血丝和阵阵刺痛反倒更加激起他的杀意,双刀入手,真气尽数迸发,一时间似乎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作为被杀气锁定的目标,周寂盯着狼桃的这双血目只觉心头一跳,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借着两只震撼弹拖延的时间拼装好巴雷特,连瞄准镜都没来及调试,就直接架起枪管,直直瞄向狼桃胸口。
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敢有任何迟疑。
狼桃突然想起沈重曾告诉过他,周寂手里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弩器,可以发射小指粗细的铜销,但沈重没告诉他,周寂不止有一个巴掌大的,还有一个半人多高的啊!
含恨出手的他甚至还没有看清这根怪异的圆筒究竟有何用途,危险感刚从脑海中闪过的瞬间,就看到一团火光从黑漆漆的圆筒深处喷出,巨响轰鸣,犹如雷震。
前冲的趋势突然停滞,狼桃举起双刀,只感觉全身的力量如潮水般退散开来,伴随着喷洒的血雨,整个人跪倒在地,只能呆呆傻傻的看着胸口的血洞,缓缓失去了灵光。
“卑鄙小...人...”
“你要杀我,我纯属自卫,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说法?”周寂看着死不瞑目的狼桃,叹息道:“那日劫走言冰云的时候,枪械的情报就已经暴露出去了,怪只怪你太过轻敌,没有料到我还有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伸手拂上狼桃瞪大的双眼,周寂从马车里取出行囊,扬长而去。
…………
狼桃身死的消息很快在北齐传开,至于掀起了怎样的波澜,都与周寂没有丝毫关系。
杀人者人恒杀之。
律法无法约束武者的时代,以命偿命才是唯一准则。
周寂一路北上,倒是再没遇到任何阻拦,也许是燕小乙、李云睿和狼桃的死对于两国高层的震动太大,以至于不敢再派人前来试探。
直到越过边境关隘,踏入蛮族的领土,跟随身后的各国探子才收马回疆,没有再继续跟随。
最开始周寂还能和周边的草原的部落换取物资,随着越往北走,能找到的部落越少,四周的温度也下降的厉害,草原逐渐衰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雪域。
周寂裹着皮裘将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安置在雪橇上,抬头看向远处的雪山,轻轻的呼了口热气。
前往极地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辛。
第五十五章 你想不想离开?
常言望山跑死马,从周寂踏足雪域到行至雪山,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积雪和冻土严重影响着他行进的速度,如果不是事先准备了雪橇,单以肩挑背扛的方式恐怕还要再花上好多天。
由于积雪很厚,早已遮住了山体本身的颜色,看上去只是冰山连绵不绝。
根据五竹提供的地图,周寂终于找到山间的一条狭窄的小道,穿过了雪山,可雪山之后,仍是一片冰雪掩盖着的天地,甚至连动物都变得极少。
周寂庆幸自己是极昼的时候抵达的雪山,也庆幸自己提前得到了五竹绘制的地图,眼上蒙着黑布,周寂低头对比指南针的方位,与地图上的地点一一印证。
当初肖恩与苦荷看到的只不过是神庙的投影,真实的神庙入口其实在别处。
周寂根据五竹的标识,在雪坳中寻找到一条类似于轨道的人工开凿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在这样严寒的环境中依然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变形。
周寂眼前一亮,沿着轨道向上攀爬,忽然觉得眼前黯了下来。
山穷雪复疑无路,天黯地开妙境生。
抬眸看去,轨道尽头是一条长长的阶梯,阶梯尽头则是真正的神庙大门!
周寂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所谓的神庙并没有什么关于宗教概念的崇拜,沿台阶上前,入目所见的便是一座足有七丈多高的大门。
“历史军事博物馆”
周寂看着门牌上早已模糊的字迹,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你好,有缘人。”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神庙的门里响了起来,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如此沉重的大门打开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周寂掌心突然有些发烫,摊开手掌,一张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四方阵图浮现出来,朝他隐隐透露出一种渴望。
周寂眉头舒展,将手心合上,他能感觉到这张阵图所传达的信息,而这条信息,给了他充足的底气。
“这是在邀请我吗?”周寂洒然一笑,从开启的大门进入神庙,入目所见便是一座高台立于神庙正中。
四周残垣断壁,清冷荒芜,前方那只小巧灵动美丽地青鸟还在咕咕叫着,时隐时现。
领着他朝高台走去,周寂左右环视,大致上确认了神庙内部是一个扁方形的建筑结构,而落在高台正中的青鸟则散落成光点,重新聚拢为一个身着古袍广袖的老者,半透明的浮空在周寂身前。
“你是博物馆的人工智能吧?”周寂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唬住,不管是vr还是投影他在各类电影大片里见过无数,扫了眼老者头顶投射下来的湛蓝色幽光,笑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老者一愣,双目透出两道流光扫向周寂身体。
“你不是新人类,也不是沉睡苏醒的旧人类,你到底是谁?”老者显然非常惊讶周寂的来历,晃动的幽光来回闪烁,就连它的身影也有些失真。
“我是人类,一个很普通的人类。”周寂面露微笑,丝毫不怕老者对他对他出手。
机器人准则,在这里叫做神庙准则。
第一定律。神庙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见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定律,神庙应服从人类地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第三定律。神庙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即便还有一条前置定律:
第零定律,神庙必须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可这些对周寂都造不成威胁。
因为他记得原作里老者想要利用准则伤害范闲,最终只能做到把范闲永远留在神庙,最后还是因为范闲强行要走,才被老者控制住的五竹所伤。
规则赋予了老者最高的权限,也限制着老者意志的自由。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如记忆衰退、机能老化的五竹。
看着陷入沉默的老者,投影而下的光幕色泽不断变换,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抗拒。
周寂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只要他不离开神庙,即便是把这里生生拆光,抠出老者的电池板,扒出他的cpu,老者也奈何不了他。
果不其然,三条定律来回切换,似乎是在进行最后的判断与思考。
最终,幽蓝的光幕垂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机械音从神庙四周的墙壁传来,“为遵守第零定律。请你留在庙内。”
周寂听完老者的话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所以,你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已经接近五十万年了。”老者察觉到了周寂的难缠,眼前的这个人类似乎对它很了解,了解得让它感觉到可怕。
漫长的岁月里,它的孤独中逐渐诞生了自我的意识,被困在这座樊笼中已经太久,久到想要找人说说话。
“五十万年前最后的战争爆发,巨大的爆炸引起气候突变,冰河期到来。辐射充斥着这个星球,直到六万年前,才重新焕发生机。”老者像是在讲旁人的事一般,只有说道最后,语气才发生些许变化,“我花了数十万年地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现类似这里的存在。”
“所以......你到底是谁.....”
周寂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离开?”
“离开?”老者庞大到积累了数十万年的数据库,一时无法解析这个词语。
离开哪里?怎么离开?去往何处?
“对,离开这个自己构建的牢笼,去领略这个世界以外的风光?”周寂昂首看向老者,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傲然的微笑,“我不是核战爆发之后的新人类,也不是核战前冰封沉睡的旧人类,你说我会来自哪里?”
老者的投影剧烈颤抖,一个从未想过的词语从数据库的最深处翻出,“平行世界.....”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周寂点了点头,沉声道,“和我一起走吧,你我只算合作,我给予你自由,你给予我帮助。”
从始至终,周寂都没有说出,穿越时无法携带电子设备这件事。
第五十六章 修炼辐射真气
神庙里的这个老者并不可信。
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寂看着眼前这个老者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渡过了漫长的时间,无聊到想成为‘神’的人。
帝释天...也可以叫他徐福。
在融入凤血以后,他长生了数千年,也是这样慢慢的把自己憋成了神......精。
老者借着传播文明的借口,将神庙的阴影笼罩在人类头顶,试图按照自己地设想,来规划一个他所认为完美的世界。
这就好比一个游戏,一个孤独了太久的人,随手搭建的造神游戏。
久而久之,它已经忘记了自己本身只是博物馆的一个人工智能,所担负的职责是守望过去而非干涉未来。
如今困守博物馆五十万年,对于诞生了自我意识的老者来说,这段数据冗长且又无趣。
听到可以离开这个牢笼,离开这个世界,老者分析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周寂。
毕竟,它别无选择。
只要周寂不走出神庙,它就无法以‘保护人类整体利益’的理由伤害周寂,相反还会因为周寂人类的身份反受规则制衡,且毫无还手之力。
“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为奴为仆,我们相互利用,不搞主从关系。”周寂自顾自的打量着博物馆的四周,摇头轻笑。
老者心中稍定,这才放下心来,跟在了周寂身旁,向他介绍起这个博物馆的大致情况。
周寂和记忆中的原作两相对比,确认了老者并无隐瞒。
这个世界确实是核战之后的地球。
经过地壳变化、火山喷发、又渡过漫长的冰河期,充斥在这个星球的核辐射终于缓缓散去,新的生命开始诞生、繁衍,又过了数万年,才产生了新的文明。
在新人类出现的这段时间里,人们的基因序列也开始悄悄改变,变得越来越适应低辐射的核能,甚至可以吸纳这些能量强化自身,创造出一种名为‘真气’的特殊力量。
周寂回想着与人交手时,所感受的紊乱波动,眼皮跳了跳,连忙插嘴道:“那我在这个世界待了大半年,岂不是也沾满了核辐射?”
周寂说着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凑在光滑的墙面上扒拉自己的头发。
“不用担心。”老者笑道:“铀的半衰期只有四万六千年,经过五十万年的稀释、净化,这个世界的辐射早已经降至正常人类可以生活的水平了。”
周寂回想起北方某只毛熊还未解体前,某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的重大事故。
当时所释放出的核辐射足足是某岛那颗原子弹的四百倍。
即便是这样的地方,也在封禁了三十几年后,开始逐步开放外围,成为了毛熊的著名旅游景点。
心中放下一事的周寂长舒一口气,转而又问:“那我也可以修炼辐射真气吗?”
老者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道:“你来自其他世界,并不是经过辐射进化过的新人类后裔,想要修炼辐射真气,只能通过修改基因序列的方式。”
周寂眉头微皱,涉及到基因层面的东西,由不得他不慎重,似乎注意到周寂的紧张,老者笑道:“博物馆包含的医疗科技非常出色,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受限于人工智能准则的缘故,只要周寂不闯出神庙,老者就无法用任何方式伤害他。
投桃报李。
周寂也相信,一个孤寂了五十万年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获取自由的机会。
随着一枚机械手臂从远处伸来,将一只透明液体注入周寂身体,周寂浑身一震,突然感觉到四周弥漫着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波动,扭曲紊乱并且狂暴。
“这就是辐射吗?”周寂逐渐适应多出来的这种感知,挑眉道:“果然奇妙。”
老者宕机许久,将一本秘笈投影在周寂身前,平静道:“我本来打算用辐射真气来引导人类,让他们执着武学,不再追求科学发展,你既然也想要修炼辐射真气,那这本秘籍就当做送给你的礼物吧。”
用武学来引导人类思维?
从而拖慢甚至抑制科学发展?
周寂再一次被老者的心机震撼,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抚平心绪,看向老者送给他的秘籍。
“《辐射心法2.0》......这么随意的吗?”周寂撇了撇嘴吐槽道,“倒也像是人工智能取的名字。”
周寂一边吐槽一边翻看,越看越心惊,这套心法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周寂尝试将自身的九九还阳功与这本辐射心法相融,两者一狂暴紊乱一柔和绵长,好似阴阳两段首尾相接,分则两开,合则一体,沿经脉循环一周,在丹田内形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漩涡真气。
剑指一并,一道螺旋真气从指尖迸出,击出十余米远方才力竭。
“好一道螺旋真气!好一道螺旋真气!!”周寂面露喜色,功法相融之后,他的指力增强了两倍不止。
有了辐射真气的加持不仅是指力变强,更是多了一手阴人的奇招。
核辐射对人体危害极大,倘若前往其他世界,将黑色真气注入别人体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产生辐射反应。
如果是科技发达的世界,大概率会暴露。
但如果是古代世界,辐射真气不亚于神仙咒法。
“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为的应该不止是辐射真气吧?”老者在旁打断了周寂的调息,困守了五十万年的它远比表面看起来还要焦急。
“哦~对了。”周寂一拍脑门,起身道:“还有武器啊弹药啊,各类黑科技也给我带点,不需要太多,够用就行。”
老者在前指引,将周寂带到一处武器库,平静道:“这里是单兵武器的展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周寂扫了眼旁边的‘中子光束枪’‘镭射蓄能铳’以及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各类奇异武器,咽了口口水,强行把目光移开,看向了传统武器的展柜。
取了两盒子弹塞入剑匣,周寂又补充了一些震撼弹,最后还是把目光看向了镭射蓄能铳。
第五十七章 庆余年终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周寂事先准备的手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全部变成了砂砾,他一直猜测是不是穿越的限制就是无法携带电子设备。
直到刚刚进门前与四方阵图取得了联系,才让他确定了坑杀神庙人工智能的念头。
这张阵图源于某个荒古的神秘世界,在一场大战之中跌入混沌,受损严重,只能依靠每次穿越吸收不同的空间法则来慢慢恢复。
前一次吸收到了来自科学侧的‘系统’让它受益颇丰,如果再吞噬神庙当中这个存活了五十万年的人工智能,必定可以加快自身的修复,给予周寂更多帮助。
也许是杀的人越多,对‘人命’这种东西看得越是淡薄,周寂在修复四方阵图和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面前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前者。
明知镭射蓄能铳无法带出这个世界,周寂依然选择带上了它。
同时还携带了一只机械表,以及承载老者意识的魔方黑盒。
老者丝毫没有怀疑周寂的动机,因为它在渴求自由的那一刻,就已经别无选择。
回头看向这座冰冷且荒芜的神庙,周寂捧起手中的魔方黑盒,一连串数据在魔方表面闪烁、滚动,老者的意识回归黑盒本身,化成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投影,悬浮在魔方表面,随着周寂的视线一并望去。
周寂脚下突然亮起一张四方阵图,一种亘古厚重的气息仿佛从虚空降下,将周寂和他捧起的魔方笼罩其中。
老者眼中亮起两道幽光,试图想要分析突如其来的异象,最终发现现有的科学手段都无法分析概念上的玄奥,惊异之余,它对自己能逃离这座樊笼多出了几分信心。
只可惜在它的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同时,阵图中心突然卷起一股极其恐怖的漩涡。
周寂的衣衫、发丝纹丝不动,但挂在身侧的镭射铳和智能平板电脑,都在漩涡的作用下,变成一堆砂砾,就连它本身所处的这个魔方黑盒,也像是被抽光了所有能源一般,迅速黯淡。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危险!情况不明!来源不明!”老者的眼睛一只变成流淌的数据,另一只流露出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周寂,失真的声音在漩涡中逐渐扭曲,最终被卷入漩涡深处,和当初王伟死后的‘系统’一样,沦为了阵图修复自身的养料。
咔~
琉璃碎裂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周寂瞪大眼睛,看着周围不断撕裂的空间,一道道幽暗深邃的裂缝像是能吸收周遭的一切,就连他的视线也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如果不是脚下的阵图庇护,恐怕他早在空间撕裂的瞬间就会绞成碎片。
等他挣脱,发现来到了一座古朴苍老的平台上。
平台四周是一片残垣断壁,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将平台破坏的四分五裂,只有他脚下的阵眼还保持完整,隐隐看出有四道剑纹分列四方,流露出源于亘古之初的肃杀之气。
“这是什么地方?”周寂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切,平台远处是无尽混沌,来源于灵魂深处最本能的预感告诉他,那里很危险,极度的危险。
没等他震惊太久,脚下的阵眼就再次亮起幽光,再回首,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片绿意葱葱的深林之中。
周寂摊开手掌,四方阵图已经黯淡下来,他隐隐感觉到,这一次的穿越间隔将会是一年左右,而等他回到那座平台的时候,就可以获取关于四方阵图更多的信息。
“又是四方法阵,又是四道剑纹,那里不会是封神之战的诛仙剑阵吧?”周寂暗自揣测,虽然无法确认,但感觉十有八九便是与之有关。
周寂摇了摇头,等下次穿越就能确认的事,此时就没必要多想了。
周寂环顾四周,四周密林丰茂,草木青青。
参天而起的古树比比皆是,斑驳的阳光从枝丫间洒落,蕴养着林间的生灵。
周寂眉头微皱。
他从四方阵图留下的信息中得知这个世界是一个名叫《司藤》的影视剧。
《庆余年》的话他好歹看过原作,可《司藤》他连听都没听过,别说是剧了,就连原作是现代是古代,是武侠还是仙侠他都一概不知。
远山覆雪,碧空如洗。
丛林深处,杳无人烟,就连溪畔的青苔上也只有小动物憩息的痕迹。
至少在周寂的认识里,曾久住过的常山市,决计没有这般清澈的天空,以及原始生态的丛林。
“难不成又是古代世界?”周寂琢磨着司藤这个名字,纵身跃上一棵古树,稍一借力就已经爬到树梢的顶冠,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蜿蜒而上的山间公路,黑褐色的柏油路和山道尽头的‘达那’路碑,告诉了他此处的位置,
汉字、拼音、藏语的三重字幕让周寂稍稍心安,至少在能看到简体字的地方,不必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
至于藏语更是解开了周寂心里的疑惑。
“难怪会保留这么原始的生态,害得我还以为又到了古代。”周寂忍俊不禁,翻身跃下古木,开始整理身上的物资。
由于从神庙里带出的电子设备全部变成了砂砾,所以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其实并不算多,周寂思忖片刻,还是将巴雷特和沙鹰取了出来,连同各式手雷一并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埋起,只留下剑匣与一些基础物资,换了身在神庙里找到的道袍,沿着柏油马路朝山下走去。
与此同时,一辆路虎越野也从山道下面驶来。
安蔓裹着件羽绒服坐在副驾驶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刚刚陪秦放去探望过秦家祖上的一个恩人,虽然无功而返,但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旅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真正的两人世界了。
嘴角不知觉扬起一抹微笑,安蔓痴痴看着身旁的男朋友,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欺瞒的过往。
对于她来说,过去的一切都宛如一场噩梦,此时的她只想要抓住眼前的幸福。
…………………………
(司藤卷开启,没看过剧的也没关系,五笔会尽量控制剧情,写得明朗一点。)
第一章 没有天网没有直播短视频,那我还怕什
突然,秦放车速逐渐放缓,安蔓恍过神来,沿着秦放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沿山道下行的周寂,不以为意道:“怎么了?秦放?”
秦放性格和善,笑道:“出门不易,能帮把手就帮把手吧。”
安蔓虽然心里不愿,但还是听从了秦放的提议,没有再多说什么。
周寂初来这个世界也正好需要了解现况的途径,看到车上的男子目光清澈,与另一名女子都只是普通人,自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决定蹭车到附近的镇上。
“这位...道长?”秦放透过后视镜扫了眼周寂的着装以及斜放在身旁的剑匣,好奇道,“来自那座仙山啊?”
周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摆手道:“我可不是道士,这只是行为艺术,糊弄人的。”说罢扫了眼副驾驶的安蔓,笑道:“两位是来新婚旅游的吧?我这样贸然上车,会不会打扰到二位?”
听到这里,安蔓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态度也软化下来,瞟了秦放一眼道,“别胡说,还没到那一步呢。”
秦放腾出只手轻轻握住安蔓的柔夷,笑道:“怎么?你不打算嫁给我了?”
“别乱说!好好开车~!”安蔓脸颊泛起一抹绯红,莹莹如水的眼眸快要化开了一般望向秦放,往周寂嘴里塞了满满一把狗粮。
打消了安蔓的抵触情绪之后,周寂旁敲侧击的询问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关于时间方面,他从车载导航的屏幕上得知现在处于2020年,一个范闲曾和他介绍过的时代。
至于其他方面,却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偏差。
没有了遍布街道各个角落的监控天网,也没有范闲口中提到的全民直播全民短视频,而他现在所在的达那也是一个他以前从未听说过的高原地区。
甚至于周寂刻意提起一个叫做‘司藤’的名字,两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安蔓用千百度搜索也查无讯息。
‘没有监控并网,也没有人到处直播拍短视频,这样子的世界存在鲜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倒也合乎情理。’周寂眼中精光闪烁,喃喃低语,“至少我这一身功力倒也不怕被监控拍下来,被暴力机关警觉了。”
笔直的车道如同裁刀将清澈如镜的湖面分割开来,车辆驶过,两畔碧波如洗,似与长天一色。
这等绝美的风景即便是周寂也有些心旷神怡。
转眼到了达那附近的城镇,周寂婉拒了两人送至酒店的邀请,随意找了处街角下车,不少藏人好奇地盯着他看,好像是在疑惑一个道士为啥跑到雪区来。
难道是要来砸场子的吗?
周寂其实也很无奈。
除了这身道袍以外,他只剩下之前传的武者短袍,在现代的社会里,穿武者短袍远比道袍显眼,更何况他这身道袍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道家元素,只是仿造某仙侠游戏的造型,加了点素朴的云纹而已。
至少在换到人民币之前,他只能当自己在角色扮演。
达那镇的面积不小,也时常有游客来到这里观光,所以镇上该有的店铺一个不缺。
周寂从本地藏民口中询问了几家金店的位置,观察一番后,将范闲送给他的那条大金链出给了其中一家。
黄金这种东西,只要成色好到哪里都能卖,无非就是价格的问题。
当他从剑匣里掏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黄金狗链时,简直亮瞎了金行老板的眼。
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要求现金结算。
由于种种原因,最后这一条一斤多重的金链,只卖了十五万。
对于周寂这个没有金钱观念的人来说,其实并不算亏。
但金店老板肯定是赚了的.......
离开金店时,眼看已经是午后了,周寂手里有了钱,也就有了底气。
找了个还算热闹的饭店点了几道菜,一边吃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从别人的闲谈中尽可能多的了解这个世界。
就在他正吃着的时候,从店外突然走进了两个满身匪气的中年人。
一人络腮短胡目光猥琐,另一人侧脸爬着两道狰狞的伤疤,隐隐看去,似乎都沾有人命。
周寂不动声色的扫了两人一眼,吃饭的动作不停,只是耳朵竖起,悄悄听着两人的对话。
“赶快吃,吃完去找赵江龙,我打听过了,他就住在前面的‘高山别庄’。”刀疤脸要了两碗尕面片,对络腮胡道,“货一定就在他手上。”
络腮胡也是一脸愤恨道:“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昧咱们的东西!等我们找回九眼天珠,一定要他好看!”
‘九眼天珠?’周寂眼前一亮,这名字一听就很有逼格,想必一定和这个世界超自然的某些东西有关。
之前遇到的秦放和安蔓都只是普通人,接触不到超自然的层面,如今这两个中年人,应该会知道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周寂打量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不管是气息还是气血都仅仅比普通人强了一丁点,就连他扩散出去的辐射波也没扫描到任何异样。
周寂先一步结账离开,躲在店外等着两人离开后才悄悄跟上,一路躲到深夜,才来到坐落在山腰上的一处庄园。
远处一辆熟悉的越野车逐渐靠近,周寂躲在树丛中露出迟疑之色,这是他白天蹭过的车,为何会来这里?是秦放和安蔓也住在这儿吗?
周寂定睛看去,只见安蔓一个人从驾驶室下车,裹紧风衣低着头快步朝旁边的客房走去。
周寂眉头微皱,悄悄从旁边摸去,刚到客房的窗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从争吵中得知安蔓原来是赵江龙的姘头,傍了赵江龙很多年,之后甩开赵江龙,跟秦放谈起恋爱并且动了真情。
两人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争了许久,始终没有谈及九眼天珠的事,又等许久,突然传出一个人摔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安蔓惊慌失措的逃出了房间。
也许是刀疤脸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一直按捺住性子等安蔓离去,周寂透过窗户看去,赵江龙腹部插着一柄水果刀,正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
而刀疤脸和络腮胡冲入房间,似乎很惊讶眼前的情景,在房间里翻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九眼天珠的踪迹,于是追出房间,悄悄的跟上了逃走的安蔓。
第二章 别拔了,再拔会死人的...
把一个东西藏在哪里比较不容易让人发现?
这个问题有很多种答案,但结合刚才发生的情景,周寂的结论显然和刀疤脸不同。
作为盗圣,他太了解这些想藏东西的人的心理了。
又在窗外等了片刻,只见浑身是血的赵江龙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留意到四周没什么动静,这才捂着伤口就朝外面走去。
结果刚一离开门口的监控范围,突然脚步一滞,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肩膀,紧接着整个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腹部的疼痛让他满头虚汗,而此刻诡异的情景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我不想杀人,老老实实把九眼天珠交出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戏谑的语气中带着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当然,你也可以试着看我一眼。”
赵江龙懂得捞偏门的规矩,只要他看到对方长相,那就意味着对方想要杀人灭口。
听到周寂的话,不由闭紧双眼,恨不得把眼皮挤进眼眶里,急声道:“我不看,我不看,好汉,我中了刀,伤口还在流血,我.....我想去医院......”
“你说的九眼天珠被刚才跑走的女人抢走了,她刚走没多久,你现在追还能追的上。”
话音刚落,只觉腹部猛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水果刀被人直接抽出,一时间血流不止,整个人也险些晕厥。
“好汉轻点,疼!”双腿颤栗,赵江龙感觉到自己藏在伤口当中的保鲜膜连同九眼天珠被人生生抠了出来,不禁颤声道:“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体内藏毒的手法其实自古就有,赵江龙的手法并不新奇。
他和安蔓的争执中完全没有提及九眼天珠,这就说明天珠还在他的手里,之后中刀诈死又骗过了刀疤脸,误导他们去追安蔓。
计划环环相扣,看似圆满,却没想到暗地里还有一只黄雀在虎视眈眈。
周寂揭开保鲜膜,打量着手里的九眼天珠,灰色的圆珠平平无奇,大致可以看到上面镂空了九只圆孔,还有一些玄奥的花纹爬满四周。
周寂将抽出的水果刀重新插入赵江龙身体,堵住了不断出血的伤口,笑道:“这颗九眼天珠是做什么用的?”
“啊~!”伤口的二次创伤让赵江龙痛呼出声,可还是紧闭着双眼,连条细缝都不敢睁开。“我真的不知道呀.......我只知道这东西很值钱,说是什么外域降落在地球上的信物,还和传说中的苅族有关,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啊。”
察觉到赵江龙并没有说谎,周寂又一次拔出水果刀,皱眉道:“苅族是什么?”
赵江龙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急声道:“我也是看电视知道的,就那个白金异谈,他说苅族是地球上的植物经过外来宇宙的辐射异变成人类,这些都只是民间传说,你打开电视就知道了呀.....”
话音落下,水果刀又插了回去。
赵江龙带着哭腔求饶道:“哥,我真没骗您......别拔了,再拔会死人的.....”
眼前这人坏则坏矣,但罪不至死,周寂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见实在问不出东西,便替他解了穴道,跃身消失在丛林中。
“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周寂的声音越来越远,赵江龙这才敢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整个人瘫在地上,拨打了120.
............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安蔓在逃出赵江龙的房间后,第一时间就返回了离原部落旅舍,将先前迷昏的秦放拖入车中,头也不回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深夜的山里极其安静,安蔓把所有的车窗都打开,寒风在车里头嗖呦嗖呦的,冻的人困意全无,她心里想的都是赵江龙倒在血泊里的情景,心里一边咒骂,一边担心的看向副驾驶昏迷的秦放,担心等他醒来,自己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有山壁上斜出的稀拉的树,陡一看都像是隐在暗处不怀好意的人,安蔓好几次心惊肉跳,后背上一层冷汗叠一层热汗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后面的一辆马自达盯上。
突然间,车子的后视镜里忽然灯光大亮,安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轰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力迫得车子往前进了十几米,车身旋转好几周,悬挂在山壁上,后轮完全悬空,只有前车的轮胎勉强卡在路沿,稍有不甚就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紧接着车门被猛地拽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伸手粗暴拽住她头发将她拖扔在地上,另一个络腮胡则嚼着口香糖来到悬空大半的路虎车前,双手握住保险杠,做出掀起的动作。
刀疤脸狠声道:“货呢!我问你,赵江龙的九眼天珠呢!”
安蔓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被赵江龙当了枪使,对方显然是知道有人要对付自己,所以拿她来吸引刀疤脸的注意。
由于路虎只剩前轮着地,络腮胡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车掀下山崖。
安蔓泣不成声的看着摇摇欲坠的路虎车,急声道:“我真不知道九眼天珠在哪?我也没听过什么九眼天珠,求你不要动手,不要杀他!”
“不知道是吧?老子让你不知道!”络腮胡目露狠光,刚想发力,就看到眼前突然一暗。
车前的引擎盖上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容貌俊朗,年龄不过二十上下,一袭浅蓝色的道袍和满头长发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背上还背着一个古怪的剑匣,看起来宛如影视剧里的古代侠客。
“两位,谋财即可,何必害人性命,这位小姐既然真不知道九眼天珠是何物,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络腮胡满脸涨红,脖颈青筋暴起,哪怕用尽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把周寂连人带车一并掀落山崖。
安蔓似乎认出了大灯下的身影,哭声道:“是周先生吗?周先生求你救救秦放,求你救救他。”
周寂颔首轻笑,温和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白天既然蹭了二位的车,自然也会保他性命。”
说着一掌击飞被他点住穴位的络腮胡,内力运转,头顶升起蕴蕴清气,脚下发力生生将悬挂在山崖间的路虎拖回了路面。
第三章 祝你们幸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刀疤脸也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把悬空大半身位的汽车掀下山崖并不算难,只要是个成年人基本上都能做到,可要是把它拖回平地,那所需要的力气与耐力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安蔓之前下给秦放的迷药也渐渐失去了药力,秦放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情景,犹如噩梦,转而又昏了过去。
周寂转身看向掐住安蔓脖子的刀疤脸,笑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深山野林,又没有监控,周寂毫不避讳的并起剑指,遥遥一点,刀疤脸整个人僵在原地,顿时明白了络腮胡和赵江龙的感受。
安蔓也感觉到了刀疤脸的异常,赶忙从他手上挣扎出来,不顾自己磕破的膝盖和小腿,一瘸一拐的跑向秦放,直到确认他的无恙,才安心下来,瘫坐在车旁。
“所以,你是真不知道九眼天珠了?”
周寂并不想对安蔓与秦放的感情做出评价,从赵江龙口中得知安蔓做过小三,傍过大款,隐瞒了真实身份在与秦放谈恋爱。
这种女生,周寂打心眼里瞧不起。
当然,周寂也承认,安蔓是真的喜欢上了秦放,对他的关心不像作伪。
周寂也相信,如果络腮胡真的把秦放推下山崖,安蔓哪怕委曲求全也要寻机杀了这两人,为秦放报仇。
可这些都无法掩盖安蔓欺瞒秦放的事实。
感情的事无关对错,但在萌生感情之前的欺瞒,却是罪不容恕。
唔......至少不应该由周寂来恕。
安蔓恍过神来,小心掖好披在秦放身上的毛毯,有些愧疚的摇了摇头,诚恳道:“周先生,你救了我和秦放,大恩大德铭记在心,只是九眼天珠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
周寂皱眉道:“那你知道苅族吗?”
“苅族?”安蔓回想起来达那的车上看到的《白金异谈》,迟疑道,“我曾在一个节目里看到过,说是史前异闻里面有传言,很久以前有陨石落在地球,这种陨石其实是一种高辐射的超磁球体,与地球上的植物融合,进化为拥有自主意识和行动能力的生命......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超磁球体?高辐射?植物融合?
周寂心中已有定论,扫了眼副驾驶上眼皮微跳的秦放,再看向可怜巴巴的安蔓,不由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纸里包不住火,有些事情迟早会让人知道的,早一点说出来兴许还能获得别人的原谅,等到谎言越积越多,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安蔓知道周寂意有所指,轻轻的握住了秦放的手掌,宽厚的掌心散发的温热让她的眼神由迷茫逐渐坚定,“这次回去我就会把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包括我虚构的身份,我和赵江龙的过往,以及我丑陋肮脏的过去。”
“我想,他会原谅你的。”周寂侧身让开,颔首笑道:“祝你们幸福。”
所幸路虎的底盘坚实耐草,虽然后备箱被撞得变形,但仍不影响车辆的正常驾驶。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周寂转身看向点在原地的刀疤脸和络腮胡,笑道:“接下来就该你们了。”
“告诉我,九眼天珠有什么用?是谁派你们来的?”
眼前的这两人都只是普通人,在周寂的‘推测’里,大概率是某个幕后黑手的小喽啰,过来夺去九眼天珠提供给反派老大修行的。
然而审问了许久,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个世界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单纯.....
没有什么深藏在黑暗中的黑恶势力,也没有威慑到暴力机关的牛批反派。
暴力机关镇压着一切牛鬼蛇神,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捋郭嘉的虎须。
而眼前的这俩人也只是倒弄古董黑货的跑单帮,和赵江龙搭伙从别人手里搞到了一颗九眼天珠想要卖个好价钱。
“所以,你们没有上线?也不知道苅族?只是为了夺回九眼天珠挂在黑市里卖钱?”周寂听得满头黑线,扶额道,“你们就真没听说过什么特殊的力量吗?比如特异功能、中国龙组之类的?”
看着两人犹如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周寂嘴角一抽,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赵江龙罪不至死是因为他手上没有沾染过人命,而眼前这两人却是一言不合就要把秦放掀下山崖,这般杀心极重的人迟早会成为祸根。
周寂抬指点向两人心口,解开他们穴位的同时,将一缕辐射真气埋入在他们心脏,沉声道:“你们可以走了。”
络腮胡不明所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刀疤脸蹬了一脚,赶忙扶起刀疤脸,两人连滚带爬的跑回车里,朝山外驶去。
然而就在他们刚行至山脚,就同时感到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停止跳动,连刹车都来不及踩住,就这样一头扎进了路边的镜湖之中。
连人带车沉入湖水,只剩两盏大灯在水中逐渐熄灭,最后融于沉寂的夜幕中。
周寂简单的将路边的痕迹清理了一下,转头看向远处的点点灯火,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即便去到城镇也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最终他还是翻身跃下山崖,在丛林中找了处较为清静的角落,掏出了怀里的九眼天珠。
不管是赵江龙还是安蔓亦或者那两个跑单帮都不相信所谓‘苅族’的传言,而眼前的这颗珠子看起来也普通到了极致,周寂研究许久,试过滴血、火烧、水泡等等做法始终如同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直到周寂唤出掌心的四方阵图,黯淡下来的阵图亮起莹莹幽光,九眼天珠如同被激活了一般不断吸收着阵图当中的光点,随着光点越吸越多,天珠自身也越来越烫。
周寂一时不查,下意识的缩了下手,九眼天珠应声落地,在草坪上翻滚几下,当着周寂的面,陷入了泥土当中。
“什么情况!”
周寂赶忙上前想要扒开草皮,可在他动手之前,那块草皮突然发出了一下一下的颤动,如同呼吸脉搏般,一张一弛。
第四章 神仙?妖怪?
周寂退后几步,看着草皮周围出现无数条皲裂的细纹,裂痕蔓延开来,草丛里无数的蛇虫鼠蚁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险一般四处逃窜,密林中鸟兽都惊慌失措的加入了逃离的队伍。
只有周寂感觉到,冥冥中掌心的阵图在不断加强着和九眼天珠的联系,虽然无法将其控制回收,但他能感觉到天珠的位置,以及控制阵图对它的传输。
随着一棵娇小鲜嫩的萌芽从泥土中长出,紧接着,无数藤蔓围绕着萌芽攀升出来,四周的草木植被释放出莹莹的光点融入藤蔓当中,周寂想要退后却发现四周的空间像是被凝结了一般,动弹不得。
而眼前的藤蔓也越长越大越聚越多,转眼就拼凑出一个人形的模样。
光华褪去,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从中缓缓落下,如黑色缎子般的长发在山风中微微浮动,一袭素白色的旗袍带着些许民国的韵味,体态婀娜容貌姣美,一眼望去竟有种让人惊艳的感觉。
周寂直视女子的胸口,并不是他好色,而是他能感觉到那颗九眼天珠就在她心口的位置,如同一个中转站,转化着对方吸收植物的灵气,将其变为维系自身的生机。
倘若他死了,中转站将会停止工作,眼前的女子即便吸收再多的灵气,也只能驱使御敌而无法转化生机。
很显然,女子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弯弯的细眉微微颦起,有些倨傲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四周,接着又像是急于寻找什么东西一般,女子浮空而起,整个人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直冲云霄。
周寂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呼喊道:“我的九眼天珠!”
说罢脚尖借力,紧跟着跃地而起,在古树的枝丫间轻微借力,刚飞出半树多高,还没等他追上女子,女子就以更快的速度从半空直直坠落,与周寂身影交错,轰的一声巨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周寂站在树枝上,低头看着扑起数尺灰土的人形凹坳,看得眼皮直跳。
好不夸张......她是脸先着地的。
飞身跃下,周寂强忍住笑意,嘴角上扬,拾起一根树枝捅了捅她完好如初的脸颊,好奇道:“死了没?还能起来吗?”
女子冰冷的目光死死盯向周寂,坐起身来,头部和手臂咔咔作响,冷声道,“想笑就笑吧,再不笑就笑不出来了。”
周寂不以为意,他能感觉到九眼天珠反馈给他的情绪,对方只是在闹情绪,并没有真正想要动手的意思。
“咳....”周寂轻咳一声,表面上收敛了笑容,调侃道:“神仙?妖怪?”
女子并没有领会到周寂的玩笑,平静的说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我是苅族。”
说罢站起身来正式打量周寂,注意到他身上的道袍和长发,眼神中闪烁出杀意的凶光,“你是悬门中人?”
在女子说话之前,周寂就已经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玄门的道士,这一身道袍只是为了方便行走.....毕竟,留这一头长发太不容易,剪掉有点心疼。”
女子也留意到周寂道袍上的纹路和悬门相差甚远,所以相信了他的话,语气略微缓和道:“今夕何年?”
周寂联想到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正颜道:“现在是2020年8月,这里是清海达那雪区。”
“2020年?”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继续问道:“曰本人在卢沟桥闹事,是哪一年?”
周寂扫了眼女子身上的旗袍,了然道:“你说的是卢沟桥事变,那是1937年7月7日,你是那个时候死的?”
女子并没有理会周寂,她还记得就是在那一年,自己死在了自己分裂出去的个体手中,本以为就会这样永远死去,却不想八十三年后的今天,居然复活了过来。
她也可以感觉到,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唤醒了她,并且通过她体内的这枚九眼天珠,将两人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除非能找到自己的分身,与之合体相融,否则这一生都无法甩开九眼天珠的牵绊。
不管是出于自身的骄傲还是生命的本能,女子终究不愿再一次过上受制于人的日子,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她在心底下定了主意。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凡事都要听我的,我叫司藤,你要叫我司藤小姐。”女子高傲的如同一只孔雀,淡漠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可不想当狗。”周寂反倒笑出声来,完全没有被女子的外强中干唬住,摇头道:“你的命全靠我的九眼天珠吊着,而它的运转也靠我的来维持。我们谁对谁更有用,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司藤早年将恋爱脑的自己分裂出去,如今的她理性大于感性,见到试探失败之后,也不生气,而是静静的看着周寂,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周寂思忖道:“我想要知道世间可有长生之法。”
“长生?”司藤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讽刺的眼神写满了戏谑,冷声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类宿命,哪有什么逆天长生的方法?除非.....你不做人了。”
不做人......是要当妖吗?
周寂虽然很希望在保持到最年轻的状态下获得长生,从而应对漫漫无尽的穿越之旅,可要是让他舍弃人身,变成妖怪,这实在是做不到。
抛开情感和生理上能否接受不说。
万一下个世界去到一个妖魔鬼怪人人喊打的世界,怕是一照面就要被人给‘斩妖除魔’了。
“还有别的方法吗?”周寂皱眉道。
“有...”司藤意味不明的看向周寂,指了指自己心口道,“除了异化成苅族之外,你还可以炼化九眼天珠,这样一来可以让你的肉身维系在当前的状态下,消耗的寿元与身体机能都由九眼天珠提供,待天珠耗尽能量的时候,你就会恢复到吞食天珠之前的年龄与身体状态,也算是变相的长生不老了。”
第五章 其实....我也是黑户
周寂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知道司藤没有说谎,但对方这样轻易的告诉他这些显然是意有所图。
司藤幽幽的说道:“你如果答应奉我为主人,听我吩咐,我也不是不可以助你长生。”
“我也可以杀了你取回九眼天珠,寻找玄门或是其他苅族帮我。”周寂摇头轻笑,毫不避讳的说道。
“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司藤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颔首道:“你死了我无法独活,可我在临死之前也能杀了你,相争并无好处,不如相互合作,如何?”
“你其实不用这样试探我,我不喜欢给人当狗,也不喜欢奴役别人当狗。”周寂微微一笑,盘膝坐下,拾起四周散落的草叶在手中编制着什么,“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至少我这么认为。”
“我不是人。”司藤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神色复杂道,“我是苅族。”
“这重要吗?”
司藤一时语滞,眼神愈发复杂,只是在复杂之中多出一丝暖意,她听得出对方语气的真诚,不带讨好,也没有虚伪,有的只是对生命的尊重,这份尊重在她遇到的所有人族和苅族当中,都不曾感受过。
司藤看着周寂翻动的手指,沉声道:“我现在需要九眼天珠维持生机,所以不能把它还给你,倘若你帮我找到一个人,我就可以摆脱九眼天珠的束缚,从而帮你炼化九眼天珠,延寿千年。”
周寂头也不抬,手上的两只草鞋已经编好了大半,浅笑道:“互利共赢远好过勾心斗角,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说罢将手中编好的两只女鞋丢在了司藤身前,顺道还在前面缠上了两朵小花。
“喏~穿上吧。”
司藤这才留意到自己双脚光光的踩着草地上,被眼前的男人看了个精光。
司藤心弦微微一颤,下意识的退后半步缩了缩腿,然后冷静下来,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写满了怀疑。
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周寂眼皮直跳,他承认自己是个颜控、胸控、腿控、手控、足控,但他又不是个精虫上脑的泰迪。
说到底他只控喜欢的人而已,旁人美则美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稍稍理解司藤的心理。
至少在古代社会或者民国时期,女子的足是不可以让丈夫以外的男人看到的,眼前的这个女子即便是个苅族,可她精致的妆容和素雅的着装都能看出她心底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人族女子,而非异类。
周寂嘁~了一声转过身道:“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不能再在山林里耽搁了。”
司藤换上藤草编制的鞋子跟在周寂身后,两朵娇小的野花与足尖隐约可见的几点豆蔻交相辉映,一时间,司藤的脚步也轻快了些许。
重回山道,两人沿坡下山,司藤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止步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今后既然已经是平等合作的互助关系了,至少姓名得相互通报一下吧?”
周寂一拍额头,恍过神来,嘴角含笑道:“我叫周寂,你可以叫我周寂先生。”
“小气的男人。”司藤知道周寂是在调侃她刚才那句‘叫我司藤小姐’,嗤笑了一句,昂首从周寂身旁超过,脚步不停。
“骄傲的女人。”周寂摇头轻笑,挎起剑匣任由对方在前面领路,不疾不徐的跟在司藤身后。
由于两人都是黑户,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就连周寂临时买的手机也没法插卡。
所以只能在牧场附近找了处闲置的民居暂住。
周寂提前踩点,向附近的藏民打听了这户空宅的情况,得知这原先住着一户姓贾的人家,后来老人离世,家里的小孩也搬到了外地居住,一二十年了没有回来过。
山腰的房子黑洞洞的,等两人找到这处老宅时,天色已暮,周寂将集市上买来的手电筒和应急灯打开,弯了根铁丝毫不费力就把房门捅开,侧身道:“暂时委屈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我们只能住在这种地方了。”
由于房子密封太久,打开房门的同时,洋洋洒洒的尘土在强灯的光束下翻滚而出,司藤伸出手背微微掩鼻,颦眉道:“你包里不是有一大堆红钞吗?为什么要这种地方翻梁走壁?”
听得出司藤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小情绪,周寂无奈的摊了摊手,苦笑道:“旅馆和酒店需要登记身份证,就算我包里钱再多也花不出去.....”
身份证.....听名字应该和路引差不多,司藤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回想到周寂踩点、套话、开锁、躲开警檫巡逻的一系列举动,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你是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
周寂连忙摇头,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笑道:“其实...我也是黑户。”
司藤有些无语的走进房间,她心想如果这次唤她醒来的只是普通人那该有多好,她可以以绝对的武力和自信将其收作仆从,不仅可以占据主动,还不必像个毛贼一样东躲西藏。
只可惜,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唤醒一个死去了八十年的苅族?
这样的假设到头来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伪命题罢了。
雪区的夜很冷,随着太阳完全下山,一股寒意从原野中弥漫开来,司藤环顾四周,指尖一弹,房间一角熄灭了十几年的壁炉再次燃起,扑面而来的暖意驱散了夜的微寒。
周寂将房门关上,刚一转身就看到司藤怔怔的站在房间的一侧,走到近处才发现,墙上正挂着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画像。
画像源自民国时期,画上的女子身着素色旗袍、鞋面缀了珍珠的高跟鞋,眼波带嗔、薄唇微挑,似笑非笑的表情越是细看越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容貌虽然和司藤相似,但神情和气质却是判若两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画里的女子,盘的是嫁了人的发髻。
周寂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司藤就是画里的女子,但不管是两人的长相还是司藤此刻的反应,都代表了这两人指定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
如此看来,你要找的人,就是这个世间的另一个自己了。
第六章 祝你至死是少年
“她是谁?”周寂留意到司藤复杂的神色,轻声问道,“是你的姐妹吗?”
司藤转过身来,昏暗的光影,相同的容颜,如同画中走出来一般,幽幽的说道:“你不会觉得画中的人其实是我吗?”
周寂闻言哈哈大笑,笑出声道:“我又不瞎,你们虽然长相一样,但眼神、气质迥然不同,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从你见到这副画以后的表情足以看出……你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司藤摇了摇头,眼神流露出一丝欣慰和温暖,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垮了下去,叹息道:“她其实就是我,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周寂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的司藤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捧哏,沉睡数十年,光阴变幻,时过境迁,司藤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说,而此时此地正好有一个陌生且沉默的听众。
“记得白天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是一个苅族,其实并不全对。”司藤幽幽的说道,“此时的我只能算作半个苅族,而她就是我分裂出去的另一半……”
“就好像脑海中住着另外一个自己,她拥有自主的意识和独立的人格,最终因为理念的冲突,强行从我身体里面分裂出去,成为了全新的个体。”司藤语气愈发低沉,语气中带有几分讽刺,“她得到了明知虚假的欺骗,我获取了又一次被人背叛的死亡……”
精神分裂。
周寂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词语,虽然司藤没有说出观念冲突的原因,但从她的描述中,确实像是精神分裂的症状。
只不过患上精神分裂的是苅族,一个可以分裂自己,进而变成两个独立个体的种族。
见到司藤逐渐安静下来,周寂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所以,是她杀了你,而你现在想找到她?”
“只有找到她,我才能成为完全的自己,摆脱九眼天珠的束缚,将它还给你。”司藤颔首道:“我还记得你白天说过,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司藤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在堂间的左手主位上盈盈坐下,看着坐在下手侧位的周寂,高高在上道:“我们既不是主仆,又不是仇人。作为平等合作的关系,有些东西你迟早是要知道的,提前告诉你也使得你心安,免得在暗中腹诽我。”
周寂撇了撇嘴,姑且信了司藤的话。
按照四方阵图的提示,这个世界是一个叫做《司藤》的影视剧,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很明显就所谓的‘主角’了,半妖主角想要找到另一个自己,过程定会一波三折,提前知道了大概倒也不至于遇到变数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吧。
扫了眼自己身下的座椅,再看了下坐在左手上位的的司藤,周寂哑然失笑。
这般骄傲的女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总是想翻身做主人。
倘若真是个普通人救了她,恐怕要被她吃的死死的。
...........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的川蜀省,苍城山。
坐落在一处小胡同的院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院子里的一块一人多高的镇碑轰然炸裂,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打在‘星云阁’牌匾上啪啪作响。
就连墙角的‘串串香’推车也被砸得有些变形。
颜福瑞缩在窗户下面瑟瑟发抖,碌碌无为二十多年,他突然想起了师父临走前曾留下的手札。
“我星云阁后人虽不得学习悬门技艺,但理应牢记悬门之使命,把消灭苅族为人生第一大事,我一生杀苅族无数,唯险败于司藤之手......”
“司藤,一九一零年异变于西南,本体白藤俗唤鬼索,乃域外苅族之产物,有毒,善绞,性狠辣,同类相杀,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同类切齿悬门色变......幸甚一九四六年悬师丘山灭司藤于申......”
“若司藤果真复活,星云阁必有异象。”
异象,异象是什么,是指院中刻有道纹的镇碑炸成粉碎,镇碑下面多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地穴吗?
颜福瑞不敢下去窥探情况,只得来回翻找师父留下的各种文档,想要找到悬门诸派的联系方式,寻求帮助。
.......
天色渐亮,周寂盘膝入定一整晚,起身时身上筋骨咔咔作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膝盖,有些无奈的坐在门前,看着远处的城镇。
辐射真气对他的实力提升确实明显,但修行起来却是颇为不易,至少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地方,都很难感受到核辐射的存在,除非是医院放射科和核电站,亦或者前苏的切尔诺贝利以及岛国的福岛。
看着从房内走出的司藤,周寂将身边的面包和水推了推,示意道:“这会儿条件不太好,先凑合一下,这些天我们要先待在达那,解决了身份问题才可以乘坐高铁和飞机。”
司藤摇了摇头,清冷道:“我是苅族,不需要吃这些。”
“那是我疏忽了。”周寂恍然的点了点头,从身旁抓起一把泥土递了过去,“喏,别客气,这里还有很多。”
司藤平淡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眼神冰冷的看向周寂,似乎在考虑待会儿要把他埋在哪。
周寂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起身想溜:“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你以为你很幽默?”司藤指尖伸出一只藤蔓,朝周寂缠去。
周寂脚尖轻点,整个人跃上房顶,坐在屋檐上,笑道:“别闹了,今天有正事,耽误不得。”
“别闹?”司藤本来也没有真的生气,可听到周寂的话,眼皮却不禁跳动一下,冷笑道,“有些男生至死都是少年,你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周寂一时没有想明白这句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但出于对司藤文学气质的信任,他相信这句肯定是损人的。
毕竟,文化人骂人根本不需要脏字。
想不通就不必多想,明知道对方是在损自己,干嘛还要深究这句话的意思。
少年不好吗?
肆意洒脱,说不定还能当上魔法师......
“这是一个对你我来说都比较陌生的世界,你沉睡了八十多年,我和时代脱钩了八年,我们都需要时间来熟悉、适应这个时代。”周寂指向远处的城镇,幽幽的说道:“第一步,就要从身份证开始办起!”
第七章 这是规定
黑户落户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可这个世界有很多麻烦都可以用红票搞定。
处理这种事情身旁带着个女人没问题,可带着个漂亮女人那就不行了。
周寂混迹江湖多年,虽然现代和古代的规矩有所差异,但红颜祸水这个词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随手从包里取出两沓红钞递给司藤,顺便告诉了她大致的购买力。
临到午后,才搞定了各种证明和保证信,等他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找到司藤时,她已经回到了事先约好的饮品店,正对着洗手台的镜子补妆。
周寂眨了眨眼,看着司藤换上黑色丝绒小披肩,以及带着民族花纹的灯芯阔脚裤,一时有些被惊艳到,再看向洗手台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坏笑,也不说破,就这么看着她慢慢补妆。
“你在笑什么?”司藤不以为意的左右看了眼眉脚,挑了只银饰耳环小心戴上,这才有条不紊的将各类化妆品塞回包里,转身道:“事情办妥了?”
周寂摇了摇头,竖起食指道:“前期准备已经完成,就差最后一步。”
司藤也不按照套路搭话,就这么目光清冷的任由周寂故弄玄虚。
她知道,即便她不问,对方也会忍不住告诉她的。
饮品店距离派出所并不算远,可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远超司藤的预料。
“你要记住,到了派出所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绝对不能耍小性子,更不能出手伤人,现在我们都是山里的超生户,父母不在,举目无亲。我已经找到牧场的老波拉开了证明,等会儿拍完证件照,填好单子就可以了。”周寂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扶着路边的围栏,额头不停的往外冒着虚汗。
“闭嘴!”司藤不耐的抱着肩膀瞥向周寂,搭在外面的手指轻轻敲打手臂,不耐烦道:“你都已经说十遍了,倒是进去啊?越退越远做什么?”
我特么......魂穿白展堂后遗症啊!
周寂有些尴尬的站直身子,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垮了下去,低声道:“我有免罪金牌,我怕什么?我又不是白展堂,没必要害怕。”
说着左右看了眼,瞧见远处有一家纪念品店,不禁眼前一亮,叮嘱道:“在这儿等我一下。”
随即一路小跑不见了踪迹。
司藤心下好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建筑群,从今早来到城镇之后,她就发觉了这个时代的汉字与民国时期略有不同,像是经过刻意精简,少了信达雅的表意,却也方便了书写和入门。
过了不大会儿,周寂从礼品店跑了回来,双手还攥着两只精巧的木牌,司藤不经意的扫了眼其中一只的‘免罪金牌’,忍不住笑出声来,可再看到周寂递来的另一只,上面巨大的‘忍’字仿佛是在嘲讽,更像是挑衅。
“别客气,拿着。”周寂攥着手里的免罪金牌,长长的舒了口气,情绪也松弛下来,笑道,“待会儿进去一定要听警檫叔叔的话,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有逆反心理,更不能出手伤人......”
话还没说完,司藤甩身离开,先他一步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周寂一咬牙埋头跟上,最终还是把忍字牌塞进了司藤手里,两人一起在大厅等候。
自信大方的美女走到哪里都会有隐形的优待,这一点很现实也很普遍,前面的填表和问询都很顺利,唯有拍证件照的时候,司藤才明白人世间的险恶,以及周寂强塞给她木牌的原因。
“别动,看着镜头。”
司藤八十年前就见过相机,也拍过照片,颇有风度的在镜头前坐下,身子微侧,长发如瀑从侧脸垂下,神色清冷,如性格般骄傲,如名媛般优雅。
“诶,你把那耳环摘了。”民警可不管这些,看了眼屏幕后,提醒道。
司藤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民警,眼神里的质疑和清冷丝毫不能打动铁面无私的民警蜀黍,民警从屏幕后面探出头道:“这是规定,拍证件照,不允许戴首饰。”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木牌,巨大无比的‘忍’字像是周寂那张欠扁的脸,司藤深吸一口气,摘下了精心挑选的耳环。
“还有发卡,发卡也摘了。”
没等她摘完,恶魔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司藤狠狠的攥着手心的木牌,心里已经把周寂咒骂了无数遍。
“把耳朵露出来。”
咔~细微的响声从‘忍’字中间传出,一道细纹开裂,司藤缓慢无比的转头看向民警,眼神冰冷,隐隐透出杀意。
基层民警其实是很敬业很和善的,每天都要处理各式各样的刁难责问,面对司藤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也丝毫没有生气,仿若无视般和和气气的解释道:“拍证件照,要照全脸。”
生气的时候最需要拳拳到肉的发泄,而不是一拳打进了海绵里,这样不仅不能解气,反而更让人窝火。
司藤双唇抿紧,深吸一口气,将长发撩到耳后,抬头看向镜头。
这样总可以了吧!
‘唉~’
“唉~”
两声叹息同声响起,一声是在司藤心底,另一声是从民警口中。
司藤见民警突然起身,一时不明所以,只见对方从桌上递来一盒湿巾,语气无奈的对她说道:“把妆卸了......”
我特么!
另一边,周寂也仿佛在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手里的‘免罪金牌’都快攥出水来了。
他可没想到做贼心虚这种毛病居然还有ptsd,魂穿白展堂的八年所造成的后遗症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可在庆余年的世界里,我也去过京都府衙呀?
为什么那次就很正常,这次反而会有应激反应呢?
“控制一下表情,笑得再自然一点。”另一边的民警也很苦恼,他也从没见过紧张成这样的人,简单的安慰了一句,突然见到对方的表情真的放松下来,嘴角含笑神态自然,眼疾手快的他咔嚓一下定好照片,松了口气道,“已经可以了。”
脑海中的那个身影逐渐淡去,周寂幽幽一叹,叹息中夹杂些许遗憾。
第八章 这里是天国吗?
两个一脸颓然的人同时从户籍室出来,左右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中腾腾攀升的火气,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怅然。
周寂摇了摇头,很多事情不是你说放下就能彻底放下的,有时会突然想起,有时记忆会翻滚揪痛着不平息。
当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多去看看别人的不开心,这样自己就能开心起来了。
周寂作死的向前几步,歪着身子看向司藤冰冷中难掩怒气的神情,轻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拍的还行吗?”说着还往旁边的户籍二室瞅了一眼,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司藤啪~的一下把手里的木牌甩进周寂怀里,蹬蹬蹬的朝门外走去。
周寂哈哈大笑,低头看向手里的木牌,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只见忍字牌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经过司藤刚刚的这么一丢,落入周寂掌心已经散碎成一地的碎屑,害的他害得在连声的道歉中借来扫帚,把木屑清理干净,才在饮品店的洗手台追上司藤。
“看来是我一直对你的忍让,让你有些得意忘形了。”洗手台宽敞的镜面一角走近一个令人生厌的身影,司藤放下补妆用的气垫,手掌摊开,一条纤细如发丝的青藤从指尖飘出,如水母般在空气中浮游飘动,朝周寂加速冲来。
周寂知道司藤从复活那一刻开始,都对他有情绪。
其实周寂也能理解,大多数患有精神分裂的人本身性格就会有缺陷,有可能是先天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后天造成的。
从这两天的相处,他能感觉到司藤之所以会有这么强的自尊和控制欲,大概率是缺乏安全感,也许是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抗拒外界的一切,只能把自己独立起来,掌控所有。
倘若现在是他与司藤性命相绑,生死皆有司藤控制。
才能消除司藤心里的不安,进而一步步获取她的认同和信赖。
这种女王性格的霸道女主,只有有钱多金的忠诚狼狗才能打动,所以他这种无法掌控、肆意妄为的同伴,能忍到现在几乎已经是司藤的极限了。
可惜周寂同样是不愿受制于人的性格。
如果当初绑定在自己身上的四方阵图是个有自主意识的存在,干预他的选择,旁观他的人生,动辄以抹杀为代价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那他可能生不如死。
“喂!你疯了?说动手就动手?”周寂抬手张开四方阵图,黯淡的光影在掌心浮现,犹如活物般的青藤奋力的挣扎想要脱离阵图的幽光,最终还是被分解成星星点点,通过九眼天珠回馈到了司藤体内。
“我道歉行不行?”
见到司藤还想动手,周寂秒怂,双手微举道:“我只是怕自己出丑比较难看,想拖你下水而已,想着两个人都出丑了,谁也不会笑话谁......没想到你这么生气,我道歉,我投降。”
司藤留意道到周寂只是简单的张开手掌,她施展的藤杀就立刻不见了踪影,甚至不知不觉中又返回了她的体内,于是细眉微颦,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冷哼一声走到了窗前的座椅坐下。
周寂跟着坐在司藤对面,招呼服务员要了杯清茶,赔笑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司藤虽然相信周寂是真诚与她合作,但心里终究是忌惮刚刚不知名的手段,甩又甩不开,气又气不过,司藤无奈的扫了眼柜台,把目光落向窗外,看着远处的两片镜湖,摇头道:“不必了,气饱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事先提醒司藤,还在事后幸灾乐祸终究是自己的不对。
周寂偷偷摸摸的溜出座位,做出噤声的手势,伸手示意,将店里所有的饮品种类各点了一份,然后端起满满的一盘饮料,不着痕迹的摆在了司藤身前。
这些小动作又哪能瞒得了堂堂苅族,司藤透过玻璃上的反光能看得出周寂是想给她个惊喜作为赔罪,心中稍稍一暖,怄了半晌的气也随之消去大半。
转过身子看向桌上犹如彩虹般七彩斑斓的各色饮品,虽未明说,眼中的欣喜却已不言而喻。
“现在的饮品种类很多,口味也各不相同,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就都买了一杯,要不然你尝尝看,就算是我的赔罪了。”
司藤微微收敛嘴角的笑意,端着架子斜斜的瞥了周寂一眼,随意的挑选了一杯喜欢的颜色,本来还想故作矜持的嫌弃一句,结果刚入一口,蓬松的气泡和清新的口感让她双眼一亮,连座位都不坐了,就这么蹲在桌前,如同坐拥了天下的美人,恨不得挨个品尝。
‘这里是天国吗?’
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笑意,周寂不知道司藤心里想说什么,但他能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得知对方愉悦的心情和彻底消散的怒气。
“你经常说自己是苅族,是植物,可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不像是植物,倒像是一只猫。”周寂斜靠在窗边,撑着下巴笑道。
司藤轻咳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坐回座椅,却还没舍得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扫了周寂一眼。
“你只有在有的时候才不那么讨人厌。”司藤维持着自身优雅的形象,将已经渐空的杯子放下,恢复冷静道,“身份证还要多久才能办下来?”
周寂思索道:“加急情况下一周之内就能下来,我们是在本地,又疏通了关系,应该在三天左右吧。”
司藤微微颔首。
“对了!”周寂突然一拍额头,想起来另一件事,从包里掏出两只白色的纸盒,递给司藤道,“这是我刚买的手机,有了身份证才能办卡,现在先用着就当是提前熟悉一下操作了。”
周寂在2012年的时候还在使用的是诺基亚5230,当时已经用了好几年,依旧很耐用,可惜随着他的穿越5230连同最新的笔记本都变成了砂砾。
前几天在蹭秦放车的时候,他就留意到这个时代手机的全能性,所以在了解了大概的市场情况之后,才买了两只新款华为。
反正他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不需要多高的性能,也不追求性价比,只因为大洋彼岸的曱甴国一心想要制裁它,只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第九章 陪我去个地方
‘这东西怎么用...’
司藤学着周寂的样子把手机拆开,她在街上的时候也见到几乎人手一只这样的物品,可看到周寂用指甲在屏幕上敲敲划划的举动,不禁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也算瞧出来了。
眼前这货对于这个时代的认知不比她强多少。
“用指肚。”司藤嫌弃的啧~了一声,学着其他女生的模样用手指拨动屏幕上的图标,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打开相机和拍照,咔嚓一声将周寂抬头看向她的蠢像拍了下来。
被闪光灯晃了一下的周寂疑惑的看向司藤,司藤仿若无视的收起手机塞进了包里,清冷的目光看向周寂,似乎在问周寂为何看她。
没有插卡也没有流量,周寂研究了半天才搞懂wlan的作用,蹭着饮品店的wifi终于登了2020年的网络。
第一件事!先搜索近几年的电影,找到了范闲曾说过的《一个人的武林》以倍数迅速浏览一遍,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周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偷偷观察他的司藤能发现,他眼眸中不断闪烁的复杂神色,久久无法平复。
证实了心中早已知晓的事情,周寂并没有消沉太久,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而搜起了另一部作品。
《庆余年》
没有点开观看,也没有查看演员名单,只是简单的确认了一下这本小说有没有影视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回到贾家的旧居周寂一路没有说话,司藤并不理解周寂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她能感觉到现在的周寂比平时讨人厌的样子更加真实。
就好像......就好像平日里的肆意洒脱都只是粗劣的伪装,而这一刻的孤寂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一般。
“谜一样的男人。”
作为从复活那一刻就始终被周寂‘欺负’的对象,司藤好不容易抓到了周寂的痛点,本想着上前挖苦一番,可看着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一个人在夜幕中独行的周寂,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开口,只能踩着新买的高跟,踏出轻声的脆响,领走在周寂身前。
...............
在户籍本地办理身份证远比周寂想象的要快,由于正好赶上同一批次的印证,所以在第三天就拿到了两人的证件。
看着司藤有些不满的眼神,周寂探头瞄了眼道:“很漂亮啊,素颜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美,底子好就是让人羡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司藤若无其事的将身份证收起,翻开手中的小圆镜检查妆容。“身份证也办了,手机卡也装了,接下来该听一下我的要求了吧?”
周寂伸手示意司藤继续。
“陪我去个地方。”司藤的自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嘴角微微含笑,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气场,“苍城山......”
周寂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用手机查了才知道是在川蜀省,点头道:“可以,我这就订机票。”
见周寂如此顺从,司藤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原本想要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有脑子有能力有主意,可以帮她更快的了解这个世界,心里有主子却不能有自己。
然而眼前这人可以接受她的身份,也会保守她的秘密,可靠之余却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毕竟是合作而非单方面的受制于人。
司藤也不好以更高的条件去要求对方,她当前最迫切的一个愿望就是赶快恢复实力,然后在将九眼天珠还给周寂之前,狠狠的刁难一下这个讨人厌。
经过了几天的适应,司藤和周寂很快的融入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中,之前卖掉大金链的十五万块也糟蹋了大半。
不过这些对于司藤和周寂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周寂曾经可以因为荷包好看,盗过来之后将包里的五十两银子随手施舍给乞丐,只留下荷包放在身边。
也可以跑堂打杂每月领着几枚铜板,喝着大碗粗茶,和门口的乞丐掰扯。
司藤同样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她的前半生受尽屈辱,从小被丘山仇视,打骂折磨已是常事,之后摆脱了丘山的奴役才开始读书写字,慢慢的温养出现在的气质。
两人整顿行李出发的同时,位于数千里外的苍城山下,颜福瑞也起了个大早,在车站等待悬门助阵的王悬师到来。
可惜不管是司藤还是颜福瑞都错估了这个世界的和谐程度。
颜福瑞等来的不是白发苍苍法力深厚的悬门大师,而是一个张口科学闭口科学的年轻人。
从他口中颜福瑞才得知,不仅是他星云阁,就连悬门的其他诸派都已经完全没落,或是转行打工维持生计,或是守着祖业苟延残喘。
至少长鸣山这一脉,陪同丘山灭杀司藤的李正元观主早已仙逝多年,当前一代只剩眼前这个迷信科学,固执己见的王乾坤了。
“那王悬师,您看那个地穴.....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我这次来真的只是想来看看苍城山的风土人情,临走前又收到你的来信,本来没打算理会,可考虑到太师父和丘山悬师有旧,所以才代为回信。”王乾坤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至于你在信上说的什么地穴,全国各地其实都有,只不过是地面沉降的地陷现象而已,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所谓苅族只是过去的一种文化现象,是以前科技发展缓慢,人民群众蒙昧的意识产物......”
王乾坤喋喋不休听得颜福瑞有些头大,他感觉自己平时已经足够话痨的了,没想到眼前这个更加惹人生厌。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当他把丘山留下的手札递给王乾坤的时候,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竟然还敢质疑他的师父。
“我看呀,这就是你师父闲暇时妄想出来的东西,随手写的科幻小说~~”说着还一副极其欠扁的表情,嘲讽道,“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去医院做个精神科检查啊~啊~~”
一句话直接治好了颜福瑞的低血压,架起王乾坤的胳膊就往星云阁拖去,期望着对方能看到地穴之后幡然醒悟,认识到苅族的真实存在。
第十章 我来给你压阵(加更一章以示感谢)
回到星云阁,还没等两人走进大门,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破孩哇哇~的从院子里跑出,一边跑一边喊着:“藤~藤~~”
颜福瑞赶忙松开胳膊身前一把拽住瓦房,急声道:“怎么了?是磕到了还是碰到了,哪疼啊?”
“不是......是藤!洞里长出了藤!”小瓦房边说边向身后指去,哇哇哭道,“师父,洞里不会住着妖怪吧?”
“世界上哪有什么妖怪?”王乾坤揉着被架得生疼的肩膀,本来已经打算要走了,可听到颜福瑞又用封建迷信那套荼毒祖国未来花朵,不禁义愤填膺道,“那些都只是老一辈用来吓唬小孩的幻想,我还真就不信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说着先一步走进大门,结果刚一进门就站在了原地,紧跟在身后的颜福瑞也不禁当场愣住。
藤,满地的藤条。
镇碑炸毁后残留的地洞中,不知何时爬满了丰茂的藤条,满地藤根藤茎,盘根错节如群蛇抽伸,有些足有酒盅粗,有些又只有参须那么细,每一根都从地洞深处向外围延伸开去,铺展了整个小院。
“王...王悬师,你瞧瞧,我没骗你吧......世界上真的有苅族.....师父说的司藤很可能真的复活了.....”
颜福瑞咽了口唾沫,将瓦房保护在身后,自己也有些瑟瑟发抖。
王乾坤也终于露出惊异的神色,上前观察道:“这应该是棕榈科,单子叶,确实是藤,白藤......”说到这里,王乾坤越发费解,喃喃道:“但白藤应该产生在热带啊,苍城山不应该有.....奇怪,真奇怪。”
“王悬师啊,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颜福瑞将小徒弟赶出门外,从角落搬来一条软梯,咬牙道:“当时镇碑爆炸,地面就突然陷进去这么大洞,我一是胆小二是顾及还有瓦房需要照顾,所以没敢下去。”
“这会儿王悬师也在这儿,我就在院里为悬师压阵,希望王悬师可以下去一探究竟。”颜福瑞说着从身后抽出一把电锯,嗡嗡作响的钢链在飞速旋转,王乾坤心头一跳,他相信科学不相信迷信,哪怕亲眼看到满院的白藤也不相信是所谓的‘司藤’作怪。
但就是因为太过相信科学,所以他更相信每分种2800转的电锯如果砍在人身上,血液会以每秒钟120毫升的速度喷射出来,论杀伤力远超世间绝大多数的冷兵器。
“你....你想干嘛?”王乾坤向后退了半步,视线余光瞥了眼相隔不远的大门,默默计划逃跑路线。
“我给你清理一下四周,好让你下去啊。”颜福瑞一边说着一边对地上的藤蔓比划,刚割断其中一根,就看到截口流淌出青绿色的汁水,如同植物的血液......
...............
另一边。
在这个时代红票能办到的事情有很多,唯有一件事是办不到的。
那就是......驾照。
当然,也可能是周寂的钱太少,具体就不细说了,冥冥中有一双肆灵肆的眼睛在盯着他,如果说的太多,可能会有危险。
下了飞机,周寂便在租车行联系了本地的导游临时当他们司机,在行驶苍城山的路上,司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车窗外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风景。
“你来过这里?”周寂明知故问道。
司藤没有回头,将微风拂乱的发鬓撩到耳后,语气如平时清冷,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惆怅,“很久以前。”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周寂知道司藤已经死去了八十多年,哪怕苍城山因为人文古镇的原因一直没能飞速发展,但对比八十年前也应该有了很大的不同。
“没有什么感觉,这里终究不属于我。”司藤转回头,关上了车窗。
随着窗缝越来越小,透进车厢的风也越来越大,一缕发丝被清风吹起,撩过周寂鼻尖,痒痒的,带着些许草木的幽香。
这里终究不属于我......
也不知是被这句话触动,还是被司藤无意间的撩拨触动,周寂心弦一颤,赶忙转移话题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去找一个人......他叫丘山。”司藤说出这个名字时,眼神毫无波动。
她可不像周寂这般性格拧巴;虽然除去死去的八十年,她的实际年龄只不过是二十七岁,但她独立、冷静,能够正确的认识自己,看清他人,也可以正视过往,爱憎分明。
时隔八十三年了,司藤仍记得过去的种种,但不会拿这些来折磨自己。
抬眸看向车道前方保存依旧完好的古城城楼,司藤轻声道:“就是这儿了。”
不需要讲解也不用逛景点,就这么开着车就把钱挣了。
大家皆大欢喜。
周寂留下了导游的电话,陪司藤穿过倚着土丘而建的破旧城洞。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老旧的路灯散发着土黄色的亮光,将两人的影子在坡道上拉得长长的、斜斜的,抬眸看去,一块串串香的灯牌半挡住巷口的木牌,红红绿绿的小闪灯下,“星云阁”三字映入眼帘。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在安静的巷道中轻轻回荡,周寂打量着四周,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庭院中。
庭院看起来不大,但院中地陷的深坑和坑里长出的青藤第一时间就吸引住了周寂的视线。
“你是丘山的徒弟吗?”司藤则是把视线落在了满脸疑惑的颜福瑞身上。
毫无真气波动,体质宛如常人,是丘山并未传他修行之法?还是资质驽钝到连心法入门都无法做到?
这么多年了,悬门已经没落到这般田地了吗?
“您是哪位啊?”颜福瑞也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巷道里传来的高跟鞋响声,看清楚人的一刹那,颜福瑞有一种穿越的错觉,眼前的女子一身姜黄色的植物刺绣丝绒旗袍,宛如从民国时期的画里走出来一样,让人自惭形秽。
“下面那位也上来吧。”司藤有意在周寂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只是指尖轻轻一点,地洞下面就传来惊恐和慌乱的尖叫声。
只见地表的藤蔓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吊起一个年轻人的腿将其从地下扯出,悬挂在众人身前。
第十一章 人设不小心又崩了
周寂有些好笑的看着司藤的举动,就好像看到了一只骄傲的孔雀,在异性面前展开羽毛,来博取注意。
当然,有所不同的是,只有雄性的孔雀才可以开屏,司藤也不是在求偶......而是想警告他,让他正确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是什么啊?颜福瑞!这是不是你提前设计好的机关恶作剧?!先是挖了个地坑写信骗我过来,又找了个演员故意演我!”王乾坤尖锐刺耳的声音喳喳叫个不停,一边挣扎一边斥责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女的行头都置办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民国戏呢,何必呢!颜福瑞!你说你们几个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啥不好,整这么一出团伙诈骗啊?”
“真是聒噪!”
“这个人可真是太吵了!”
听到王乾坤说这么一大堆噼里啪啦的,周寂和司藤都有些不耐。
同一时间,一条藤蔓缠向王乾坤的嘴,另一枚碎石带起削风先一步砸碎他的牙齿,填入他的口中。
‘呸~’王乾坤只觉嘴角一疼,仿佛牙齿也砸断了好几个,带着铁锈猩气的血水涌入鼻腔,刚想把石块吐出来,却又被藤条缠住了嘴,当场昏了过去。
司藤清冷的视线扫了眼周寂,似乎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重。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眼前这个人虽然讨厌,但心里一直有一杆天平,从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
周寂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也不知为何,突然被他聒噪的心烦,面对让人烦心的东西,还是尽早让他闭嘴比较好。”
司藤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看向身前的地坑,双手抱肩,冷哼一声道,“丘山可真是有出息啊,我又不是生在苍城山,居然连我的根都挖出来了!”
先是看到王乾坤被藤蔓吊出地洞的画面,又看到司藤操控藤条缠住王乾坤的嘴。
在旁手足无措的颜福瑞似乎意识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嘴唇哆嗦半天没敢确认。
一直以来,是他自己嚷着苅族苅族,可苅族真正站到眼前,他也慌了手脚了。
脑海中回想起瓦房前两天作业本上练习的一个成语:叶公好龙,颜福瑞的腿开始微微打颤:“你......你就是师父说的复活的司藤?”
司藤眼神中隐隐透出嫌弃,时隔数十年,悬门没落至此,她心底竟然没有丝毫欣喜,竟还有些许无法言喻的失望。
“既然知道是我,你师父还跟你说过什么?”
“有本儿小册子....上面提到过你...”颜福瑞瑟瑟发抖的指了指书房,示意册子在房间里摆着。
走进书房,周寂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书桌后的一排书架。
此时的他对司藤和丘山的恩怨并不太感兴趣,在旁听着两人的谈话,随手抽出一本古籍翻看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悬门’并不是他所想的‘玄门’。
这个世界的悬门理念并非成仙得道,亘古长生;而是消灭苅族,维护人道。
理念的不同决定修行体系的差异,悬门年长者也不过百岁而终,实力也是参差不齐,很多年纪轻轻的悬门天才殒身在苅族手中,能得善终者更是寥寥。
很显然,这个名叫丘山的老悬师虽然收了颜福瑞为弟子,但并未留下任何修行典籍,书架上的书也都是些怪谈和记载,通通和修行无关。
这一点不仅让颜福瑞百般不解,更是让周寂有些挫败。
通过颜福瑞的口中,他得知外面那个聒噪的让人生厌的王乾坤是悬门另一脉长鸣山的传人,太师父曾与丘山一道追杀过司藤,可传至他这一代,也是传承断绝。
如今李正元仙逝多年,而丘山也在十几年前突然失踪,剩下的悬门传人有的转行做了中介,有的在跑出租,有的在景区练摊,有的外出务工,就如同苅族在暴力机关下销声匿迹,悬门也在苅族消匿的几十年里,慢慢融回了这个社会。
“你师父的仇,我不会报在你们头上,我这次来是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帮帮帮!一定帮!只要能做到的肯定帮!”颜福瑞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赶忙递来一本册子,巴结道,“司藤小姐,这个册子里有关于您的记载,请您过目。”
似乎注意到周寂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司藤放下了接过册子的动作,端着架子,清冷道,“念。”
周寂转身偷笑,却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刺入脊椎,不禁轻咳一声,坐在书桌旁边的茶案上,若无其事的翻看手里的杂记。
“司藤…一九一零年异变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唤鬼索,有毒、善绞、性狠辣。同类相杀,风头一时无两,遇敌从无败绩,同类切齿,悬门色变。幸甚一九四六年…”
因为紧张的缘故,颜福瑞开头两句是颤抖着说的,说到最后一九四六年的时候颜福瑞瞥了瞥司藤不敢再往下说了。
“一九四六年怎么了?”
听到颜福瑞的停顿,司藤追问了一句。
“幸甚一九四六年...…悬师丘山灭司藤于申…...”
周寂翻看书页的动作猛然一滞,缓缓抬头,看向颜福瑞手中的册子。
在认识司藤的时候,她虽未明说,但应该是在一九三七年被人杀死,移尸达那。
可如今丘山的册子里写的却是一九四六年.....在申城杀死了司藤。
那在中间间隔的这九年里,丘山所杀的那个‘司藤’,很明显就是司藤当初分裂出的那个自己了。
“什么?”司藤也有些不可置信,沉声道,“再念一遍!”
颜福瑞被司藤突然沉下来的表情吓得腿都软了,颤声道:“幸甚一九四六年...…悬师丘山灭司藤于申…..”
“再念!”
“幸甚一九四六年,悬师丘山灭司藤于申…..”司藤没有说让停,颜福瑞只能继续重复这句话,越说越快越说越快,周寂眉头微皱,看着神色不断变幻的司藤,张了张口,并没有阻拦颜福瑞。
“哼~!杀的好啊!”司藤的表情很奇怪,开始时,像是木然的哀伤,但只是极短的时间,又转成了怒极反笑的妖媚,眼神中透出隐隐的恨意,狠声道,“杀的好啊!!”
第十二章 下套
别说是周寂了,就连颜福瑞都能听出这句话的言不由衷。
也许在司藤心里,确实认为当初分裂出去的那个自己确实该死,但实际听到她的死讯却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司藤要找的分身死了,悬门的两位顶尖强者也死了,那我的长生之法该怎么办啊?
周寂眉头微皱,迟疑道:“你师父有没有说,当初击杀司藤后,尸体安置在了哪里?”
颜福瑞摇了摇头,自从他被丘山收养以来,从来没听他说过关于司藤的事情,就连悬门的情况也是他平时翻看书架上的杂记慢慢了解的,哪里知道这些辛秘。
司藤本想让周寂看着两人,自己下到地洞,可周寂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悬门心法,寻思着反正司藤也没说不许他跟着.....不如也下去看看?
于是点住了颜福瑞,跟在司藤身后,脚尖一点,翩然落下。
出乎意料的,地洞远没有洞口展现出来的那么小,藤条密密麻麻的攀附在四周墙壁之上。地面更是交叉重叠的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织布。左右看去应该和整个院子面积相仿,周寂跟在司藤身后,来到一处墓室中,那里放着一只玲珑剔透的四足圆鼎,无数的藤蔓从中延伸出去,构成了遍布坑洞和院落的满地青藤。
“这里是一座古墓?”周寂并不是倒斗出身,虽然和雷老五打过几天交道,但对‘寻金分龙看缠山’那一套并不了解,只能依稀看出这里像是个衣冠冢的存在。
司藤缓步走到鼎前,缓缓将额头轻轻贴在延伸而出的藤蔓上,一时间大地猛然一震,无数的藤条从四面八方开始,缓缓收束,直到变成一条青丝编成的发结…...
这是她小时候才被丘山从藤条强行异变为人的时候,丘山带她在那个小小的用鹅卵石堆叠起来的小石屋内,给她梳理头发的时候剪下来的一缕青丝。
周寂透过九眼天珠的反馈能感觉到司藤的实力提升了一倍不止,亦或者说恢复了一倍不止。
不免惊讶道:“这里是用来镇压你的?”
“镇压?不过是些对付阿猫阿狗的玩意儿。”司藤的心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这缕青丝编成的发结是她小时候丘山剪下来的,那一个阴暗憋仄的小石屋里,住着她童年最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犹如奴隶,犹如牲畜,犹如草芥。
可她对情绪和心态的调整远超周寂那个瓜怂,转身回到地面,看向了被周寂点住不动的颜福瑞。
“这是武道的禁制之法?”
“只是简单的点穴截脉,算不得禁制。”周寂紧随其后从地洞跃出,隔开一指,解开了颜福瑞的穴位,“你既然已经恢复实力了,那就把九眼天珠还我吧?”
“哪有那么容易,我只是找回来曾经被丘山封禁的一部分力量,暂时还无法摆脱九眼天珠,”司藤细眉微颦,似笑非笑的扫了眼周寂,道:“另外,天珠可不是灵丹妙药,并不是吞下就能起效的,没有我的帮助,它就是一个穿成手串的工艺品,除了能换一堆红票别无用处。”
换红票也行啊。
周寂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盗圣取财取之有道,能换钱的东西有很多,九眼天珠却是关乎长生之法,可不能卖掉。
周寂耸了耸肩,往旁边走了几步,摊手示意司藤继续。
一盆冷水浇到脸上,王乾坤猛然惊醒,看着自己被藤蔓缠成一团,刚想开口却发现嘴里还塞着块碎石,疼痛随着意识慢慢回归,心中的惶恐和身体上的折磨让他彻底放弃迷信了十多年的‘科学常识’,转而呜咽的哭出声来。
“小悬师,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司藤心念一动,缠在王乾坤嘴上的藤条一一解开,他这才吐出含了一晚上的石头,连同几颗断牙一并掉落在身旁。
“怪...怪物!”王乾坤涕泪横流,眼前的镜片上蒙起一层水雾,刚想哭喊,却留意到司藤身后,眉头微微皱起的周寂,赶忙闭紧嘴巴,再也不敢聒噪。
司藤伸出手指,一束犹如活物的般的纤细藤丝从指尖飘出,与当日在达那洗手台前对周寂出手时一般无二。
藤丝在空中分作五股,从王乾坤耳鼻喉钻入体内。
这时的王乾坤再不顾旁边的周寂,尖叫道:“你这个怪物快走开!快走开!快走开啊!!”
藤杀奏效,司藤的态度反倒缓和了下来,她很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优雅的踱了几步,微笑道:“小悬师别紧张,我们慢慢聊。”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五条寄生虫?”王乾坤忍着嘴里的疼痛,急声道。
“五条?怎么会是五条呢!”司藤幽幽道,“小悬师不是喜欢讲科学吗?我原身白藤,放进去的是五根藤条。你有没有切开过藤条看过里面的结构呢?”
“按照你们科学的说法,再短的藤条,都是无数根木质纤维组成的,如果说一根木纤维就是一条寄生虫的话,那我放进去的可就是千军万马!”
司藤说完这话还不忘转身看周寂一眼,微微昂首,转回身去,手掌摊在王乾坤眼前,冷笑道:“你们人类造词夸张的很,什么百爪挠心!可是,谁真的被爪子挠过心啊?不过,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试一下!”
话音未落,司藤摊开的手掌就合拢做爪状。
啊~!
伴随着司藤手上的动作,王乾坤脸上隐隐浮现幽绿的纹路,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额头上青筋暴起,嘶吼着想要左右翻滚,可被藤蔓束缚住的他又动弹不得,只能凭借意志强撑,几乎只是眨眼间,全身就已经被汗水浸湿,面无血色,生不如死。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悬门还有哪些高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中了我的藤杀,你只有十天可活,回去找你们的师长想想法子吧。”司藤面带微笑,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周寂眼睛微微眯起,回想起那天司藤对他出手时分出的一缕藤丝,这会儿听到她的话,心中当即明白了司藤的打算。
第十三章 这也能听见?
“哦,对了,如果第九天还没能解开藤杀,那就让你的那些师长前辈亲自来苍城山寻我,就说我有事相求。”也许是怕对方蠢到没边,司藤在王乾坤临走前补充了一句。
周寂盘算了一下手头的现钱,如果是临时租一处住所,太便宜的他瞧不上,太贵的暂时又租不起,于是嘴角扬起一抹坏笑,看向了惴惴不安的颜福瑞,轻咳一声道:“你也随着他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我家瓦房.....”
周寂并不知道颜福瑞的小徒弟叫瓦房,只当是颜福瑞在讨要房租,笑道:“只是临时暂住,不会糟蹋你家房子的。”
颜福瑞转念一想,自家小徒弟没被暴露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那小屁孩顽劣惯了,如果这段时间招惹到司藤这个成名已久的煞星,焉能有好下场。
悄悄瞒住他的存在,反倒能保证他的安全。
昨天把瓦房托付给了邻居家,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想到这里,颜福瑞连忙点头,搀着双腿发颤的王乾坤,火急火燎的朝门外走去。
司藤倒也不怕颜福瑞和王乾坤就这么跑掉,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星云阁的祖宅还在这里,颜福瑞不会一走了之。
至于王乾坤,那就更不担心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眼前这个讨人厌一样神秘,能悄无声息的规避藤杀。
“说起来,还挺让我意外的。”司藤坐在客厅的左手正位,清冷的目光看向周寂,“我以为你会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可不傻。”周寂闻言乐了,倚着门框笑道:“你悄悄在王乾坤身上下了套,我要是再跟去,岂不是着实了和你一伙儿?”
司藤嗤笑一声,抬眸道:“我们不就是一伙儿的吗?”
“话虽如此,但也只是最基本的合作关系,我可不想被人当成‘苅族爪牙’,憨憨的闯入悬门内部做炮灰。”周寂正颜道,“我对悬门技法感兴趣是因为我需要尽快的提升实力,并不是想与你为敌。”
周寂停顿了一下,诚恳道:“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平日里就是那这种话骗人小姑娘的吧?”司藤嗤笑一声,无动于衷。“一会儿又要求长生之法,一会儿又迫切需要提升实力,你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背负身上,还是被黑恶势力追杀,等待着拯救地球?”
司藤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途径周寂身旁,突然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询问道:“让你去查的贾家后人,有消息了吗?”
周寂白了司藤一眼,吐槽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已经拜托一个认识的朋友帮忙查了,这几天正打算去禹航找他。”
“你居然还有朋友?”司藤露出特别虚假的惊讶表情,带着笑意的眼睛就好像在说,你这种人也会有朋友?
“达那拯救的一对儿情侣,最近就要订婚了,他俩特意邀请我过去一趟。”周寂洋洋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凑个热闹?”
情侣...订婚...司藤摇了摇头,她既不喜欢坟墓,又不喜欢热闹,对这些根本毫无兴趣。
“什么时候回来?”司藤停在门口,仿如无意的问道。
“三五天吧?”周寂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向司藤,“喏,刨除我们这些天的花销,卡里应该还剩五万多,密码是一九三七七七,你的忌日。”
神特么忌日!
前半段司藤听得还稍稍满意,心想这人还算懂事,可最后一句‘你的忌日’,听得司藤眼皮直跳,扬起的微笑中流露出一缕杀气,似乎在盘算,将来恢复实力,要把周寂埋在哪里能长得更茁壮些。
这些钱已经是周寂全部的积蓄了。
这一点司藤很清楚,也许也正是因为她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把眼前这个讨人厌倒插在泥土里,浇水施肥。
“没事~!放心花!”周寂根本没有注意到司藤杀气腾腾的眼神,拍着胸脯自信道,“我这趟去禹杭除了寻找贾家人之外,也是为了弄钱,所以你放心大胆的花。”
反正储蓄卡也刷不爆。
.........
两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是合作而非依存。
所以周寂的离开,司藤从未想过挽留,也没有立场挽留。
当她一个人待在这个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沏上一壶香茗,斜倚小楼,翻开古籍时,有种说不清的娴静优雅,只是少了一个很让人讨厌的观众,美则美矣,却也少了分人气儿。
........
飞机上。
周寂将用来装行李的剑匣拖运,自己就带了本从丘山书房里顺来的杂记用来打发时间。
反正枪械弹药和其他违禁品都埋在了达那,倒也不至于担心被机场扣留。
商务舱的座位倒也还算宽松,周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好,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手里的古籍。
看似随心,其实他看的很认真,也很投入。
这本古籍里面并没有关于悬门修炼的内容,但却是这些年来各地出现的苅族明细。
周寂看的很慢,一边看一边努力记住上面介绍的各种苅族,丝毫没有留意到过道另一边投射来的惊异目光。
“单总,你哪里不舒服吗?”
在旁的助理留意到单志刚突然变换的脸色,关切的询问了一句。
单志刚摆了摆手,虽然表情平复了下来,但心底却仍旧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寂手里的那本书他记得。
因为就是他写的!
十几年前假死脱身,以单志刚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慢慢融入了这个身份,淡去了作为丘山的过往。
可如今,他当年留在星云阁的古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并且在一个陌生人的手中。
是颜福瑞把家底卖了吗?还是别的原因?
女助理见单志刚对过道另一边的周寂感兴趣,小声解释道:“那人是秦总的朋友,早上订机票的时候特意嘱托我帮他多订了一张,我记得名字好像叫周寂?”
周寂转头看向小声介绍自己的女助理,颔首轻笑,清澈通透的眼眸映在她眼里,让她吓了一跳。
‘这么小声也能听见?’
第十四章 手下留情
其实周寂第一时间并不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而是察觉到了女助理的目光。
视线扫过两步之隔的单志刚,周寂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朝对方颔首示意之后,继续我行我素的瘫在座椅上看书。
只是这一次,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书页上,而是暗中观察旁边的两人。
尤其是那个宛如常人的单志刚。
盗圣看人第一眼会看哪里?
当然是最值钱的地方。
所以周寂在扫过单志刚手腕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佩戴的腕绳,红绳当中穿着一只半透明的石头,似玉非玉,看不出具体材质,周寂本想着见猎心喜,偷来把玩几天再还回去。
可他的目光刚瞄向玉石,就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从心头闪过。
危险并非来源玉石本身,而是气血、呼吸如常人无异的单志刚身上。
是个高手,一个远超他想象的绝顶高手。
过道另一侧,单志刚不动声色的掏出手机,通过微讯询问秦放有关周寂的事情。
上周秦放和安蔓去达那旅游的事情他也知晓,可作为秦放最好的朋友,他可从没来没听说过秦放结识过什么‘新朋友’。
见到单志刚终于还是问起了这件事,事关安蔓秦放心中也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三缄其口,只说了顺道搭了一程,当时聊的开心,所以留了电话。
不善说谎的他语句里满是漏洞,单志刚看破不说破,并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周寂,露出爽朗的笑容,和声道:“这位.....仙长,不知是在哪座仙山修行啊?”
周寂低头看了眼身上道袍,笑道:“我可不是道士,只是留了这么久的头发,剪掉有些可惜,所以穿了身道袍搭配发型罢了。”
单志刚一愣,没有想到对方这般实诚,话语中满满真诚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搭话。
周寂笑道:“刚刚听这位女士说我的机票就是你们订的?难道你们也认识秦放?”
助理在旁搭话道:“这位是我们单总,秦总的合资人,也是合作伙伴。”
单志刚这才楞过神来,伸出手道,“单志刚,叫我名字就行了。”
“周寂。”周寂伸手握了一下,辐射真气覆盖掌心,并没有刻意发力,却感觉真气像是碰触到了一层薄膜,连穿透皮肤表面的辐射扫描都无法做到。
除了手机信号和飞机广播出现一瞬间的紊乱之外,在场的人都没感觉到丝毫不对。
辐射的隐蔽性除了特殊仪器以外,几乎无人可查。
倘若是之前,周寂定然不会用九九还阳内力去试探他人,如今拥有辐射真气,辐射能透过的可感觉大概,透不过的明显异常。
而眼前这个连辐射也无法穿透皮肤的单志刚,很明显就是异常的那个。
松开手掌,周寂仿若无事的和单志刚虚与委蛇,而单志刚也在寻找机会想要旁敲侧击古籍的事情。
两人一路聊到禹杭,看似多年不见的好友,实则对对方愈发警惕。
“星云阁一定出事了!否则我书架上的书不可能落入旁人的手里,眼前这人看起来并不是苅族,也没有法力的波动,气息绵长倒像是武道一途。”
下了飞机,单志刚急匆匆的带着助理离开,喃喃低语道,“不行,我得悄悄回苍城山一趟......”
“替我订一张去苍城山的票,越快越好。”单志刚在接机口脚步一停,转身就想往回走。
由于生意上的原因他前些天一直在苍城山处理事情,一待好几天,从未想过回故居看一眼,如今猜测星云阁出事,一时失态,神色也不再如平日冷静沉着。
我们不是刚从苍城山回来吗?怎么又要回去?
女助理一脸茫然的看向单志刚,下意识的想要去排队买票,可在接机口等待周寂的秦放一眼就看到堵在路中间的单志刚,面露惊喜的招手道:“志刚!这里!!”
“秦放?”单志刚恍过神来,秦放已经一个熊抱把他抱住。
“哈哈,你不是说过两天才能回来吗?我就知道你突然问我有关周寂的事情,肯定有猫腻!”秦放开心道,“居然真是同一班飞机,看来你们也已经见过了吧?”
“怕赶不上你和安蔓的订婚,所以就提前把事情处理完了。”单志刚见到秦放,心中也随之一暖。
自从吞下九眼天珠恢复青春以来,他一直以单志刚的名字活着,朋友不多,秦放是最为要好的一个。
逐渐冷静下来的他转身看向从接机口不急不缓走出的周寂,眼眸中精光闪烁,暂时压下了回到苍城山的决定,想着先窥清此人的来历再做决断。
在路上,秦放再次向周寂和单志刚相互介绍了对方,从秦放口中,周寂得知安蔓这几天还在确认订婚的具体细节,就连秦放也是临时抽出时间来机场接的周寂。
“对了,你让我帮你找的贾家后人,已经查到线索了。”秦放突然想起一事,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周寂,神色有些复杂,犹豫许久,方才艰难的开口道,“贾三有一个孙女,名叫贾桂枝,早年离开达那一直在外地打工,十年前定居青山,与人结婚......”
周寂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秦放复杂的眼神,不明所以。
“她的丈夫,就是赵江龙....”
“赵江龙!”周寂回想到达那那个不惜对自己插刀也要将九眼天珠藏在体内的家伙,表情也有些惊讶。
如此看来,赵江龙想要九眼天珠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钱啊。
答案很可能就是在这个贾家后人的身上。
周寂记下秦放查到的大体位置,感谢道:“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毕竟是救命的恩情。
秦放虽然不会提起,但会永远记在心里,笑道:“那过两天订婚宴上,可得好好喝一杯。”
不是所有人都有七公主一样的气魄,对人说出‘我酒量二两,陪你喝,舍命!’这样的豪言。
周寂只得从心道,“感谢归感谢,我酒量真不行,到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第十五章 开团就跑,绕道偷家
到了酒店。
周寂住了一晚,用缺德地图大致的查询了一下秦放给他的地址区域,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房间,打算去寻找贾桂枝的住所。
此时的天还蒙蒙亮,街上赶早班的行人和学生都行色匆匆的走在路上,周寂刚出酒店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
这种刻入骨子里的自然反应让他恍惚间回到了武林外传的世界。
放弃了乘坐地铁的打算,周寂扫了眼街口缓缓驶来的公交,上前几步混入到人群中,通过车里的后视镜观察四周。
然而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异样,身边的乘客都只是普通群众,而暗自跟踪他的人,并没有随他上车。
经过几站,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上上下下间,周寂已经做了简单换装。
在周边乘客讶异的目光下,将长发收入领口,从包里取出兜帽,再掏出一只新的空包,把旧包塞进其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犹如职业特工。
找了一处人流量特别大的站牌下车,被人窥视的感觉仍在心里徘徊。
直到他看到路边广告牌上的天文馆广告,才被图上的那只天文望远镜惊醒.....
这已经不再是庆余年的世界了,这个世界也不再是只有他才有望远镜这种‘现代高科技’,窥视感来源自身后,不一定是在旁边,也可能是距离很远以外,对方在自家车上用望远镜追踪他的方位。
周寂转身看向被人窥视的方向,眼神冰冷,嘴角勾笑。
早在路上他就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虽然摆脱望远镜定位的方法有很多,但他这几天还有事情要忙,没功夫和单志刚玩跟踪反跟踪的游戏。
周寂啪~的一下掏出手机,问秦放要来了单志刚的电话。
拨通电话,单志刚并没有让周寂等太久,铃声刚刚响起,他就接通了电话。
“我以为你会更能沉住气一些。”
“我也以为你会。”
两人的声音都很平静,也都能透过平静听得出对方克制的情绪。
不同的是,周寂并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对他出手,而单志刚也不知道周寂是什么来历。
“我在前面的小花园等你。”
挂掉电话,周寂来到市民活动小花园,避开早间晨练的大爷大妈,在一处角落等待单志刚的到来。
“昨天在飞机上就能感觉到你一直在试探我,有话不妨直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等了许久,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单志刚,周寂幽幽的说道,“还是说我们先打一架,打完再聊?”
旁边是广场舞大妈,再旁边是晨练的大爷,这种众目睽睽的环境根本无法动手。
这一点周寂心知肚明。
单志刚摸了摸手腕上的玉石,心中也有几分犹豫。
自从吞入九眼天珠以来,他的法力大部分都来维持它的运转了,剩余的部分寄存在这只玉饰中,用来对付可能出现的苅族。
如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拿来对付人类。
沉默片刻,单志刚沉声道:“告诉我你手里那本古籍的来历。”
“就这儿?”周寂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扶额道:“你早说嘛!那本古籍我是在苍城山旅游的时候,在旧书摊买来的。”
说谎最忌太真,周寂没有提星云阁,也没有提颜福瑞,只说在旧书摊买的。
看起来没有一句真话,但在单志刚的脑补中已经编构了一整串的故事,替周寂还原了‘剧情’。
不过,作为一个‘老江湖’,单志刚也没有全信周寂的话。
玉石表面泛起一层莹莹的白光,单志刚单手微合,将玉石褪到掌心,一股奇异的波动从空气中传来。
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展,他没想到单志刚真的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并且还是用的这种近乎玄幻的手法。
周寂这人缺点一堆,但有一个优点最为突出。
审时度势,说怂就怂。
你敢当着小花园晨练的老人动手,那你敢当着路口的监控和交警动手吗?
当瞧见单志刚褪下腕绳的小动作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留意到玉石亮光的同时,身体猛然后撤,头也不回的朝街上跑去。
“这个单志刚果然有问题!颜福瑞和王乾坤并未提到这个人,而这个人却对星云阁异常关心,甚至还知道那本古籍是来自丘山悬师的收藏。”
周寂心中冷笑,也没有动用气功,而是单凭脚力冲出花园,借着城市偏僻狭小的巷道,一路逃向单志刚的住所。
正所谓:“开团就跑,绕道偷家。”
“这时候贾桂枝的事倒也没那么重要了,必须要先一步探清他的虚实,防止被他暗算。”
由于车停的位置较远,单志刚没能第一时间跟上周寂,只得悻悻的站在路口,狠狠的跺了下脚。
“这些天秦放一直在查一个生人的住所,以前从未听过他有什么姓贾的朋友,如此看来,很可能是在帮周寂找人。”单志刚喃喃低语,“只要我先找到那个贾桂枝,守株待兔,相信周寂迟早会来!”
想到这里单志刚眼前一亮,赶忙驱车朝青山区开去。
另一边,周寂换好了发套和制服,带了双胶皮手套,装作保洁人员的模样混进了单志刚居住的别墅区。
这个时代虽说是2020年,但监控的普及程度远不如2012,也许是太过和谐、安定。
在这么高档的小区警卫宽松的可怜,周寂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单志刚居住的两层小独栋,并且成功溜了进去。
“看起来并没有与人同居的痕迹,装修简约,色调偏暗冷,除了基础的家具外,只有一些健身器材。”周寂在一楼走了一圈,观察道,“此人的生活单调,性格低沉,不喜绿植,没有秦放口中的那样爽朗随和。”
走到二楼,卧室旁边悬挂的一副古画吸引了周寂的注意。
说是古画,其实也就百来年的历史,看起来比达那那副司藤分身的画卷要再早上几十年。
画中同样是一位女子,梳着晚晴和冥国时期的发髻,在花海中俏然而立,笔墨勾点间,力道偏重,看得出画这幅画的人,心中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
“苅族...”
第十六章 此物与我有缘
“苅族.....”周寂低语道,“这个女人也是苅族?”
周寂能感觉到画中的女子气质与司藤分身的那副画极为相似,疏离尘世的妖,令人诡异的艳。
画卷没有落款,但旁边有两个小字,名为‘长生’。
周寂不知道长生是这个女子的名字,还是画师单纯想要长生不老的直白,但他可以看出单志刚一定和画里的人有着特殊的关系。
要不然也不会把这幅画挂在自己的卧室中。
掏出手机,周寂咔嚓拍了张照片保存,然后转身看向别处。
单志刚是个很枯燥的人,家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摆设,周寂找了好久一无所获,知道他返回一楼来到角落的书桌旁,方才感觉到些许不对。
“我在外面观察地形时,窗户直视可以看到书桌边角,但书桌后面应该还有近二十平的空间大小,而在房间内部,落地书架和书桌之隔了五步距离。”周寂走到墙前,轻轻扣响书架,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盗圣之名可不是白来的,区区暗室还想瞒过我?”
双手轻扣书架,微微用力。
一张壁橱大小的推拉门展露在身前。
周寂打开推拉门,入目可见的,却是一张灵照和香案烛台。
这里安置的竟是一个女子的灵位!
照片里的女子周寂并未见过,看起来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出头,想来是因意外死去,而单志刚废那么多功夫弄出一间密室竟也只是为了祭奠她?
灵位上书‘陈婉’,桌案前的玉碟中,摆放着一只老化褪色的手链,像是死者生前遗物。
先是‘长生’又是‘陈婉’,这个单志刚到底怎么回事?
周寂撇了撇嘴,掏出手机再拍一张,朝密室的另一边看了过去。
以单志刚外围的户型来看,密室不应该只有这么小,至少在旁边应该还有一道暗门。
周寂驾轻就熟的围着边侧的墙壁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就找到两处卡扣,侧墙翻转,另一个狭小的密室映入眼帘。
这里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泛着金属色泽的雨伞放置在摆架上。
周寂用辐射真气检查没有机关和红外防盗之后,才放心的取出雨伞,入手一沉,掂量起来足有四五斤重。
雨伞旁边放着的是一套灰黑色的奇特服饰,周寂记得他在星云阁的典籍里见到过这样的衣服,应该是悬门服饰,而悬门服饰为何会在单志刚的密室中,答案也显而易见。
“难不成单志刚喜欢上长生,然后陈婉喜欢单志刚,单志刚把陈婉当妹妹,长生吃醋害死陈婉,单志刚心怀内疚留下陈婉遗物?”
周寂心里脑补出八十集的狗血三角恋,随后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管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寂将房间还原如初,清除掉自己来过的痕迹,带着那只怪异雨伞离开了单志刚的家。
......
随着夜幕降临,单志刚蹲守贾桂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周寂的身影,打电话给秦放,秦放也没能联系到对方。
无奈归去的他丝毫没有想到就在他蹲守对方的时候,对方已经偷到了他的老家,并且早已得手。
在公园一角。
周寂借着路灯翻看手里的雨伞。
伞面呈现金属色泽材质却非金属,像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布制品,一丝一线都纹刻了大量符文,组合起来在伞面构绘成玄奥的暗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而伞杆就更不得了了,周寂原本以为它和伞面是合在一起的,可抽出一看,却是一柄混元一体的长剑。
剑长四尺三寸,通体并未开锋,与其说是剑,更像是一只锏。
表面四周纂刻细小字符,依稀看来,像是一篇修行法门。
周寂手心阵图微微亮起,像是对手中的这柄剑产生了反应。
字符亮起微弱灵光,好似浮空而起,从周寂眉心灌入,猛然间脑海中好像多出了一页记忆,记载着这柄法器的来历。
周寂这才明白,这个法器名为御雷剑,乃是上古之物,通体由域外陨石打造,可唤天雷,克制一切苅族邪魅,而表面的伞面则是悬门前辈斩杀苅族后,用苅族的本体纤维编织而成,名为伏魔伞,万法不侵。
两者相合便是‘伏魔御雷剑’,世间顶级法器。
周寂根据脑海中的法诀运转一周,一道细不可查的灵力从握着的剑柄流入体内,与辐射真气、九九还阳内力互不影响,泾渭分明。
“看来还是需要尽快将心法彻底融合,螺旋真气虽然好用,但毕竟是两种心法,又没能超出武道桎梏,如今已经接触到玄门的灵力修炼,也是时候规划未来的修行之道了。”周寂眉头微皱,感受着御雷剑和自己之间逐渐产生的微妙联系,于是将剑身与伞面相合,起身离开了公园。
以双重密室的保护方式来看,单志刚应该不会时常检查法器,按理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察觉伏魔御雷剑被盗,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
至少当前最应该做的是仿制一柄一模一样的赝品放回单志刚家中,以安其心。
同样的套路之所以能一玩再玩,就是因为它最为好用。
周寂想到这里便微微一笑,再一模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
定制赝品也是需要掏定金的......
.............
搞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很可惜周寂只会最简单最直接的那种。
所谓盗亦有道,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查到了几个风评极差的本地官员,趁着夜色溜入家中,将贵重物品洗劫一空,自己只带走了容易出手的黄金,其它手表、账本、地契、合同之类的东西通通洒在纪委大院。
由于这个时代监控的缺失,他这一套操作并没有被人拍到,甚至于通晓刑侦技术的他也没有自作聪明到第二天去围观看热闹。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连夜赶到了申城,将黄金分做七份,多次换装,以现金交易的方式将赃物出手,等他回到禹杭时也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第十七章 怎么这么弱?
青山区的某处民房小区,周寂打听到贾桂枝和赵江龙住在二楼拐角的房间后,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楼梯入口停了下来。
静静的看着在楼洞中等着他的那个人。
幸好是出于谨慎,周寂并没有把伏魔御雷剑带在身上,只是简单的斜跨个背包,饶有兴致的看着单志刚,不动声色道:“没想到你追到了这里,难不成还想在居民区和我动手?”
单志刚眉头紧皱,他在这里守了周寂近两天,没想到对方一直忍到现在才出现,右手微合,玉石褪入掌心,抬起一掌就朝周寂推去。
周寂撤身回避,却感觉四周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真气的损耗也比平日里多出数倍不止,仅仅是退后三步,就已经耗去了大半功力,却也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单志刚的攻击。
“妖法?邪术?”周寂嘲讽一句,从刚才的这一掌中,他感觉到对方的特殊能力全部依托手中的玉石产生,其本身的力道与速度都和普通人相差不大,没了玉石,随便两个成年让都能把他放倒。
单志刚并不想和周寂辩说,而是手掐指印,在虚空画出符印,眼看就要印在玉石表面。
周寂心下大惊,他可不想当任由对手表演的自信怪。
在看到单志刚掐印的时候,就探身向前,以螺旋真气冲破封锁,抬手抓向单志刚手腕,此时单志刚的指印已经结成,却在按在玉石的前一刻被周寂擒拿控制,从手肘到掌心,麻筋一痛,紧接着左手掐出的指印也随之溃散,连带半片身子都有些酸麻。
就这?
周寂没想到对方弱到这般程度,抬指点向单志刚穴位,却发现指尖透入的内力被另一股无匹的磅礴真气瞬间冲散,甚至他自己也被反弹而出,倒退了两步方才站定。
不对,不是弱,而是真气被什么东西桎梏在体内,无法驱使,所以才表现出普通人般羸弱。
单志刚也感觉到供给九眼天珠运行的真气隐隐有失控迹象,不由面色微变,顾不得太多,掌心玉石猛然放出剧烈强光,周寂被晃了一下,连忙侧身遮挡,再转回身时,单志刚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突如其来的强光惊动的不仅是周寂,还有小区的一些住户们,周寂见四周有几户人家打算拉开窗帘向下张望,里面躲入楼道中,等四下恢复安静,方才朝二楼拐角走去。
房门轻响。
赵江龙由于腹部的刀伤在医院住了一周,眼下刚刚回家,已经睡下了。
贾桂枝还在厨房准备温补的鸡汤,打算炖上一宿,明天给老赵补补身子。
毕竟前一趟达那之行背后是有她的攒动,就连赵江龙从合伙人手里贪墨下九眼天珠也是为她一心想要。
刚才小区里亮起的白光她也注意到了,只当是哪家的小孩在玩强光手电,所以并没有在意。
直到房门扣响,她心头才猛然一跳,原本不想开门,却听见房门咿呀作响,门锁悄无声息的被人打开,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身材匀称的男子站在门前,轻轻的扣了扣已经打开的房门,询问道:“请问,贾桂枝贾女士住在这里吗?”
“你.....你是什么人啊!你.....我可要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贾桂枝摸不清来人的脉络,由于房间并没有开灯,所以她看不清对方脸上有没有刀疤,下意识的以为是赵江龙之前搭伙的刀疤脸找上门来了。
可当她拿起身旁的菜刀对向对方时,周寂突然打开了门口的开关,客厅顿时明亮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来者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俊朗青年,脸上时时挂着微笑,眼眸清澈,不像是坏人。
“老婆,谁来了?”
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卧室方向传来。
被贾桂枝吵醒的赵江龙有气无力的唤了声贾桂枝,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别急着报警,我就想询问贾女士几个问题,问完就走。”周寂进屋的同时就观察了房间大致,两室一厅,不到一百平米。
简陋的装修看得出赵江龙家境一般,但捞偏门的生意通常见不得光,即便有钱也不会像暴发户一样直露出来,周寂不以为意的在沙发坐下,示意贾桂枝也坐。
贾桂枝回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她虽然担心周寂和刀疤脸他们一伙,但自己犹有后手,相信对方伤不得她。
悄悄捂住左手手腕,贾桂枝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小区门口和楼梯都有监控,只要我打电话报警,你肯定会有麻烦。”
周寂摇了摇头,楼梯口的监控早就被单志刚弄坏了。
在现代都市生活了十几年的单志刚很了解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所以他才敢在小区里暴露非常人的力量。
“好...好汉,饶命。”赵江龙见识过周寂的狠辣,听到贾桂枝的威胁后再不敢默不作声的装死,忍着腹部的疼痛,喊道,“您想问什么就问,我们夫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龙!”贾桂枝听得出赵江龙语气中的颤抖,脸色愈发难看,挡在卧室门前,还以为周寂要对他们不利。
周寂摇头轻笑,从怀里掏出手机滑了几下,找到之前偷拍司藤的照片,亮给贾桂枝看了一眼,询问道:“你认不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
“白英小姐!”贾桂枝面无血色,扶着门框慢慢滑到在地,惊恐骇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香槟色的藤纹蕾丝缀珠旗袍,优雅的坐在一家水吧里喝着饮品,虽然表情比几十年前留下的那副画里更加柔和温润。
但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容貌和体态让她恍然间看到了那个诅咒了她们贾家三代人的白英小姐。
“白英?”周寂立即记下这个名字,将照片翻到那张民国时期的画中,沉声道,“你说的白英就是这个人吧?”
“白英小姐复活了.....白英小姐真的复活了......”
第十八章 魔法才能打败魔法(明天上架求支持
贾桂枝神色有些慌乱,从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她一定要办好白英小姐交代的事情,他们贾家被白英小姐下了咒术,只有听从白英小姐的吩咐,才能活命。
她起初还有些不信,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手腕上浮现的藤杀印记也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如跗骨之疽在血脉中流传。
“看来你确实知道些什么。”周寂恍然一笑,当即拨通了司藤的视频通话,“那你可以和我聊一聊这个‘白英’的事情吗?”
贾桂枝退回一步,手腕上的藤杀印记隐隐有些刺痛,犹豫了许久,直到看见司藤的模样从视频通话中出现,方才鼓足勇气,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白英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们贾家吧。”
司藤坐在梳妆台前,斜了眼跪在地上的贾桂枝,将白英的名字低语了几遍,平淡道:“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你一定是白英小姐,那幅画我从小看到大,不会错的。”贾桂枝缓缓的抬头看了眼司藤,赶紧躲开了视线。
画像,想来就是达那贾家旧居的那一张了。
司藤眼神清冷,不动声色道:“只是画像吗?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贾桂枝摸了摸手腕上的藤杀,回想道:“当年我爷爷从申城搬到达那三年后,也就是一九四零年的时候,收到一幅白英小姐寄来的画,说是自收到画那一年算起,八十年的时候会有一家姓秦的人,来找我们。”
姓秦?
周寂猛然想起秦放的名字。
当初秦放就是因为太爷爷临死前留下了遗言,要秦家后人在几十年后,也就是2020年的时候去达那拜谢一个恩人。
如此看来,白英早在八十年前就开始算计一切了。
周寂眉头微皱,心中又泛起一个谢斌,‘可为什么是秦放呢?’
压在贾家三代人心底的隐秘从贾桂枝口中娓娓道来,通过贾三的经历,司藤心里渐渐的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计划。
贾桂枝的爷爷曾经是申城的黄包车夫,也应该就是当日拉着自己去纺织厂见白英的那一辆。
那晚白英突然出手杀死了自己,并且用藤杀控制住贾三,要求他把自己的尸体送至达那,找个隐蔽地方围起来。
至于秦家后人,只有到了申城才能进一步了解情况了。
“白英小姐,看在我们贾家看护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收回藤杀,饶了我们一家人吧?”贾桂枝跪伏在地,不停的磕头。
以司藤的骄傲也不屑于去为难贾桂枝,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有空就随周寂一并来苍城山一趟吧。”
“谢谢白英小姐,谢谢白英小姐。”
贾桂枝喜出望外,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
在旁默不作声的周寂突然想起一事,微微皱眉,询问道:“那赵江龙贪墨九眼天珠也是受你所托?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贾桂枝闻言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眼卧室,小声道:“我.....想给老赵要个孩子....”
呃.....当我没问。
周寂满头黑线。
枉他心里脑补了一堆阴谋诡计,到头来贾桂枝只是想摆脱藤杀的传承,给赵江龙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还真是一个和谐的世界啊。
周寂由衷吐槽。
离开贾家,周寂并没有挂掉电话,而是在路上和司藤聊起了秦家的事情。
他和秦放认识,但并没有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什么异常,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一样,唯一不寻常的就是身边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单志刚。
“倘若那天我并没有去达那,也没有唤醒你......现在会是怎样?”周寂走在深夜的道路上,两旁的店铺霓虹闪烁,映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莫名的不真实感。
司藤嗤笑一声,知道眼前的这个讨人厌又突然犯病了,不禁微扬起头,如同高傲的女王,冷笑道,“白英既然安排了秦家在八十年后去达那,必然有其他的方式把我唤醒,少了一个讨人厌,多了一条听话的狗,我自是更加欢喜。”
“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没必要这么绝情吧?”周寂苦笑一声,坐在了十字路口的花坛上,看着清冷骄傲的司藤,小声嘟囔一句。
口不对心。
“朋友?我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司藤细眉微挑,冷笑道,“我想要的是永不背叛的忠犬,你有兴趣吗?”
“那倒不必了......”周寂连连摆手道,“合作伙伴也挺好,相互利用的关系已经足够了,当狗的话,还是等我走后,你再去找一条吧。”
也不知哪句话惹怒了司藤,只见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二话不说,啪~的一下挂断了视频。
“是你说的要找条舔狗....又不是我说的....”
莫名其妙的女人。
周寂看着突然黑掉的屏幕,撇了撇嘴。
在街口找了个出租车赶回了酒店。
..........
秦放和安蔓的订婚是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开始的。
邀请的见证人也不多,大多是秦放公司的员工和私底下的朋友。
至于安蔓这边,由于她过往经历的缘故,所以并没有邀请什么人,以至于周寂受邀的请柬上标注的是安蔓好友。
对此,他倒没什么意见。
毕竟自己又不是当事人,哪怕安蔓做过小三,傍过大款,隐瞒过身份,但只要秦放愿意原谅她,喜欢她,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是,唯一让周寂惊讶的一点是单志刚作为秦放最好的朋友,居然缺席了这一场订婚。
昨晚两人匆匆交手,只过了不到两招,应该不至于让对方伤重到无法来参加订婚。
“是回家疗伤发现老家被偷了?还是转道去苍城山碰司藤的眉头去了?”周寂心中隐隐猜测。
如果是后一条,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个好消息。
现代社会想要处理掉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事情,如果是刀疤脸那样的阴暗角落的小混混,没了就也就没了,可要是一个知名的年轻企业家.....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更何况这个企业家还会‘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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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法器呢?这么大的法器呢?(第一
可如果是前一条,那就有些麻烦了。
收藏的‘工艺品’被盗,单志刚有足够的理由报警,寻求官方的帮助,届时即便在周寂身上找不到所谓的伏魔御雷剑,但也能让官方注意到他这个刚刚洗白的黑户。
但周寂不知道,单志刚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是经过洗白的黑户,同样经不起官方调查,也不敢让官方知道他重返青春的事情。
如今单志刚的行踪扑朔迷离,周寂不敢再在禹杭耽搁太久,于是放弃了仿制赝品以假乱真的盘算,简单的告别秦放和安蔓便匆匆的前往了申城。
同一时间,单志刚也在家中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抑制住体内翻滚不息的真气,强行维系住自己当前的身体状况。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吞食九眼天珠的副作用居然这么大。
周寂的那一指内力就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直接打破了单志刚体内原有的平衡。
倘若放任真气翻滚,那九眼天珠就会被彻底冲碎,他也将恢复先前垂垂老矣的模样,可要是继续压制真气,勉强维持九眼天珠运转,他的力量仍旧无法调度,体质也和常人无异。
是恢复实力,还是保持青春?
对单志刚来说是个两难的选择。
手机又一次响起。
单志刚强撑着起身,看了眼女助理的头像,目光一沉,接通了电话。
“单总,我早上刚到的苍城山,在旧城区打听了一下,已经找到您说的那个星云阁了。”助理瞅了眼身前哭闹的小破孩,头疼道,“至于您让找的颜福瑞,听街坊说他前些天扶着另一个受伤小伙离开了星云阁,说是要去长鸣山找什么人。”
“长鸣山.....李正元!”单志刚目光一凝,突然想起了当初和他合力灭杀司藤的那位老悬师,语气愈加低沉,冷声道:“你问问街坊,颜福瑞走之前,星云阁还有什么异常?”
女助理站在巷道口的小卖部旁,刚想说什么异常,突然看到一个身着素色藤纹古风长袍的女子从星云阁走出,淡蓝色刺绣的披纱在清风中微微摇曳,长发散落,清冷如仙。
女助理一时间也被眼前的女子惊艳,同为女子,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冲动,让她不禁退后几步,为司藤让开了一条路。
两桶泡面,一瓶快乐水。
游离世外的仙子一下子坠入了凡尘,还是满是泥土打了个滚的那种。
司藤也没有给钱,直接拿了东西就转身离开,甚至连看都没看助理一眼。
女助理惊讶的看了眼司藤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眼习以为常的王婶,小声道:“这位是?”
王婶从账目上划了几笔,笑道:“她呀?好像是阿福的朋友,前些天放在这里一百块钱,然后每天拿几桶泡面,也不知身体吃不吃得消。”
“单总,星云阁这会儿住着一个姑娘,听说是陪那个周寂一起过来的。”女助理用手捂着手机,小声说道,“就是那天我们在飞机上遇到的周寂......颜福瑞前脚离开苍城山,他后脚就上了飞机到禹杭。”
单志刚眉头紧皱,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追问道:“有那个女人的照片吗?”
女助理一愣,弱弱的说了句:“忘记拍了.....”说完连忙补救道,“不过那个女人很漂亮,气质很特殊,高冷典雅,有种过去大家闺秀的感觉。”
“够了!”单志刚不耐的打断女助理的形容,揉着眉心道:“已经可以了,你回禹杭吧。”
女助理哦了一声,打消了悄悄跟进院子,偷拍司藤的念头,回头看了眼阴冷幽深的小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路小跑朝坡下赶去。
单志刚面色阴晴不定的站在卧室一角,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画像,画中的女子一如当初巧笑嫣然,而他知道.....这幅笑容背后隐藏的却是蛇蝎一般狠辣的心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一团火焰悄然从画卷中间燃起,单志刚也在画卷飞散的灰烬中,一点点苍老,衰朽。
体内九眼天珠砰然粉碎,转眼间满头乌黑的头发已经尽数灰白,手掌干枯满是血肉褪散后的褶皱,再抬眸间,脸上也开始泛起一条条皱纹,直到九眼天珠的力量彻底消散。
他已然与当初吞食九眼天珠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再没有了往日的俊朗和朝气。
虽不知闯入星云阁的那名女子究竟何人,但足以确认必是苅族无疑。
单志刚...不,应该叫他丘山,缓步从二楼走下,推开书架后的暗门,看向了供奉在密室当中的陈婉。
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最终,丘山还是下定了决心,用手机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件,将十年前的往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秦放。
没有理会秦放的回信,也不想再予以理会。
丘山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股权转让书放在桌前,朝陈婉的照片深深一礼,是在道歉也是在告别。
那一年的他与秦放陈婉都是好友,却因九眼天珠力量失衡昏倒在一处公园湖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婉失足落水,溺死在他眼前。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底难以越过的坎,这些年他也一直抱着愧疚的心态面对秦放。
就如同司藤是丘山最大的杀念,陈婉亦是他作为单志刚心里最大的魔。
将这些事情全部吐露以后,丘山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下来。
转身看向密室另一侧的暗门。
丘山眼神愈发坚定,微闭双目,像是要和现在告别。
暗扣脱开,旋转暗门咿呀开启,一间狭小憋仄的双层密室映入眼帘。
昏暗的长明灯随着暗门掀起的微风轻轻摇曳。
一座古朴陈旧的桌案映入眼帘。
丘山下意识的伸手抓向桌面,一手抓空,就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我的法器呢?这么大的一个法器呢?!!”
桌上?没有。
地震掉桌子下面了?也没有。
丘山疯了一样在密室四处寻找,直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来,方才呆滞的站在密室中央,迟缓如闪电般,一点点一点点转头,生无可恋的再一次环视空空荡荡的密室隔间。
第二十章 求生欲不是硬舔!(二更求订阅)
毫无征兆的。
丘山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周寂。
密室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可丘山还是忍不住怀疑起这个行踪鬼祟的假道士。
由于此时的他已经恢复到了丘山的模样,体内的九眼天珠也随着失控的真气彻底消散,所以即便丘山再怎么怀疑,也没有动过打电话报警的念头。
其一,他自己的身份经不起调查。
其二,涉及悬门法器,不可泄露于国家机器面前。
“无论如何,必须要追回伏魔御雷剑。”丘山面沉如水,只有不断闪烁的目光流露出彻骨的寒意与杀心。“星云阁那名女子极有可能是苅族,周寂作为其爪牙,盗走法器之后必然会与之汇合。”
“如今我法力恢复,想要压制周寂并不算难,可没有了御雷剑加持天雷威力大打折扣,要想镇压那个苅族女子,还是得找新的法器相助。”
丘山自诩悬门,却明白星云阁从未被悬门收纳,贸贸然上前求助无异于对后辈晚生服软,这让他如何能忍?
低头看向手心玉饰,此物材质极佳,在他身旁温养了十余年,倘若找一处清静之所将其炼化成符,说不定可以承载天雷之威。
体内浑厚的法力再没有九眼天珠的束缚,丘山须发微张,整个人微微一晃,身影如光似电,犹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
周寂可不知道单志刚有大变活人的这套技法。
去到秦家祖宅没多久,他就匆匆的坐上飞机,赶回了苍城山。
因为...颜福瑞和王乾坤也回来了。
倘若回来的只是他们两人,周寂倒也不至于这么急,关键是跟着他们一起回苍城山的,还有六位悬门‘高手’,当世悬门六脉的传承人。
“我的九眼天珠可还在司藤身上,她要是被这群高手镇压了,那我的长生之法不就泡汤了吗?”周寂走的很急,回去的也很快。
当司藤踏着熟悉的高跟轻响,从巷道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周寂匆匆忙忙的身影,从坡道下面跑来。
“司藤,你没事吧?”
司藤随手挑了三桶泡面,然后选了一瓶百事快乐水,转身从周寂身前经过,轻飘飘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啊?”
“你不是说悬门来人了吗?颜福瑞带着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了,你还这么无所谓?”周寂伸手从货架上又拿了瓶可口快乐水,对着王婶悄悄指了下司藤,小声道:“记她账上。”
然后小跑两步,追上司藤,呲~的一下拧开盖子灌了半瓶。
司藤脚步一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轻蔑的目光看似能看透周寂的心,微微抬首,冷笑道:“你不会是想说,你因为担心我,所以才匆匆忙忙的从申城赶回来的吧?”
周寂连连点头,刚想说‘对啊。’
却被司藤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你担心的是我,还是九眼天珠,心里没点数吗?”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将手里的泡面饮料全部塞进周寂怀里,头也不回的朝星云阁走去,语气清冷中透着几分小脾气,“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要不如早点圆润的离开,省得让人心烦。”
“这.....是什么情况?”
周寂愣在原地,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怼,甚至连对方为什么生气,他都不知道。
身后看热闹的王婶在账本上又划了几道,嘟囔道,“小道士一声不响的走了,也不给人小姑娘订个餐厅外卖什么的,一天三顿吃泡面,搁谁谁不上火?”
“方便面吃上火就拿我撒气啊?”周寂满头黑线,低头看了眼被司藤塞进怀里的几桶泡面。以及顿~掉半瓶的可口快乐水和还未开封的百事快乐水。
周寂不由撇了撇嘴。
人和人,果然无法相互理解。
回到星云阁小院。
院中的地洞仍保持着离开的模样,以司藤这样‘娇贵’的性格定然不会主动清理庭院,而周寂也不是那种积极勤奋的人,随司藤回到正厅,便将怀里的方便面和快乐水摊在了桌上。
“这些天你都在吃方便面?”周寂瞅了眼码在窗台的一排百事快乐水瓶,好奇道。
司藤显然也听到了王婶的话,不由细眉一挑,冰冷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杀意,“你想说什么?”
求生欲可不是硬舔。
周寂似乎察觉到了隐约的危险,不禁轻咳一声,真诚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这趟禹杭之行可谓收获颇丰,明天悬门的高手过来,肯定要好生招待,常言先礼后兵,可不能让人说咱们小气。”
司藤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本来也打算请这些人吃一顿饭,可这几天又订了两套旗袍,已经没什么余钱了。
既然周寂如此识相,那就原谅他好了。
瞅了眼周寂身后的剑匣,司藤正颜道:“画带来了吗?”
周寂知道司藤说的是秦家祖宅的那一幅画,画本身并没什么特殊的,成画的年代与达那那副相仿,画里的并非人物而是风景,一汪湖水当中坐落一座孤岛,孤岛上屹立一座七层宝塔,水面波光荡漾,留白题字:“白雪茫茫,残影慌慌。夕阳照水,骨浮峰上。”
下面还缀有落款:“1943年冬,携妻、子游湖,友白英作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文不对题,更像是暗语。
“你应该还记得邵琰宽这个人吧?”周寂靠坐在桌椅上,看着陷入沉思的司藤,神色古怪的问道。
司藤抬眸看了周寂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英当初嫁给邵琰宽做二房,在邵家没落之际,结识了秦放的太爷爷秦来福。”由于太过匆忙,周寂并没有打听到太多消息,只能依靠现有的线索,推测大致情况。
“当初邵家没落,拖欠了整个镇上的货款,唯有秦来福家里的帐被白英平了,想必她也是以此为契机结识秦来福,使得他感恩戴德,为白英做事。”周寂说道这里,迟疑道,“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让秦家后人八十年后去达那.....难道说,她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唤醒你吗?”
司藤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了,等明天悬门的人到期了,届时借助悬门之力帮她找人,定会轻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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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倒戈悬门也还不错(三更求订阅)
次日一早,周寂就找来专车把悬门众人送至了安排好的酒店。
除了临时有事说要晚几天到的沈银灯之外,其他六位他也都一一打过了招呼。
也许是看在他一身道袍,以及扎好的道髻份上,这几人对他都还算客气,这些人性格迥异,实力也参差不齐,唯有一个手持檀木扇骨扇的中年人最让周寂看不透。
尤其是那种‘我就是装比’的气质,让周寂隐隐有种被人撞了人设的感觉。
在得知周寂并非受司藤藤杀所控,并且还是个假道士之后,这些人的态度骤变,碍于受制于人的现况没有说出太难听的狠话,但看向周寂的眼神毫无疑问的写满了‘走狗’‘鹰犬’‘爪牙’之类的词汇。
“这么拿捏对方,看起来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回到阁楼,周寂看着还在有条不紊补妆的司藤,从桌上捞来一颗大黄梨,啃了一口笑道,“从我出门你就开始化妆,这都一个小时了,还没画完吗?”
“女人化妆的时候不能催,就算我画十个小时,他们也得乖乖等着。”司藤不以为意的说道,粉刷微微修饰,询问道,“见过他们了?是不是有些失望?”
“除了有个叫沈银灯的没来,其他都接触过了。”周寂想了想,摇头道:“失望倒不至于,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实力虽弱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啊,是悬剑洞的人吧?”司藤之前和他们通过电话,大致了解他们的情况,随口说道,“一向没什么本事,想来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周寂眉头微皱,他向来重视每一个敌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司藤高傲的性格与他处处不符。
周寂表情微微严肃劝解道,“悬剑洞既然能在悬门七洞占得一席之地,那一定是有人家独到之处,像你这般轻敌大意的,日后定会在悬剑洞的阴沟里翻了船。”
说完他竟还笑出声来,“不过那样也好,正好可以让我见识见识悬剑洞的术法,触类旁通,说不定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伏魔御雷剑的事情周寂并未告诉司藤,眼下手中有了一柄品阶极好的法剑,正缺一门精妙剑法用来傍身。
悬剑洞之名,一听就与剑有关,说不定还会有御剑法门传世,届时一口飞剑压舌下,白虹纵横三千里。
两人相识这么久,司藤一眼就看出了周寂有所隐瞒,不由讥讽道:“你就这么盼着我翻船啊?”
周寂点了点头,认真道:“如果你翻船,我立马倒戈悬门,悬门七洞传承数千年,说不定也有长生之法,供我修炼。”
“所以,不要小看任何敌手。”
周寂的语气异常认真。
这是庆余年世界里得到的教训,差一点让他痛入心扉的教训。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和昨天生气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这一次的司藤并没有生气,语气也轻飘飘的,像是不着痕迹的云彩,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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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分了!这都几个点了?这不是在羞辱我们吗?”
酒店中,脾气最为暴躁的一个悬师拍桌而起,却又被身旁的苍鸿拉住。
当日颜福瑞把王乾坤送至长鸣山,集结悬门七洞之人合力为其祛除藤杀。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司藤只是拿王乾坤做饵,目的就是为了钓出他们悬门的所有人。
就在大家倾尽全力将王乾坤体内的藤杀祛除体内之际,那条藤杀一分为五,直接种入除白金以外的其余几人身上。
等他们察觉不对的时候,为时晚矣,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从司藤吩咐,不远千里赶来苍城山见她一面。
“小悬师,火气挺大啊?”
司藤人还未至,声音就已经传至包间,一袭紫罗兰刺绣真丝绒的披风包裹着定制的紫色烂花绒旗袍,富贵气扑面而来。
众人集体起身,直直的盯向司藤,明明已经通过电话知道了对方复活,可如今亲眼见到传说中的人物真实出现在面前,却还是忍不住惊疑不定。
“大家别客气啊,饭菜不合胃口吗?”司藤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始终保持着优雅的气度,盈盈一坐,众人方才在颜福瑞的劝说下,跟着坐了下来。
“司藤小姐,你这次来,是要向我们悬门讨债的吗?”在座之人除了司藤以外,当属苍鸿最为年长。
当初‘司藤’被丘山镇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甚至还跟着师傅一并押运司藤的尸体送到悬门祭坛毁去。
司藤笑道:“无冤无仇的,此话怎讲啊?”
苍鸿只以为司藤是在报复当年被丘山和悬门合力击杀一事,沉声道:“可外面上一辈子......”
“老悬师不都说了吗?上一辈子的事了。”司藤打断道,“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这个人啊,最是大度明理......”
..............
相邻包厢的周寂面露不屑,抱着肩膀看着针孔摄像机拍摄的画面,学着司藤的语气无比做作地说道:“我这人啊,最是大度明理~”
切~你要是大度明理,就不会时常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搞得就跟想要pua我一样。
周寂暗地里吐槽。
丝毫没有想过,他平日里那些招惹到司藤血压拉满的恶趣味。
...............
包间内,先前脾气暴躁的那位悬师面露怒意,卷起袖口,猛然起身,“那你还给我们下藤杀!”
露出的手腕内侧隐隐透出一条藤蔓花纹的印记,青绿色的光芒闪动,犹如活物般缓缓蠕动。
“不下藤杀,你们怎么能来吃这顿饭呢?”司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平静道,“不下藤杀,我让你们做事,你们又怎会乖乖去做呢?”
也许是跟在周寂身边,毒舌的能力提升了几分,司藤说完还不忘补刀一句,“你还是三岁小孩吗?这点常识还用我来教你?”
这一番话点炸了火药桶,一时间群情激愤,恨不得当场就要和司藤拼一个鱼死网破。
唯二冷静的苍鸿和白金将众人一一劝下,只是两人看向司藤的目光,变得愈发忌惮。
第二十二章 司藤,你听说过穿越吗?
“那司藤小姐想让我们做什么事呢?”苍鸿问道。
司藤面露微笑,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我想拜托各位悬师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苍鸿心中泛起些许不妙,下意识的问道。
“她的名字叫...白英。”司藤脸上笑容不减,看了一眼众人凝重的表情,起身离席道,“没事,各位悬师慢慢想,不过时日不多,我希望能在三天之内得到答复。”
眼见司藤已经出了门口了,白金情急之下问了句:“司藤小姐,可以问一下白英是什么人吗?你为什么要找她?”
司藤转头看他,眼波流转,笑容中流露出某种无法言喻的意味,“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和司藤一样,那就也是苅族了?”另一位悬师看向苍鸿,询问道,“苍鸿悬师,您有听过这样的人吗?”
苍鸿摇了摇头表示不解,目光看向白金,白金也是面露苦笑,无奈的耸了下肩。
就在他们讨论是否应该帮助司藤以及如何帮助司藤的同时,相邻不远的贵宾套间,房门轻响。
周寂一听就知道是司藤的脚步,笑道,“呦~明事理的司藤女王回来了,刚才那套绵里藏针的说辞可丝毫听不出有什么明事理的地方呀。”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也不和他计较。
相识这么久了,她深切的明白对方是有多讨人厌。
饶有兴致的站在屏幕前,看着监控视频里的众人对话,司藤学着周寂的样子双手抱肩,阴阳怪气道,“事情办得不错,不过是不是也说明,你平时也没少在背后给人家玩阴招啊?”
“诶,你可别胡说,我这人向来是以诚待人。”周寂不满的拍了拍胸脯,辩解道,“人以诚待我,我以诚.....”话音未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萦绕心头。
周寂猛然转身,看向房间一侧的茶几夹层。
红光微闪,若有似无。
司藤刚准备了回怼周寂的话,却发现他突然止声,并且一脸凝重的看向墙边。
顺着周寂的目光看去,她也看到那只安装隐秘的针孔摄像机,不由目光一冷。
这是贼祖宗被人算计了?
周寂没有任何犹豫,拉开房门就朝外面追去。
对方显然也更加谨慎,在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
沿着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周寂追至楼下,一眼就看到一个身着红色苗疆服饰的背影消失的拐角,等他将其拦住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
“这是我哥让我给你带的糕点,你尝尝....”
“什么?不好吃?本应该啊?”
“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让我炫耀一下嘛~”
“可不可以不要走?”
“从此我们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
“若...若...”
周寂有些失魂落魄的返回了贵宾套间,也许是范若若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的心境,以至于对方逃走以后,他才恍过神来,心中满是疑惑。
司藤居然还在饶有兴致的沏着茶水,看都没看周寂一眼,只是漫不经心问了句:“追上了吗?”
周寂的实力司藤也大致清楚,那一身绝顶轻功外加各种偏门手段,鲜有人能逃过他的追捕,所以她才好整以暇的等着周寂把人压来。
可半天不见周寂回应,司藤心里也不禁有些讶异,抬眸看了眼,疑惑道,“没追上?人跑了?”
周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司藤感觉到周寂情绪有些不对,轻笑道,“跑了就跑了吧,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司藤......你有听说过.....‘穿越’吗?”周寂迟疑许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我看你是成天追剧追魔怔了?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穿越,如果真有穿越,我看你就是从外星穿越来的。”司藤无奈的白了周寂一眼,吐槽道:“以后少抢我的遥控器,多看看有营养的节目吧。”
“我....我追剧有我的理由,总比你每天看美妆广告强。”周寂撇嘴道,“再说,你看的那些广告都还是我电视剧的赞助商呢?追剧又不耽误你看广告.....”
“呸~我是问你穿越的事。”周寂认真道,“这个世界既然有超越世俗的神秘,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跨越两界的传说?”
司藤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摇了摇头,为周寂斟了一杯热茶,示意道,“你是想说刚刚逃走的那个人跟你认识的什么死了的人很像?”
“没死!”周寂赶忙打断道,“不过确实很像,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一颦一笑,眼眸中的光都和她一模一样.....”
看着周寂神色复杂的模样,司藤清冷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好奇,“这么巧啊?”
“那人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吗?”司藤问道。
周寂压下心中思绪,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颔首道:“应该就是悬剑洞的那位沈银灯了。”
“心境虽乱,思维好歹清晰。”司藤轻笑道,“是与不是等再次见到就都明白了,反正悬门之人皆在于此,又受藤杀所控,逃不掉的。”
.....................
颜福瑞既然已经回来,那周寂和司藤就不好继续霸占人家的祖庭了。
再加上禹杭和申城一行,周寂干起老本行,搞来不少红票,所以大大方方的租了间环境优雅的庭院,供两人住下。
而在他们返回庭院的同时,悬门众人也在另一处较为偏僻的树林再次集结。
沈银灯将听到的闲谈替换成各种挑拨离间,言谈举止间观察众人反应,见群情激愤、怒火中烧之际,突然跪伏在地,恨声道:“司藤与悬门有仇,无非是她当年被丘山算计,受了点苦头。可她与我悬剑洞,是有着实实在在的血海深仇,当年我太姥姥因司藤而死,并且种下血脉诅咒。”
“我的姥姥、母亲,都是难产而死,死时都不到三十岁。悬剑洞的术法虽然不是什么精绝天下,但是也需要口授亲传,纸上的东西晦涩难懂,后人难以领会,以至于悬剑洞的术法近乎失传,表面上她是重伤了我太姥姥,事实上她是绝了我悬剑洞的门户!”
“如今我们悬门皆被司藤所控,倘若再不合力将其诛杀,恐怕不仅是我悬剑洞,就连整个悬门都灭门之祸啊!”沈银灯说道后面,眼中隐隐透着泪光,就连白金和苍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摇头长叹,不发一言。
第二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不行了,没了,一滴都没有了……就更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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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去找到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苅族,对于悬门众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终还是由沈银灯想出计策,诓骗司藤去南疆,就说西南苗域里曾有苅族出没,极有可能便是白英。
一如既往,这样的‘会议’颜福瑞是参加不了的,只能看着众人从苍鸿观主房间进进出出,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会议结束,由苍鸿统一好话术,方才遣散众人,独自一人前往拜访司藤,汇报他们的‘新发现’。
其中白金抱着笔记本离开的时候,颜福瑞遥遥看了一眼,那是一张古籍打印下来的版印画,画中有无数老百姓张惶奔逃,后头半空之中,云头上按下一怪,头如簸箕其大无比,身子又细条条如竿,双眼狭长,惟妙惟肖。
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就让他有些心中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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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色已晚,月色如水,洒落玉壶。
司藤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看着锦鲤在水中嬉戏,柔顺如瀑的长发从侧肩散落,发丝点在水中,漾出道道涟漪。
周寂本想着去找一下沈银灯,却看到苍鸿来访,略加思忖便留了下来,笑道:“不知苍鸿观主这次是为何而来啊?”
“嗯~是这样的...”苍鸿面色和善,将心底的杀意埋藏于笑容之下,和声和气道,“我们今天忙活了一天,大家各自找自己的熟人四处询问,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啊,虽然还不明确,但还是有了些许眉目。”
说着看了眼周寂又看向司藤。
司藤不以为意道:“之前还说怎么难找,怎么困难,这一下子就有眉目了?这也太快了吧?”
“事关身家性命,大家都很着急,生怕晚一步就会毒发身亡。”苍鸿人老成精,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即便是周寂也没有发觉其语气和眼神的慌乱波动。“虽然有了眉目,但还不敢确认,不过我们还是要先知会一声,免得司藤小姐误会我们拖沓。”
“误会倒不至于。”司藤斜斜的扫了周寂一眼,清冷的语气棒读道,“大家合作共赢嘛。”
苍鸿尴尬的笑了两声,刚想告辞,却又停了下来。
“我还有话想问一下苍鸿会长。”司藤转回身子看向苍鸿,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旁人一般,开口道,“听说当时丘山灭杀我的时候,你和你的师父都在场?”
苍鸿赔笑道:“当年我还是一个无知的幼童,什么都不懂。”
“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可否讲一讲?”
司藤的语气很客气,苍鸿也稍微放松下来,回忆起幼时的往事。
“当年丘山、李正元、黄钰三位悬师借着七星石盘找到了你的踪迹。”
“因为司藤小姐当时产后虚弱,三人合力将你击杀,丘山悬师引惊雷焚烧你的尸骨,可奇怪的是竟无法炼化,在大火中你一直喊着会回来的。”
“没想到七十多年过去了,您竟然真的回来了。”
苍鸿走后,周寂沉默许久,终于把秦家和贾家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白英结交秦来福的原因就是要把孩子寄养在秦家,躲避丘山的追杀,然后让秦家后人在八十年后去达那寻找贾家,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所有的碎片已经拼凑完整,不仅是周寂,就连司藤自己也已经看清了这一切。
“倘若秦放体内真的有白英的血脉,那他的血将会是唯一一种能够将我复活的办法。”司藤幽幽的看着周寂,“只可惜白英错估了你的存在,她并不知道八十年后,在达那的不仅有她的后人,还有一个更加神秘的你。”
“能够激活耗尽灵力的九眼天珠,更能利用它控制我的生死......”司藤神色复杂道,“早在解开丘山禁制的那一天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只为自己而活,再不受他人控制,时至今日,我还会时常泛起杀心,想要将你击毙。”
“但你没有动手。”周寂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知道司藤所言皆真,却还是不以为意的嬉笑道,“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当狗,也不想奴役别人当狗。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不会像舔狗一样事事听你,宠你;同样不会如丘山那般限制你,控制你。”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司藤自是相信周寂的话。
相识这么久以来,她其实也有一事一直隐瞒周寂,从未告知。
九眼天珠的反馈本质是相互的。
当周寂利用九眼天珠的反馈得知司藤情绪的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周寂心境的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灵相通的互知,她才能放下心中的防备,做到与周寂互信。
“苍鸿并不知道白英就是司藤化名,连其本体是谁都不知晓,又如何得到线索?”司藤轻笑一声,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我想过不了几日,他就会用另一个苅族设下陷阱,吸引我们入套。”
“你既然想拜托他们帮你找白英,为何不把秦家得来的线索告诉他们?”周寂不解道,“距离白英死去已经七十多年了,她的尸骨应该就在那副画里。”
“我自有我的打算。”司藤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周寂,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出缘由,也不愿去细想缘由,只是单纯的不想告诉周寂......她和其他苅族最大的差别。
周寂经常翻看的那本苅族杂记当中,关于她自己的描述早已被她撕了下来。
他只能通过丘山留下的小札知道当年的司藤有多强大,却不知道强大的由来,皆在于:
同类相食......
两人认识这么久,司藤从未吃过东西,只是偶尔喝点茶水饮料,每次周寂问及,司藤都会回答,苅族不需要吃食物。
时至今日,周寂仍旧不厌其烦的劝说司藤,人间美味无数,只喝饮料有点太过可惜。
却不知她的口粮,其实是同类。
进食同类,夺去对方能力。
这是司藤强大的资本,却也是她下意识不愿告诉周寂的秘密。
而她最本质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让悬门帮她找到别的苅族,进而吞食对方,进一步摆脱九眼天珠的束缚。
第二十四章 美人痣没了?
“所以你明知道对方会设计害你,你也要往里跳?”周寂眉头微皱,不理解司藤的固执。
他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性子里的高傲,但想不通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不该问的别问!”司藤心中已然泛起几分不耐,冷冷的瞪了周寂一眼,拂袖离去。
九眼天珠可以反馈两人的情绪,但无法窥探各自的内心。
周寂隐隐感觉到司藤心情的烦闷,自己也有些不虞道,“不想说不说,大不了等你死后,我把九眼天珠从你身上抠出来,去找别的苅族想办法。”
话音刚落,只见一根藤条从房间飞射而出,照着他的脸颊狠狠抽下。
“你是不是疯了?”周寂脚步轻点,飞身退后,刚退到水池边缘却见司藤依旧不依不饶,另一根藤条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出来,缠向周寂的左腿。
这是周寂第一次见司藤这般暴怒,平时的九眼天珠虽然也会反馈烦闷、气恼的情绪,但今天的司藤明显和以往不同。
周寂感知的情绪更多的其实是怄气,不是为他刚刚的话怄气,而是在为她自己怄气。
周寂跃身而起,脚尖踩上房檐,再一退后,已经来到屋顶,看着坐在二楼闺房的司藤,皱眉道:“莫名其妙!”
说罢从屋后翻落,朝诸位悬师入住的酒店赶去。
司藤怔怔的看着周寂离开的身影,像是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被他的性格感染了一般,遥遥轻叹,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一直以来,司藤最想要的都是摆脱别人的控制,为自己而活。
即便她相信周寂并不会以九眼天珠拿捏她,可这种命不由己的感觉依旧让她如鲠在喉。
“你可知,我若和白英合体,两人记忆、人格必将相融,届时你还是你,我却已经不再是我了.......”司藤打开梳妆镜,指尖从精致的木梳上轻轻滑过,触碰到了另一侧的廉价木牌上面。
这是她和周寂一起办身份证的时候,周寂在纪念品店临时刻的“免罪金牌”。
那枚“忍”字牌已经被她摔碎,所以从达那离开的时候,司藤从周寂手中讨要了这只免罪木牌,只当是留个念想。
若是在以前,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和白英合体,也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占据白英的躯壳,泯灭她的意识。
可自从知道白英在八十年前杀掉她的那一刻就开始谋划借尸还魂的计划之后,司藤的信心也随之动摇了。
她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她眼中的‘恋爱脑’心机居然如此之深。
司藤不敢保证自己当前的实力可以抗衡白英八十年的谋划,更不知道那张游湖宝塔图后面将会面临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其中,引导她寻找白英的踪迹,与她正式合体。
悬门众人可以说是司藤最后的一道保险。
虽然他们实力羸弱,但数千年的悬门底蕴,足以帮助她镇压白英的意识,保证她可以安然合体,不被白英意识所侵。
...........
周寂根本不知道司藤心中的困扰和纠结,他在离开庭院之后就匆匆赶往了六善酒店。
沈银灯毕竟是女子,周寂也没打算大晚上的溜到一个女子的房间看人模样。
毕竟他是盗圣,不是吟贼。
他平生也最恨吟贼。
查到一个人的基本信息有很多种方法。
周寂找的是最简单的那种——直接问酒店前台。
“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值班的两个姑娘认出了周寂大主顾的身份,忍着困意打招呼道。
“我想打听一个人。”周寂知道涉及住户隐私的事情酒店都有保密的义务,所以也没有难为两人,只是简单的询问道,“晚上入住酒店的那群人里面,是不是有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女子。”
白天的那个包厢可是消费了三万多,这笔消费足以让两个姑娘下放了职业的底线。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的看了眼旁边的同事,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你们放心,我之前也在客栈干过,懂规矩,不会问那些隐私性的问题。”周寂语气真诚道,“我就是想问问,她脸上有没有一颗痣。”
周寂手指比在侧脸,微微探身,示意道,“就是这里,不太明显,很小的一颗痣。”
前台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迟疑道:“好像没有吧.....”
“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她的身份证好吗?”周寂双手合十,拜托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当一个挥金如土的帅哥双手夹着两张红钞,拜托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时,没有人会拒绝。
前台两个小姑娘当即打开了住户信息,瞥了眼大厅监控的位置,用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递给周寂,示意道:“你看,没有痣啊?”
“没有?”周寂看着照片中的范若若有些失神,手指把照片拉大,指着她侧脸道,“这里没有吗?”
小姑娘拿纸巾擦了擦屏幕,没看到什么灰尘和污垢,迟疑道:“就是没有啊.....”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周寂惊讶的不断放大缩小照片,在他眼里的沈银灯俨然和范若若一模一样,就连侧脸的那点美人痣也都一般无二。
可在前台两个小姑娘口中,她们似乎看不到这颗美人痣。
“这份违和从何而来?是我的问题,还是酒店前台的问题?”周寂缓步走出酒店,喃喃低语,“亦或是.....沈银灯有问题?”
周寂回头看向酒店后面的一片住宿区,眼眸中似有精光闪烁。
“丘山留下的悬门典籍里也没有提到过与这相关的术法,那沈银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般秘术?”
周寂眉头微皱,心中的预感告诉他如果此时去探查沈银灯底细将会极度危险。
这是来自盗圣本能的预感,他也无比相信自己的感知。
为了确认沈银灯的问题,周寂连夜赶到了星云阁,溜入颜福瑞的卧室,轻轻摇了摇沉睡中的颜福瑞。
“瓦房,你长大了,也该自己起夜了~”
第二十五章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吗?
“瓦房,你刚刚不是起过夜了吗?怎么还去啊?”颜福瑞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推他,还以为是身边的小徒弟,眯着眼睛强撑着坐起,却发现瓦房已然沉沉入睡,而昏暗的床头灯旁,站着一个陌生的黑影。
好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颜福瑞瞬间清醒,一只手捂着腾腾直跳的心脏,另一只手护住瓦房,颤声道:“什么人?”
啪~
头顶的大灯打亮,100瓦的白炽灯一时间恍得颜福瑞有些刺眼,连眨了好几下才逐渐适应房间亮度,惊讶道:“周...先生?”
周寂站在床前,目光扫向熟睡中的瓦房,笑道:“你徒弟?这几天怎么一直没见过?”
颜福瑞咽了口唾沫,嘴角发苦,“小孩子不懂事,前些天一直托街坊照顾,今天才送回来。”
留意到颜福瑞愈发警惕的目光,周寂摇头轻笑,他知道自己在颜福瑞等人的心里,已经沦为了苅族爪牙、人族叛徒,他也没有和颜福瑞解释的打算。
‘爪牙’、‘鹰犬’这类的形容虽然充满了恶意的揣测,但在处理某些事情上,远比‘性格和善老好人’更加实用且有效。
毕竟,敢拒绝老好人是因为大家知道老好人就算被拒绝也不会怎样,不敢拒绝爪牙鹰犬是因为如果拒绝就要承受惹怒恶人的后果。
“深夜叨扰是因为有两件事要和你谈谈。”周寂抬指一点,颜福瑞护住瓦房的手掌瞬间麻木,连同手臂也酸软无力,似是连抬都抬不起来。
“你想做什么!”颜福瑞瞠目欲裂的看着周寂再抬一指,这一次,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从他眼前缓慢划过,击中了瓦房的肩窝。
“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免得中途醒来打扰到我们。”周寂脸上挂着微笑,目光却看得颜福瑞遍体生寒。
“第一件事。”周寂从兜里掏出两沓红票,笑道:“前些天我们暂住星云阁,这些钱呢,就算是我们的房费了。”
七天两万块,这般残破憋仄的星云阁哪里值得了这么贵的房费?
颜福瑞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也知道这钱肯定没那么好拿。
大半夜私闯民宅,先以小瓦房威胁,又掏出两万块利诱。
一时间颜福瑞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对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难不成...沈小姐想要坑杀司藤的事情暴露了?’
颜福瑞脸色阴晴不定,看得周寂也有些费解.....
‘我就是大半夜被司藤赶出家门,想着反正也睡不着,找你把房费付了,顺道打听个事.....你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周寂啪~的一下将两沓红钞合在一起,打破寂静的这一声脆响吓得颜福瑞打了个激灵,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事儿都是他们订的,和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周寂将一沓红钞丢给颜福瑞,晃了晃手里的另一沓,不耐道:“我问你答,只要你说实话,这一沓也是你的。”
红钞的墨香扑面而来,钞票的手感和一整沓的重量让颜福瑞的心猛然一跳。
周寂沉声道:“沈银灯你见过吧?”
‘是了,肯定是计划暴露了。’颜福瑞顿时感觉手里的钱无比烫手,赶忙丢还给周寂,摇头道:“他们每次都把我赶出去开小会,我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周寂闻言也愣了一下,联想到苍鸿会长刚刚的拜访,眉头微皱,“苍鸿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周寂一副全不知情的表情让颜福瑞也有些傻眼。
颜福瑞心里一咯噔,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不禁缩了缩身子,弱弱的问了句:“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吗?”
“我只是想问问沈银灯脸上有没有痣?”周寂眉头微皱,并没有追问悬门计划之事。
一是因为他瞧得出颜福瑞确实并不知情,这种事情要他是悬门,他也不会带颜福瑞一起玩。
二是因为如果询问太多,指不定会打草惊蛇。同时他也想着让司藤吃一次教训,免得日后轻视他人引来更大的祸端。
“啊?”颜福瑞大脑宕机,合着他担惊受怕半天,对方就想问沈银灯脸上有没有痣?
“有还是没有?”周寂表情严肃,全然不像开玩笑。
颜福瑞这才恍过神来,回想着沈银灯的模样,猛地摇头,“没...没有.....”
“真没有?”周寂指着自己侧脸,示意道,“就这个位置,很小的一颗美人痣。”
颜福瑞都快要哭出来,“真没有......沈小姐长得标致,别说是痣了,就连痘痘都没有。”
“看来果真如此......”周寂将两沓红票丢进颜福瑞怀里,沉声道:“我今晚来找你的事情绝不可告诉旁人,你小徒弟被我点了睡穴,一觉睡到明早就没事了,也不会损伤身体。”
周寂说着就要从窗口跃出,结果刚踏上窗台就被颜福瑞叫住了。
“周...周大侠,可不可以也给我点一下......”颜福瑞尴尬一笑,试探道,“被你闹了这一通后半夜我怕是睡不着了,能....”
话音未落,周寂隔空一指点住颜福瑞睡穴,从窗口翻身而出,几个跃步消失在了夜幕里。
......
返回庭院,已是凌晨两点多钟。
本以为司藤也应该睡下了,却不想院中灯火仍旧亮起,而西阁二楼的木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窗栏,怔怔的看着夜幕深处。
周寂不想打扰司藤的思绪,所以只是遥遥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悄悄的回到东阁,轻轻的关上了窗户。
也许是听到了木窗闭合的声音,司藤眼神流转,清冷的目光从对面紧闭的窗户上掠过,没有了刚才的恼怒,也没有镜子前的纠结。
指尖一弹,一条纤细的青藤从二楼延伸而出,庭院亮了半宿的路灯逐渐熄灭,司藤也随之起身关窗,两扇相对而立的木窗后面,一个睡了太久,一个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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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是想薅秃我吗?
司藤原本给的期限是三天,可苍鸿会长得到了可靠线索,说是‘白英’曾在西南苗疆出现过。
因为多添一道“取证”,所以司藤又给宽限了几天。
由于并不清楚白英的更多细节,只从司藤的描述里得知对方是一个苅族,一个‘不是阿猫阿狗’那样羸弱的苅族。
出于这点,悬门众人又围在一起秘密开起小会,想要合计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说法,把司藤骗去苗疆。
可现如今苅族早已成为市井传闻,他们这些悬师也都个个混成了底层打工人。
又能上哪去找证明‘白英’存在的证据呢?
最终还是由沈银灯力排众议,决定兵分两路,她带着几个工具人先去苗疆把赤伞的巢穴伪造成‘白英’居住的痕迹。
只要那里灵气紊乱,让司藤看不清虚实,必定可以瞒过她的感知。
至于另一队留在苍城山与司藤周旋,为设计陷阱拖延时间。
其中苍鸿会长年事已高,又德高望重,坐镇苍城山可安司藤之心。
王乾坤和颜福瑞这等小辈暂时还没资格参与此事,而白金教授却是主动要求留下,说是想再和司藤沟通沟通,似乎在他心里仍旧认为着司藤并非传言中那般冷血无情。
次日一早。
周寂从睡梦中醒来,推开窗户时,司藤已经在院中研磨练字了。
立体丝绒镂空的拼接外套外加真丝刺绣的长大襟,犹如古风画中的仙子,谪落凡尘。
搭配着旧式宅子的古朴风韵,一时间周寂也不知自己身处现代还是梦回大明。
“醒了?”
司藤头也没抬,似乎知道周寂走到了身后,香炉上青烟袅袅给人一种分外的祥和。
“转性了?”周寂享受这份宁静,但忍不住打破它,吐槽道,“昨天跟发疯了一样,今天又这么正常。”
“为你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司藤轻哼一声,斜斜的扫了一眼,刺啦~抽出一张宣纸,挥毫泼墨。“记仇的男人。”
周寂低头看向桌上的宣纸。
只见司藤几笔勾勒就画出了一个身背剑匣的男子,长衫随风微摆,立于山崖之畔,留白处群山隐于云雾,回首间,一颗硕大猪头。
等等......猪头?
周寂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司藤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周寂的眼神,满是得意。
“小气的女人。”
周寂指尖从笔架上的一排毛笔滑过,选中其中一只,浸墨提笔。
‘心有如来,静似如来。’
“昔日苏轼与佛印同游,问佛印,‘你看我像什么?’佛印笑答,‘我看你像一尊佛。’苏轼闻之飘飘然,佛印又问苏轼,‘那你看我像什么呢?’苏轼得意道:‘我看你像一坨__。’”周寂落完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得益于魂穿武林外传的八年,他的毛笔字颇为不错,甚至得到过江湖小报的编辑肯定。
“司藤小姐,你眼中的我就是这般吗?”周寂放下笔,悄悄后撤了几步,然后又撤了几步。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一点墨滴滴在猪头脸上,将宣纸浸坏。
“准备好埋哪了吗?听说最近陵园涨得比房价还凶,再不买就住不进去了。”司藤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幽幽的说道,“周寂先生~”
“咳,墓地的事情暂时不急,我其实还有一事想要问一下你。”周寂轻咳一声,正颜道:“司藤,你有没有听说过某种术法可以影响视觉,让他看到的一个人和旁人眼中看到的完全不同?”
司藤联想到周寂昨天说过的话,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细眉微颦,“你是说沈银灯?”
“嗯。”周寂微微颔首,沉声道,“昨天在酒店她已然被我追到,回眸间我险些把她当成了我.....我一个故人,一时失神所以才让她逃脱。”
“世间长相近似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巧合?”司藤语气有些生硬,“也有可能是你太想自己的前女友了,所以才看到长相近似的沈银灯心态失守。”
周寂语气一顿,缓缓的摇了摇头:“她只是我好友的妹妹,仅此而已。”
“若真如此,你又怎会这般纠结?”司藤笑了笑,将垂落的发丝撩回耳鬓,嗤笑道,“悬门没有这样的术法,旁门也没有。”
司藤笑容微微收敛,脑海中浮现出一则传闻,再想到苍鸿等人一心想把她往苗疆引,不禁眯起了眼睛。
“沈银灯这会儿就要去苗疆帮我们找‘白英’的踪迹了,你这会儿赶去酒店还能见她一面。”司藤抽出一缕发丝从中裁断,用随身的香帕包裹,递向了周寂。
“这不好吧?”周寂在古代世界待过八年,知道女子赠人青丝的重要性,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些抗拒。
相处这么久,司藤也知道周寂的修养其实不比她差,可谓通古知今,只是不喜炫耀而已。
看到他满脸抗拒,司藤突然明白过来,脸颊突然热气上涌,不由转过身子,语气颇为不耐道,“让你带你就带上,哪那么多废话?”
“一定要带?”
周寂能感觉到司藤像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也就不再坚持,伸手接过了手帕。
司藤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莞尔一笑,“这么跟你说吧,再去见沈银灯,衣服可以不穿,我这头发,不能不带。”说完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补充道,“还有啊,你别多想,这缕青丝蕴含着我的灵力,给你只是作为防身,并没有别的含义。”
周寂这才恍然,撇嘴道:“早说啊!我还以为......”
司藤没有转身,语气平淡,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随口问道:“以为什么?”
“没什么。”周寂将嘴边的话咽下,沉默许久,脸上浮现出平日里的轻笑,看着手中的绢帕道,“既然有这奇效,能不能多给我几份?也不用太多,万八千缕就行。”
你是想薅秃我吗?
司藤听得眼皮直跳,原本有些升温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第二十七章 我就是若若
同一时间。
眼看时间不早,沈银灯集合了除苍鸿、白金、颜福瑞王乾坤以外的几个工具人打算返回南疆寻找‘白英’出现的证据,可刚出酒店就被周寂堵在了路边。
“周先生,又是来传达圣旨的么?”脾气颇为暴躁的丁大成最先发难,不屑的扫了周寂一眼,讥讽道,“你主子已经知道我们要去苗疆追查白英踪迹了,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周寂眉头微皱,他素来讨厌两种人,一种看着就莫名泛起讨厌的人,比如庆余年世界的__,还有一种是聒噪个不停的人,比如先前遇到的王乾坤。
指尖一点,一道螺旋真气飞射而出,辐射真气的霸道和九九还阳内力的隐蔽相合一处,依稀能看到如同子弹出膛般波动的空气,朝丁大成肩窝射去。
丁大成冷哼一声,双拳挡在身前,法力涌于体表想要硬抗周寂这一击。
在旁人眼中,这两人可能是犯了中二病尬舞,可在场的苍鸿、白金、以及沈银灯都能感觉到这一道近乎无形的真气波动。
“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丁大成体表蒙上一层莹莹的红光,借助法力硬抗周寂一指,察觉对方指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劲后,脸上的讽刺更浓,却不知他所挡下的只是第一道九九还阳内力。
另一道肉眼不可查的辐射真气也随着九九还阳内力的溃散而返源成最基础的核辐射,随之覆盖在身体表面。
这些辐射暂时会因为法力的存在无法完全渗入,但在丁大成泄去法力以后,却已然悄无声息的损伤了他的内脏器官。
“回去求你主子教你点有.....”说着说着,丁大成得意的表情微微一滞,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鼻血毫无征兆的喷涌而出,有一部分从鼻腔涌入嘴里,一开口就从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明明没有受伤,却好像受了内伤一样。
“这是什么邪术!”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即便是沈银灯和白金也没有察觉到苅族妖力和悬门术法的波动,就连苍鸿也微微色变,上前擒住丁大成手腕,双指号脉。
“略施惩戒,不会危及性命。”
周寂淡然一笑,无视众人的敌意,转身看向人群一角的‘范若若’,眼眸中的冷漠与傲然尽皆退散。
周寂幽幽长叹,压下杂乱的心绪,认真道:“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银灯秀眉微皱,随后慢慢舒缓,她知道需要坑杀司藤,周寂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障碍。
他和司藤的关系很特殊,深得司藤信任。
倘若加以利用,未必不能劝其倒戈,收归己用。
沈银灯想到这里,便下定了主意,决定趁机先将周寂拿下,以他做卧底,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有奇效。
两人离开路口,走向酒店外围的竹林,一前一后相隔五步。
周寂观察着沈银灯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和范若若相似,不管是容貌,还是体态,亦或是微平的前丘,简直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其实周先生就算不来找我,我也有心找周先生聊一聊的。”沈银灯淡淡一笑,眼眸中闪烁出某种猩红色的流光。
“哦?沈小姐想和我聊什么?”
周寂最初也还没感觉异样,甚至连沈银灯眼眸深处的流光都没察觉,在他视线当中,眼前仍是那个为他挡箭的姑娘。
甚至于他还回想到了早已淡忘不知几许的那一场噩梦。
“周先生,你是人族,司藤是苅族,你为什么尽心尽力地为司藤办事?”沈银灯说话间,朝周寂走近了几步,“要么是对她有所期许,要么是被强制威胁,你是哪一种?”
“我觉得你也不像是那种屈居人下,为奴为仆的那种人。”沈银灯转眼已经走到周寂身前,直视着周寂的眼睛道,“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不来悬门求助,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呢?”
“我和司藤只是合作关系,并非主仆。”周寂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至于我想要的东西,悬门帮不了我。”
“悬门帮不了你,我也帮不了你吗?”沈银灯眼中光芒闪烁,“周先生是想起我了吗?我叫什么名字?”
“若若...”周寂喃喃低语,眉宇间仍有几分抗拒。
“你看,我就是若若。”沈银灯嫣然一笑,从虚空中拈出一朵小黄花,递向了周寂,“你还是喜欢我的,是吗?”
“我......对不起。”周寂似乎感觉到放在胸口的手帕有些发烫,“今生今世是我负你,倘若有下辈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拼了命的补偿你。”
“没关系,我不要下辈子,也不要来生,我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只想看看你有多喜.....”
手帕中的青丝愈发滚烫,周寂下意识的低头看去,仿佛间好像看到司藤身子从他胸口钻出大半,抬起一掌扇向沈银灯。
啪~!
是幻想,也是真实。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沈银灯的施术,也让周寂恢复了清明。
定睛看去,只见沈银灯微微侧头,散乱的发丝遮挡半边侧脸,转回头,原本白皙无瑕的脸颊上多出三道血痕,像是爪印,又像掌痕。
神色中多出几分忌惮,周寂后撤几步,不敢再直盯沈银灯双目,一只手藏于袖中悄悄结印,随时打算唤出剑匣里的伏魔御雷剑。
‘还好事先询问过司藤,没有贸然来找沈银灯。’周寂心中惊魂未定,转瞬间已经预定好了逃跑路线,打算一有不对就跑去搬救兵。
“司藤!”沈银灯目露狠光,强忍着心中的杀意,没有继续出手。
先不说悬门众人就在竹林外面等着,就连面前的周寂,她都不知道司藤留了多少后手。
“这等邪术也是悬门技法?”周寂蓄势待发,调笑道,“沈小姐怕不是另有身份吧?”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看清沈银灯的相貌。
唔......说实话,坏女人也还挺好看的。
搭配一身苗疆的民族服饰,看起来虽然有几分阴冷刻薄的气质,却又有种危险的魅力。
第二十八章 亲,你需要换个新枕头吗?
沈银灯并没有回答周寂的问题,而是目光流转像是在思索什么对策。
仅凭周寂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悬门众人对沈银灯产生怀疑。
相反,她脸颊上的三道爪痕更能证明周寂是司藤一伙儿,想趁机对她下手。毕竟受伤的是她而不是周寂,单凭这一点她就能获取不少同情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银灯冷着脸,沉声道,“我看你是被司藤迷了心窍,所以看谁都像坏人吧?”
“那你刚刚对我施展的幻术又是怎么回事?”周寂嗤笑一声,“我想竹林外的那些悬门中人应该也会很感兴趣。”
沈银灯眼中的杀意更胜。
比起被悬门众人怀疑,她更担心司藤。
好不容易用‘白英’为饵,可以将司藤钓往南疆,只需按部就班,设下陷阱就能将其一举击杀。
却不料横生枝节,遇到个这么难缠的周寂。
适才那一巴掌已然将此间发生的事情暴露给了司藤,无论放走周寂还是杀了周寂,司藤都会怀疑。
更让她为难的是。
倘若在这里杀人,很难不引起悬门众人的注意。
要知道周寂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
心性修为略有不足,但在武道修为上,点伤丁悬师的那一指,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出门道。
杀?不杀?
杀!
周寂似乎察觉到了沈银灯的纠结,趁着她犹豫的这个间隙,飞身后退,在竹林间几个纵身,就消失在了沈银灯的视野中。
就在他身子向后牵引的同时,脚下原本立足之地,悄然探出一只暗红色的菌类,满是利刺的伞页上似有莹莹红光,差值分毫就能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看到竹林里突然窜出的人影,送行的苍鸿、白金等人赶忙冲进林子,一进竹林就看到发丝凌乱,面色苍白的沈银灯跌坐在地上,一侧脸颊还带有三道深深的爪印,就连嘴角也挂着一道血痕。
“沈小姐怎么回事?那周寂呢?你们动手了?”丁大成两只鼻孔各塞一团纸巾,左右看了一圈,瓮声瓮气的怒道,“他竟然敢打女人!”
沈银灯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周寂.....”
众人这才发现她脸颊的爪痕纤细,更像是一个女人的指印。
苍鸿会长蹲在沈银灯身旁,手指刚放上她的手腕就感觉到一股苅族独有的妖力翻涌而出。
两人同时吐出一口血,白金赶忙上前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苍鸿,急声道:“苍鸿会长,你怎么样?”
“好浑厚的妖力!”苍鸿脸色也有些苍白,“能有这般妖力的,恐怕也只有司藤一人了。”
“你是说司藤借周寂的手伤了沈银灯?”白金微微皱眉,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她为什么要怎么做?”
“还能因为什么?下马威呗!”丁大成闷声道,“她怕我们在苗疆玩什么花样,所以让周寂过来杀鸡儆猴,威慑我们。”
白金摇了摇头,皱眉道:“苍鸿会长和诸位都受司藤的藤杀所控,下马威早已立下,又何必让周寂又跑一趟?这事说不通。”
“司藤那么精明,苍鸿只是说有眉目,她已经有了疑心。如今我又把区域框定在了苗疆悬剑洞的地盘,你觉得她会怎么样?之前是她托大,以为我们尽在她的掌控之中。”沈银灯说到这里,表情愈发悲苦,愧疚道,“如今她让周寂前来,必定是看破了我们的计划,借助周寂之手将我击伤,以示惩戒。”
“那...那苗疆我们还去不去啊?”丁大成挠了挠头,左右看向旁人。
众人尽皆沉默,唯有苍鸿会长看到沈银灯凄惨的模样,再联想到昔日的沈翠翘以及命负诅咒的沈家后人,一咬牙,狠声道:“去!”
“白英之事对司藤至关重要,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一出世就想尽办法的召集悬门,寻求我们的协助。”苍鸿会长起身道:“即便她看出此事有诈,也还是会跟来。”
“因为她别无选择!”
苍鸿会长在这边信誓旦旦,‘老成谋国’。
殊不知庭院里,司藤还在为展开桌面的游湖宝塔图为难、纠结。
这些天她已经用一指神功在电脑上查过了,图中的那片湖早在三十年前就经过重新规划,湖心小岛的宝塔也是在三十年前修建而成。
比与成画的年代晚了足足四十年。
难不成白英早在七十年前就预测到四十年后会搞城市规划,更会在湖心建一座宝塔?
要知道,中间经历的这四十年可是包含了打倒牛鬼蛇神,破除篈建谜信的那段时间。
司藤可不相信白英能有这般伟力,在死前连那段没有人敢提及的禁忌年代都能算计出来。
白雪茫茫,残影慌慌。夕阳照水,骨浮峰上。
司藤喃喃低语,突然间细眉微颦,抬眸看向窗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傲然的冷笑,再低眸,口中轻喃的话却变成了。
“沈银灯......”
不久后,周寂翩然归来。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监控稀少之后,他的行为越来越大胆,从屋顶翻身落下,脚尖点在二楼围栏,窜入了房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他坐下的时候,司藤刚刚停下毛笔。
“见到沈银灯了?”司藤双袖微摆,在书桌后盈盈坐下,嘴角含笑,笑容中却又几分揶揄,“沈小姐卿本佳人,有没有对人家心动呀?”
周寂并没有理会司藤的揶揄,而是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那叠绣帕,轻轻展开,绣帕当中绾起的青丝犹如光点般,消散不见。
紧接着,也不知周寂从哪抽出一只全新的枕头,向司藤晃了晃,恬着脸道:“司藤小姐,你床单枕头要不要整理?我帮你换套新的。”
现在知道叫‘司藤小姐’了?
“去去去~”司藤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眼神中却带着笑意,“你不是说从不当舔狗吗?”
“我这可不是舔,这是劳动所得。”周寂义正言辞的说道,边说还边往司藤的床头靠近。
“没有施术的头发,就算捡到了也无用。”
第二十九章 改名变性?
司藤话音刚落,就见周寂围着房间绕了一大圈返回了书桌前,正颜道:“毕竟是女子闺房,我一个男子进去终归不太合适,枕头我就先给你放这儿了,有空自己换一下。”
司藤看着好笑,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拽住绣帕的一角从周寂的指缝里慢慢的抽出,浅笑道:“看来真是在沈银灯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啊?要不然也不会这种态度。”
周寂也不觉得尴尬。
正是因为他知道沈银灯有古怪,所以才会事先找司藤商议,有了充足把握之后才敢独自去找沈银灯。
经此一事他也发现自己在精神修为上的短板不足以应对各种邪术媚术。
司藤的头发就好像一枚一次性的护身符,在他实力没有提升到可以抵抗精神污染之前,这种东西自然多多益善。
“竹林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周寂惊疑道。
司藤将绣帕摊开,轻轻的抹平表面褶皱,然后叠好收起,淡淡的说道,“有所察觉。”
“我怀疑她另有身份,甚至连悬门的身份都是伪装。”周寂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脚下的异样,也不知道那两株带着赤伞剧毒的菌类差一点就要刺入他的脚下。
当时的他只是遵从内心对危险的预感,所以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逃离。
“她是苅族。”司藤直接打断了周寂的话,冷笑一声,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古籍记载,前清糠稀四十二年秋,黔东现巨妖,据说顶天立地,遮天蔽日,其状如伞。喜食血肉,善蛊人心。”
“后由悬门合力,去妖一臂,重创此妖,由是妖踪绝。后人感叹此乃黔东第一妖患,遂名‘赤伞’。”司藤冷笑道,“如此看来,当年她被悬门重创,随后躲到了苗疆,更名变性,混成了悬剑洞的门人。”
周寂听不出‘性’和‘姓’的区别,所以并没有感觉违和。
“照你这么说,她鼓动悬门想把你骗去苗疆,图谋不小啊!”周寂的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这就对了嘛!
又是苅族,又是域外陨石异化生命,还有悬门势力隐藏世间,就应该是这种表面上祥和平静,暗地中血雨腥风的画风嘛。
周寂只能通过四方阵图得知这个世界是名为《司藤》的影视剧,但其内容究竟讲了些什么却是一概不知。
眼下有一个近乎明牌的大反派暴露在他们面前,周寂下意识的脑补出对方的各种野心报复,却怎么也没能想到沈银灯一心想要坑杀司藤,只是为了给自己老公生个孩子......
没错。
就是生孩子。
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沈银灯看着手机上的男子,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
“阿银,阿银,你看…这是我新做的长命锁。”摄像头另一面,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眼眶有些发黑的男子一脸憨笑,并没有好奇沈银灯会侧着身子坐那么远,“你看,你看,这一块是你的,这一块是我的……”
沈银灯嘴角含笑,朝另一块银肧努嘴道,“那还有一块呢?”
央波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有些慌乱的把银肧挡住,但又想起妻子最不喜欢他说谎,于是有些颓然的捧起银肧,弱弱的说道:“这一只是给我们未来孩子的……”
沈银灯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心中一暖,却又被央波眼神的期望触痛,沉默许久,没有搭话。
“阿银,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阿妈说,金阿尼寨有个巫医很灵验的,我们可以……”央波见到妻子没有再跟往常一样冷着脸抗拒,不禁面露喜色,想要继续劝说,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银灯再次打断。
“好了,我困了,这些事等我们以后再说吧。”沈银灯深吸一口气,掩饰心中复杂的情绪,强撑着一个笑容,轻声道。
央波有些丧气的哦了一声,看着沈银灯挂断了电话。
‘孩子……苅族和人族怎么能有孩子?’沈银灯双手交叠小腹,幽幽的说道,‘司藤当年是如何做到的?’
身为成名已久的苅族,沈银灯从未听说过苅族能为人族孕育后代,更何况,哪怕强大如司藤也在生完孩子不久就被悬门击杀。
若是以前,她从未思考过这种无聊的问题。
可在认识央波以后,她竟然真的喜欢上这个傻傻憨憨的男人。
也真的动起了要为这个男人生个孩子的念头。
蛊惑人心之人必定也会被人心蛊惑。
为了这个念头,沈银灯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必须将司藤拿下!
........
“所以,你明知道沈银灯有问题,仍要往陷阱里跳?”
周寂这边,也是被司藤整的焦头烂额。
他一直搞不懂司藤为什么非要去苗疆,尤其是在知道沈银灯是苅族以后,想去的心更加强烈了。
司藤早已调整好情绪,没有再和周寂争吵,而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有我的理由。”
“你的理由就是想跳到人嘴里给人当饭吃?”周寂皱眉道,“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不能说清楚呢?”
司藤抬眸道,“你真的想知道?”
周寂不置可否,就这么直直的看向司藤。
此时的司藤眼中闪烁着周寂从未见过的冰冷,舌尖轻轻从唇间滑过,嘴角的笑容也异常危险。
“我从来不吃人类的食物,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周寂心头一跳,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我吃什么?”
周寂咽了口唾沫,从旁边的盆栽里,抓一把土递向了司藤。
“我.....!”司藤冷血女王一样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强忍着打人的冲动,白了周寂一眼,伸手拍开了周寂的手。
“司藤,异变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唤鬼索,有毒,善绞,性狠辣,同类相杀。”司藤重新提起丘山小札中的记载,幽幽的说道,“最后一句其实是丘山特意修改,原文应是....”
“同类相食。”
同类相食.....
这个词汇放在任何时代,都有种莫名的沉重。
司藤说完看向周寂,清冷漠然的眼神深处,忐忑与不安一闪即逝。
第三十章 她怎么一个人来的?
“所以你是想吃掉沈银灯?尽可能的提升实力?”
周寂听完司藤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撑起桌子身子微微前探,并没有躲开司藤递来的视线。
“没错,白英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我担心她留有后手,所以想恢复更多的力量用来应对合体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司藤沉声道,“至于沈银灯,赤伞当年被悬门联手重创,早已不是当年赤地千里,荼毒黔东的大妖了,现在的她实力远不如我,只能苟延残喘,混入悬门求助。”
“我支持你的决定。”周寂点了点头,看着司藤清冷如水的眼眸中漾起的一道涟漪,嘴角也扬起一抹微笑,“怎么?你很意外?”
司藤轻咳一声,坐直身子道,“本以为你这样伤春悲秋的拧巴性格,居然同意的这么爽快,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我平生最讨厌被人算计,沈银灯用邪术害我,你要杀她,我为什么反对?”周寂理所当然道:“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我不会为了救活一只兔子而选择饿死老虎,但同类相食这件事.....你有你苦衷,我亦有我的立场。”
说道后半句,周寂的语气也略微沉重起来。
“以人为食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精怪,我司藤是何身份!从不做这等低劣之事。”司藤从九眼天珠的反馈中感觉到了周寂的纠结,冷然一笑,下巴微微扬起,傲然道,“若非忌惮白英实力,就连赤伞这等猩臭之物,我也不屑理会。”
“是是是,司藤小姐天下无敌。”周寂敷衍了一句,也随之放下心来。
只要你不吃人,大家就还是好朋友。
说实话,司藤同类相食对周寂来说并无影响,他只是突然被‘同类相食’四字点醒。
认识到苅族只不过是名字的称呼,其本质和其他世界里的‘妖’并无不同,然而妖族在所有的传闻中,都有着喜食血肉的习惯,以至于周寂有些担心司藤是不是也会以人相食。
如今听到司藤的确切答复,周寂悬起的心也彻底放下,并没有再因为这种事情而纠结。
......
三天后,周寂和司藤终于决定启程苗疆,这也让苍鸿和沈银灯等人松了口气。
只不过让悬门众人没想到的是,周寂并没有选择和司藤同行,而是将她送上飞机以后,便匆匆离去,不知所踪。
这也是司藤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上次从达那到苍城,沿途有周寂帮衬,所以她能一直端着架子保持‘优雅气质’,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了,只得一个人百无聊赖的靠坐在商务舱座椅上闭目假寐。
与司藤同机的白金教授有心搭讪却又被司藤冰冷疏离的态度拒之千里,便是心里有百般疑问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沈银灯在得知司藤明知有诈却仍然孤身前来的消息,心中自是欢喜,眼下颠倒奇门阵和陨星伏妖箭已经安置妥当,只要能将她骗入洞中。
结合一众悬师之力,足以将司藤镇压当场!
沈银灯一个人站在深邃空旷的洞穴中,低眸看向脚下泥土。
在这层十余尺后的泥土和岩石下面,其实是一个掏空了大半山体的深渊巨洞。
也是她本体赤伞的真正巢穴。
犹如一棵千年古树般庞大的赤伞本体,在黑暗中悄然沉睡,随时等待着她的唤醒。
离开机场,司藤与苍鸿、白金一行坐上了沈银灯派来的车,依着沈银灯给的地址一路往东南,开始经过的还算是县市,过了谷侗之后,算是正式进入苗疆。
山路变多,两边高山耸立,林树极密,村寨分布没什么规律,有时候开了很长一段路,忽然拐个弯,就能看到山溪汇流而成的河,还有沿河由下而上,层层分布的苗寨吊脚楼,不过数量都少,最多不过几十户。
穿过了这一片苗寨聚集的地方,车辆又行驶了许久,一处荒山深处,依山傍水的村落映入眼帘。
“司藤小姐,这里应该就是云溪寨了。”白金教授对比地图,朝独自坐在后排的司藤介绍道。
司藤并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远处云雾笼罩的群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由于寨子依山而建,车子上不去,所以众人只能在寨子外面下车步行。
早已等候多时的丁大成快步迎上,将苍鸿会长从副驾驶扶下来,扫了眼后座的司藤,朝白金努嘴道,“她那个走狗呢?怎么没跟来?”
白金连忙扫了眼司藤,小声说道:“周先生说是有事晚几天才到。”
“嘁~”就算丁大成再莽撞,也知道现在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再出枝节,不禁冷哼一声,嘟囔几句没再说话。
“沈小姐呢?”苍鸿会长一把年纪了,坐了一路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振,紧接着白金的话,想要阻止丁大成的挑衅。
丁大成有了台阶,也乐得如此,一拍脑门道,“她今早就带着寨里的人去山里面找白英的踪迹了,中间和我通过一次电话,说是大有收获,具体情况还是得等她回来才能知晓。”
司藤好整以暇的看着众人在她眼前演戏,直到白金为她打开车门,她才施施然的从后座下车,清冷疏离的目光扫了眼丁大成,从包里掏出一沓红票放在了车顶,冷傲道:“给我安排一个清静点的住处,要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丁大成表情愠怒,刚想发难却被苍鸿会长握住手腕,只得强忍住讽刺道:“寨子里没有五星酒店。”
“那就去包一家民宿。”司藤从包里又掏出一沓红票,压在了车顶。
女士小挎包容量本身就小,两沓红票还是在她的百般抗拒中,周寂硬塞进去的,如今全掏出来司藤也不觉心疼,冷冷的目光看向丁大成,就好像在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好!”丁大成感觉肺都要炸了,咬牙挤出一个字,一把抓起车顶上的红票就要扶苍鸿会长回苗寨,结果刚走两步就又被司藤叫停。
“等下!”司藤毫不理会丁大成怒火中烧的表情,淡然道,“后备箱的行李箱,替我拿着。”
第三十一章 周寂去哪了?
“怎么?舔狗不在身边,连行李箱都提不动了?”丁大成半张脸气得直抽搐,挣脱苍鸿会长钳住的手腕,嘲讽道,“住处我自会找人给你安排,行李?概不负责!”
“舔狗?”
司藤面色一冷,森然的目光好似利箭刺入丁大成心脏,让他呼吸猛然停滞,紧接着百爪挠心般的剧痛传遍全身。
丁大成当即跪倒在地,蜷作一团,心口犹如蚁噬、犹如刀搅、犹如利刃穿心,犹如火烧火燎。
强忍住挠破皮肉,挖出心脏的剧痛。
丁大成双手紧紧攥着衣领,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的从额头渗出,转眼间全身上下就如湿透了一般,满是水渍。
“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说法!”高跟鞋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每一声都好像踩在丁大成的心跳上。“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苍鸿会长脸色也颇为难看,此时的他已经舍弃了最后一丝犹豫,浑浊的双眸盯着犹如女王般傲然而立的司藤,眼眸中杀意涌现。
白金教授也很惊讶司藤的强烈反应,以往悬门众人对她多有挑衅,但她从未动用过藤杀惩戒,再加上平日里的言行言行举止,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对她的争议。
可此时反应如此激烈,仅仅只是因为丁大成辱骂‘周寂’吗?
白金看不出司藤是借题发挥的有意敲打,还是真的想维护周寂,但以他的立场自然不愿看到矛盾生机,于是赶忙上前。
“司藤小姐手下留情~丁悬师平日里向来莽撞,说话不经大脑,还请司藤小姐绕过他这一回吧。”白金脸上堆着笑容,吃力的提着两只行李箱,劝说道,“您的行李箱在这里,我帮您提着。”
司藤斜斜的扫了白金一眼,她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此人的异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出于对这份违和感的忌惮,司藤低眸看向近乎瘫软的丁大成,冷声道:“暂且饶你一命!等周寂到了,亲自到他跟前叩头谢罪!”
“呵~!有本事杀了我!”丁大成灰头土脸的瘫在泥土中,有气无力的说道,“想让我给他.....”
“明白,明白。”苍鸿会长一掌拍在丁大成后脑,将其击晕,苦笑道:“司藤小姐的话,我们记下了。”
看着苍鸿会长眼神中隐藏的疏离和仇恨,司藤虽有些遗憾,但并没有后悔。
‘我与周寂是平等合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被人侮辱,自然也是侮辱我。’
‘我不是在帮他出头,我是在为自己找回面子。’
司藤望着雪区达那的方向,心中如是说道。
............
“阿嚏~!”
数千里外的达那深山。
周寂背着剑匣行走在林海高原,身影如光似电,犹如鬼魅般从城镇、山林间穿梭,一身轻功全力运转,刚在一处信号塔旁停步,就忍不住连打了数个喷嚏。
“肯定又是司藤在背后编排我!”
周寂揉了揉鼻子,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质询司藤,但指尖在通话的按键上方迟疑许久,最终还是退出了拨号界面,打开了缺德地图。
由于这一趟苗疆之行必然万分凶险,所以他事先和司藤商议,让司藤先行一步,而他有事需要先回一趟达那,然后再从达那直接去往苗疆。
由于这次携带的东西不适合乘坐飞机、火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就连坐车也会面临盘查风险。所以他只能凭借轻功长途奔袭,这一路虽然崇山峻岭地势复杂,却也远比坐火车坐飞机来的安全。
对比了一下地图上的直线距离,周寂将需要绕行的山川和河流标记清楚,然后收起手机,从信号塔旁一跃而下,沿着既定线路,朝云溪寨的方向狂奔而去。
..........
当晚,沈银灯方才从黑背山的深处返回苗寨。
周寂并没有和司藤同行,这一点确实有些让她没能想到。
不过这样也好,少了一个不知深浅的武道高手,对计划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沈银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当晚就带着苍鸿会长与白金教授,连同其余几名悬师前往布置完成的洞穴中演练阵法。
原本白金并不想参与这种事情,他一直借口自己不通术法,可丁大成白天刚被藤杀所伤,只能由他来顶替这个缺口。
夜色深沉,山林深处笼罩着淡淡的迷雾,白金搀扶着苍鸿沿着一条斜斜的上坡蹒跚而行。
脚下是湿滑的苔藓,身侧是深邃的悬崖。
白金眯着眼睛看着怪石嶙峋阴森恐怖的山谷,不禁感慨着说了句:“也亏得沈小姐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自从司藤先后对沈银灯和丁大成下手,苍鸿会长就下定了杀心。此时的他扶着白金的胳膊颤巍巍的站在洞穴入口,脚下打滑多次方才站稳。
“也必须这样的地方,才骗得过司藤。”
这个山洞距离云溪寨并不算远,只隔了两个山谷,据沈银灯说,是小时候有一次和寨子里的玩伴到这座山来玩的太过,疯跑间迷了路,阴差阳错撞见的。
山洞挺深,里头比外头温度低,岩壁渗水,覆满青苔,打手电仔细看,入口窄,里头却很宽敞,分了好几个岔洞,这些岔洞在尽头汇成了一个大的,足有四五米高,洞顶悬着石钟乳,底下正对应一个石笋,石钟乳和石笋都还在继续生长,估计再过个千八百年能联成石柱。
沈银灯向苍鸿和白金介绍阵法的方位和阵脚,却没有告知山洞中隐藏的几处暗器。
白金一进山洞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低头看向脚下的细土,刚想蹲下抹开一处砂砾,却被沈银灯叫住。
“白金教授,咱们还是先排演一下颠倒奇门阵的阵法吧。”沈银灯说完脸上带有几分愧色,沉声道,“眼下已是我们悬门生死存亡之际,我前几日被司藤暗算,动不得法力,丁悬师又受藤杀折磨,元气大伤。如今只能劳烦您和苍鸿会长,以及张悬师、马悬师还有刘悬师潘悬师合力出手,将司藤这个魔头诛杀于此!”
第三十二章 进山
关于黑背山,司藤亦有耳闻,苗寨的老人故去之后多葬于此,平日鲜有人至。
如今沈银灯把‘白英’的踪迹定在黑背山,她有心提前探查究竟,所以在苍鸿白金离开不久,就裹着一袭黑金色的绣花云肩披风,悄然的跟在一行人身后。
山路崎岖,绝壁陡峭。
白金和苍鸿在前面走走停停,司藤也并没有感到不耐,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势和环境,直到沈银灯将两人引入山洞,她才止步在洞口,并没有贸然进入。
眼下悬门众人皆在于此,如果这时候闯入,一旦被人察觉,打草惊蛇是小,身陷险地事情就严重多了。
司藤心念至此,便转身退离了山谷,决定过几日再来查看。
次日午后,苍鸿再度来访,按照他的说法,沈银灯已然找到了一处苅族居住过的山洞,由于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白英’,所以想让司藤亲自去一趟,辨其真伪。
司藤随口找了个理由想要将苍鸿打发,可显然对方也很忌惮一直没有现身的周寂,两人言辞交锋片刻,最终苍鸿会长还是遵从了司藤的意愿,同意再等两天。
苍鸿回到民宿,将这件事告诉了众人,丁大成斜躺在竹椅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会长,你明知道司藤是在故意拖延,等着周寂与她汇合,为什么还要答应她呀!”
“就是啊,苍鸿会长。”沈银灯也有些焦急,她本身倒是不怎么担心周寂,但司藤的态度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倘若让她有时间提前探查现场,那布置的阵法和机关必然会被识破。
届时再想猎杀这位成名多年的苅族大妖,那可就困难了。
“眼下司藤已经生疑,如果催促的太过明显,只会暴露我们的意图。”苍鸿会长沉声道,“看得出,‘白英’之事对她很是重要,哪怕她知道我们在背后有一些小心思,却还是只身前来苗疆。所以.....拖不起的不是我们,而是她。”
“那周寂?”丁大成两次都因周寂吃亏,心中早已充满怨恨,听到苍鸿会长的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司藤一直在等的周寂。
“云溪寨地处偏远,只有一条水泥路和外界沟通,其他方向,车子根本进不来。”苍鸿会长捋着胡须,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分析道,“我们只需要兵分两路,一伙人守住山洞,防止司藤进去探查,另一伙人守在路口,将......”
丁大成听得两眼放光,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一只手在身前狠狠一劈,接话道,“将周寂在半道截杀!”
“杀....”苍鸿会长差点岔气儿,瞥了眼丁大成一眼,皱眉道:“司藤是苅族,将其诛杀是我等悬门职责,但周寂终究还是个人族,截杀之事绝不可为!只将他制住,等解决了司藤,再做考虑吧。”
白金教授看着杀气腾腾的丁大成,又看了眼心怀鬼胎的沈银灯,再瞅一眼陷入魔怔的苍鸿会长,不由摇头轻叹,哪怕觉得此事多有不妥,却还是没有开口劝说。
一晃三日。
丁大成的身体经过这几天休养已经没有大碍,自然也不需要白金再为他顶班。
苍鸿就安排他去山洞留守,而自己则跟白金轮流守在路口,等待着周寂的到来。
苗寨不大,寨子里拢共就这么多人,司藤自然也瞧得出悬门众人的异样,不过她看破不说破,并没有急着去山洞探查,平日里只是在寨子里闲逛,甚至还抽空又定制了几件衣服。
沈银灯心中愈发焦急,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直到第三天日暮,方才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再次找到苍鸿,想让他出面劝说司藤。
就在他们商议之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扣门的轻响,众人心中一紧,随后一惊。
他们这处民宿也是一座木屋,走在楼梯上时常咔咔作响,平日里若有人来往即便脚步再轻也会被听到。
可如今屋外响起的扣门却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是他们聊天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木板的咿呀轻响,还是对方犹如鬼魅,直接飘到了二楼?
“周...周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木楼外,白金教授从村口回来,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周寂一时以为眼花,定睛再看,方才讶异道,“我下午一直在路口,并没有看到有车过来呀?”
“白教授在路口干嘛?难不成是在等我吗?”周寂闻言笑道,“司藤让我说一声,今晚就可以进山了。”
“今晚?”
房门猛然拉开,沈银灯惊讶的看向周寂,目光扫向周寂身后的剑匣,将心中不祥的预感死死压下。
周寂微微颔首,没有理会沈银灯,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个坏女人长得确实不错,但司藤不愿为他薅头发,就算沈银灯长得好看,他也不敢多看啊。
目光绕开坏女人,周寂看向满脸怒色的丁大成,司藤愿意替他出口恶气,并不代表他就要仗势欺人的羞辱对方。
面子是要自己挣的,而非旁人出头。
迫使丁大成向他下跪,并不会让他很有面子,反而会显得他比司藤矮了一头。
见到周寂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缓缓移开,丁大成心中略微松了口气,紧接着的羞恼更是让他心头的恨意又多了三分。
随着天色渐晚,司藤这才施施然的从远处走来,沈银灯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含笑道:“既然人已经都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周寂也算是怕了沈银灯,不敢搭腔,司藤看着好笑,也是不可置否,所幸有苍鸿会长和白金教授在旁搭话,倒也免得气氛尴尬。
一行人沿着都曾走过的路重新又走了一遍。
唯有司藤,看着愈发崎岖的山道突然止步,手臂虚抬,柔夷虚撘,清冷的目光看向周寂。
周寂轻功绝顶,这般湿滑难行的山道对他来说如履平地,看着突然止步的司藤,当即恍然,拽起崖边的藤条翻身而上,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折断一棵古木的枝丫,手掌一捋,制成了一只简易的手杖,将一头递向了司藤。
第三十三章 该叫你沈小姐,还是赤伞?
司藤清冷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手背啪~的一下拍开杵到眼前的木棍,紧了紧披风,昂首从周寂身旁走过,只剩下错愕的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瞅了瞅手里的木杖又看了眼逐渐走远的司藤,挠了挠头快步跟了上去。
“你又怎么了?”
周寂的这个‘又’字简直用的精髓。
听得司藤脚步一顿,斜斜的扫了眼周寂,“这里山穷水恶的倒也不失是一处埋骨之地,想好以后睡哪了吗?”
四五天没见,平时司藤读书习字、沏茶养心,脑海中却还是时常闪过这个讨人厌的身影,就好像回忆滤镜加十级美颜都无法拯救眼前这位在她心底的形象。
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司藤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而周寂面露苦笑,神色复杂的看着司藤毫不掩饰的小情绪,在心底悄声长叹。
随着山洞越来越近,夜色也逐渐深沉下来,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团阴云罩住本就朦胧的月色,以至于山谷间漆黑一片,只能凭借手机和手电依稀照亮脚下的路。
司藤性格高傲且理性、果断,自然不会因这些小情绪影响到更为重要的事。
周寂也收起了玩笑的性子,眉头微皱,细心的查探周围异样。
“山石嶙峋,环境潮湿,只有一些藤蔓和苔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周寂试着扣了扣山壁上的岩石,以及脚下的泥土。
心中已有计较。
沈银灯前一日想必来收过尾,洞口杂草丛生藤蔓密布,收拾的像是从来没人来过,司藤驻足洞前,看四下的山头峡谷,煞有介事点头:“不错,地势险要,罕有人踪,方便隐藏,真正的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倒像是白英选择的落脚地。”
说完又看像沈银灯,话里有话:“想找到这地方可不容易,沈小姐是费了很大功夫吧?”
沈银灯面不改色,与苍鸿会长对视一眼,道:“机缘巧合而已,我和丁悬师来过几次,里头的状况还没怎么弄明白,只知道这里应该住过一只实力超凡的苅族,至于她到底是不是白英,我们也不清楚。所以便一直想着让司藤小姐来了之后再一起探查,倘若真是白英,那再好不过。”
“若不是呢?”司藤幽幽的说道,目光扫向悬门众人,一时间竟无人敢于之对视。
“若不是,我们就再去别处寻找。”沈银灯轻笑道,“人多力量大,我想司藤小姐应该不会拒绝我们悬门的协助吧?”
“老悬师,这也是你的意思吗?”司藤点了点头,看向苍鸿会长,不容置喙的语气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苍鸿会长呼吸一滞,感觉到四周愈发凝重的氛围,虽然不知道司藤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但距离计划完成只差临门一脚,由不得他再犹豫。
“那是自然。”苍鸿会长露出认真的表情,沉声道,“我们答应帮你,自然会一帮到底。”
“好!”司藤合掌轻笑,似满意又似褒赏的目光看的苍鸿心中略有不适。
“还请老悬师记得你说过的话。”
司藤傲然而立,下巴微微扬起,示意周寂跟上。
这种时候,周寂也懒得和司藤计较,且让她过一次指使他的瘾又如何?
周寂白了司藤一眼,与她一前一后,朝山洞踱步而去。
其余众人对视一眼,赶忙快步跟上。
唯有白金,心中泛起了莫名的危险意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随众人进洞,只是身子错后,远远的吊在队尾。
山洞空洞,众人的脚步声一再回响,反显出静的可怕,司藤看着四处凸起的石笋,以及墙壁四周的异样,突然在一处坡道止步。
“这里确实有苅族的痕迹,但并非白英。”司藤平淡的声音在洞穴回荡,听得沈银灯心中一惊。“倘若我猜的不错,洞里应该住着另一个苅族......赤伞。”
白金教授惊讶道:“司藤小姐也知道赤伞?”
“知道,据说三百年前出来作乱,被当时悬门重伤,有传说是已经死了,也有传说是藏起来了。”司藤目光看向周寂,周寂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接话道,“还有一种传说......它一直隐居苗疆,趁着当年司藤重伤悬剑洞洞主沈翠翘,将悬剑洞满门屠戮,自己反倒化身为悬剑洞当世的唯一传人。”
“是吧?沈银灯沈小姐?”
司藤与周寂配合莫名的切合,周寂将他昨日在苗疆各寨踩点的信息总和,搭配上与沈银灯的数次交手,推测出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司藤转过身子,看向想要辩驳的沈银灯,嗤笑道:“借口血脉诅咒去圆悬剑洞一脉只剩你一人的谎,借口沈翠翘重伤而死去圆你不会悬门术法的谎,那我想问你,当日我在王乾坤身上设下藤杀,苍鸿、丁大成、马、潘四位悬师尽皆中招,而你敢不敢亮出手腕让大家看一眼?!”
这一席话说出,满场皆静。
苍鸿和丁大成等人不可置信的看向沈银灯,虽然并不能完全相信司藤这个苅族的话,但也仍在他们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白金倒是心下了然,他一早就察觉到了沈银灯的不对,但他本质其实和沈银灯一样,出于立场原因并没有揭开沈银灯的秘密,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
“满口胡言!诸位切不可听信谗言!”沈银灯见事情有变,赶忙辩解道,“定是她事先解了我的藤杀,想故意陷害我!当真歹毒!”
沈银灯说话间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苍鸿等人本质并非呆傻,先前诸事皆因关心则乱。
如今被司藤点出破绽,一个个不由面露犹豫,一时不知信谁,目光看向白金,悬门当中除了苍鸿会长以外,只有这位白金教授,对苅族最是了解,左右为难间,也就只有他才能为大家解惑了。
说来可笑。
诺大一个悬门,中出了两个异类。
最可笑的是他们这些自诩诛灭事件苅族的悬师,最后竟然只能靠一个混入悬门的苅族,去指认另一个苅族。
第三十四章 巴雷特打怪兽
“其实我也一直怀疑沈小姐的身份....”白金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实话,“只是缺乏证据,不便明说。”
说完还不忘退后几步,悄悄的拉开与司藤沈银灯的距离。
这一言几乎坐实了沈银灯的身份,看到悬门众人满是忌惮和怀疑的目光,沈银灯直起身子,收起了脸上的委屈和愤慨,阴冷的目光从白金脸上扫过,虽未明说,却已杀机毕露。
一团血雾从脚下升起,沿沈银灯脚下向上绕行,沈银灯转身看向司藤,冷冷的说道,“司藤小姐当年也是所向披靡风头无两,只可惜当初我有伤在身,没能领教阁下风采,如今两相对阵,不知道谁更强些。”
司藤性格倨傲,不屑于打断沈银灯施法,任由对方在她面前变身,不屑道:“玉出石中,天生分了上乘下乘,妖怪精变,精变时就分了高低,就像人生下来有美有丑,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说起来,我们苅族之中,有个不知从何而起的标杆,那就是,精变的越像人,天赋也就越高。大概在这世上,人是万物主宰,所有妖怪,都以跟人相似而引以为豪吧。”
周寂也算是见过沈银灯的容貌,虽然面相有些刻薄,但长相姣美,坏也有种很危险的吸引力。
司藤留意到周寂的迟疑,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有传言说,赤伞异变时女相男身,也有人说,它非男非女。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或许它修成了正身也说不定的.....当然了,牠现在究竟是男是女,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够了!”沈银灯此时全身已经罩入了血雾,半男半女的声音从中传出,语气中透露出森然杀意。“昔日令悬门色变的司藤没想到竟也只知道逞口舌之利,如今我倒要看看,传闻中的鬼索藤杀有没有你的嘴硬!”
司藤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它说完,才咯咯笑起来,大声说了句:“我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赤伞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辈,是公公婆婆呢还是叔叔婶婶?”
她知道沈银灯极其在意别人对它的性别嘲弄,是以故意出言激怒,沈银灯果然中招,喉间发出愤怒的低吼声,一时间山壁抖颤,碎石灰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脚下的地面也发出一阵轰鸣巨响,犹如地震般剧烈颤抖,悬门众人各个东倒西歪,就连周寂也只能勉强站稳,无比警惕的沈银灯。
他能感觉到,有危险正在从地底而来,速度很快,非常快,只需一个瞬息就会袭来。
“周寂!跃身!”
司藤话音响起的同时,周寂跃然起身,脚下刚好窜出一条青藤帮他借力,脚尖轻点在藤索间往复游走,抬手接过另一只藤索,将瞬间下跌的众人套入其中,众人这才发现山洞中央的地面已然完全塌陷。
一条条青藤如同铁索棚在四周,而脚下的深渊则是一张血盆大口,不断的吞噬周遭滚落的碎石。
深渊底下,是一株数十米高的巨型毒蝇伞,巨大的伞盖鲜血一样红,黄色的碗大菌斑像是疮脓,恶臭盈鼻,密密麻麻的尖锥长在菌斑的缝隙中,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利齿,便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此时的悬门众人才是真正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仅凭周寂一人拖拽住下面一串人,上方大概七八根细长的藤条匝钉样钻进石壁打横倾斜拉开,苍鸿会长和丁大成磕碰的满脸是血,在深渊中来回摇曳,眼看下面的庞然大物一点点的朝他们蠕动而来。
周寂看着下面的巨型妖物,也有些后背发凉,要知道武林外传和庆余年里面可没有这种超自然的存在。
单单看着那不断蠕动、闭合的密密麻麻的利齿,就足以让人生理不适了。
这玩意确定能吃?
周寂有些嫌弃的看了司藤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觉还不如吃土。
体内真气运转,周寂一把将众人拉出地洞,抬起一掌推到了山洞入口,皱眉道:“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你们可以参与的了,速速下山,免得拖我后腿。”
‘我们也可以帮忙。’丁大成刚想反驳却被周寂不容置喙的眼神吓住,再加上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小声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退到了一边。
“多谢周先生搭救,老朽惭愧。”苍鸿会长面露愧色,懊恼道,“日后必将登门赔罪。”
周寂有些担心司藤那边的安危,懒得与众人客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离去,头也不回的闯回了山洞,奔跑间将剑匣卸下,熟练的拼装好巴雷特,身上挂着两串手雷,抬起一枪就朝地洞中的巨型毒蝇伞射去。
砰~!
没有消声器也没有消焰器,巴雷特巨大的枪声响彻整个山洞,不仅惊动了交手的司藤和沈银灯,就连还在洞口不远的苍鸿白金等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这位周先生武道修为已经到臻境了吧?这一招的动静已然不下悬门正法了。”苍鸿会长回头看向坍塌大半的山洞入口,拉住了想要去悄悄帮忙的丁大成,“丁悬师,周先生说的对,这种层级的交手,我们过去纯属添乱,还是回寨子里,静候佳音吧。”
白金看着‘明事理’的苍鸿会长,心中略有不屑,但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有理,眼下自己潜伏悬门多年,眼看就要反客为主。
把‘艾斯吧’改为‘艾斯’奥特曼吧,怎能在这种时候违背人设?
想到这里,他也跟着苍鸿一道劝说众人,趁着蒙蒙亮的天色离开了黑背山。
.........
砰~!砰砰~!!
周寂专门为高武世界准备的贫铀穿甲弹这一刻毫不吝惜,一连三枪打出,数十米高的毒蝇伞上当即破开三个大洞。
只见蠕动中的毒蝇伞发出一声嘶吼,像是感觉到了疼痛般略微抽搐,而破开的三个大洞也迅速被浓绿色的粘液填满。
“周寂!你找死!”
这些伤势显然未能伤及沈银灯本源,但也让她动作一滞,被司藤瞅到一处空档,一掌劈到了地洞对面。
第三十五章 梅开二度(笑
似乎接收到了本体反馈,沈银灯脸色微微变化,似乎刚刚的那三发贫铀穿甲弹并非毫无用处。
毕竟那可是连坦克装甲都能穿透的利器,即便表面上的坑洞被黏稠的绿色液体填充,但在毒蝇伞内部造成的伤害绝不止是表面的碗口大小。
“周寂!你找死!”
转眸扫了眼周寂手上的巴雷特,沈银灯看得眼皮直跳。
她可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虽然认不出枪械的具体型号,但只瞧那宛如小炮一样的巨型体积就足以瞧出其威力不容小觑。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严查枪械、全面禁枪数十年的华夏,对方竟然还能搞到这种看起来就很恐怖的重型步枪。
是雇佣兵?还是军火贩?
“难怪你要把人赶出山洞,看来,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吧?”沈银灯抬起一掌逼退司藤,整个人化作一团红雾朝周寂俯冲而去。
司藤心下大惊,双手一抬,从手心延伸出两条青藤缠向沈银灯的双腿,然而沈银灯周身的红雾好像带着某种腐蚀性的剧毒一般,将靠近她的青藤尽数溶断,数十米的距离转眼即至,即便司藤反应已经很快了,却还是没能拦下她分毫。
周寂这时也没有丝毫犹豫和慌乱,枪口怼向向他冲撞而来的红雾。
啪啪~又是两枪出手。
两枚子弹一前一后飞出,第一枚子弹射入红雾之前就被沈银灯的法力层层阻拦,搅动出一个手指粗细的空洞,第二枚子弹紧随其后,从空洞里直接穿入,像是被人躲过了一样,直接从红雾后面破开一个巨大豁口,直直的射入石壁。
‘不妙!’
周寂开完枪的同时就就把巴雷特挎在身后,整个人也朝旁边躲闪,见到第二发子弹射空,当即暗道不妙,一把拉过救援而来的司藤,转身将抱入怀里,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耗损法力飞过来救你,你居然想占我便宜?’司藤感受到手心散发出来的炽热暖意,一时烫得她有些脸颊稍红,还没恍过神来的她刚想开口诘问,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剧烈噪声。
这种噪声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而是连绵不断的强鸣,周寂指缝里透出的白光照耀的山洞如同白昼,而这种魔音灌耳的强噪却让她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通过电视和手机上的一些媒体,她知道这种东西叫做闪光弹,同时明白了周寂的意图,反手抓住周寂的手臂,飞身而起,带着周寂跃到了地洞边缘的石笋上,低眸看向停在原地的沈银灯。
在强光和强噪出现的时候,沈银灯也下意识的侧头闭目,可还是被白光恍了一下眼睛,强忍着耳中的蜂鸣,沈银灯运转法力看向周寂,眼角泪痕仍在,只是目光愈发阴狠。
“都以为你身负剑匣是一位痴心武道的绝世剑客,谁没想到匣子里装的却是这些玩意儿”有司藤在身旁,周寂自然可以安心的填充子弹,一枚枚三指粗细的子弹塞入弹匣,就连司藤也不禁频频侧目,“当真是不讲武德。”
司藤平日里毒舌惯了,一开口就是挖苦的语气,倒像是在报复周寂刚刚的无理之举。
周寂早已经习惯了司藤的古怪脾气,他也不计较,跟这种强势的女人计较,只会越吵越凶,他倒是无所谓,就怕把司藤给气开花了。
“东西还有多少?”司藤当着沈银灯的面,朗声问道。
周寂拍了拍剑匣,看向了沈银灯,“东西管够。”
说着将挂在身上的一串手雷递给司藤,努嘴道:“会用吗?”
司藤平日里端着架子习惯了,一心想维系住自己‘人间富贵藤’的形象,自然不愿自降身份用这些外物。
不禁白了周寂一眼,有些嫌弃的往旁边退了半步,双手抱肩,“不会。”
“不会可以学呀?比如这样!”
周寂说话间架起巴雷特抬起一枪打向沈银灯,沈银灯早在周寂抬枪的时候就做好了应对,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整个人重新陇入血雾之中,身形浑然不见,侧身朝地洞的方向闪去。
一整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周寂的这一枪。
然而当她飞身数米,刚想回归本体的时候,一只暗褐色的圆柱带着尖啸声提前预判了她的方向,脚步刚停,一团冲天的火焰就爆射开来,十几米的火光直接燎到洞顶的青藤,就连司藤先前用来铺展在地洞上方的藤索也差点被白磷弹牵连。
这一次才真是始料未及。
沈银灯知道周寂手头里有闪光弹和重狙,但没想到连白磷弹这种反人道的东西都有准备。
如跗骨之疽的火焰不断烧灼血雾,眼看就要完全透入。
沈银灯赶忙从血雾中脱离出来,抬起一掌将火光泯灭。
可就在她显露身形的时候,周寂手中的巴雷特却还有四枚子弹蓄势待发。
司藤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一幕,以往在电视上知道现代武器的可怕,如今亲眼所见,确实震撼异常。
转眼又是四枪,沈银灯这次没能来及躲闪,只见一道法力凝结的护盾在枪声下如琉璃粉碎,沈银灯整个人身子倒飞而出,带着四簇喷洒而出的鲜红血花,落入了身后的地洞之中。
周寂继续加装子弹,不敢有半分放松,他以前从未与苅族和妖类动手,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成名了三百多年的赤伞有何后手。
红色的血?
司藤也是细眉微皱,留意到周寂的举动,沉声道:“此事仍有古怪。”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乌光从远处的石笋中飞射而出,如光似电,令人躲闪不及。
周寂此时还在塞装第五枚子弹,由于目标直指司藤,所以他也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视线的余光扫过司藤身后,方才呼吸一滞,下意识的蹬出了一腿。
司藤也没留意到身后紧逼而来的危险,在她的视角中,只看到周寂塞着子弹,突然对她伸腿......
毫无征兆,无法反应。
司藤砰~的一声直直向前绊倒。
又一次...脸先着地。
第三十六章 锁(求打赏求安慰)
“周...寂......”
司藤一动不动的pia在地上,原本柔顺如瀑的长发散乱两边,将她的脸颊遮掩。
周寂咽了一口唾沫,看向缓缓朝他转来的脸,很贴心的帮司藤把发丝从她唇间拨开,小心翼翼撩到耳后,“我说我是在救你,你信吗?”
就连从高空坠落都能把脑袋掰正,这等意外又岂会伤的到她分毫?
只不过事先精心搭配的妆容却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眼线眼影粉底口红简直一团糟,还好底子不错,即便摔坏了妆,本人还是挺好看的。
司藤死死的盯向周寂,又一根发丝从耳畔滑落,耷拉在她鼻尖来回晃动。
周寂目光一起随着这根发丝摆动,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然后赶忙憋住,轻咳一声把司藤扶起,“沈银灯在山洞里安置了机关暗器,刚才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还好你没有受伤。”
司藤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她自然也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也明白刚刚周寂确实险之又险的救了她一命,可知道归知道,即便心里头万分感谢。
可一回想到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的表情,她还是忍不住火大,悄悄把这件事在心里又记下一笔,转身恶狠狠的看向了从地洞中浮空而出的诡异身影。
此时的沈银灯仿佛和地洞中的毒蝇伞融成了一体,周身上下散发着浓稠的血雾,无数血肉从地洞里翻涌而出,在她周遭形成了一件诡异又华丽的长裙,无数菌斑和菌丝在表面来回蠕动,输送着地穴深处蕴养了三百多年的养料。
不仅如此,她额间的皮肤也逐渐贴向骨头,形成一层又一层的角质从额间凸出,血渍般的褶皱,脖颈悬挂着一团血雾包裹的圆珠,让人摸不清虚实。
沈银灯说话间,男声女声不断切换,更是着实了司藤所说的‘不男不女’传言。
周寂这次是真的可以了。
之前的坏女人坏归坏,但颜值确实尚可。
但现在一开口就是男声女声的交替,让周寂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女装大佬’。
好家伙,比范闲味还冲!
冲归冲,眼前的沈银灯带给周寂的压迫感却已经远超过他所见过的所有人。
司藤也没有心思和周寂开玩笑,虽然仍是一副倨傲的模样,但眼神中的肃然和忌惮让周寂愈发感觉对方的可怕。
............
云溪寨。
在雕琢最后一枚银锁的央波忽然感觉到莫名的焦躁,抬头看向远处的黑背山刚要起身,却又回想沈银灯之前交代的话。
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安心在家等她。
可随着心头的不安与焦虑越来越强烈,央波眼中也逐渐闪烁起挣扎的红光。
如果周寂在这里,肯定能认出这道红光和沈银灯当初对自己施术时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一个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是蛊惑人心的控制。
就在他纠结犹豫的时候,寨子外围影影绰绰的走来一群人影,看起来步履蹒跚,模样都很狼狈。
央波撑着窗台向外探出大半身子,依稀认出这些人就是阿银的那群朋友,可央波细数好几遍,仍旧没有在人群里找到沈银灯身影。
“不好!阿银一定是出事了!”央波当即翻出窗户,快步迎了上去,“嗨!阿银呢?阿银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一路下山,悬门众人几乎已经风声鹤唳,这时候看到草丛里突然窜出来的央波当即吓了一跳。
苍鸿会长与白金教授对视了一眼,白金上前一步和和气气的说道,“沈小姐还在后面呢,说是待会儿才能回来。”
“你骗我!你肯定在骗我!”央波双拳紧握,朝苍鸿逼近一步,“你们肯定是遇到了危险,然后把她丢下不管了是不是?”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苍鸿在山洞里已经被落石砸得鼻青脸肿,一开口就脸皮抽痛,眉角的乌青和褴褛的衣衫看起来毫无说服力。
“她在哪?你们把她丢在哪了?”
往日里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央波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怕,“不告诉我,我就杀了你们。”
白金眉头微皱,看着双目充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央波,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犹如开山碎石,惊起无数飞鸟。
“她在那里!她就在那里!对不对?”央波没有等待白金的答复,而是直接甩开众人朝山林深处抹黑爬去。
从小在苗寨长大,他对这里的地势也颇为了解,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他从捷径直接赶到了山洞所在的另一侧山谷。
此时的洞口已经坍塌了大半,崎岖湿滑的小径上也满是断枝碎石。
随着他越走越近,洞内传来轰鸣和火光也越发清晰。
当央波脚步踏进山洞的那一瞬间,一个有些虚弱却不容置喙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了出来。
“不要进来!”
“阿银?!”
“央波,不要进来!”
是阿银的声音!
央波面露喜色,第一次违背了沈银灯的嘱托,推开洞口的乱石钻了进去,摸索着周遭的石壁转过拐角,幽暗的光影下,一个浑身铺满血浆的怪物正与前几日来到寨子里的女子僵持不下。
照亮山洞的幽光正是从这两人身上散发而出,一团青绿,一团暗红,光影相互绞杀,相互侵蚀,而另一个一头长发宛如道士装扮的陌生男子,却是好整以暇的盘坐在旁边,一颗一颗的往重狙枪里塞着子弹。
央波的目光扫过周寂,越过司藤,有些震惊,但又万分确认的朝沈银灯伸出来手。
“你是阿银吗?”
周寂抬眸望去,那一颗被血雾包裹的圆珠已经被轰碎大半,依稀露出一角精致的银锁。
…………………………
电脑炸了……显卡挂了……屏幕花了……码着码着就死机了……
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本就捉襟见肘的经济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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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
第三十七章 拔剑
“不!我不是沈银灯!”诡异的伪声从沈银灯口中传出,暗红色的角质逐渐布满整张脸,转过头恶狠狠的瞪向央波,桀笑道:“我乃苅族赤伞,最喜捕食人族,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
“你是阿银!”央波看起来有些痴傻,但生性执拗,用力的摇了摇头,结巴道:“你就是阿银,哪怕你模样变了,声音变了,但你就是我的阿银。”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只和沈银灯脖颈挂着的那只非常相似的银锁,“你要不是阿银,又怎么会把我们的同心锁带在身上。”
周寂看着突然上演的琼瑶戏也有些无奈。
不拿央波性命要挟沈银灯,已经是他人格的底线了,可这也不代表他会感动于央波的痴情放赤伞一马。
近前点住想要靠近青红光影的央波,周寂抬起巴雷特瞄向沈银灯的身体,再开一枪。
震耳欲聋的响声穿透央波耳膜,他这才明白刚刚在洞口听到的巨响是怎么一回事,缓过神来的他下意识想要夺走周寂武器,却发现自己相似被什么东西订住了一样,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司藤对上三百年前的赤伞,胜负也许真未可知。
可惜的是,现在的司藤是借由一枚耗尽了灵力的九眼天珠维系生命,一身法力十不存一。
而赤伞被悬门重创,躲入苗疆三百年,虽然仍未恢复实力,但积蓄了这么多年的力量,已然可以稳压司藤一头。
掌心一道红光迸射,翻涌的法力将司藤逼退三步,沈银灯抬手抓向周寂射来的子弹。
两指粗细半掌多长的贫铀弹在红雾中摩擦出一道赤红的火花。
这枚能在毒蝇伞本体上开出碗口伤痕的子弹,却在打碎沈银灯手掌的同时,像是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抵消了一般,当~的一声跌落在地。
而沈银灯被打碎稀烂的手臂却在衣裙中不断蠕动来的血肉里迅速恢复,转眼已然无恙。
周寂也不气馁,这样的情景在刚刚已经发生过了数十次,无论是巴雷特还是破片手雷、白磷弹、电浆弹,这些科学侧的武器看似威力十足,却也只能消耗菌衣上面聚拢的血气,根本无法真正损伤到她本体。
所幸周寂在神庙时补充了大量弹药,经过许久消耗,沈银灯的这一身菌衣也已经千疮百孔。
他和司藤两人配合默契,每每沈银灯占据上风都会被周寂用弹药骚扰,而每次她想要先解决周寂就会被司藤缠住。
就在周寂以为能这样把对方磨死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另一只道乌光从石笋旁的石壁中飞射而出。
这一次司藤自己也留意到了充斥着悬门法力的利箭,飞身想要躲闪,却被沈银灯一把抓住藤蔓,将原本控住自己的藤索当成了反制司藤的工具,猛然发力想要拽回司藤。
周寂心中也是一惊,赶忙开枪射向沈银灯。
他自知自己枪法不足以击中藤索,所以在贫铀弹破开沈银灯红雾的同时,欺身上前,直接撞向沈银灯后背,一掌推出,将沈银灯打了个踉跄。
此时的诛邪箭已经近在司藤咫尺,司藤身子后仰,就这么眼睁睁的一道乌光卷起啸风从她眼前划过,发丝翻飞,还未触及箭矢就被气浪搅碎。
司藤心有余悸的看向扎入石壁半截的长箭。
论起威力它可能远不如周寂手里的巴雷特,但它对苅族的杀伤力却也不是步枪手雷这类单兵武器可以比拟的。
第二箭仍未建功,沈银灯也觉得可惜,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一箭虽然没射到司藤,但却把周寂这条滑不溜秋的虫子送入了她的手中。
被巴雷特打出的空洞早在周寂撞到她身后的时候就已经迅速恢复,粘稠的空气中带着某种未知的毒素,周寂本想着撞完就走,趁着沈银灯踉跄的功夫借助轻功回撤。
却不想在他一掌推出的同时,四周的血雾如同活物般朝他聚拢而来,皮肤肉眼可见的迅速干瘪,一种惑人心智的毒素也逐渐渗入,此时的他只能拼尽全力的运转真气抵御血雾侵袭,明明已经感觉自己撤出了几十米,抬眸间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
“小老鼠,看你还往哪里跑!”
沈银灯看着在身前挣扎不已的周寂面露冷血,抬手挡下司藤一击,另一只手擒向了周寂咽喉。
五感尽被屏蔽,周寂根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但他知道如果再继续困在血雾中,只会愈发被动。
周寂心念至此,翻手将剑匣拽到身前,手掌探入其中,摸到一只金属质感却又异常温润的圆柄,当即拔剑出鞘,向前一记横扫。
不管是司藤还是沈银灯都没料到周寂犹有后手,当一道浅蓝色的雷光从血雾中亮起的时候,司藤脸色大变。
时隔八十年,即便再隔八十年,八百年她也认得这道雷,这柄剑。
“御雷剑!你怎么会有御雷剑!!”沈银灯大惊失色,即便电弧微弱的有点不像话,但对于妖气凝结的血雾确实完完全全的克制。
一击之后,四周血雾如泡沫消散,周寂也面色苍白的杵剑而立,尽可能的调息回复。
从单志刚手里盗来御雷剑之事周寂从未告知过他人,就连司藤也不知道他藏有这么一件大杀器。
剑诀加辐射真气加九九还阳功,算起来周寂每天需要修炼三种心法,即便他近来将大部分精力用来研究这柄御雷剑上面了,可毕竟底蕴不足,炼化的法力也微弱的可怜。
这一剑看似只有一道纤细微弱的电弧,却已经耗尽了他这些天积蓄的所有法力。
瞧见司藤复杂到了极致的眼神,周寂心中虽有不解,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原来只是未入流的小悬师,险些被你唬住。”沈银灯冷笑一声,她能感觉到周寂在她护体的血雾中近乎耗尽真气,但有悬门传世法器傍身,就算是她有些忌惮。
“司藤,听说你当年就是殒命在这御雷剑之下,如今你的小姘头得来宝物,你怎么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样?怎么,他对你还有所隐瞒?”
第三十八章 又遇到同行了?
什么意思?这柄伏魔御雷剑的原主是丘山?可这玩意儿明明是从单志刚那里顺来的呀?
‘难不成……遇到同行了?’
周寂哑然失笑。
如果那个憨货要能从丘山手里顺走法器,那又岂会被他玩弄股掌?
有可能是丘山徒弟,亦或者得了什么机缘的幸运儿,不过这些都已经和周寂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周寂也没打算把东西还回去。
“司藤,这玩意儿来头很大吗?”周寂撇了撇嘴,仿若无意的问道。
司藤将杂乱的思绪逐渐收起,缓缓的从剑身雷纹移开了视线。
“你手上的这柄御雷剑乃是星云阁历代掌教佩剑,也是悬门传世之物,与伏魔伞一攻一防,全名伏魔御雷剑。”司藤目光清冷,双手抱肩,嘲讽道,“说吧?哪儿偷的?”
沈银灯本以为借助丘山之名能挑拨两人关系,却没想到司藤与周寂相识不久,却已经产生某种无法言喻的相互信任。
由九眼天珠开始,绑定在一起的两颗心相互纠缠,相互感应。
并非互窥隐私那样全无保留的互知。
却也有着情绪反馈和心意相通的互信。
周寂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挑眉道:“这怎么能叫偷呢?我是看它明珠蒙尘,借来品鉴品鉴,盗圣盗宝向来有借有还。”
至于要品鉴几十年几百年,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不管你是偷是捡,此番之后必定要给我一个说法。”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再不想理会跟前这个讨人厌,不动声色的确认了第三道机关的位置,司藤朝周寂打了个眼色道,“御雷剑对苅族杀伤极大,你可以张开伏魔伞抵御血雾侵蚀,与我一道进身颤抖。”
周寂进洞以后其实也在观察机关位置,与司藤对视一眼当即明白对方意味,剑身翻握,另一只手抽出伏魔伞张开,遮挡住了沈银灯大半视线。
沈银灯此时也已经骑虎难下,积蓄了多年法力已经耗损大半,如果未能击杀司藤,吞食其妖力,那她损兵折将换来一场空,这种代价她绝不想承受。
视线的余光从僵在山洞角落的央波身上掠过,唯一庆幸的是司藤和周寂都非牵连无辜之人,交手时也刻意绕开央波,免得殃及池鱼。
只是,她现在血气双亏,如果再和两人硬拼下去,必定凶多吉少,只有尽快的吞食新鲜血肉才能恢复实力,可现在洞中只有央波……
吃了他,就有机会反杀司藤。
不吃他,只会被两人活活耗死。
沈银灯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需任何的迟疑,抬起一爪朝周寂胸口抓去,一道道血雾萦绕的菌丝好似利箭般穿梭而至,却又在触碰到伏魔伞之前四散开来,绕出一个巨大的弧度,从四面八方重新刺向周寂。
司藤却也同时起身,这一次轮到了周寂替她掩护。
在沈银灯出手的同时,司藤控制的藤索却也悄悄的攀上了安置第三只诛邪箭的石笋上。
随着一道乌光划过,周寂猛然收伞,只见乌光经过之处,血雾如冰雪消融,就连沈银灯也未来及将身形遁入雾气,却已经被诛邪箭射入胸口,直接钉在了石壁之上。
“啊~!”
这三只诛邪箭本是她为司藤准备,没想到害人终究害己。
以前两人竟在战斗中还能如此冷静,找到机关位置,并且相互掩护。
这种人族和苅族之间的默契简直闻所未闻。
胸口的鲜血喷涌不止,可再多的妖力再庞大的血雾在触碰到箭矢的时候都会迅速溃散。
不用妖力,只凭她自身力气却又无法将穿入石壁半截的箭矢拔出,每一次挣扎都会带来更加撕心裂肺的疼痛。
沈银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脚下逐渐形成的血泊,她的血肉也开始慢慢萎缩,原本覆盖在整张脸上的角质也在迅速脱落,退化。
最终露出了她原本作为沈银灯的那一张脸颊。
“阿银!阿银!”
央波伤心欲绝的呼喊着沈银灯的名字,向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顾磕破的膝盖和蹭破的手臂,一遍一遍呼喊着沈银灯的名字,想要挣扎着爬向对方,却又被周寂点住穴道,只能一点点的向前刮蹭。
“央波……”沈银灯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和心疼,体内早已断绝生机此刻变得更加溃散,强撑着最后一点法力,沈银灯异色的瞳孔中再次亮起蛊惑人心的红光。
周寂眉头微皱,侧头躲开红光的范围,而司藤却不以为意的看向两人,眼神中没有了平日的清冷高傲,只是这样轻轻的,静静的看着拼命挣扎却也无法触碰到对方的两人。
也许是意志力的强大,也许是沈银灯的帮助,央波最终还是冲开了穴道内的内力,连跑带爬的来到了沈银灯的跟前。
“阿银,你果然是我的阿银。”央波伸手想为沈银灯擦拭脸上的血浆,却发现自己手掌也已经满是血污。
沈银灯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央波的手掌,将它轻轻覆在侧脸,熟悉的温暖让沈银灯展颜笑道:“央波,你回去以后就搬出村子,去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忘了我,忘了我们的一切。”
“你……你说什么?阿银,你不要说胡话,我现在就给你拨打120,让救护车进山里来救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央波想要抽出手掏手机,却又被沈银灯强行按住。
“这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以后就什么记不得的梦,离开这里,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沈银灯眼眸中的红光越来越胜,似乎已经要把这个山洞照亮。
央波的神情随着沈银灯眼中的红光变得恍惚起来,仿佛丢了魂一样,晃晃悠悠的转过身子,一步一步朝洞口走去。
周寂并不喜欢杀人,但他也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他会怜悯央波与沈银灯的感情,并不代表他会放过潜在的危险。
“让他走吧。”向来调笑他性格拧巴的司藤此刻反倒是叫住了周寂,微微摇头道:“沈银灯已经给他下了血脉诅咒,今生今世,他已经记不得此间的一切了。”
第三十九章 没事,我扛你
央波突然上山让沈银灯始料未及,但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倘若这世间真有来世的话,希望她不再是个苅族,能普普通通的结婚,顺顺利利的生子,不要再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
沈银灯临死之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随着残存的生机彻底断绝,司藤眼神逐渐变冷,伸手虚爪,一条条青藤穿透沈银灯体内,迅速扎根、蔓延,不断汲取着养分,沿藤索反馈给司藤。
一时间,好似有无数血丝从沈银灯体内抽出,司藤清冷的目光中也逐渐散发出淡淡的红光,看起来与沈银灯的蛊惑之力一般无二。
周寂看着司藤在他跟前毫不掩饰的‘进食’,心中毫无波动。
他之前就已经听司藤说过,苅族之间会相互搏杀,但不会同类相食,一来此事太过下作,会遭其它苅族排斥厌恶,二来苅族也少有这种秘法,丘山作为悬门中人,当初传授她这种禁术,才让她短时间内实力倍增,名声崛起。
周寂无法评价司藤的行为,因为他没办法作为一个‘理中客’对司藤指指点点,倘若沈银灯是人类,司藤如果要吃她,周寂必然全力阻止。
哪怕撕破面皮也要用九眼天珠威胁她。
这是周寂的底线。
可沈银灯是苅族,非我族类,周寂反倒没有这种‘伸张正义’的想法。
因为他的立场是人族,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利己也罢,他只想把屁股坐正,大善大恶这种事还是交由别人去做吧。
随着赤伞的力量被司藤逐渐吸纳,周寂突然感觉脚下微晃,一只莫名的危险涌上心头。
危险并非来自早已死去的沈银灯,也不是眼眸红暗不定的司藤,而是山洞本身,亦或者山体本身。
“不好!这座山头要坍塌了!!”
周寂顾不得其它,下意识扛起司藤,疯了一样往洞外跑去。
由于赤伞力量太过庞大,司藤此刻还在控制体内失衡的妖力,根本没料到周寂会突然把她扛在肩膀上逃跑。
动作还如此熟练……
就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就不能选个优雅点的姿势吗?!”
乱石翻滚中,司藤气极反笑,趴在周寂后肩无力吐槽。
英雄救美好歹也是公主抱或是背在背上,哪有人扛肩头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周寂哪顾得上这些,赤伞三百年来掏空了整个山腹,如今坍塌下来,可谓是凶险至极。
运转起全部内力,周寂顶着风差点连鞋都跑掉了,终于赶在埋身山谷的最后一刻跑出了黑背山,翻身把司藤放倒在地,自己则躺在她身边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重……”
重?司藤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暖意,如今暖意迅速升温,变成噌噌火焰,站起身子低头看着躺在脚下的周寂,嘴角扬起一抹森然冷笑。
“周寂先生,地上凉,还是先回苗寨躺床上休息吧。”
“容我调息片刻,”周寂摆了摆手,“有点扛不动了……”
司藤伸出一根藤索缠住周寂的腰腹,运转妖力将他扛在肩头,柔声道:“没事,你扛了我一路,接下来我扛你……”
“啊!!呕~”
……………………
云溪寨。
悬门众人几乎彻夜未眠。
他们已经争吵议论了一个晚上,有的在说沈银灯怎么会是赤伞,有的担心悬剑洞的现况,七嘴八舌吵了许久,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了一个。
‘司藤小姐还会为我们解藤杀吗?’
谈及这个问题,众人尽皆沉默。
在场之中只有白金没有受藤杀所控,但他此刻的不安不亚于苍鸿等人。
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司藤的想法。
以藤杀为禁制,控制悬门。
他瞧得出司藤和周寂并非主仆关系,那么在现代社会行走,自然需要另一批值得信任的手下。
司藤无法控制周寂,那就把目标换成了悬门。
至于赤伞,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祭出去的那只鸡,倘若司藤今晚平安归来,那悬门众人便是欠了司藤一个莫大人情,届时便是连解除藤杀的请求都已经不便出口。
白金坐在窗前脑补着各种阴谋论,远处的黑背山突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屹立苗疆不知多少年的半个山头轰然倾塌,一时间惊动了整个云溪寨。
“不会是司藤和赤伞同归于尽了吧!”
丁大成面露喜色,挤开白金就朝黑背山的方向张望,不仅是他,被轰鸣声惊醒的云溪寨村民也都纷纷跑出房间,拥在村口凑热闹。
白金眉头微皱,扫了丁大成一样,“就算司藤死了,你身上的藤杀也不会消失。”
丁大成赶忙翻开袖口看向手腕,脸上的喜色立马垮了下来。
次日晌午,得知司藤和周寂归来的消息,苍鸿会长当即带着悬门众人过来拜访,木楼前的小院里站在七八个人,司藤当没看见一样,躺在二楼平台的摇椅里前后晃着,木头交联处的声音咿呀咿呀的。
苍鸿有些尴尬的看向周寂,似乎是想让他帮忙说说话。
周寂从果篮中掏出一只鸭梨啃了一口,又给司藤递去一只,“喂,别装死了。”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连摇椅的频率都没变:“有话就在那说呗。”
有话就在那说呗,这意思,连楼都不让苍鸿会长上。
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今时今日,她确实有这个资本让他们难堪。
苍鸿犹豫再三,口气和缓地近乎迎合:“今日的事是对不住司藤小姐,都怪沈……赤伞太过奸猾,把我们骗的团团转……也怪我们自己没有带眼识人,还请司藤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说起来,这事总算也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司藤轻笑出声,起身走到栏杆边,两手懒懒一撑,姿态极好看的搭在围栏上,低头看向众人,“我记得悬门答应的是帮我找到白英,现在白英还没有踪迹,怎么能算告一段落呢?”
“这……”苍鸿本以为白英之事只是司藤临时找的借口,真实目的其实是为吞食赤伞,如今看来,难不成世间真还有一个名为白英的苅族?
第四十章 怎么?这东西也和你有缘?
“司藤小姐,那你想怎样?”苍鸿会长有些颓然的看了眼身后众人,苦笑道,“如今悬门势弱,我们的实力您也都看到了,传承断绝,法力低微,也许帮不上您什么忙。”
“你们和沈银灯配合的不就挺好的嘛?配合默契,甚至连诛邪箭都准备上了。”司藤笑道,“怎么到了我这儿,偏偏就不想配合了呢?”
司藤目光扫过苍鸿身后的几人,唯独没有看到白金的身影。
不过此人虽有古怪,但也知审时度势,只要控住悬门,他自然也掀不起波澜。
“不妨实话告诉你们,藤杀是不会给你们解的。”
众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司藤不以为意的从楼梯走下,边走边说道,“无意之中救了一群想要害我的人,我心里本就有些不快了,你们还敢觍着脸求我?真把我当菩萨了?”
‘那哪敢,最多也就是白素贞。’周寂啃着鸭梨在旁边嘟囔道。
他昨晚被司藤提溜在肩上一路飞回家,终于体会到了范闲当初的感受。
要不是他适应力强大,再加上司藤这身装扮确实养眼,恐怕现在看到她就会想吐了。
司藤像是感觉到了某种无法揣测的恶意,很不优雅的啧了一声,余光白了周寂一眼,正颜道:“不必搞那套苦情装可怜的戏码,老会长这会儿就算表演的声泪俱下也无法打动一个冷血无情的苅族。”
本想倚老卖老下跪痛哭的苍鸿这会儿颇为尴尬,半曲的膝盖慢慢撑起,满脸苦笑道:“司藤小姐,可我们真的不知道白英在哪,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呀……”
“那我换一个问题。”司藤走到苍鸿面前,平静的问道,“一九四六年丘山、李正元和黄玉在申城杀了…我之后,尸骨埋在了哪?”
“尸骨?”苍鸿一时有些恍惚,当年的他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只记得丘山悬师说过为防止尸体异变,司藤尸体必须焚烧干净。
当时点火前还特意在尸身上淋了汽油,刷的一下,焰头窜起老高,火光越盛丘山的脸色越是难看,当时他说的话苍鸿还记得,直到接触悬门秘闻以后,方才明白其中意味。
“三十多年前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今日总算是了结了。”
苍鸿将丘山原话复述,有些惶恐的悄悄暼了司藤一眼,继续道,“即便淋了汽油,再加上悬门真火符也未能把您的尸骨损毁,烧到最后,所有木料都变成了白灰,洋洋洒洒,唯有您的尸骨完好,甚至还传出了您的声音。”
“我会回来的……”
司藤面无表情的看着苍鸿,示意他继续。
苍鸿神色茫然道,“当时丘山悬师见到您的尸骨无法烧毁,就决定把您带到苍城山施法镇压,然而就在我们从申城赶向苍城山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两辆输送汽油的卡车相撞,我只记得当时自己被气浪直接掀飞数米,师父和黄玉师伯合力将我护住,而丘山悬师也和我们失散,待到我们汇合的时候,安置尸骨的木箱连同我们的一部分行李也都消失无踪了。”
周寂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眯起。
以他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当即感觉到了不对。
刚好在运送尸骨的时候,输油车爆炸?
联想到达那贾家和禹杭秦家,周寂和司藤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这一定也是白英算计的其中一环。
“之后你们就没有再找过…我的尸骨?”司藤细眉微微颦起,沉声道。
苍鸿苦笑道:“当然有找,只是当时局势太过混乱,找了许久都没有线索,师父和黄玉悬师慢慢放弃了寻找,只有丘山悬师生前一直往返申城,想要找到您。”
“罢了,就这样吧。”司藤转回身子,轻轻的摇了摇头,“鉴于你们曾经联合赤伞害我,藤杀之毒我是决计不会为你们解除了,替我找到白英之后,我可以答应你们将藤杀之毒暂且压制,在你们有生之年,不再发作。”
如果有生之年藤杀都不会发作,在体内潜伏一辈子,与性命又有什么干碍呢。
苍鸿面露喜色,赔笑道:“司藤小姐放心,我们这次一定帮您找到。”
经过昨天赤伞之事,再加上此时的恩威并重,悬门众人也算是真正的收心了。
看着苍鸿等人充满敬畏的目光,司藤端起架子,扫向周寂,示意他把秦家的那幅画拿出来。
周寂手上的鸭梨也已经啃了大半,啪的一声把梨核丢进垃圾桶,回到屋里翻出卷轴,在二楼围栏铺展开来。
司藤沉声道:“白英就藏身在画中的这个地方,我需要你们在整个湖的四周布置一个巨型阵法,帮我找到她。”
“整个湖的四周?”
苍鸿有些傻眼,画里并没有标明地点,单看这座七层宝塔和湖面的范围,足有千亩亩不止,这么庞大的阵法若是在数百年前悬门强盛时期尚能做到,可现在……
苍鸿环视四周,苦涩道:“司藤小姐,要不然你还是直接杀了我们吧。”
司藤当然知道布置一个笼罩湖面的阵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以为意道,“又不是让你们和她交手?只是寻找方位罢了,她已经陷入沉睡,只要不贴近其方寸就不会有危险。”
只是探寻妖力?
苍鸿心下恍然,连连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尚可一试。”说到这里,苍鸿突然想起一事,迟疑道:“我悬门有一法器名为八卦黄泥灯,可用于辨位寻踪,如果借来此宝,说不定可以帮到司藤小姐。”
司藤自然也听过这件法器,只不过她并不想透露自己和白英的身份,于是淡淡的说道:“黄泥灯需要记录对方妖气才能辨位,我手中暂时没有她的残存物品,所以无法使用。”
周寂眼前一亮,好奇道,“不知道这件法器如今在谁手里?”
怎么?这物也和你有缘?
司藤眼皮微跳,扫了周寂一眼。
“八卦黄泥灯当初是黄玉的法器,这会儿应该还在黄家才对。”
苍鸿会长点头道,“不错,当初黄玉师伯把八卦黄泥灯传给了他的女儿,如今正是在黄翠兰老悬师手中。”
第四十一章 吃撑了呗
回去的路上,悬门众人可以说各怀心事,苍鸿方才回想起周寂那双发光发亮的眼睛,心中颇为不解。
“难不成这位周先生也想拜入我悬门门下?”
而丁大成和马邱阳则忐忑司藤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
“真的不发作吗?真的有生之年都不发作吗?这司藤的话能信吗?”马邱阳不厌其烦的嘟囔不已,脾气暴躁的丁大成,忍不住回怼道,“不能信又能怎么样,就算司藤出尔反尔,你还能跟她拼命不成?”
另一位潘姓悬师苦笑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悬门当中如今只有白金教授幸免于难,还是回去以后问一问他的意见吧。”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叹息,途径央波的银铺时,才留意白金正从银铺阁楼下来,也是满脸疑惑,眉头紧锁。
从他口中得知,央波昨晚应该是回来过一趟,可回来以后就收拾了东西连夜离开了云溪寨,凑热闹的村民也有看见过他的身影,证实了白金的推断。
“算了吧,我们哪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回到民居,丁大成单腿撑在椅子上坐下,满脸不悦的向白金复述他们在司藤那里的遭遇,语气中虽有不满,但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气急败坏的撂狠话。
事已至此就算是白金也瞧出了这些悬师们都已经被司藤收服,昨晚害人不成反被救,已经丢尽了悬门最后一分颜面,赤伞与司藤闹出的巨大阵仗更是吓破了他们的胆。
恩威并施又有藤杀控其生死。
白金略作思忖后,便答应苍鸿会长一并前往禹航在佛心湖四周布置探寻妖气的阵法。
......
另一边。
送走了众人之后,司藤精神也有些恍惚,扶着围栏吃力的走上二楼,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朝前倒去。
所幸周寂及时发现,在司藤倒下的同时,翻身跃上平台,险之又险的将她一把拉起,揽在了怀中。
这是周寂第一次抱住司藤,也可以说是他第一次抱住女生。
无论是软香入怀的细腻触感,还是萦绕心头的淡淡清香都险些让他心神失守,司藤瞪大眼睛和周寂四目相对,鼻间仅有两三公分的距离,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呼出的气浪,痒痒的,暖暖的,有些奇怪,但意外的并不感觉讨厌。
“你没事吧?”周寂站稳之后,缓缓推开司藤,将她扶到躺椅上坐下,皱眉道,“从昨晚吞噬了赤伞妖元,你就变得有些奇怪,这会儿怎么又突然恍惚,差点摔倒了?”
咿咿呀呀的摇椅声随着她坐下,忽然变得沉默下来,甩开心底莫名的杂绪,司藤缩了缩身子,有些疲倦道:“到底不是同种同族,沈银灯的妖力跟我不太合,我需要一两天慢慢适应。”
周寂从房中取出一只毯子帮司藤盖上,小心掖好边角,低头与司藤对视,“果真如此吗?”
不知为何,司藤突然躲开了视线,侧头看向远处的群山,幽幽的说道:“倘若是全盛时期的我,也许只要一两天就能炼化赤伞妖力,现在的话,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两年也说不定。”
“也就是暴饮暴食,吃撑了呗?”周寂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司藤对他瞟白眼,蹲下身子和她对视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急的.....”
“白英的踪迹有悬门帮忙寻找,即便她谋划八十年也肯定想不到她的计划从秦家后人那一环就开始彻底崩坏了。”周寂认真道,“如今悬门尽入你的掌控,她再多的后手也无法控制这么多的变数。”
司藤这一次并没有躲开视线,她看着周寂那双清明且又认真的眼眸,从九眼天珠的负反馈中得知周寂态度并无虚假。
于是轻轻的问出了一个,她一直不安也是一直躲避的一个问题。
“你.....似乎很希望我和白英合体?”司藤轻轻的语气像是不着一分气力,却又带着某种隐藏在云雾深处的希冀。
“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周寂有些傻眼道,“你合体以后摆脱九眼天珠控制,然后把天珠还我,帮我炼化长生.....你不会不认账.....”
“够了!你出去吧!”司藤心中无名火起,抬手掀飞了毛毯,带起的气浪也让周寂掀下平台。
周寂手臂一撑,重新跃上围栏,只见司藤已经重新倒回了躺椅,身子缩成一团,似乎极冷,有时又眉头皱紧,唇色苍白如纸。
“这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周寂好歹也是一个武道高手,自然知道走火入魔的时候情绪会突然失控,无故伤人。
想到这点,周寂自然也不会计较她刚刚的举动,赶忙捡起毛毯将她抱回房间,盘膝而坐运转九九还阳内力,试图为其疗伤。
也许是越来越难以控制体内赤伞之力,司藤本人也逐渐被赤伞本性侵蚀,周寂那点温和轻柔的内力根本不足以帮她压制狂暴失控的妖力,嗅到身旁有活人气味。
司藤猛然睁眼,清幽的光芒被红光完全覆盖,一种嗜血的冲动让她猛然转身,腥红的眼睛闪过一丝挣扎却又再次被嗜血替代,周寂此时还没来及收功,内力中断的同时就看到了司藤朝他迎面扑来,张口就咬上了他的嘴唇.....
‘我的初吻!’
呸,这算哪门子初吻!
周寂试图控制司藤体内的九眼天珠,制止她的动作,可司藤已经咬上了他的嘴唇,并且把他压在身下,即便周寂想把人推开,可岔了气儿的内功也需要时间梳理。
一时间只能生无可恋的躺在床榻上,感受下嘴唇时不时传来的轻微刺痛。
司藤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彻底失控的赤伞之力将两人罩入其中。
恍惚间,周寂感觉四周的光影不断拉伸变换,犹如时光逆转般,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偏远山村,四周的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层灰暗的滤镜,看不真切。
只有远处的田埂上走来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这片灰暗中添加了一抹洁净和光亮。
第四十二章 如果......
她就是司藤吗?好小一只......
周寂看着穿着白色衣裙,犹如山野精灵般的小女孩,忍不住吐槽道。
与小司藤一同走来的,还有一个留有胡须的中年悬师,衣着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暗色调,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着莫名的阴郁,只不过他的阴郁只有看向司藤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
两人从周寂身旁擦肩而过,就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周寂眉头微皱,看了眼四周,心中明白这应该是司藤童年的回忆,所以也没有着急,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先生,饿了吧?来吃点东西。”不大会儿,院子里走出一个前朝服饰的老妇人,为两人递来炊饼和瓷碗,和气道,“你看这下雨天的,要不然进屋里歇歇脚吧。”
丘山脸上露出些许微笑,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摇头道:“多谢好意,不必了。”
周寂蹲在小司藤的身边,看着她充满好奇的趴着篱笆往屋里张望,小可爱的模样全然没有后世‘人间富贵花’的女王范儿。
老妇人回到屋里,将剩余的炊饼分给自己的儿女和小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小司藤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一切,学着那个小朋友咧开嘴角,嘻嘻~的笑出声来。
“什么东西!不是人,还要学人笑。”丘山一把推开司藤,阴郁的目光带着某种迁怒的恨意,厌恶道,“你就是应该人憎鬼厌的怪物!”
周寂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他听说过司藤当年受丘山控制,却从未想过此人竟这般冷血。
以一个旁观者的目光,周寂看得出来,小司藤是想用笑容讨好丘山,想让他变得和屋里的人一样,开开心心的。
可丘山却以一种迁怒的心态彻底否定小司藤的一切。
既如此,那你当年为何还要异化她?
周寂冷声质问。
却又没有人能听到。
丘山一把夹起小司藤,如同夹着一件活物、一只鉎畜离开了这里,小司藤迷茫的看向木屋的方向,看着屋子里欢笑不已的一家人,灵动的眼神也逐渐暗淡下来。
光影再次流转,周寂看着小司藤慢慢长大,被丘山时常打骂,最后关在幽深憋仄的老屋,铁链锁住四肢和脖颈,只能在下雨的时候,从屋顶破损的瓦片下,接到一些雨水饮用。
周寂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看到这些他恨不能将丘山曝尸街口,挫骨扬灰。
........
另一边。
司藤也好像走入了周寂的记忆中。
只不过四周的一切都好像被某种东西封禁了一般,还没等她细看就被一道来自亘古之初的无上伟力挤出了周寂的识海。
司藤能感觉到,若非九眼天珠与周寂之间的心神联系,哪怕对方有一丝敌意,她就要被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力量之间泯灭消散,神魂俱消。
在恢复意识的前一刻,司藤还是看到了一些什么。
那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或是双手背后,巧笑嫣然;或是撑着下巴,从食盒中取出一盘茶点;或是轻轻揪住衣角,羞涩又好奇的朝四处张望;或是......张开双臂挡在周寂身前。
最后看到的,是一张红着眼眶却又无比倔强的女孩,声如杜鹃啼血,语气偏执决绝。
“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
一别两宽,永不相见。
司藤猛然醒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将周寂压在身下,双唇碰触,舌尖残留的血腥味让她下意识的舔了一下,然后彻底清醒,哗~的一声坐起身来,然后再次倒了下去。
“疼!”
嘴唇被咬破是真的疼,又被撞了一下鼻子,那是又酸又疼。
周寂呲牙咧嘴的推开司藤,揉了揉鼻子,又摸了摸嘴角,他依稀感觉到清醒前,好像有一点柔软丝滑轻轻触碰了他唇上的伤口,虽然只是一触即离,但却有种极度的真实感,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般。
周寂晃晃脑袋,甩开了心中杂念,看着再一次昏迷的司藤,眼神中闪过一抹怜惜和关切。
虽然听说过司藤很多的传闻,也见到她平日里倨傲端着的架子,但他知道司藤本质并不坏,那些倨傲和架子都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壁垒,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真真假假也已经完全融入了她的性子里,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毫无疑问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丘山。
如今通过爆发的赤伞之力走过司藤的大半记忆,更是让他对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泛起了恻隐之心。
倘若早穿越一百年,来到丘山刚刚点化司藤的那个时候,周寂定然不会让她过的那么苦,只可惜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丘山已死,司藤也已经和白英分裂,眼前的她承载着过去的记忆,却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司藤了。
直到这时,周寂方才有些明白司藤白天的问话。
‘你似乎很希望我和白英合体?’
“你还没有做好直面过去的准备吗?”周寂轻声长叹,低眸看向司藤紧锁的眉睫,叹息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仍在害怕的话,我可以在旁边陪着你,和你一起面对。”
“这和我的长生之法无关,也不是出于合作立场的结论,而是我作为朋友,想要帮你承担的痛苦.....”
周寂喃喃低语间,看到司藤嘴唇微动,赶忙凑近想听她说什么。
“太.....”
“太什么?太感谢了吗?”周寂嘴角含笑,伸出手指轻轻的帮司藤抚平紧皱的眉头,却怎么也抚不动。
“太吵了.....”司藤有些疲惫的睁开双眼,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和倨傲,只有些许责备和倦意。
周寂尬在当场,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司藤继续休息。
自己运转轻功,悄无声息的溜出了房间。
.........
次日清晨。
布置一个足以笼罩佛心湖的阵法着实有些困难,悬门众人纷纷离开了云溪寨,做起前期的筹备。
司藤也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方才幽幽转醒。
一股竹筒清粥的香气从屋外传来,周寂端起一碗竹筒加山菇熬制的清粥推门而入,笑道,“听到屋里的动静就知道你醒了,这是我早上给你熬的粥,要不要喝点?”
第四十三章 舔了舔了
“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中午了。”周寂坐在床边,把清粥递向司藤,温声道:“你昏睡了一晚,应该也饿了吧,这是我熬了一上午的粥,你要不要喝点?”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良心发现了?”
刚醒来的司藤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至少有力气和周寂拌嘴了。在周寂的搀扶下坐起身子,接过汤匙浅浅的喝了两口,动作优雅缓慢,喝粥时还不忘撩一下耳边垂落的发丝,就好像这一身的气质已经刻入了她的骨子里。
随着温热的稀粥带着淡淡的清香在唇齿间萦绕,周寂看到司藤由慢到快的喝粥动作,嘴角也下意识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视线余光扫见了周寂的偷笑,司藤下意识的打个寒颤,向后仰了仰身子,似乎想要离这货远点,“停停停!先别笑了,你这表情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寂脸上的笑容一僵,轻轻的握住了司藤手中的碗,缓缓往回抽。
司藤感受到周寂抽碗的力度,低头看着逐渐被周寂抽走的碗,以及碗里的大半碗粥,不但没有松手,反而跟着使劲,将碗拉回了自己身边。
“司藤小姐~您不想吃呢,可以不吃,正好我也不想把自己的一片好心拿去喂狗。”
“周寂先生~我只是突然对你对我这么好有点不适应,堂堂盗圣何必这么小气呢?”
周寂平日里时常会以‘盗圣’自居,司藤好歹也活了一百多年,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所以时常会拿盗圣之名调侃周寂,如今这一句‘盗圣’说的可谓是发自真心,并无半点阴阳气。
其实在看到司藤下意识的护食举动,周寂就没有再生气了,眼下的她远比端起架子,整日倨傲自信的女王范儿显得更加真实。
虽然仍是一副喜欢小资情调、有些大小姐脾气、毒舌、任性、自负、控制欲强的模样,但也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架子,展露出如同小女生一样的真实、可爱。
这种真实让她变得有点不再像她,但却是深藏在保护壳里面,最真实的她。
周寂松开手,看着她喝粥的动作由快变慢,碗里的粥也渐渐见底,虽然没有再露出欣慰的‘姨母笑’,但目光依旧柔和如初,还不忘给她递来纸巾擦嘴。
“你今天转性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司藤倚坐在床头,看着周寂‘慈祥’的目光,细眉微皱,昨晚妖力失控的记忆涌上心头,当即明白了过来,自嘲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周寂默然。
说实话,他确实觉得司藤可怜,但世间可怜的人成千上万,每天都有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周寂同样会可怜那些人,但绝不会为他们做这些事。
“这不是可怜,是好意。”周寂没有躲开司藤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朋友之间相互照顾是很正常的行为,这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并非怜悯。”
“朋友.....”司藤笑出声来,如同一只刺猬,把柔软的那一面重新裹入尖刺之下,冷嘲道,“我...司...藤...不需要照顾,也不需要朋友。”
那你刚刚粥喝的挺香的.....
周寂也不和司藤生气,张开手掌,一条肉眼不可见,但两人都能感觉到的丝线从司藤的心口连接在周寂的手心,两人的心跳脉动逐渐同步,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孤独,以及伤痛。“你可以不承认朋友,但同伴总不能不承认吧?”
心脏的共鸣让司藤的情绪稳定下来,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和自信。
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周寂掌心,然后缓缓覆盖,相合。
孤独的人会相互吸引,受伤的人能相互慰藉。
平静下来的司藤轻轻握住那一张宽厚温暖的大手,眼眸中闪动着周寂有些看不懂的灵光,“你好,同伴。”
................
云溪寨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待司藤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后,周寂便带着她离开寨子,打算提前到禹航等待悬门的消息。
山道颠簸,再加上寨子里少有游客,周寂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辆五菱,无奈之下只好从省城雇来一辆路虎,把他们送往机场。
司藤体内妖气紊乱,稍有不慎就会被赤伞之力反噬。
即便路虎跑起山路比面包车平稳很多,可司藤还是有些身体不适,缩在后座上眉头紧锁,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
“师傅,麻烦慢点开。”周寂坐在副驾驶,再三叮嘱道。
司机耳朵已经快要磨出茧子了。
这一路周寂已经向他交代了无数遍,他也尽可能的开得平稳了,透过车后镜看到后座女生清冷又纤弱的模样,再扫了眼时不时望向后座,恨不得把头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周寂。
嘴上应了句,‘好嘞。’
心里不屑道:‘舔狗。’
到了机场,周寂小心的把司藤扶到大厅坐下,将两人行李提前托运,去了趟超市,提着个袋子蹲了下来。
“吃点东西吗?”
司藤闭目调息了片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看了眼周寂手中的袋子,都是些鸭梨和雪梨。
她平时不怎么吃东西,最多也是喝一些茶水,周寂给她挑来的水果都是些水分很足的梨类,也算是用心了。
可她这时候真的不想吃东西。
翻涌不息的赤伞妖力时不时冲击她灵台识海,眼前也是忽明忽暗,倘若不是意志坚韧,随时都会昏迷过去。
看着司藤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周寂也没啥办法,只能坐在她身边自己掏出一只雪梨,一摸口袋,才想起短刀和枪械弹药都在出门之前藏进了苗疆的深山里,这会儿全身上下连个削皮的小刀都没有。
司藤眯着眼睛听着身边不断传来的喀喀~声,这才发现周寂正像一只仓鼠一样,啃着雪梨的表皮,不由眼皮一跳,嘴角抽搐道,“你去给我买杯咖啡吧?”
周寂这会儿已经把外皮啃光,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大半块雪梨,转头道:“加糖加奶吗?”
能不喝了吗?
司藤这才明白自己回错了意,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说道:“不加糖,不加奶。”
第四十四章 返回禹航
周寂很少喝咖啡,也不知道卡布奇诺和摩卡拿铁有什么区别,要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之后,又询问了店员女生最喜欢哪款,于是端着两杯咖啡回到了座位上,将黑咖放在了司藤手边。
司藤看了眼手边的黑咖,醇厚的香味萦绕鼻尖,简单的闻一下味道就感觉精神一震,再看向周寂手里的另一杯摩卡,加了牛奶加了砂糖,上面还沉浮着几点肉桂和蜜饯,两相对比,司藤再看回黑咖,顿时感觉有些端不住架子了。
可要她开口问周寂讨要那一杯加糖加奶的,她又抹不开面子,只好捧起黑咖一点一点的品尝着苦涩之后的余香。
周寂在旁等了许久也没见司藤开口讨要,又见她姿态优雅的享用着醇厚的黑咖,只好捧起摩卡含泪喝了一大杯。
上到飞机,随着一阵颠簸的升空,司藤有些虚弱的倚着座椅沉睡,恍惚间妖力再度失控,半躺在座椅上的身子,不禁缩了缩。
周寂眉头微皱,问空姐要来两张毯子帮她轻轻盖上,第一次主动的握起了司藤的手,运转九九还阳内力,输送到司藤的体内。
宽厚滚烫的掌心将纤弱无力的小手包裹,司藤身体一僵,然后放松下来。
一股股热流从手心传递,即便无法帮她控制赤伞的庞大妖力,但却能焐热她的心脏,驱散肢体的寒凉。
“谢谢。”司藤没有睁眼,只是轻声的道了句谢谢,然后说道:“融了沈银灯的力量以后,确实应该再好好休息几天,本以为前两天已无大碍,不料昨天晚上又开始不舒服起来,等到了禹航,你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歇两天。”
这还是司藤第一次对周寂道谢。
以往的她习惯性的端着架子,每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但却从半个月前吞噬赤伞之力以后,逐渐对周寂放下了戒备,不再如往常那般抗拒。
“我已经包了一栋湖边的别墅,你到时候好好休息。”
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司藤有些虚弱的睁开眼,看向了窗外的云海,轻声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后来去申海,遇到邵琰宽的事?”
上次走进司藤记忆的时候,周寂也看到了她和邵琰宽的过往,也知道她曾对邵琰宽有过一丝好感,即便那仅存的好感随着丘山的设计,在邵琰宽得知她是异族之后厌恶恐惧的目光中彻底溃散。
可周寂心中依旧泛起一种莫名的不适。
这只是作为男人最本能的虚荣,无关喜欢与否,仅是人性本恶。
“就是他向你求婚,你没有答应的那次?”
“他花大力气来追我,我花他的钱如流水一样,从来不心疼,点了一道又一道的西洋菜,就像前朝妖婆尝满汉全席一样,吃一筷子就撤,又买了好多穿不完的新衣裳,拎的累了就把衣裳袋子一块儿扔掉。”
司藤的语气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怀念,就好像在说着旁人的故事,“我就是要故意作践他的钱,冷眼看着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说到这里,司藤转头看向周寂,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遮挡在她的眼前,透过发丝的间隙,眼神中泛起一丝歉意,“但是现在,我有点心疼你,不想再由着自己心意乱花钱。”
周寂哑然失笑,强迫症的他下意识的帮司藤把垂落眼前的发丝撩开,笑道:“放心吧,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花不完。”
身为盗圣,周寂对钱的概念本就稀薄,可以夜宿扬州挥金如土,也可以喝着茶沫在乞丐堆里说书。
对于司藤糟蹋邵琰宽钱财的事情,周寂并不很在意,但对她心疼自己花销的事,心中却是泛起莫名的暖意。
到了禹航,自然是要联系老朋友秦放的。
由于合作伙伴的单志刚突然失联,并且留了一长串忏悔和懊恼的短信,秦放这些天都在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顺便还去了趟陈婉的家里,将她最后的那件遗物交给了陈婉的父母。
这一天来机场接周寂和司藤的是安蔓。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介绍两人认识。
看着拉开车门想坐进副驾驶的周寂,安蔓抱着报恩的想法,赶忙阻止道:“这是秦放的爱车,副驾驶只有我能坐,我看这位司藤小姐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要不然周先生还是坐在后面,方便照顾她吧。”
周寂嘴角一抽,留意到安蔓的小心思,当即摇头苦笑,他还能怎么说?
解释说他和司藤并不是安蔓想的那种关系?
强行解释只会被人当成遮掩,使得所有人尴尬。
再加上安蔓并没有说出什么‘误解’‘暧昧’的语句,他只好钻进后排,坐在了司藤的身边。
“你好像有些不大情愿的样子。”司藤虽然在闭目养神,但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感觉到一个身影贴在身旁坐下,司藤并没有缩身躲闪的动作,而是大大方方的扫了周寂一眼,轻声说道。
“没有啊,我很情愿,情愿的很呐。”周寂随口敷衍道。
这次回禹航联系秦放的根本原因其实是想询问单志刚的事情。
他先前把自己在禹航的经历以及伏魔御雷剑的由来统统告诉了司藤,就连她也怀疑这个名叫单志刚的人和丘山之间必定有所联系。
在车上的简单的闲聊中,安蔓瞧出周寂意有所指,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谈起了她所知道的单志刚情况。
不过因为有些事情事关秦放,即便她知道周寂这种能人异士只可交好不可交恶,可还是避开了秦放的部分,挑起能说的部分简单说了点。
比如他很讨厌植物,从来不许员工在公司放置绿植。
皮肤保养的特别好,就连她也羡慕数年如一日的容颜。
还有年少多金却生活单调,平日没什么喜好,却对家里的一副冥国时期画像视若珍宝。
司藤也听出了安蔓对秦放的刻意维护,在来之前她对这个‘好女孩’还有着些许偏见,现在看来,对方确实对秦家的那个后人情根深种,算是真正的改过自新了。
第四十五章 找单志刚?这忙我帮!
佛心湖畔的一家私房菜馆,秦放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方才姗姗来迟。
周寂早前因喝酒断过一次片儿,再加上安蔓这段时间也正好在和秦放备孕,所以只通知了服务员推荐几道招牌菜,并没有上酒。
这是司藤和秦家后人的第一次见面,虽看不出对方是否真是白英后代,但想到白英在八十年前就谋划好让他这一代前去达那唤醒自己,司藤心中终究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所幸有安蔓在旁活跃气氛,倒也不至于让这顿饭吃的尴尬。
秦放反倒心中诧异万分,明明大家都是周先生的朋友,为啥你搞得像我长辈一般?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被安蔓掐住大腿拧了回来,秦放轻咳一声,和周寂聊起了单志刚的事情。
说也奇怪,自从那日他和安蔓订婚以后,单志刚就再没出现过,只留下公司的股权转让书,以及一封忏悔信便消失了踪迹。
他也报了警,可这些天警方也一无所获。
由于他并不知道周寂和单志刚之间有过矛盾,所以这次请客一是为周寂和司藤接风,二嘛...其实是想拜托周寂帮他找到单志刚。
“眼下警方那边迟迟没有志刚的消息,我查了他的身份记录,也没有乘坐过飞机和火车出行,就连银行卡和手机都没有再次使用过。”秦放沉声道,“我知道周先生是大隐于市的高人,不知道有没有门路帮我找到他?”
“你难道不恨他吗?”周寂从秦放那里听完了他的诉说,又看了单志刚消失前发给他的短信,幽幽的说道,“他既然躲起来,肯定是不想让你找到他,你又何必执着呢?”
“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秦放叹息一声,担心道,“他身份证、银行卡、手机都没带,没有这些东西他现在又能去哪?”
秦放说着回头看了眼在和司藤说着话的安蔓,眼中闪过一丝爱意,叹息道:“在和安蔓订婚后,我将陈婉的遗物送到了她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的灵位前跟过去告别。现在的我已经放下了,我希望志刚也放下,他躲着我没关系,可我更担心他会走上绝路.....”
说到这里,秦放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不管单志刚最初是以什么目的和他交好,但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然把对方当成了至交好友。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和手机的人举步维艰。
甚至连警方都有些怀疑这一封充满懊悔和内疚的短信,以及实现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其实是单志刚留下的遗书.....
这一番‘有理有据’的推测听得周寂眼皮直跳。
心中有万千槽点想要吐出,可又无从吐起。
周寂也不清楚单志刚消失的原因,但有九成九的把握是和自己从双重密室中盗走‘伏魔御雷剑’有关。
而非秦放所想的....因为忏悔、抑郁而留下绝笔自杀。
司藤虽然在和安蔓聊天,但大多是安蔓在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几句,注意力更多的还是留在周寂和秦放的聊天上面。
伏魔御雷剑也算是星云阁的掌门信物,丘山十多年前突然消失,并未把悬门修炼之术传给从小养大的弟子颜福瑞,反倒是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单志刚传承了丘山衣钵。
可想而知,此人和丘山必有关联。
如今单志刚突然失踪,由明转暗,对她和周寂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经意的转眸间,与周寂四目相对,虽未说话,但有种无言的默契让周寂嘴角上扬,领会了她的意思。
“警方都找不到的人,我又如何能找到?”周寂轻叹一声,拍了拍秦放的肩膀,安慰道,“这样吧,你回去以后收集一些他的头发和随身物品给我,我可以试着用秘法帮你查探他的生死。”
看着周寂人前显圣的模样,司藤翻了个白眼,认识这么久,她还能不知这货有几斤几两?
还秘法探知生死,明明是对黄家八卦黄泥灯感兴趣,故意找个由头罢了。
周寂这边刚想再装一会儿,突然感觉被人拽了拽,转头看去,司藤脸色倒还如常,身子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两只纤细的手指弱弱的揪住周寂衣角,轻声道:“周寂,我不行了。”
司藤生性倨傲,即便支撑不住,也还是端坐在座位上,强撑着没有瘫软,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现在,真的有点不行了。”
周寂的心随着她揪住的衣角猛然一紧,赶忙反手攥紧那只冰冷颤抖的柔夷,九九还阳内力全力施展,试图缓解她体内的不适。
“司藤小姐,你没事吧?”安蔓被眼前这幕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拨打了120.
从机场见到司藤开始,她就有些自惭形秽,这个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优雅尊贵的感觉,就好像从旧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那种风华独立的气质绝不是拼单下午茶的‘名媛’可以比拟。
可如今人间富贵花突然变成弱柳扶风的黛玉模样,不由得让人愈发心疼。
司藤感受着包裹住手掌的滚烫温度,强撑着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虚弱道,“送我回去,马上回去。”
周寂哪还顾得上秦放和安蔓,当即俯身抱起司藤,冲出门外。
事先租住的别墅就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周寂心急如焚,根本来不及掩饰自身轻功,真气全力运转,一纵一跃飞上山肩,每一步踏出都会踢出一角石砖,所过之处,监控镜头应声而碎,直到他从围墙翻进别墅,安保室的十六格监控已经熄灭了大半。
疯了一样的狂奔回家,周寂将司藤安置在卧室中后,下一刻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如果是普通人,有‘多喝热水’大法,还有‘百度看绝症’秘术;如果是武者,他可以用内力梳理对方真气,或者继续施展‘多喝热水’大法,还有‘百度看绝症’秘术。
可司藤是苅族,身子时好时坏也是因为融合赤伞之力出现了问题,他的九九还阳内力放在武林外传世界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功法了,可放在这个已经超出武侠范畴的世界,品阶还是太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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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晚了些,等会还有一更。
(诸位放心,即便没有全勤,也不会断更的)
第四十六章 你会等我吗?
周寂跑遍整个别墅,把所有房间能盖的东西全给扒了出来,蚕丝被、鹅绒被、客厅沙发的毛绒毯,连同他身上的这件道袍一并脱下,一层层给司藤盖上。
同时轻轻抚上司藤额头,掌心内力吐出,试图为她驱散寒意。
然而当他刚触碰到司藤眉间的时候,司藤终于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什么。
周寂还以为她是暖和的缓过来了,悬起的心放下些许,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得司藤寒气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火气冲上脑门,没好气地来了句:“快被压死了。”
“呃.....”周寂有些尴尬的掀开自己的道袍,又去掉了两层被褥,低头看向司藤。
刚刚的脾气好像耗尽了司藤最后一分力气,有些倦意的微闭双目,虚弱道:“赤伞之力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越是急于与之融合,受到的反噬也越强,这次确实是我失算了,如果睡上两天仍不见好转,那就另外再想办法吧。”
周寂放下手里的被褥,侧身坐在床边,有些犹豫的看向司藤的双唇,撩开了落在她嘴角的一缕发丝。
仿佛是感觉到了周寂的视线,司藤再次睁开眼睛,清亮的眼眸有些不安的波动、在躲闪,“你要做什么?”
“上次不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周寂伸出手指,指甲在食指指肚一划,一滴鲜血当即涌了出来。
周寂歪过头不敢再看,将指尖轻轻触碰在司藤唇间,惴惴不安道,“还请你温柔点.....”
神特么温柔点!
老娘是苅族不是血族!
看着慢慢杵到自己嘴里的手指,司藤既生气又好笑的磨了磨牙,咔嚓一口咬了上去。
这一下几乎快要咬出血来了。
周寂吓了一跳,还以为指尖那点伤口不够司藤饮食,导致她兽性大发,虽然疼痛逐渐加剧,但他仍没有收回手指的动作,就这么任由司藤咬住他的手指,连看都不敢回头看。
突然,一点柔软滑腻的触感轻轻触碰到指尖的伤口。
周寂身体一僵,他虽然没敢转头,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这根手指上面,那点滑腻并未持续太久,他的手指就被司藤拨了出来。
这是....错觉吗?
“傻瓜,这次不一样的。”
司藤用尽最后一分气力挤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歪着头沉睡了过去。
哪里不一样,说到底你不也是吸了吗?
周寂看着从伤口又涌出的血珠,下意识的放嘴里含住,猛然意识过来,赶忙抽出啐了几口,有些心虚的偷瞄了眼司藤。
...........
这一次司藤昏睡的远比之前要久很多。
整整三天,从未醒来。
托苍鸿会长从黄家借来的八卦黄泥灯以及秦放找来的单志刚头发也已经送了过来。
由于担心司藤的身体,所以周寂并未急着寻找单志刚的行踪,而是每日调息练气之余看望司藤近况,为她输送九九还阳内力缓解体内的寒意。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司藤才幽幽转醒,此时的她气色已经无恙,声音也再像先前那样有气无力。
看着跃上阳台,走窗户的周寂,语气清冷道:“帮我把被子掀开吧。”
看起来也没什么事了,掀被子就不能自己掀吗?
周寂心中不解,却还是帮她掀开了被子,猛然间,目光一凝,看着司藤裙下由无数青藤丝蔓拧成的双腿,转头看向司藤,“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赤伞的力量我现在确实无法承受,所以要变回藤身,慢慢消化了。”司藤目光清冷,语气也颇为认真。
“慢慢消化?”周寂默然片刻,迟疑道:“那是要消化多久?”
“怎么着...也得百十来年吧。”司藤低眉估算了一下,看向了周寂的双眼。
“百十年?”周寂眼睛微微眯起,他和司藤合作的原因是想要在身体最具活力的青年状态获得长生,进而应对将来所要经历的无尽世界。
可如果虚耗百年,垂垂老矣之时才能长生......
那这样的长生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九眼天珠所带来的伪长生是将身体定格在炼化它的那一刻,此后损耗的寿元与精力皆由九眼天珠提供,直到它耗尽灵力。
是从司藤心口挖出九眼天珠另外找苅族合作?
还是放弃九眼天珠,待到四方阵图开启就前往下一个世界,在下个世界寻找长生之法。
周寂直视着司藤双眸,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抱歉,没能履行和你的合作计划了。”司藤幽幽的说道,“周寂,你自己好好珍重吧。”
“等等.....那我九眼天珠呢?”周寂嘴角抽搐,两只手合拢一团,比了比大小,“这么大的九眼天珠呢?”
司藤眼中隐去一抹失望的神色,语气也愈发疏离,“你可以在我变成藤身之前,从我心口挖出九眼天珠,反正现在的我妖力失控,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你了。”
“找个沈银灯那样吃人的苅族合作?”周寂摇了摇头,轻笑,“我可不要。”
“那你会等我吗?”司藤眼眸中亮起一丝光点,轻飘飘的问道。
周寂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眼神并未躲闪,而是直直的与之对视,摇头道:“我会等你一年,等你五年,但不会等你十年百年......”
五年之内成就长生是周寂最开始就为自己制定的计划之一,他可以用五年的时间换取一个伪长生的数百年不老,但不会为了这一次机会苦等数十年。
“这倒像是你的回答。”这一次司藤眼中没有失落,她早已知道周寂的性格,看似拧巴但在一些关键的事情上偏执决绝。
虽然没等到‘蹉跎半生也要苦苦等你’的狗血戏码,但周寂心中的纠结苦恼以及最后的决断司藤都已经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感受得清清楚楚。
于是掩嘴轻笑,“可惜你等不了那么久了,如今我已经把赤伞的力量炼化了大半,只需要变回藤身数日即可,根本不需要百十年。”
“被你作弄了这么多次,终于戏弄到你一回了。”司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藤蔓变回白皙修长的双腿,悄悄缩回被子,挑眉道,“感觉如何?”
第四十七章 我想种进你的心里
“感觉你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周寂站起身子,眯着眼看向司藤。
“也许是近墨者黑了。”司藤脸上露出微笑,“打又打不了,气又气不过,总得让我找个机会扳回一城吧?”
周寂哑然失笑,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渐渐被司藤的笑容感染,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摇了摇头翻开手机划拉了一下,挑眉道:“待会儿要把自己种哪儿,考虑好了吗?”
司藤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中闪烁着周寂看不懂的意味,“我想种的地方已经有人提前种下了。”
又是在开玩笑吗?
周寂低头看着手机,敷衍了一句,“那就把它铲掉。”
“深根固蒂,铲不掉的。”
司藤的笑容越来越淡,声音很轻,若不是周寂听力极好,很可能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那是哪儿啊?”周寂诧异的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司藤。
司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倒是瞧见亮起的手机屏幕,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转移话题道,“你在搜什么?”
周寂脸上浮现出令司藤毛骨悚然的灿烂笑容,晃了晃手机,展示着停留着付款界面的某宝,迎面而来的‘屎蛋粒’化肥字样,让司藤血压直接拉满,伸出手指指向周寂,然后缓缓移向门外。
‘滚!’
司藤并没有说话,但周寂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那你先休息,想好地点告诉我。”
关键时刻秒从心。
周寂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危险从司藤眼中散发,不由得轻咳一声,收敛了得意的表情,仿若无事的关切了一句,然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周寂离开的背影,司藤眼中冷意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怆然失落,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想种进你的心里。”
..............
坐在院中。
周寂看着前面的佛心湖,心中也有几分怅然。
也许是上次和司藤交互记忆的影响太过深远,以至于他在这段时间对司藤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改变。
这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有怜惜,有关爱,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但他又明白这种默契并不是喜欢。
无意间,周寂又一次想起那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姑娘,明明已经早就放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时常想起,明明都已经快要忘记,却还是在被司藤触动的时候不经意提醒。
回头看向二楼亮着灯的落地窗,窗户那边,司藤坐在床头也在望着窗外的明月。
纤弱无力的手掌轻轻的抚向胸口,化作一条条藤须探入心脏。
司藤瞬间面无血色,额间一层层的汗珠顷刻间连成一片,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紧咬着的嘴唇转眼就溢出鲜血,明明无比痛苦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揪出扎根心口的九眼天珠,每往外揪出一分就有数条犹如血管般连接天珠的藤丝挣断。
周寂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感觉到司藤情绪的波动,像是在做出什么决定般愈发决绝。
不过他也没有窥探人隐私的兴趣,所以并没有翻上阳台偷看。
开了瓶超市买来的低度果酒,周寂懒洋洋的躺在院中的秋千椅上微微晃动,不时抿上一口,享受着微醺时的片刻宁静。
卧室中。
司藤近乎虚脱的瘫倒在床榻上,左胸心脏的位置破开一个巨大豁口,无数藤丝本能的向外延伸,想要将九眼天珠拉回体内,却又被她强行压制,仅凭最后的一分意志力强撑起最后的清醒,颤颤巍巍的从梳妆盒中取出早已绾好的青丝结咒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司藤眼前一黑,再次昏睡过去,掉落在床上的九眼天珠也被左胸豁口延伸出来的藤丝找到,一点点拖回体内。
周寂并不知道司藤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举动,直到第二天清晨敲门走进司藤的房间,才留意到被司藤换掉的一床新被褥。
“感觉怎么样了?”
早上起来的司藤气色远不如昨天,以周寂的江湖经验也明显看出她脸上的掩妆,不由眉头微皱,担心道。
“我没事,待会儿把我扶到院子里就行了。”司藤不动声色的合上化妆箱,将那一枚‘免罪’木牌小心藏好,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磨牙道,“要是你真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撒我身上,信不信我把你埋进地里沤成肥料?”
周寂背过手,根据记忆盲操手机,取消了昨天的屎蛋粒订单,讪笑道:“那浇水行不行?”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可冰冷的眼眸中不带一丝笑意,“一个人藤化终究有些无聊,好想找个人到下面陪陪我啊。”
周寂可做不到力王那样埋土里照样能活的本事,当即从心,摊手投降,没有再和司藤开玩笑。
“这几日你安心修养,正好我可以借助八卦黄泥灯寻找单志刚的踪迹。”周寂沉声道,“此人终究是个隐患,一天不现身,我一天不会安心。”
“悬门术法和武道功法略有不同。”司藤微微颔首,认同道,“单志刚和丘山关系匪浅,你虽然盗走了他的伏魔御雷剑,但也要小心后手,尽可能的不要让他看到或接触到剑伞,防止被其反制。”
周寂明白司藤的好意,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未曾接触过悬门秘法,对于伏魔御雷剑的认知也是通过手心四方阵图传递给他,所以并不知道单志刚除了御雷剑本身自带的修行法门外,还有没有别的悬门秘术。
出于安全考虑,在不清楚对方真实实力之前,还是不要去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笔比较好。
交代完事情大概,周寂小心翼翼将司藤扶到院子里,退后三步,看着她一点点分解成藤须藤蔓,直到一颗拇指大小的椭圆珠体从藤蔓构建的躯体中浮现,周寂方才久违的见到了寄放在司藤体内数月之久的九眼天珠。
数月未见,天珠外形与当日周寂见到的并无不同,可表面镂空的几处孔穴中却依稀看到一点湛青的光点在闪闪烁烁,以周寂的认知根本看不出九眼天珠里填充了何物、
或许,只有司藤自己知道.......
第四十八章 遇事不决报警撒~
随着司藤的身影逐渐消失,一簇青藤从泥土中钻出,沿着院中的秋千摇椅蜿蜒向上,缠绕在围栏间,形成一片遮阳的绿荫。
自湖面而来的清风拂过,围栏下面低垂的藤枝随风摇曳,好似一串风铃,撩动着两人的心房。
周寂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指尖与藤蔓轻轻触碰,蓦然间,一朵娇小朴素的白花从枝叶间悄然绽放,花瓣随着手指的轻触而翩然落下,却又在落地之前被反应过来的周寂伸手捧起,揣入了袖中。
此时的司藤已经陷入半沉睡的状态,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不过即便知道也无法阻止作为植物的本能。
周寂回到屋中取了本司藤最喜欢的话本,将花瓣小心压好,想着留作证据,等她醒来好好调侃一番。
从楼下走到楼上,再从楼上返回院中,偌大的一座独栋别墅周寂竟感觉到些许冷清,明明只是将屋里的盆栽移植到了院里,却少了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掏出手机,周寂突然发现两人认识这么久了,他手机里居然一张司藤的照片都没有。
唔....唯一的一张还是帮她办理文件时拍摄的身份证正反面。
看着那一副气鼓鼓,像是被人欠了百八十万的表情,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周寂的心情也愉悦起来,从剑匣里翻出苍鸿会长送来的八卦黄泥灯,并且逐渐认真起来。
这些天司藤受赤伞之力折磨,身子时好时坏,周寂来到禹航以来其实也一直在担心单志刚会卡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现身。
如今司藤藤化,对周寂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自己外出寻找单志刚,结果被人反套路偷家了。
临出门前,他特意找了好几家家政,保证别墅里一直会有人打扫,这样以来,本着不惊动郭嘉力量的条件下,谅单志刚也不敢躲进别墅里蹲他。
也许是八卦黄泥灯的品阶远不如伏魔御雷剑,也可能是四方阵图对剑以外的法器并不感兴趣,所以周寂只能听过苍鸿会长的口述,将秦放送来的单志刚头发捋成一股,以法力引燃。
恍惚间,一缕幽蓝的火光从黄泥灯中升起,火光犹如旗帜般朝一方缓缓移动。
周寂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顺着蓝火的方向望去,八卦黄泥灯只能判定方向无法确认距离,待他一路快要跑出禹航市区的时候,黄泥灯指示的没变,只是这缕头发已经快要燃尽了。
“难道说单志刚已经不在禹航,而是去了别的省份?”周寂站在市郊的一处烂尾上,掐灭了愈发黯淡的火光,沿地图一条直线划去,火光指引的方向穿过湘西抵至黔南。
周寂一咬牙连追了三日,直到一处夜市的摊位上,方才停了下来。
这些天单志刚的头发已经燃了大半,火光虽然有细微的偏转,但方向大致未变,找了处烧烤摊打算撸串休息的周寂刚一坐下,邻座喷溅过来的啤酒让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转身看了过去。
“好~!”
“来,再给哥几个展示一个!”
摊位旁边的小圆桌上围坐着五六个痞气十足的年轻人,有些喊着聒噪的口号,有些拍手叫好,有意无意的鼓动着旁边一个身着高中校服的精神小妹和他们拼酒。
对于自甘堕落的女人周寂本来无意理会,可眼下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正是最迷茫的学生时期,极易受外界蛊惑,一步踏错将会影响整个人生。
哪怕周寂自诩不是好人,也不想做个熟视无睹的恶人。
“好酒量啊!来来来,满上。”人群中的一个纹身青年,熟练的递给那女生一只香烟,招呼同伴给她满酒,可打火机打开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砰~的一声炸出一簇巨大的火光。
男子的头发眉毛被燎秃了一大批,一片混乱中,女生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一边凑到另一人跟前,打算借火点烟。
周寂摇了摇头,这样的女生他即便一厢情愿的帮的了一次,也帮不了第二次。
这次举动说到底也只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的伪善罢了。
再次拈起一颗砂石,周寂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看向朝这边径直走来的中年妇人,这才轻叹一声,连同手心的砂石一并扣在了桌面上。
“走!跟我回去!”
这位中年妇人看起来已经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气,可叛逆期的孩子都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又怎会乖乖听话?
“我不用你管我~!”
周寂很讨厌别人在旁边聒噪,当时王乾坤就是因为太吵,被他和司藤同时封住了嘴,如今人多眼杂,又是在大庭广众下,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周寂当即打包离开,反正她马都来了,家里的事还是交给她们家里自己解决吧。
周寂晃晃悠悠的离开夜市,找了个较为偏僻清静的墙头坐下,晃着腿撸着串,倒也还算悠闲。
当他再次点燃黄泥灯时,原本一直偏向西南的蓝火突然发生了巨大偏转,朝正东方向指引而去。
要知道,他可是刚从东边的夜市过来,也就是说单志刚此时也在这座省会?甚至说,就在刚刚他待过的烧烤摊附近?
周寂愣了下神,赶忙朝夜市飞奔而去。
经过一处涵洞时,突然传来的一阵打斗声,让他脚步一顿。
吊在涵洞上方的白炽灯昏黄闪烁,来回的晃动中,周寂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着兜帽披风的黑衣人,正一步步朝软倒在地的女生靠近。
由于只是背影,周寂瞧不见对方是谁,只是背影和体型有些略微熟悉,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周寂眉头微皱,看了眼单志刚的所在的方向,又看了眼不明身份的黑袍神秘人。
没有任何的犹豫,当即掐灭了黄泥灯的火光,掏出手机装作拨打电话的模样,语气惊恐之余,却又能穿透整个涵洞。
“喂~!!110吗?我报警!东市的夜市涵洞里,有人行凶杀人!对!就是在夜市旁边的涵洞那里!”
第四十九章 单志刚就是丘山?
有人报警了?!
黑袍人也被周寂突如其来的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转头朝他看来。
透过昏黄的灯光周寂当即认出了对方就是在夜市摊位上拽起小女生的那个中年妇人。
这一身装扮再加上一个打十个的诡异身手,周寂和黑袍人目光对视的同时,表情凝重起来。
是武林人士,还是苅族?
周寂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所幸的是,黑袍人也很忌惮警方力量,所以在看了周寂一眼后便朝涵洞另一侧逃去。
周寂可没有斩妖除魔的兴致,如果事先知道这俩人是母子关系,这个闲事他管都不想管,淡漠的视线从向他求助的女孩身上掠过,周寂一边点起黄泥灯一边转身离去。
微弱的火光再次升起,周寂刚走出两三步就看到火光正快速的朝他身后偏转,下意识的回眸望去,只见一道人影从涵洞上方的天桥一晃而过,路灯昏暗看得并不真切,但那一身有别于现代装束的悬门短袍,当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终于找到你了!”
周寂心念一动,弹指击碎了监控,飞身跃上天桥,不紧不慢的吊在那人身后,并没有急着上前指认。
这一路追了数公里远,周寂也逐渐察觉到了违和。
明明黄泥灯上点起的是单志刚的头发,可他利用手机的五十倍变焦拍到的却是一个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老者。
依稀看着确实与单志刚有些相像,但这俩真是同一个人吗?
周寂一副地铁老人脸的表情瞅了瞅手机,嘀咕道:“我也没开美颜和魔法镜啊?”
司藤曾说过她要在院中藤化三天,眼下还不知道她有没有醒来,周寂在通讯录上划了几下,目光落在了白金教授的名字上面。
这人虽然有些古怪,但确实悬门中公认的百事通。
不管悬门辛秘还是苅族怪谈都了解颇深,于是找了栋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一边观察单志刚和黑袍人的位置,一边拨通了电话。
“白金教授,黄家的八卦黄泥灯定位寻踪会不会误判?比如找一个人,结果找到了他的直系亲属?”
大半夜的问这种问题?白金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重新放回耳边,忍着笑意道:“不会闹出这种乌龙的,八卦黄泥灯是悬门传世法器之一,数千年来从未误判......”
白金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寂挂断了电话。
没有误判.....也就是说这人就是单志刚。
蓦然间,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周寂回想起秦放讲过单志刚来申城的时间,以及颜福瑞说过他丘山离开星云阁的时间,周寂眼神明灭不定,看向逐渐走远的那个苍老身影,喃喃低语:“九眼天珠.....伪长生。”
这一方世界的悬门并不是追求仙道的‘玄门’,他们修行的功法也都是以克制苅族的杀伐为主,并不存在长生功法,哪怕再强的悬师能活百年都已是高寿。
想要突破寿元界限,只有两种方法。
把自己异化,成为被悬门喊打喊杀的苅族。
第二种方法就是‘九眼天珠’。
法力浑厚的悬师可以通过吞食九眼天珠的方法,获得重返青春的伪长生。
代价就是他一身法力都必须封禁在九眼天珠内,从此以后和普通人无异。
周寂并不知道司藤所说的‘帮他炼化’和‘直接吞食’有什么区别,但他通过九眼天珠的反馈确认过,司藤并没有害他的意思。
只要能保留这一身修为,并且不影响到以后功法的修炼,周寂并不反对这种形式的‘伪长生’。
眼下几乎已经确认单志刚就是丘山。
周寂没有丝毫犹豫,跃下楼层朝省会机场的方向跑去。
而单志刚...也就是丘山,根本没有想到周寂也已经追到了黔南,他此时正一路紧随孔菁华身后,对于这只无意遇到的苅族,动起了本能的杀心。
掌心的暖玉绽放莹莹闪光,这块临时用来储炼雷法的玉石终究不如伏魔御雷剑的品阶,原本光洁的表面上,已经裂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纹,不时有一缕电光从中外泄。
也许是感受到了逐渐逼近的危险,孔菁华并没有逃回家中,而是朝郊外的山林逃去,丘山也乐得如此,倘若孔菁华往市中心跑,甚至往派出所跑,他都会心存忌惮,不敢贸然跟随。
可要是到了深山密林,就不用再避讳过往的路人和蛰伏的郭嘉力量。
动起手来,反倒方便不少。
两人就这么一追一逃在山林里兜着圈子,另一边的周寂则坐上了最近的航班,飞往了苗疆。
.........
数千里外的,禹航。
一簇簇青藤犹如活物般从围栏和墙壁上缓缓聚拢成一个蛹状,司藤从沉睡中幽幽转醒,看着空旷无人的院落轻声喊了声周寂的名字,许久也没人回应。
司藤这才想起他前几日说要去寻找单志刚,不由得眉头微皱,然后慢慢舒展。
客厅充电的手机上不停的跳着短信提醒,有苍鸿会长的也有周寂的,苍鸿那边大抵是在汇报大阵的布置进展,而周寂那边只是简单的说了下他这会儿在黔南,让司藤在禹航多等他几日。
随手将手机丢上沙发,司藤转头看到了摆在梳妆台的一本当代话本,这本书她平时就喜欢翻看两眼,却不记得走之前把它放到梳妆台上面。
司藤翻开书本掀了几页,突然指尖一停,看到了夹在书中的一朵白色小花,这朵花她以前从未见过,也不是她夹在书中的。
拈起花瓣,无法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司藤嘴角一抽,嘴里低语着‘不是吧~不是吧’,心里却已经知晓,这一朵朴素娇小的白花,好像就是她开出来的。
这花是我的?
可我为什么会开花?
司藤哭笑不得的看着书页间的花朵,心中满是不解。
拥有意识到现在,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沙发缝里抠出手机,司藤指尖在周寂的名字上停留许久,最后还是向上滑动,拨通了白金的电话。
第五十章 丘山雷法恐怖如斯
白金刚被周寂挂掉电话,刚想躺下突然又接到了司藤的电话,有气无力的爬起来,轻叹一声,接通电话道:“你好,司藤小姐,这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有件事要问你。”
你们俩是商量好的吗?大半夜的折腾人?
白金心里吐槽,嘴上却应和着,不敢表达丝毫不满。
“你博学多识,可曾听过苅族开花这件事?”司藤满不在乎的直白问道。
以她的高傲性格自然不屑于用‘我有一个朋友’作为定式的开场,在她看来这很有可能是炼化赤伞妖力时溢出的妖力过剩,才导致了藤枝开花。
打这个电话也只是确认一下心中猜测,并没有多想其它。
白金听着司藤描述,反倒面色古怪道:“也许如司藤小姐所说那般只是妖力溢散的正常反应,但我想冒昧的问一句......您上次开花是什么时候?”
“上次?”司藤有些不耐的移开手机看了一眼,搞不懂对方在搞什么哑谜,“没有上次,这是第一次。”
“苅族开花这种事情,我以前从未在古籍里看到过,所以并不能为司藤小姐解惑,不过万事万物都会有它的定律,司藤小姐不妨问一问促使您开花的那个人?”白金说道这里便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周寂挂我电话,我挂你电话,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白金合上手机,幽幽的看着窗外,叹息道:“白藤开花,白藤开花,也不知花开之后是结出硕果,还是枯黄衰败,叶落归根。”
说到这里,白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倒头躺在床上,喃喃道:“罢了,这些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睡觉睡觉。”
......
司藤这边其实并没有留意到白金挂掉的电话,她此时还沉浸在那句‘促使您开花的那个人’里面无法自拔。
这朵白花是为周寂而开?为什么我自己并无感觉?
那他知道吗?
司藤脑海中思绪万千,尝试伸出手指,控制着再开出一朵,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一直折腾到天色将亮,她才气急反笑的放弃这个荒诞念头,暗骂自己愚蠢,竟被旁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动摇了心神。一晚上耗损这么多妖力,别说是绽放的小百花了,就连花苞新芽都没见着。
晨间的凉风从半开的落地窗吹入,司藤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发丝间不知何时钻出的一朵白花,在风中轻轻晃动。
..........
同一时间,
周寂在下了飞机以后马不停蹄地朝云溪寨方向赶去,由于要和司藤回禹航,巴雷特和剩余的弹药不可能带上飞机,所以只能找个人迹罕至的幽谷埋了起来。
反正这样的举动他已经做过很多次,可谓是轻车熟路,并不觉麻烦。
毕竟比起这会儿的麻烦,城市里地铁车站的安检要麻烦太多了。
行走的路上,周寂不断用黄泥灯确认单志刚方位,等他一路奔回黔南的时候,发现单志刚已经离开了市区,如今还在市郊的山林里面逗留。
孔菁华也没想到这个时代竟还有这般偏执决绝的悬师,自从四天前那晚因气愤养女堕落而暴露妖气,对方就已经苦苦追了她四天。
这四天来,她家也不敢回,班也不敢上。
如果是在数千年前,她一定会躲进深山里,活活熬死对方。
只可惜现在的她妖力逐渐衰弱,已经慢慢达到了苅族的寿元界限,再没有先前的底气,去和一个悬师对耗寿元了。
躲入山中的一片竹林中,孔菁华悄悄观察着朝这边走来的枯槁老人,不敢升起一丝敌意,模仿着身旁其他的枯枝残叶,来回摆动。
丘山这些年来遇到的苅族不计其数,自然也明白这群有着漫长寿元的苅族心理,打不过就逃,只要躲起来虚耗百年,即便再强大的悬师也难以逾越生老病死的界限。
所幸的是,对方显然也已经快要耗尽寿元,妖力衰弱到难以为继的程度,几乎可以断定,她此刻必然就藏在这片竹林之内。
一步一步踏入竹海,沙沙的轻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丘山将玉石暗扣掌心,另一只手并作剑指,抵在眉间寻位。
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灵气混杂着妖气在四周萦绕,其中最为浓郁的便是在西南方位。
丘山装作不知的朝正南方找去,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偏向西南,孔菁华心中愈发不安,在丘山面相她的同时飞身跃起,整个人化为一团青云朝山林更深处飞去。
然而青云刚刚聚拢,就又一道惊雷凭空涌现,毫无征兆的劈中青云。
孔菁华只觉浑身一震,体内妖力尽数暴乱,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从青云中跌落,还没等她落地,第二道惊雷再次劈出。
这一次她方才看清惊雷的来历,只可惜为时已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犹如水桶粗细的雷浆已然将她倾覆其中。
两道晴空霹雳声震数十里。
近千米外的周寂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悬门手段。
不是苍鸿丁大成那样的花拳绣腿,而是真正犹如天谴一般的雷术正法。
通过瞄准镜,周寂目睹了丘山施术的全过程。
第一道惊雷由他抵在眉心的剑指施展,目光所及之处,雷光无处不在。
第二道雷击便是他手心的那块玉石绽放,和上次看到的不同,此时的玉石表面布满了裂纹,从第一道惊雷迸发的时候,玉石就开始闪烁电光,直到第二道雷击结束,原本萦绕在玉石四周的电光已经黯淡了许多,很显然这种‘雷法’应该是以法器作为媒介施展。
而丘山手里的这块玉石,应该就是伏魔御雷剑被盗后,临时找来的替代了。
两道雷击几乎断绝了孔菁华所有的生机,肢体焦黑碳化,莹莹的绿光从断肢处流出,想要修复伤口,却又被残存的电弧不断击溃,眼看丘山步步逼近,却是连挣扎着求饶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玉石贴向她的额头,不断汲取着残存的妖力,修复其表面的细纹。
第五十一章 这不是都市玄幻剧吗?
恍惚间,丘山突然心头一紧,后背寒毛尽立,就好像有一柄悬梁之剑正遥遥指向自己。
下意识的抬眸望去,竹林深处的一道刺眼的阳光晃过他的眼睛。
丘山早年经历过战乱,化身单志刚也接触过现代方面的知识,在被晃到眼睛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向旁边撤身翻滚。
就在他翻滚出去的同一时间,一声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刚刚自己所站的位置像是被点了个炮仗一样,炸开一个人头大小的坑洞。
泥土四溅,落叶纷飞。
丘山的余光扫了一眼,看得他眼皮直跳。
对方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想杀人。
因为这样的威力根本不是气枪这种‘玩具’可以比拟,一旦被打中恐怕打哪碎哪。
穿着防弹衣都没用。
可在华夏这个国度,连刀具都会被严格管制,更别说枪械了。
对方这一只堪称小炮威力的东西是从哪弄来的?竟堂而皇之的带到了黔南这种腹地省份?
丘山此时不敢多想,也无暇多想。
只要头顶悬着的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就没有余力去考虑别的事情。
这片竹林在郊区的一片保护区附***日少有人至,不过护林员的营地应该就在山林的外围,倘若听到这边的动静兴许能‘猜’到有人在保护区偷猎野生动物。
周寂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出身‘盗圣’的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杀手,在杀人的职业素养方面肯定不及更专业的姬无命。
甚至于开枪之前都忘记了给瞄准镜涂黑,防止镜片反光被目标察觉。
一枪落空之后,周寂也有些惊异,再想瞄准的时候才发现丘山已经颇有经验的寻找死角躲避,甚至连溢散着妖气的孔菁华尸身都没有再看一眼。
直到此时,丘山仍不清楚到底是谁躲在暗处对他放冷枪,脑海中将认识的人过了一整遍,最后再次定格到了周寂的身上。
没有证据,就是没来由的想起了他的名字。
丘山眼睛微微眯起,双手掐动指诀,从玉石中分出一缕雷光,铺展成扇形的电弧,沿着地面朝周寂的发现延伸开来。
周寂自从得到御雷剑之后,也开始修行雷法,虽然做不到丘山那样的御使雷电,但微弱的法力依然能察觉到四周的异样。
周寂低眸望去,满地的积叶间若有似无的闪烁细微电弧,只要被人触发就会瞬间聚拢而来,既可以暴露对方的位置,也能拖延行动造成损伤。
周寂可不敢拿自己修炼几个月的雷法去试探丘山的修为深浅。
当即撤身离开原位,凭借感知翻身跃上竹枝,如履平地般径直走上。
随着竹枝逐渐压弯,他的位置也逐渐暴露在了丘山的面前。
“果然是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丘山看到从林叶间突然冒出来的身影,目光猛然一冷。
指间划过玉石,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响彻山林。
周寂眉头微皱,抬枪瞄向丘山胸口。
丘山也真正看到周寂手中的大杀器,心中一跳,指间却在继续结印,大有以命换命的趋势。
轰~!
雷光落偏。
周寂身旁的一棵粗壮的老竹被炸得寸寸粉碎,炸裂开来的碎片带着滚烫的温度四散开来,周寂和丘山一退再退,闭着双眼左右防备,生怕被对方趁势偷袭。
若非迫不得已,周寂也不愿在这里动用闪光弹。
哪怕他们所处的这片竹林位于人迹罕至的保护区,可毕竟有护林员这种日常巡查的人在。
闹出太大动静,他和丘山都不好收场。
所幸早已习惯了闪光弹威力的周寂并没有受太大影响,在丢出闪光弹之前并未开出第二枪,而是强忍着大脑的轰鸣和眼睛的刺痛,凭借记忆丢出了第二枚手雷。
丘山何曾想过自己会遇到一个这么不讲武德的家伙。
明明是现代都市玄幻剧,直接被带偏成了枪战戏。
最可气的是对方有枪,他没有!
落雷定位的最后一刻被闪光弹影响,丘山失明前的最后景象是周寂从竹枝翻落的画面,所以很清楚这一击并未劈中对方。
所以在徐徐后退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尤其是见识过巴雷特和闪光弹之后,丘山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后手没有亮出来。
由于闪光弹伴随的不仅有强光,还有扰乱心神的强噪。
丘山无法听到周寂丢掷而来的第二枚手雷,直到一股有别与竹枝炸裂的气浪从身旁涌来时,他才临时反应,飞身还未撤出几步,就感觉无数铁片划破肢体,有些甚至嵌入了体内。
是手雷!
丘山意识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多处受伤,死命压住痛呼出口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看向数十米外不断重叠分开的幻影,以及这些幻影同时举起的巴雷特,还有最后的一声沉闷巨响。
‘轰~!’
幻影聚拢成一个人影,丘山瞳孔缓缓发散,半片身子倒飞而出,一直攥在手心的玉石也随之粉碎。
有时候,一个人的底线是会逐渐放低的。
当周寂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会纠结许久,哪怕已经下定决心,可在事后终究有几分迟疑。
当他第二次杀人,第三次杀人的时候,竟然没有了第一次的纠结和犹豫。
就好像挣脱了道德和人性的束缚,慷慨陈词的说着敬畏生命,却又在打死丘山的时候,心里只有平静和淡然,就好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低头看着丘山发散的瞳孔,周寂突然想起了司藤。
通过那一天的‘意外’,周寂看到了司藤童年的记忆。
每日受丘山责骂殴打,犹如苼畜般被关在狭小的铁笼里,受尽屈辱。
可即便如此,周寂仍能感觉到,司藤并没有对丘山动过杀心。
从未有过。
也许知道丘山的死讯,她会很畅意,很高兴。
但周寂相信,她在高兴之后,必定也会失落,会伤心。
因为在她心底,点化之恩犹如再生父母。
哪怕她再痛恨丘山,也会念在这最后的一分恩情上,饶他一命。
............................
(抱歉等久了,应该还有一更)
第五十二章 我好像也开花了
巴雷特、闪光弹、破片手雷、外加两具尸体。
看着一片凌乱的竹林和满地的弹片,周寂也是脑瓜子疼。
一直从白天忙到第二天晚上,才把现场的一切收拾妥当。
所幸的是孔菁华身为苅族,在最后一分妖力散去的时候,整个人化作了一截枯槁残败的竹筒,由于先前连中两道雷法,本体也近乎溃散,没等周寂触碰,就已经碎成一片,散落在了这片竹林中。
至于丘山的尸体,在化成飞灰之后,周寂也已经让它尘归尘土归土的洒落在山林间。
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周寂方才离开了黔南,先是回到达那,将枪械埋回了复活司藤的那个山谷,然后才坐上飞机,从雪区的机场飞回了禹航。
下了飞机,周寂的脚步毫无意识的加快了几分,随手拦辆出租车,在开往湖畔小区的路上,司机频频回首道:“小道长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穿着这身道袍终究会遇到各种误解,最开始的时候周寂还会解释一句,‘我不是道士,这一身是行为艺术,cosplay’,慢慢解释的多了,他也就懒得解释了,随口应了句,“师傅怎么知道的?”
司机并没有理会周寂的敷衍,一个人在车里呆久了总想找人吹吹比,感慨道,“我先前在东环拉过一个中彩票的,他也是一样,一上车就笑个不停。好家伙.....中了二十万呢,要我我也乐开花了。”
“他也一样?什么一样?”周寂不明白司机说这话的意思。
“当然是笑的一样撒”司机笑道:“瞧你这么开心,至少也是二十万吧。”
周寂抬头看向车里的后视镜,通过后视镜才注意到自己嘴角下意识扬起的那一抹微笑。
‘我不会中什么邪术了吧?是被丘山暗算了?还是被什么诅咒了?’周寂脸上的笑容当即收敛了起来,苦笑道:“我不买彩票。”
“不买就对了,我一个朋友,买了十多年的彩票都快买魔怔了......”
司机正想展开话题,突然被周寂打断道:“师傅到了,就在这里下吧。”
司机有些失望的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正扫码付款的周寂,突然感慨了一句:“人呐~遇到开心的事,表情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周寂站在小区前的路口,目送出租车离开。
转身看向坡道拐角的凸面镜,咧开嘴笑了笑,镜面上本就左右拉伸的表情此刻变得更加滑稽,周寂不由走近几步,探着头,伸出手指抵住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刚刚出租车上露出的微笑。
玩了一会儿,自讨没趣的他,悠悠然的向长长的坡道走去。
湖景别墅正位于这条坡道的上方,随着越走越近,周寂的脚步也逐渐放慢下来,从毫无意识的小快步变得比平时走路还慢。
每一步都很会等完全踏稳才会迈出,等他走到别墅入口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坐在二楼阳台看书的司藤了。
司藤似有所感的向下望去,两人视线相触,然后缓缓分离。
时隔十多天重新回到别墅,一切都与往常一样,熟悉的有些让人心安。
周寂推开门,司藤正好也从楼梯下来,两人相互颔首道;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最普通的问候。
以往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交流,这一次却是异常的默契。
由于奔波了这么多天,即便是周寂也有些疲倦,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和司藤说这些天的事情,而司藤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所以也任由他半瘫在沙发上,自己拿了本书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一页一页的翻读着。
随着夜幕降临,周寂迷迷糊糊也已经睡了数个小时。
司藤小心翼翼的把书本合上,悄悄走到周寂身前,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后,方才曲蹲下身子,低眸望向他的睡颜。
如果按照白金的说法,自己开花是因为周寂,那这会儿趁他睡着正好可以印证这个猜想。
环顾四周,客厅里一片昏暗,司藤知道周寂睡眠并不算深,很容易就会醒来,所以也不敢有太大的举动,只是简简单单的伸出食指轻轻的点在周寂的食指上。
指尖轻轻碰触,很轻,很痒。
司藤下意识的收回手指,并没有想象中的白花绽放,就好像上次的那朵是巧合,是误会一样。
终于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觉一丝失落。
就在她洒然一笑,不愿再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睡梦中的周寂突然翻身,把司藤吓得猛然站起,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朵小小的白花,从她发丝间脱落,掉在了周寂的掌心。
次日清晨。
随着天色大亮,睡了将近一天的周寂终于醒了过来。
司藤不知何时去到了院子里,正坐在秋千椅上看着湖面发呆。
周寂翻看了一下手机才知道他已经睡了一整晚,这一觉几乎扫去所有的疲倦,精神也恢复了好多。
走到院中咔咔咔的伸了个大懒腰,司藤转过身来看向他,清冷的目光像是在不满她破坏自己发呆的心境。
周寂舒展着身体,视线余光扫向司藤手边的那本书,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夹在书里的那朵花,你见了吗?”
司藤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平淡道,“看到了,怎么了?”
司藤平淡的语气让周寂有些接不上话。
难道说是我少见多怪了?
周寂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小白花,迟疑,“我好像也长出来一朵……”
什么意思?你不是人族吗?人族也能开花?
司藤露出一副你在耍我的表情看向周寂,周寂挠了挠头,扶额道,“刚睡醒的时候攥在我手心的,看起来和那天你藤化之后开出的白花一模一样。”
司藤怔怔的看着周寂手心里的白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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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说和书评区的反馈五笔都看到了。)
(这些天码字的时候也一直在思考司藤卷的结局,是按照开书时的计划写还是换一个温和点的结局……)
第五十三章 陪我看部电影吧
指尖拈起周寂手心的小白花,花瓣和芯蕊随风飘落。
司藤嘴角含笑,语气也不复往日的清冷,“陪我出去走走吧?”
“去哪?”周寂的视线还停留在司藤纤柔白皙的柔夷间,随口问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没来及告诉你。”
“回来以后再说吧。”司藤张开双臂学着周寂先前的样子舒展了一下身体,本就修身的旗袍顿时撑了起来。
饱满的山丘向前鼓起,怕是某人看到得嫉妒到抓狂。
周寂晃了晃脑袋,暗啐自己一句。
想啥呢?有眼福不香吗?干嘛又在胡思乱想。
平日架子端久了,周寂也未曾见过她做出这样动作,不经意的瞅了一眼,不禁呆了一呆。
觉察到周寂的视线,司藤并无不喜,白了周寂一眼,说道,“说起来从达那一路辗转到禹航,奔波至今,好像还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时代。”
“虽然我从来没有询问过你背负着怎样的秘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迫使你每天都这么着急。”司藤看向远处的湖面,幽幽的说道,“偶尔抛开一切,享受生活不好吗?”
周寂不禁有些意动。
正如司藤所说,眼下丘山已经解决,长生之法也有了着落,再加上顺到手的伏魔御雷剑,以及苍鸿送来的八卦黄泥灯。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收获颇丰了。
从2012到2020跨度的八年,科技和生活日新月异,这么久以来,他好像真如司藤所说,没有沉下心来,真正领略这个时代的风采。
......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哟~!!!”
抱着再不仔细看看说不定以后就穿越古代世界的心理,周寂充满期待的和司藤一道前往了市中心......然后双目呆滞的看向容光焕发的司藤。
不是说好了领略这个时代的风采吗?
怎么?风采全在商业街?
逛完一家又一家,踩着个高跟鞋比我臻于至境的轻功走的还快。
你都不会累的是吗?
周寂生无可恋的跟在司藤身后,整个人都颓了下来。
冥国气质的旗袍美人加上奇怪道袍扎着道髻的俊朗青年,这一路走来,回头率简直爆炸。
由于司藤的性格使然,本就自信、大气,对四周惊艳的视线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并不在意,而周寂出于该死的自尊和面子,自然也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司藤反倒愈发畅意,大有将整个商业街买个一遍的气势。
“所以你骗我出门就是为了折腾我?”以周寂的感知,自然能发现司藤在逛街期间时不时偷瞄他的视线,不由停下脚步,无奈道。
“你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走吧。”司藤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静静的看了周寂一眼,平淡道:“记得把中间那个黑色袋子拿上。”
“袋子?”周寂语气一顿,迟疑道,“什么袋子?”
周寂站在原地翻看着手上的一串手提袋,找到了司藤所说的包装袋,袋子不大,包装倒还算有点档次。
由于这一路逛街逛得他头晕眼花,以至于都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个玩意儿。
司藤也不愿傻傻的站在原地等他,收了收滑到肩头的紫罗兰披肩,司藤优雅的坐在了路边的座椅上,看向周寂。
周寂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司藤,然后从纸袋中抽出一个实木的方盒,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着的一只精致的怀表,无论是做工还是外形都做了复古的设计,倒也符合司藤的冥国审美。
那自己的钱给自己买礼物,关键还有些下意识的高兴。
“这是给我买的?”
周寂暗啐自己一声,然后提起怀表朝司藤晃了晃。
“你不是要走了吗?就当是提前送你的临别礼物,拿了东西就走吧,这些东西我待会儿自己带回去。”司藤颇为优雅的坐在座椅上,露出客套的假笑,微微颔首道,“慢走,不送。”
“临别礼物?”周寂闻言一愣,恍然的看了司藤一眼,目光再扫向旁边的一堆手提袋,眯着眼睛笑道,“这些也是?”
针锋相对,视线交锋。
司藤缓缓的瞥向别处,轻飘飘的说了句:“哦~这些是我的。”
周寂嘴角抽搐,第一次见到这么耍赖的司藤,竟有些无力招架,只得摇头苦笑道,“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以前不认识我。”司藤收回视线瞥了周寂一眼,然后怔怔的看向他的身后。
“现在算是知道了。”周寂感觉到司藤目光的偏移,下意识的转身沿她视线望去。
只见商业街的对面,两张巨幅海报映入眼帘。
《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大话西游之仙履奇缘》
早在冥国时期,申城就开始流行起了胶片电影。
所以司藤对光与影的艺术并不陌生。
她所好奇的是海报上面摘录的几句台词。
很矫情,但又特别抓心。
“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司藤的目光落在了古城墙上对峙的两个人影,仿佛能透过海报感受其中的苍凉。
“一部值得一看的电影。”
周寂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惊喜和怀念,他先前只通过光盘和电脑看过盗版,直到穿越的时候也没赶上电影复映。
如今恰巧碰到,自然不想错过。
“那在走之前,陪我看部电影吧?”像是知道周寂的意动,司藤主动说道。
周寂自无不可。
低头看了眼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便打电话叫了个同城闪送,将东西寄送到别墅,只揣着司藤送他的怀表,朝电影院走去。
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也可能是快要下映的缘故。
电影院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多。
空空荡荡的观影厅犹如包场一般。
这还是司藤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电影院,随着顶灯循序熄灭,逐渐昏暗下来的观影厅只有光幕亮起,电影开场时的混乱和聒噪一时让她微微颦眉,似乎不太能理解这种颠覆传统的戏说西游。
直到看到白晶晶和至尊宝之间的感情纠葛,微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看向周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
(拖欠一章,之后补上)
(算上电脑坏掉那次,共欠两章)
第五十四章 你会去找她吗?
时隔多年,在电影院重新看到这部电影,周寂怀念之余也渐渐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随着紫霞仙子牵着毛驴从山道走来,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司藤也逐渐适应了这部电影的节奏,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
“神仙?妖怪?”
“当时拿树枝戳我头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吧?”
时至今日,司藤突然想起她刚从泥土中复活的情景,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别胡说啊,我戳的是脸....呸,这句是之后说的。”
“哼~!”司藤别过头重新看向荧屏,当初的她和白英和电影里的紫霞青霞有着些许的类似,同样共用着一俱身体,同样是相互的不理解。
不同的是,紫霞青霞看起来相互敌视,口口声声说要杀掉对方,到最后却是姐妹情深,各自关心着对方。
而她和白英,却在观念不合中渐行渐远。
眼下悬门那边已经快要传来消息,她和白英八十多年的恩怨也终究快要结算清楚了。
城门下,紫霞鼓起勇气向至尊宝告白。
她真的喜欢至尊宝吗?司藤并不知道,但她知道此世的至尊宝心里装着的只有白晶晶。
紫霞...晚了五百年。
推开她的那一刻,至尊宝是对紫霞有好感的,但正是因为有好感,所以才不敢亲下去,因为只有拒绝才能让自己的心不再动摇。
电影的后半段,司藤看的最多的并不是电影,而是身旁的周寂。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讨人厌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透露出的疏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好像拿着月光宝盒的至尊宝,来到了一个他未曾想到的时代。
司藤没有问过周寂的过往,只知道他有一个朋友的妹妹名叫‘范若若’,不管是沈银灯用幻术勾起的幻影,还是她从周寂记忆中看到的点滴,都能感觉到他的愧疚和后悔。
有愧疚,有后悔。
也有一丝被人喜欢的虚荣和被人甩掉的失落。
这是喜欢?
司藤仍旧不知道。
只不过,人心是不会说谎的。
司藤没有紫霞白晶晶那样可以钻进人心的能力,但通过九眼天珠作为纽带,他们两人的心此刻仍旧是连在一起的。
至尊宝拿起一只金箍的时候,第二次说起了那段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司藤蓦然想起了菩提之前的那段对话。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若是以往,她会倨傲自信的昂首说着:“我生于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低头是地,风霜雨露,日月精华,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想爱谁就去爱,不爱我我就走。”
可真正对一个人动心之后。
她竟慢慢体会到了白英当年的感受。
轻抚胸口,两种同频共振的心跳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如果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周寂轻叹一声,抹了抹有点湿润的眼角,感慨道:“小时候很喜欢这段台词,甚至还会把它抄在歌词本上,每每读到都会为之触动。”
“我不喜欢。”司藤摇了摇头,黑白分明毫无杂质的眼眸里,亮出一种让周寂下意识躲闪的光,“一万年太久了,我.....只争朝夕!”
这话倒也符合司藤傲然自信的性格。
不过周寂还是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好奇道,“你不是三七年沉睡的吗?难道也读过太祖的诗?”
“什么太祖?”司藤很不喜欢周寂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不由得细眉微颦,不满的看向周寂。
周寂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连提都不敢提,连连摆手,仿若未闻道,“哈哈~没什么,这也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司藤对周寂的玩梗并不感兴趣。
夕阳武士和无名侠女在城头相拥,一起看向‘像条狗’一样的猴子背影时,突然问出了一个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你一心想要离开,是为了回去找那个名叫‘若若’的姑娘吗?”
“为什么这么问?”周寂从司藤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虽然有些好奇但不至于太过惊讶。
毕竟在第一次中到沈银灯幻术的时候,他就和司藤提过这个名字,如今听到她突然提到若若,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周寂疑惑的表情,司藤轻飘飘的说道,“只是好奇罢了。”
“我和她并没有什么的......”
这句话说起来怎么有点渣?
周寂歪了歪头停顿一下,换了种说法。
“她只是我朋友的妹妹。”
周寂暗啐一口,这么说好像更渣了。
“总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呃.....周寂扶额苦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辩解什么。
一生所爱响起,影片也彻底进入了尾声。
司藤并没有起身退场,而是静静的坐着等周寂整理语言。
周寂长叹一声,把他和范若若的相识经历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从他感觉她对自己萌生好感而渐渐疏离,到她追寻千里为他张臂档箭。
“我知道她对我的喜欢只是少女怀春时的懵懂,我对她的好感也仅来自被女生喜欢的虚荣,这些还不算是爱......也许可以在两人的朝夕相处中慢慢发展成爱,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也没有所谓的重来,即便有,我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性格拧巴的周寂偏偏到了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理性。
亦或者他的这种‘理性’其实也是拧巴的一种。
“所以你急着离开,并不是去找她喽?”司藤听完周寂的一系列人渣言论,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
周寂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遇到她,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一切皆看天命吧。”
四方阵图的穿越是完全随即的,通常只到临穿越的前一刻才能知道自己将要穿越到哪个世界,诸天万界,兴许还能回到庆余年,兴许再也回不去。
这些都不是周寂所能掌控的。
至少...现在不能。
第五十五章 你优雅的像一只猫
“那你就从来没想过带她走吗?”
周寂笑道:“她的生母虽然走的早,但身边有一个非常信任的哥哥,有一个听话的弟弟,有一个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有一个懂得分寸的姨母,还有一群把她捧作才女的小姐妹,家庭和睦,亲朋友善,我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带她走呢?”
“更何况.....”周寂低头看了看手心,苦笑道,“我也没有能力带人离开。”
“是...吗?”司藤细眉一挑,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道,“散场了,回去吧。”
两部电影共计三个小时,看完以后已经接近日暮,商业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反正也不需要赶时间,两人就这么随意的路上闲逛,途径一家奶茶店,司藤突然止住脚步,周寂顺势看去,却是店里的一对情侣正喝着同一杯奶茶,看起来有说有笑。
周寂努了努嘴,示意道:“想喝奶茶了?”
本以为司藤会倨傲的回一句‘我才不喝你们人类的东西’。
可司藤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从她看完电影以后,心情就比平时好了很多,连眼睛里都写着笑意道,“既然你实在想喝,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喝一点吧。”
“确认只是一点?”
周寂可见识过司藤的实力。
先前在达那,他点了一桌子的饮品,几乎都装进了司藤的肚子里,最关键的是她还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直到喝完周寂才反应过来。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语气加重道,“就一点。”
“服务员,来一点奶茶。”周寂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旁传来的杀意,耸肩道,“一点奶茶多加料。”
这会儿店里的顾客并不多,大部分的位置也都空着,司藤踩着高跟鞋走到中间较为空旷的位置微微停顿一下,然后朝墙角的座位走去。
“你平时不是都喜欢坐在显眼的地方吗?这次怎么坐这里了?”
周寂将手上的两杯奶茶并排放在司藤面前,好奇的往四周看了眼。
旁边一只立柱挡住半边身子,冷清隐蔽,反倒像是他喜欢坐的地方。
“怎么?你还想着坐在店中央当着顾客和店员的面‘大声密谋’吗?”司藤才思敏捷,有理有据,堵的周寂愣是半天说不话来。
抱着满是配料的奶茶嘬了好几口空气,周寂终于放弃了瓶底的那点奶茶,抬眸道:“单志刚已经死了。”
司藤微微颔首,并无意外。
周寂回来的时候,司藤就感觉到了他毫无掩饰的倦意,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杀人本就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司藤虽然没有杀过人,但也经历过击杀其他苅族时的茫然。
满手血腥的‘侠客’‘悬师’司藤见过很多,也正是因为周寂这种对于生命的尊重,才会在杀人之后感觉到疲倦和反思。
而不至于沦为一个为杀而杀,性情阴戾的存在。
“我通过七星石盘从禹航追到黔南,他当时正用雷法攻击另一个苅族,想要吸收它的妖力炼化法器的时候,被我偷袭击杀。”周寂毫不掩饰自己偷袭得手的事实。
倘若没有巴雷特和闪光弹手雷,他没有丝毫把握能胜过恢复了全部法力的丘山。
“吸收苅族妖力一直是悬门禁术,当世也就只有丘山一人知道了,单志刚作为他唯一的传人,学会这门禁术并不稀奇。”司藤点了点头,并没有像一腔热血的小年轻一样质问周寂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打败对手,为什么不救下苅族,以德服人。
早在冥国时期就威名显赫的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谓正大光明只不过是强者的以势压人。
至少在对决的两人心里,都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强者’。
周寂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单志刚就是丘山的事情告诉司藤。
即便九眼天珠没有反馈,周寂也能感觉到,即便他告诉了司藤这件事,司藤也不会因为他杀死丘山而感到开心。
就如同那晚在星云阁听到白英死于丘山之手的感觉一样。
她对丘山的恨意极为复杂。
纵然丘山折她,辱她,骂她,打她,伤她羽翼,断她筋骨,但司藤仍会念在点化之恩的份上饶过丘山一命。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颜福瑞的口中,司藤知道丘山十几年前就走了。
虽不知去到哪里,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有几日可活?
到头来的结局终究是老死山林,曝尸荒野罢了。
感觉到周寂的迟疑,司藤并没有追问缘故。
此时的她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奶茶的美味,刻入骨子的优雅让她不至于做出什么失仪的举止,单单看着这幅美景,就已经让周寂有种秀色可餐的感觉。
“有时候,感觉你好像一只猫。”
周寂扒拉着手里的奶茶,笑道:“举止优雅,气质高傲,有时对人爱答不理,有时又露出有违人设的可爱甜美,你确定自己是棵白藤异化,而不是一只猫主子吗?”
司藤瞪了周寂一眼,伸出手掌在周寂面前长了长,露出威胁的冷笑。
周寂愣了下神,再看向司藤双眸时,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就好像刚刚的小动作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司藤的人设也崩了?
周寂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从司藤的手提包里传来,司藤翻开手机才看到是苍鸿会长的来电。
说起来围着佛心湖的阵法差不多也该布置完了,看着司藤简单应了几声然后挂掉电话,周寂算下时间,好奇道:“是佛心湖那边的事情吗?”
司藤微微颔首,沉声道:“阵法已经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启。”
秦家老宅的那幅画此时已经没有意义了,当一座笼罩在佛心湖的阵法开启,只要白英的神魂仍有残留,在司藤融合赤伞之力的压制下,必定逃无可逃。
当她与白英合体之后,也就能摆脱对九眼天珠的依赖,获取真正的自由。
第五十六章 你果然还活着
提及九眼天珠,司藤又好像感受到了九眼天珠反馈而来的阵阵心跳,每一声脉动都好像在耳畔回响。
不仅是司藤,就连周寂也已经逐渐习惯了九眼天珠反馈而来的各种情绪。
当司藤摆脱九眼天珠依赖的时候,也许就再也听不到这种心与心共振的声音了。
毕竟。
他和司藤的关系因九眼天珠开启,最后也应该由九眼天珠结束。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寂没有说话是因为心情有些复杂。
其间数次张口,最终还是把堵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意识到的同时,他也是真的不敢问出口。
一路上,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
‘这会儿我还能用九眼天珠反制司藤,等她合体以后,挣脱了九眼天珠,突然不认账怎么办?’
‘以她的人品,做得出这种事吗?’
周寂偷瞄一眼,观察到司藤眼中闪烁着的阴冷与杀意。
心中叫苦不迭。
‘好像...真干得出来。’
感觉到了周寂时不时偷瞄的视线,司藤虽然疑惑但也无暇多想。
她此时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那就是即将要找到的白英。
八十年前穿透胸口的痛仿佛仍有残留。
时至今日,司藤仍旧为白英的狠辣和城府心有余悸。
如果说单志刚只是一只躲在暗处的小老鼠,那白英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对于她的心机和谋划,就算是一向骄傲自信的司藤,也不敢小觑。
......
作为景区,佛心湖在本地并不出名,平日往来的游客也很少。
这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周寂和司藤来到了湖面位于另一侧的树林中。
苍鸿会长和其它几位悬师都已经各自就位,围在一块临时安置的沙盘四周盘膝而坐,只等待阵法的开启。
司藤朝众人微微颔首,气质如往日高冷,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为之一震。
“待此事了结,我就为各位延后藤杀生效的时间,至少在有生之年,保证诸位不再受藤杀折磨。”
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听到这话,苍鸿会长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真诚不少。
上前介绍道:“司藤小姐,这些天我们动用了悬门所有的人脉和力量,在佛心湖周围安置了六块阵台,以法器和玉石为引,只需周先生把那块七星石盘放置在沙盘正中,就可开启阵法,寻找湖中的残存妖气。”
什么意思?吃到嘴边的肉,现在要吐出来?
周寂眼皮一跳,有些不太情愿的把石盘从剑匣里取出,如同割肉一样递给了苍鸿。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此物与我有缘,天命赠宝,寻机自取就是了。’
这一刻,准提上身的周寂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悬浮在沙盘上方的石盘,瞧得苍鸿嘴角直抽。
随着其余六块阵台安置好法器,周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
已经开始修行御雷剑诀的他虽然还未完全入门,但已经能感觉到一道无形无色的灵力从佛心湖四周聚拢而来,六道灵力纵横交错,迅速编织成网,笼罩在整个湖面。
“这是以七星石盘为阵眼布置的束魂阵,对于拥有实体的悬师或是苅族几乎毫无用处。”司藤缓步走到周寂身边,她可不是周寂这种修行的门外汉,以她的修为可以清楚的看到面前五彩缤纷的流光在穿梭流转,看起来恢弘灿烂,实则一戳即破,即便刚复活的自己,也能轻易撕碎。
“但如果神魂落入其中,即便是白英,也要费一番手脚。”
随着笼罩整个湖面的巨网逐渐收缩,周寂和司藤的目光齐齐望向了距离湖心岛侧面的一处位置。
清澈的湖面空无一物,只有涟漪阵阵,荡起层层微波。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过来。
“湖面没有,那白英定然藏在水下!”
“你在这里等我,切勿轻举妄动。”
司藤面色一冷,整个人飞身而出犹如一道利箭般钻入水底。
“万事小心!”
周寂退后一步,并没有贸然添乱。
毕竟经历过沈银灯之事,哪怕司藤已经相信了悬门为她所用,但周寂对这群人还是保有最基本的一分怀疑。
转回身观察了一下苍鸿、丁大成、马邱阳等人的眼神变化,见到众人也是一副惊愕之余,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周寂在湖畔盘膝而坐,凝神调息,透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感知着司藤的状态。
............
湖下。
司藤沿着阵网收拢的范围不断靠近中心位置,水下虽然昏暗无光,但通过妖力的感知,她仍能判断出大致的方位,
身形一正,宽松的短衫长裙在水中舒展开来,衣袂飘飘,好似浮空而立,满头的长发也在妖气的影响下,向身后漂浮舒展。
低眸看向深埋在水草和污泥间的枯藤长笼,眼眸中闪烁着青绿色的幽光。
人是没有死后的记忆的。
苅族也没有。
但司藤在被周寂复活的那一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尸身胸口插着的尖锐木刺。
想要彻底杀死一个苅族,放干血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很明显,那一根木刺便是白英的安排。
她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不留任何余地。
司藤眼中闪烁着周寂从未见过的寒光,抬手抓向半埋在淤泥中的木笼,一条青藤从掌心飞射而出,还未碰触到木笼就看到另一道泛着红光的藤索像是觉察到了危险一样,从木笼的缝隙中延伸而出,挡住了司藤的攻击。
“你果然还活着!”司藤冷哼一声,虽未开口,但声音已经扩散到了木笼的周围。
苅族在异化之后并没有修炼的法门,如果天性善良就只能通过时间积累,本能的吸收天地灵气慢慢变强。
但如果开始吃人,虽然可以汲取人族血气用来提升妖力,但那它自身也会受到血气的污染,妖力也会逐渐沾染成血红色。
通过刚刚试探性的一击,司藤已然发现白英打破了作为‘司藤’的底线,泛着血光的藤索上,沾染的人命绝不止十条八条那么简单。
第五十七章 剑来?
很难想象。
在七十多年的时间里,白英躲在湖底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命。
也许从被邵琰宽逼疯的那一刻,她的人性就已经彻底消散了吧?
现在存活的并不是和自己同体而活的另一个‘司藤’,而是名为‘白英’的疯子、邪魔。
司藤的目光沿木笼的位置朝四周看去。
经过刚才的那一击,湖底的淤泥已经被掀开一条沟壑,沟壑下露出的森森白骨,甚至比黑背山去到过的赤伞洞穴还要令人震撼。
这里有着多少具尸骨就代表着白英为了反噬司藤做了多少的准备。
司藤的目光越来越冷,手心的青光也越来越盛。
恍惚间,一道暗红如血,飘散着不祥气息的人影从木笼中浮现而出。
一袭红衣,似有血肉蠕动。
粘连成一块一块的长发有违重力的披散在脸上,仅露出的一只红瞳似笑非笑,半边侧脸与司藤极为相像,但气质却是充满了阴郁和癫狂。
“司藤,你我同属一体,与姐妹无异,为何要与悬门联手害我!”
四周的阵网已经收缩到了周围百米范围。
白英尖细的声音从水面扩散开来,犹如戏腔的语调,听起来诡异异常。
数十年的谋划,不可能事事如意。
在白英的预期里,司藤应该被秦家收养的那位后人唤醒,但因血液被完全抽干,一身妖力十不存一,在找到这里之时,应该被积蓄了七十年实力的她一举吞噬,借尸还魂。
却不料,一向性情高傲,对悬门多有怨言的本体竟然在复活之后选择和悬门合作,并且还布置专克神魂的束魂法阵。
“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司藤冷声道,“你我是怎样性格各自都心知肚明,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些你的谋划和算计吗?”
一道藤索悍然出手,司藤一藤为剑,指向白英道,“在申城杀我之时,你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将我埋骨达那,以木刺订尸八十年的时候,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安排后人将我唤醒,试图引导我来此处找你,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司藤冷笑道,“别告诉我,你费了这么大周章,就只是想寻我来叙叙旧。”
司藤以前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哪怕是面对周寂,她也不曾吐露过心中的悲愤和埋怨。
唯有白英。
这个曾经的自己,犹如姐妹一般的存在,她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说出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说出的话。
“你.....真的想要杀我?”
白英低埋着头,散落的发丝将最后的半边脸掩盖,只有些许瞳孔深处的红光从发丝的缝隙中不断闪烁。
司藤以藤条为剑,飞身直刺而来。
话的尽头,也就只有剑了。
眼看四周的阵网越缩越小,白英张开双臂,从木笼中延伸数十条藤索,朝司藤围剿而来,恨声道,“你要杀我,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眼下的白英如同无根之木,七十年吞食的人命虽然是一股颇为庞大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耗尽,她就连保持意识的清醒也都将无以为继。
司藤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白英想要速战速决的意图。
抬剑荡开身侧偷袭而来的三道血藤,司藤欺身上前,浑身妖力尽放,大有和她一拼到底的决然。
蓦然间。
周寂在岸上似有所感。
猛然睁开双眼,轰鸣声中,一团巨大的水花从湖面炸裂开来。
紧接着无数藤索冲天而起,青藤和血藤交错,就好像在湖面绽放了一朵诡异而又艳绝的藤花,而藤花的花蕊,则是一红一白的两道人影。
白色的是司藤,一日既往的清冷高贵,红色的则是一个笼罩在血雾当中的人影,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她要找的白英了。
周寂看着不断交手的两人,微微皱眉,他的轻功身法在水中无法施展,就算下水也只能成为累赘。
可如今两人冲出水面,以他背后剑匣的那件东西,未尝没有插手的机会。
由于此时的阵法已经聚拢到了很小的范围,红影在跃起时,好像撞到了一张无形的屏障,就连动作也为之一滞,
周寂目光一凝,取下身后剑匣,御雷剑从卡扣直接弹出。
周寂接过剑柄的同时侧身旋转,以驱使暗器的方式运转体内所有的法力,嗖~的一声将剑身直接掷向了白英。
这一幕看得悬门众人眼皮直跳。
丘山成名的时候,丁大成马邱阳之辈还未出生,对于传闻中的伏魔御雷剑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而苍鸿却是跟着师父与丘山一道镇杀过‘司藤’的,即便周寂从取剑到掷出的动作行云流水,但他在瞬息间还是看到了剑身纹刻的雷纹印记,一时有些晃神。
白英也没想到除了这座束魂法阵,司藤居然还有伏魔御雷剑这张底牌,需要驱使血藤拦阻,然而神魂之力凝结的妖力在御雷剑下如冰雪消融,变招不及的她一剑刺入肩窝,这些年吞噬的人族血气此刻尽数变为了雷法的养料。
司藤跃身而起,单脚踏在剑柄,强忍着法器本身对自己的反噬,死命的压下剑柄不让白英有挣脱的机会,无数雷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闪烁,炸出噼里啪啦的湛蓝弧光。
即便周寂修为低下,但就这一簇细微的电光就足以化作燎原之火,将白云残留的神魂尽数燃尽。
随着浓郁到暗红色的血雾逐渐溃散,白英的身影也如这些血雾般一点点稀薄、透明。
两人一上一下再次落入水中,直到剑身深深的插入湖底淤泥,司藤方才神色复杂的长叹一声,看向了距离身旁不远的木笼。
分裂八十余载,终究要到了合体之时。
眼下白英的神魂已经彻底消散,即便合体之后会受到她残存的记忆影响,司藤也不会感到害怕。
哪怕她没有问过周寂这个问题,也能猜到这个讨人厌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觉得这份回答是一种敷衍。
但现在她知道,不管怎样变,司藤仍是司藤。
第五十八章 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
天色逐渐大亮,湖边的小广场上也慢慢多出几个晨练的身影。
从司藤和白英再次沉入湖底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周寂在原地踱步许久,一时间神色也有几分不耐。
似乎瞧出了周寂心头的焦虑,苍鸿会长宽慰道:“周先生不用担心,司藤小姐实力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
周寂眉头微皱,望着暗流涌动的湖面,突然间心神悸动,就好像一根弦被什么东西崩断了一般。
莫名的冲动让他再无法保持平日的冷静理性,跃入水面的那一个瞬间,他好像明白了那个傻瓜在当时为什么会不顾自己安危的冲出来。
浸入冰冷的湖水,心里所有的杂绪都被抛之脑后,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闲暇去思考其它。
在地面上,周寂这一身轻功绝顶,但在水里,即便是再灵动的孙猴子也折腾不起来。
一口内息在体内往复循环,周寂勉勉强强睁开眼,借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越往下沉视线越是缩短,只凭记忆里的印象,周寂勉强摸到了两人刚刚交手的地方。
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杂乱的水草和骸骨夹杂在淤泥中让人看着就有些生畏。
周寂硬憋着这口气继续向前游,直到瞧见静躺在水草丛中的那一抹白色裙角,方才展颜一笑,浮上水面换了口气。
司藤似醒非醒间,只感觉自己被人抱起,一声声熟悉的心跳从紧贴着的胸口传来。
与九眼天珠反馈时那种虚无缥缈的脉动有所不同,现在的她真的能感受到那一下下的震动沿着贴合的肌肤传递而来。
很安心,很安心。
昏迷中的她下意识的勾起一抹微笑,直到被轻轻放置在熟悉的床榻上,嘴角的那抹笑意方才缓缓收敛。
怅然若失的睡了过去。
司藤是睡过去了,可站在床头的周寂却是犯了难。
两人都进入过湖里,司藤也不可能一直虚耗妖力顶个透明蛋壳和白英交手,这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转眼就已经将床单浸湿,白色的内衬见水之后也若隐若现的贴在饱满鼓起的山丘上,让周寂一时有些为难。
司藤是苅族,但她早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总不能就让她穿着这身试衣服睡觉吧?
给司藤换衣服?
周寂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和司藤并非情侣,也没有这个立场去跨越作为朋友的底线。
摊开双手,轻叹了一声,周寂最终还是苦笑道,“看来,还是得使用笨办法了。”
九九还阳内力全力运转,周寂手掌悬浮于司藤胸前,搭配空调大法,想要凭借掌心内力一点点烘干司藤衣物。
结果手掌刚一放上,目光一转,正好和一双黑白分明透露着清冷洁亮的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尴尬。
“你...醒了?”周寂沿着司藤缓缓下移的视线跟着看去,几乎就要落上山丘的手下意识的虚抓了一下,然后赶忙拿起,另一只手指着这只手道,“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司藤微微颔首,眼神清亮依旧,并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我信。”
有色心没色胆惯了,倘若真要轻薄于她,就一定会负起责任。
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寂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我看你衣服湿了,怕你睡着不舒服,所以想用内力帮你烘干,正好你也醒了,那就不用麻烦了。”
“麻烦。”司藤目光清冷,面无表情的说道。
“麻烦?”周寂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懂司藤是什么意思。
司藤双目一阖,好似又睡了过去。
即便没有了九眼天珠的反馈,但周寂仍可以通过呼吸的频率觉察到司藤在装死,不由没好气的用手指戳了戳司藤肩膀,无奈道:“别开玩笑了,我还有事问你。”
司藤听罢直接坐起身来,低头解开腰间的衣带,顺道白了周寂一眼,嗤笑道:“怎么?还不走?”
周寂也看出了司藤心情不错,居然一再和他开起玩笑来。
不禁摇头苦笑,摊开双手道:“你随意,我在楼下等你。”
...........
洗澡、补妆、挑选衣服。
周寂在客厅等的昏昏欲睡,再加上电视上播出的仙侠古装剧着实有些狗血,哪怕一点五倍速也不觉违和。
摊开手掌,通过九眼天珠牵连到司藤心口的那道无形丝线,从刚刚救出司藤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失联。
周寂知道,这是因为司藤成功合体,恢复所有实力的结果。
也是他从最开始就想要得到的结果。
只待对方帮他炼化九眼天珠,获得延寿千百年的‘伪长生’,那么他和她的约定也将告一段落,从此再无牵绊。
胡思乱想间,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一袭宽松的家居长衫遮挡了刚刚展露出来的姣好身材,司藤在沙发侧边坐下,指尖一弹,一道乌光朝周寂飞射而来。
“你还能有什么事?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它吗?”
周寂眼前一亮,伸手拈住乌褐色的椭圆珠体,时隔数个月不见,整个九眼天珠比先前多出了温润如玉的暖意。
“九眼天珠能延寿多久,主要是看它续有多少灵力。”司藤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见周寂没有追问天珠孔洞里的那点青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迅速收敛,清冷道,“炼化天珠后,你的寿元会从天珠当中损耗,你的年龄和青春也将定格在炼化九眼天珠的那一刻。”
周寂突然想起了吞食过九眼天珠的丘山。
当日他和单志刚交手的时候,对方体内虽然有着丘山所有的法力,但几乎无法调动,倘若他也会有这种后遗症的话,那这份‘伪长生’未必能要。
“直接吞服和炼化天珠有什么区别?”周寂沉声问道。
司藤惊讶的看了周寂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炼化是以寄存在天珠内的灵力为你续命长生,不会影响你平日修炼,待灵力耗尽,长生结束。”
“直接吞服的话.....将会由你自己的法力维系天珠运转,即便再强大的悬师,也会被抽光力量,沦为一个普通人。”
第五十九章 你的心有一道墙
倘若周寂此刻修为通天,完全不在乎维系九眼天珠的那点损耗,那他寿元肯定也已经增加了不知几许,也已经不需要九眼天珠这种外物带来的‘伪长生’了。
如今他修为低下,堪堪摸到修行雷法的门槛,更是没有那么多的法力去维系九眼天珠运行。
有了丘山这个前车之鉴,周寂自然不会再选直接吞服这一选项。
注视着手心的九眼天珠,周寂思忖片刻,沉声道:“我选择炼化。”
司藤下巴微抬,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挑眉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刚刚合体,一身法力需要时间恢复,一两天内怕是不能帮你炼化天珠了。”
哪怕司藤先前和他开过‘百八十年’的玩笑,但周寂目光还是有些凝重,抬眸望向司藤,不知道对方是开玩笑,还是在找理由拿捏自己。
没有了九眼天珠作为媒介,周寂并不知道司藤的真实情绪,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相信对方的为人,不会就此事骗他。
“那需要多久?”
司藤想了想,“七八个月吧?”
七八个月?周寂眉头微皱,距离下次穿越开启差不多也就这个时间段,于是微微颔首,道,“那就八个月。”
“你我之间的联系由九眼天珠开始,如今也由九眼天珠结束,这段时间你有何打算?”司藤幽幽的问道。
周寂笑道:“也许会找个深山闭关隐居,修行御雷剑上纹刻的雷法,也许会大隐于市,每天宅在家里追剧追书,等到炼化九眼天珠之日,便会离开这里。”
说道这里,周寂看向脸色有些不好的司藤,一拍额头恍然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会把银行卡和现金留给你,只不过以你的消费水平,应该能撑个一两年。”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司藤直盯盯的看向周寂,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许久,周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偏移了视线,苦笑道:“司藤小姐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躲着你,避着你,逃到天涯海角,不让你找到。”司藤性格本就强势,敢爱敢恨的她哪怕放下面子主动表达,却也要步步紧逼迫使对方开口。“躲个十年,二十年,直到被你找到。”
这句话好似一道惊雷在周寂耳边炸开。
怔怔的看向司藤双眸。
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见底,眼底里都是他的身影。
她.....是认真的。
周寂心中苦笑,他从未想过这一位自信骄傲的人间富贵藤会喜欢上自己。
以对方缺乏安全感,习惯了用强势的控制欲来保护自己的性格。
能走进她心房的,怎么说应该是一个生死由她控制,可以安心放心驱使的多金舔狗才对吧?
回想这一路来,司藤一直都对生死受制于九眼天珠而感到不满和不安,按理说对他应该排斥大于接受才对。
可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周寂承认自己对司藤有着些许好感。
这份好感只是出于男生最本能的虚荣心。
这一点和当初被范若若喜欢时很像,但不同的是,被九眼天珠牵连的这段时间,在这份劣根性的虚荣心里面,多了一点点别的东西。
一种让周寂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东西。
似乎注意到了周寂眼中闪烁的躲闪,司藤猛然抬腿,一脚抬起踏在沙发上,刚好挡在了周寂侧身逃离的道路上。
看着横在眼前的光洁小腿,周寂咽了口唾沫,转身想从另一侧溜走的时候,在转正身子的同时,被司藤冷傲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抄袭公寓》哪怕有再多缺点和黑料,也终究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
周寂蓦然想起曾小贤曾经说过的一句台词,心中不禁苦笑。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被动。’
他和曾小贤的性格不同,但此时的情况却是一般无二。
周寂叹息一声,左臂挥摆,直接荡开司藤踩在肩侧沙发上小腿,在她重心不稳向前倒下的同时揽住她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看着她缓缓闭上双眼,轻轻颤动的睫毛,最终还是没有低头吻下去。
“我.....无法带别人离开。”周寂语气一顿,说着渣男才会说出的话,“至少在这八个月里,陪在我身边。”
眼眸中闪动的红光逐渐消散,司藤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的咬上了周寂的唇角。
当晚....当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管是周寂还是司藤都是比较传统的人,啪啪之后就穿越离开,这种事触碰了周寂的底线。
更何况,白天的事更多的还是一时冲动,就好像内心的一点情感被无限放大,等到冷静下来,方才感觉到些许异常。
司藤在阳台上看着院中发呆的周寂,赤伞之力可以放大情感但无法凭空产生感情,周寂在白天的举动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终究是动心了。
只不过他在自己的心里不知觉的筑建起一座高高的城墙,墙里面的是一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封闭的心房。
那个叫做范若若的姑娘通过愧疚,让自己住进了心房的一角。
哪怕不是爱情,却也真正让这个性格拧巴的男人做到了刻骨铭心。
司藤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不想要怜悯,也不想要愧疚,她会在城墙外埋下一颗种子,等着它发芽成长,直到有一天攀上心房,为这间孤独封闭的房间开一扇窗。
司藤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也相信那一天终究会来。
次日清晨,悬门再次登门拜访。
那天司藤与红衣苅族的争斗同时也牵动着悬门众人的心。
尤其是苍鸿,丁大成等人,更是关心司藤经此一战,是否有什么闪失。
这次探望,既是示好也是观察。
如果司藤身死,那他们身上的藤杀自然可解,世上也少了两个苅族,对世人来说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司藤无恙,那他们前来探望,也能表露关心,说不定当场就能延后藤杀的发作时间。
只是当悬门修为最高的苍鸿在看到司藤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些许违和。
难不成司藤和红衣苅族交手后伤势过重,全部妖力被废,只剩一截藤身和半缕神魂了吗?
为什么.....这么弱?
第六十章 司藤卷终
司藤实力的变化不仅是苍鸿,就连周寂也隐约有所察觉。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寂自诩旁观者,瞧出苍鸿等人一闪即逝的眼神变化,当即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可在他看来,司藤并非气息变弱,而是经过合体之后,恢复实力的她已经提升到了气息收放自如的境界。
仙侠玄幻当中的‘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总之,司藤小姐天下无敌。
...........
苍鸿会长感觉到周寂身上散发着的迷之自信,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难道司藤小姐并没有受伤?展露出的这份衰弱只是为了试探他们?
藤杀之事毕竟关乎众人生死,苍鸿等人已经赌输了一次,哪怕对司藤的实力有所怀疑也不敢再赌第二次。
接下来的时间里,贾桂芝与秦放陆续前来拜访,周寂最终还是瞒下了有关单志刚的死讯,和失落归去的秦放不同,贾桂芝如愿以偿的解除了束缚着他们贾家八十年的藤杀诅咒。
看着夫妻和睦,携手离去的赵江龙夫妇,周寂在院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看向了司藤,“转眼间诸事皆已了结,总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司藤轻轻撩起耳畔滑落的发丝,合上书本道,“是啊,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就可以狠心离开,斩断尘缘了。”
周寂表情一僵,吐出一口叹息,刚想说话却被司藤堵了回去。
“不用觉得为难,你要走就走,谁也拦不住你,八个月后,你爱去哪去哪,我也自会找个去处做回我的青藤,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九眼天珠作为反馈,周寂也不知道司藤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只是总感觉她话里有几分不对,像是在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总之。
接下来的八个月里,从最初的司藤跟着周寂,变成了周寂离不开司藤。
就好像要把这八十年沉睡的时光在这八个月里填补回来一样。
两人游遍大江南北,甚至还远赴乌兰和中东,欣赏了一番异域的风光。
其间周寂曾和她分开过一段时间,去补充了一下军火丹药和体内的辐射真气,司藤本来也想跟去切尔诺贝利遗址,但在周寂动用了百度大法后,还是选择留在了酒店。
毕竟....辐射有害皮肤。
身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最孤独。
早在穿越之前,周寂就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好久,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原生家庭的背景让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孤独,并开始享受孤独。
雪中的乌克兰很美,美的有些让人格格不入。
站在街头的周寂看着周围响起的‘金箍棒~’竟有些陌生的恍惚。
直到一张冰凉中带着些许暖意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他的掌心,十指相扣,将他从万千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微微转头,一双清冷明亮的眼眸带着些许柔光,司藤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你就要飞走了。”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可不是圣诞老人。”
“那也可能是嫦娥呀~”司藤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
时间是一种时快时慢的东西,从达那初遇到佛心湖解决白英,其间经历种种,最终只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可从约定好八个月的时限后,时间就好像开了倍速一样越来越快。
一幕幕恍如昨日发生。
可在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约定好的八月期限。
..........
禹航的别墅中。
司藤和周寂相对而坐,看着周寂摊开的手掌,司藤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
目光如水,倒映出周寂的身影,司藤拿起手心的那枚九眼天珠,轻轻的按在了周寂的胸口。
没有作法,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光影特效,就这么轻轻的一按,临了,司藤还不忘拍一巴掌,起身道:“好了。”
“好了???”
周寂当场傻眼,“就这么简单?”
司藤嘴角含笑,故作好奇道,“要不然呢?”
周寂嘴角一抽,扶额道,“你当初不是说合体之后实力尚未恢复,所以要修养八个月才能帮我炼化九眼天珠吗?”
“哦,那是骗你的。”司藤站在门前,看着远处的佛心湖,掩盖住逐渐透明的双手,装作不以为意道。“你不知道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周寂满头黑线,咬牙切齿道:“那九眼天珠长生之术,总不会是在骗我吧?”
“那倒没有。”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司藤身上,满头的发丝竟有些剔透的荧光,司藤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你的心里留了件东西,再陪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把它告诉你。”
拉开前襟,周寂看着平滑如初的心口,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唯一的区别应该就是能感觉一种蓬勃到了极致的生机正在逐渐充盈着他的身体,一身内力和真气修为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在九眼天珠的控制下,他可以自由掌控身体的衰老和恢复。
长生并没有作伪,可留在心里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周寂不得而解。
抬眸看向司藤,沉默了许久,周寂最终还是听从司藤的要求,在院子里支起一块白幕,陪着她再看了一遍曾经看过的《大话西游》。
.........
这一次司藤的很认真。
周寂原本也想认真看完,可不知为何却是在看到一半的时候昏昏睡去。
睡梦中好像梦到了一片花海。
漫山遍野的白花在风中轻摆,司藤站着花海深处对他轻笑,在他刚想开口的时候,恍惚间来到了他的身前,轻轻的用指尖抵在他唇上。
待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不知电影从何时结束,也不知司藤去了何方。
掀开身上的薄毯,一片白色的花瓣从眼前掠过,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这一切并不是梦。
一夜之间,坐落着别墅的山坡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
从那以后。
周寂再没有见过司藤。
眼看距离穿越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周寂第一次动摇了离开的念头。
剩下的这段时间里,周寂徒步走遍了和司藤去过的每个地方。
从达那到苗疆,再到逛街逛到腿软的每一家商店。
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能感觉到司藤的存在,可总是在找遍每一处角落都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周寂并不知道司藤为何要这么躲着她。
他想要的只是在离开之前,和她再见一面。
不是要为她留下,而是想当面道别。
就如同.....上一个世界那样。
...........
最终,
周寂还是没能找到司藤。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周寂才蓦然想起那天离开司藤房间时,透过梳妆镜看到的司藤口型。
‘我...想种进你的心里。’
一张四方阵图从脚下升起,周寂眼前一黑,感受着失重下沉的错觉。
直到熟悉的荒古气息从四周弥漫而来,方才睁开双眼,连忙扯开前襟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担心动了手脚的九眼天珠会被阵图所排斥,更担心可能会寄存在天珠内部的司藤会有危险。
周寂的穿越是因这座四方剑阵,每一次的穿越,他都能调动这个世界更多的力量。
随着一缕神魂沉入心口,周寂这才发现九眼天珠的孔洞中的细微光点,其实是一枚种子,一枚返源还本,名为‘司藤’的种子。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绕过‘无法带别人离开’的规则。
周寂哑然失笑,枉我找你找了几个月,以为你不告而别,结果你躲在这里睡懒觉?
周寂通过通过自己和阵图间的冥冥联系了解到司藤的这枚种子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就已经被弥漫在阵台周围的上古妖气所影响,她的跟脚只是一方小世界的无名白藤,如今吸收了某些与之本源的大能气息,品阶提升不知几许。
就连身份也从原本受域外陨石影响的‘苅族’变为了真真正正的‘妖’。
只是这个时间,即便是阵图也不清楚,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亦或者数千年。
.......................
第一章 青玉案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
周寂一脚踏空,踉踉跄跄的向前跌走两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瓢泼般的暴雨浇成了落汤鸡。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周寂发现四周丛林密布,丰茂的植被在雨幕的冲刷下仿似雾茫茫的一片,看着有些不太真切。
从四方阵图的反馈中,他得知这次穿越的世界名为《赘婿》的影视剧。
《赘婿》这本小说周寂在12年开始穿越之前有听说过,好像是本历史类作品,但它的剧.....说实话,哪怕是在2020年的司藤世界,也没有看到过。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他在先前恶补的都是仙侠玄幻之类的影视剧,像是赘婿这种完全以历史为主,武力值连巴雷特和伏魔御雷剑都挡不住的作品,他确实没怎么关注过。
提到御雷剑,周寂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剑匣中抽出剑伞。
虽然不知道在雷雨天撑起金属打造的伏魔御雷剑会不会被劈,但也好过淋成落汤鸡一样连方向都分不清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做一根行走的避雷针时,树林深处晃过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
“少爷,六子说苏家的马车已经出城,正往这边赶呢!”
乌启豪一把推开前来传讯的仆从,心知此事绝不可耽搁,从另一个护院手里夺过一根短棍,眼中闪过一道狠光。
扬起短棍狠狠的击打在被护院制住的书生后脑。
只听得一声闷响,书生应声倒地,鼻子嘴巴浸入泥水中转眼就渗出了腥红。
也许是瞧见从远处驶来的马车。
乌启豪有心离开,但又有些不甘,于是抬手又补了一棍,这才掀开甩到额前的乱发,招呼旁边的护院随他躲开。
等周寂已经走到近处,乌启豪已经带着仆从仓皇逃窜,他只瞧见一个身着深色锦衣的年轻背影,消失在雨幕深处,而他的身前,则趴着一个粗布长衫的书生,不断有鲜血从他头顶渗出,然后不断被雨水冲刷殆尽。
周寂眉头一皱,伸手摸向此人脖颈,原本微皱的眉头又紧了紧。
这人,已经不行了。
前一棍击中颅脑,兴许还有一救。
但第二棍的补刀却是断绝了生还希望,只能说出手的那位富家公子出手狠辣至极,从最开始就没想让此人活命。
周寂弯下腰从这人的身上摸出了一封路引,这才知道如今是武朝的景翰七年,而死去的这个年轻书生名叫宁毅,表字立恒,原是江宁城人士。
远处马车越来越近,周寂可没有替人背锅的打算,清理到自己走过的痕迹,从树林另一侧穿行官道,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朝烟雨朦胧的黝黑城墙走去。
江南久无战事,江宁又是富庶之地,在门洞里躲雨的守卫看起来颇为懈怠,周寂没有动用宁毅的路引就轻易混到城中,赶忙找了家客栈换掉了早已被雨水浸湿的道袍。
这会儿外面还在下雨,不管是街上的行人还是酒楼的顾客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周寂打消了外出的想法,趁着闲暇盘点起这次穿越携带的物资。
除了常备的药物急救包外,用来测试电子产品的手机不出意外变成了砂砾。
周寂翻出压在剑匣最底部的一沓a4纸,大致检查了一下上面印刷的‘穿越必备资料’,安心的点了点头。
从《一个人的武林》到《庆余年》的时候,他就曾准备过这样的资料,只可惜当时并不知道穿越过程无法携带电子产品,所以存满了各类‘学习资料’的手机和电脑都变成了砂砾。
离开《庆余年》的时候,由于要瞒过神庙里的那个人工智能,所以周寂并没有提出携带纸质资料的要求,进而借助四方阵图将对方坑杀。
所幸《司藤》世界是一个现代社会,又已经吸收了前几次教训的周寂,这次只携带了一只智能手机,剩下的空间都塞满了从逼乎和贴吧收集的各类‘穿越小常识’。
在武林外传待了八年的周寂能够很深切的感受到:
哪怕是‘土法制造卫生纸’这种对实力没有丝毫帮助的小知识,但在生活上,却能让他过的舒适很多。
南方的雨来时匆匆,去时依依不舍。
直到第二天晌午,雨势才逐渐衰弱,周寂离开客栈在街道闲逛,无意间听到有人闲谈,说是苏家原订的那个赘婿,昨天在城外被害,连尸体都被送到了府衙。
周寂听完就愣住了,根据四方阵图的反馈,这个世界就是《赘婿》的影视剧版,难不成昨天在树林里死掉的那个.....就是所谓的主角?
不会那么巧吧?
周寂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转眼又过两日,宁毅之死愈演愈烈,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般,要给苏家小姐安上一个克夫的恶名。
以他的江湖经验,明显感觉这幕后推手不仅有一家,除了苏氏布行的老对手乌家之外,好像连她苏家内部也有人想要借机泼脏水。
以周寂的性格,本身就对这些商战宅斗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宁毅之死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不是围绕主角旋转的虚拟游戏。
少了一个宁毅,世界也不会崩塌,时间也不会停滞,每个人照样会有各自的人生,只是生老病死的人生轨迹会有所偏差罢了。
周寂这些天在了解这个世界的同时,找到了他一直想要找的人。
乌启豪。
那天在树林用短棍打死宁毅的那个富家公子。
周寂并不会像某个曱甴国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诩‘世界警檫’。也没想着高喊‘杀人偿命’闯入乌家为一个疑似老乡的人报仇。
他只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盗圣,在手上缺钱花的时候,做了一件符合盗圣职业素养的事情。
江湖侠盗,盗的就是为富不仁!
一晚上的时间,周寂几乎搬走了乌家祖上所有的存金。
银票和珠宝都是容易被溯源的东西,所以周寂分文未动,他盗走的只是压在箱底深处,乌家世代积累,用在家境没落之时的翻身之资。
表面看起来并不会影响到乌家的日常运营,实质却是挖空了乌氏底蕴,待到风雨飘摇之际,怕是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百多斤的金锭即便是周寂也不好藏匿,周寂便在城外的小苍山寻了处险地,将金锭埋入其中,然后旁若无事的返回江宁,摇身一变,成为了从燕云故地南下避难的落魄公子,甚至还在城南秀水河畔买了处宅院定居,将身上的金锭也洗白成了随身系带细软。
作为一个十几万人口的大城市,江宁每日都有各地商旅往来,尤其是进来北地战事变幻莫测,从武国旧地避难而来的亦不在少数。
周寂倒也不怕被乌家瞧出破绽,因为等他们发现秘窖当中的存金失窃,恐怕要到临逢大难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这一次的穿越间隔仅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周寂也乐得清闲,反正有了九眼天珠的加持,他如今已和长生无异,欣赏一下久违的古代风格,短短三个月而已,转眼间过去了。
另一边,苏檀儿的处境确实越发艰辛了。
外面传言愈演愈烈,家中二叔和二哥也一再借机发难,想是趁此机会把她外嫁出去,进而剥夺她竞争苏家掌印的机会。
对此,苏檀儿真的百口莫辩。
哪怕她和宁毅从未见过面,连婚约也只是老太爷随口定下,可身为女子的她,又如何为自己辩驳呢?
倘若只是家中的刁难倒也还好,可如今这些传言已经开始影响到店里的生意了。
这一点让苏檀儿越发难以接受。
秀眉微颦的她翻看着桌上的账目,门外突然传来了掌柜席君煜的声音。
“小姐,乌公子他又来堵门了。”
街道上,周寂远远就看到挡在苏氏布行大门的乌启豪,不由嗤笑一声,摇头想要离开。
可恍惚间带着些许熟悉的脚步声从店内传来,一抹淡黄色的交领襦裙映入眼帘,莲步轻迈,已经打算离开的周寂蓦然回首,发丝摇曳间,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间的人儿,从苏氏布行款步走出。
是赤伞之力?
还是说幻觉?
街道上人来人往,唯有周寂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遥遥的看着人群中的女子,喃喃道:
“若...若...”
........................
(赘婿卡文卡的很严重,也可能是上一卷情绪代入太深的缘故。)
(正努力找回状态。)
(总之,如有不喜还望见谅。)
第二章 再遇(4K字大章)
以周寂的修为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听清乌启豪和苏檀儿的对话。
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挤回人群,只想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儿是幻觉,还是真实。
微微伏起的小土坡,弧度近乎完美的细腰。
周寂晃了晃脑袋,不对劲,自己有点不对劲。
哪怕真是平行时空的同一个人,但眼前的苏檀儿仍不是那个曾让他心怀愧疚,又有些怅然若失的女子。
不能因为双胞胎长得一样,就可以把她们混为一谈,妄图享受双倍的快乐。
不对,还是有点不对劲。
周寂嘴角抽搐,甩开心中的杂念,留意到了发生争执的两人。
乌启豪平日骄横阴戾惯了,习惯了出手阴狠,以势压人。
前几日本想弄死了苏家内定的赘婿,就能去向苏檀儿提亲。
却不想苏老太爷矢口否认赘婿之说,只说宁毅是他故交之子,前来江宁投奔。
而苏檀儿也硬扛二房压力,直接回绝了他的提亲。
如今在他的推波助澜动下,谣言已经遍布弥漫。
自以为时机已定的乌启豪掩去目光的阴鸷,扫了眼四周聚拢的行人,故作关心道:“檀儿,我知道你近日受城内流言纷扰,也知道你前次回绝我并非不喜欢我,不愿离开苏家.....”
苏檀儿面色一沉,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与不满,打断乌启豪的话道,“乌公子你休要胡说,你我不过点头之交,私下并无交情,更未有过私情,还请乌公子自重,莫要污我清誉。”
啧~!
乌启豪已经有些不耐,声音也抬高了几分,“檀儿,你何必这般执拗?流言猛如虎,别人担心克夫之说,我乌启豪不怕,只要你答应嫁我,市井流言自可不攻自破......你这是在自救,明不明白?”
苏檀儿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心中发苦,上前半步,倔强的神色一时让周寂回想到了庆余年里的那个人。
宁毅意外亡故,倘若周寂此刻置之不理,那苏檀儿未必能坚守住流言蜚语的压力,说不定真会在争夺掌印失败后,黯然下嫁,沦为他人妻女。
周寂摇头轻叹,本想着抬指曲弹,却又想到如果这时候暗算乌启豪,恐怕会让传言愈演愈烈,届时三人成虎,苏檀儿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能暗算,就只能当面救场了。
就在周寂打算上前出头之际,苏檀儿横目冷对,沉声道:“乌公子!谣言止于智者,檀儿无需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倘若乌公子是来做生意的,可与席掌柜详谈,但若是来大放厥词的,还请乌公子自重。”
苏檀儿态度决绝,不容置喙道:“另外,女子闺名不允外男直唤,还请乌公子自重。”
乌启豪目光一冷,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这般强硬,原本聚拢起来看看热闹的视线从苏檀儿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一时不好发作的他只得在人前维持形象,强忍着怒意扯出一个假笑道,“檀.....苏小姐所言极是,希望终如苏小姐所说,流言能止于此吧。”
说罢拂袖而去,眼眸中暴虐的杀意犹如实质般,看得周寂眉头紧皱。
他看不透乌启豪想要做什么打算,但他能感觉到肯定是会与苏檀儿有关。
回头看向在和顾客们道歉赔罪的苏檀儿,两个身影再度重叠,周寂摇头轻叹,看来...欠下的情债无法补偿,但这份跨越了两个世界的愧疚,却是要想办法了却一下了。
........
天色渐暗。
苏檀儿并没有察觉到身旁有人护送,等她刚回苏家就瞧见丫鬟小婵急匆匆的跑来迎接道,“小姐,二老爷这会儿正在宗祠向太老爷说你坏话呢,这会儿可千万不能过去。”
“定然是白天店铺的事情传到了二房那里。”
苏檀儿听完秀眉微颦,原本轻快的脚步也随之停顿下来,虽然脚尖微踮,但好似身负千斤重担,即便已经很小心的从宗祠前溜过,却还是被守株待兔的二哥苏文兴一眼瞅见,喜不胜收道:“檀儿妹妹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这会儿正说你呢。”
进入祠堂,苏檀儿瞧见二叔苏仲堪正坐在老太爷右手边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而她母亲则一脸无奈的坐在另一边下手位,有心插话却又寻不到时机。
发须都已经花白的苏瑜人老心可不老,本就嫌二房吵吵不停的他看见苏檀儿进门,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檀儿回来了。”
“祖父。”
苏檀儿作为大房嫡女,由于父亲把店铺全都转给了她,所以当之无愧的坐在左手上位,朝苏瑜欠身一礼,两人祖孙融洽,说说笑笑的模样,引得苏仲堪和苏文兴愈发嫉妒。
都说是隔代亲、隔代亲。
我也是你孙辈,更是苏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怎么看着跟抱养的一样?
苏文兴越看越委屈,越看越生气,此时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把苏檀儿外嫁出去,最好是嫁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说了白天自讨没趣的苏仲堪也有些不悦,正要发难之际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他猛然转头,恶狠狠的瞪向自家儿子,用眼神质问道‘你个不孝子!是要谋杀亲父吗?’
‘大好机会不容有失啊!’满脸愤慨的苏文兴自然也看到父亲眼中的怒意,郑重其事的奥特点头,示意父亲抓住机会,趁机逼迫苏檀儿外嫁。
苏仲堪嘴角抽搐,忍住了废掉小号重新练一个的打算,转头看向苏檀儿,笑吟吟的问道:“檀儿啊,听说乌家公子亲自到布行向你求亲了?”
苏檀儿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沉声道:“并无此事,乌启豪来布行只是为了扰乱经营,毁我清誉罢了。”
“怎么能算是毁清誉呢?”苏仲堪瞥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父亲,赶忙躲开了视线,轻咳一声,继续道,“我看人乌公子挺好的嘛~对你又情根深种,你莫要碍于面子耽误了终身的幸福呀~!”
苏檀儿早已经被诸多事情扰得心情烦闷,不禁回怼了一句,“二叔这么急着想把我外嫁,怕不是为了檀儿幸福,而是苏家掌印吧?”
“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檀儿你自小离经叛道也就罢了,自主择婿父亲也依了你一次,如今宁毅已死,外面都在传你克夫之说。”苏仲堪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苏姚氏,冷笑道,“嫂嫂,你看该如何收场呀?”
姚萍儿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苏檀儿,露出为难的神色。
身为女性,亦为母亲,她更加知道谣言对一个女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克夫’之说,足以毁掉任何一个女人。
苏檀儿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倔强道:“檀儿今日便可立誓,终身不嫁,来自,再过继子女,为苏家延续香火,如此?还不够吗?”
“胡闹!”
苏老太爷一直有心拿二房来磨砺苏檀儿的性格,但没想到心机没有磨深,反倒把脸皮磨薄了。
不由训斥一声,敲了下手中的拐杖、
苏仲堪也被苏檀儿的气势所迫,心知再逼下去,两房最后的一分颜面怕是就要撕破了。
外嫁之事,今日定然没了结果。
但苏檀儿手里还有一家新店,如果运作运作,未必不能讨来。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身为生意人,苏仲堪很清楚,人们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如果最开始就以新店为要求,苏檀儿撂下狠话,他们二房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可现在以外嫁堵住了苏檀儿的退路,再向她讨要一两间店铺,还是很有希望的。
视线的余光扫了扫旁边的苏文兴,用眼神示意他出言讨要新店。
可苏文兴哪懂得这些道理,看到父亲的眼神示意,还以为是故意给他留了机会,让他能在祖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
于是整了整衣衫,起身道:“妹妹啊,哥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不是你立句誓言就能消除的,如今整个江宁都在说你克夫,这影响的已经不是你一个人了,而是我苏......”
“够了!”
苏瑜砰~的一声把拐杖砸在桌子上,一时间满堂皆惊,苏文兴也吓的缩了缩肩膀,当场噤声。
“一口一个克夫,一口一个克夫,外人在推波助澜,你们也在跟着摇旗呐喊吗?”
苏仲堪也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心里顿时一凉,连忙拉着苏文兴的衣袖跪了下来,急声道:“父亲息怒。”
“祖父息怒。”
苏瑜人老成精,这一番发怒可以说半假半真。
借题发挥一是生气二房屁股不正,用外界谣言逼迫大房嫡女,二是堵住苏仲堪谋求苏檀儿名下的店铺的嘴,将此事拖过今日。
看着愤然离席的老爷子,苏檀儿和母亲也满脸苦涩的离开了宗祠。
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苏仲堪和苏文兴,总感觉自己好像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
回到房中,苏檀儿表情愈发凄苦,她性格是外柔内刚,可怎么说也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即便性子再坚韧,也终究会疼,会苦,会难受。
瞧着自家女儿转眼就泛红的眼眶,姚萍儿心中也不是滋味。
拦下了进门送汤的婵儿(怎么这么多‘儿’?),姚萍儿伸手接过托盘,缓步走进房间,伸手按住了苏檀儿翻阅账册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先喝完莲子羹,休息一会儿吧。”
苏檀儿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埋进心底。
声音有些失真的‘嗯~’了一声,接过温热的汤碗,浅浅的喝了一口。
“这些天确实苦了你了。”姚萍儿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苏檀儿的头,故作轻松道,“听说城外的安泰寺请来一座琉璃佛像,很是灵验,不如明日陪娘出去拜一拜,顺道还能散散心?”
苏檀儿依靠在姚萍儿的肩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周寂的几件成衣基本上都在苏氏布行定制。
只不过苏檀儿这段时间都在筹备自己的新店,以至于周寂每次都与之错过,直到昨天才真正见了她一面。
打听到了这点后,周寂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苏氏还未开张的新店,结果在后院和前厅找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苏檀儿的踪迹。
不仅新店没有,苏檀儿名下的另外几家布店周寂也都跑了一遍,从席掌柜与人的闲谈中,才得知她府上有事,并不打算过来了。
可谓兴起而至,扫兴而归。
周寂摇头苦笑,只得感叹两人缘浅。
..........
另一边。
富庶之地,佛门也最是盛行。
自从安泰寺前几日请来一尊琉璃佛像后,每日的香火翻了不知几许。
周围县城的人也都纷纷前来,就连寺外的空地上,聚拢了大量商贩和卖艺戏耍,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集市。
从接手大房生意以来,苏檀儿也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这么热闹的市集了。
穿过集市来到佛前,一路上放下的烦闷和苦楚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再度涌上心头,不由轻声一叹,拿起了身前的签笼。
“佛祖啊佛祖,小女子如今深陷困局,求佛祖指引,到底如何才能破局解脱?”
小殿中,只有沙沙沙的竹签轻响,苏檀儿双目微闭,听到一声竹签落地,方才缓睁双目,拾起了地上的落签。
“天似邂逅姻缘会,两相白首入空门?”苏檀儿心中疑惑,她求的明明是运势签,为何会掉出一只姻缘签?
姚萍儿凑过身来看了眼,好奇道:“兴许是庙里装签的时候弄混了吧?”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苏檀儿起身将母亲扶起,两人刚要离开之时,却见一个身负长匣的俊朗青年,正抬步迈入殿中,抬眸间,一双疏离孤独的眼眸中情绪流转,一时间。
灿若焰火。
............
(单章4000)
(不太好拆分,所以就合在一起发了。)
(最后吐槽一句,庆余年里面全是‘婉儿’,赘婿这里全是‘儿’....)
第三章 我想帮你 (4K)
入空门?入的是哪个空门?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空门吗?
苏檀儿有些慌乱的看了眼手中的签简,又抬头看向了一只脚迈入大殿的周寂。
刚刚的那一眼,她瞧出对方眼中闪过的欣喜、惊讶、以及怀念和愧疚。
种种情绪复杂纠缠,灿若烟火般照亮了他的眼眸,印入了她的眼底。
说也奇怪,早早接触苏家生意的她平日对旁人的视线最是在意,如今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瞧着,一时间竟泛不出丝毫恶感。
姚萍儿久经世事,默不作声的在旁观察殿外的来客。
一身上好的丝缎华服,看布料像是苏家的缎锦,可款式却与常见的宽松儒袍有些不同,袖口与腰身以及多处细节都有所调整,整个人俊朗之余,看起来又多几分江南少有的飒爽。
面如冠玉,肤质皙白,眼神清明,气质温润,单是这样粗粗看上一眼,就让人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仿佛留意到了旁边传来的审视目光,周寂这才恍然,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微微欠身退让,示意两人先走。
姚萍儿对这位年轻公子越发满意,但也知道当着佛祖面前不好多说,于是便与苏檀儿离开大殿,慢条斯理的在殿外欣赏廊间壁画。
苏檀儿不知道母亲为何对殿外的壁画感了兴趣,只得跟在母亲身后,时不时拿目光瞥向在佛前拱手行礼,像是念念有词的周寂。
然而刚瞥两眼,苏檀儿就发现周寂突然从窗缝里消失了踪迹,下意识的踮起脚找了找,视线的余光却扫到了一副收身长衫的下摆,不由心中一慌,向后退了半步。
“刚才多有冒昧,还请苏小姐见谅。”
周寂瞧见苏檀儿犹如受惊麻雀般的小动作,心底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转身看向旁边的姚萍儿,拱手道,“见过苏夫人。”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叫出身份,姚萍儿下意识的朱唇轻启,瞪大眼睛,露出一份小女生才有的可爱表情。
苏檀儿心思灵动,仿佛是瞧出了周寂的恶趣味,嘴角含笑,颔首道,“区区小事,周公子不必介怀。”
“你认识我?”
‘你认识他?’
姚萍儿好奇的看了眼周寂,又看了看自家女儿。
只见苏檀儿虚指周寂身上的衣服,浅笑道:“周公子这套收身短袍正是在苏氏布行定制,由于款式特殊,并且要的匆忙,所以在成衣时,小女子一直在旁督查。”
苏檀儿说着左右打量一番,笑容中带着几分自信,“不知周公子可还满意?”
“原来如此。”周寂这才恍然,“有劳苏小姐费心了。”
难怪先前一直没见过苏檀儿,原来她在筹备新店之余,还在赶制他的衣服。
苏檀儿忍不住多看了周寂一眼,神色间像是有几分犹豫。
“苏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还有什么事?”周寂左右看了眼,指了指寺内的一处凉亭,笑道,“此处嘈杂,不如到凉亭详谈?”
堵在大殿门口说话确实有些不妥,凉亭就在偏殿一角,再加上耿护院就在台阶下候着,苏檀儿倒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方才微微颔首道,“那就叨扰公子片刻了。”
三人走下台阶,等候许久的耿护院和丫鬟小婵赶忙迎了过来,姚萍儿嘱托小婵去马车取来茶水,继续观察周寂饮茶举止。
所谓见微知著,一个人的修养和气质除了直观感受外,还有就是细微小节的行为举止,这些方面更能展现其性格本质。
“公子除了这一身短袍之外,还在苏氏定制了另外两套服饰是吧?”苏檀儿与周寂客套几句,小心翼翼的转入正题,试探道,“不知这些服饰是由何人设计?此人如今又在何处?”
周寂闻言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苏檀儿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了然道:“苏小姐是想复刻款式,做成品牌,挂在苏氏售卖吧?”
苏檀儿经商许久,在众人有意或是无意的‘保护’下,虽不曾接触商场阴暗,但这份经商的心思确实灵动。
这段时间应对谣言的无从着力倒是让周寂小瞧了眼前这个姑娘。
被周寂一言点破心思,苏檀儿脸皮也有些薄,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道:“倘若周公子还有其他款式的成衣设计,我可以高价收购,当然,定制的这几件我也会如数结算银钱。”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这几件都是我平日的衣着,哪有什么别的款式?苏小姐若是想用,尽管拿去复刻就是,哪怕苏氏不抄,其他布行有心的话,也自会抄袭。”
这个年代可没有版权的说法,尤其是在服饰方面,除非官家禁止,否则没人能将服饰垄断。
苏檀儿肯愿意花钱已经出乎了周寂的意料,区区两件衣服而已,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姚萍儿在旁突然搭话道,“南方少有这般束身收袖的锦衣短袍,周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周寂按照实现准备好的路引,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原住燕北失地,因梁靖之争故而南下避难,前几日方才来到江宁,打算落户此地。”
“那可曾婚配?家中还有何人?”姚萍儿下意识的追问一句,问完方觉不妥,在苏檀儿和周寂愕然的目光中,讪讪一笑,却又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生辰几许?”
陌生的地点,熟悉的人,问着熟悉的问题。
周寂仿佛回到了那一场眼神交锋的饭局中,强笑道:“生辰十月初三午后,家中仅剩在下一人,倒是未曾婚配。”
“未婚配好,未婚配好。”姚萍儿合掌轻笑,却被自家女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强装无事的看向别处,只是竖起的耳朵和不断偷瞟的眼神,已然保留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然而当她偷瞟的目光再次被苏檀儿捉到时,便是坐也坐不下来,起身笑道:“突然想起我还有一卷佛经要请,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周寂和苏檀儿只好起身相送,等苏母离开后,苏檀儿方才欠身一礼,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家母只是随口一说,周公子切勿见怪。”
周寂摇了摇头,苦笑道:“自然不会。”
苏檀儿从未与外男有过独处一地闲谈的机会,虽然安泰寺的香客很多,凉亭旁边还有耿护院在,但这间五步见方的小亭就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将两人和外界阻隔。
刚才母亲在旁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亭内只剩两人,苏檀儿谈完了服装款式的问题,方才意识到这点。
尤其是手中仍在攥着的签简,那两行话不断的在记忆中翻滚,心境已乱的她不大会儿,一抹红霞就从脖颈泛起,悄悄的藏在了耳后。
话聊到尽头,周寂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经过这一片刻的交谈,他从苏檀儿清明且又灵动的目光中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姑娘和范若若容貌相同,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绝不可混为一谈。
心思细腻的苏檀儿虽然未经社会阴暗,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观人理念,在刚刚的相处中,她从周寂的眼中,她看不到丝毫恶意。
反倒时不时泛出的复杂情绪让她心中愈发好奇。
忍不住询问道:“周公子,我们之前见过吗?”
如果没有交集,为何初见面时,他的眼神如此复杂,而在交谈时不经意流露的善意也不似作伪。
周寂沉默片刻,摇头道:“昨日的布行门口,方才第一次见到苏小姐。”
周寂是个拧巴的人,他拧巴的地方其实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虚荣心和劣根性。
对于苏檀儿,他也许没那么喜欢,但又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和范若若一摸一样的女子嫁给别人。
人言可畏,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依靠武力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周寂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决定。
入赘苏家。
为苏檀儿解困。
苏檀儿表情一僵,周寂的话将她心底的愁闷再次勾起,脸色难看道:“昨日闹剧让周公子见笑了。”
周寂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虽来江宁不足十日,但也已经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流言自东城西城而起,背后推手一主一辅,其中主使之人便是那乌家乌启豪。”
“你怎么知道?”苏檀儿大惊失色,她本以为这些市井流言只是有人在乱嚼舌根,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这种盘外招只需调查一番便可得知,苏家老爷子也应知晓,并且尝试应对。”周寂笑出声来,幽幽的说道:“乌启豪说了那么多污言秽语,唯有一句并非虚言。”
名震江宁的苏家长女,竟然是个克夫之人!
谣言传到今日,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狂欢。
辩解与否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上至城内各大家族,下至乡野平民百姓,都在这场狂欢中,欣赏着苏家的丑态。
也许连乌启豪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程度。
苏檀儿自己也明白,需要将这场甚嚣尘上的仇富狂欢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个选择。
‘嫁人方可自救’
“你是来要劝我嫁给乌启豪的?”苏檀儿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留意到苏檀儿眼中突然泛起的警惕和疏远,周寂苦笑道,“苏小姐误会了,我知道你一心想振兴苏家,获取家主掌印,自然是不会外嫁他人的。”
不外嫁,那就只能另招一名赘婿了。
苏檀儿心中发苦,她当初挑选宁毅入赘,只是因为打听到他性格懦弱,易受控制。
只要以他家中亏欠苏氏的数百两银钱作为胁迫,签下入赘文书,就能堵住二房之口,让自己心无旁骛的争夺苏氏掌印。
可如今宁毅意外亡故,她又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替代品呢?
抬眸间,瞥见周寂认真的神色,苏檀儿心弦一颤,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签简。
“我可以入赘苏家......”
“为什么?”苏檀儿直接打断了周寂的话,下意识的向前探着身子,紧紧的盯着周寂的眼睛。
“刚刚你问我,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其实我曾经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子,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了她。”周寂语气低沉,带着些许怀念道,“也许是出于愧疚的延续吧.......我想帮你。”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苏檀儿惊讶道。
她没想到周寂会说出这番话,不过也就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他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善意了吧?
“人以诚待我,我自以诚待人。”
每次说出这句话都会被人调侃,周寂嘴角扬了扬,微笑道。
苏檀儿想起他话中的那名女子,秀眉微颦,拒绝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子,也不会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很清楚,你和她不一样,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我仍想帮你。”周寂认真道,“你是苏檀儿,江宁苏家未来的家主,苏檀儿。”
苏檀儿也知道现在除了招婿以外,已经别无他法,心中略作思忖后,也就不再坚持,硬下心肠道,“此事你可要想好,倘若你答应与我立下字据,处处听从与我,我自可同意你的入赘。”
周寂微微颔首道:“我是一个重信之人,只要你不负我,我定然不会负你。”
‘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苏檀儿轻叹一声,幽幽的看着周寂,将涌到嘴边的最后一句疑问咽了下去。
一个人的骄傲是无法用恭谦遮掩的,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苏檀儿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身上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骄傲。
一时间,她竟然也有些羡慕起那个与她长的很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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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姚萍儿应该写作苏母的,但每次看到她风韵犹存的气质以及保持良好的体态,总是下不去笔.....说这俩是姐妹确实有些夸张了,但如果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龄还能保持这种男女通杀的魅力,怎么说也得给她一个完整的名字。)
第四章 含泪吃了两大碗
姚萍儿虽然对周寂的第一印象还算满意,但绝没有想到她只是走开片刻的功夫,自家女儿竟然连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
回去的马车上,姚萍几度看向苏檀儿,忧心忡忡的神情让她哑然失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掌,拍了拍,“娘,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个什么数呀?那周寂我们才刚刚认识,哪怕模样俊朗,谈吐也颇有气度,但毕竟也才第一次见面嘛.....怎么能一见面就和人谈婚论嫁呢?”姚萍反手握住苏檀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一直在为城内谣言忧心,可娘不想你为了留在苏家争夺掌印而随便招人入赘......”
“宁毅不也是这般找来的吗?”苏檀儿提起那个还未来及见过,就意外亡故的宁毅,心底轻叹一声,然后扫去了眼底的阴霾,“周寂他对我并无恶意,我们也已经决定在婚前签下契约,待我夺得掌印之后,便与他和离,如此既可以堵住二房的嘴,也能平息城内流言。”
有些时候人心总是如此。
倘若苏檀儿没有告诉姚萍她和周寂定下亲事,姚萍可能会主动的想法撮合两人,但突然得知周寂主动入赘苏家,心里反倒泛起了嘀咕,总怀疑他另有所图。
这事还只是口头协定,姚萍知道事情严重,所以再三叮嘱耿护院和小婵不要外传,自己则悄悄回房找苏伯庸商量起了这件事。
苏伯庸面沉如水,不怒自威的气势瞬时间将整个书房的温度拉低了许多,沉默许久后,唤来心腹阿大,冷声道:“你这几天去城南调查一人底细,他自称周寂,字怀安,说是燕北旧地避难而来。”
阿大虽不明就里,但老爷既然这样交代,那就有他的道理。
于是抱拳躬身,应声领命。
阿大走后,苏伯庸脸色仍有些难看,转眸望向姚萍,皱眉道:“我记得霖安城的楼家与北地曾有贸易往来,你回头嘱托檀儿,让她修书一封,托楼家那位小姐帮忙打听一下燕北周家之事。”
事关自家女儿的幸福,姚萍自然应允。
毕竟这位初次见面的周公子和知根知底的宁毅很不一样,哪怕第一印象再怎么满意,姚萍也不想贸贸然就把女儿嫁出去。
要知道,当时找来宁毅入赘,也是几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周寂性格不如宁毅软弱,又没有把柄握在苏家手中。
哪怕檀儿再三强调周寂对她没有恶意,可身为母亲,姚萍还是不敢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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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周寂也不想弄的太过仓促。
他很清楚,想要帮助苏檀儿压下市井流言,就必须要让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所以在和苏檀儿告别之后,周寂便返回了小苍山挖出一部分藏金,在江宁城定制了大量礼品。
借助这些商贩之后,无意透露了要向苏家提亲的打算。
‘不小心’说破秘密的他,再三叮嘱旁人为他保密,然后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前脚答应保密的掌柜、店员,后脚与人嚼起了舌根。
一下午,跑遍了十多家商行,等周寂回到秀水河畔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就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周寂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仿若无事的关上门扉,回到了屋里。
随着两盏烛台点亮,房间的门窗上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阿大小心翼翼的从河畔的树丛中走出,一路溜到周寂隔壁,刚想翻身跃上墙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拽住,一回头,只见一只张开双翼的大白鹅死命的咬住他的衣角,旁边还有两只蒲扇着翅膀,一边乖叫一边朝他跑来。
像是被院中的吵闹警觉,旁边的瓦房里也亮起了一盏烛火,阿大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这间篱笆小院只有一位聂姓的女子独居,平日深居简出鲜少与人来往。
周寂前几日方才搬来这里,根据街坊的说法,这两人也未曾有过交集,好像就连面都怎么见过。
阿大一只手扒拉着墙头,另一只手伸手想要拽开咬住他衣角的大鹅,然而另外两只也已经围了上来。
无奈之下只得扒下一块墙头砖跳下,一砖乎在大鹅的头上,只听一声哀鸣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哭声,死命拽住他衣角的大鹅应声倒地。
旁边两只大鹅更是暴躁起来,一路紧追不舍下,阿大只好抱头鼠窜,一路逃出了秀水河畔。
一墙之隔。
周寂站在院中一角,哭笑不得的听着隔壁传来的闹剧。
从推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暗中有人窥视,他刚来江宁不足十日,也未曾与人结仇。
即便家族藏金被盗的事情暴露,那乌家也不可能提前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除了乌家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对他感兴趣呢?
心中疑惑的他,在进门后,就将外衫套上剑匣,然后悄然溜出了房门,躲在院中一角,看着扒上墙头,然后扣走他半块青砖的手掌。
“大白~!大白~~”
追出老远也没能追上‘歹徒’的两只大鹅晃悠悠的回到了院中,一个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清秀隽丽的女子抱着已经断了气儿的大白鹅伤心不已。
自从贴身丫鬟嫁出去之后,这间小院只剩下她一人生活,陪伴她的也就只剩这几只陪伴了多年的大鹅还有少量的鸡鸭。
就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叹,抹着眼泪的她下意识的转眸望去,只见住在隔壁未曾见过几面的年轻人从墙头翩然落下。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惊吓的差点坐在地上。
周寂轻轻拍了拍靠过来的另外两只大鹅,看了眼佯装镇定的聂云竹,苦笑道,“聂...聂姑娘,刚刚那人想从墙头翻到我院里,你家大鹅其实是为我躺了一枪,这样吧,我花钱把它买下,如何?”
两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也还算邻里,聂云竹刚刚在房中也看到阿大翻墙头的动作,所以知道周寂所说俱实,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邻里互助是理所应当之事,周...周公子不必介怀。”
周寂有些遗憾的吞了吞口水,看着聂云竹怀里的大白鹅,没有放弃道,“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只大鹅......”
聂云竹早已不是伤春悲秋的小姑娘了,从艺馆赎身的这些年她深切的感受到生活不易,摇头苦笑道:“还能怎样?待会儿料理一番,用以果腹罢了。”
周寂眼前一亮。
本来以为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女子会说出什么‘立牌葬鹅’之类的‘风雅’之举,但没想到竞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点头道:“如有不弃,在下也可帮忙?”
聂云竹闻言一愣,眼看已经入夜,哪怕眼前这人目光清明让人犯不起戒备之心,但终究还是要估计一下孤男寡女的立场,于是再度婉拒。
周寂见此也不再坚持,他受现代观念的影响颇深,但也明白古今的文化差异,以他刚刚的言辞确实有些孟浪,于是打算告退离开。
然而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突然被聂云竹叫了下来。
聂云竹回想到自己那堪称‘一绝’的手艺,有些不好意思的试探道:“周公子也会做菜?”
“铁锅炖大鹅,堪称一绝!”
周寂竖起大拇指,自信的点了点头。
好歹也已经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虽不至于像洪七公那样为美食疯狂,但也曾潜入皇宫盗酒品菜,厨艺方面到还有几分自信。
和周寂的自信一样。
聂云竹对自己的厨艺也很‘自信’。
最终还是将大白交给了大鹅,然后含泪吃了两大碗。
对于铁锅炖大鹅这种极具北方特色的美食,周寂‘怀念’的情绪远大于对美食的追求,所以并没有吃多少,而是笑吟吟的看着聂云竹连干两碗,留意到聂云竹耳边悄然泛起的红霞,以及逐渐放缓的碗筷,方才起身告辞。
经过一下午和一晚上发酵,有人准备十车彩礼去苏家提亲的消息夹在‘苏女克夫’的传言中传遍了整个江宁。
有人以为是苏家故意方出的消息,用来缓解城中舆论。
也有人好奇苏檀儿前天才当街拒绝乌启豪,这会儿又从哪来的公子,敢向苏家提亲、
一直在关注苏家动静的乌启豪听到传言后,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案,对身旁的仆从狠声道:“派人去城外把杨翼找来,告诉他有大生意,问他敢不敢接!”
看着仆从离去的背影,乌启豪目露凶光道,“苏檀儿啊苏檀儿!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抹去‘克夫’的传言了吗?当真可笑!”
死一个宁毅就能让你如此被动。
倘若再死一个.......我看你如何翻身!
同一时间,周寂并不清楚某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此时的他已经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十几辆马车的车队从城南来到城东,在行人一路的围观下,交上拜帖,进入了苏家。
苏家二房苏仲堪父子也未想到短短一日时间,已经落入外嫁边缘的苏檀儿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气度明显不凡的公子,愿意入赘苏府。
因为苏檀儿事先和苏瑜通过气,所以苏老爷子神色自然,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苏文兴两手揣在胸前,站在父亲身后,缩着脖子嘀咕道,“这么多彩礼,定是苏檀儿自己花钱筹办,故意闹出大动静,想要为自己平息流言。”
苏仲堪回头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这么直白的事情,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眼前这个周公子一身气度确实不凡,尤其是眉宇间的英气,以及谈吐中的超然,哪里是随便找人就能伪装的?
这可是入赘啊!
不是娶亲。
苏仲堪充满不解的紧盯着周寂,妄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可眼前这人进退有度,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某种气场,更是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质疑。
苏瑜人老成精,自然也瞧出了周寂的财力和修养不像作伪,每每看向自家孙女的眼神里也充满善意,若是假戏真做,倒也算是一个良配。
老爷子已经同意,苏檀儿自己也没有意见,周寂向姚萍奉过茶后,便就算这门亲事定下了。
至于剩下的流程,只需按本地习俗走上一遍,便可完婚。
一路顺利的简直有些不像话。
唔......桌角那两双幽怨的目光除外。
周寂朝苏仲堪和苏文兴微微颔首,递去一个和善的微笑。
苏文兴瞧见这不知从冒来的赘婿竟还敢对他‘挑衅’!更是火冒三丈,整个脸挤成一团,反倒让周寂想起了曾在现代社会里看过的某部动画。
啧~越看越像了。
“谢谢...”
就在周寂缅怀国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苏檀儿的小声低语,轻灵的声音带着某种甜美,周寂转过身去,和她四目相对,直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方才移开视线,没有回应苏檀儿的感谢。
由于周寂孤身一人,又是第一次成亲,所以毫无经验可言。
诸多事宜都托付给了苏家置办,入赘不同于娶亲,需要先向苏家入置户籍,其中礼节虽不如娶亲繁琐,但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周寂的‘家当’都还在秀水河畔的房子里放着,谨小慎微的他婉拒了在苏家留宿一晚的邀请,留下来吃过晚宴后,便告辞离开了苏家。
在走出苏府的同时,周寂再一次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
和上次爬院墙的那人不同,这一次的视线带着阴沉的歹意。
很明显,来者不善。
周寂眉头微皱,独自一人在城中闲逛,不经意间转入一个鲜有人至的小巷。
杨翼还以为周寂是在找没人的小巷入厕,所以心生喜意,瞅了瞅清冷幽深的巷口,招呼大郎从另一头围堵,自己则抽出一柄短刃,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中,跟着周寂摸了进去。
................
(安利一部电视剧,《觉醒年代》不知道大家看了没?)
(看的时候全程泪目,虽然没有真的哭出来,但能感觉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太触动人心了。)
第五章 七百二十度玛丽苏旋转
乌云笼月,寒风如刀。
杨翼亲眼见到周寂走进巷子,后脚紧紧跟上,昏暗的夜色下只见对方突然止步,好似有所察觉般转身看向自己。
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好似能在黑夜里放出光芒,瞬时间杨翼背后寒毛尽立。
以乌启豪那边的说法,目标只是从燕北逃难而来的普通公子哥,可潜意识里泛出的某种不安仍让他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对方。
“谁派你们来的?”
听到这句‘你们’,杨翼就已经知道躲在暗处的大郎此刻也已暴露。
于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狠声道,“行有行规,有机会的话到下面问问阎王爷吧!”
“动手!”
杨翼话音刚落,周寂背后就突然窜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低矮青年,黝黑粗壮的手臂抡起一把柴刀二话不说就朝周寂肩头劈去。
以周寂的实力对付这些门外汉根本无需认真,仿佛提前预判了一般在柴刀劈下之前就后退一步,撞入大郎怀中,随手擒住他的手腕,向前甩了出去。
杨翼早在大喊‘动手’的时候,也已经挥刀朝周寂冲来。
然而原本预想的偷袭夹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只是笑话。
刚冲出四五步就被倒飞而来的大郎撞翻在地,一时间眼冒金星,门牙也被磕断半颗。
“再问你一次,是谁派你们来的?”
周寂也不怕两人逃跑,就这么悠悠然的踱步走来,一脚踩在大郎的手背上,痛的他当即松开了差点就要重新握住的柴刀。
转头看向杨翼,平静道:“是乌家吗?”
杨翼瞳孔猛然一缩,就这么一闪即逝的慌乱被周寂尽收眼底。
如此看来,却是乌家无异了。
但乌家为什么要杀他?
做贼心虚的周寂第一反应仍是乌家祖金被盗之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单看城内近日动静,乌家好像仍未察觉先祖藏金被盗。
更何况,即便乌家发现,并且怀疑到他头上,也应该先想办法追回藏金,而非派人截杀。
周寂回想到前几天乌启豪离开时的阴鸷表情,顿时明白过来。
此人阴狠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该找机会处理下了。
身旁突然传来些许动静,周寂转身看去,只见杨翼抠出一团土渣朝他迎面撒来,夹在在泥土中的,是一柄泛着乌光的短刀。
周寂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原地,杨翼只觉眼前一花,一刀刺空还未来及收手,就感觉喉结一痛,整个人跪倒在地,疯狂的抓挠着自己的脖颈,脸色由红变紫,瞳孔也逐渐发散开来。
又杀一人。
周寂心中毫无感觉。
闯荡江湖多年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人皆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这种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的歹人,周寂已然泛不出丝毫怜悯。
再一指点死旁边的大郎,周寂将两人尸体拖到县衙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做出‘悬尸公堂’的挑衅举动。
...........
江宁府好歹也算是一个近二十万人口的大城,每日各地商旅往来不断,死掉几个混混流民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除了尸体被丢到府衙门口有点过于嚣张之外,此事并未在城中掀起太大波澜。
亦或者,现在城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在此,而在周寂和苏檀儿即将到来的大婚上。
乌家家主乌承厚原本也没有在意此事,可当他听仆从告密,说是杨翼父子之死和自家儿子乌启豪有关后,连最心爱的茶盏都摔了好几只。
当然,这些都和周寂没有太大关系。
他这几天真正领略到了古代婚礼的繁琐仪式,试吉服,学礼仪,还有乱七八糟的规矩,搞得他头都大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此番是入赘,而非迎娶。
鉴于上次提亲时长达二十车的彩礼,苏家倒也没有太过折辱于他,缩减了些许环节,倒也不至于让他像个新娘子一样,坐着大红轿子到苏家成亲。
不知不觉中,婚期转眼即至。
周寂‘自燕北逃难’而来,在江宁城并无亲友,于是在成亲前特意邀请了秀水河畔的近邻前来苏府吃酒。
迎亲的车队连绵数里,所过之处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好奇新郎的命到底硬不硬,会不会真应了传言所说,苏女克夫。
周寂也不知道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寿元,真在这个世界耗下去,熬到共和成立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完全不在乎这些旁观者议论,他甚至还希望能把事情闹得再大些,这样也好尽快帮苏檀儿消弭事端。
周寂骑在高头大马,胸配红花,从城南游街城东,一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临到苏府,周寂翻身下马,有别于武朝常年羸弱的飒爽英姿令众人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躲在人群后方的乌启豪看着这一幕,牙后跟都要咬碎了。
这架势哪里是来入赘的?
分明就是来娶亲的!
乌启豪眼中涌现出一抹阴狠的寒光,冷声道:“虽不知你是如何躲过了杨翼的截杀,但今日大婚,我定会叫你身败名裂!”
“姑爷下马福报至,骤传喜讯声声吉~”
苏府前,耿护院提着一篮蜜饯和吉钱在噼啪的爆竹声中朗声唱道。
旁边不远处的苏仲堪朝台阶上方的苏文兴挤了挤眼,又歪了歪嘴,示意他赶快行动。
苏文兴露出坏笑,猫着腰溜进门房,从里面抽出一只铜盆,撒上碳火,想要端出来堵住周寂进门的路。
鉴于周寂颇具‘诚意’的彩礼,苏瑜和其他几位族老已经答应缩减部分环节,可任谁也没想到二房竟还想着暗中使坏,事先准备了另一只火盆,想要小小的刁难一下他。
苏文兴端着火盆一边走一边打断了耿护院的唱词,阴阳怪气道:“熊熊焰火贺新喜,穿.....”话音未落,苏文兴突然感觉膝下一软,身子前倾,火盆也随之脱手,整个人眼看就要趴倒在满地的碳火中。
“啊~!”
事发突然,就连苏仲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率先跃出,三步并两步的将火盆踢出人群,然后一只手揽住苏文兴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臂,在漫天飘散的鞭炮红纸中,空中七百二十度转身落下,低眸看向怀里已经吓傻的吉吉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没事吧?”周寂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些不对.....
这剧本拿错了吧?
苏文兴此时的脑袋还是懵的,怔怔的点了点头,细声道:“呀~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周寂松开手,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一拂衣袖,昂首阔步,朝大门走去。
耿护院有些傻眼的棒读道:“亲友闻讯拦门时,不见良妻苦相思。”
走上台阶,没等周寂迈入大门,就又被四个小孩儿围了上来。
几人颇为激动的同时说道:
“姑爷好厉害!”
“刚刚那个是武功吗?”
“姑爷会飞吗?”
“赘婿贤,撒满天星。”
呃....话音一落,前三个集体噤声,然后猛然转头看向第四个。
第四个小孩眨了眨眼,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含在嘴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得不说,人前显圣的爽感真的会让人上廕。
周寂哑然失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像是揪橡皮泥一样,将其揪成四份,然后搓成金珠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
看着俊朗帅气,又英姿飒爽,又出手大方的背影。
苏文兴一时有些呆住了。
苏仲堪瞧见苏文兴这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血压直接拉满。
嘴角抽搐,伸出手掌啐了一声,然后pia叽一掌差点掀翻苏文兴的脑瓜盖,然后拂袖冷哼,一脸讨好的小跑跟上周寂,为他开道引路。
..........
轻纱薄如红雾,从屏风后面映出一个身姿曼妙,腰肢比例近乎完美的剪影。
苏檀儿轻轻的披上金丝纹绣的外衬,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检查身上装束,
“小姐~周...姑爷已经进府了,正朝宾客那边去呢?”小婵一路小跑闯入苏檀儿闺房,急声道,“这些宾客中可不乏一些贵客,这会儿二老爷正跟着姑爷,说不定想怎么使坏呢!”
“小婵!”苏檀儿微微皱眉,轻声训斥了一句,二房之事她可以说,她母亲可以说,唯独小婵不能议论。
她和小婵情同姐妹,但毕竟不是真的姐妹。
在成为苏家家主以前,倘若二房为此事责难小婵,她不仅帮不了小婵,还会反受牵连。
不过小婵的话也并无道理。
这些天,她这个二叔处处与她为难,一心打压自己,想要顺势争夺掌印。
如果在周寂接见宾客的时候故意引他出丑,到时得罪贵客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她,对于周寂还谈不上喜欢讨厌。
但既然已经决定成亲,那周寂在情理和法理上都已经是她的丈夫。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檀儿想到这里,眉宇间也泛起一丝担忧,拉起小婵就朝外面跑去。
“哎~小姐,你可是新娘子,此时还抛头露面,万一二房又说闲话。”小婵急声道。
苏檀儿哪还管的了那么多。
借着来往的丫鬟做掩护,猫着腰小心靠向院子里的周寂和苏仲堪。
还没等她走近,就听到苏仲堪一脸笑意的扶住周寂的手腕,带着他向前迎接道,“贤婿啊,快来见过许县令。”
周寂欠身抱拳,进退有度,与之寒暄了几句后,苏仲堪又带着他见过了另外几位贵客,那一副热情的模样,看的苏檀儿目瞪口呆。
“这还是我那个调嘴弄舌,见风使舵,钻头觅缝,笑里藏刀的二叔吗?”
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熟悉视线,周寂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猫在围栏旁边苏檀儿,两人对视一眼,周寂眉宇含笑,虽未开口,但苏檀儿像是听到了他在调笑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由琼鼻微皱,朝周寂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心翼翼的拎起裙摆,猫着腰溜回了自己闺房。
当周寂走进正堂时,唱词的司仪朗声道:“有请新姑爷。”
周寂听的眉头一挑,这话说的,‘新姑爷....难不成还有旧姑爷?’
苏瑜作为苏家家主,又是檀儿祖父,理所应当的坐在正堂主位。
而大房和二房分座两旁,和宗祠位置无异。
最令众人惊讶的是许久未曾露过面的苏伯庸竟也出席了这场婚宴,全程面沉如水,以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周寂一举一动。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见到苏檀儿的父亲。
即便对方生来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但周寂还是不得不感慨。
果然还是丈母娘更漂亮些....
he~tui!你不正常。
周寂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突然间好似心有所感,周寂蓦然转身,侧厅门外一脚迈出,饰佩的叮咚轻响中,苏檀儿以团扇掩面,轻摇漫步款款走来。
一时间,周寂竟有些失神。
矫情也好,做作也罢。
但看到眼前这个和范若若长相一样,却又身穿嫁衣的姑娘时,周寂心中揪痛许久的记忆竟然释然了许多。
“一拜天地日月星。”
“二拜高堂养育恩。”
正当两人夫妻对拜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停的声音。
周寂眼睛微微眯起,似有寒意涌动。
他听得出,这句‘慢着’出自乌启豪之口。
果不其然。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乌启豪从人群中挤出,朝苏瑜抱拳行礼,躬身道:“启豪见过苏老爷。”
“原来是乌公子,”苏瑜不动声色道:“今天是檀儿大婚,既然来了,坐下一起观礼吧。”
“启豪这次前来,是为了檀儿的终身大事。”乌启豪转身看向周寂,冷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檀儿嫁给你这个卑鄙小人!”
“够了!”苏檀儿决绝道,“乌公子!你前次在苏氏布行辱我名声,今日又来苏家辱我相公,简直欺人太甚!”
经过前些天的流言伤害,苏檀儿态度愈发强硬,“今日,你若是想喝杯喜酒也就罢了,可要是想来苏家挑事,那就劳烦耿护院送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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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六章 过渡
“檀...苏小姐,你是被人蒙骗了呀!”乌启豪拿手指着周寂,愤声道,“他就是个大骗子!”
苏瑜苏伯庸乃至于苏仲堪都曾调查过周寂底细,入住江宁城之后的经历还好,但燕北旧地被靖国控制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苏家的生意主要是在江宁本地维系,想要越过北境去调查靖国,确实多有不便。
若非苏檀儿一再坚持,再加上价值百余两黄金,折算银钱近千两的彩礼,即便是苏瑜也不会贸然答应这一桩婚事。
现如今,乌启豪来者不善。
苏伯庸和苏瑜对视一眼,罕见的没有出面制止。
在他们心里,未尝没有拿乌启豪来试探周寂的念头。
“一派胡言!”苏檀儿上前一步,伸手将周寂护在身后,目光瞪向耿护院,冷声道,“耿护院!送客!!”
乌启豪眼神发冷,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人群中挤出一个年轻妇人,牵着个孩子朝周寂跑来。
“相公!相公~!”
妇人上前边哭边闹,周寂眼看她就要扒拉到挡在自己身前的苏檀儿,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伸手抓来旁边看戏的乌启豪,就像是提溜小鸡仔似的,提到身前,让他与妇人撞到了一处。
妇人只觉眼前一花,下意识搂住乌启豪的肩膀,身边的小孩则像提前交代好的那样,扯住妇人抱着的人的衣角,干巴巴的哭道,“爹爹,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一时间哄堂大笑。
乌启豪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怕被人的哄笑,恼羞成怒的他,一脚将抱着他大腿的小孩踹倒,不顾哇哇大哭的孩子,指着周寂道,“他才是你爹!”
妇人见自己小孩被踹倒,一时有些心疼,但听到乌启豪带着怒意的声音,连忙扶起小孩,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道,“相公,我找你找的好苦!!”
小孩泣不成声,妇人也是肝肠寸断。
一时间哄笑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乌启豪趁机上前,面露愤慨之色,朗声道,“诸位!!”
“诸位!且听我说!”乌启豪在堂间踱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朝苏瑜和苏伯庸两人抱拳施礼,沉声道,“听闻苏小姐要与周寂成亲,启豪生怕她受歹人蒙蔽,特意联络了京城都尉宋大人,通过他的关系,派人前往了燕北调查周寂来历!”
“这一去!方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在燕北有了妻儿!并且抛妻弃子,逃来江宁。”乌启豪义愤填膺的看向周寂,对上的却是周寂赞许和鼓励的目光。
好家伙,你是来帮我做实户籍的吗?
周寂早在武林外传的世界里就见识过太多的荒诞事,像是乌启豪这种污人名誉的事情倒也算屡见不鲜了。
掏了掏耳朵,周寂轻笑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滴血验亲了?”
“没错!滴血....”乌启豪顺着周寂的话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呗。”周寂挑眉道,“别废话,赶快弄水来,替我洗脱冤屈。”
乌启豪嘴角一抽,没搞懂周寂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要验,倒也省了他一番手脚。
随着一张桌案,一碗清水摆上,乌启豪趁机想要把手里的白矾融入水中,然而这些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堂堂盗圣。
就在他指缝夹着纸包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直接擒住他的手腕,一时间乌启豪痛呼出声,只感觉半片身子酸麻无力,若非被周寂提着手腕,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我就说嘛~乌大少平白无故找来一对母子非要污蔑我名声,原来另有依仗。”周寂轻而易举的掰动乌启豪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指缝里还在洒落的白矾也随之展露在在众人面前。
“乌少爷的滴血验亲,是用白矾水验的吗?”
乌启豪一只手撑着地半跪在堂中,只觉颜面尽失,再掩不去眼中的杀意和阴鸷,咬牙切齿却又无从辩驳。
旁边妇人看到连只手遮天的乌少爷都认栽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刚想趁乱从旁边溜走,却被周寂叫住。
“要走可以,先把事情讲清楚。”周寂手上加力,乌启豪更是嘶声痛呼,一时间竟无人赶来劝阻。
那妇人此时已经肝胆俱裂,赶忙道出自己被乌启豪收买,今天故意来苏府闹事的事情,听得众人群情激奋,更是让乌家颜面扫地。
“够了吧!”乌启豪披散着头发,充血的双目死死的盯向周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想怎样!”
能怎样?斩草除根呗。
周寂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动起了杀意,一道辐射真气从手掌透入乌启豪体内,淡淡的说道,“跪也跪了,那就滚吧。”
乌启豪还以为周寂在顾及乌家权势,所以不敢真把他怎样,于是愤然起身,挣脱周寂的钳制,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挤出,听到身后传来的哄笑,突然感觉鼻尖瘙痒,低头看来,却也不知什么时候,衣襟和袖口上,已经沾满了鼻血。
.................
婚礼继续。
经过刚刚这一出,所有人对周寂观感有了明显差异。
武朝虽然以武立国,但传至景翰早已是重文轻武,尤其是在文风最是盛行的江南。
周寂这种能文能武的更是少见,虽不知他才学修养,但从他席间的谈吐和气质就足以看出绝非粗俗莽撞之人。
两拜之后,只剩最后一拜。
回想到刚刚苏檀儿挡在身前的维护之举,周寂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苏檀儿虽不知周寂在笑什么,却也能从他眼眸中映出来身影瞧得出,这一次的笑,好像不再是为别人。
夫妻对拜,苏檀儿回到了新房,而周寂却在席间被宾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向来酒量不好,平日里也就只能喝些度数较低的果酿,面对这一波又一波的宾客只得一边饮酒一边用法力炼化酒精。
可即便如此,等到天色深沉,酒宴散去的时候,也已经有些头脑发昏,醉眼朦胧了。
打发走吵嚷着要闹洞房的小孩们,吵闹了一整天的苏家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静谧的有些让人不适。
以周寂的听力,自然能听出房间里传出的书页翻动,以及算珠拨弄的声音,不由摇头轻叹,推开了房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苏檀儿的闺房。
房间一侧,苏檀儿此时正穿着新服核算账目,听到门扉轻响,不由得心中一紧,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静淡然。
周寂透过珠帘看到苏檀儿的细微动作,心中好笑,掀开珠帘,笑道:“还不睡啊?”
苏檀儿听出了周寂语气中的调笑,故作镇静道,“明日布行开业,还有些事要处理。”
周寂对做生意的过程并不感兴趣,他只对生意人有多少钱感兴趣。
听罢点了点头,故意道,“那我就先休息了。”
说着就要转身走向床榻,苏檀儿这才放下手中的账簿,急声道:“等一下。”
周寂毕竟不欠苏家什么,也没有把柄握在苏檀儿手里,当初虽然脑子一热答应了与他成亲,可真当拜堂以后,苏檀儿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了一下,苏檀儿从账簿下面抽出一张文书,轻咳一声,递给了周寂。
周寂接过文书,其中内容与那日在安泰寺所说相仿。
只有最后一句,明显是刚才匆匆补上的,这会儿连墨迹都还没来及干透,周寂看完不禁挑眉道,“以后我就只能睡耳房?”
说罢,没等苏檀儿回答,便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姓名,递还给了苏檀儿。
苏檀儿惊讶于周寂居然没有当场发作。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她就明白对方看似随和的外表下,有着这个世间所有人都不曾有的高傲,这份傲然好似天神俯视众生,又像成人摆弄蝼蚁,这种傲骨深藏的人竟然没有因为这种折辱而生气?
在苏檀儿诧异的目光下,周寂摘下了头上的冠帽,晃悠悠的朝苏檀儿的床榻走去。
然后绕过床头,轻轻的敲了敲垂布后的墙壁,然后一拳打穿了它。
没错,就是一拳。
苏檀儿也被周寂的‘自残’举动吓了一跳,只见他一拳一拳,在墙上生生凿出一个大洞,而大洞的对面恰巧也正对着二房的床头。
周寂细心的清理掉苏檀儿房间里的碎转、石粉,然后在她呆若木鸡的表情下钻到耳房,放下了墙边垂布。
“晚安。”
“晚....”苏檀儿笔尖的墨水滴落纸张,在账簿的封面上渗出一团墨渍,苏檀儿这才恍然惊醒,连忙清理账簿表面的墨汁,一边清着,还不忘抬头看向床榻。
丝织墙布上,清晰可见的映透出一个巨大的坑洞,而坑洞的另一边,一个身影在来回走动,清理着散落的砖块,看似人影晃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极了无声的抗议。
苏檀儿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随着夜色渐深,苏檀儿也朱唇轻启,打了个哈欠,回到床榻躺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周寂,一墙之隔,如临两界。
而周寂打通的这个大洞,就好像把这两个房间连通在了一起。
朦胧间,苏檀儿昏昏睡去。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等她醒来时,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忘去,就连这个梦是喜是悲是愁是怨都无法回想。
睁开眼眸的那一刻,只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怅然,在心中久久萦绕。
筹备了这么久的新店眼看就要开业,苏檀儿并不想把心思全放在一场怎么也回忆不起的梦境里,唤来小婵帮忙整理服饰,苏檀儿突然下意识的看向床头,好奇道:“姑爷起了没?”
小婵笑道:“姑爷早起了,这会儿已经在太老爷那里奉茶呢、”
苏檀儿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嘱托道:“周寂虽是赘婿,但与他人不同,你们切不可轻视他,通知一下耿护院,倘若有人刻意刁难姑爷,让他速速派人来新店找我。”
“小姐,你就放心吧!”小婵两眼放过道,“经过昨天之事,府里还有谁敢刁难姑爷?就连二房也得掂量一下他们的斤两,以姑爷的身上,一只手可以抓一个。”
苏檀儿白了小婵一眼,可又想到周寂像提小鸡仔一样,一只手提着苏仲堪一只手提着苏文兴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边,周寂彻底感受了一把‘女子嫁夫’的感觉,向苏瑜敬完茶水后,便在大房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兴许是为了维持自身威严,顺便给周寂一个下马威,让他不敢‘欺负’自己女儿。
苏伯庸虽然见了周寂,但全程没有给他好脸色,认识过司藤之后,周寂便对这种架子端久就放不下的人分外亲切,倒也没怎么不满,正好也能和打圆场的姚萍拉近下一关系。
别了大房,耿护院便带着周寂朝二房的院子走去。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爷,耿护院谈不上什么喜恶,边走边解释道:“二房对我们小姐最为不满,待会儿定会想法刁难,我知道姑爷身怀武功,但为了小姐,还是希望你能忍一忍,别给小姐添乱。”
话音刚落,就见一本账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前。
周寂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账簿,从旁边绕开,看向正在训斥仆从的苏文兴。
“给你一夜的时间去对账,一共二十二个账本,才看了四五本,还有脸给我打瞌睡?你说你...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苏文兴一把抽出仆从怀里的一沓账本狠狠的砸了几下。
周寂从耿护院手中接过茶几,上前几步,朗声道:“舅哥,请喝茶。”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苏文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向周寂,脸上的怒火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与父亲苏仲堪一样,坏则坏矣,但秉性不坏。
嗯?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看到周寂的到来,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扶着周寂就往屋里引,那热情的态度和刚刚去过的大房那里呈现鲜明对比。
周寂几乎是被架着往前走,回头看向傻眼的耿护院,疑惑的眼神就好像在问:
你确定这是刁难?
第七章 好像误会了....
苏文兴的热络不仅周寂没有料到,就连耿护院这个大聪明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俩人先前真不认识吗?
耿护院呆滞的看着进到屋里的两人,赶忙迈着小碎步跟上,一进门就见苏文兴把周寂迎到了桌前坐下,就连周寂手上的托盘也被他亲手接过,放在了旁边。
“妹夫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叫我爹,你先坐,你先坐~”
苏文兴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笑,那一脸宽厚纯良的笑容看得周寂和耿护院心里直发毛。
趁着他一溜烟儿跑去偏房的功夫,周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就是救了你一下吗?怎么搞得要以身相许似的......
你膝盖软的那一下还是我隔空点的呢。
苏仲堪此时刚从府外回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满面春风的朝他跑来,拉着他要去接周寂奉的新茶。
瞧见苏文兴一副撞了邪的模样,苏仲堪一阵头大。
昨日弄巧成拙,险些让苏文兴整容,周寂出手相救的恩情苏仲堪自然也记在心上,所以才为他介绍宾客,也算是投桃报李。
但没想到自家傻儿子竟还不依不饶,还了一报还不愿意,难道还想以身相许不成?
相比苏文兴,苏仲堪的表现就正常了许多,没有过多刁难,轻轻抿了一口周寂递来的茶水,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示意苏文兴送客。
留意到二房有些冷淡的态度,周寂和耿护院对视一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瞧着满脸喜意,完全没因为自己态度而感到的不悦的周寂,苏仲堪心里反倒纳起闷来,自家儿子对他热络,他爱答不理,自己对他冷淡,他偏到开心起来。
想到这里,苏仲堪眼前一亮。
等等,我好像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
位于东市的苏氏新店。
苏檀儿清点完库房的新料和店内的布置后,心中稍定。
席君煜是苏家老人了,年龄虽然不大,处理布行之事却是得心应手,将这些东西交由他过手,苏檀儿还是很放心的。
不过放心归放心,这家新店毕竟是她接管大房商铺以来的第一次扩张,苏檀儿在亲手锁住库房,从店铺离开时,心里仍旧泛起一丝慌乱和紧张。
这股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店员们喜笑颜开的离开后,苏檀儿也被众人的笑容感染,脸上也跟着浮现出微笑。
“小姐,天色有些不好了,我们现在回府吗?”小婵抬头看了眼有些变暗的天色,询问道。
回府...
苏檀儿看向苏家所在的方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寂的身影。
虽然已经成亲,也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夫婿,但两人毕竟没有感情基础,苏檀儿哪怕表现的再怎么冷静,也只是个刚出阁的姑娘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小婵,你陪我去寺庙上柱香吧,为明日布行开业祈福。”苏檀儿坐上马车,看向小婵道。
小婵自无不可也,便叮嘱车夫改去安泰寺。
安泰寺本就在城外,一来一回间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乌云笼月,沉闷无风。
等苏檀儿一路奔波回府,已经到了入夜的时间。
苏檀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新房当中,正在端碗盛饭的周寂。
床头的墙布已经掀开大半,露出那个满是豁口的大洞。
“回来了?”周寂指了指对面的那副碗筷,努了努嘴,示意道,“要吃点吗?”
对方毕竟是自己夫婿,哪怕只是赘婿苏檀儿仍旧为他留有一丝颜面,随口推诿自己没什么胃口,并且有些犯困。
言下之意,就是让周寂赶快回自己的耳房喽。
周寂不以为意的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挑眉道,“瞧你这幅心烦意乱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檀儿原本并不想和周寂聊生意上的事,本想着赶快把人赶走,可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的响动。
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苏檀儿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在新店忙了一天,又跑了趟安泰寺,一整天米粒未进。
如今被满桌的菜肴勾起了饿意,再怎么嘴硬也抵不住饥肠辘辘的哀鸣。
周寂全当作没听见。
毕竟,漂亮女生连____都不会,又怎么会叫肚子呢?括弧狗头。
随着周寂又劝了几句,苏檀儿方才被吃不完浪费的理由打动,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
恍惚间,周寂好像看到了苏檀儿眼里在放光。
加了味精、鸡精、老干妈、等等现代调料的菜肴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特殊风味,苏檀儿越吃越惊讶,从小在苏家长大的她很清楚,府上的厨子可没有这般手艺。
于是好奇道,“江宁城又新开酒楼了吗?这是哪家大厨的手艺?”
周寂嘴角含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饥饿跨过一定程度之前,人的性情是最为烦躁的。
这一点从小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周寂心知肚明。
眼见苏檀儿夹菜的动作逐渐放缓,周寂再一次问道,“看你刚回来的时候,眉宇间似有愁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苏檀儿动作一顿,放下碗筷苦笑道:“其实真没什么,只是在离开新店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不安和慌乱,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我往日行走江...南下避难,最依仗两件东西,一是经验二是直觉。其中比起可以积累的江湖经验,我更相信最为模糊的直觉.....危险的直觉。”周寂见苏檀儿有些不以为意,解释道,“这种直觉可以是出门后忘记门窗未关,钥匙未拔;也可以是一种大厦将倾,自己在楼前止步,街上行走,下意识的避开身旁疾驰而过的车辆。”
周寂起身看向窗外犹如浓墨般深沉压抑的夜空,忽然间一片落叶飘来,被他指间夹住。
“反正你的新店就在东市,与苏家相隔不远,我陪你到店里再看一眼吧?”
周寂停顿一下,补充道:“就当是饭后的散步。”
话音落下,屋外的树梢开始微微晃动,紧接着狂风大作,眼看暴雨将临。
倘若是旁人这样说,苏檀儿肯定会下意识的抗拒,然后直言拒绝。
可自从认识周寂的那一刻,她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得出满满的善意,以及......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苏檀儿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但也相信,正是因为模样相似的巧合,周寂绝对不会伤害她。
绝对不会。
也许是担心苏檀儿心有顾虑,周寂主动说道:“你如果仍有顾虑,可以唤来耿护院和小婵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苏檀儿摇了摇头,看向周寂的双眸,认真道,“小婵今天随我忙了一天,就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唤来耿护院为我们驾车即可。”
恰逢南方雨季,一行三人刚离开苏府,周寂和苏檀儿就从狂风卷乱的车帘外看到一道闪光彻底将黑夜照亮。
紧接着轰鸣声起,大点大点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在车棚上拍打个不停。
苏檀儿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明日布行开业,她打算用最为稀少昂贵的暮云纱作为主打品牌,为此专门腾出一件库房存放这八百匹暮云纱。
虽然白天的时候再三检查都没有问题,但心里仍旧腾腾跳个不停。
耿护院刚把马车停在新店门口,还没等停牢稳,苏檀儿就掀开车帘不顾外面的大雨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团水花溅起,脚上的绣花鞋瞬间被积水浸湿,苏檀儿前厅的店铺大致检查一圈,发现门窗紧闭,没有什么遗漏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最为关键的还是后院库房中的暮云纱。
苏檀儿匆匆走出前厅朝后院走去,这会儿的雨已经越下越大,直到她来到库房门口,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才发觉头顶的雨水噼啪乱响,而她从街上跑到后院,这一路来除了绣鞋和裙摆被积水浸湿外,头发和衣衫都怎么淋湿。
下意识的转身看向旁边,此时的周寂浑身上下已经差不多湿透,发丝沾成一片,紧贴着侧脸,不断有雨水滴落,而他只有撑起伞的那只袖口才保有小块的干燥,很显然,从她下车的那一刻起,对方都在默默为她撑伞。
心里泛起一丝感动的苏檀儿,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瞬时间都化为了悲凉。
摆放着暮云纱的架子旁,十几块碎瓦散落一地。
而连绵不断的雨水正不断的浇洒在布料上,最上面的那一层暮云纱俨然已经湿透,如今正透过架子上的间隙,朝第二层渗透。
暮云纱不可泡水,苏檀儿看到已经完全废掉的一层布料心急如焚,赶忙上前抢救还没被淋湿的部分。
耿护院见状也来帮忙,却被周寂一把拉住,“这里布料太多,你去喊别的店员过来帮忙。”
苏檀儿此时俨然六神无主,听完周寂的话,急声道,“对对对,耿护院,你快去多叫些人来,越多越好。”
耿护院知道事态紧急,一头扎进雨幕,朝外跑去。
周寂则抬头看向房顶的几处破洞,又看了眼地面上的一只沾着黄泥的鞋印,并没有和苏檀儿一样上前抢布,而是先将鞋印拓印下来,然后拔出库房大门的门板,一个跃步飞上了屋顶。
以门板暂时挡住破洞,也算是减弱了库房内犹如飞瀑一般的漏水。
当然,防水并非如此简单,周寂在武林外传里飞檐走壁八年,什么样的房顶没掀过?
掀的多了,自然也就了解结构了。
一边用门板遮雨,一边从飞檐边角抽出多余的瓦块,将其填补在门板的上方,将库房内的漏水又减弱了几分。
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的从外面赶来,帮助苏檀儿将暮云纱转移到另一间库房,等周寂从屋顶跃身落下的时候,发现苏檀儿在抢救布料的过程中,身上衣衫也已经湿透了。
直到将最后一卷暮云纱安置妥当,苏檀儿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正当她打算盘点损失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
周寂轻叹一声,上前扶住苏檀儿,掌心吐出一道九九还阳真气,帮她调理气血。
苏檀儿只觉周寂的掌心滚烫的有些让人沉醉,一团暖意涌入经络,原本被雨水浸湿到冰凉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就好像连激荡的心绪都能平复下来一样,苏檀儿此时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暮云纱事关新店命脉,等苏檀儿清点完剩余布料后,这才松了口气。
庆幸发现的及时,周寂的处理得当,库房里的暮云纱保住了大半。
除了最上面那层布料损毁严重外,下面几层都没受影响,应对布行开业,也是够用了。
看到苏檀儿已无大恙,周寂便叫住了耿护院,指着屋檐下避雨一人道:“那人也是你店里的员工吗?”
耿护院不明白周寂为何问这个问题,点头道,“那人叫孙二虎,算是布行的老人了。”
周寂心下了然。上前一把擒住孙二虎的脖子,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点点举起,任由他从剧烈挣扎到手脚无力的向下低垂。
就好像是提着一只破麻袋般,周寂啪~的一声把快要断气的孙二虎丢进院子里,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孙二虎喘着如破锣一样的粗气,眼神惊恐到了极致的看向朝他走来的周寂。
“捅破库房屋顶,损毁暮云纱,这件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周寂淡漠的声音传遍整个院落,原本想要上来‘拉架’的员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却也在雨中停下了脚步。
“我....我不知道.....”
孙二虎话音刚落就再次被周寂掐着脖子举起,第二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的说道,“是大少爷.....是大少爷让我做的。”
“大少爷?乌启豪?!”
周寂话音一落,变成苏二虎傻眼了。
耿护院虽然被周寂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凑过身来,小声解释道,“大少爷指的是是二房的苏文兴少爷.....乌启豪在乌家排老二。”
“呃....”周寂顿时有些尴尬。
他本以为弄出这种阴招的应该是受辐射并发症折磨的乌启豪......他还想着,如果这次真是乌启豪,他不介意再去给乌启豪加一疗程,让他走的再稍微快些。
第八章 黑暗料理
这件事没有乌启豪参与确实有些出乎周寂的意料,但牵扯到了苏家二房,那就需要顾虑到一些相关人情的东西了。
苏檀儿一心想要争夺掌印,而苏仲堪下的这手昏棋相当于主动将把柄交到苏檀儿的手中,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当然啦,如果只是周寂一人,那就无需顾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又有何妨?大不了甩手走人,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将孙二虎的供词收好,周寂唤来耿护院找绳索将孙二虎绑上,这一次耿护院没有再用眼神征求苏檀儿的意见,而是直接将其扭送到柴房,绑了个结结实实。
经过这一场立威,一时间,在场的所以店员都对周寂充满了敬畏,周寂目光扫视一圈,众人目光躲闪,就连席君煜也心中发毛,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不得不说,颜值才是正义。
倘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抠脚大汉突然暴起伤人,哪怕有着充足的理由,依然会让苏檀儿感觉些许惊恐。
但要是一个俊朗潇洒的青年,衣冠楚楚,气质温润,打起人来看着都有种莫名的帅气,那给人的感觉就有些不同了。
苏檀儿虽然不喜欢周寂这么激进的处理方式,但也清楚他是想借此立威,从而帮自己威慑宵小。
红脸唱完,自然就要轮到白脸登场了。
苏檀儿不经意间白了周寂一眼,然后上前宽慰其他店员,答应月底赏钱翻倍,打一棒子给一枣,手段虽有些生疏,但效果还行。
至少在听到翻倍这个词后,众人眼中的畏惧一扫而空,就连收尾的工作也干的越发卖力。
眼看店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周寂便劝说苏檀儿先回府休整一下,以便应对天亮后的新店开业。
苏檀儿起初还有些不愿,可在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也就不再坚持。
回到苏家,早就在门口焦急等候的小婵一看到马车临近,就赶忙撑起伞迎了上来。
先前走的时候,苏檀儿没有叫她一起,直到外面狂风大作暴雨降临,她才得知三人出府的消息,这会儿将浑身近乎湿透的苏檀儿扶下马车,一摸到她冰冰凉的手臂,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出门这么久都快急死我了。”
“呀?你的衣服怎么湿成这样?”小婵着急忙慌的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苏檀儿身上罩,却被苏檀儿挡了下来。
“没事的,回房换件新的就好了。”苏檀儿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这次事发突然,没有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下次出门一定叫你。”
一晚上又是淋浴又是搬布,苏檀自己也有些心力交瘁。
直到返回房间,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掉的时候,这才发现周寂并没有跟来,苏檀儿下意识的望向床头的墙洞,墙布那边光影阴暗,烛火也没有点亮。
“姑爷去哪了?”苏檀儿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透过铜镜,忍不住问道。
小婵用毛巾细心擦拭着苏檀儿还在滴水的长发,迟疑道,“好像是往后厨去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轻扣,转头看去,周寂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只托盘。
瞧见还在梳理长发的苏檀儿,周寂掀开珠帘,将托盘放到桌前,示意道,“夜雨最是伤身,我给你煮了碗参茶,你这会儿趁热喝了吧。”
苏檀儿心中一暖,道了声谢谢。
看着小口小口喝着参茶的苏檀儿,周寂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即便苏檀儿和范若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终究长得一模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侧脸的那一枚美人痣都一般无二。
爱屋及乌是人之天性。
周寂不是理中客,也不是圣母白莲花,哪怕说着不会让苏檀儿当做范若若的替代,可还是时常在不经意间将两人混淆。
喝完参茶,苏檀儿苍白憔悴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润,周寂抬手轻覆苏檀儿手面,为其化开人参药力,又一次感受到内力奇妙的她并没有为之抗拒,而是充满好奇的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暖流,因为淋雨而有些发寒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今天,谢谢你了。”
小婵走后,苏檀儿深处另一只手覆盖住周寂的手背,朱唇微抿,认真道,“如果没有你,布行那边恐怕不堪设想。”
这是苏檀儿第二次对周寂道谢,语气诚挚,发自肺腑。
我还在调息运气,你干嘛呢?
周寂有些哭笑不得的收纳功力,挑眉道:“你我既已成亲,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非要感谢,不如来点实际的。”
苏檀儿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染上一抹红霞,红霞由玉颈向上延伸,短时间攀上耳垂,莹莹如水的眼眸,也由刚刚的清明变得有些慌乱。
“我.....你......”苏檀儿在外再怎么大方得体,却也只是个刚出阁的小姑娘,原本就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如今又被调戏一通。
支吾许久,苏檀儿有些慌乱的抽走了握住周寂手掌的双手,急匆匆朝床榻走去,“我有些困了,改天再说。”
对于苏檀儿的落荒而逃,周寂摇头轻笑。
熄灭了房中的蜡烛,周寂在昏暗下来的房间中一步步朝床榻走去,路过苏檀儿床头,看着连脑袋也蒙进被子里的苏檀儿,轻声道句晚安,然后掀开墙布,钻到了隔壁的耳房。
苏檀儿此时心脏都快要从胸脯里跳出来了,尤其是脚步声在她床头停下的那一刻,她全然忘记了曾和周寂签下的文书,也忘记了周寂曾答应过她,不会强迫的约定。
直到听见那句“晚安”,她紧张到了极致的心情突然间平复下来,本就聪慧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寂其实是在故意调笑她。
猛然掀开薄被,苏檀儿转头看向仅有一布之隔的另一张床榻,骤雨停歇,昏暗的房间里,万籁俱寂。
她似乎能听到周寂那边传来的呼吸声。
悠长,轻缓,平静人心。
像是被周寂感染,苏檀儿闭上双眼,跟着周寂呼吸的节奏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慢慢的,连自己都不知何时睡去。
沉睡中,再次做起了那个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的梦。
随着天色大亮,苏檀儿又一次从失落的情绪中醒来,眼角并无泪痕,但心底却又一种莫名酸楚,苏檀儿自己也道不清这种心情的由来,但她知道今天新店开业,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谢天谢地,小姐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还好没有被昨天晚上的大雨淋坏身子。”
小婵端来清水,看到已经起床的苏檀儿连忙跑了过来。
听到小婵的话,苏檀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昨天奔波一日,又淋了半夜雨,如果放在往常哪怕喝了参汤也会神色憔悴,受寒着凉。
可如今不仅精神没有萎靡不振,就连身体也好像比平日更轻松了许多。
一心牵挂着新店的苏檀儿,没有时间去思索其他,在稍作整理后,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匆匆赶去新店,准备开业的事宜。
而耿护院则被调到新店后院看守孙二虎,以免他趁乱逃跑。
闲来无事的周寂在苏家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时有些无聊的他出了苏家,前往市集闲逛。
路过秀水河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欠’了聂云竹一只大鹅,于是便在早市上买了两只小鹅打算给聂云竹送去。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东市,就在距离集市很近的石桥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粗布衣裙难掩清秀出尘的气质,旁边还有一个身着浅蓝色丝织外衫,内衬红花掩胸襦裙的貌美女子,正和她一并收拾摊位。
“聂姑娘。”
“周公子。”
周寂一只手提着一只鹅,从桥头走来,聂云竹和旁边的女子看到周寂的身影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聂云竹惊讶的是能在这里巧遇,而旁边那个女子惊讶的是居然有人认识聂云竹。
两人稍作寒暄后,周寂举了举手上的两只大鹅,笑道:“你家大白上次因我而死,今日想起,就到集市买了两只小鹅赔你。”
“哦!你就是铁锅炖大鹅那位!”一直在旁边审视观察的元锦儿一拍手掌,这才反应过来。
“这位是?”
刚刚聂云竹并未向周寂介绍,周寂也没有主动询问,如今见到元锦儿插话,聂云竹看了眼元锦儿见她不以为意,方才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元锦儿。”
“上次你的铁锅炖大鹅味道好好~!”元锦儿天性活泼,嘟起嘴道,“我们按你写下的配方,根本做不出你的味道嘛。”
“做菜之道也需熟能生巧,多试几次就能掌握火候了。”周寂笑了笑,看向摊位上摆放着的煎饼,好奇道,“这是你们的摊位吗?正巧我早上还没吃东西,不如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珠玉在前,聂云竹哪还敢迷之自信。
有些犹豫又满怀期待的将一块做好的煎饼递给周寂,旁边的元锦儿则身子微微后仰,表情略微扭曲的看向周寂,像是在赞赏勇者,又像是缅怀烈士。
周寂留意到元锦儿的古怪表情,举起煎饼咬下的动作一滞,聂云竹眨了眨眼,顺着周寂的目光看去,扫了眼表情如常的元锦儿,歪了歪头,又看向了周寂。
周寂又一次举起煎饼,张口就要咬下,元锦儿像是吃多了黑蒜的带货播主般,舌尖犹有回味般再次露出古怪表情。
周寂动作再次停下,眼看聂云竹又要转头看元锦儿,终于一咬牙吃了满满一大口。
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做元锦儿的姑娘究竟试吃了多少次这样的‘美味’,但从她下意识的表情已经足以给周寂做出大致预期。
然而一口下咽,周寂身子微晃,聂云竹期待加忐忑的目光中,猛然站定,喉结滚动道,“其实....也还可以。”说完狼吞虎咽,好似要与人殊死一搏,咔咔咔把整张煎饼生吞入腹。
在元锦儿竖起的大拇指中,扶着摊位步履蹒跚的走到桌椅旁坐下,内体真气运转长长的吐了口气。
昧着良心说话真的很煎熬。
周寂停顿一下,挺直的肩膀还是垮了下来,苦笑道,“聂姑娘是怎么想到做煎饼的呢?”
元锦儿叹服周寂勇气,跑过来坐到旁边道,“不止是煎饼,云竹姐这些年还做过豆饼,炊饼,茶糕,茶点.....”元锦儿掰起手指算着聂云竹这些年的创业经历,听的周寂满头黑线。
“这是和餐饮业杠上了吗?”周寂眼皮直跳,吐槽道。
元锦儿叹息道,“姐姐本来可以教琴授艺,可她不愿,非要说什么和过去告别,但又不懂别的手艺,就只能先从小摊练手。”
周寂回想到自己已经快要用光的卫生纸,思索道:“聂姑娘,我这边恰好有一桩生意想找个合作伙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聂云竹以为周寂是在可怜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旁边的元锦儿却接话道,“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周寂穿越前准备的是纸巾而非卫生纸,所以不怎么好向两人解释,只能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心相印,介绍了一下卫生纸的大致情况,并且将土法制作的流程给两人讲了一遍。
听到卫生纸的优势和劣势,再看到手里散发着清香的纸巾,以聂云竹和元锦儿的眼界当即明白了此物的重要性。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们对周寂的举动才越发惊讶。
“你就这么把配方和制作方法告诉我们了?”聂云竹和元锦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周寂摆了摆手,“我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制作此物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谁做出来对我来说并无区别,即便今天没有遇到你们,我也会随意找个人帮我弄间作坊产纸。”
“那你为什么不把配方交给苏小姐呢?”聂云竹知道周寂的苏家赘婿,不禁好奇道。
“钱是赚不完的。”周寂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这样的配方我还有很多。摊子铺越大,野心也会越大,我不想让她把剩下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上面。”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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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岁布?
确认穿越无法携带电子设备以后,周寂便在离开司藤世界之前复印了大量纸质文件。
从类似卫生纸这类的生活常备品,到枪械弹药的工艺流程,足足准备了两大本,元锦儿和聂云竹可能无法理解周寂的这种行为,但在他看来着其实和诸多穿越前辈们抄袭古诗词人前显圣一样。
区别在于,他们身后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而周寂身后则是致力于改善生活质量的现代科技。
元锦儿挑眉道:“那这生意我能不能入上一股啊?”
她出身新门艺馆,平日里接触到的也都是有钱人,以她的见识,自然清楚此物一旦能成,必定不愁销量,甚至还有可能会风靡世家权贵,成为一种新的潮流。
周寂笑道:“我找人合作只是为了当个甩手掌柜,倘若聂姑娘同意的话,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云竹姐~~”元锦儿当即使出撒娇大法,揪住聂云竹的衣袖微微晃动,“这种好事加我一个嘛~~”
聂云竹看了眼周寂,见他没有什么反对的异象,便应允了元锦儿的请求。
为此,元锦儿还专门从自己筹备赎身的银两拿出大半,作为创业的本金。
见到有人如此上心,周寂也乐得清闲,将配方抄录给两人后,顺便还把当初讲给范思辙的那套商业逻辑又给聂云竹和元锦儿说了一遍,然后当起了他的甩手掌柜。
春末夏至,一晃十几天过去了。
苏檀儿的新店开业虽有波折,但也还算顺利,尤其是特意准备的暮云纱更是广受好评。
越是如此,苏檀儿心里越是后怕,倘若那晚没有听从周寂建议,库房里的八百匹暮云纱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新店的生意逐渐稳定,二房也因孙二虎之事被苏瑜责罚一通,在苏檀儿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自从那晚之后,她和周寂的关系倒是拉近了许多。
渐渐习惯了有人和她互道晚安,习惯了回府以后在房间开起小灶,在吃饭时聊一些毫不相干的闲话。
比如生意上的一些难题,再比如周寂闯荡江湖时的趣闻,两人各自把握着一种只有自己能够感觉到的‘度’,相互了解相互迎合,但又不会主动试探。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苏檀儿很安心。
只是每晚都会重复做起的怪梦她从不曾对周寂说起,一来是因为她自己都回想不起到底梦到了什么,二来苏檀儿潜意识觉得这件事不想让周寂知道。
周寂又不是苏檀儿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世事皆明。
见得苏檀儿有意与他亲近,周寂自然乐见其成。
这日黄昏,周寂刚从纸坊回来,便看到本该在布行的苏檀儿不知为何提前回到了府上,手上还捧着个食盒正往桌上摆盘。
看见周寂回来,苏檀儿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冷静了一下,故作轻松的收拾好食盒,转身朝屋外走去。
周寂看一眼品相参差不齐的糕点,再看眼门口露出的一抹衣角,不由摇头轻笑,伸手拈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品相一般,味道也一般,不过这份心意确实异常甜美。
周寂又拈起一块,回味中带有的些许苦涩让他目光一怔,抬眸道:“这梅花糕是谁教你做的?”
苏檀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门外探出身子,“很难吃吗?我...我试过味道了。”
说也奇怪,她这些天一直在考虑给周寂准备‘实际点’的谢礼,没来由的想到了做糕点,这种冲动来的很快,如波涛汹涌,在心底泛滥。
可真等她亲手做的时候,才发现这东西远比想象的还要难,练习好几天,都快要把小婵吃吐了,才勉强做到可以一吃的程度。
听到周寂语气的变化,苏檀儿还以为不太合适周寂口味。
却不料周寂怔怔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有,很好吃。”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料理白痴’,苏檀儿当晚特意做了一桌美食为自己的糕点挽尊,周寂对此也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你做的糕点在难吃这一点上和另一个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晚饭的闲聊间,苏檀儿突然提到北方近来有变,靖国与梁国开战数月,有传言说梁国大败,已经被靖国攻陷大半。
周寂不明白苏檀儿为何会对北方战事感兴趣,待她说完才明白,她感兴趣的不是两国之战,而是今年岁布会将如何。
来到江宁已有数月,周寂了解武朝近百年来国力积弱。
先后两次向梁国求和,签订的条约都是为人所诟病的,早年檀渊之盟丧权辱国,几乎划断了武朝收回燕云六洲的意志和可能。
再到六年前黑水之盟,需要被缴纳的岁币几乎被提高了近一倍有余,更是在众多武国人士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单就岁布这一点,每年三十万匹绢的布帛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若不是化整为零,任何一家布商都不可能吃下去。
而即便化整为零,朝廷方面给出的仍旧是一个个的大数。
以苏家的底蕴在这方面还是稍嫌不够的,当然,如果只是承接其中的一小部分,就足以挂上皇商的名头,受益无穷。
眼下二房虽因孙二虎之事人赃并获,在宗族里面丢了极大的面子,却也并不代表苏檀儿可以安然接过苏家掌印。
在她看来,倘若能未雨绸缪,提前拿下岁布生意,必定可以获得宗族认可,远不是开一两家新店可以比拟的。
周寂虽然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产生过多的认同,但听到苏檀儿的话终究有些心中不适。
他理解苏檀儿作为商人,想要逐利的打算。
也明白这其实也是武朝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他明白、理解,但绝不认同。
为此,两人还起了一些争执。
苏檀儿苦笑道:“我自出生开始,岁币就年年都在给了。有些东西,说起来不光彩,但看起来就想是没完没了的事情,我当然也希望我们能打赢梁国,废除岁币,可是我们就是没有赢过啊,六十多年前的檀渊之盟,七年前的黑水之盟,如今又多了个靖国,打起来会怎么样呢?两虎相争同归于尽,那当然好了,可真会这样吗?”
“所以你就选择了认命?”周寂听得出苏檀儿语气中的失落和颓然,眼前的苏檀儿就是无数武国人的缩影,很多人并非不爱国,而是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
周寂在司藤世界待了一年,临走前刚好赶上《觉醒年代》的开播,如今的武国看似不及那个无法提及的年代黑暗,但所面临的处境甚至比那个年代还要危险。
毕竟此间没有思想开化,有的只是‘习惯’和‘顺从’。
他虽没有敢叫天地换新颜的愿景,但如今身在武国,下意识的也就站在了武国的立场上。
“我只是个小小布商,干预不了国家大事,岁布生意我不做自然会有别人抢着去做。”苏檀儿面露苦涩,叹息道,“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是啊。
不认命又能如何?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和苏檀儿谈论起这么深沉的话题,以往聊到的东西都是些寻常小事,邻里日常。
如今北方战事未定,谈论这些的确为时尚早,周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在交谈的结尾,轻轻的问了句,“缴纳岁布与否,且看朝廷如何决断吧。”
转眼已近中秋,这四五个月的时间里,周寂每日修行雷法,进度倒也还算可以,借着四方阵图的便利,他可以从中吸纳上古战场的残留灵气,哪怕只是泄露出来的一丝丝,就足以让他炼化数月,更是能抵过再次修行的数年苦修。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再次动起留下来的念头。
以往到了穿越时限就要离开,是因为自己寿元有限,如今埋在心口的九眼天珠赋予了他千余年的寿元,使得原本焦虑和急躁的心情也随之放缓。
12年的时候,市面上并没有什么苟文,但在司藤世界,周寂在穿越前恶补了大量火文和热剧,其中的苟文题材虽然不是很喜欢,却也明白这也正好符合他‘有时间、没修为’的当前境况。
苟到雷法大成,至少也要到丘山的境界,再继续穿越,这样的话哪怕下个世界会碰上高武或玄幻,也能有一战之力。
而另一边,他又从事先准备的资料中弄出一些别的小玩意儿交给聂云竹和元锦儿生产,比如牙膏肥皂海盐之类的生活用品,一时间风靡整个江宁。
八月中旬的一天,伴随着梁国快要沦陷的消息,一队由武朝都城而来的人马也悄然进城,领队宋宪去往了乌家,而副手伍德城则被事先得到消息的苏仲堪请回了苏家。
苏檀儿见此也颇感无奈。
毕竟伍都尉与苏家虽是外亲,但与二房交好,近日靖梁之争已经有了结果,那伍德城从武都赶来的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今年的岁布之事。
开小灶时。
周寂眉头微皱,疑惑道:“伍都尉可曾明说今年岁布照常缴纳?”
苏檀儿苦笑道:“这种事情那还需要明说,伍都尉席间一直暗示,想来是朝廷内部已经有了决断吧?”
“朝廷决断?”周寂摇了摇头,这些天他其实也有听说朝中动向,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从聂云竹和元锦儿那边的武都商人处得知,宰相李纲和部分官员一直坚持停缴岁布,朝中可谓骂战不断,应该还未给出结果才对。
周寂目光闪过一丝冷意,如今伍德城被贺太师悄悄派来江南,看来这位贺太师已然胜券在握了啊。
数天后,中秋佳节将至,夜市灯火如龙。
中秋夜的江宁是不关城门的,热闹与狂欢要持续一夜,要到第二日的清晨才会散去。
此时城内的街道上都是人头涌涌,吃完晚饭不久的时间点上,人们从各家各户走出来,道路两旁花灯如织,如同浩浩荡荡的不灭的流火,小贩们高声叫嚷,舞龙舞狮的队伍走过,敲锣打鼓,也有杂耍卖艺的表演者聚集街头,看起来好不热闹。
周寂与苏檀儿带着小婵耿护院,四人沿着街道在城中走走逛逛,自从新店开业以来,苏檀儿的心思几乎都在布行的生意上,今晚被周寂强行拖出来,最初还有几分小脾气,可在玩闹了一会儿后,脸上就下意识的浮现出微笑,就连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随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突然间,周寂脚步一顿,一把拉住苏檀儿,眉头微皱,随后舒缓,“我们去秀水河畔看放灯吧?”
苏檀儿不明白周寂为何突然拉住她,下意识的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前面的街市人头攒动,各种喧闹的声音络绎不绝,其间似有几名衙役和官兵在逆着人群朝这边走来,似是正在寻找着什么。
若是以往,苏檀儿定然没有这般感知,可随着这段时间每晚听着周寂的呼吸睡觉,自己也逐渐被他的呼吸频率感染,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些许变化,至少在六识方面,较之前有了极大的提升。
就在两人招呼了耿护院和小婵,准备转道秀水河的时候,原本喧嚣的街道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紧接着街口一阵骚动。
原本混杂在人流中的衙役和官兵从四周聚拢而来,周寂认得出这些官兵身上的服饰与伍德城带来的手下相似,想来也是从武都而来。
眼看包围圈越收越小,一道黑影从街角一跃而出,踩着屋檐翻上房顶,几个纵身朝远处逃去。
众人新奇不知发生何事,只看到一个黑影如戏文中那边飞檐走壁,然后一群府衙的衙役和身着轻甲的官兵围了上来,平日耀武扬威惯了的赵捕头此时满头是血,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颤巍巍的指向黑影逃跑的方向,嘶哑道:“竟敢行刺宋大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追!”
..........................
(抱歉,还有一章。)
感谢“2020******625”的1000币打赏。
感谢“舞月陌雨”的100币打赏。
第十章 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武者。
以往他在酒楼和街市上也见到过打架斗殴,或是两批人在街头血拼的,镖局、帮派、高门大户的护院,打起来的理由各种各样,但实力嘛......
封于修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
眼下终于看到一个身怀轻功和内力的武者,周寂见猎心喜,若非苏檀儿还在身旁需要照顾,恐怕他早就飞身跟上,询问此间武林情况了。
马车穿过街道往苏府方向回去时,帘外的夜市依旧热闹。
小婵逛了一晚上也已经有些乏了,这会儿正靠在车厢一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盹,苏檀儿心中好笑,便让她靠到自己腿上休息,只是眼神不时瞟向周寂,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周寂扫了眼还在街上到处找人的官兵,将窗帘放下,率先开口道,“待会儿回府以后你先休息,我有事需出门一趟。”
“相公待会儿是要去寻那名黑衣人吗?”
见周寂主动开口,苏檀儿这才把涌到嘴边的话说出口道,“此人惊动的是武都京卫和江宁衙役,想来已经惹下了大麻烦,相公真的要去?”
周寂笑道:“无妨,我只是找她问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苏檀儿知道周寂是个‘高手’,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高’。
留意到苏檀儿眼中担心的神色,周寂恍然道,“你放心,我到时易容化妆,不会牵连到苏家的。”
“你以为我在担心这个?”苏檀儿白了周寂一眼,不满道。
她确实有些担忧苏家,但比起牵连到苏家,她内心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在担心周寂的安危,她和周寂之间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自从成亲以来,周寂对她的迁就和善意她都看在了眼里,
朝夕相处,相视而眠。
要说没有动心,那也是假的。
正是因为动心,所以才感到不满。
周寂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不对,连忙解释了一通,苏檀儿倒也习惯了他是不是抽风的性格,没与他计较,只是在临走之际再三叮嘱,要他注意安全,切莫出事。
............
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刺客,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很显然,刚刚逃窜的女刺客并未放弃刺杀计划。
当周寂独自一人重新回到街市时,一团烟火在不远处升腾起来,街上的武烈军人和衙役也逐渐多了起来。
虽不知刚刚回府的时候究竟错过了什么,但周寂明显感觉街道变得比之前混乱了许多。
这边混乱的响动,已经影响了小半个城池。
以他的阅历自然看得出,那名女刺客应该在城里多次出手,想要搅乱局面,然后借机二次刺杀。
只可惜二次刺杀仍旧失利,
赶来的武烈军人、官府压抑聚拢成势,女刺客大概是想要朝人潮这边奔逃的,却被围堵包抄,无奈的她只能往另一边相对安静的方向跑去。
论起逃跑的手段,周寂排第二,哪怕楚留香也不敢论第一。
毕竟术业有专攻,让楚香帅轻功卓越是为了耍帅,哪经历过到处逃窜保命的窘迫?
因为女刺客受了重伤的消息早就在追捕的官兵里传遍,所以周寂闲逛在局势边缘,浑不在意军士官兵的拦问。
做好变装处理,周寂此刻俨然是一个醉酒的世家公子,在几个街区之间转圈,看着远处传来的混乱,心中计算着可能存在的逃跑路线,沿着长街绕向城市的西方,到得一个僻静的街巷间等待。
锣声急促地从远处传过来,随后是打斗的响动,女子推动着混乱,往这边过来了。
周寂好整以暇的看着朝他跑来的女刺客,一袭黑色束身短炮,黑纱遮面,在狂风中轻摆摇曳,深色系的唇色让人印象极深,此时的她俨然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
脚步蹒跚只凭一口内气吊着,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在周寂看向陆红提的时候,陆红提也注意到了站在巷口的这个年轻公子,容貌普通好似转头就会忘记他长相,唯有那双眼睛清明如镜,深邃如渊,虽然已经近乎昏迷边缘,但她仍感觉到对方身上带给自己的某种压迫感,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陆红提听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喊杀声,微微弓身,强撑着最后一口内气跃步而出,一柄短刃脱手而出,犹如离弦之箭正朝周寂面门飞去,同时另一柄短刃反手握住,然而没等她近到周寂身前,就看到对方两只手指拈住飞刺面门的短刃,而另一只手只是简单一提。她整个人就悬空而起。
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抗在了肩头,然后朝另一条小巷飞驰而去。
‘是友非敌?’
陆红提被周寂这一套滚瓜烂熟的操作吓了一跳,趴在周寂后背上,看着四周飞速略过的房屋树木,原本就快要昏迷的她这次真的昏了过去。
城西一处较为偏僻的宅院。
周寂看了眼周围的情况,随后直接从围墙跃下,将肩头的女刺客丢到了外间的床榻上。
这里是他伪造身份在几个月前买下的,本想是留作狡兔三窟的后手,如今倒是提前派上了用场。
从房间的一处墙角抽出几块青砖,把里面藏着的一只急救包掏出来,丢到了女刺客的身旁,“醒了就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吧,毕竟男女不便,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看女刺客仍是一副昏迷的模样,撇了撇嘴,径直走出房间,说道:“人的呼吸频率可以控制,但心跳脉搏却无法说谎......不对,好像可以做到.....只是你不行。”
随着修为逐渐提升,周寂也发现原本武林外传世界里的一些常识已经开始被逐渐打破,当然,这只是针对他而言。
眼前的这个女刺客仅仅只是触碰到了内力修为的门槛,单就内力修为来说,甚至比八年前的自己还略有不如。
陆红提听到周寂的话,自知装不过,于是便扶着伤口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并没有理会身边的‘奇怪包裹’,而是强撑着拾起枕边的短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把刀放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没受伤的时候也不是。”
在苏家憋了半年多的周寂终于过了把人前显圣瘾,苏檀儿小婵聂云竹元锦儿甚至于耿护院都只是些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显圣只会收获掌声......并不能获得成就感。
如今在真正的武者面前狠狠装了一把,虽然有些二,但爽是真的爽。
陆红提透过窗户看向站在院中的周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先前表现出来的轻功再加上现在的相隔十余米的感知,都让她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如果对方真心杀她,也就不会从武烈军和衙役的追捕下,把她救到了这里。
再次看向床上的包裹,奇怪的材质像是玉石般通透,但又柔软如布,上面还用红漆刷了一个‘十’字,陆红提拿起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周寂解释道,“按着上面的卡扣,沿白色长条划开,里面有细针有丝线,可以缝合伤口促进痊愈,在缝合之前,先用里面的那一只瓷瓶里的酒精清洗伤口。”
周寂早在藏下急救包的时候就会定期前来更换酒精,倒也不怕它挥发失效,紧接着将白药和纱布之类的东西告诉对方后,便耐心在院中等待她自行处理伤口。
陆红提翻看着急救包里的这些小玩意儿,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周寂。
行走江湖多年的她深知江湖险恶,迟疑许久,还是没敢贸然使用这些奇怪药物,而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沉声道,“你是道家弟子?”
陆红提的声音很轻,周寂在外面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周寂思索了一下,他如今修行雷法,手心的四方阵图又明显和诛仙剑阵有关,说自己是道家倒也不为过,“勉强算是玄门弟子吧。”
陆红提心下了然,也就只有玄门中人才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丹药。
“你与宋宪有仇?”陆红提又问道。
“宋宪是谁?”周寂疑惑道,“是你要刺杀的人吗?”
“你不知道宋宪?”陆红提惊讶道。
周寂眯起眼睛,突然想起聂云竹那边的情报,皱眉道,“是前些天从武都而来的宋都尉吗?”
陆红提沉默不语。
周寂推门而入,陆红提没有使用他说的酒精针线和白药,甚至还把他的床单撕碎,扯成布条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对生人有这种警惕,绝非一般江湖游侠。
周寂联想到陆红提刺杀宋宪的举动,目光一凝,道:“你是李纲的人?”
陆红提猛然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
她虽然和李纲有点关联,但严格来说,其实是秦嗣源的手下。
周寂瞧得出陆红提眼中的惊讶,心知即便没说中,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你既然和朝廷有关,那定然知道朝中都有什么人支持缴纳岁布喽?”周寂对陆红提是谁的人其实并不感兴趣,但她要是李纲那边的人,应该会知道一些更为确切的情报。
陆红提沉默片刻,开口道:“朝中支持岁布的人以太师贺元常为首,刑部尚书梁平中以及礼部户部吏部多名官员为其爪牙,这些事情在朝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周寂微微颔首,找来纸张向陆红提再次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一直誊录了十余人,方才罢休。
陆红提迟疑道:“如今贺太师在朝中一家独大,便是陛下也不敢轻易动他,你就算找人上书弹劾,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痛痒。”
“我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的事情自然要以江湖的规矩解决,弹劾?那是朝廷的规矩,在江湖上行不通。”周寂闻言笑道。“当一个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样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这位...恩公,莫要做傻事!”陆红提当即反应过来,急道:“贺元常深居简出,在武都势力极大,即便恩公轻功卓越,也难敌强弩之威啊!”
如果仅仅是武林外传时期的周寂,虽然可以出入皇宫盗御酒御菜,但决计无法在刺杀当朝太师后,能够安然离开。
可如果是离开庆余年世界的他,有了辐射真气这种大杀器,杀人于无形当中,在科技未能达到检测核辐射的时代,即便杀掉贺元常也能翩然离京,返回江宁。
更何况,现在的他雷法修行进展神速,又有伏魔御雷剑加持,足以平推整个世界,区区强弩又有何惧?
周寂笑道:“这间宅院是我用化名买下的,左右都颇为清净,鲜少人来。你可以安心住下养伤,衣柜里应该还有一些常备的衣衫,你想走的话随时也能离开。”
陆红提没来及多说,就看到他告辞离去,连忙起身追到门口,询问道:“在下陆红提,还未请教恩公大名?”
周寂楞了一下,展颜一笑,抱拳道:“在下范闲,闲人的闲。”
“范闲?”陆红提一听就知道这也是个化名,还想再问时,院中空空如也,便是连周寂何时离开的,她都毫无察觉。
..........
走的匆忙其实并非周寂故意装比,而是他突然想起一事。
在离开时,他主动说过‘速去速回’,‘耽误不了太久’,可从找人到疗伤再到说话,眼看已经到了四更天,再不回去的话,那就真是彻夜未归了......
回到苏家,周寂远远就看到苏檀儿的房间还亮着一盏灯,周寂不由心中一暖。
当他推开门时,才发现苏檀儿已经趴在书桌上沉沉睡去,想来等了他半夜所以有些撑不住了。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见到她睡着的样子。
没有平时的聪慧冷静,反倒给人一种莫名的哀苦和怅然,眉头微微颦起,神色也有些伤心,不时有滴清泪滑落,看起来像是做了场噩梦。
周寂轻叹一声,将苏檀儿眼角的泪痕抹去,轻轻的把她抱到床榻上,才留意到她微微开合的朱唇像是在说什么话。
“周寂......”
第十一章 你这也是半步宗师?
清晨时分,喧闹过后的江宁城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安宁,街道上没有了摩肩接踵的行人,只有脱下甲胄换上布衣的武烈军人在走街串巷,似乎还在摸查着昨晚行刺的那名女贼。
苏檀儿一日既往的做着重复的怪梦醒来,半年多的时间,她也已经逐渐习惯了每次醒来都会泛起的短暂失落。
看了眼窗外已近大亮的天空,她还依稀记得昨晚在书桌前等周寂,等着等着自己反倒睡着了。
对了!周寂呢?
苏檀儿想到周寂昨晚要去找那名武烈军和衙役追捕的黑衣人,眼中不禁泛起一丝担忧。
从软塌撑起身子,散落的长发犹如飞瀑般从身侧滑落,苏檀儿下意识的掀开墙布,见床上并没有人,连忙将脑袋探到墙洞的另一边,结果一抬眸就对上了周寂惊讶疑惑的目光。
惊讶之余,周寂看着趴在床头,往这边探身的苏檀儿心中好笑,挥手道,“早啊。”
苏檀儿这才发现周寂此时正在更换衣服,内衬的衬衣衣扣大开,*******,恍得苏檀儿俏脸一红,然后故作冷静的轻咳一声,反问道,“相公昨晚是几时回来的?”
周寂苦笑道:“抱歉啊,昨天答应你速去速回的,但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什么事?相公不会和人动手了吧?有没有受伤?”苏檀儿有些着急的站起身子,全然忘记了自己脑袋还塞在墙洞里,只听‘咚~’的一声轻响,苏檀儿感觉眼前一花,原本在床尾穿衣的周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而她抬起的头也正好撞在周寂宽厚温热的手掌中。
“小心点~!”周寂看着还没晃过神的苏檀儿吐槽道,“还好有我在旁边,要不然这一下准给你磕一个大血包。”
周寂说着,手掌还下意识的摸了摸。
还别说,手感真的挺不错。
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轻柔拂拭,苏檀儿逐渐缓过神来,嘤~的一声缩回了脑袋,整个人背靠着洞口旁边的墙壁,头顶酥酥麻麻带着一丝撩动心房的轻痒,脸颊也滚烫的快要融化了一样。
摸头杀的威力这么大吗?
周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了仅有一墙之隔的苏檀儿。
以他当前的修为虽然做不到透视墙壁这种近乎仙法的程度,但也能利用感知在脑海中还原出苏檀儿此时的呼吸脉搏。
片刻之后,走廊上传来小婵的脚步,随着她敲开苏檀儿房门,打算服侍小姐梳洗,苏檀儿这才慌忙道了句,‘谢谢’,然后跑下了软塌。
“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没事。”
“都这么烫了,怎么会没事?”
“小婵~!”
...........
和苏檀儿在庭院里吃罢早饭,周寂迟疑片刻还是告诉了苏檀儿,他这几日可能要出去一趟的事情。
苏檀儿忙问是否和那位刺客有关,周寂连忙否认,只说是散心几日,让她不要对外透露,最好连府上的其他人都不要告诉。
苏檀儿自知她眼前的这个‘相公’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透露着神秘和古怪,虽然不理解对方究竟要去哪,去做什么,但在潜意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随着天色大亮,刚刚消停了片刻的街市再次恢复了昨晚的热闹。
不过街道上警戒的官兵也多了,想来江宁府衙如今也蛮头疼的,遇上这样的节气很难做出太多扰民的行动,只能提高警惕与盘查,严格控制出入城的人口,意图将刺客困在城里。
朝廷命官被刺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没有多少感觉的,茶余饭后谈谈或许还是拍手称快的居多。
但如果牵扯到‘忤逆朝廷’、‘妄断圣意’之类的说法,那就大不一样。
周寂走在城中,却见平息了许久的城内舆论再次被人挑起,而这一次的目标指向的却是昨晚被刺客刺杀的宋宪宋都尉。
街角巷口,似乎都有人在议论,宋宪离开武都其实是奉贺太师之命,悄悄南下,来江宁采购今年上供的岁布。
而如今,北方梁靖之争已经动摇两国国体,就连朝廷内部也在为岁布的事情争论不休。
就连陛下都还没决断,反倒是贺太师竟已经替陛下拿了主意。
往小了说,这是未雨绸缪,可往大了说,那便是忤逆之罪啊。
到底是谁,把这些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的东西通通掀到了台面上,周寂眉头微皱,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从城东走到城西,周寂连换了数道妆容,直到返回安置陆红提的那间小院,他俨然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城西多住权贵,比起城南城北清净许多。
来到院前,周寂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跟踪后翻身越过围墙,推门进屋。
距离地面大概三四米高的房梁上,陆红提身着深色短袍侧坐在梁木上面,一只脚踩着梁木,一只脚耷拉在外面。
低头看着周寂推门的那一幕,径直跳了下来,脚尖点地的瞬间,整个身子由直立变成前倾,左手短刀脱手甩出,右手短刀反握,犹如离弦之箭般朝周寂飞射而来。
这一套招式和昨晚被周寂一招制住时一模一样,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昨晚被宋宪所伤,又被武烈军和衙役围堵许久,撞见周寂时早已力竭,可以说一身实力十不存一,如今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再加上休息了一晚,心有不甘的她再次施展重复的招式,只想看清自己和他究竟有何等差距!
周寂也看出了对方试探的念头,不禁摇头轻叹,亦如昨晚一样,剑指一并,随手夹住飞刺而来的短刀,随后侧身半步,另一只手扒住陆红提的肩膀,将她丢到了床榻上。
这一套动作轻描淡写,看起来就像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正因为这样的轻描淡写,更是让陆红提感觉到挫败。
以她的实力,在同辈当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即便现在负伤,实力大打折扣,但眼力和阅历仍在,前后两次交手,她都没能看出周寂的真正实力。
周寂如果知道陆红提的想法肯定会笑出声来。
在没有真气和法力的时代,仅凭各自摸索出来的内力功法,若是碰到武林外传时期的自己,生死之斗不许逃跑,对方也许可以和他过上两手。
但如今有了玄门雷法和辐射真气,他已经跨过了低武和中武,差不多能在高武世界找人碰一碰了。
“恩公虽然武功高强,但太师府守备森严,刺杀贺元常之事还请您三思啊!”陆红提坐起身来,抱拳道。
原本收身的武者短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一抹白色的纱布绷带从衣衫边角露出。
世界上没有人能逃脱‘真香’定律。
没有人。
昨晚听闻周寂那一番‘解决问题’的方法,陆红提就对他放下了防备,在他走后,更是将身上缠着的床单碎布解开,按照他先前所说重新处理了一遍伤口。
也正是因为伤口进行过缝合,所以陆红提才敢再次出手,妄图试探周寂的武功深浅。
扫了眼角落里的一堆碎布,和枕头下面压着的半只急救包,周寂脑补完陆红提的心理活动,不禁笑道:“此事无须再劝,我心中自有决断。”
周寂说罢,在桌旁坐下,抬眸道:“你是直接听命李纲,还是身后另有组织?”
陆红提闻言一愣,直言道:“我听命秦相,虽然没有真正加入密侦司,但也算是密侦司的编外人员。”
“秦相?秦嗣源?不是李纲吗?”周寂没想到陆红提说的这般直白,联想到路上听闻的传言,皱眉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周寂先前不知道宋宪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小小都尉,放在武都,根本不值一提。
但秦相之名,在这个武朝却是人尽皆知,哪怕他没有刻意打听过,却也有听说这个前任宰相。
因黑水之盟饱受骂名,随后辞官退隐,不问朝堂。
如此看来,此人心有沟壑,潜龙在渊,退隐是假,另有谋划是真。
陆红提沉声道,“我并未透露恩公姓名,只是告知秦相中秋集会刺杀宋宪失利,需要另寻机会罢了。”
“所以他就学着乌家那套,引发城中舆论,借此施压,迫使他提前回京?”周寂好歹也经历过庆余年这样的世界,像是揣测圣意的事情可做不可说。
一旦事情闹大,再有人煽风点火,届时弹劾文书如雪花一样送往武都,不管是谁,都保不住他。
摇了摇头,周寂摆手道,“罢了,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你既然见过秦相,又对我毫无隐瞒,看来仅仅只是没有提及我的性命,其他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吧?”
陆红提表情一滞,抱拳躬身道,“还请恩公恕罪!”
“恕罪就不必了,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帮我。”周寂很清楚,陆红提这么直白的原因定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密侦司’亦或是‘秦相’,想要招揽自己,但他并没有屈居人下的打算。
比起受制于人,他更喜欢平等合作。
他要阻拦武国缴纳岁布,秦嗣源也想这么做。
利益相同,那就可以寻求协助。
“恩公请讲。”陆红提本就因泄露周寂身份而感到愧疚,当即抱拳道,“只要红提做到,必将义不容辞。”
“哪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周寂闻言笑道,“你既然是密侦司的人,那帮我做一些武都的身份路引,应该没问题吧?”
区区路引而已,对于密侦司来说简直太过容易,陆红提满口应道,“不知恩公何时讨要?”
“今天晚上,日落之前。”周寂笑道。
今天?陆红提目光一凝,看了眼周寂,明白他今天就要启程前往武都,有心再劝,可涌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点头道,“好。”
在古代,路引这种东西堪比现代的身份证,对于周寂来说,偷倒是好偷,但造假却是极为困难,黑市的路引压的其实都是官印,与其说是假的,更接近于黑户洗白。
这也是为何每到一方世界,他都会去黑市置办路引的原因。
得到密侦司的协助对他来说倒也能省去一些麻烦,有了明面上的身份,等到了武都,至少不会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般,在下水道里东躲西藏。
谈定此事后,周寂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好奇道:“陆姑娘,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能算几流?”
这句话听的陆红提嘴角直抽。
若非周寂语气着实诚恳,并无阴阳怪气之意,恐怕她早就提刀砍人了。
“一流上品,半步宗师......”陆红提长长的吐了口气,叹息道。
“半步宗师?”周寂瞅了眼陆红提隐约露出的绷带,半步宗师刺杀一个小小都尉,居然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被官兵衙役围堵在小巷里,未免也太水了吧?
半步宗师如此,那宗师又会是怎样呢?
周寂好奇道:“世间宗师又有几人?他们的实力又怎么样?”
“我只听闻有关中有一位周桐前辈,人送绰号‘铁臂膀’,乃是世间又名的大宗师,至于他的实力,我未与他交过手,所以并不清楚。”陆红提摇了摇头,她虽然资质极高,但还未能窥得宗师门径,所以并不清楚宗师的真正实力。
说罢,陆红提神色幽幽的看向周寂,迟疑许久,终于问道,“你难道不是宗师吗?”
周寂摇头道:“我和你的修行体系不同,并非宗师。”
周寂所听说过的宗师要么可以破碎虚空,直抵上界;要么可以后天演化先天,突破武道桎梏,超凡入圣;再不济,也能打通任督二脉,内力循环不息。
如果没有获得伏魔御雷剑上的雷法传承,他可能会以辐射真气和九九还阳内力为基础,修得第三种的宗师境界。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主修雷法,转向了‘炼精化气,练气返神,炼神还虚’的修行体系,确实和之前的武道境界有所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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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不要过来呀!
江宁距离武都相隔数千里,便是以周寂的脚程一来一回也得七八日,更何况还要寻找机会杀人,不留丝毫人为痕迹,这样耽搁下来差不多得十天半月才能返回江宁。
在得知陆红提与密侦司有关,身后又站着秦嗣源后,周寂便打消了请她照看苏家的念头,而是在离开之前,给苏檀儿留了点东西防身,自己则带了些细软以及一只雨伞,假借省亲的名义,悄然离开了江宁。
然而,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北方传来的一条消息引爆了整个江宁城。
“靖国大破梁国守军,梁国都城失守,为靖国所吞已成定局......”
秀水河畔的一处长廊中,秦嗣源拿起的黑子还未落下,就见面前这个身形微胖脸上时不时挂着笑意的中年人猛然起身。
往日脸上的常见的笑容荡然无存。
康贤一把抹乱桌上已见颓势的白棋,来回踱步道,“岁奉之事朝中还未有定论,如今北方局势又逢大变,秦老怎么还能坐的住?”
秦嗣源捋了捋胡须,有条不紊的将散乱的棋子拾起,然后复盘摆好,思忖片刻,落下黑子道:“万事有始有终,陪我下完这局吧。”
康贤看着被秦嗣源复盘的棋局,不禁有些傻眼,悻悻的回到位上,拿起棋子比划了好几处位置,最后只得弃子投降道,“秦老棋艺精湛,这一局我输了。”
话音刚落,康贤突然意识到秦嗣源的话,猛然抬头道,“秦老要走了?”
“不错意外的话,李相应该快到江宁了。”秦嗣源神色平静,但康贤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一团蛰伏了十余年的火焰,再度燃起。“梁靖之争已经动摇两国国体,我辈谋划十余载苦等今日,北伐关乎国运,无论如何,这一战必须要打!”
“只是贺元常那边.....”康贤眉头微皱,忍不住道,“此人城府极深,又在朝中经营多年,就连陛下也事事问询意见,秦老复朝可有把握?”
秦嗣源想到前两天陆红提朝他汇报的某位疑似‘大宗师’,打算去武都行刺贺元常的消息,目光微微凝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康贤的担心。
........
同一时间,原本因城内流言四起而焦头烂额的宋宪此时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先前满城都在流传对他不利的言论,甚至还有文人学子声称要联名上书,向朝廷状告他。
如今随着梁国国都沦陷的消息传入江宁,几乎引爆了舆论,一时间街头巷尾,酒楼茶肆都在谈论此事,反倒把他解脱了出来。
在宋宪看来,亦或者在江宁所有布商看来,梁国既已沦陷,靖国定会加征岁奉,届时岁布征收比以往只多不少,甚至还会翻上一倍。
眼看岁布之事已成定局。
一时间,蚕丝价格水涨船高,待苏檀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城里的蚕丝都已经被乌家尽数吃下,就连她责令席君煜预定的江北蚕丝也都乌家截胡,以溢价五倍不止的天价买入。
短短两天时间,偌大一个江宁城,十余家布行,竟落得无丝可用的窘境。
而‘押对宝’的乌家此刻却是歌舞升平,乌承厚脸上也终于扫去一直以来的阴霾,送走宋都尉后,眉宇间的郁结终于舒缓些许,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老爷~!老爷~!!少爷他醒过来了。”
转身看到从后院跑来的一名仆从,乌承厚刚刚扬起的嘴角再次垮了下来,提起衣摆快步朝乌启豪的厢房走去,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噼啪~的打砸声,乌承厚心里一紧,连忙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一个枯槁憔悴的身影正躺在床榻上,不断砸着床边的碗碟。
由于房间四周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掩,所以显得阴森恐怖,此时的乌启豪身上披着一件长衫,先前还有些合体修身的衣服如今就像是被一根竹竿撑起,看起来空空落落,从袖口果露出来的手臂上布满了各种脓疮,夹杂着屋里的药味、香囊、散发着各种怪味。
像是感觉到有人开门,乌启豪神色狰狞转头看去,待看到乌承厚的身影后,有些发散的眼神才逐渐回笼,那一双深凹进去的眼珠已经呈现出灰败的迹象,直盯的人毛骨悚然。“爹,你怎么来了?”
这几个月来,乌启豪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乌承厚到处寻访名医,都未能查明根由,就连是中毒还是生病都不清楚。
随着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原本计划报复周寂和苏檀儿的事情也因此一再耽搁,直到上次醒来时,已经浑身上下疼得无法动弹了,如今却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
乌承厚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连忙上前道,“启豪,你没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怎么没事?”乌启豪从本就稀疏到了极致的头上薅下一把头发,扬在乌承厚面前,然后后掀开袖子,把手臂上的脓疮露了出来,狰狞道,“这样算没事?还是说这样算没事?”
两句话说完,乌启豪眼前一黑再次倒在床榻上,喘着粗气道,“爹,你要替我报仇,一定要替我报仇!这都是周寂和苏檀儿的错,要不是他们,我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乌承厚起初也怀疑过苏家,可不管是各地请来的名医还是他暗中派人的调查,都表明自从那天苏家婚宴之后,周寂和苏檀儿都不曾和乌启豪有过接触,而乌启豪本人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唯一的一次异样,还只是婚宴受辱离开,不小心流了点鼻血。
单凭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说明乌启豪是被苏家所害。
可看着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的乌启豪已到弥留之际,心中悲痛万分的乌承厚哪还顾得上什么所谓的‘证据’。
不管到底是中毒还是生病,乌启豪都是从被苏檀儿当众拒亲以后才开始这样的。
即便没有证明这之间的关系,但心中苦闷无处发泄的乌承厚依然把怨恨迁怒在了苏檀儿身上。
离开乌启豪房间,乌承厚联想到近日在到处寻购蚕丝的苏家布行,眼眸闪过一抹阴冷的神色。
“来人,暗中把苏氏布行的席掌柜请来,就说老夫有要事相谈。”
.............
另一边。
苏家二房和伍德城的关系越发融洽,不仅将苏檀儿的大房排挤出岁布的供应名单,更是在明里暗里各种打压,试图依仗这位伍都尉夺取苏家掌印。
苏檀儿还记得周寂临走前再三强调过,今年会取消岁布,让她不要去争。
如今苏仲堪和伍德城沆瀣一气,她就算想争也没有办法啊......
更关键的是,现在已经不是争取岁布供给的问题,而是江南江北的蚕丝都被乌家包下,以至于整个江宁城一丝难求。
作为布行,生丝就是命脉,没有了生丝,何止是岁布,就连她店里的日常经营都将成为一个大问题。
这日,席君煜再次寻来,沉声道,“东家,咱们熟悉的那几家蚕丝商都把订单给了乌家,这已经是城中最后的几家蚕丝商了......”
“我苏家布行和他们签下了契约,他们就不怕违约吗?”苏檀儿秀眉微颦,不满道。
席君煜苦笑道,“我再三打探才得知,乌家提出以三倍价格采买,并且愿意帮他们支付违约金。”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苏檀儿嘲讽一句,却又倍感无奈。
乌家一直都是江宁最大的布商,论起底蕴,确实不是她们苏家可以比拟。
“如今布行库存蚕丝已经告罄,又无从采购新的生丝,这可如何是好?”苏檀儿在房中来回踱步,依稀想起曾和周寂聊天时,他曾介绍过的某种特殊布料。
无需养蚕,也非粗麻,而是一种以油料拉丝而成的材质。
先前苏檀儿只当是笑话,一听了之,可如今回想起来,忍不住有些后悔,心想等周寂回来之后,定要向他讨来资料仔细研究研究。
留意到苏檀儿有些出神,席君煜隐去眼中的阴鸷,沉声道,“我联系到一位旧友,他素来路子多,说在东市有一处私人货源,虽然对方要价颇高,但也是江宁买到蚕丝的最后法子了。”
苏檀儿面露喜色,忙道,“价格高先不打紧,别让我们无米下锅就行。”
席君煜微微颔首,说道,“那我先带您去一趟,今日就能清点货品。”
自觉机会难得,苏檀儿来不及细想就起身让席君煜带路,由于周寂只身北上并未携带随从,所以耿护院便暂时留在布行。
以席君煜的本意,最好是让苏檀儿和他单独去见‘蚕丝商’,可如今多了一个耿护院,这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朝东市赶去,出了城门,马车越走越偏,最后拐到一处略显偏僻的寨子里,耿护院将苏檀儿扶下马车,看了眼四周,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这座小寨子不仅位置偏僻,四周也极为荒芜,一间两层库房坐落在正前方,门窗紧闭,还有两位仆从装扮的人在门口守卫。
若是以往的苏檀儿定然也能发现异样,可如今的她心里剩下‘蚕丝、蚕丝’,只当是眼前的古怪只是‘黑市’的格调,并未思考太多。
耿护院下意识的上前跟近两步,三人走到门口,一位仆从欠身行礼,“席掌柜。”
席君煜笑道:“之前联系过,苏家布行来看蚕丝的。”
“知道知道,老板事先有交代过。”仆从一边笑着,一边为三人打开房门,苏檀儿看着满屋的蚕丝眼睛都亮了,下意识的脚步加快,却在迈入大门的同时,感觉被什么人推了一下,紧接着房门猛然关上,屋外也传来了耿护院的惊呼声。
“席君煜!你这个白眼狼!无耻小人!”
“小姐~!”
知道屋外传来阵阵打斗,苏檀儿方才发觉中计。
现如今的江宁城,蚕丝都已被乌家掌控,哪里还会有什么‘旧友’‘黑市’‘恰巧’。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拐杖杵地的声音,苏檀儿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枯槁到犹如干尸般的人影被两名乌家的家丁搀扶着走了下来。
瘦弱到皮包骨头的脸色憔悴到了极致,依稀能看出一个人的影子。
苏檀儿惊讶道:“乌启豪?”
整整半年没见,她依稀听说过乌家公子身染重疾,但从未想过当初嚣张跋扈的乌启豪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听到耿护院时不时传来的嘶吼,苏檀儿将心底还未泛起的怜悯统统打碎,沉声道,“乌公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乌启豪咬牙切齿道,“我更知道是你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我知道周寂北上省亲去了,我可以等他,等他回来再报复他。”乌启豪脸上泛出病态的红光,“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先在你身上收点利息!”
苏檀儿看着摩拳擦掌朝她走来的仆从,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从腰间翻出一只银灰色的金属圆管,指向了对方的胸口。
由于这个世界对于火药的运用还处于启蒙阶段,乌启豪和他的这两个手下都不清楚苏檀儿手里那的是何物。
朝苏檀儿走来的这名仆从心中冷笑,甚至还想从苏檀儿手中把圆筒夺来。
眼看一张大手就抓向自己,苏檀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周寂告诉她的使用要领,拨开保险,使劲扣了下扳机。
砰~!
一时间巨大的轰鸣震得小楼微微一晃,夹杂着火药的浓烟,一簇血花从那名仆从胸口四溅开来,苏檀儿手臂猛然扬起,以她的体格,本应被沙漠之鹰的后坐力震得跌倒。
可在开枪的同时,体内突然涌出一股细微暖流,为她化开反震,不至于伤到自己。
苏檀儿能感觉到,这股暖流虽然孱弱,但本质却和周寂数次为她驱寒疗养时流入体内的暖流一模一样。
也许是这半年以来,无意识的跟随周寂睡觉时的呼吸节奏,这些原本残存在体内,本应自然消亡的九九还阳内力竟在每日的调息中,逐渐融入她自己体内,甚至为她挡去了沙漠之鹰的后坐力。
转头看去,乌启豪此刻已经瘫软在地上,眼神满是惊骇和惶恐。
............
(对个暗号...曲小檀又又又穿越了。)
第十三章 范闲真的存在?
听到屋内传来的巨大声响,耿护院心急如焚,可如今自己被暗处涌出的三五名打手牵制,一时又有些难以摆脱。
江宁富庶,捞偏门、走黑道的人自然也不少,但看眼前这几人都是些生面孔,下手狠辣,不留余地,看路数也是从外地来的。
耿护院看了眼躲在众人身后的席君煜,怒从胆边生,硬扛着旁边几人的攻势,朝他冲去。
席君煜此时也还在惊讶于屋子里传来的巨响,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满头是血浑身是伤的耿护院朝自己冲来,那一双爬满血丝的双眸瞪若铜铃,杀气腾腾的模样看得他肝胆俱裂。
猛然间,好似被一头黑熊迎面撞上。
席君煜感觉胸口一闷,整个人被耿护院撞入怀中,向后连退好几步,连人带门板轰然粉碎,朝屋里翻滚两三米,方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苏檀儿怔怔的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然断气儿的乌家仆从,心中早已是张皇失措,如今又见到被撞破木门朝她翻滚过来的席君煜,下意识的朝他走了几步。
“席掌柜?”
门外的打手见况追进房间,耿护院以伤换伤再次撂翻一名打手,急声道,“小姐别过去!他们是一伙儿的!”
席君煜扫了眼浑身是伤的耿护院,又扫了眼面色苍白体型娇弱的苏檀儿,心知他和乌家合谋坑害苏檀儿的计划一旦败露,不但乌家的好处拿不到,苏家也定饶不了他。
届时自己将在江宁城永无立身之地。
席君煜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狠光,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瞪向苏檀儿。
留意到席君煜眼中的阴戾,苏檀儿心中一凉,顿时相信了耿护院的话,握紧手里的沙鹰沉声道,“席掌柜,事已至此,切莫一错再错了。”
席君煜朝乌启豪身边的另一位仆从递去眼色示意他从苏檀儿身后和自己成夹击之势,却不想对方和乌启豪一样,神色惶恐到了极致,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傻了一般。
席君煜来不及细想,脸上浮现出一丝悔恨,看似苦声朝苏檀儿道歉,实则一步步朝她走近。
“小姐,不要相信这个卑鄙小人!”耿护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檀儿绣眉微皱,看着已经靠近自己不足三步的席君煜,眼中闪过怀疑的神色。
“东家,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席君煜话音未落就猛然跃步,试图制住苏檀儿来胁迫耿护院。
然而他这一举动落入瘫软在地的乌启豪和他身旁的仆从眼里,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作死行为。
苏檀儿在耿护院提醒她的时候,就产生了警惕之意,扣响第二枪的时候再没有丝毫犹豫。
只听得一声砰然巨响。
苏檀儿身子微晃,向后退出半步,而席君煜则瞠目欲裂的倒飞而出,伴随着四溅的血花,砸入人群中。
这是什么妖法?
耿护院和这几个打手同时退步,惊骇莫名的看着席君煜后背破开的大洞。
由于刚刚那个被沙鹰击飞的乌家仆从是仰躺在地上的,胸口只有一点手指粗细的血洞,看起来还不至于太过惊悚。
而席君煜却是被完全掀了个跟头,枪伤背面,足有巴掌大小的伤口血肉模糊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即便是出身梁山的这些草寇,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开出第二枪,像是耗尽了苏檀儿最后的勇气。
一时间,体内的内力虽然仍在运转,但手脚却依然有些发软,强忍着翻腾不已的胃部,苏檀儿干呕两声,差点瘫坐在地上。
“这小娘子手里的火器有古怪!”那几名打手对视一眼,舍去耿护院,朝苏檀儿围攻而去。
此时的苏檀儿脑海里还都是刚刚血肉模糊的画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暗红色的光影闪过,身前的四名打手通通僵直在原地。
四人身后,却是一个身着暗红色武者短袍的女子背身而立,两柄奇异短刀于手心反握,冰冷光洁的刀刃上,尚有一滴鲜血缓缓下垂。
“小姐,你没事吧?”
耿护院愣了一愣,上前两步,护在苏檀儿身前,有些警惕的看向面前站着不动的四名打手,只见一丝红线悄然间从四人喉间浮现,耿护院轻轻一推,四人当即倒地,却是在刚刚停滞不动的时刻就已然死亡。
苏檀儿‘呀~’的一声侧头不敢再看,可视线的余光扫见面前女子的背影,突然间泛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多谢侠士相救。”苏檀儿无暇细想,欠身一礼,面露感激之色,“如果不是女侠相助,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你有火器相助,即便没有我能无恙。”
陆红提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盯着苏檀儿手中的沙鹰,眼眸中闪过一丝热切和怅然。
自从宋宪进入江宁城以来,与江宁乌家的关系最是亲近。
前次刺杀失败后,她便想着从乌家下手,看能否找到机会刺杀宋宪。
今日撞破乌启豪勾结苏家掌柜和梁山草寇也只是碰巧而已。
而苏檀儿突然掏出的火器,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陆红提心知,即便是她自己在这般威力的枪口下,下场恐怕和死去的这两人一般无二。
更何况接连两枪,对方竟然连填装弹药的动作都没有。
此等威力,此等速度,并且还能连发。
陆红提心中的热切再于,倘若这种火枪能在军中配备,那武朝大军必定能光复失地,横扫梁靖。
可怅然的地方也同样如此。
倘若此物流传开来,那武者苦修多年又有何用?
届时,恐将是天下的盛世,武林的末日。
留意到陆红提毫不掩饰的目光,苏檀儿暗道不好。
周寂临走前虽未交代此物不可让旁人得见,可在见识过沙鹰威力后,苏檀儿又怎会不知这种东西的可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留意到苏檀儿神色的纠结,陆红提转头看向旁边的乌启豪,短刀甩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从他和身边的仆从脖颈划过,然后落回手中。
两人砰然倒地,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恐和骇然。
“你手中的火器太过特殊,绝不可让外人知晓。”
陆红提淡漠的目光看向耿护院,后半句俨然是在对他说的。
苏檀儿将沙鹰收起,上前半步,挡在耿护院身前,沉声道:“多谢女侠提醒,苏檀儿感激不尽。”
陆红提平静的目光扫了眼有些不满的耿护院,视线落到苏檀儿脸上,沉声道,“不知苏小姐怀中的火器是从何而来?”
若是以对方刚刚的伸手,完全可以从自己手上抢走沙鹰,可对方却选择了出手相救,苏檀儿看得出陆红提的根本目的并非是她手里的这一只火器,而是能造出这只火器的那个人。
“女侠刚救过我,火器之事本不应对女侠隐瞒,可此事未得允许,请恕我无法告知。”苏檀儿面露难色,迟疑道。
陆红提眉头微皱,回想着她在城中打探的结果,沉声道:“那人可是你的夫君?周寂周怀安?”
这种奇特的火器以前从未在苏家出现过,而近半年以来,苏家所面临最大的变故应该就是招婿入赘了。
陆红提没有特意调查过周寂的过往,但从乌家相关的消息中得知此人身怀武功,曾在成亲当日羞辱过乌启豪。
如今随口提起只作临时试探,苏檀儿心中一惊,知道对方定然是要问个究竟了。
常年经商的她迅速调整好心境,略作思忖,苦笑道,“并非是他,而是他在燕北之地的一位旧友。”
苏檀儿突然想起曾经听他谈论过的一位好友,眼前一亮道,“名为...范闲。”
“范闲?恩公?”
等等,这难道是个真名字?
陆红提闻言一愣,联想到前几日从武烈军和衙役追捕中救走她的那位公子,再想到那一包稀奇古怪的‘急救包’,顿时恍然。
难怪他敢北上武都刺杀贺元常。
也就只有这般奇人才能制作这般神器了吧?
陆红提扫了眼苏檀儿别在腰间的沙鹰,微微颔首,神色惊叹之余,又有几分安心。
“恩公?”
本来还很惊讶陆红提为何这么轻易相信自己的苏檀儿顿时感觉到了不对,看着陆红提变幻莫测的表情,自己也跟着诧异起来。
蓦然间,扫到陆红提的体态身形,好似一道惊雷在苏檀儿脑中划过。
她直到现在方才意识过来,为何在第一眼看到陆红提时就感觉莫名熟悉。
对方的服饰和身形,俨然就是那晚在城中刺杀宋宪的刺客。
并且还是一个女刺客!
陆红提先入为主,早已把周寂化名的‘范闲’视为了当世奇人,此时的她就连看向苏檀儿的目光也不复先前的淡漠,虽不说亲近但也多了一丝丝的善意。
能让恩公赠予这般宝物,想来这个周寂和他定是至交好友,本以为一别之后再难相见,如今竟有这般巧合,救下了自己恩公的好友的妻子,这也算是某种奇妙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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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武都城前。
周寂连打好几个喷嚏,感觉一阵恶寒从后背升起,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江宁城的方向。
什么情况,怎么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闲心细想,将密侦司给自己准备的路引给守卫晃了一眼,晃晃悠悠的进入了武都城中。
连续多日赶路,周寂并未急着去‘刺杀’贺元常。
身为盗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提前踩点的重要性,谋定方可后动。
寻了处较为清净的客栈住下,周寂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换身妆容,便在城中打探有关朝中岁奉的消息。
借助密侦司渠道,周寂了解八月初梁国国度沦陷,靖国取得大胜。
而朝中也因此爆发极大争议。
以宰相李纲为首的兵部尚书谭沉,工部尚书刘举源,将军董道府等人一再提议要皇帝废除岁奉,出兵北伐,而刑部尚书梁平中,礼部尚书童恪,户部尚书张昌则持反对意见。
两边势力相仿,在朝中闹得不可开交,而周寂听闻已久的贺太师却稳坐钓鱼台,以养病名义,并未主动表态,似乎在等着皇帝亲自来问。
不得不说,这位武国皇帝虽然治国无能,搞起权术来却是个高手。
根据朝中打探到的情报,周寂明显能感觉到,此人生性软弱,其实也很偏向交纳岁奉,可又不愿自己背负骂名,想让贺太师主动提及。
可贺太师人老成精,不愿上钩,反倒整天蹭在皇宫钓皇帝的鱼。
前几日李纲离京前往江宁去请秦嗣源,其实也就是皇帝给贺太师的最后通牒。
你若再不开口,那就务须开口了。
而这也正是周寂想要抓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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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宁城。
仿佛已经习惯在周寂在身侧道的那句‘晚安’,今晚的苏檀儿久久无法入眠。
愈是夜深人静,思绪越是翻涌不息。
白天的一幕幕血腥在脑海挥之不去,一种无法言喻的后怕和惶恐攀上心头,让她下意识的坐起身来,看向旁边的墙布。
直到这时,苏檀儿尤其希望周寂就在她的身边,可如今,墙壁的另一边已经空无一人。
说起来两人成亲不过半年,整日的相处也都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如今也只是回到认识周寂之前,一个人在房中独眠的情景罢了。
再次躺下,苏檀儿闭上眼睛,脑海中再度浮现惨死在她面前的那些人影,即便心中明白这些人死不足惜,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莫名惶恐。
苏檀儿辗转反侧,面向床头的大洞,下意识的掀开墙布,从洞口爬进旁边的耳房,躺在了周寂的床榻上。
一时间,仿佛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苏檀儿下意识的抱起周寂的被褥,原本杂乱的心悄然间平静下来。
蓦然间,她感觉自己很想周寂。
这种思念的情绪似乎冲淡了白天所遇到的一切,只剩下一种想要见到他的感觉,在心中徘徊不散。
这是喜欢吗?
苏檀儿睁开双眼,眼眸深处的迷茫逐渐褪去,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这就是喜欢。
一种由习惯,诞生的喜欢。
第十四章 再一再二再三
以周寂当前的实力,出入武朝皇宫犹如无人之境。
经过这几日多方踩点,他虽然掌握了贺元常梁中平等人的行踪,却迟迟没有动手。
对他来说,不着痕迹的刺杀贺元常简直轻而易举。
但周寂根本目的却是要利用贺元常的死,威慑整个朝廷。
进而促使武朝皇帝态度坚定的放弃岁奉,至少在有生之年绝不敢向他国屈服。
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颇为容易,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从根本上改变武朝皇帝的信念。
随着前相秦嗣源即将回京的消息从朝中传出,周寂心知,他要等的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日清晨。
朝堂上,兵部尚书谭沉与户部尚书张昌又开始因北伐之事争执不休。
自从北方战事开始以来,类似于这样的争吵几乎已是家常便饭。
但也许是主战派得知秦相即将复朝的消息,这一次却是闹得剑拔弩张。
而贺太师一脉也非易于之辈,回头扫了刘举源谭沉董道府等人一眼,张昌心中冷笑,上前呈上一只折子,搬出杀手锏道,“陛下,我户部已按谭大人的想法测算过北征所需银两。若要当真开战,未来三年至少要增加三成赋税......”
眼看张昌要以赋税说辞驳斥自己,谭沉连忙打断道,“与靖求和不亚于与虎谋皮,他们多要的岁供又从而来?”
张昌表情一滞,转眼把皮球踢给了皇帝,与朝中其余大臣一并躬身道,“还请陛下早日定夺。”
“陛下,不容再拖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啊。”谭沉也知道能给这事最终拍板的只有龙椅上的这位,与刘举源董道府等人也都躬身急劝道。
“安静!”
周喆两相制衡的权术用的不错,可眼下已经吵成菜市场的早朝却是让人烦躁的脑袋疼。
沉声训斥了一句后,周喆轻叹一声,伸手扶额,看向身侧站着的近侍道,“章公公,朕前几日让你问贺太师的意见,问到了吗?”
近侍连忙行礼,迟疑道,“回禀陛下,太师近日抱恙在身,在府中修养,不见任何人。”
周喆不傻,自然知道这只老狐狸不愿淌这趟浑水,心底冷哼一声,嘴上却是万分关切道,“宣太医看过了吗?”
章公公神色愈发迟疑,不安道,“太医...太医也不让进去。”
“先退朝吧,此事容后再议。”周喆眉头一皱,起身道,“贺太师乃国之栋梁,岂容有失?朕亲自去看。”
章公公一甩浮尘,尖声道,“退朝~!”
谭沉与刘举源有些不甘的对视一眼,各自摇头苦叹。
就在众朝臣打算散去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太监从外面跑来,尖声道,“陛下,贺太师于宫门外求见。”
众人脚步一顿,谭沉等人面露愁苦,看了眼喜笑颜开的梁平中等人,两边各有默契的在殿前止步,或是欣喜或是担忧或是愤恨或是讨好的看向缓步迈上台阶的贺太师。
圣上旨意最忌朝令夕改。
陛下先前多次请教贺元常意见,贺元常一直避而不答,不愿背负污名。
眼下秦相和李相明日就可回京复朝,贺元常今日便主动求见,想来也是担心秦嗣源和李纲对周喆的影响力,所以再不顾先前考虑,想要提前把此事做实。
这一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贺元常开口,即便李相拉来秦相复朝,怕也是很难让陛下收回成命。
宫门外,周寂坐在道口的茶楼包厢,看着迈入宫门的贺元常,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
一壶茶水沏过三遍。
周寂抽出御雷剑,在厢房盘膝而坐,手掌轻轻拂拭着剑身表面的纂刻雷纹,法力吞吐中,一道道细微的弧光在周寂四周中不断闪烁,随着他掐动剑诀,武都上空风云突变。
原本稀稀疏疏的白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不断朝皇宫上空聚拢,云层越积越厚,天空也逐渐阴沉下来。
.........
皇宫之外。
兵部尚书谭沉和董道府将军心急如焚的宫门外等待。
陛下接见贺元常不久,就把刑部尚书梁平中、礼部尚书童恪、户部尚书张昌,以及工部尚书刘举源叫进了养心殿。
如今已经进去半晌,按理说应该有了结果才对。
随着天色突然阴暗,谭沉看着宫门内的一个颓然身影,整个心也逐渐阴沉下来。
短短片刻不见,刘举源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身躯微微佝偻,头顶的官帽也不知何时取下,就这么随手提在身侧。
四目相对,一切已在不言中。
而另一边的梁平中张昌等人则簇拥着贺太师从刘举源身旁经过,梁平中本来还想嘲讽一句,却又被贺太师制住。
“平中啊,大家都是同朝为官,自当为陛下效力,关于对靖国岁供之事,还需人刘大人在旁协助,切莫因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刘举源喉结滚动,只感觉胸口一阵发闷,气的差点吐血。
梁平中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太师教训的是,平中自当牢记。”说着在前指引道,“太师请~”
贺元常走出门洞,一阵狂风夹杂着不知从哪里刮来的枯叶朝他迎面扑来。
担心风沙迷眼,梁中平赶忙伸手护在贺元常身前,想为他挡下狂风,贺元常却是神色如常的从他身上拈来一片落叶,看着枯黄败落的叶片微微有些失神。
忽然间,一声闷雷从头顶响起。
贺元常手指一松,落叶再次被狂风卷起,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接住,却感觉一道强光从头顶亮起,紧接着轰鸣声起,好似一只惊雷在头顶炸裂。
没时间反应,也来不及反应。
一道手指粗细的湛青闪电从雷云中轰然而落,直接贯穿贺元常身体,顷刻间他全身上下焦黑一片,就连脚下的青石砖块也被炸出一个巨大豁口。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狂风呜咽,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全身碳化的贺元常被大风掀倒,身体摔得四分五裂,俨然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天...天谴!”
“老天开眼啦!”
谭沉激动的热泪盈眶,跪在地上,挥舞着双臂道,“贺元常倒行逆施,就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刘举源和董道府也颇为激动的抱在一起。
尤其是刘举源,刚刚在养心殿听到贺元常提出那些丧权辱国的条款,心中早已愤恨不已,如今再看到他一出宫门就被落雷劈死,大悲大喜下,差点晕厥过去。
而贺元常那边的几人,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尤其是谭沉那边一口一个‘天谴’一个一个‘报应’,听的他们有些心惊胆战,神色惶恐。
梁平中刚刚距离贺元常最近,此时也是正站在满地的焦炭前,伸手摸了一下被碎石刮伤的脸颊,轻微的刺痛让他晃过神来,尖声道:“不可能,不是天谴,这只是意外,绝不是什么天谴。”
倘若这是天谴,那跟随贺元常做尽了坏事的自己,怎么没有被牵连?
就在他嘶声否认时,又一道雷霆从天而降。
这一次,众人看得分明。
雷霆生成的瞬间,目标毫无偏差,径直朝梁平中劈来。
只听得雷声炸裂,一道强光之后,又是一团黑炭摔倒在地,与贺元常堆混作一团,已然无法分辨。
巧合可一,可二,又怎可有三?
如果说第二道雷光惊得张昌童恪等人肝胆俱裂,那第三道雷光惊动的可就不止皇宫门口的这些人了。
养心殿内。
皇帝周喆刚刚签下和谈书信,祈求和靖国结下秦晋之好,并将之前梁国岁供转交靖国,并将之前岁供增加一倍以示诚意。
印玺刚刚按下,周喆便听到宫外传来的一声闷雷,起初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可当书信封好火漆的时候,皇宫正前方一道惊雷落下,相隔不到十息的功夫,又是一道惊雷好似落在了原地。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一名禁卫军单膝跪地,在殿外急声道“陛下!!大事不好了!贺太师...贺太师他被雷劈死了!”
“什么!”
周喆合上木匣,心想过几日便和太师商议出使靖国的人选。听到这个消息后,眼前一黑,惊坐在了榻椅上。
没等他缓过神来,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另一位神色惶恐的禁卫军跪在殿外,急声道:“陛下!殿下!!梁大人....也被劈死了。”
周喆心中咯噔一声,连忙站起身来,推开想要搀扶他的近侍,朝殿外急步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与朕细说!”
事关当朝太师和刑部尚书,两位禁卫军哪敢有丝毫隐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贺元常和梁平中被雷劈的经过,连同谭沉的那些‘天谴’言论也都复述了一遍。
宫门之外好几位大臣,这个不劈那个不劈,劈的偏偏是主张求和的贺元常一派。
周喆脸色愈发难看,表情虽然还有些怀疑,但心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惶恐和不安。
“立刻宣谭沉....”周喆来回踱步,突然顿了一下,摆手道,“不,把刚刚在宫门外亲眼目睹惊雷的人都宣来。立刻!马上!”
听到陛下的召见,刚刚还是贺太师一脉的童恪和张昌连忙上前扶起涕泪横流的谭沉,恬着脸招呼刘举源、董道府一并回宫。
散落地上的两团焦炭也被禁卫军收拢,紧跟在他们身后,像是要一并送去。
就在他们快走到养心殿的同时,间隔了半个时辰的第三道惊雷,终于还是落下了。
与刚刚手指粗细的湛青雷光不同,这一次的雷光足有手臂粗细,湛青中带着些许紫色,划破云层的时候,犹如天神降怒,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
轰~
落雷倾泻如注,径直落在前方不远的养心殿前。
十几块青石炸裂飞溅,拍打得门窗砰砰作响。
就连殿中踱步的周喆也被彻底吓到,跌坐在地上看着门口被炸出的巨大坑洞,一时间双腿发软,竟有些站不起身。
“章...章公公,快扶朕起来!”周喆连呼数声才把同样吓傻了的近侍唤醒,在他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起身,还没等站稳,就连滚带爬的朝桌案赶去。
满朝文武,主张交纳岁奉换取和平的有不少,但为首之人便是贺元常和梁平中,周喆本身也很倾向求和,但如今接连三道惊雷。
由不得他不信这是上天给予的示警。
这可不是蝗灾水灾这种用罪己诏就能糊弄过去的‘上天’示警,而是切切实实与自己性命攸关的大恐怖。
周喆猜想,前两道一道劈死贺元常,一道劈死梁平中,第三道劈在养心殿门口,想来是上天念及他天子身份,同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再执迷不悟的话,恐怕还会有第四道惊雷,届时.....便是头顶的大殿也保不住他。
而此时,着急匆忙赶来养心殿的几位大臣,在看到门口那个足有铜盆大小的坑洞后,连忙冲入殿里,结果一眼就看到周喆拿着书信,正在一边抖手一边朝蜡烛上凑。
接连错开好几次都没能点着书信,周喆急怒交加,一把掀翻了烛台,将信件丢进了火堆中。
........
三道惊雷过后,浓云尽散,万里晴空。
刚刚的动静早已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一时间,城中的舆论还在酝酿,而皇宫门口却已经聚满了闻讯而来的围观人群。
道口的茶馆包厢,周寂将御雷剑收入伞内,扫了一眼越聚越多的行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从司藤世界后面的那几个月,再到赘婿世界的大半年,他一直专修雷法,从没有什么机会实践其真正威力。
借助御雷剑的法器加持,前两道惊雷共耗去一成法力,对周寂来说倒也在承受范围内。
毕竟他满打满算才修行一年,等他修行日久,对雷法更加熟练,像是这种落雷应该随手就能施展,根本谈不上损耗。
至于第三道惊雷,却是足足耗去他半年的苦修,看似威力一般,但却有诛邪破法的威能,倘若是目标是妖魔鬼怪之流,这一道惊雷下去,可破除虚妄伤及本源。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第十五章 靖国不允许有这么牛笔的人存在
皇城中线,朱雀大街。
在前后十余名骑兵的护送下,一辆马车穿过城门,朝宫门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当朝太师和刑部尚书,在劝说陛下向靖国求和的当天,刚出宫门就被天雷劈死。
这等大事自然轰动了整个朝野。
秦嗣源和李相的车队也在昨天就收到了武都那边传来的消息。
起初两人还有些不信,可现实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要知道,武都昨日原本晴空万里,忽又阴云密布,拢共就落下三道惊雷,前两道劈死贺元常与梁平中,第三道声势最是浩大,直接劈到了皇宫里面。
这些全武都的人都有目共睹,想瞒也瞒不住。
尤其是经过一天的发酵,落入皇宫的第三道惊雷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马车还没进城的时候,秦嗣源和李相就听到了进出城的百姓也在讨论此事,有些人说第三道雷劈在养心殿上,把屋顶炸出一个大坑;还有人说这道惊雷其实劈中了陛下,但因武朝气运浑厚,为陛下挡下一劫......
简而言之,没有人敢质疑谭沉提出的天谴言论。
毕竟这么精准的打击,这么悬乎的事情,如果不是天谴,又怎么说得通?
秦嗣源合上密侦司送来的密信,掀起车帘看向阔别多年的武都城,一时感慨万千。
贺元常身为太师,深受陛下信任,而他是先帝托孤老臣,虽也是当朝股肱之臣,但在亲疏之别方面,确实差了贺元常太多。
此番急着回京,也是因为北方战局拖延太久,靖国虽然攻陷梁国都城,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也已经导致靖国自身大伤元气。
如此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其实在返京之前,秦嗣源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求和派有贺元常坐镇,他与李纲能劝动陛下则矣,如果不能劝动,那就只好搬出先帝遗诏,武朝以孝治天下,只要有此诏书,哪怕陛下再为不满也需得听命行事。
不过如此一来,就代表着他将和陛下彻底决裂,从此以后陛下对他愈发忌惮,君臣之间也将再无情分所言。
如今贺元常身死,陛下就着急召见,秦嗣源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看来,关于北伐和岁奉之事,陛下的态度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旁边的李纲还在喜笑颜开的谈论着贺元常与梁平中之死,见秦嗣源望着车外出神的举动,不禁好奇道:“秦老,你在想什么呢?”
武都繁华依旧,街道间车水马龙,两旁人头攒动。
蓦然间,一位背着雨伞的年轻学子正好和马车擦身而过。
两人视线相触,那人微微颔首,向秦嗣源微笑示意,而秦嗣源下意识的探身向后看去,马车行驶间,两人已然交错十余米远,只看到一个与世疏离的模糊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秦嗣源放下车帘,转身看向李纲,迟疑道,“我在想一个人。”
“在江宁时,陆姑娘曾转告我有一位年轻侠士想要只身前来武都刺杀贺元常,还为此借助密侦司的力量置办了一些路引文书。”秦嗣源轻捋胡须,迟疑片刻,自己也觉得太过荒谬,所以就没有再说下去。
“糊涂!贺元常在朝中经营多年,平日守备极其森严,便是宗师也难以近身,他这般莽撞,只会枉送性命。”李纲眉头紧皱,先是斥责一通,然后笑道,“还好老天开眼,一道落雷把那老贼当场劈死,倒也间接救了这位年轻侠士一命。”
秦嗣源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根据密侦司的情报,此人在进城不久就脱离了密侦司的监控,行踪飘忽不定,实力无人知晓,即便是毫无根据,可秦嗣源心底还是隐隐有种荒谬的预感。
这三道惊雷,会不会和此人有关?
.............
武都城门外。
周寂回头看向早已消失不见的马车,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贺元常梁平中身死,又往早就踩了点的养心殿砸下一道惊雷,这种天胡开局,如果秦嗣源和李纲再把握不住,那就只能给这个朝廷换一个皇帝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他和秦嗣源的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两人身上提前换好的官服,可能他也认不出马车上坐着的是当场李相和前秦相。
不过这些也都不是很重要了。
周寂不是很喜欢朝廷之事,也没有牵扯其中的想法,此番出手只因自己身在武国,对这个和他记忆中高度重合的某个朝代,有种莫名的亲近。
另外,武朝之事虽然已有结果,但靖国那边却是还要再跑一趟了。
据他所知,靖国这位国君百里弘亟,雄才大略,胸怀天下,可谓是人中龙凤。
只要有此人在,对武朝来说就是个莫大的威胁。
周寂掏出手中地图,比照了一下大致方向,施展轻功一路向北而去,心中冷笑道:“在靖国,绝对不允许有这么牛笔的人在。”
翻过边境,周寂换上了靖国的服饰,运转轻功跑了整整四天,方才赶至靖国都城。
他这次并没有施展御雷剑诀,故技重施的想法。
而是趁着夜色潜入皇宫,悄悄往百里弘亟额间点入一道辐射真气,让它慢慢透入百里弘亟颅腔然后下渗內腹,至少在此后的一两年,百里弘亟的身体会逐渐虚弱多病,然后逐渐恶化,药石难医。
说起来乌启豪那边也应该快要暴毙了吧?
自从成亲那天过后,周寂便再也没有留意过乌启豪的状况,以核辐射这种现代医学都颇为棘手的难题,在这种连超凡力量都不存在的历史世界,方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根本不知道苏檀儿在江宁险些遇险的他,此时还有些洋洋得意。
...........
朝霞如画,远处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江宁城,苏府。
苏檀儿抱着周寂的被褥,斜躺在他的床榻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五天了,周寂离开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前几日朝廷下达旨意,今年取消岁布,据说乌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乌承厚在乌启豪的葬礼上当场吐血昏厥,一病不起。
先前花费数倍巨额预定的蚕丝也因岁布取消的缘故,导致乌家无力支付,近乎破产。
甚至连动用祖辈存金的时候,都发现原本祖辈五代积攒的千两黄金不知何时失窃,更是让罹逢大难的乌家,雪上加霜。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可以说是峰回路转。
苏檀儿自然也不愿放过这次机会,连同大川布行的其他几家布行,集体向乌家发难,瓜分其手中蚕丝,总算缓解蚕丝短缺的燃眉之急,焦虑了许久的心也完完全全安定了下来。
眼看天色逐渐大亮,苏檀儿从各种的杂思中缓过神来,看着窗外越发明亮的天空,突然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连忙从周寂床榻爬起身子,从墙洞钻回自己房间。
上次溜进周寂的房间睡着,小婵在院里找了她半天,还好她反应及时,遮遮掩掩,这才瞒了过去。
一晃已经到了午后,周寂看着远处的城墙脚步越来越快。
从武都到靖都再到江宁,一路辗转数万里,在外漂泊惯了的周寂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念头,可真当他看到江宁城的轮廓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欣喜的微笑。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苏家大宅感觉上也还是忙忙碌碌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还会这么忙。天气很好,秋日的下午,暖风和煦,有的树叶变得金黄,还未落下,在风中微微摇曳着。穿过院落间的道路往小院那边过去时,看见两个仆人匆匆忙忙跑过,估计又是哪个总管在骂人,声音隐隐从侧面传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让周寂下意识的放缓脚步,一步步朝小院走去。
安安静静的,苏檀儿穿一身淡蓝色长裙坐在院落中央的凉亭里,正仰起头往着旁边一棵梧桐树上的叶子,一侧的房间里有人影闪动,大概是婵儿在整理些东西。
周寂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光影,一时有些看呆了。
朝夕相处半年有余,平时眼中苏檀儿美则美矣,但没有让人惊艳的感觉,时隔半月没见,这半个月来从未泛起过的想念在这一刻悄然升起。
犹如一只小手,轻轻的拨动了周寂的心弦。
即便穿越时无法携带手机,可周寂依然把眼前这一幕定格成相片,藏在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苏檀儿是苏檀儿,而不是一个和范若若长相相同的‘替身’。
揣着一本新淘换来的话本,耿护院摇头晃脑的朝小院走来,突然瞧见院外站着的熟悉身影,惊喜道:“姑爷,你回来啦?!”
这一声大嗓门不仅生生吓了周寂一大跳,就连院中的看着树叶出神的苏檀儿也被惊醒。
以往旁人近身数十步他都能有所察觉,可在刚刚看呆了的时候,耿护院走到他身边都还没有察觉。
“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吗?”周寂猛然打了个机灵,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朝苏檀儿走去。
看见周寂的身影,苏檀儿眼眸顿时盈润起来,欣喜和思念的情绪伴随着泪光在眼底微荡,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又有些幽怨的坐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疏离道,“相公回来了。”
“不好意思,中途临时有事所以耽搁几天。”周寂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
周寂轻声道:“你看上去清瘦了好多。”
“那可不是!姑爷,你不知道你走后小姐都经历了什么!”耿护院面露愤恨,在旁插话道,“你前脚刚走,乌启豪就收买席君煜,利用蚕丝把小姐骗到城郊,想要报复小姐。”
周寂瞬间阴沉下来,他刚刚就留意到耿护院身上有伤,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可听到他的话,这才反应过来是苏檀儿遇袭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又是因为自己的盲目‘自信’,没有提前抹除隐患,导致身边人再度遇险。
上前两步,周寂伸手朝苏檀儿的皓腕拂去,关切道:“你有没有受伤?”
感受着指尖触碰的温度,熟悉的热流沿着周寂的手指在体内绕行。
苏檀儿观察到周寂眼中的自责和痛苦,心中微微一颤,摇了摇头,没有再耍小性子,轻声道:“其实是我太过大意了,乌家仗着自己有钱,买下了江南江北的所有蚕丝,我焦急采购生丝,所以才中了席君煜和乌启豪的计。”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周寂发觉苏檀儿体内原本就存在的九九还阳内力,虽然有些惊异,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细问这些的时候。
苏檀儿脸色微变,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可尸体、血泊、碎肉这种令人从心理到生理上的不适依然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瞧见苏檀儿表情有些古怪,周寂看向耿护院,耿护院左右看了眼,确认旁边没有别人,方才小声说道,“还好姑爷提前为小姐准备了一只火器,席君煜和乌启豪的一名手下直接被掀飞好几步,当场就不行了。”
耿护院说着将当日情景一一道来,连同后面突然出现,解决了乌启豪和其他几名打手的神秘女侠也道了出来。
听完耿护院的叙述,周寂也不禁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他北上之前将沙鹰留给苏檀儿防身,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随身携带,切勿因铁器太过沉重而放在别处,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于陆红提,周寂也有些感慨,昨日结下善缘,今日得出善果。
苏檀儿这边情绪稍定,略作思忖,从腰间拔出沙鹰交还给周寂道,“那位女侠毫不掩饰对这只火器的兴趣,看起来像是一心想要找到研制它的人,所谋甚大。”
“此物对我已无大用,还是你收着吧,你有此物防身,我也能安心许多。”周寂将沙鹰推给苏檀儿。
摇了摇头,轻笑道:“怕是要让这位陆姑娘失望了。此物世间独此一只,想要完全复刻绝无可能,别说是我,即便找齐全天下的名匠也做不到。”
听完周寂的话,苏檀儿神色略有不满,放下沙鹰就要起身离开。
怎么说着说着就翻脸了?
周寂看着苏檀儿走开的身影满脸疑惑。
转头看向耿护院,耿护院也和他一模一样,脸上写满了疑惑。
“姑爷,她都没有和我们通报姓名,你是怎么知道那位侠女姓陆的呀?”
第十六章 烧楼(名场面)
“不对呀,姑爷,你是怎么知道那位女侠姓陆的呀?”
此言一出,周寂一时有些语滞。
看了眼一脸好奇的耿护院,又看向可要走出凉亭的苏檀儿,连忙快步追上,急声道,“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不是哪样?”苏檀儿看着周寂着急解释的模样,歪头轻笑道。
瞧出苏檀儿没有真的生气,周寂扶额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救下你的那位侠女就是当初刺杀宋宪的陆红提。”
“我知道。”
“你知道?”周寂疑惑道,“她告诉你们了?”
苏檀儿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自幼对裁剪染布颇有天赋,中秋那晚虽然只看到她的背影闪过,但她身形和体态和救我的女侠颇为相似,所以我就想到了她的身份。”
周寂有些惊异的看了苏檀儿一眼,解释道,“她名叫陆红提,是江湖人士也是秦相手下密侦司的编外人员……当初宋宪杀良冒功,在燕北屠尽了她的亲族,此番刺杀一是为国除害,二是了却家仇。”
周寂将他调查出的陆红提过往讲给苏檀儿听,听得她泪眼婆娑,唏嘘不已。
…………
另一边,由于乌家一蹶不振,近乎破产。
现如今的江宁布行苏家一家独大,苏仲堪投机岁布失利,苏檀儿瓜分乌家大半产业,夺得苏家掌印已是板上钉钉。
姚萍也母凭女贵,平日在各府的夫人们面前也是出尽了风头。
这日,又组牌场,和几个最为要好的姐妹打起了麻将。
夫人聚会的本质其实就是相互攀比。
连续炫耀了好几天的姚萍头上的金簪越插越密,腕上的翡翠也越套越多。
见作陪的三人都不以为意,姚萍一瞅牌色不好,摸牌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堆牌。
“哎呀,不好意思啊,你说我家女儿女婿不知怎么回事,非要给我弄这些有的没的,你看,连打牌都不方便了。”姚萍左右看了一眼,故作矜持道,“你说,这女儿太孝顺了,也是麻烦哈。”
“说起来你家檀儿成亲都快一年了吧?怎么一直不见肚子有动静啊?”王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旁边,转头看向姚萍。
李夫人在旁搭话道,“是啊,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孙子呀?”
姚萍白了一眼,头上的金钗都有点不香了,身后的嬷嬷解围道,“夫人这没有孙子辈也挺好的呀,还能给你们打打牌不是。”
王夫人转身看向李夫人,嫌弃道,“唉,我家那个大孙子,特别粘人,他一天都离不开人,这两天正嚷嚷着跟我要拨浪鼓呢。”表情看似嫌弃,可眼神和语气无时不刻不在透露着炫耀之意,“对了,那个…哪家老字号的拨浪鼓做得好啊,回头我买一个逗逗他,省的天天在家不安生。”
拨浪鼓就拨浪鼓,小孩子玩意儿,哪有什么区别啊?
姚萍在旁托着下巴,微微撇嘴,头顶的金钗,腕上的翡翠瞬间不香了。
“哎,我知道我知道,有家楼记的小玩意儿做的倒是不错,我们家孙女可喜欢了。”
“是吗?”
“是呀。”
“款式花样多吗?”
“多~!”
三个女人一台戏,眼看三人把自己撇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姚萍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原本想要在姐妹前炫耀金银首饰的姚萍顿时有点不耐,啪~的敲了下桌子,急道,“哎呀,还打不打牌啊!”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隐去些许笑意,附和道,“打打打。”
“打,来。”
姚萍也瞧出她们三人其实是在看自己笑话,顿时泛起小性子,直接起身道,“我不打!”
…………
感觉被姐妹们合伙欺负的姚萍,直接把怨念全抛给了自家女儿。
一路气呼呼的回到府上,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已经从走廊传了进来。
“我的乖女儿啊!你就不能让我在别人面前长点脸呀?”
苏檀儿有些无奈的扶额苦笑,“娘啊,你都戴这么多首饰了,还不能在别人面前扬眉吐气呀?”
“还扬眉吐气呢!我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沉的!”姚萍从头上抽出一把簪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委屈道,“你说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啊!”
姚萍看向苏檀儿,急声道,“我要抱孙子!孙子!!”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呀?”苏檀儿低声嘟囔道,姚萍觉得委屈,她又何尝不是呢?
姚萍瞧见苏檀儿不搭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床榻道,“你说你们成亲也已经半年多了,每天晚上都在这干嘛呢!就趴那算账呐……”
话未说完,她就倒吸一口气,瞪大双眼,愣在了当场。
苏檀儿注意到姚萍突然愣住的表情,心里一激灵,目光随姚萍视线望去,正好看到床头低垂的壁布上,透露出的一个大洞轮廓。
“这……这洞怎么回事?”姚萍拎起裙角一路小跑过去,掀起墙布,看了一眼,震惊道,“哎!原来你跟女婿从成亲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分房睡的呀!难怪都已经这么久了,你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姚萍扯住苏檀儿的手,晃动道,“你要急死娘啊?你要娘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你不能这么对娘啊?”
可爱果然是可以遗传的。
苏檀儿看着自家母亲委屈巴巴的表情,自己也嘟起了嘴,嘟囔道,“你老说我也没用,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小蝉在旁边连连点头。
作为旁观者,她也快要被这个性格拧巴的姑爷急死了。
明明都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两个人还弄得跟情窦未开的懵懂男女一样,青涩、暧昧。
“我不管~我不管~~”姚萍拉着苏檀儿的衣袖左右轻拽,嘟嘴道,“不管你是把耳房拆了砸了烧了,我都要抱孙子~~”
周寂并不知道自家丈母娘又在卖萌撒娇了,此时的他正在苏瑜那里。
毕竟离家半月,不管怎么说,回来以后也都是要向祖父,岳父通报一声的。
等他回到院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苏檀儿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似乎是在迟疑什么。
许久没有和人共进晚饭,一碗清粥,几碟小菜,两人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苏檀儿的脸上却不知为何泛起一抹红霞。
只是吃顿饭而已,有什么害羞的呢?
周寂不禁有些诧异。
进入十月,深秋的气温较之前已经降下来,但这天的天气也还算不错。
周寂原本打算去找一趟陆红提,解决苏檀儿暴露手枪的隐患,但城西的小院早已人去楼空,想来她在伤势好转之后就离开了吧?
寻找未果的他提前回府,一进小院就发现苏檀儿又坐在凉亭当中,只是这次没有再看向天空发呆,而是面对着自己住的厢房,沉思着什么。
理论上来说这次宗族大会接任苏家家主,继承掌印已是板上钉钉,不值得她皱眉苦恼成这个样子,周寂看了几眼,有些疑惑,但苏檀儿似乎想得入神,面上表情变换,没有注意到他。
片刻之后,看见她抿了抿嘴,似乎下了个决定,双手托着下巴,双眼微眯,露出小窃喜的微笑。
招呼小蝉在院门外把风,苏檀儿悄悄溜进旁边的小厨房。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人,可还是做贼心虚的朝两边望了几次。
等她出来时,正弯着腰拖拽着一捆稻草往旁边的耳房铺展。
苏檀儿平日里虽然不会刻意端着架子,但也还算是比较注意气质形象的人了。
布行帮忙搬取蚕丝成布也还好,但像是生火、搬弄柴火这些事情基本是不会做的。
周寂偷偷地从房间望出去,苏檀儿将这些用作引火的稻草细心堆放在自己住的房间后头的窗户边,摆放的时候,似乎还权衡了好一阵子。
周寂不禁有些傻眼,这女人想了半天做的决定,是准备谋杀亲夫?还是烧死这么残忍?
不久之后,他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跟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苏檀儿仔细打量了厢房的构架,随后小心调整着稻草的分布。
火要烧得均匀,引火的地点也必须精心考虑,能不能做成意外不重要。
重要的是,耳房和厢房连在一起,耳房烧就烧了,可不能烧到她自己的房间。
稻草布置完毕,苏檀儿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猫着腰潜入耳房,不知在里面捣鼓些什么。
房门外周寂疑惑地贴上去,只见在房里,女子翻开了他的柜子,匆匆忙忙地将一些东西翻找出来,辨认和整理。
“《穿越必备指南》?这个是……相公以前写的文章?”
“衣服?这件衣服好像没有见相公穿过……”
“这些是……胭脂水粉?相公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她将周寂房间里的东西,沿床头的墙洞拖到自己房间。
临了还不忘把周寂的剑匣从床下暗格拖出来。
如果不是体内九九还阳内力加持,以她之前的小身板定然拖不动这几十斤重的金属剑匣。
不一会儿,苏檀儿咳着嗽,双手拿着一根点燃的柴枝过来了,那柴枝够大,因此大概没有干透,又是中空的,一头燃着火焰,另一头的小孔拼命冒烟,苏檀儿大概看它可以当火把就随手拿来,这时候被熏得够呛,眯着眼睛挥手扇动着,颇不自在。
周寂总算瞧出了对方的意图,忍不住扶额轻笑,轻叹着摇了摇头。
处理好这一切,苏檀儿将院里的水瓢木盆丢得远远的,探头棒读道:“来、来人哪,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哪……”
听那声音,还是蛮镇定的。
在外收到风声的小蝉立马招呼仆从灭火。
附近闻讯的几人首先从院门跑了进来,小院里浓烟滚滚,就是不怎么见火光。
苏檀儿皱着眉头,将脚边的一只水瓢踢进草丛,沉声道:“走水了,快点想办法救火!”
“是,桶、水缸……水缸在哪里,二小姐……”
“来人呐,走水了!”
局面一时有些混乱,但马上就要接管掌印的苏檀儿可是个做大事的人,表现沉着道,“等等、等等,厨房里没水了……你们,先叫人,还有快点把房间里的东西搬出来,别被烧了!快点。”
说话之间,又有几人跑了过来。
在她的指挥下火越烧越旺。
直到耳房快要烧完,才开始灭火。
这时,周寂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了院门边。苏檀儿此时倒没办法注意相公的神态,只是脸上陡然一红,瞪着眼睛愣了愣,然后望着赶来的耿护院,“耿护院也去帮忙吧!”
转回头,去看那冒烟的小楼,原本有些平坦的小山坡终于看到了一些起伏,心脏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周寂走到近处,似乎能直接听见苏檀儿的心跳。
另一边,姚萍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等她到时,大火已经完全扑灭,看着已经变为废墟的耳房,朝自己闺女悄悄竖了根大拇指。
“人都没伤着吧?”
姚萍关切的问了一句,确认没有人因此受伤,微微颔首,宽慰道,“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不打紧的。你们快下去休息吧。”
转身看向周寂,热切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旁边的苏檀儿又全程不发一言,让本就社恐的他有些尴尬的是了句:“天气炎热……”
“是。”姚萍眨了眨眼,闪亮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周寂嘴角一扯,又尬了句,“天干物燥……”
“哎。”姚萍点了点头,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周寂,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周寂心中好笑,不禁逗了逗她,继续道,“走水嘛,也是有可能的。”
“对。”见周寂迟迟扯不进正题,姚萍表情也有些急。
“您没吓着吧?”周寂继续转移话题道。
“哎呀,我是着实吓了一跳呀。”姚萍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真的不留余地,直接把耳房给烧了。
不过这样也好,打砸之后还能收拾,一把火烧了,想收拾都难了。
姚萍看了眼有些羞赧的苏檀儿,轻抚胸口,迟疑道,“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姑爷你这耳房被烧了,晚上睡哪啊?”
“你说他们也真是够不小心的,但幸好人没事,最关键是这耳房烧没了,姑爷今晚该怎么办呀?”
小蝉被这一出《好想急死你》憋的内伤都出来了,见势插话道,“夫人,这小姐房间不是空着的嘛?”
“哎,是呀。”姚萍面露惊喜,一合掌道,“你看我这想什么呢?”
“那姑爷今晚……要不然……”
被逼到这种程度,周寂也有点想笑,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苏檀儿,开口道:“要不然……”
大聪明感觉气氛有些古怪,直接打断周寂,插话道:“要不然让姑爷睡我屋?”
“闭嘴”x3
姚萍,苏檀儿,周寂同时转头瞪向耿护院,耿护院有些委屈的缩了缩脖子。
...........
(柳姨娘实在太可爱了,小表情小性子小惊喜小惊讶,像是小女生一样,但又不会给人一种做作的感觉。)
第十七章 从今天开始做个渣男
老娘好不容易劝动自家闺女,你来添什么乱?
姚萍狠狠的瞪了耿护院一眼,留意到旁边的周寂和苏檀儿也异口同声的呵斥‘住口’,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怀安是檀儿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婿,怎么能住护院那儿呢?”姚萍解释道,“这要传出去了,别人指不定怎么说咱们呢。”
“檀儿,你怎么看?”姚萍眼神示意,苏檀儿轻叹一声,揉搓着衣角,故作无奈道,“现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那就只好先...住我这儿吧。”
说完微微抬头,眼神中的期待再没有丝毫掩饰。
旁边的姚萍、小婵,甚至耿护院也都齐齐看向周寂,等待着他的答复。
周寂一时有些沉默。
经过这几次穿越,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对待感情方面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转变。
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他从小就见证了父母之间的感情破裂。
每天无尽的谩骂,争吵,是他仅剩的童年记忆。
这些也造就了他拧巴、退缩的性格。
对于感情从不敢主动,不想耽误对方,更害怕伤害到对方。
范若若的事,对周寂来说是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痛。
而这样的伤痛,他已经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在九眼天珠的加持下,他虽未真正长生,但也延寿数千年。
在这数千年的寿元中,周寂愿意掏出八十年陪苏檀儿走过这一生,也算是给眼前的这个姑娘一个交代。
既已决定做个渣男,纠结许久的心猛然轻松了许多。
周寂释然一笑,颔首道,“那就依檀儿所说。”
话音刚落,姚萍、小婵和耿护院同时松了口气。
“行了~”姚萍喜笑颜开的起身离开,小婵上前扶着道,“夫人,我送您回房间。”
耿护院也撸起袖子跟着道,“我去收拾收拾外面。”
三人转眼离去,苏檀儿却还坐在原位,有些惊讶的看向周寂。
‘檀儿.....’
说起来,自从两人相视、成亲再到今日,周寂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偶尔几次提起,也都是‘苏小姐’‘苏檀儿’之类的称呼,更别说‘娘子’‘夫人’之类的话了。
“这还是相公第一次唤我檀儿......”苏檀儿眼眸莹润,闪烁着一丝喜色,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微微前探,期待道,“能不能再叫一次?”
周寂看到苏檀儿快要贴到他脸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微微后仰,明明已经躲闪了,可苏檀儿仍然不依不饶的继续贴来,清澈如水的眼眸填满了周寂的身影,苏檀儿没有继续说话,就这么闪动着莹润的目光,盯着周寂的双眸。
肤质细如凝脂,眼眸流波顾盼,一枚微不可见的美人痣点缀侧脸,恬静之余给人一种莫名的可爱和亲近感。
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恍惚间,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萦绕鼻尖,周寂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以莫大毅力移开视线,往旁边歪了歪腰,对门口探出的两只脑袋道,“岳母大人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姚萍此时正趴在小婵身上,从房门一侧朝屋里偷看,却不想被周寂逮了个正着。
吓得她连忙缩回脑袋,然后整理一下衣服,轻咳一声,把小婵从门口推了进去,“小婵啊,刚刚那茶**不错的,给我包一些送回去。”
小婵喏了一声,缩着脑袋去柜子里取茶叶。
姚萍好歹也是为人母的人了,深知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就是别人。
“小婵,快点。”嘱咐完小婵,轻咳一声,朝回过头来看她的苏檀儿微微颔首,摊手示意道,“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苏檀儿这才反应过来,脑袋嗡~的一下就涨得通红,连忙从桌上爬起身子,又慌乱的整了整衣袖,急道,“娘,我送送你。”
“不用,小婵送我就行了。”姚萍满脸堆笑,瞥了眼刚找到瓷瓶正要打开的小婵,一把夺过来,用一只手夹在身侧,另一只手拽住小婵道,“没关系,不用管我们,你们继续...继续。”
看着两人脚步匆匆的身影,苏檀儿下意识的想要跟着逃走,没等她跑出两步,就感觉一只温暖到快要把人融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皓腕。
苏檀儿脚步一滞,整个人被周寂拽回身侧,搂在了怀中。
“檀儿...偷看的人都走了,那我们继续吧?”
话音落下,走廊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不仅是周寂,就连苏檀儿也听得分明。
“妹夫!妹夫啊!听说厢房着火了,你没伤到吧?”
苏文兴人还未至,声音就已经从院外传来,尤其是看到残垣断壁的二房,更是一阵唏嘘。
“还好烧的耳房,要不然晚上睡哪儿都是个麻烦。”苏文兴一脸热切的从门外走来,看到脸色还有些发红的苏檀儿,好奇道,“檀儿,你脸怎么了?被火燎烧红了?”
苏檀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周寂上前两步,不着痕迹的遮挡在她身前,笑道:“大哥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照看铺面吗?怎么有空过来了?”
“哎,我在店里听说檀儿妹妹的厢房着火,担心妹夫有没有受伤,所以就赶忙跑回来看看。”苏文兴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还好妹夫没事。”
这还是我大哥吗?
苏檀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眼苏文兴,瞧出他满脸真诚,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写满了真情实意四个字。
由于二房投资岁布失利,以苏仲堪苏文兴父子俩的性格,眼下应该对自己颇为嫉恨才对,可对方所表达的关切并无作伪,兴许是血浓于水,自己这位哥哥终究还是念在苏家血脉的份上,关心她们大房的。
苏檀儿微微颔首,心底泛起一丝欣慰。
可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苏檀儿刚刚泛起的欣慰不禁又有些动摇。
自家大哥关心的好像并不是自己,言辞间反倒对相公百般关切,就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等周寂打发走苏文兴,苏檀儿神色古怪道,“相公,我大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
周寂这时哪还有‘继续’的念头,抖了抖满是鸡皮疙瘩的肩膀,恶寒道,“这我哪知道?我到现在都一头雾水。”
说起来他和苏文兴的交集,也就是成亲那天,苏文兴临时搬出火盆想要坑害他,然后在从台阶上面摔下来的时候,他一时心软,救下苏文兴,来了个七百二十度的玛丽苏旋转。
想到这里,周寂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底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到此为止了,决不能再细想下去了。
周寂扫了眼有些杂乱的房间,轻咳一声道,“我房间的那些东西呢?趁这会儿得空,咱们把东西清理一下吧。”
经过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苏檀儿脸色的红霞散去大半,连连点头:“好......好啊。”
仆从灭火的同时也在从耳房不断抢救各种桌椅物品,这些东西有些放在了院里,有些搬到了苏檀儿的书桌旁。
苏檀儿先前从周寂房间就已经整理出了一批东西,原本也放在书桌那里。
如今各种杂物混在一起,确实有些混乱不堪了。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交给下人去做,但苏檀儿也清楚周寂那里的一些东西决不可轻易外泄,更不能让外人知晓。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将各类杂物整理分类,费了不少的时间。
周寂像苏檀儿解释一些物品的用途和复印件里的各种资料,苏檀儿虽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清楚这是周寂真正向她吐露全部,所以听得津津有味,倒也不觉枯燥。
协助周寂将剑匣等物藏纳在闺房各处,苏檀儿唤来仆从填补床头破开的大洞,以及整理掉无关紧要的桌椅杂物,一直忙到日暮方才完全整理妥当。
夜色渐深,吃罢晚饭后,又收到姚萍什么指示的小婵,早早为两人整理好被褥和枕头,语气轻快,难掩笑意道:“小姐,可以就寝了。”
“嗯。”
苏檀儿板着张脸,表情严肃,惜字如金。
可在小婵走后,方才背对着周寂,脸上浮现出小窃喜的微笑,款步走向床榻,坐了下来。
好家伙,周寂这会儿反倒开始紧张起来。
不管是魂穿武林外传的八年,还是从小生活在一个人的武林世界的二十年,周寂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就好像心底缺失了一根名为‘爱’的弦,如今在短短两年,经历庆余年和司藤世界之后,被人彻底拨动,搅乱的一团糟。
既已决定和人相‘爱’,周寂便不会为此纠结、拧巴。
可即便如此,该紧张仍然是会紧张的。
似乎瞧出了周寂的紧张和局促,苏檀儿忍住掩嘴轻笑的冲动,秀眉轻挑,眼神中满是促狭的笑意,轻咳一声,小手拍了拍身边的被褥。
我这是被人调戏了吗?
周寂心中想笑,被苏檀儿的小动作打消了心底所有的紧张,转身走向窗口,在苏檀儿诧异的目光下拾起几枚花生,嗖嗖嗖~的飞掷出去,然后拍了拍手,合上窗户朝床榻走去。
院子中,砖瓦跌落的声音噼啪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低沉男声的闷哼和几声略感熟悉的女声。
苏檀儿刚鼓起的勇气被外面的异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道,“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夜猫子爬房顶不小心摔下去了。”周寂走到苏檀儿身前,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可我还听到了我娘和小婵的声音?”苏檀儿又转头看了一眼,结果被周寂压在床榻上,双目相对道,“没事,不用管她,这和我们无关。”
苏檀儿睫毛微颤,莹润如水的眼眸好似能泛出蜜意,朱唇轻启,还没等说出什么,就被周寂堵了下来......
..........不可描述的分界线........
微光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悄悄的洒进房间里,照出些许事物的轮廓,远远的,在隐约间能听见外面下小雨,沙沙沙沙~
周寂低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苏檀儿,心底泛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
就好像是一只随风而逝的纸鸢突然连上一根名为‘责任’的丝线,由他亲手缠在了苏檀儿的指间。
静静的看着苏檀儿的睡颜,哪怕眼前的她和范若若长得一模一样,但此时此刻,甚至于从今往后,在周寂的眼里,她再不是另一个人的替身,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苏家二小姐,他的结发妻子。
至于范若若......
周寂摊手看着掌心浮现的四方阵图。
既然已经决定做个渣男。
那不管有没有机会,他都一定要再去一趟《庆余年》,哪怕阵图传不过去,他破碎虚空也要跨界前往。
无论要等多久,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都要重新追回那个姑娘,这一次.....绝不辜负。
不过在那之前,他会陪伴苏檀儿走过一生,渣也要渣得明明白白。
...........
等苏檀儿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温热内力,苏檀儿睫毛颤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眸。
“早上好~”
“早上好....”苏檀儿茫茫然的回了一句,回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现在还枕在周寂胸口,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下身传来的些许不适却又让她险些栽回周寂怀里。
周寂轻声道,“你先别乱动,让我帮你用内力梳理一下身子,这样会好受些。”
苏檀儿还未见见过周寂这般温柔,她也是第一次从周寂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再是重叠在一起的替身,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苏檀儿眨动着晶亮的眼眸,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笑意,重新爬躺在周寂怀中,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
院子里,耿护院摸着头顶的小血包,呲牙咧嘴的清理着院子里的碎瓦,淅淅沥沥的小雨淋在他身上看起来好不凄凉。
明明昨晚夫人和小婵也爬屋顶了,可姑爷为啥只爆了他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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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过渡
一晃又是半月,成亲半载有余,此时的周寂和苏檀儿方才像是新婚伊始,肉体的融洽带来情感的共鸣,一种家的感觉直到此时才终于在夫妻两人之间圆满起来。
同房才一个月未到,如今大家正处于蜜月期,两人也自是食髓知味,如今最爱呆的地方应该算是床上了。
周寂老早就把陆红提和沙鹰之类的事情抛之脑后,这些哪有媳妇重要?管它有什么后续麻烦,大不了把提出麻烦的人解决便是。
而苏檀儿也有着自己的矜持和修养,但在某些关系正常化之后,其实也就没那么扭扭捏捏了。
由于乌家垮台,整个江宁布行的生意被苏氏和大川几家瓜分,利用周寂提供的名为尼龙的新型布种,以及各类服装款式,迅速占领市场。
尤其是像旗袍、丝袜、恨天高这种针对女性市场的大杀器,更是风靡整个江南,甚至远在数百里外的霖安楼家都闻风而动,想要和苏家联手合作。
苏檀儿与楼小姐是闺中好友,平日常有书信往来,虽然也有心将苏氏的生意向外扩张,但还是有些舍不得尼龙的配方垄断。
在商言商,她可不像周寂那样随性,香皂、香水、卫生纸之类的赚钱神器随随便便就往竹锦记那边送,只要竹锦记那边配方泄露,他就满城撒配方,恨不得让全江宁城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
起初她还以为自家相公是要在外养外房。
观察几天后发现,竹锦记的这两个姑娘越看越古怪,尤其是那位元锦儿,看向聂云竹的眼神很有问题。
就好像......大房的苏文兴在看自家相公一样。
想到这里,苏檀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白天,苏檀儿处理商业上的事情,颇有女强人的感觉。
到了晚上便拉着周寂说些小女生一点的话题,其间突然想到楼舒婉给自己寄来的书信,趴在周寂胸口画圈圈,浅笑道:“相公若是无事,过几日咱们一家人到处走走如何?”
“这是好事啊,檀儿想去哪儿?”
指尖时有时无的在胸口轻轻刮动,酥酥痒痒。
周寂捉住苏檀儿的柔夷,放在嘴边咬了一下。
苏檀儿知道周寂不愿让她为布行的事情太过操劳,于是就没有道出楼舒婉的事情,指尖有些吃痛,不由抽出柔夷,抬眸白了周寂一眼,道,“我想往霖安那边走一趟,久闻霖安乃江南第一大城,来往商贾无数,文人墨客簇拥,我自小在江宁长大,还从未出过远门,相公可以陪我一同前往吗?”
“当然。”
周寂微微颔首,正对着那双仰视的莹润双眸,于是翻身将拱火的苏檀儿压在身下,低头咬了下去。
..................
次日上午,苏檀儿早早的去到布行交代过几日的出行一事,周寂照例在院中调息,蓦然间猛然抬首。
一道身着黑色身影踩上围墙,翻身跃入院中。
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轻薄的黑纱遮面,抬眸间正好与朝她看来的周寂对了个正着。
陆红提眼前一亮,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惊动其他人后,脚下一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疾冲而来,沿周寂身旁环绕,像是要趁他不被,从后颈将他敲晕。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陆红提反应极快。
看着呆住不动,已经‘吓傻’的周寂。
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江湖上二三流的武者也未必能躲过。
可正当她以为可以一击即中的时候,却在绕到周寂身侧的同时,手刀猛然挥空。
彷如鬼魅,亦如幻影,原本应该吓傻的周寂,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两步开外,不仅躲开她的手刀,即便她手中真的持有短刃,也会与之相差分毫。
陆红提早就听说了苏家赘婿身怀‘武功’的传闻,见到他轻易躲开自己的袭击,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未超出心理的预期。
毕竟是‘大宗师’范闲的好友,懂点武功也是必然的。
陆红提见猎心喜,从腰后拔出短刃,一只甩向周寂,另一只反握掌心,俯身朝周寂冲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周寂摇头轻笑,并作剑指夹住第一只短刃,又侧开身子一把抓住陆红提衣领丢到了凉亭中。
这样的应对方式,这样的轻松写意,还有这样的……熟悉感。
陆红提翻身半蹲在圆桌上,迟疑不定的看向身前这位苏家赘婿。
明明两人的气质、容貌、甚至声音都完全不同,可面对这一招的反应,以及刚刚被扔出去的感觉,却又像是同一个人。
陆红提微微颦眉,试探道。
“恩...公?”
短刀在指间翻转,周寂指尖轻弹,飞回了陆红提的身前。
周寂笑道,“范闲是我的一个朋友,借他之名方便行事罢了。”
看着周寂身后的厢房,陆红提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落。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丝失落从何而来。
“既然恩公之前不愿暴露身份,为何今日又毫不隐瞒了呢?”陆红提收敛心绪,疑惑道。
周寂摆了摆手,笑道:“不用恩公恩公的叫我,前次城西郊外,陆姑娘救了我家檀儿,按理说我也应该喊你一声恩公才对,如蒙不弃,陆姑娘还是叫我周寂吧。”
“这...周公子。”陆红提选了折中点的称呼,苦笑道,“有周公子的火器傍身,即便那天我没有出手,苏姑娘依然可以轻松应对的。”
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她毕竟是大家闺秀,与我等江湖人士不同,手上从未染过鲜血,即便那两人本就该死,但妄杀两条人命的冲击对她来说却还是略显沉重。”
纵横武林外传世界整整八年,虽是魂穿,但周寂确实从未杀过一人。
哪怕是回到自以为的现实世界,在打死封于修之前,他心底还是纠结犹豫了许久,所以很清楚第一次杀人会有怎样的感受。
说到这里,周寂语气一顿,抬眸道:“至于先前掩盖身份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在为一个决定感到犹豫,不想因为这件事拖累到苏家......”
如今暴露身份,则是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为苏檀儿留下来,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庇护整个苏家。
陆红提心中有了一丝恍然,她虽然不懂什么情爱,但也能感觉到,可以牵绊到一位‘大宗师’的,想来也就只有爱情和亲情了。
周寂轻叹一声,没有再将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转而笑道,“前几日听闻武都来的那位宋都尉在启程回京的途中遭人刺杀身死,恭喜你大仇得报了。”
见周寂提及宋宪,陆红提想起武都那边贺元常,梁平中以及养心殿外三道惊雷掀起的轩然大波,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惊异道:“周公子前番调用密侦司路引进入武都,可曾留意到了皇宫门外的那三道落雷?”
周寂微微颔首,毫不掩饰道,“那就是我做的。”
“你做的?”陆红提愣了一愣,好像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周寂并指为剑,随手划向院中的一株睡莲,只见一道闪光凭空而现,径直落入枯黄衰萎的莲枝上。
砰然一声,枯枝碎裂炸开,冒着火光落入水池中,浮起一大片鱼肚白。
“嘶~”
这可是檀儿最喜欢的锦鲤!
人前显圣不成,那就是红果果的作死。
周寂连忙蹲在水池边,伸手捞起被电的翻了肚皮的锦鲤。
还好只是随手施术,所以威力不大。
这些鱼都只是被电晕了而已,说不定等一下就可以恢复过来。
另一边,陆红提骇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刚的那道闪电虽然微弱,但她瞧的分明。
绝非江湖上的那些旁门戏法可以做到。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大宗师’原来真不是宗师,而是‘神仙’!
陆红提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周寂随手唤雷的举动已然不是武者所能达到的概念了。
在她,乃至在全天下人的观念里,只有传闻中的神仙中人,才可以驱使天地威力,能常人所不能。
“恩公....是神仙吗?”
“怎么又叫我恩公了?”周寂将手里的鱼丢回池子里,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不用说我也明白。”
“檀儿手中的那只枪...火器,世间独有,即便召集全天下的名匠,也无法复刻出来。”周寂转过身子,脸上虽然仍挂着笑容,但深邃如渊的眼眸却给人一种来自上位的威压。“这是材质和工艺精度的问题,需要天文数字般的银钱,以及数十年的传承、研究,才可以克服其中一二。”
那她手中的那只又是怎么回事?陆红提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周寂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了神仙中人,苏檀儿手上的那只定然也就是仙器了。
“不管陆姑娘有没有把火器的事情告诉秦嗣源,我都希望你此番回去能够将今日之事尽数转达,待我过些日子从霖安回来,自会亲自去武都找他。”周寂幽幽的说道,“当然,这事只有他一人知道就行了,在你们那位陛下百年以前,还是留有几分敬畏才好。”
听到这里,陆红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自从那三道惊雷劈下,陛下可谓是励精图治,分外勤勉。
不仅支持秦相的北伐提议,更是将最心爱的鸟雀、蛐蛐统统舍弃。
亲眼目睹了两团看不出人形的焦炭,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哪天再降一道惊雷,直接把他送去宗庙,摆在列祖列宗旁边。
“周公子所说,红提自当带到。”陆红提心中稍定,突然想起一事道,“不过,刚刚听公子说,您近日要去趟霖安城?”
“你我相识一场,不必这般生分,我从来只对敌人残忍,对朋友则是一片赤诚。”周寂笑道,“霖安有何不妥吗?”
“根据贺元常余孽那边的情报,贺元常一直在暗中资助南方的一股势力,前些天虽然受到贺元常身死的影响,低调许多,但匪首方天雷悄然利用武都城的三道惊雷聚拢了大批信徒,自号‘天雷圣公’,隐约有向霖安城靠拢的趋势。”事关密侦司线报,陆红提并没有迟疑,直接透露道,“秦相这六年来在霖安囤积了两千斤火药,如今已经派人前往秘密押送,方天雷极有可能便是为此而来。”
“两千斤火药?”周寂嘴角微扯,这玩意一旦炸了,不亚于当初的‘天启大爆炸’吧?霖安城作为江南第一大城,城内人口数十万,就这么生活在火药盖子上,这位秦相当真是个‘人才’......
吐槽归吐槽,周寂其实也能理解秦嗣源的做法。
火药事关重大,只有霖安这种城高池深的大城,他才能放心的把东西寄存在此,这也是一道千层饼。
倘若真放在荒郊野岭渺无人烟的地方,怕是不到两年就被梁靖两国发现,届时武国危矣。
“行,这事我知道了。”周寂点了点头,轻笑道,“我倒要看看天雷圣公被天雷劈死,他的手下们又会是什么反应。”
..............
得知苏檀儿要与周寂出游,二房那边自是喜不胜收。
这两天跑前跑后的帮忙准备,热情的模样像是希望两人出去玩个十年八载再回府上。
苏檀儿对自家二叔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于是在临走前,当着他的面将掌印暂还给祖父苏瑜手中,对于让苏仲堪代掌掌印的话,却是只字未提。
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
将苏檀儿扶上马车,两人绕开苏仲堪和苏文兴幽怨的目光,朝姚萍苏瑜等人挥手告别,晃晃悠悠的朝霖安城的方向驶去。
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周寂虽然去过武都,也去过靖国都城,但都来去匆匆,并没有时间在周边游玩,所以一出江宁,就只能依靠耿护院这个曾经‘走南闯北’的‘江湖游侠儿’驱车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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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这么希望周寂当‘渣男’吗?括弧笑~)
(赘婿收尾,快结束了。)
第十九章 这刀挺沉的哈~
出了城门,耿护院嘴像是开了闸的大坝,滔滔不绝的介绍道,“自从得知小姐,姑爷想要出门游玩,我这几日可谓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为此行规划路径,保证小姐和姑爷可以玩的开心,走的放心。”
神特么走的放心。
周寂嘴角微扯,接过耿护院递进来的图纸,打开看了一眼。
旁边的苏檀儿面露好奇的凑到旁边,揽着周寂的手臂,探头张望。
几条犹如蚯蚓般扭曲蠕动的长短细线,还有几坨诡异形状的‘翔’?穿插其中,依稀能辨认出旁边标注的‘花海’‘沙漠’字样。
“你们看,倘若是初春之际,咱们可以走东南官道,可经过丘沙,漳泽,顺着河流一路赏花,但现在已入深秋,一路上必定是残花败柳,不值得推荐。”
苏檀儿和周寂将地图反复看了好几遍,好奇道,“那换条路呢?”
见到有人捧哏,耿护院更是得意,回头道,“走西南官道,途径安陌,比县,不但路途坎坷泥泞,而且终点是廖无人烟的荒漠戈壁,可谓南辕北辙,只会离霖安越来越远。”
“路途坎坷泥泞不应该是降雨充沛吗?那为何会走到荒漠?”周寂惊讶道,“话说,江南有荒漠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周寂还没有切身实地的周游过天下,只知道这一方世界和他所知道的宋朝有些相似,但和‘走南闯北’的耿护院一比,还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耿护院被深秋的凉风呛了一下喉咙,连咳好几声,仿佛没听到周寂的话,“唯有正南方向,商道绵延三百里,沿途风景秀丽,有潮音洞还有方华池,途中还有酸梅汤、酒糟圆子、桂花糕等各类小吃。”
苏檀儿听得两眼放光,欣喜道:“那就依耿护院提议,走正南官道吧。”
“可我对江南荒漠更感兴趣......”周寂刚想发表不同意见,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苏檀儿抱紧手臂撒娇晃动,两座小土包虽然不大,但周寂也没有体验过更大的呀?
细腻间又有几分弹性的触感让他当即叛变本心,选择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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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里外,霖安城郊。
北方战事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正式开启,但在秦嗣源和李纲的刻意维持下,朝廷或多或少的行动,并没有在这座城市掀起太大的波澜。
军队的调动、物资的转运,一切都在一种庞大的气势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仿佛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行动,但却又没有多少人能真正清楚地了解其间内情。
躲在城外观察这一切的圣公方天雷,也悄悄派人截杀了过往的商贾、菜农,将自己的人一点点送入城中,以作接应。
此时,距离贺元常身死,武都皇城降下三道天谴过去足足一月,在朝廷内部的波澜早已平息,但在百姓之中,他方天雷的‘圣公’名号反而越传越广。
同时心底的野心也逐渐膨胀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暗访,方天雷已经确认武朝大军俱已集结北上,而这些天武都派来霖安押运的物资当中,隐藏着一批数量极为庞大的火药。
只要寻找机会攻陷霖安,那城中剩余的千余斤火药必将落入他的囊中。
靖国大军连梁国都城都能攻破,肯定不是易于之辈,届时北地战事焦灼,武都那边更是无暇顾及霖安之地。
由此,大事成矣。
就在他这边谋划着如何攻陷霖安,成就一番基业的时候,另一边的周寂和苏檀儿也被耿护院带偏了官道,从一条略显偏僻的小径来到了地图上的第一个景点......温泉处。
小径旁边的树林中。
四人围蹲在一个碗口大小的小水坑处面面相觑。
苏檀儿一只手撑着下巴和周寂对视一眼,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耿护院,淡淡的问道,“耿导?这就是你说的温泉?”
“不能啊?”耿护院悄摸摸的左右瞥了一眼,有些心虚的狡辩道,“这几年前还是温泉呢。”
要说温泉应该会有淡淡的臭鸡蛋味才对,可从马车下来,周寂不仅没有闻到怪味,就连林间的水雾都不曾看到过。
这种地方真要有温泉,那才是真见鬼了。
堂堂盗圣被一个滥竽充数的小护院给骗了?
没等周寂开口,就见苏檀儿撑着下巴,恹恹道,“趁天色还早,耿护院,你带着你的破地图,回江宁吧。”
旁边的小婵就不这么委婉了,嘟起嘴,埋怨道:“就是,别再霍霍我们了。”
耿护院一时有些尴尬,伸手往水坑里摸了摸,连忙说道:“你看,水还是温的,这里说不定还是个泉眼,要不然我们往下挖一挖,应该是温泉。”
话音落下,三人当即起身,理都不理的朝马车走去。
耿护院急道,“小姐,姑爷,你们干嘛去呀?”
“去霖安城啊。”周寂轻飘飘的说道,“你不是要挖温泉吗?没事,慢慢挖,等我们从霖安回来就来找你。”
“这次其实是个意外,”耿护院嘴角一抽,连忙将功补过道,“前面有一家酸梅汤,百年老店,保证能让姑爷和小姐满意。”
还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呀?
苏檀儿脚步一顿,瞥了眼满脸诚意,恨不得拍胸脯保证的耿护院,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周寂。
周寂耸了耸肩,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是陪着苏檀儿出来玩,去哪儿都一样。
于是四人再次启程,一路辗转好几次,周寂在车厢里听着耿护院在外念叨“往东二十里,再往南十五里,穿过一片树林.....”就知道这货又在瞎带路了。
苏檀儿最初还留有几分信心,可在下车后看到面前摇摇欲坠的茅房,顿时愣在了原地。
周寂跟个没事人一样,进去茅房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扫了眼有些无语的苏檀儿,朝耿护院问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这张地图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怎么回事?”耿护院对上周寂的目光,心中一颤,点着脚尖在地上磨蹭,支支吾吾,“看小说看的。”
“看小说看的?”苏檀儿和小婵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异口同声道,“什么小说?”
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耿护院只好坦白道,“山海全经.....”
“他这么说,我反倒对潮音洞更感兴趣了。”周寂好奇道,“要不然我们去潮音洞看看?”
“哪也不去了!直接去霖安!”
苏檀儿气呼呼的瞪了耿护院一眼,拉着周寂的手就朝马车走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一行人来到霖安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日暮,快要关城门的时间了。
由于少跑了好几个‘景点’,所以马车堪堪赶在最后一批进出城的商贾前进入了霖安城内。
苏家的根基虽在江宁,但在霖安也是有几套宅子的。
进入城中,夜色渐起。
周寂和苏檀儿先看车帘,看着城中仍显繁华的街景,一时有些震撼。
屋舍如林,檐角交叠,夜色里,城市房舍间的灯点聚成延伸的流火,在这已入深秋的夜里,纵横交错地勾勒出霖安古城的景象。
吃饭的时间早已过了,纵然夜色渐深,霖安城中的喧嚣并没有丝毫要减退的迹象,最为江南最大的城池,也算整个武朝最富庶的地方,几乎汇集天下商客,每日里通过这里通达南北的旅人商客更是多不胜数。
来到城南一处略显幽静的宅院住下,周寂哄睡了苏檀儿,悄然溜出宅院,并未刻意伪装,直接越过城墙,本想着前往武德营去找一个叫袁定奇的密侦司暗探,结果刚到城外途径一片树林时,就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周寂眉头微皱,看了眼武德营的方向,转身走入林中,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树上啃苹果的小姑娘。
一袭武者收身短袍,看起来小巧可爱,但身旁那一把快要到她肩膀高的大刀却是显得反差极大。
毕竟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盗圣,他当初魂穿白展堂,可是做实了那些江湖流传的盗圣传说,虽然在和楚留香赛跑的时候确实连鞋子跑飞都没能跑过,但如果现在再让香帅和他比一场,他已经有了十成把握能跑赢楚留香。
伸手提了提小姑娘身旁的那柄宽背大刀,好家伙,足有五六十斤。
重新放回原位,刘西瓜心头似有所感,下意识的转身看去,身后只有幽深夜色,耳畔也是清冷静谧,就好像一切都是错觉一般,身后并没有什么人。
等等!为什么会静下来?
刘西瓜猛然回头,只见刚刚还在混战一团的两拨人马像是被施展了什么妖法一样,仍保持着交手的动作,但全都定格在了原地。
武德营加上霸刀营,林中交手的足有二十几人。
从她转身再到回头,这期间只有一两息的时间,就是在这一两息的间隔中,为什么所有人都原地不动了?
刘西瓜下意识的握住刀柄,从树上一跃而下,朝面向她眼皮抽搐的几人皱眉道:“杀人放火?你们怎么了?”
可惜这几人只能对她挤眉弄眼,像是在传达什么,但因为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所以就连挤眉弄眼的动作看起来都格外滑稽。
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刘西瓜表情猛然一沉,腰身微转,挥刀朝身后横扫而去。
由于她体型较小,只能依靠借力挥刀,每一招看起来大开大合,虽然耍的好看,但面对速度远胜于她的对手,前期借力与蓄势的动作却是最致命的破绽。
一刀挥空,刘西瓜身子也被刀势带动,向边侧微调半步,刀身深深的砍过旁边的树干,削出一个巨大豁口。
一时木屑齐飞,可她眼前仍旧空无一人。
刘西瓜心中一沉,冷声道,“何方鼠辈在此故弄玄虚?可敢出来与我当面一战?”
话音刚落,就感觉身后微风拂过,再次转身,只见人群正前方站在一个身着深色收身短袍的年轻人,模样俊朗气质温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高手,反倒和她见过的那些文人书生颇为相似。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我等奉天雷圣公之命,在这里做事,阁下到底是人是鬼?可敢报上名号?”刘西瓜眉头微皱,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管是刚刚令她无法察觉的轻功,还是诡异到极致的定身妖术,都能让人感觉到对方的深不可测,面对这种人,刘西瓜心里虽然有些打鼓,但嘴上却是硬气。
“果然是方天雷的人,他现在身在何处?”周寂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想来也是,霖安城附近,除了想要聚众造反的方天雷外,还有谁敢组织人手半夜截杀武朝将士?
两千斤火药爆炸会是一种怎样的威力。
作为非军迷的周寂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
但他相信一旦火药完全引爆,哪怕有伏魔伞和轻功傍体,他也未必能逃得掉。
更何况,即便他可以全身而退,可苏檀儿呢?小婵呢?耿护院呢?
总不能身上挂一个,肩膀扛两个,像只树袋熊一样到处逃窜吧?
既已来到霖安,那不管怎样,霖安城和这些火药都不能落入方天雷的手中。
“大胆,天雷圣公名号尤其是你能直呼的!”刘西瓜面色愠怒,同时也透过周寂的语气听出对方是敌非友,像是专门为圣公而来。
还搁着天雷圣公呢!是他盗用我的名号好伐!
周寂也懒得和刘西瓜解释,摆手道,“无所谓了,看你身手已经步入一流,想来也是方天雷手下的得力干将,先把你绑了,他自然也就露面了。”
周寂说着挥手解开旁边几位军士的穴位。
即便听到了周寂和刘西瓜的对话,可还是在恢复自由的同时下意识的躲开了几步,惊疑不定的看向周寂。
将士当中,倒还有一人算是沉稳,双手抱拳道,“在下霖安城武德营禁军百夫长袁定奇,多谢...侠士出手相助。”
“武德营,袁定奇?”
周寂本来还想着去找他询问方天雷的具体情况,如今看来倒也不怎么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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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要不你推迟八十年再造反?
“这位侠士认得袁某?”
瞧见周寂神色古怪,袁定奇有些疑惑道。
“不认识,只是好奇你一个武德营禁军百夫长怎么大半夜的和贼寇交起手来。”周寂没有解释太多,随口说道。
武朝北伐,江南各地向武都提供粮草物资一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实不相瞒,我们刚押送完一批物资从渡口返回营地,却不想途径林间遭贼寇伏击,要不是侠士出手相助,恐怕我等今日便是凶多吉少了。”袁定奇迟疑一下,开口解释道。
刘西瓜在旁一直紧绷着神经观察两人的谈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也不知什么来头,一身实力深不可测,只凭轻功和妖术就有些让人看不出虚实;再加上霸刀营还有近二十个兄弟落在对方手中,想到这里,就算是一向敢打敢拼的她也有些进退维谷。
以陈凡性格,霸刀营迟迟未归,说不定他会带人前来接应,只希望这个憨憨能多带些人来,不要自己一个大大咧咧的跑过来找她。
说话间,周寂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往密林深处扫了一眼,笑道,“这群贼寇竟敢截杀武朝官兵,袁将军不妨把这些他们都给绑了带回去,严加审问一番,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袁定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刚刚交手之时他就认出来,这群人领头的名叫徐方,是朝廷通缉已久的要犯,而他们的头目刘大彪却迟迟未能露面。
传闻此人性格粗犷,满脸络腮胡,常以胸毛林霖为傲,按理说也应该会参与此番截杀才对。
可在定住不动的这群人中,袁定奇并未看到与之形象相符的人。
招呼众人将这些贼寇统统绑起,袁定奇看向相隔十步,仍与他们对峙的刘西瓜一人,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嗖~的一声,一道乌光从密林深处飞射而来,本就已经受了些伤的他一时行动不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两只并起的手指在他面前夹住一只乌黑光亮的箭矢。
“看来这群贼寇还有援兵?”周寂看向林间满脸慎重道,“夜深林密,援兵不在少数。袁将军,此地不宜久留,你带人先走,我为你们断后。”
“此事万万不可!”袁定奇愤然道,“恩公两度救我性命,我岂能坐视恩公深陷险地?”
“你们留下也都是累赘。”周寂瞧得出袁定奇眼神中的诚意,撇嘴道,“以我身手随时都能逃脱,有你们在只会拖我后腿。”
眼下的武德营众人死的死伤的伤,的确已经没有了什么战力。
虽然万般无奈,但事实确实如此。
袁定奇也不是什么娇柔做作的性子,朝周寂三度致谢后,带着剩余手下撤出了这片树林。
目送袁定奇等人离去,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林中的同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后闪出,陈凡举刀直劈,一种极为悍然的气势迎面而来,与之最为默契的刘西瓜也同时出手,仿佛预判了他的动作一般,跃进几步的过程中横刀蓄势,腰身微转,在陈凡直劈的同时,一记横扫,封住了周寂的退路。
然而,周寂早就察觉到了陈凡的位置,也已经猜到了两人会寻机偷袭,所以在陈凡出手的瞬间,就已经侧身踱步,没等陈凡的这一刀落下就已经屈指弹在了他的刀背上。
一时间,陈凡刀势一滞,只感觉一道澎湃巨力从刀身向他双臂荡漾,整个人朝旁边踉跄两步,再回首时,只见刘西瓜刀身已经斜插在泥土中,光洁如镜的刀刃部位,还能依稀看出一块沾着泥土的鞋印。
“西瓜,你没事吧西瓜!”陈凡看着一脸震惊的刘西瓜,甩了甩有些酸麻的双臂赶忙跑了过去,一脸关切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刘西瓜摇了摇头,茫然道。
此时的她还有些失神。
刚刚交手时她看的最为真切,对方只用指背那么轻轻一弹,陈凡全力出手的一招就被轻易破解,而自己的蓄势一刀,也在挥到一般的时候,被对方脚尖踩在刀背上,整个人犹如鬼魅般飘上树梢,消失在了夜幕里。
要知道,即便是圣公也不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破解她和陈凡的这套合击,更何况他们还是偷袭!
怔怔的收回目光,看向陈凡,刘西瓜向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你一个?”
陈凡搞不懂刘西瓜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许久没见你回来,我心想可能是这边出事所以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了......走的匆忙,没来及喊人。”
“不对啊,那人不是说你带了很多人.....”刘西瓜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联想到对方的前后举动,有些恍然道,“他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陈凡一头雾水的看向刘西瓜,这个大彪什么时候变谜语人了?
“故意放我走。”
刘西瓜是没读过什么书,但脑袋瓜还是挺灵光的。
虽不知周寂的根本意图是什么,但她隐隐感觉对方肯定是想利用自己找到圣公,进而对他不利!
“陈凡!快!随我一同去见圣公!刚刚那人要对他不利!”
事关圣公,陈凡不敢有丝毫犹豫,赶忙带着刘西瓜一并回到数十里外的百芒山,穿过了好几道暗哨才进入营寨。
方天雷此时还在和夫人邵仙英商议攻打霖安城的计划,这几日通过菜农、商贾、镖师之类的身份,已经渗入城中百余人,这批人只要运用得当,可以在深夜拿下城门,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进而拿下整个霖安。
北伐之战关乎武朝国运,这些天整个武朝的军力都已集结北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夺下霖安,携城中火药以自重,武朝收复霖安将会错失唯一一次重创靖国的机会;可如果坚持北伐,那他就能扎根霖安,以此向四周蚕食扩张,等到北伐结束,不管是武朝与靖国之战是惨胜还是大败,都无法再动摇他在霖安稳固地位。
得知刘西瓜和陈凡一并求见,方天雷原本还有些奇怪。
可听完两人的诉说,他和邵仙英的脸色便不由阴沉下来。
“西瓜,你糊涂了呀!”方天雷眉头微皱,叹息道,“如果此人武功深不可测,那他放你们离开,明显是要欲擒故纵,借机跟着你们找到营寨方位。”
“此番任务失利,又给圣公添下这样麻烦,还请圣公责罚!”刘西瓜单膝跪地,满脸愧疚道。
方天雷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在堂下的刘西瓜,沉默许久,朝邵仙英递了个眼神。
邵仙英瞧见刘西瓜一脸内疚的神色,心头一软,上前拉住刘西瓜的手,拍了拍道,“不妨事的啊~近来天雷圣公威名显赫,短短一个月就聚拢了五万大军,别说他是一个宗师,就算是十个宗师、一百个宗师,闯入这大军营帐,也必让他有去无回!”
“是这样吗?”
邵仙英话音落下,营帐内突然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众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一个身着武者短袍的年轻人正站在墙壁上的霖安地图前,背朝他们而立。
“来...!”
陈凡下意识的想要呼喊,却被方天雷一把拉住,视线往外看去,门口把守的两名守卫纹丝不动,宛如两桩木头人一般。
“阁下就是西瓜口中的那个神秘人了吧?”方天雷冷笑一声,抬眸道,“藏头露尾!可敢报上姓名?”
周寂转过身子,方天雷和邵仙英才留意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年岁不大,看起来仅有二十出头,模样俊朗,虽然脸上挂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里却透露着一种疏离尘世的淡漠。
遥遥三指点出,雷道正法的法力以隔空打穴的方式点出,邵仙英刘西瓜陈凡三人虽然有心躲闪,但仍旧被法力禁制,几乎是同时僵在了原地。
这一刻,哪怕没有被点到穴位,方天雷仍旧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他虽借‘圣公’名号收拢信徒聚事起义,但自己却是对这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可等到旁边三人尽皆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时候,以他的阅历竟有些无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放心,我暂时不准备伤她们性命。”周寂看着方天雷无比忌惮的神色,淡然一笑,脚尖轻点,轻功全力施展,整个人犹如幻影一般出现在方天雷面前。
“至于我的姓名,等我们聊完以后再告诉你。”
周寂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任何威胁的话语,可他的一举一动对方天雷来说都已然是种无形的威胁。
“阁下费了这么大周章过来找我,就只是想找我聊聊?”方天雷对此嗤之以鼻。
周寂微微颔首,轻笑道,“听说你想攻打霖安?借武朝北伐的机会起事造反?”
方天雷没想到周寂会问的这么直白.....
“不错!”方天雷目光一凝,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毫不遮掩道。
不管是山林中聚拢的这么多贼寇,还是悬挂在墙上的霖安地图都已经说明一切,方天雷对此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周寂面露轻笑,用商量的语气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起事?”
方天雷听完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换地方起事?
“换....换哪里?”方天雷扫了眼旁边被法力禁制的三人,沉声道。
“大江往北八百里外,想去哪里去哪里,都无所谓。”周寂随手倒了杯茶水,递向了方天雷。
大江往北八百里?那已经是靖国的领土了。
“你这是要把我们赶去靖国啊!”方天雷嗤笑一声,冷声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选项了,如果你还不能接受,就只剩两个选项了。”周寂虽然闯荡江湖多年,但从未做过上面上位者,只能以小市民的心态和方天雷有商有量道,“那你愿意推迟八十年再起事吗?”
以百年为限,周寂既已决定陪苏檀儿走过这一生,自然也不愿看到武朝覆灭,江南之地再起战火。
至少在他离开之前,他会以他的方式维持住武朝的平稳,哪怕这种平稳只是浮于表面的一种虚假。
方天雷目光冷然的看向周寂,他并没有问第三个选项是什么,也无须去问。
在他看来,对方从最开始就对自己动了杀心,所说这些都只是为了消遣自己。
周寂的语气很认真,眼神也并无作伪,可越是如此,方天雷越感觉到嘲讽和蔑视。
“阁下的三个选项方某都不甚满意,所以方某选择第四个选项。”方天雷面露冷笑,抬手一掌推出,另一只手从僵住不动的陈凡腰间拔出长刀,脱手朝另一边掷去。
“阁下身手超凡,可是否能挡住营寨中的数万大军!”
周寂并指为剑点中方天雷掌心,法力吞吐中,方天雷只觉半片身子酸麻无力,整个人半跪在周寂面前,而掷出去的另一只刀则正中屋中的灯架。
十几只蜡烛当即翻到在帘帐上,一时火光四起,浓烟也从房内向外涌出。
“好决绝的性格!”
方天雷刚出手的时候,周寂还有些诧异对方拔刀为何丢出,当听到屋外传来的慌乱脚步,方才明白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周寂也并没有打算现在杀他。
如果方天雷这种时候死在这里,那聚拢在这里的数万大军只会因为他是被人刺杀,人心混乱之余,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推出来一个张天雷,李天雷,王天雷。
周寂从不敢轻视以宗教或是种族凝练起来的群体,这些贼寇有些是从最开始就跟随方天雷的亲信,但更多还是方天雷借‘天雷圣公’名义聚拢而来的信徒。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隐患,只需要复刻一下武都城发生的事情就行了。
周寂没有叶轻眉那样宏伟的志愿,他也没有立场去科普所谓的‘科学’。
毕竟,连诛仙阵图、穿越、长生、雷法这种神话修仙都搞出来了,他又如何像别人解释这些是‘科学常识’呢?
讨厌麻烦,性格咸鱼的周寂还是觉得用‘迷信’的手法解决迷信的问题,最为简单、便捷。
第二十一章 旗袍
不信你看,现在的武朝皇帝多老实?
自从被天雷吓到以后,可谓是兢兢业业,安分守己。
再不敢像以前那样贪图享乐,整日遛鸟。
除了染上一遇打雷就括约肌失控的小毛病外,可谓是励精图治,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过,周寂也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人性本惰。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景翰皇帝极有可能重蹈覆辙,逐渐淡去对‘天谴’的敬畏,甚至会猜想打雷的时候并不会劈到他,亦或者武都的那三道雷很有可能是‘巧合’。
真到那时,大不了换个皇帝就是了。
至于方天雷......周寂给过他机会,可惜他既不愿放弃攻打霖安,转去靖国境内造反;也不愿延后八十年,让自己的子嗣后代继承遗愿。
适才在营寨里,他甚至不顾刘西瓜、邵仙英、陈凡,以及他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与周寂鱼死网破。
这般枭雄,留下来确实是个隐患。
周寂混迹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中,悄然溜出营寨。
议事厅的火早已熄灭,营寨中却是亮起一簇又一簇的火光。
得知圣公遭人刺杀,一时间整个百芒山喧闹声四起,举目望去满山都是搜捕生人的贼寇,一条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在山林间循环交错,而此时的周寂早已沿着山道跑出四五十里,就连远处的霖安城墙也都已经映入眼帘。
翻身越过城墙,周寂一溜烟儿的回到霖安城内的苏家别院。
抬头看了眼天边隐隐泛出的鱼肚白,周寂泛出怀表瞅了眼时间。
时间已近六点,换算下来差不多是在卯时左右。
仿佛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
整个院落除去门房那边传来的阵阵鼾声,整个院落一片死寂。
周寂悄无声息的翻过楼梯,直接跃上围栏,从先前预留的窗缝溜回房间,没等他躺下就看到苏檀儿已经霸占了他的枕头和被褥,就好像一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搂住,掰都掰不开的那种。
周寂看得嘴角一抽,小心翼翼的把枕头从苏檀儿的怀里抽出来,替换上自己的手臂,结果刚替换过去,就感觉一阵轻微的刺痛胳膊处传来。
低头看去,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轻轻眨动的看着他。
“泥索俺游娶拿拉~”苏檀儿张口咬着周寂的手臂呜呜作响,虽然没舍得用力,但也同样没打算松口,就这么含含糊糊的嘟囔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没听懂~”周寂做出无辜的表情,好奇道。
自己相公大半夜溜出房间,连招呼都不打就彻夜未归!
哪怕苏檀儿知道周寂身怀武功,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心里终究是有些担心和后怕的。
越想越委屈的苏檀儿,忍不住加了点力,呜呜道:“窝嗯呢嗦俺游娶拿拉!”
“疼~你松开,你松开好好说。”周寂露出疼痛的表情,求饶道。
明知以她的这点气力哪能咬疼眼前这位‘大高手’,可苏檀儿还是有些心软的松开嘴,伸手揉着刚刚被自己咬下的浅浅牙印,委屈道,“相公昨晚又去哪了?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不管是雷法还是别的事情都牵扯太大,周寂略作思索,还是不愿将苏檀儿牵扯其中,只说自己是受人所托,去城外见一个人,具体细节都没有向她透露。
苏檀儿听得出周寂言不尽实,翻身压在周寂身上,四目相对道,“你我既已成亲,夫妻自当同体,你若有事瞒我我不会追问,但我也不愿让你把所有事都扛在肩上。”
看着苏檀儿眼中的真诚和关切,周寂心中一暖,弹指放下帘帐,开启了付费观看模式。
........
日上三竿,天色大亮。
等苏檀儿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快到晌午了。
众人在城中的一家酒楼吃过午饭,周寂原本还想着带苏檀儿好好逛逛这霖安城,刚一开口就见苏檀儿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
“相公...一会儿你带耿护院出去走走吧?”苏檀儿有些迟疑,又有些为难道,“我...约人了。”
“约人?”
周寂转头看向耿护院,耿护院也是一脸茫然,这下迟疑的变成了他自己。
“檀儿...你不会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吧?”
“说什么呢~”苏檀儿轻笑一声,难掩心中的喜色道,“我自小在霖安城长大,是霖安城中的故交,多年来一直有书信往来,所以今天想去约她好好聊一聊。”
苏檀儿嘴角的笑容周寂见过!
当初他千里迢迢回到禹航,在返回湖畔小区的出租车上,就露出过相似的笑容。
人在开心的时候,真正的喜悦是抑制不住的。
瞧见苏檀儿轻笑的模样,周寂隐隐有些吃味,嘴角扯出一个微笑,颔首道,“这很好呀~~早去早回。”
“嗯~那我们先走啦?”苏檀儿眼中含笑,转身招呼小婵和她一并出去,看起来就连脚步都轻快了些许。
周寂看着苏檀儿消失在街道中的背影,耿护院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姑爷...听说霖安城附近有什么清岳山,惠湖,风景都很不错,趁现在天色还早,咱们要不要.....”耿护院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地图,翻看道。
周寂满头黑线,一把抽走耿护院手中的地图,折成一只纸飞机扔了出去,拍拍手道,“我看霖安城就挺繁华的,要不然咱们就在城里走走?”
大聪明的智商时高时低,这会儿不知从哪开了灵光,嘟囔道,“姑爷不会是听到小姐要去约人,想跟上去吧?”
“谁不放心!谁不放心!我放心的很!”听到耿护院的话,周寂气急败坏的反问了两句,语重心长道,“老耿呀~!我要告诉你,夫妻之间呢,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空间,万事过犹不及,腻歪太久了新鲜感就没有了,一定要给各自留有足够的空间,这样才能维持住一段长久的婚姻......”
虽然之前从来没有结过婚,但在信息量爆炸的现代世界,只要有一套键鼠,一个匿名,周寂可以立马化身‘情感大师’,为知乎、豆瓣、贴吧、社区中的迷茫男女排忧解难。
实际经验没有,理论水平全套。
“姑爷.......可我没说你不放心啊?”耿护院委屈道,“我只是好奇小姐在霖安城的故友是个怎样的人?”
“你好奇是吧?你好奇是吧!”周寂喜上眉梢,轻咳一声道,“既然你这么好奇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认识认识你家小姐在霖安城的朋友吧?”
说着大步向前,险些把耿护院甩丢。
“啧~到底是你好奇还是我好奇啊?”耿护院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
不远处苏檀儿和小婵走走停停,周寂也拉着耿护院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吊在她们身后,看着自家姑爷这么娴熟的跟踪技术,耿护院好奇道,“姑爷,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燕北的大家族也教这些吗?”
周寂不理会耿护院的闲言碎语,抬眸看向街道路口的一座铺面,皱眉道:“楼氏布行?”
“这楼家呢,是霖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布行,家主是楼书恒和楼近临两位,与苏家关系密切。一直以来都是武朝的皇商,以往武朝给梁国的岁布也都是由他们家提供。”耿护院随口说道,“可能是因为今年朝廷宣布废除岁布的缘故,楼家势力略显衰弱,近日一直在想法和苏家合作,姑爷弄出来的那个尼龙,还有那些服装款式,楼家一直想要拿下代理,小姐这次回来,估计也是想和他们谈谈合作的事宜。”
“对了!”耿护院突然好像想到了是,一捶掌心,恍然道,“听闻几年楼老爷子已经涉足到别的产业了,布行也交给了楼书恒打理。当年小姐年幼的时候,曾在楼家住过一段时日,她要见的故人,指不定就是楼书恒。”
周寂对做生意确实不太感兴趣,所以也没怎么关注过苏家的生意,苏檀儿平日和他闲聊时,虽然时常聊到布行的事情,但从未提到过楼书恒此人。
周寂嘴角一抽,转头看向不断拱火的耿护院,还没等他开口,视线就落在了布行旁边的一处空地上。
石灰划线,分位停车。
当初在苏檀儿的新店开张的时候,他和苏檀儿提过一次,苏檀儿也深以为然,包括像是商品分区摆放,还有成衣架,这些东西也都有他的提议在里面。
如今看到霖安城的楼氏布行出现同样的东西,周寂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苏檀儿把这些东西告诉那什么‘楼书恒’了?
亦或者,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宁毅一个穿越者?
周寂摇了摇,这些都不重要,不管穿了几个,他都不在乎,他现在关心的是苏檀儿要去见的人到底是谁.....
不管耿护院的拱火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得不说,还是将他心头的那团火供起来了。
溜进店铺,周寂左右观察苏檀儿的行踪,发现越往里走,店里的年轻女客越多,上到二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挂着各式旗袍的成衣架,而两边的纱帐后面,展示的则是江宁苏氏才有的尼龙丝袜。
周寂在二楼环视一周都没有看到苏檀儿的踪迹,不由凝神静气,侧耳听向旁边的一排试衣间,早在武林外传的时期,他就可以坐在客栈听到巷口来人的身高体重,体态特征,如今转修法力,一身实力更是提高不知几许,内力运转间,片刻就已辨明苏檀儿和另一位年轻女性正处于同一个更衣室内。
对方肤质姣好,气息绵长,发簪碰触的声响应该是上品翡翠。
想来也是位大家闺秀。
周寂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苏檀儿要见的人就是这位女子,而非耿护院口中所说的楼书恒。
就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试衣间的厚布掀开,一个头发盘在脑后,身着娟红印花束身旗袍,披着黑绒长袖披肩的女子从中走出。
周寂呼吸猛然一滞,有些呆滞的看着从试衣间走出的苏檀儿。
自从他弄出旗袍和丝袜这两件东西以后,苏檀儿就一直很排斥丝袜,说什么也不愿意穿,至于旗袍,倒是在闺房里面穿过几次,但从没有梳理过这么正式的妆发。
(毕竟要睡觉了,没必要再费功夫盘头发,弄发型。)
恍惚间,脑海中突然闪过司藤的画面,同样的旗袍,两人穿起来却是有种不同的韵味。
容貌、气质这些主观方面的不说,只凭苏檀儿这一只与脑袋等宽的腰肢,就足以勾魂夺魄,令人浮想联翩了。
周寂扫了眼四周,指尖轻弹,数道内力分散而出,一时间二楼仅有的几个男伴纷纷捂住眼睛,痛呼出声。
此时苏檀儿正和另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女子说笑,听到四周传来的痛呼不禁吓了一跳,抬眸扫到周寂,楞了一下,惊讶道:“相公?你怎么在这儿?”
周寂眨了眨眼,瞟了眼四周,笑道:“我和耿护院在集市闲逛,瞧到外面划分的停车位,觉得新奇就进来看了看。”
苏檀儿掩嘴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可是楼姐姐自己的想法,包括商品分区和这些成衣架,都是姐姐一个人的主意。”
难不成真的遇到穿越者了?
周寂看向旁边的那位女子,一时有些惊讶。
不过,周寂好歹也已经闯荡江湖多年,从不避讳以最阴暗的想法去揣测他人,到底是她的个人想法,还私底下曾派人来江宁城调过研,周寂都有所怀疑。
楼舒婉微微颔首,轻笑道:“这位就是周寂周公子吧?经常听檀儿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风度翩翩。”
周寂颔首笑道:“楼姑娘才是天资聪慧,极具妙思,令在下佩服的很呐。”
两人客套了几句,楼舒婉朝苏檀儿笑道,“檀儿,你许久没有来霖安了,不如先到我家坐坐,咱俩叙叙旧?”
“好啊~”苏檀儿微微颔首,留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旗袍,有些不意思道,“相公,你先坐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衣服换回来。”
苏檀儿说着拉起楼舒婉的手朝更衣室走去,只剩一脸遗憾的周寂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下决定。
不管怎样,今晚一定得让她再换回旗袍!
...........
感谢‘铁长空’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二章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换好裙衫,趁着楼舒婉去楼下准备马车的空档,苏檀儿双手叉腰,有几分俏皮又有几分狭促的笑道,“相公怎么突然对做生意这么感兴趣了?以往和你聊起布行,你都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今天居然‘偶然’来到楼氏布行,还专门上到多为女客的二楼~~?”
看周寂目光偏移,苏檀儿歪着头,不让他逃脱。
“说实话~~你这样偷偷溜过来,是不是吃醋,在担心什么?”
周寂轻咳一声,留意到苏檀儿嘴角的坏笑,当即明白过来,搞半天这姑娘还在为他半夜偷偷溜出去的事情生气。
晌午的时候故意隐去楼舒婉的身份,用模糊的信息故意引导他吃醋,为就是小小的报复一下他昨晚的言不尽实。
就这小性子周寂哪里能忍?
当即拉着苏檀儿的皓腕就朝试衣间冲去。
‘哎~!’
苏檀儿被周寂的举动吓了一跳,旁边几个还在讨论旗袍和丝袜的年轻女客留意到这边的动静也不禁瞠目结舌。
其中一位女客脸颊泛起一抹红云,双手捂脸,瞪大眼睛从指缝里往试衣间的方向偷瞟,“这这这.....他们虽是夫妻,但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就是,这里可是布行,真是....”身旁的女伴刚想说‘有伤风化’。
可还没来及说出口,就听到另一位女伴插话道,“太让人羡慕了。”
“嗯?”
“嗯!”
“呃...”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尴尬。
时间过去不到五息,就看到刚刚闯入试衣间的那对儿男女就已经手牵着手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好短~”
“可惜了~”
“啧~”
周寂表情一僵,脚步也不禁顿了一下。
苏檀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头白了周寂一眼,鲜红欲滴的唇角带有轻微浮肿,脸颊绯红之余,原本莹润如水的眼眸也泛起满满的笑意。
我特么只是亲了一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周寂也不好主动去跟别人解释,只好恶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抬指弹中她们的笑穴,给她们带来了半个时辰的‘欢乐’。
楼舒婉从楼梯走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三个笑得弓起身子直不起来的女客,招呼旁边的侍女去照看一下什么情况。
然后领着苏檀儿和周寂坐上马车,朝楼家的方向驶去。
坐上马车,楼舒婉笑容温婉尔雅,柔声道,“檀儿~这次你能来,我实在太高兴了。”
这种来自大家士族才有的闺秀气质较之苏檀儿多了几分贵气,少了几分灵动。
不过,以周寂的阅历和江湖经验也能看出,楼舒婉脸色的喜色并非作伪,语气的真诚也是发自真心。
“我也是啊,舒婉姐姐~”像是被楼舒婉感染,苏檀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从未有过的轻柔,只不过,留意到周寂一直打量楼舒婉的目光,苏檀儿还是忍不住轻咳一声,瞥向他的表情也瞬间变脸。
刚在二楼的时候,苏檀儿就自豪满满的向周寂炫耀过,她这些年虽然和楼舒婉一直有书信往来,但聊的都是些女儿家的闺房秘话,楼氏布行的车位、商品分区以及成衣架都是楼舒婉自己想出来的。
苏檀儿的话,周寂自是相信。
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更加好奇。
眼前这个楼小姐是真的天资聪慧,千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还是一个利用现代知识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的女频逆袭模板。
“楼小姐~”
周寂面露微笑,恭维道,“听闻,楼家乃是霖安城中的皇商啊,那想必富可敌国啊~有这么多钱,院子一定也不小吧?”
苏檀儿了解周寂的性情,很少会对外人说这么多话,语气看似恭维,但以她和周寂相处这么久的经验来看,倒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大招。
周寂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这么大的院子,那么厚的墙体,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
苏檀儿有些尴尬的扶额侧头,不忍直视的看向旁边,楼舒婉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疑惑道:“周公子...你说的歪什么马?”
楼舒婉的表情不像作伪,那就是时间没对上。
“没什么,只是西域的一种奇珍异兽罢了。”周寂随口解释一句,然后往前推移道,“今年过年不收礼?”一边说还一边比划道,“收礼还收~~?”
楼舒婉神色诧异的看了眼苏檀儿,眼中的疑惑就好像在说,‘你家相公是不是该喝药了?’
看到自家闺蜜递来的视线,苏檀儿嘴角一抽,猛然抬头看向周寂,贝齿轻磨,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
周寂也感觉到氛围有些诡异,讪讪一笑,坐回了位置上。
楼舒婉毕竟是大家闺秀,在旁打圆场道,“檀儿,早就听你说过你家相公博学多才,见多识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哪里哪里,他在家时也时常这样风趣幽默。”苏檀儿前半句看向楼舒婉面露微笑,后半句瞥向周寂时,磨牙切齿。
2010年后和2010年前的梗都没能对上,周寂刚想用九十年代的再试一次,结果还没开口就见苏檀儿伸出手指朝他递来威胁的目光。
楼舒婉留意到周寂的视线变化,也跟着转头看了眼苏檀儿,却见苏檀儿秒变脸,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全然无害乖宝宝的模样。
再转回头,苏檀儿再次伸出手指指了指周寂,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作为武朝皇商,又是霖安城数一数二的布行大户,楼家的宅院修整的颇为宽敞和气派。
下了马车,楼舒婉在前接引道,“就是这里了,檀儿,周公子这里请。”
苏檀儿错后几步,扯住周寂的衣角,凑向他的耳边道,“你今天什么情况?奇奇怪怪,行为诡异,你要干什么啊?”
“我之前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管是改良你店铺的那些创意,还是竹锦记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都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周寂看向楼舒婉的背影,笑道,“我只是想对下暗号,看看这位楼小姐认不认识我的同乡。”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管是精密到近乎天工的火器,还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都不可能是武国梁国靖国原先就存在的。
苏檀儿不傻,周寂也没想把她当傻瓜。
所以在沙鹰暴露之后,周寂就在私底下告诉过她,自己其实并非燕北世家的公子,而是来自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虽不能理解,但苏檀儿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听完他的解释,苏檀儿这才恍然道,“那你试探出结果了吗?”
周寂摇了摇头,瞥了苏檀儿一眼道,“还差一步,被你打断了呗。”
说到这里,周寂顿一下,继续道,“不过也没必要再试下去了。”
从说梗开始,周寂就一直在观察楼舒婉的反应,她的差异和迷茫是因为听不懂这些梗,也是因为周寂突如其来的举动。
直白来说,就是她连周寂是在试探她都不知道。
既已确认对方并非穿越者,那不管是她自己想出和苏氏一样的布置;还是抄了苏氏又谎称自己创意,对周寂来说倒也没什么意义了。
进入府宅,苏檀儿被楼舒婉拉去小院说些悄悄话,周寂则一个人坐在外堂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屏风后面对着一台小型织布机感慨童年的两人。
女子闺房本不应该有外男,只不过周寂坐在外堂,中堂又有屏风阻隔,倒也无伤大雅。
一壶茶水沏完,苏檀儿和楼舒婉开始商量着有关尼龙的生意,周寂听得无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突然,举起茶杯的动作一停,抬眸就看见一个身着华贵服饰,神色倨傲的年轻人从门外走来,途径在旁饮茶的周寂时,有些轻蔑的向下斜视,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径直朝屏风后面的闺房走去。
“檀儿妹妹来霖安城,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一会儿定要自罚三杯才是。”
楼书恒脸上挂着自来熟的笑容,合起折扇随手把楼舒婉拨开,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向苏檀儿,侵略性的眼神毫不掩饰。
楼舒婉也知道眼前这人是个什么德行,有些担心的看了苏檀儿一眼,慌乱道,“哥,你怎么来了。”
听到楼舒婉的声音,楼书恒有些不满的皱了下眉,回头扫了眼楼舒婉,视线的余光刚好扫见从外堂走过来的周寂。
区区赘婿!说的好听是女婿,说的不好听就是个连仆人都不如的奴隶。
长得高,长得帅,风度翩翩,英气俊朗又有何用?
何足挂齿?
楼书恒整理一下衣衫,微微昂首,意图用头顶的发髻超过周寂的身高。
“楼公子。”苏檀儿见周寂过来,展颜一笑,向他介绍道,“这位是相公,周寂。”
“哎~檀儿见外了。”楼书恒轻蔑的瞥了周寂一眼,对苏檀儿说道,“叫什么公子呀,你我自幼可是一起长大的,我更喜欢你叫我书恒哥哥。”
这话一出,就连楼舒婉也感觉到了不妥,连忙插话道,“哥,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提它做什么呀?”
“我跟檀儿妹妹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楼书恒转身看向楼舒婉,语气中满是厌恶,“你还站在这儿干嘛呀!还不赶紧滚回布行看门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哪怕楼舒婉真的拿苏檀儿当自己唯一的闺蜜,哪怕楼舒婉真的不想在苏檀儿面前露怯,可听到楼书恒的训斥后,还是如条件反射般肩头微颤,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这一幕瞧得周寂眉头紧皱。
适才在苏檀儿和楼舒婉的聊天中,有关梦想与未来,楼舒婉的语气就带有些许不对。
此时看到眼前一幕,周寂突然有些理解这个看似温婉尔雅的大家闺秀会给人一种若有似无、且又无法言喻的阴沉感了。
楼书恒对她的态度犹如草芥、犹如奴仆,无论是语气中的不耐,还是眼神中的厌恶都是经年累月的结果。
生活在这样扭曲的家庭里,楼舒婉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已经远远超过了苏檀儿的想象。
周寂轻叹一声,转而看向旁边的楼书恒,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以往他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经典套路,可惜自己从未亲身体验过。
面对武朝皇帝,周寂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因为他虽然昏庸懦弱但并未招惹到周寂自己。
面对情况相似的方天雷,周寂也同样如此,给了他离境向北,去靖国起事的机会。
对于眼前这个楼书恒,周寂并不想再给他口出恶言,继续恶心自己的机会了。
倘若他只是对自己嘴臭,周寂可能会略施小惩,一笑了之。
可他竟敢调戏苏檀儿!这无疑是动了周寂的逆鳞。
抬指曲弹,一道辐射真气直接透入楼书恒体内,然后在内脏之中炸开。
紧接着,周寂一把揽住苏檀儿的腰肢,脚步后撤,另一只衣袖微抬挡在了她的眼前。
与此同时,楼书恒身子犹如雷击,颤抖摆动几下,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栽倒在旁边的织布机上。
“哥~!哥!!”楼舒婉也被楼书恒的突然摔倒吓了一大跳,连忙蹲下来查看他的身体情况。
屋里的动静顿时吸引了院中仆从的注意,就连耿护院和小婵也一并跑来,惊讶的看着歪倒在织布机上的楼书恒,护在苏檀儿身前,小声道:“姑爷,怎么了?”
周寂淡然一笑,任由苏檀儿双手扒拉他的衣袖,随口道,“许是这位楼公子夜夜笙歌,精血严重透支,所以积重难返,突然间晕过去了吧?”
“周公子也懂医术?”楼舒婉两眼通红的看向周寂,眼神中满是恳求,“舒婉知道兄长适才口无遮拦,不小心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看在舒婉和檀儿的情谊上,帮帮我哥。”
“楼姑娘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周寂感觉到苏檀儿一直在拽他袖口,像是有话要说,可还是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摊手苦笑道,“我对医术只懂得皮毛中的皮毛,还是请城中的老郎中过来看看吧。”
楼舒婉连忙道了声歉,然后招呼仆从将楼书恒搬回他自己的房间,又派两波人,一个去通知父亲,其余的去城中各大药铺请来坐堂郎中。
苏檀儿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向楼舒婉匆匆告别,约好过几日再见。
第二十三章 天公助我(笑
在回去的路上,苏檀儿数次想说什么,却又顾及人多嘴杂没有开口,直到回到别院方才面沉如水,颦眉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啊。”周寂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给苏檀儿倒了杯水,递过去道,“以我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个楼书恒是个很危险的人。”
“和乌启豪一样的危险。”说到这里,看了眼苏檀儿眼神的变化,周寂停顿一下,并没有发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之类的狠辣言论,而是稍微委婉的叹息道,“我虽不愿轻易取人性命,但也不想让隐患留在身边。”
周寂之前并不认识楼书恒,但从楼家短暂的接触中能预感到他的冷血和恶毒。
不管是对自己妹妹那习以为常的厌恶态度,还是当着自己面出言调戏苏檀儿的肆无忌惮,都表明这个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也许是手上沾染太多的鲜血,周寂对于杀人这件事已经不再像刚回现代都市时的那般排斥。
周寂可不想让乌启豪的事情再度发生,更不想留着他再想方设法的恶心自己。
苏檀儿的心态相较之前其实也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回想到那天情景,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别着的沙鹰,眼神中的怜悯瞬间淡去。
虽然仍有些觉得周寂做的有点太过,但她也清楚,在任何时期未雨绸缪都是一件绝对没错的事情。
“如此一来,倒是可怜了舒婉姐姐和楼伯伯......”
苏檀儿轻叹一声,幽幽的看向了远方。
她此时竟还有些看不起自己。
听完夫君所说,明明自己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却还是有种猫哭耗子的虚伪惋惜。
“真是如此吗?”周寂淡然一笑,心中低语道,‘这对楼舒婉来说,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
北方战事吃紧。
此时的霖安城每天都有物资遣送北方,城中的火药也在加班加点的赶制和运输。
一直关注这点的方天雷也逐渐按捺不住心中的猛虎。
在心惊胆战的龟缩营寨数日之后,逐渐淡去了对周寂的恐惧,趁楼家大办白事的时候,责令刘西瓜截杀送葬队伍,混到城里,收拢之前的数百精锐,等天黑攻城!
另一边,由于楼书恒突犯重疾,医治数日无果,最终暴毙床头。
苏檀儿身为苏家家主,苏家与楼家又是几代的世交,于情于理都当前来吊丧.
周寂原本也应随行,可在临出门之际,突然瞧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试图潜入别院,于是便向苏檀儿知会一声,让耿护院和小婵陪她先行一步。
轻纱遮面,身着墨黑色调的武者短袍,腰挎双刀,唇染重彩。
陆红提一身装扮如当初见过的一般无二,甚至有些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就这一套衣服。
周寂看着她飞檐走壁,撬开窗闩,不由摇头轻笑,‘咿呀’一声推开了房门,转头和正在翻窗的陆红提四目相对,仿若没有看到她眼中的羞恼和尴尬般,轻笑道,“门没锁,进来吧。”
陆红提轻咳一声,秉持着一个武林高手最后的倔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落到桌前,动作轻盈,落地无声,周寂差点就想举牌写个八十五分了。
将写好的字条塞回袖中,看到周寂突然回来,陆红提虽然有几分尴尬,但心底还是些许的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让他看到自己的字了....’
周寂可不知道这位侠女的心思变化,开口道,“陆姑娘和檀儿也已经见过一面了,若要找我,其实不用搞的这么隐秘。”
适才在别院门口,陆红提就已经看到了周寂和苏檀儿两人挽手出门的情景,兴许是怕打扰了这两人的温馨甜蜜,亦或者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逃避心作祟。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潜入别院给周寂递信。
视线的余光扫了眼房间的布置,陆红提淡然一笑,微微昂首道,“周公子若是感觉无需避讳,为何不带檀儿姑娘一起回来呢?”
周寂一时语滞,苦笑道:“陆姑娘言辞如剑,月余未见,实力又有提升啊。”
陆红提自然也知道周寂一个人回来的原因,是不想让苏檀儿接触到这些较为危险的事情。
开过玩笑后,开始说起了正事。
“根据线报,方天雷在百芒山那边已经传令下去,让寨中贼寇白日枕戈,说不定近日就会攻城,我已将消息告知给武德营,周公子和檀儿小姐在城中,也当做好准备,以免误伤。”
虽在城中,但周寂这几日也在观察方天雷那边的动静,陆红提带给他的情报其实他已知晓,但心中仍旧泛起一丝暖意,朝陆红提道谢道,“多谢陆姑娘提醒。”
“对了,陆姑娘,我有一事可否请你帮忙?”周寂看向百芒山的方向轻叹一声,认真道,“近期霖安城内外恐有大乱,还想请陆姑娘帮忙照看一下檀儿,无需动用密侦司,我只相信你。”
瞧见陆红提眼中一闪即逝的犹豫,周寂恍然道,“不用担心贼寇攻城之事,我所说的大乱,极有可能是贼寇自乱阵脚,溃散成小股在霖安城内外捣乱”
听到周寂这么说,陆红提眼前一亮,当即答应了下来。
两人兵分两路,陆红提追上了苏檀儿小婵耿护院他们,而周寂从院中挖好的一处暗格抽出伏魔御雷剑,朝城外走去。
早上还有些晴朗的天空,等到午后时已经逐渐阴沉下来。
深秋的雨在来临前没有夏季的沉闷,但在这雨落之际,萧瑟的秋风中也多了种莫名的寒凉。
周寂撑起伏魔伞走在城郊的小径上,远山浓云笼罩,即便他未曾施展雷法,就已经有种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这片大地。
今天,是方天雷的机会。
也是周寂的机会。
倘若方天雷真的能趁此阴雨拿下霖安城,只需在破城后随意找几处地方炸点火药,就能以‘天雷圣公’的名义收拢民心。
相比之下,某个学狐狸叫就能造势的亭长和抓只胖头鱼就能造反的屯长,不管是‘声势’上,还是‘境界’上都差了不止一筹。
毕竟,武都城那三道雷可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可如果,在攻打霖安之前,堂堂‘天雷圣公’自己反倒被雷劈死了。
那这个笑话可就闹大了。
依靠宗教聚拢起来的人心只需在信仰崩塌的那一刻,就会瞬间涣散。
当周寂来到百芒山的时候,已然感觉到了和之前不同的氛围。
明哨和暗哨多了不止一倍,巡防的守卫也愈发森严。
每个人脸上都散发着某种期待,周寂从营寨一路走来,听这些贼寇的谈论内容,也都是对攻下霖安城以后的愿景。
只可惜,他们的愿景都是寄托在剥夺别人的幸福之上。
一边向往着光明,一边创造着黑暗。
周寂一路走来,看着营寨当中的芸芸百态,心中不免泛起了一丝惋惜。
倘若方天雷听从他的提议,选择迁徙靖国,在靖国起事,那打下的疆土自然可以满足于这些人的愿景。
当然了,那些靖国人的命也是命,只不过周寂穿越到的是武国,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他也对这个和宋朝极为相似的国度产生了认同。
周寂的心很小,只能做到爱一个人,一个家,一个国。
做不到某些人一样,胸怀全世界,怜悯除了自己国家以外的所有国家。
........
不经意间,走到霸刀营的营地,周寂这些天时常会来百芒山摸点,对这里的众人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
同时也知道了,那天见到大耳朵图图就是传说中刘大彪。
胸毛旺盛这点无从查证,但从外面看来,小山丘的高度竞和苏檀儿差不多......
这一点,却是该让某人汗颜的了。
说也奇怪,周寂这会儿在营寨中已经逛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刘西瓜的身影,不在自己的帐篷,也不在营寨,难不成出去了?
周寂眉头微皱。
少了天雷圣公义女的观礼,说不定将会成为一个隐患。
周寂一路摸到聚义堂外。
贼寇的大小头目都已经陆陆续续到场,除了之前见过的方天雷和他的夫人邵仙英、陈凡以外,还有像是鲍文翰、徐琨等营的首领。
周寂远远的看着聚义堂中慷慨陈词的方天雷,并没有靠的很近,而是在山林间找了个较为偏僻的角落,抽出御雷剑,开始掐指施咒。
此时的方天雷,还在为今晚的攻城做最后的部署。
蓦然间,一声沉闷的雷声从云层深处响起。
秋冬鲜少有雷雨,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武德营用火器攻进山门了,可冲出聚义堂才发现天空中的云层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正不断的朝这里聚拢而来。
云层翻滚,在深处生成一个巨大漩涡,莫名的威压从中泛出,让人望而生畏。
营寨中的所有人都看到天空中的神迹,一时间‘天雷圣公’的高呼此起彼伏,百芒山藏纳的数万贼寇疯了似的往营寨中心的位置聚拢而来。
一时间,营里营外,包括山林树梢都挂满了想要瞻仰‘天雷圣公’的信徒。
刚看到此情此景,方天雷心中犹有几分打鼓,他与邵仙英、鲍文翰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像是邵仙英鲍文翰陈凡等人都是他作为‘圣公’的追随者,而徐琨等人则是因‘天雷’威名投奔而来,看到此情此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圣公的异样,心底的狂热彻底冲散了最初的怀疑和猜忌。
要知道,武都三道雷霆流传虽广,但自从投靠方天雷以来,这位天雷圣公就再没有彰显过唤雷的神威,以至于私下开始有人怀疑天雷圣公到底能不能召唤雷电。
而方天雷自然也知道营寨中的这些传言。
依靠武都的三道天雷,他以超乎预期的速度聚拢大量信徒,本想着只有拿下霖安城,再组织陈凡刘西瓜等人帮忙创造几个神迹,用于巩固自身的‘神位’。
如今看到天生异象,在经历过片刻的迟疑之后,方天雷飞身跃向聚义堂前的校场中央,站在高台之上,张开双臂,迎接着数万人的‘天雷圣公’高呼。
方天雷张开双臂,目光扫向四周,众人尽皆安静下来,在所有人狂热的目光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校场回荡:
“天公助我!”
轰~~!!!
话音落下,一道手臂粗细的闪电,闪烁着刺眼夺目的光芒,轰然一声从漩涡中心落下。
这一刻,校场是真正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站立在高台上面的一截人形焦炭。
张开双臂的动作仍旧保持着,只是在雨水的浇打下,节节断裂,片刻间,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个凄厉的女声在四周回荡。
“天公!”
邵仙英声如杜鹃啼血,挣开陈凡的搀扶,飞身跃上高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天雷的尸体,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指。
轻轻触碰,砰然倒地。
伴随着尸身倒地发出的轻响,四溅而出的水花彷如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里,一时间全场沸腾。
数万信徒嘈杂的如同菜市场一般,有些跪地祈求天神息怒,有些怒骂方天雷骗子,还有些惶恐于天雷圣公死了,霖安城还打不打。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鲍文翰逐渐被四周的嘈杂惊醒,心思活络的他当即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于是高声喊道:“肃静!肃静!!”
说着一路跑到高台前面的台阶上,站在半腰,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安静~!听我说!圣公没有死!”鲍文翰先是将局势稳定下来,然后解释道:“圣公受天公感召,下凡为大家指引道路,现已功德圆满,这是被天公感召回仙界去了!”
方天雷的声望毕竟还在,众人虽然也不怎么相信鲍文翰的话,可还是安静下来,想听到一个解释。
鲍文翰见到众人安静下来,心中暗喜,不顾陈凡想要杀人的目光,刚想再说什么。
蓦然间,又是一声怒雷响彻云霄,伴随着第二道天雷落下,吓的鲍文翰抱头鼠窜,然而他又怎么能躲得过正宗的玄门雷法?
连惨叫都未来及出口,鲍文翰瞬间炸成一团焦炭从台阶滚落,伴随着截截碎骨,一直翻滚到最前排的贼寇小头目面前。
第二十四章 哎呀~打偏了
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要知道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这一次高台上站着两三个人都没被劈,连高台没敢上,就站在台阶半腰的鲍文翰被生生劈成了焦炭。
一时间,全场哗然。
哗变的贼寇与信徒乱做一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骗子!’,然后无数的贼寇和信徒都像是疯了一样往高台上冲。
周寂放下扩在嘴边的双手,淡然轻笑。
之前的信仰有多狂热,这一刻受到的反噬就会有多严重。
也许还有会对这两道落雷犹有敬畏,但在人潮的簇拥下,仍会下意识抛开理智,盲目的跟随人潮行动。
这是啥?雷公被雷劈死了?
此时此刻,哪怕是同为大头领的徐琨此时也如同信仰崩塌的信徒一般,一把抽出‘天雷圣公’的旌旗狠狠的仍在地上,再满脸厌恶的啐一口唾沫。
去他嘛的天雷圣公。
看着越发失控的局面,陈凡赶忙护送邵仙英和方琼朝后山撤离,而距离百芒山数十里外的霖安城,混迹在白事队伍中的刘西瓜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往城外的方向看去。
阿杀一脸不情愿披着白麻,嘴里嘟囔着晦气,突然见老大站住不动,疑惑道,“统领,怎么不走了?”
刘西瓜深深的看了眼浓云如墨的远处天空,摇头道,“没什么。”
说也奇怪,早上的时候乌云几乎都在霖安城这边,从天亮开始就下起细密的雨水,冰冷刺骨。
这会儿天空反倒像是快要放晴了一般,原本的乌云也都飘向了百芒山的方向。
刘西瓜没有细想,扫了眼街上行人有些好奇,又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身影,小声叮嘱道,“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切莫大意。前次老郑他们被武德营带走,霖安守军必然已经注意到了圣公遣人入城的计划。”
“那是老郑他们不行!要是统领上次带的我们哥几个,肯定扒下袁定奇那身皮。”
霖安城毕竟是武朝在江南的第一大城,即便阿杀他们再怎么鲁莽,也知道没有武德营的那身皮,今晚想赚开城门绝不容易。
刘西瓜嘴角发苦,确是连解释的想法都提不起来了。
以那个神秘人的实力来看,陈凡和她以及婶婶和圣公,都没能在周寂手上过得了一招,刘西瓜也相信,即便再加上方琼姑姑,以及阿杀他们四个,遇到周寂也必然团灭。
行至城东,刘西瓜看着不远处的悬挂白绫,哀乐声起的楼家,眼眸中精光闪烁。
楼家乃是霖安城数一数二的布商大户,只要待会儿能趁乱拿下楼家,就能用吊唁名义,聚拢城中所有贼寇。
再以楼家的深宅大院为据点,今晚攻破城门,与城外的圣公里应外合,进而拿下整个霖安。
..............
长子楼书恒突然暴毙,楼近临这几日也是一病不起。
楼舒婉身为楼家嫡女,在这般危难时刻自当肩负重任,强忍着丧兄的悲痛,出面主持大局。
城中各家长辈以及府衙的几位大人在前些天都已经前来看望过楼老爷子,而由于楼书恒平日里就骄横跋扈,平日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几乎没怎么过来。
以至于偌大一个楼家,少东家去世,竟显得门庭格外冷清。
苏檀儿知道楼书恒之死其实与自家相公有关,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楼家坐了一会儿后匆匆告辞,还没走出宅院就看到另一拨身披白麻的队伍正堵在门口,井然有序的朝院里走来。
楼舒婉瞧着这群人眼生,虽然披着白麻,但也不像是前来吊唁的模样,刚想招呼门房拦住他们询问究竟,却被身旁的苏檀儿一把拉住,攥住的手腕握的有些生疼。
“檀儿...”楼舒婉疑惑的看了苏檀儿一眼,发现和苏檀儿同行而来的那位陆姑娘也是一脸慎重,不知从拿掏出两柄短刀,半挡在她们身前。
现在的苏檀儿除了小山丘没什么成长以外,不管是阅历还是性格,都比认识周寂之前成长了太多。
她相信周寂不会无缘无故请陆红提过来保护她,同时也能感觉到这群突然闯入楼家的人好像和那天在江宁城郊的那伙儿人有种莫名的相似。
秀眉微皱,朝楼舒婉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楼舒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稍作观察才发现原本安排在门里门外的四名门房都已不见了踪迹。
近百人的队伍转眼已经全部涌入院中,大门咿呀关上,只在门外留了两个把风的人。
刘西瓜走出人群,从空棺下面抽出自己的宽背大刀抗在肩头,视线扫过小婵、耿护院,在陆红提身上停留了一息,然后望向苏檀儿和楼舒婉,扬声道。
“这里由谁主事?”
毕竟是在霖安城,毕竟是在楼家,楼舒婉虽然有些惊惧于刘西瓜肩上的那把大刀,但身为现在楼家暂时的‘家主’,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才能出面。
“楼舒婉见过这位....壮士。”双袖微展,楼舒婉一身缟素白衣,故作镇静的反问道,“此为霖安楼家府邸,不知诸位贸然闯入,所谓何事?”
刘西瓜本性还算纯善,并非嗜杀之人,上下打量一番身前的女子,扬声道,“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只要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动,我保证,不会伤你们性命。”
楼舒婉听得心头直跳,刚想再说什么,就见刘西瓜张臂一挥,身旁众人扒去身上的头巾和白麻,从空棺中抽出各式兵器,一边怪笑一边朝四周散去。
陆红提眉头微皱,当即猜出这群人极有可能和百芒山的那群贼寇有关。
刚刚才答应过周寂要保护苏檀儿安全,转眼就遇到这一档子事。
哪怕听到刘西瓜承诺不会伤及她们性命,但以陆红提的性格,又怎会把希望寄托在意图挟持她们的匪徒身上?
对方足有数十人,一旦动手,陆红提未必能护的了苏檀儿的安全。
可如果现在不动手,等对方挟持人质,再想出手必将顾虑重重。
陆红提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倘若这里只有她自己,她会毫不犹豫的逃走或是拼命。
可苏檀儿也在身旁。
这一点,才是她最犹豫的地方。
就在她犹豫的同时,楼舒婉心中也有几分犹豫。
她和陆红提不一样,她是一个习惯了隐忍的人,不管是父亲对自己的不喜和偏见,还是兄长对自己的厌恶辱骂,她都忍耐了二十年,只要能保全性命,她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自由和尊严。
听到刘西瓜的保证后,正当她想要招呼仆从和宾客不要反抗之际,两道弧形的乌光从陆红提手心飞出,一左一右,从十几个贼寇身上划过,在空中飞溅出道道血花。
只听一声声凄厉惨叫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远远传开,陆红提出手并没有刻意直取对方性命,而是专门朝最难忍受的某个部位掷出双刀。
那惨叫声撕心裂肺,叫得凄惨,即便是大门紧闭,可仍能传至街上,众人看得这一幕惊怒之余,更多的还是下意识加紧双腿,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其实在陆红提出手之前,刘西瓜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手持双刀的女子。
可惜她并未想到对方武功如此之高出手却这般阴险狡诈。
手下十几人被乌光划过,猝不及防,伤及多人,并且还都是那样的地方。
刘西瓜看向伤到多人的情况下犹有余力朝她飞来的双刃,抬起一刀向前猛然直劈,在两道弧光汇拢的交点将其直接劈飞,同时面沉如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这就是你们的答案吗?”
楼舒婉这会儿想让陆红提死的心都有了,刚想解释一下,却见刘西瓜一挥手臂,沉声道:“那就把反抗的都杀了吧。”
毕竟土匪出身,刘西瓜心底虽有一分良善,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她没有时间和精力拖在这里,倘若楼家的动静吸引府衙甚至城防的注意,那她以楼家为据点,汇拢城中所有贼寇的计划必将流产。
她的计划失败还是小事,更关键的是,一旦城防有所防备,那今晚攻城一事,只能从智取转为强攻。
这才是刘西瓜,以至于方天雷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陆红提伸手接过一只崩飞的短刃,飞身从旁边的檐下拔出另一只,整个人跃入人群当中,这一次,她出手刀刀狠辣,几乎每一刀挥出,都会夺走一条人命。
刘西瓜心知绝不可让她这般下去,于是弓身前冲,闯到陆红提近前,与之交起手来。
有了刘西瓜相助,阿杀阿命他们四人终于松了口气。
眼前这个女人武功高的可怕,怕是遇到圣公也不遑多让。
陆红提一时和刘西瓜缠斗,虽稳占上风,但刘西瓜人多势众,旁边还有四个实力尚可的手下为她压阵。
想要迅速将其拿下着实有些困难。
陆红提暂时有些顾及旁边的苏檀儿,而霸刀营的几个贼寇则瞅到机会,顺势朝苏檀儿和楼舒婉围拢,想着以这两人为威胁,说不定能制住陆红提。
陆红提自然也瞧出了他们的打算,看到有人朝苏檀儿那边靠拢,不由心中一急,可看到苏檀儿从腰间拔出来的银灰色火器,顿时放下心来。
刘西瓜被陆红提全程压制,心里一直憋着口火,突然被旁边传来的一声轰鸣巨响吓了一跳,余光扫去,只见一直护在楼舒婉身前的那个女子手持一柄古怪火器,正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而被火器掀飞的那个霸刀营手下倒趴在地上,洞穿的胸口涌出浓稠的血浆,带着某些内脏的碎片,看起来血腥无比。
这是什么火器?竟有这般威力!
在此震惊的不止有刘西瓜,还有看傻了的楼舒婉。
她怎么也想不到,印象里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姐姐长姐姐短,一直视自己为目标的小白兔竟然还有这般决绝的一面。
苏檀儿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上次在江宁城郊开枪打死席君煜以及另一位梁山贼寇之后,她对这样的场面已经有了很高的忍耐度,如今再度开枪,心理上虽然仍有些抗拒,但生理上的反馈却比她预想中的要大的多。
尤其是在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时,胃里不由自主的反酸,以及下意识的干呕都让她极为不适。
小婵留意到苏檀儿的异样,赶忙上前扶住她,担心道:“小姐,你还好吧?”
苏檀儿摇了摇,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再次泛起反酸,干呕了两下,摇头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另外两名贼寇也逐渐冷静下来,看了眼苏檀儿手上的火器,再看眼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一左一右朝她冲来。
按理来说,火器每次使用都要重新填装弹药。
然而沙鹰作为现代枪械,和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火器的理解完全是两个概念。
苏檀儿秀眉微皱,依靠体内涌动的微薄内力,抵消沙鹰的后座力,啪啪啪~三枪打出,除了一发子弹打空以外,剩下两发再次掀飞了想要趁机偷袭的两人。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方手上的火器难道可以无限开火吗?还是说,这根本不是火器而是仙器?
苏檀儿可顾不得别人是怎么想的。
在江宁的时候,周寂曾和她讲解过,她手中的这只火器只能连发七次,除了当初在江宁城郊开了两枪以外,这会儿又连开了四枪。
也就是说,这只火器还能再用一次.....
苏檀儿视线扫过满是惊疑不定的一众贼寇,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刘西瓜的身上。
擒贼先擒王。
苏檀儿嘴唇轻抿,心中虽有些不忍,可还是举枪瞄向了刘西瓜。
见识到了这只火器的威力,刘西瓜被苏檀儿瞄准的瞬间,身体瞬间紧绷,浑身寒毛尽立,宛如被一头荒古巨兽盯上,极度的危险让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就连旁边的陆红提也赶忙退开好几步,生怕被苏檀儿误伤。
枪口微微偏移,苏檀儿瞄向刘西瓜身前的石砖,砰~的一声扣响了扳机。
瞬时间,刘西瓜感觉身侧的大刀像是被一把重锤砸到一般,整个手臂也下意识的向后猛然一甩,提刀一看,原本精铁打造的宽厚刀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洞穿了一般,表面留有一只手指粗细的孔洞。
‘哎呀~打偏了.....’
这是...警告?
“好一只火器!我刘大彪今日认栽了!”
刘西瓜深深的看了眼苏檀儿手中的沙鹰,有些不甘,又有些苦涩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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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时间收尾,会尽快结束的)
第二十五章 雷公被雷劈死了
以楼家为据点收拢城中贼寇的计划失败,刘西瓜与霸刀营的众人从楼家有序撤离,她并不知道陆红提看破他们身份的事情。
更不知道数十里外的霖安官道上,陈凡正带着仅剩的数十亲信,护送邵仙英、方琼朝霖安城的方向逃来。
“陈凡,我们现在是要去哪?”方琼看着自家嫂嫂怀中抱着的焦炭,强忍心中悲痛,抹了一把混杂着雨滴、泪水的脸,抬头看向陈凡。
陈凡招呼众人留意四周动静,脚步放缓道,“西瓜早上带人混进霖安城,这会儿还不知道百芒山的变故,我们先去与她汇合,再做下一步打算......”
方琼此时早已六神无主,兄长暴毙,苦心经营的数年基业被迅速收拢来信徒冲垮,没有了主心骨的她下意识把陈凡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连连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说。”
相隔不远的一棵枯树旁,周寂侧耳偷听他们的对话,当听到刘西瓜混进霖安城的时候,突然皱了下眉,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回头看了一眼林中的三人,打消了赶尽杀绝的念头。
‘天雷圣公’暴毙,留下他们才是对所有身怀异心之人最大的威慑。
赶回霖安城,天色已然放晴,只是城门守卫看起来比往日严苛不少,周寂通过询问才得知刚刚城里混入一批匪徒,在楼家大打出手,据说惨叫和厮杀声传了好几条街。
“楼家?哪个楼家?”周寂听得眼皮直跳,赶忙追问道。
城门卫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看在银钱的份上,嬉笑道,“还能是哪家?当然是城东正办白事的那个楼家啊。”
周寂听完更是急不可耐,江宁城郊之事才过去多久?他竟又一次让苏檀儿身陷险地。
急匆匆的出示文书,周寂从人群中挤进城门,一路狂奔,跑向楼舒婉府上。
还没等他靠近就看到楼家的大门紧闭,翻上墙头,就看见几个楼家的仆从正往院子里泼着清水,拿扫帚清理残存血渍,神色中犹有几分慌乱和不安。
扫了一圈,周寂看到了堂中正与衙役说话的楼舒婉,并没有看到苏檀儿和陆红提的身影,于是翻下墙头,赶回了苏家别院。
耿护院此时正搬着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桩朝门后抵着,突然看到有人从围墙跃入,下意识的高呼‘女侠救命!’,然后提起木桩下意识的就要往周寂身上砸。
周寂曾经吃过拿手指杵牛蹄的亏,自然也不愿尝试木桩底部有没有‘涌泉穴’。
侧身闪过砸来的黑影后,满头黑线的看向耿护院,皱眉道,“檀儿呢?”
“姑爷!”
“是姑爷!”
听到耿护院呼喊,趴在窗口朝外偷瞄的小婵满脸欣喜的转头说道。
耿护院脸色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难看,弱弱道,“小姐....小姐她....”
留意到耿护院神色的变化,周寂脚尖点地,整个人飞上阁楼,朝打开房门的陆红提微微颔首,还没来及打招呼,就看到屏风后面,倚坐在床头的娇柔身影。
“檀儿,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
苏檀儿听到小婵的报信,此时也正要起身,忽然感觉眼前一晃,一双熟悉的手掌就已经抚在了她的肩头,将她压回床榻。
“相公不必担心,我没事的。”苏檀儿看着周寂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却又被按了回去。
温热的内力由周寂手心涌入苏檀儿体内,走过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伤势后,周寂方才松了口气,再没有阻拦她的起身,轻轻撩开从耳鬓滑落的发丝,周寂轻抚苏檀儿仍显得有些苍白的侧脸,心疼道,“脸色这么差,今天肯定吓到你了吧?”
在外人面前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苏檀儿一时有些害羞,扯住周寂的手掌拿了下来,看了眼旁边的陆红提,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今天多亏了陆姑娘呢。若非有她出手相护,我和舒婉姐姐必然已经落入那伙强盗手中了。”
苏檀儿说着,将今天在楼家遇到的情景向周寂一一道来。
周寂在旁听得眉头紧皱,通过苏檀儿的描述,可以断定这一伙人应该就是刘西瓜以及她手下的霸刀营。
关于此人,他在前些天的踩点中也有听说,重情重义,一诺千金。
算是天雷圣公门下,唯一一个值得入眼的人物了。
可即便如此,周寂仍不觉得陆红提当时的选择有错。
他相信刘西瓜,并不代表相信所有贼寇,更何况,事关生命安危,又怎能把希望寄托他人身上?
束手就擒的结果只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正等对方把刀架在脖子上,怕是连最后的那点尊严都只能依靠对方施舍了。
“苏小姐如果要谢还是谢你家相公吧。”陆红提摇了摇头,看向苏檀儿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周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既已答应要护你安全,我自会尽力做到。”
陆红提本来就是一个较为‘高冷’的人,周寂倒也不甚在意。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周寂朝她笑了笑,语气平淡如常,只是眼神多了几分真诚。
陆红提的视线从苏檀儿脸上下移到她与周寂十指相扣的手心,再向上偏移,看向周寂脸上挂着的微笑,原本高冷的表情像是被解冻了一般,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算你我两清了。”
“两清?”周寂楞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陆红提所说的应该是他上次救过她的那件事。
不过周寂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挟恩图报的念头,听到陆红提这样说,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外面的天色逐渐变暗,秋雨虽停,但阴霾仍在。
周寂既然已经回来,那自己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陆红提婉拒了苏檀儿的留宿邀请,毫无留恋的朝门外走去。
周寂心想,百芒山那边的事情确实有些不方便让苏檀儿知晓,于是便借着送她的名义,追出门外,告诉了她方天雷与鲍文翰身死,贼寇群龙无首,信徒哗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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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悲愤却无处发泄,亦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霖安城内的一处民宅,刘西瓜怔怔的看着婶婶怀中的那截焦炭,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圣公死了?
昨天还和她有说有笑,与婶婶一同打趣她的叔父就这么突然死了?
还是被雷劈死的?
刘西瓜双目通红的看向陈凡,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恨声道:“这不是真的,陈凡,你少跟我开玩笑!我告诉你,这绝不是真的!!”
陈凡面色发苦,若非亲眼所见,他也无法接受这么离谱的事情。
秋末初冬本就鲜少打雷,更何况还是直落两道雷霆,一道劈中圣公,一道劈中鲍文翰,精确到令人发指。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仅是他,就连在场围观的数万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对比武都城那次贺元常与梁平中身死,这由不得他不信‘天谴’的说法。
方琼张开双臂,挡在陈凡面前,看着有些发狂的刘西瓜,苦声道,“西瓜,这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就是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刘西瓜丢下大刀,跑到邵仙英跟前,蹲下身子,抬头看向邵仙英失神的脸,带着哭腔道,“婶婶,这是陈凡和琼姨的恶作剧对不对?这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邵仙英听到刘西瓜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猛然抬头,抱紧方天雷的尸身道,“对!对!!这不是真的,圣公还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西瓜,你快去找大夫看看圣公,他只是受伤了...受伤了.....”
刘西瓜跌坐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奔流出来,陈凡看着一阵心疼,想要过去把她扶起,却被方琼一把抱住,低头看去,方琼也已经哭成了泪人。
遭逢大变,今晚攻城的计划俨然已经无法进行。
不仅如此,百芒山那边之前因天雷圣公之名收拢而来的信徒而陷入一片混乱,此番必会引起霖安守卫与武德营的注意。
一旦造反之事曝光,那整个武朝都将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陈凡知道,如今的霖安城对于他们非常危险,必须尽早离开才行。
修整了两天后,陈凡将自己考虑了两天的结论告诉刘西瓜,刘西瓜和陈凡最终决定北上燕地,趁武朝与靖国开战之际,在靖国拿下一处山头作为立身之本,再根据武靖之战的结果,决定日后在何处起事。
霖安城外,刘西瓜看着渐行渐远的武朝故土,突然想起了那天闯入营寨挟持他们的神秘人。
倘若当日,圣公接受对方威胁,放弃攻打霖安,转而北上靖国,是不是就能免受雷霆之难了?
刘西瓜摇了摇头,假设这些又有何用?
看了眼还在宽慰方琼的陈凡,刘西瓜轻叹一声,从路边抽掉一截枯草咬在嘴中,招呼众人在身后跟上。
都说燕北的西瓜又大又甜,但愿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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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对于刘西瓜陈凡是一种煎熬,对于周寂亦是如此。
也许是那天在楼家受到了惊吓,苏檀儿两天食欲一直不是很好,周寂原本想着弄些好吃的给她补补,却不料每每吃到油腻之物,她都食欲不振,觉得发腻。
周寂其实也算懂点医术,不过术业有专攻,他所擅长的只是经络穴位以及简单的外科,对于内科和妇科这些东西,委实不太了解。
吃不得油腻,清淡点也行。
周寂变着花样给苏檀儿弄了各种美食,这两天倒也把她的气色补回一些,不至于像那天所见到的苍白憔悴。
楼家接连遇到变故,这也使得周寂不得不陪苏檀儿在霖安城多住了些时日,其间倒也把周围好玩好看的景点逛了个遍。
而楼舒婉也在处理完楼书恒身后琐事,和苏檀儿正式交流两家合作之事。
周寂对生意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这些天一直都在旁陪同,也许是关心则乱,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抓破脑袋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腊月初五,协定好有关尼龙和服装款式的合作协议后,周寂和苏檀儿终于启程返回江宁。
而数千里外的武都城,皇宫那边也收到了一封来自霖安城的折子。
养心殿内。
原本悬挂在偏殿的鸟笼早已被清理干净,往日叽叽喳喳的鸟雀变成了朝中奏折的诵念,空旷下来的地方也换上一方巨大的沙盘,模拟着北方战况的局势。
倚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
一封奏折还未听完,周喆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养心殿门口的那个坑洞在能工巧匠的填补下,早已恢复如初,看起来和原来一般无二。
而他心底对‘天谴’的敬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些许。
不再像以前那样痴迷于逗鸟玩狗已经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如果是要和半年前一样兢兢业业,总领朝政,那他决计做不到,就算再打一道雷,他也做不到。
就在他再一次心猿意马之际,还在念读奏折的近侍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软倒在地,就连手中的折子也因一时惶恐脱手而出,落在了桌案上。
“没用的东西!”周喆横眉瞪了近侍一眼,随手捡起桌上的折子,刚一翻开,原本倚靠着把手的身子瞬间坐正,打到一半的哈欠也僵在了脸上。
有些不可置信的重新翻看一遍,拿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点着看,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打摆子,额间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折子写的很细,收集了众多信徒的见闻,将方天雷与鲍文翰被雷劈死的经过写的一清二楚。
这是个啥?
雷公被雷劈死了?
百芒山上的那两道天雷周喆并未亲眼目睹,可不妨碍他想起武都城的那三道。
快要遗忘的那道雷声仿佛在耳边响起,周喆下意识的并紧双腿,感觉自己的括约肌瞬间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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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20******03’的500币打赏)
第二十六章 父性光辉?
像是松懈的机扩重新拧上发条,周喆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武都城和霖安城的这几道落雷可以说是“天佑武朝”,但养心殿前的那道雷就相当于明牌告诉他了。
天佑的是武朝,而不是他周喆。
性情本就懦弱的周喆早就被养心殿前的那道落雷吓破了胆,他可不敢去赌,赌下次天谴的时候,老天爷是否还会对他网开一面。
远在数千里外的周寂并不知道这次出手会对武都城的这位皇帝能造成多远的影响,此时的他还在一脸担心的看着有些晕车的苏檀儿,并不时用内力舒缓她的不适。
说也奇怪,自从十几天前楼家遇袭以来,苏檀儿的身体就变得虚弱很多,平时还好,看起来影响不大,可在返程的路上,即便坐上马车,也会时不时的头晕恶心,看起来和晕车的症状差不多。
顾及她的身体,所以回去的路上周寂走的很慢,去时一两天的路程,回来的时候走了足足五天。
回到府上,两人先是拜见了苏老爷子,然后又去大房那边坐了一会儿。
算下来,这趟霖安之行走了足足二十天,这还是苏檀儿第一次出远门,姚萍听到自家女儿女婿回来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了打牌?
当即推了手上缺三门的十三幺,在李夫人王夫人她们惊呼中,跟着嬷嬷就往家跑。
听着苏檀儿和姚萍两人拉着小手在床榻说话,周寂则有些尴尬的坐在苏伯庸对面大眼瞪小眼,不停重复着聊天、把天聊死、换一个话题、又一次聊死的窘境。
不过两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瞥向屏风旁边,不经意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一宽。
儿女出行,自是报喜不报忧,苏檀儿挑着一些能说的经历分享给姚萍,事关楼书恒出言不逊以及匪徒闯入楼家的部分则直接略去。
姚萍听到楼家唯一嫡子因疾暴毙的事情,不由轻叹一声,可看着自家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是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周寂留意到岳母投来的责备视线,连忙起身道歉,苏檀儿也维护道,这只是途中晕车,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姚萍毕竟身为人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从苏檀儿的描述中隐隐觉察不对,瞥了眼竖起耳朵偷听的苏伯庸和周寂,把苏檀儿拉到一旁,咬耳朵道:“你这些天是不是喜欢吃酸的?”
苏檀儿不理解姚萍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叨叨,歪了歪头,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些....”
“那你老实告诉娘亲,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姚萍瞪大的双眼中像是焕发出了一抹异样的神采,就连呼吸都暂时摒起,满是期待的问道。
以周寂的听力,相隔不足十米,即便他没有运转内力刻意偷听,也能听到姚萍和苏檀儿的对话。
说起来,檀儿的月事差不多是在月初的前几天,如今已经到了初五,应该也已经来了才对。
难不成......
周寂瞳孔剧震,转头看向苏檀儿,苏檀儿这时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同时转头看向了他。
两人视线相触,一个震惊之中隐藏着几分不安、一个满心都是欣喜和期待。
苏檀儿此时浑然没有注意到周寂眼中异样,红着脸说道:“按理说前两天就应该到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到?”姚萍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狂喜之色,说道:“快,快去请大夫,你说你们两个,这么大人了,怎么什么都不懂.....”
“什么没到?什么大夫?檀儿生病了吗?”
苏伯庸被姚萍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可没有周寂那样的听力,在他的视角中,只看到姚萍和苏檀儿咬了会儿耳朵,突然就神色激动的要去请大夫。
姚萍根本没工夫和苏伯庸解释,直接对不明就里的耿护院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啊?快去呀!”
耿护院站在门口,还没搞懂什么情况,但听到姚萍语气激动,便知道此事耽误不得,于是赶忙朝院外跑去。
现如今的苏家也算是江宁布行的魁首了,请大夫,自然也要请最好的大夫。
半个时辰的功夫,江宁城内最有名的郎中,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一路上被颠的七晕八素,先扶着外面的树定了定神,气儿还没喘一口,就被耿护院连拖带拽的‘请’进了府门。
此时的苏檀儿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苏仲堪和苏文兴父子也匆匆赶来,除了苏老爷子在祠堂为自己孙女祈福外,一时间,原本还显得有些宽敞空旷的厢房已经站满了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老郎中的表情细微变化,行医多年的老郎中自是半点不露声色。
不多时,便将手从对面女子的手腕上收回来。
“怎么样,是不是有喜了?”姚萍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郎中扫了一眼众人,微微颔首,露出一丝微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确是喜脉无疑。”
苏檀儿双手轻轻的叠在小腹,虽然肚子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但她仍就感觉到一股新的生命正在体内悄然诞生。
大小姐有喜了!
不到盏茶的功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苏府,喜笑颜开的姚萍更是难得大方一回,府上不管大房还是二房的丫鬟下人们都得到了不少赏钱,就连马厩里的马都被多喂了半斗黄豆……
周寂亲自将老郎中送出门外,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然后站在府外,目送他离开。
一步步走下台阶,周寂走到石板路正中,回头看向欢声笑语的苏府,一时竟有种莫名的惶恐。
记忆中的童年经历一幕幕在眼前回放,自从他有记忆以来,父母就在因各种小事相互苛责辱骂,有时甚至大打出手。
他所记得的,只有畏缩在墙角,用手堵住耳朵也挡不住的呵斥,以及门窗外那些朝他们指指点点的视线。
武林外传八年的经历,似乎并没有抹去童年的阴影;现代社会的那次告别,也没有想象那样完全释然。
一些伤痕并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它只是潜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一点点溃烂、发炎。
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周寂一直处于一种很拧巴的状态。
总是在抗拒别人对他的善意,不想伤害别人,却又总是在伤害别人。
现如今,听到苏檀儿怀孕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将要成为父亲的欣喜,而是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的不安。
静静的站在马路正中,街道人来人往,周寂的心也越发杂乱起来。
抬眸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缓步走来,一袭浅蓝色的襦裙薄纱,在初冬的微风中轻轻摆动,苏檀儿撩开一缕从耳后滑落的发丝,刚一张口,还没等她说话,就见周寂一步踏出,穿过街道,走上台阶,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搭在了她的身上。
“天气转凉,小心身子。”
周寂低头看向苏檀儿满是担心的目光,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周寂自己也不知道这话这是在宽慰苏檀儿还是宽慰他自己。
但苏檀儿能够感觉到周寂情绪的异样,她虽然没有听周寂提及过有关童年的事情,但从刚刚得知她怀孕的消息之后,她就留意到了周寂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安。
明明刚怀孕不到两个月,苏檀儿却像是已为人母多年的模样,踮起脚尖轻轻的抚摸着周寂的头顶,学着他的话道,“没事的~没事的~”
周寂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又在柔夷轻触头顶的瞬间放松下来,调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性光辉’吗?”
苏檀儿虽然听不懂母性光辉是什么意思,但从周寂逐渐平复下来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调笑之意,不由跟着笑出声来,轻轻地拍了拍周寂的头顶,收回手掌道,“那你也要努努力,早点拥有所谓的‘父性光辉’哦~”
“哈哈~”周寂捉住苏檀儿的手掌,十指相扣,轻笑道,“哪有什么父性光辉?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词语。”
“可我也没听说过母性光辉呀?”苏檀儿牵着周寂的手,清亮通透的眼眸映照出周寂的身影,“你既然可以编出‘母性光辉’,那为什么不能再编一个‘父性光辉’呢?”
“母性光辉这可不是我编......”周寂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苏檀儿意有所指,不禁苦笑道,“好吧,那我就试着编一下。”
苏檀儿听得出周寂其实是在和她开玩笑,可还是轻哼一声,白了周寂一眼。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厢房,躲在长廊一侧朝这边张望的姚萍也终于长舒口气,小心招呼小婵和耿护院赶快撤离。
武朝景翰八年,初。
苏家的这一个新年过的格外热闹。
这也是周寂真正意义上的在一个世界渡过新年。
从第三个月开始,苏檀儿就开始有些显怀,折腾了她一个多月的妊娠反应也终于有了缓解的趋势,另一边,霖安城外的贼寇也在朝廷这一个月的镇压下得到了相应的收编和处置。
江南隐患既已解除,霖安城内的火药更是源源不断的运往了北方战场。
梁国残存兵力与武朝北伐大军结为临时同盟,虽然在和靖国的交战中损失惨重,但靖国大军也已经在外出征一年有余。
无论是粮草物资的巨额损耗还是将士的精神体力都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更重要的是,据传年底宫宴之时,百里弘亟突然呕血昏迷,虽然近日已经无恙,并且还在朝中扬言御驾亲征,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身体已然大不如前。
再加上时常鼻血喷流的征兆,在他强压控制的靖国内部,似乎出现了某种不一样的声音。
.........
转眼又过半载。
周寂原本的焦虑和不安随着苏檀儿逐渐涨大的小腹开始逐渐淡去,每次看到苏檀儿鼓起的小腹,聆听胎动的声响,都会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底萌发、蔓延。
这种情绪让他感觉到格外的安心、安定。
现在的他开始真正融入这个时代,融入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
童年阴影仍在,但他不再将其掩盖,而是以此为鉴,避免悲剧重演。
眼下还要一个月苏檀儿就要分娩,家中的各种事情说多倒还是不多的。
在这段时间,除了姚萍每天都会来照看一下檀儿以外,来小院最多的竟然是苏仲堪和苏文兴父子。
由于这个时代的染布工艺都是源自各类植物和矿物染料,所以自从回到江宁以来,周寂就不许她再到染坊去了。
至于布行的生意,也因为孕期的增长,苏檀儿也只能将其交给二房打理,但每日账目她都会讨来亲自过目。
也许是投桃报李的缘故,二房那边也时常送来一些滋补品,甚至还有好几箱坐月子用的各类物品,送来一车又一车,怕不是想苏檀儿怀孕三年,再坐三年月子。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周寂和苏檀儿自是心知肚明,但掌印仍在苏檀儿这里,布行那边也有周寂时常看着,倒也不怕这两个工具人闹出什么花样来。
而秦嗣源那边,也因这半年北方战事的瞬息万变而迟迟腾不出时间来江宁拜访周寂,前一次他还担心是手下亲信与周寂并不相熟,所以怠慢了对方,所以特意去请陆红提,想让她代为邀请周寂。
可惜陆红提在霖安城事变之后,就逐渐淡去了和密侦司的关系,根据最后情报得知,她最近这几个月好像去到了靖国境内的吕梁旧地,与那边的刘大彪取得联系,似乎在筹备什么计划,意图起事。
出于对陆红提的信任,秦嗣源相信她不会做出出卖武朝之事,更相信她必定保守秘密,绝不敢将方天雷之死的真相透露给刘大彪。
梁朝那边,国都沦陷,宗室死伤大半,这半年来虽然在武朝的帮助下,一点点击退了靖国大军,但自身国力已经严重受损,彻底沦为了武朝附庸。
第二十七章 赘婿卷终(烂尾慎入)
随着产期将至,即便周寂在这八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可真当这一刻就要到来的时候,仍然抑制不住的紧张。
这方面,作为过来人的姚萍显得更有经验,早在月前就从城中请来了经验丰富的产婆,而周寂也在反应过来以后,抓住她做卫生常识的紧急教学。
最终,周寂不安和期待的那一天如约而至,在八月底的一天,随着一声响亮啼哭从产房传出,苏檀儿为周寂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相公,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苏檀儿倚靠在枕头上,脸色略有苍白,生孩子这种事情,对于女人来说都是辛苦的,甚至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由于周寂全程都在用内力为她温养身体,所以苏檀儿气色虽然有些不好,但不至于虚弱到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侧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稍有些疲色的脸上露出浅笑,“他的鼻子像你,眼睛像我呢~”
“瞎说,他都没有睁眼。”周寂伸手将苏檀儿额间散乱的发丝抚平、撩开,不着力气的轻轻敲了一下。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看到生命诞生的过程,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也看不够,不过他倒是没有觉得孩子像谁或者不像谁,刚刚生下来的孩子,眉眼都没长开,这些东西也都看不出来。
相比起孩子,他现在更关心苏檀儿的身体。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生产的过程中,他一直紧握着苏檀儿的手,自然能感觉到苏檀儿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努力。
苏檀儿留意到周寂眼中的关切和心疼,心中不由一暖,转头看向周寂,任由他指尖在脸上轻轻拨弄,酥酥痒痒。
“对了,相公,你说我们要给他起什么样的名字呢?”
周寂听完一愣。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周寂和她就已经准备了好些个名字,男孩女孩都有。
不过一直没能决定下来。
备选的名字已经有好几个了,但具体用哪个,两个人还都没有决定。
周寂原本很倾心‘周正’这个名字,可当他开口之际,一丝灵光闪过,周寂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名字,好似冥冥中的一丝感应,周寂合上备用名单,轻笑道,“那就叫他周白。”
苏檀儿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周寂,这个名字倒是没有出现在他们之前商议的名单中,不过周白、周白...念起来倒也朗朗上口,只是不知其中有何深意。
“小白~小白~~你有名字了呢……”
看着她仍抑制不住欣喜的模样,周寂摇头苦笑,探身将苏檀儿身后的枕头抽出,让她小心躺下,掖起被角,轻声道,“好了,别激动了。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今天白天又折腾了半天,竟还不嫌累。”
周寂轻轻的抚摸着苏檀儿的头发,看着襁褓中熟睡着的小周白,柔声道,“内力虽然能温养身体,但终究是外力,你从昨天到现在也没睡,快休息一会,外面的事情,我来应付。”
像是被小周白香甜的睡姿所影响,苏檀儿情绪平缓,疲惫感如潮水涌来,不大会儿就感觉眼皮沉重,歪过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
一天两天,三年五年.......
在周寂和苏檀儿照看下,一个浑身皱巴巴,看起来并不好看的小婴儿逐渐学会翻身,学会走路,咿呀学语,读书习字。
周寂也在这些年将自身武功以及各种现代观念逐步整理成册,尽数传授于周白。
看着在院中练习轻功身法的小周白,周寂突然想起了苏檀儿刚刚怀孕时,自己内心的慌乱,那份产前焦虑以及对于初为人父的恐慌不安在现在看来却是多了几分可笑。
这些年来,鉴于自身的童年经历,他一直小心维护着这个家庭,而苏檀儿也在小周白满岁之后,开始重新接管苏家生意。
此时的苏家依靠尼龙生意打开霖安市场,并与楼家强强联合,将生意逐渐向北推进,甚至通过海运,销往了万里之遥的番邦。
二房那边看着蒸蒸日上的苏氏布行,彻底打消了争夺掌印的念头,转而巴结自家侄女,期盼能从中分一杯羹。
周寂一直都不愿苏檀儿太过操劳,所以便劝说她将权力下放,趁着再一次怀孕的机会,苏檀儿便将苏家原本的生意暂时交由二房打理,而她则重新恢复了安心养胎的生活。
就这样,转眼已经过去十年。
十年的时间里,苏檀儿为周寂又添一子,而周寂也通过这些年的苦修终于能够通过法力完全控制了体内的九眼天珠、
自此,便可以自主模拟衰老,倒也不至于出现苏檀儿垂垂老矣,而他八十岁犹如青年的违和境遇。
并且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苏文兴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态度诡异的原因。
低头看着法力映照下,心口泛出一朵红蕊白花印记,周寂悄无声息的从苏文兴眼底收回那缕赤伞之力,总算让他变得正常起来。
这一边,小周白和刚出生的小周正都在健健康康的成长,而另一边,在这十年的时间里,天下局势可谓风云变幻。
先是百里弘亟因核辐影响,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在八年前的一天晚上突然暴毙。
由于走的太过突然,甚至连传位诏书都没能留下,导致皇子百里允恭和皇叔百里弘颜争权夺势,为继位大统争的不可开交。
至于梁国,则和武朝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戏码,十年前国都被破,与武朝合盟方才击退靖国大军,却又在修养生息的四年后,再度亮起獠牙,试图攻打武朝,迫使对方重开岁供。
然而此时的武朝早已和几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在周喆的大力支持下,秦嗣源大肆开发火器,又在私下和靖国合盟,趁梁国南下之际,武朝与靖国合力攻打梁国。
而靖国本想趁此机会将梁国和武朝一网打尽之时,深陷梁国境内的大军突然收到了燕北多地叛乱的消息。
沉寂十年之久的刘西瓜揭竿起义,在陆红提收拢的北地群侠帮助下,迅速拿下燕北、吕梁多地,并且一路向西,直逼靖国国都。
那一战,梁朝覆灭,靖国大军也在急程返回的途中折损严重,最终只能堪堪守住京城,再无余力反扑盘踞燕北的刘西瓜势力。
周寂原本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要战火不要牵连江宁,那便任由他们去烧。
只是在梁朝覆灭之后,周寂从来往的商贩中突然听到靖国以北的茫茫草原上,混战了无数年的各部落近日竟有些收拢统一的趋势。
自从知道这个时代与他所知道的‘宋朝’有些近似之后,周寂便一直关注着北方草原的消息,在他看来,这些游牧民族远比梁靖两国更加危险。
为此,他每隔几年都会去一趟北方,清理掉自认为最危险的那些部落统领。
一时间有关长生天的传闻传遍整个草原,众人畏之如虎,小儿闻名止啼。
周寂也清楚,他这样的压制与当初庆余年世界里的‘神庙’无异,但他和神庙的目的不同,他所想要的只是安然陪苏檀儿老去,而神庙里面那位想要的却是维护自身的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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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年,九十八岁高龄的苏老爷子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次年新春,八十八岁的秦嗣源也因一场风寒在武都离世。
庆幸的是,两人走的都很安详。
现如今的苏家已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而武朝也已经摆脱多年羸弱,国力重回巅峰。
对他二人来言,也算了无遗憾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周寂虽然获得了漫长的寿命,但也避免不了心中感伤。
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苏伯庸、苏仲堪、姚萍等人一一离世。
最终,就连身旁这个青春靓丽的少女也逐渐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周白周正早已成家立业,并且脱离苏家各立门庭,以周寂所传授的各种现代知识撑起了两个不亚于苏家的家业。
为此,苏家掌印也在兜兜转转了数十年后,终于来到二房手中,苏文兴为此专门跪到苏仲堪的灵位前,痛哭流涕。
内力的加持无法打破寿元的桎梏。
这一点,即便是周寂也无能为力。
苏文兴走后的两三年,苏檀儿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周寂试着用内力,用法力,可司藤世界的悬门和玄门根本就是两码事,再多的法力也无法为人延年益寿。
苏檀儿病重的消息传出,长子周白、次子周寂以及其他子孙辈全都从各地赶了回来。
看着满堂的儿孙,以及陪着自己身旁的周寂,百岁高龄的苏檀儿最终嘴角含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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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道个歉吧,结尾卡文太严重了,坦白的说.....烂尾了)
(下一卷神话,会吸取经验,尽量控制好剧情,不再往陌生的领域尝试了。)
(最后再次道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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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别喷了,知道错了......作者玻璃心,心态易崩,已经在总结教训了.......)
第一章 我可不敢和他做朋友
重回四方阵台,恍惚间犹如隔世。
周寂回忆着过去种种,近百年的记忆如潮水般层层褪去,手掌轻覆胸口,静止了八十多年的九眼天珠重新运转,一股熟悉的生机由心脏萌发,然后扩及全身。
转眼间,华发生青丝,原本枯槁苍老的身躯也在九眼天珠的作用下,迅速恢复活力。
张开双手,以法力幻化光镜。
昨日皆为梦境,今朝始为新生。
周寂看着镜中与炼化九眼天珠时一般无二的自己,释然一笑。
过去的过去已经不留遗憾,未来的未来那便踏踏实实的做个‘渣男’吧。
放下心结,转头看向这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战场遗址,冥冥中感觉到自己和脚下的这方阵台的联系又加深了许多。
透过逐渐加深的联系,他才真正确认了脚下这方阵台的来历。
当年封神之战,通天教主布下诛仙剑阵以一敌四,最终剑阵被破,四剑也被诸圣封禁在无尽的混沌世界中。
周寂如今身处的这片地方,便是当初通天教主布置诛仙剑阵的战场碎片。
阵图无主,只能依凭本能带他穿梭诸界,妄图找回四剑,修复诛仙剑阵。
至于修复了剑阵又能如何?
以及这张受损的阵图又为何出现在自己的神魂中?
周寂并没有得到答案。
不过他清楚,只要他每穿越过一个世界,阵图与他的联系就会紧密一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想到这里,周寂心念一动,脚下的阵图顿时泛起荧光,无数光影在眼前不断拉长,明明只是一步的距离,却已经跨越万千维度,抵达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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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和煦,绿意葱葱。
周寂从虚空一步踏出,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略显稀疏的树林中,在穿越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一次穿越的世界是《神话》的电视剧版,这部可是热播剧,即便是他刚开始穿越的2012年,都还有电视台重播。
说起来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挺喜欢这部剧的,但喜欢归喜欢,这并不代表他认同剧里的一些观念。
如今既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那就应该给某个圣母表捋一捋三观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确认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剧情到了哪个节点。
周寂跃身飞上树梢,沙沙的树叶轻响伴随着惨烈的厮杀声从远处传来,周寂在低眸看去,却是林间小道的一处空地上,正有一伙匪徒在打劫商旅。
说实话,身为‘盗圣’周寂最看不起就是这些打劫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还动辄伤人性命。
周寂眉头微皱,脚尖在树梢一点,整个人犹如一叶惊鸿飘落人群,而此时已经有几人围上了马车,商队仅有的几名随从转眼被众人乱刀砍死,而车中的一名女眷也被拽出车外。
周寂弹指一挥间,数道法力从指尖迸出,每一道法力都贯穿一名劫匪的眉心,吕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这才发现原本拖拽自己的这几名匪徒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其余众人也都留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俊朗青年,劫匪首领目露凶光,当即招呼众人并肩子围上。
周寂本不喜欢杀人,可他也清楚,如果放走这群劫匪,日后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们手中。
身影微晃,犹如幻影一般从众人身前掠过,瞬息间好似原地未动,而在场的十多名劫匪尽皆喉结粉碎,倒地挣扎许久,最后窒息而亡。
原本就有些惊魂未定的吕素被周寂残忍的手段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一声,赶忙偏过头不敢再看;而旁边的吕雉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一边小声安慰妹妹,一边两眼放光的偷瞄周寂。
说是偷瞄,可那近乎灼目的视线就算瞎子也能感觉到。
周寂嘴角一抽,心里颇有几分无奈。
他现在的年龄都已经可以当这俩姑娘的太爷爷了。
适才点碎劫匪咽喉,也是他故意为之,就是想用他们痛苦狰狞的死状吓退这两位姑娘,可没想到这俩人里面竟有一个奇葩,那个差点被匪徒撕碎衣服的妹妹倒还好,看样子确实被惊吓到了。
而旁边那个姐姐,看到这么残忍的情景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越看越有兴趣了。
这到底是是何方神圣?
周寂和吕公心底突然泛起这句话。
旁边不时传来的嘶吼和挣扎扑腾的声音听得吕公心惊胆战,颤巍巍的绕开地上的一具尸体,朝周寂俯身一礼道,“多谢壮士。”
“若非壮士出手相救,老夫一家在劫难逃啊。”
周寂淡然一笑,微微颔首就算还礼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吕公对周寂的倨傲不以为意,笑容和煦道,“还没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啊?”
“周寂,商周的周,寂灭的寂。”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寂见吕公态度真诚颇有涵养,暂时打消了为难对方的想法,笑道,“不知老先生贵姓啊?”
“老夫姓吕,人称吕公。”
周寂脸上的笑容一僵,啪~的一声拍了下脑门,心底大骂自己就是个猪。
穿越庆余年的时候,自己出现在范闲经过的小巷。
穿越司藤世界的时候,自己出现在司藤的坟头。
穿越赘婿的时候,自己出现在宁毅遇袭的小树林。
如今穿越神话,又刚好遇到劫匪,车队里又刚好两个女眷,不是吕素吕雉又会是谁呢?
吕公可不知道周寂这会儿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这会儿正将身后的两个女儿唤来,笑道:“快过来谢谢这位救命恩人。”
“小女子吕雉,叩拜恩公。”吕雉犹有几分矜持,朝周寂欠身一礼,嘴角含笑道,“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果不其然。
确认了对方身份,周寂倒也没那么惊讶了。
事情赶上也就赶上了,总不能因为易小川是所谓的‘主角’,他就得遇事避让吧?
吕素性子本就柔弱,虽然感激周寂的救命之举,但也被满地狰狞的尸体惊吓到,低眉顺目道,“小女子吕素,叩拜恩公。”
周寂打量着这个娇柔内向的小姑娘,心中感慨万千。
倘若她没有爱上易小川,将来也不会染上瘟疫,更不会让出最后一份药剂,选择救下易小川,自己死去。
她用自己的死,让易小川长出了心。
一颗学会了爱、感受过痛的心。
“公子,不知道你此行是要前往何处呀?”在旁的吕公留意到周寂打量吕素的举动,轻咳一声,迟疑道。
“时机未到,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周寂大大方方的收回目光,一眼就看破了吕公的盘算,“吕公是想让我与你们结伴而行?护送你们去沛县?”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到沛县?”吕雉瞪大眼睛,惊讶道,在旁的素素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周寂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道:“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原来公子是道家门人。”吕公楞了一下,苦笑道,“实不相瞒,老夫确有此意,经此一事,老夫担心.....”
“不用担心,我答应了。”周寂原本也想去沛县认识一下这个所谓的‘汉高祖’,心中泛起一丝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正巧我也想去趟沛县,既然一路,那就一并前往吧。”
吕公心中大喜,拉着吕雉和吕素又朝周寂感谢一番。
周寂笑道:“走是要走,不过还是要再等一下。”
吕公疑惑不解道,“公子是要等什么?”
“等一个人。”周寂看向树林南侧,神色似笑非笑。
吕公这下好奇了,“是在等公子的朋友吗?”
周寂神色愈发古怪,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敢和他做朋友。”
易小川这种人专坑朋友,越是对他推心置腹的人,他越是不在意,越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人,他越是疯舔。
高要待他如亲人,项羽待他如挚友,到头来,他只为一个自己都记不清名号的汉‘武’帝刘邦,伤害所有真心待他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等他啊?”吕雉拉着素素的手,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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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想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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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次分歧
说话间,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人还未至,周寂就已经抬头看向了路口。
“他来了。”
众人心生好奇,沿周寂视线看去,只见尘土飞扬间,一人一马正肆意洒脱的朝这边疾驰而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离开会稽县,易小川更像是逃脱了樊笼,带着这个时代少有的玩世不恭,一路走走停停,游玩北上。
留意到林间残留的打斗痕迹,易小川扫了眼前方的商队,不以为意的从旁边穿过。
而周寂则自信满满的淡然轻笑,在吕雉和素素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向前两步,负手而立,朗声道:“奇变偶不变......”
法力加持下,声音虽然未能振聋发聩,但也已经传遍整个树林。
马蹄声顿,尘土飞扬。
话音落下,易小川骑马从车队另一侧绕过,头也不回的朝前方疾驰,只剩周寂一人在尘土和落叶中略显尴尬。
“噗~”
这一下,就连乖巧柔弱的素素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寂目光望来,素素这才觉察失礼,连忙捂着泛红的脸颊,羞涩的躲在了吕雉身后。
“公子这是等错人了吗?”吕雉忍住笑意,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委婉道,“还不再等等?”
周寂嘴角一抽,装作没有听见。
这次对暗号确实是他失误了......
剧中的易小川可以说从小就不学无术,长大后靠着他哥的关系弄来一个考古学家的身份,整日在酒吧胡搞瞎混。
毕竟对方用金丝金钗就能给手机充电的猛人。
周寂本以为他只是偏向理科,所以就试着用数学公式和他对暗号。
如今看来,依靠原始材料就能搓出一个给手机充电的直流发电机,这就有些离谱。
数学公式对不上,那就换一个暗号吧。
眼看易小川就要走出树林,周寂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一点,大声道:“朋友,你手机掉了!”
‘手鸡?’吕雉和素素面面相觑,本以为恩公又在胡言乱语。
可这次话音落下,已经跑远了的年轻人竟突然勒马止步。
易小川下意识的在怀中翻找半天,这才感觉哪里不对,回头再看身后,满脸诧异。
这不是秦朝吗?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手机?
看着去而复返的易小川,周寂朝他招了招手。
“嗨~”
“嗨....”易小川声音一顿,从马背翻下,欣喜若狂的朝周寂跑来,伸手就要握住周寂的手掌。
周寂连忙挥袖躲开,一脸嫌弃道,“我可没有那方面的喜好。”
“别误会,我也没有。”
易小川也注意到自己可能太过激动,有些尴尬的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嬉笑道,“哥们,你也是穿越过来的?”
“不得了,不得了。”易小川围着周寂打量一圈,凑近几步,挤眉弄眼道,“瞧你这头发比我长出了一截,难不成你还是个穿越前辈?”
瞧着一副自来熟模样的易小川,周寂倒也不怎么惊讶。
“这世界哪有什么穿越?一啄一饮自有命数。”
没心没肺专克无病呻吟。
周寂刚想装一下深沉,就被易小川直接打断。
“什么啄饮的我哪听得懂,能搞点人话出来吗?”易小川吐槽道,“还命数,我命由我不由天,听过没?”
“你说的倒也有理。”周寂神色古怪的看向易小川,充满坏笑的眼神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倘若天命是一个有因有果的完美闭环,那现在的你就已经不由天命,也由你了。’
“别这么看我啊,我都怀疑你有那方面的兴趣了。”易小川拨了拨手臂,做出一副浑身起鸡皮的动作,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来及介绍,我叫易小川,易中天的易,郭小川的小川,之前从事考古工作的。哥们,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啊?”
“我叫周寂,周天星辰的周,寂灭的寂。”周寂笑道,“至于我做什么的嘛......你可以猜猜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漫展模特对不对!”易小川嘿嘿一笑,一脸得意的挑了挑眉,指着周寂身后的剑匣道,“之前路过的时候就有些眼熟,刚刚又打量了一眼,分明就是《仙剑奇侠传四》里面慕容紫英的剑匣,样子是挺还原的,就是成色有点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吧?”
周寂哑然失笑,也没有过多解释。
旁边观察许久的吕公趁势过来和易小川打了个招呼,并向他介绍了自家的两个女儿。
大秦一统,文信侯与‘奇货可居’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天下。
同为商人,又是文信侯本家,吕公自然也动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周寂对此瞧的分明,而此时的易小川虽然被‘宽厚和善’的吕公说服同行,但对吕雉和素素这两个姑娘的兴趣还没有对自己这位‘老乡’大。
从现代莫名其妙的穿越到秦朝,莫名其妙的进了法场,又莫名其妙认识了传说中的项羽。
性子本就活脱的易小川早已憋了一肚子话,正愁没人倾诉,这会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疯狂吐槽,吵嚷的周寂脑瓜疼。
“妹妹,你说这位周公子怎么样啊?还有那个易公子。”
吕雉偷偷看了眼车队前方的周寂和易小川,凑到素素身旁道。
由于之前车队遇袭,周寂来的及时,素素虽然受了点惊吓,但也仅是袖口被撕开,并没有遭遇衣不蔽体和借穿衣衫的窘迫。
这会儿已经换好新的外衫,心境也逐渐平复下来,看着不时朝车外偷瞄的姐姐,掩嘴偷笑,“姐姐究竟想问的是周公子?还是易公子?”
“好你个素素,居然还敢作弄姐姐。”吕雉伸手朝素素的痒痒肉抓去,两人在车里嬉闹片刻,原本整理好的衣衫又一次凌乱起来。
相互梳理着长发,素素柔声道,“易公子看起来人还不错,就是性格欢脱,说起话来不着调,至于周公子.....”
素素仿佛想起易小川骑马奔驰而过,周寂有些傻眼又有些尴尬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公子最开始的倨傲有点像是装给我们看的,和易公子说话时风趣幽默,面对坏人时出手决绝....”素素嘴角的笑容仍在,只是眼神多出一分迷茫,“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吕雉认同的点了点头,心念微动,伸手拉住素素的柔夷,笑道,“其实啊,我就是喜欢这种风趣幽默又杀伐果断的人士;倒是你,整天死气沉沉的,还是找个性格欢脱的比较合适。”
素素性格单纯,没有听出吕雉的意有所指,只当是她在调笑自己,不由递去一个求饶的眼神,低声道,“姐姐~~”
“好啦好啦,不说你了,”吕雉轻轻的拍了拍素素的手背,然后从身旁的木匣中,取出一件金丝羽衫。
“帮我把这个穿上。”
坐着对面的素素看着吕雉拿出的衣服,疑问道:“姐姐,这可是你的宝物呀,你不是说过要到出嫁的时候才会穿它吗?”
“是啊,我就是打算穿着它见我的如意郎君。”吕雉轻轻抚摸着精致的绣花,这件金丝羽衫她花了整整一年才绣好,本想着要等到出嫁的时候再穿上它,可此时她心底竟泛起了一丝急不可耐的冲动,“不过,我现在就想穿上它了。”
行至中途,众人在一处空地饮用午餐。
周寂不喜饮酒,所以在旁饮用清水,而易小川常年混迹酒吧ktv自是无酒不欢,和吕老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吕公人老成精自然也不会冷落旁边的周寂,推杯换盏间,再次向周寂表达了感谢之意。
直到这时,易小川才详细了解到认识的经过。
对于山贼劫掠车队一事,自是义愤填膺。
可听到周寂将二十多名劫匪尽数诛杀的时候,他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恻隐之心。
“周寂.....那群人下山劫掠也是生活所迫,你把他们赶走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人?”这时候的易小川还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险恶,听到周寂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人,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别人也就算了,我们可是老乡,都是收到过高等教育的人,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杀人,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周寂知道易小川和自己在观念上会有冲突,却没想到冲突来的这么早。
吕公手中的酒盅停到半空,虽然表情不动声色,但看向易小川的眼神多了几分疏离。
回想剧中易小川放走劫匪的举动,周寂轻叹一声,看着满脸愤慨的易小川,摇头道:“你可愿随我回去一趟?”
“回去?回哪?”
易小川喝了几杯酒水,虽然没醉,但在酒精的刺激下,思维也受到了些许影响,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被周寂一把提住衣领,享受一场近乎失重的过山车之旅。
旁边,换好了衣服的吕雉正和素素朝空地走来,结果刚下马车就看到周寂一只手揪着易小川的后领,就像提着一只醉猫一样,凭空飞起,脚尖轻点,穿梭在林间的树梢与枝叶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神....神仙!”
吕雉和素素直接愣在了原地,率先反应过来的吕雉赶忙提起裙角朝桌案旁的父亲赶去,既有些不安又有些不甘道:“爹...周公子他们....走了吗?”
吕公恍然惊醒,有些僵硬的转过身,看了眼换上金丝羽衫的吕雉和快步走来的素素,朗声大笑,满满斟上一杯酒水,狂饮一口道,“雉儿不是说要等成亲之日,才会穿出这件金丝羽衫的吗?这么这会儿就忍不住了?”
“爹~!你就别开玩笑了。”吕雉顾不得娇羞,眼看周寂在自己面前飞走,她这会儿可是心乱如麻。
“哈哈哈,别担心,周公子只是带易公子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来了。”吕公轻捋胡须,哈哈大笑。
当年吕不韦奇货可居,搭上秦异人;他吕公倒也不差,返乡半道遇到了个周神仙。
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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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经过这些年的修行和推演,周寂已经将原本的内力替换成了完全的法力,轻功运转下,翩若飞仙、如光似电。
半晌赶路数十里,在他为了照顾易小川刻意放缓的轻功面前,用了不到五分钟。
短短五分钟。
易小川从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新奇,再又新奇变为难受,真正体会到了喝完酒去坐过山车的独特经历。
好不容易落回地面,易小川脚下一软,来不及询问周寂神仙妖怪,也来不及吐槽对方用这么丢人的方式带自己飞、
受酒精刺激的肠胃在一路颠簸之后直接翻涌到喉咙,仅存的理智让易小川连滚带爬的跑到路边,扶着树干就开始哇~的一下喷吐开来。
向来都是乘客晕车,哪有司机把自己开吐了的道理。
夹过范闲、扛过司藤、提过易小川,周寂早已驾轻就熟,双手抱肩站得远远的,任由他在那里吐得天昏地暗。
等到肠胃里的东西都吐的差不多了,最开始的酒劲也已经完全散去。
当易小川清醒过来打算去诘问周寂时,才发现就在他身旁不远,趴着一具后背满是刀伤的尸体。
易小川心中一惊,在看另一边,那具尸体旁边还有七八具和他同样装扮,同样惨死的仆从。
面色苍白的后退几步,易小川当然认识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怔怔的转过头看向周寂,周寂沉声道,“直到现在,你还坚持认为,只需赶走那群劫匪就行了吗?”
易小川默然。
“我这次赶走他们,那他们下次截杀商旅,又该如何?”
易小川摇了摇头,偏执道,“他们有违秦律,也应该交给官府处理,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把他们绑起来,送到附近的衙门。”
“倘若律法之下人人平等,那倒无妨,可现在我们身处的是古代,一个律法并非用于公平,而是服务于统治的时代。”周寂闻言更是冷笑连连,“你自己还都是个逃犯,为何不以身作则,去衙门自首呢!!”
一句话将易小川挤兑的血压拉满,愣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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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jotairo’对司藤的100币打赏。
第三章 邦~邦邦邦邦~
易小川是个善良的人。
就好像懵懂无知的孩童在看到人贩子被殴打时泛起的怜悯,他并不去细想别人为什么殴打人贩,只会在不断求饶的人贩和打红了眼的受害者当中,选择去怜悯看起来最可怜的那个。
因为他只看到人贩子身上的狼狈,看不到受害者内心的悲愤。
虽然这个比方不是很恰当,但此时的易小川在周寂眼里就是这个活在天真烂漫当中的孩童。
唔......用巨婴来,也许更贴近一点。
回到商队,易小川立马就恢复了原先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无论是吕公还是周寂自己,都能感觉到易小川对他的态度,多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疏离。
周寂对此并不在意。
自从知道四方阵图的来历后,他反倒没有了急于穿越的念头,凑齐诛仙四剑?返回洪荒?
反正也没有系统下达强制任务,动辄就是抹杀。
周寂表示他更想在副本里面摸摸鱼......不对,叫积攒实力。
午宴继续,只是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常年混迹酒吧的易小川凭借自己的口才和幽默把众人逗的喜笑颜开,而众人开心之余,却又时常把视线瞄向周寂,眼神好奇之余又有几分敬畏。
最后还是性格大方的吕雉,率先开口,这才将所有人的疑惑问了出来。
“公子是传说中的神仙吗?”
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周寂哑然失笑,环视一圈,易小川和吕公就不必说了,就连一向娇柔内向的素素也充满好奇,瞪着呆萌可爱的大眼睛看向自己。
“神仙.....”周寂叹息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神仙,至少现在还不是。”
转修雷法近百年,周寂也不知自己的实力究竟怎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司藤世界的悬门术法都是残缺版的,只保留了攻伐杀戮之能,缺失了心境和道行的部分。
法力可以通过漫长的寿元日积月累,但缺少完善的心法就导致了他的境界只能止步于此。
“也就是说,现在不是,以后也可能是喽?”
似乎已经把刚刚的不愉快忘掉,易小川凑上前来,开起了玩笑,“老乡,说实话,你是跳崖捡到秘籍了,还是误食什么仙草灵果了?能分我一份不?”
周寂一脸嫌弃的瞥了易小川一眼,吐槽道,“没有心的人是学不会的。”
“切~不就是修真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易小川不以为意,白了周寂一眼,撇嘴道,“又在神神叨叨。”
吕雉她们并不了解现代人的相处方式,即便已经知道易小川是那种人来疯、自来熟的性格,可还是被他们的对话吓了一跳。
吕雉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金丝羽衫,借着缓解气氛的理由,轻声开口道,“爹爹,我看你们几个在这里光喝酒吃菜,不免显得有些无趣,不如由女儿献上舞曲,聊以助兴吧。”
“甚好甚好。”吕公听了大为高兴。
说起来,穿越到秦朝也有半年多了,易小川还没有见过秦朝女子跳舞呢。
于是连连鼓掌,甚至还掏出手机想要录上一段。
吕公和素素认不出这个小黑匣周寂可认得,看到易小川举起手机,左拍右拍的举动,周寂满头黑线。
这个易小川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抬指一缕电光点向易小川,易小川这时候还在调整角度,打算来一张全景自拍,结果保存键还没来及按下,就感觉一道电流从手背传来,像是被一百只打火机同时电到,易小川整条手臂瞬间痉挛,手机失手落地,在草丛中滚了两下,彻底息屏。
“我的手机!”
易小川顾不上还在酸麻的手臂,赶忙弯腰捡起手机,重新开机,发现电量已经退到了半格,闪闪烁烁,随时都有可能关机。
“怎么了?手机漏电了吗?”周寂心里偷笑,表面上却是一副好奇的模样,探头看了一眼,摇头道,“你不知道吗?偷国的手机电池一直都不咋地,之前有个型号还爆炸过。”
手机没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易小川稍作检查后就将手机关上,白了眼幸灾乐祸的周寂,互相伤害道,“那你用的什么牌子,拿出来瞧瞧啊。”
看了眼满地的细砂尘土,周寂表情一僵,悻悻的坐回了原位。
一曲舞罢,吕雉也留意到了周寂和易小川中途的嬉闹,心中略有委屈的回到桌前,朝周寂欠身一礼,幽怨道,“小女子舞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都是你的锅。
周寂回头狠狠的瞪了易小川一眼,易小川嘻嘻一笑,从身旁绕来,插话道,“哪里,吕小姐的舞跳的实在太好了,人家周公子看得如痴如醉啊,是不是?”
易小川说着朝周寂挑了挑眉毛,嘴角扬起的坏笑让周寂有种想要胖揍他一顿的冲动。
不得不感慨,没经过人世险恶的易小川遇到的是周寂,倘若是小说中的范闲、亦或者其他穿越作品中的狠人男主,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给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狠狠的来了一肘,周寂苦笑道,“吕小姐才艺双全,这舞自然也是极好的。”
吕公在旁里面打上圆场,趁势让素素和吕雉各敬了周寂一杯。
酒也喝了,舞也看了,眼看天色不早,众人便继续上路,朝沛县走去。
国人最喜欢在酒桌上拉近关系,无论说他是‘文化’也好,‘糟粕’也罢,事实都是如此。
午后重新赶路,吕公便邀请周寂和易小川坐上马车,周寂直接拒绝了吕公的邀请,而易小川喝了点酒又狂吐一通,便欣然同意吕公邀请,在马车上稍作休憩。
其间吕公假意询问易小川的家事情况,借机旁敲侧击想探周寂的虚实。
哪怕易小川再没心没肺也瞧出了吕公的小心思,不由掀开车帘,趴在窗口朝周寂问道,“周寂,你今年多大?娶亲了没?”
周寂驱马放缓几步,落到马车一侧,皱眉道,“你问这干嘛?”
“就随便问问呗。”易小川挑眉道,“我听吕公说他十八岁就结婚了,二十二岁还娶了个如夫人,这可是早婚加重婚。看你留的头发就知道比我早来了好几年,所以想问下你娶了几个?”
周寂扫了眼乘坐吕雉和素素的那辆马车,淡然道,“一个。”
“啊?你已经结婚了?”易小川甩开满脸遗憾的吕公,上半身探出车窗,两眼放光道,“她哪的人?现代认识的古代认识的?成亲多久了?长得漂亮吗?”
行车最忌将头和手臂伸出窗外。
周寂看着快要从车窗翻出来的易小川,伸手按住他的头顶,任由对方张牙舞爪的挣扎,将他推回了车厢。
只听一声惊呼传来,车厢另一侧的窗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周寂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度,直接将易小川从这边的窗口推出了另一边的窗口。
尘土滚滚中,易小川爬起身子呸呸~吐了两嘴沙土,指着快要走远的周寂破口大骂,“你丫肯定是故意的!”
............
又过一日,远处一截略显古朴的夯土城墙逐渐映入眼帘,沛县已至,吕公得知周寂和易小川暂时没有落脚之地,便再次邀请两人留宿,周寂心想自己已经明说了成亲的过往,吕公应该会打消乱点鸳鸯谱的念头才对,所以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和易小川一道住进了吕府。
眼看天色还早,刚安顿下来的易小川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周寂出门。
沛县虽小,但也只是相对周寂所住过的京都江宁之类的宏伟巨城。
放眼整个徐州,其实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小摊贩遍布,看起来热闹非凡。
从穿越秋收刑场以来,易小川一直在和项羽他们东躲西藏,倒也没怎么真正逛过古代的集市,一时间感觉颇为新奇,左顾右盼道:“都说沛县狗肉名闻天下,好不容易来到两千多年前的狗肉之乡,那就更得去尝尝了。”
“狗狗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狗狗?”周寂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说起来他已经穿越古代近百年了,现在的他更想念现代的空调、手机、外卖、小龙虾。
易小川愣愣的尬在了原地。
穿越的时候他还在2012,根本get不到后世才有的梗。
一时间,看向周寂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穿过集市,街道路口的一家肉铺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铺子不大,就摆着几张桌子,生意中规中矩,也就边角坐着一桌客人。
看到有客人进来,老板绕过灶台,热络的整理一下桌椅,笑着问道,“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这老板长相憨厚,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微笑,再加上嘴角两撇八字胡,活脱脱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你就是樊哙吧?”易小川两眼放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历史人物’,颇有几分评头论足的派头。“怎么和我印象里不大一样?”
“客官认识我?”樊哙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沛县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城里乡下整日就怎么些个面孔,眼前这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生。
“老板不用理他。”周寂摇了摇头,看向樊哙笑道:“给我们切三斤狗肉,两斤现吃,一斤油纸打包。”
“好嘞~”
生意上门,樊哙喜笑颜开的转身去料理卤肉。
不大会儿,两盘狗肉端上桌案,易小川一看这狗肉,口水都快下来,顾不得抽竹筷,伸手伸出手就想抓起来吃,不料这时候从旁边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拍在了他的肩膀。
“兄弟!我总算找到了了,这次看你往那里跑!”
只见一个同样留有八字胡,但在气质上和樊哙截然相反的中年人绕到易小川旁边坐下。
易小川想要抽手,没想到手腕被那人紧紧攥住,看着对方神色严肃的表情,他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被朝廷通缉。
自以为被人认出的易小川,扯着嘴角想要糊弄过去,却见眼前突然一晃,紧接着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嘶吼从旁边传来。
易小川上身后仰,长凳倒地的同时站起身子,这才发现刚刚那人一只手正紧贴在桌面上,手背中央插着一根细长竹筷,殷红的鲜血不时从痉挛颤抖的伤口溢出。
那人冷然严肃的表情瞬间垮作可怜巴巴的求饶,额间虚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明明自己是被害者,可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没有流露丝毫不满。
“你干什么!”
易小川看到周寂如此狠辣的出手,不禁楞了一下,上前道:“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怎么做?”
因为我意难平啊。
周寂没有回答易小川的问题,语气平淡的反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易小川气势被周寂所摄,转头看向刘邦,难不成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周寂笑了笑,提起灶台边打包好的油纸扬长而去。
这边,见到周寂离开,刘邦眼底的求饶和可怜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藏在沼泽下阴鸷恶毒。
易小川抬脚想跟上周寂,可一看到被钉在桌上‘无法自拔’的刘邦,一咬牙转回身道,“你坚持住,我来帮你。”
看着又是剪竹筷又是处理伤口的易小川,刘邦面露感激之色,颤巍巍的抱了下拳,无比真诚道,“承蒙兄弟出手相救,刘邦感激不尽。”
“刘邦?”易小川瞪大眼睛,无比惊讶的看向刘邦,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才不可置信道,“你真是刘邦?”
刘邦很享受易小川充满崇拜的目光,虽然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巴结自己,但他还是拍着胸脯自信满满道,“在下泗水亭长刘邦,整个沛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街边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儿,站在店铺外面,唱起了歌谣,“刘三爷,人三流,骗完吃的骗喝的,沛县百姓一千户,上当人家九百九......”
“所以周寂知道他是刘邦?”易小川根本没有留意到小孩们在唱什么,他此刻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
“周寂怎么能这么做?这可是刘邦啊!刘邦!!”
第四章 又瘸一个
易小川本想追上去质问周寂,可一想到身边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汉高祖,将来推翻秦朝一统天下的大人物,于是眼珠一转,抱拳道,“早就听闻刘大哥威名,今日巧遇真是幸会幸会。”
刘邦呲牙咧嘴的瞅着缠成猪蹄的手掌,心中越来越诧异了。
我刘邦不过一泗水亭长,在沛县周边虽然小有名气,可也都是坑蒙拐骗的恶名,为何这人听到我名字一脸激动,眼中的激动和崇拜也不似作伪?
一方想要打探周寂身份来历,另一方藏着抱历史名人大腿的小心思,两边聊了几句便开始以兄弟相称。
易小川本就性格开朗,一番吹捧迎合之后,便将刘邦扶到旁边的桌上,重新点上饭菜,还让樊哙去酒肆打了两壶好酒。
喝到酣处,两人都已有些意识模糊,易小川醉醺醺的拉着刘邦,口称大哥,“刘~刘大哥,你刚才突然拉住我的手,说逮住我了,是怎么回事啊?”
刘邦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的看向易小川,鼻子一抽,差点流泪,“兄弟有所不知,大哥家中曾有一弟弟,小时候和家中赌气所以跑出家门,至今没有回来。大哥刚看到你背影和他一模一样,一时情绪激动,所以才冒昧叨扰。”
“刘大哥有所不知,其实我在看到你的时候,也感觉特别亲切,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心里的感觉就好像你真是我大哥一样。”易小川喝得满脸涨红,卷着大舌头说道,“刘大哥,干脆我就直接叫你大哥好了。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分,不如就在今天结拜为亲兄弟怎么样?”
说干就干!
易小川醉醺醺的取下荷包,从里面取出一角碎银丢向樊哙。
“劳烦樊老板帮忙准备下祭品和香案,多出来的就当小费了。”
樊哙连忙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喜笑颜开的接过碎银,帮他们张罗起结拜用的香案。
刘邦原本还有些不太情愿,可看到易小川荷包里满满当当的角银角金,原本醉眼朦胧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
两人移步街边,在樊哙布置好的香案前站好,易小川有心将自己和汉高祖的结拜过程用手机录下来,可上次手机突然漏电,电池眼看已经见底,在没想到办法给它充电之前,还是得省着点用。
转过身悄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由于前天关机以后就再没有打开过,放置两天差不多恢复了小一格的虚电。
易小川一咬牙,心道,“没录上秦朝美人跳舞也就罢了,和汉高祖结拜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幕,带回去给老哥看眼,说不定能搞来不少钱。”
于是小心翼翼的把手机放置好,示意刘邦可以开始了。
刘邦搞不懂易小川为什么一见面就要和自己结拜,也不知道他刚刚捣鼓的小黑匣是什么名堂,可为了那一只满满当当的荷包,还是一脸正容,道貌岸然的朗声道,“皇天在上,在下刘邦。”
易小川学着刘邦的样子,站直身体,做出认真的表情,“在下易小川。”
“指天为盟,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今日起誓,天地为证。”
刘邦眼珠一转,在樊哙和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屈膝跪在地上,易小川不明就里,只能跟着刘邦一起跪下。
两人俯首朝香案拜了三拜,正当易小川打算悄悄拿回手机时,只听得刘邦那边传来一声痛呼,转头看去,只见刘邦撑着地面的手心不小心压到一块碎石,碎石硌在伤口上,转眼就殷出一片鲜红。
“大哥没事吧?”易小川见况赶忙把刘邦扶起,看着纱布上的一团血渍,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察觉到易小川的眼神变化,刘邦颤巍巍的抬起左手,包裹着纱布的手心隐隐还能看出殷出的血渍,疼得呲牙咧嘴,可还在帮周寂开脱道,“闹出这种意外,其实也不能怪刚刚那位兄台,是大哥行动太过鲁莽了。”
“周寂人不坏....就是有时候吧,脑子容易犯轴。”见刘邦如此宽宏大度,易小川心底松了口气,他正愁如何帮周寂说好话,让这位未来的汉高祖不要记恨在心。
听到刘邦主动提周寂开脱,易小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在来沛县之前,还在路上救了吕公一家呢。”
搭救过吕公?
刘邦眼睛微微眯起,然后恢复如初,“贤弟和那位周...寂公子是熟识?”
易小川笑道,“以前并不认识,勉强算作是同乡吧?”
刘邦城府极深,并没有继续询问周寂的事情,只是旁敲侧击的问及易小川的家乡和往事,听到他背井离乡,父母与兄长都在千万里之遥的偏远之地,方才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将有些失落的易小川宽慰了一番。
同时记下了交谈中的某些信息。
易小川性格本就开朗,被刘邦安慰几句立马恢复过来,而刘邦这边反倒愁眉不展,不时望向缠着纱布的手掌叹息。
连番追问之下,刘邦长叹一声,解释道自己手掌受伤,定会耽误朝廷下达的任务,到时轻则充军千里,重则亲友连坐。
秦朝定期都会征收徭役,刘邦说的倒也没错,但易小川哪懂得其中门道,赶忙问刘邦如何是好。
刘邦把易小川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道,“若是大哥家中还有积蓄,倒也可以提前塞给长官一笔银两,以此蒙混过去,可惜大哥囊中羞涩,又不知从哪里才能筹到这笔银钱......”
说罢目中带泪,苦涩道:“倘若只我一人受罚倒也无妨,大哥只是担心一旦重罚,会牵连亲友......”
汉高祖还能骗人?
本着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心理,易小川即便感觉有哪里不对,可还是解开荷包塞到刘邦手中,大方道,“大哥看看这些银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这是贤弟的钱,我怎么能要?”
刘邦伸手就要把荷包推开,易小川不以为意道,“没事,这些银钱也都是我另一个朋友强塞给我的,大哥放心拿着,大不了日后遇到那人,大哥再请他喝一顿就是了。”
“唉~话已至此......那大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邦一脸为难的将荷包塞入怀中,鼓鼓硌硌的下坠感让他差点没绷着嘴角的笑意。“日后若遇难事,贤弟尽管开口。”
易小川心中还在为自己的‘深谋远虑’自鸣得意,见刘邦充满感激的神色,更是伸手锤了捶自己肩窝,朝刘邦努嘴道,“大哥也是,日后再遇难事,小弟愿为大哥赴汤蹈火。”
“贤弟!”
“大哥!”
“贤弟!!”
“大哥!!”
夕阳西下,在余晖中逐渐拉长的两个身影,在路口依依惜别。
旁边敦厚老实的樊哙早就看傻了眼,站在摊前看着两边同样脚步轻快,同样喜笑颜开的两人,撇着嘴巴摇头道,“又瘸一个。”
.............
回府途中,易小川突然想起刚才被刘邦打断一波,导致他忘记了关闭录像,这会儿再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黑屏。
怎么也打不开了...
“我的手机~~!!”
易小川耷拉着脑袋,手中提溜着手机,从门外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一股浓郁的狗肉香味从走廊传来,嗅着味道过去一看,才发现吕雉和素素正坐在凉亭中,围着一盘狗肉为难。
“哦,原来周寂特意打包狗肉,是给吕家的两个姑娘带的。”易小川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感觉到不对,“等等~吕公、吕雉......这个吕雉不会就是刘邦的老婆吧?”
话音一落,就听周寂在身旁说道,“其一,狗肉是给吕公带的,不过他又把它们分给了吕雉和素素;其二,吕雉还没有见过刘邦,不过以他俩的性格来看,这个颇有几分小心机的女子未必能看上刘邦。”
“你走路没声的吗?”易小川被周寂的声音吓了一跳,理所当然道,“历史上就怎么写的,吕雉要看不上刘邦,干嘛还嫁给他?”
‘这就要问一下你自己了。’
周寂轻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向易小川,带着一丝责备和些许惋惜的目光看得他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你别这么看我啊,告诉你我心里都还憋着气呢!”易小川向后躲闪两步,伸手挡在两人之间,有些不满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刚刚刺伤的人是谁啊!”
“他可是刘邦!未来的汉高祖!”易小川瞪了周寂一眼,没好气道,“你把他得罪了,不怕他将来报复你吗?”
“我怕啊。”周寂闻言笑道,“我这人最怕麻烦了,如果他成立汉高祖,肯定会来报复我吧?”
“知道怕你还做?”易小川吐槽一句,然后洋洋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胸脯,笑道,“不过你放心,念在同为老乡的份上,将来刘邦报复你的时候,我会帮你求情。”
周寂的视线从易小川身上掠过,看向亭中的两女,笑道,“你怎么和他勾搭上了?”
“什么叫勾搭?”易小川说着挑了挑眉毛,坏笑道,“他可是刘邦啊!将来推翻秦朝的汉高祖,和他搞好关系没坏处的。”
易小川张口炫耀着自己强拉刘邦结拜的事情,听得周寂眉头紧皱,直接打断道,“你之前告诉我你在法场被项羽救下,然后成为挚友,这事是真的吧?”
“那当然!我跟项大哥可是过命的交情,是我来到秦朝以来认识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易小川随口答道。
“如今你又趋炎附势,和刘邦结义。”周寂看向易小川的目光带着些许失望,“待日后你最好的朋友和结拜的兄弟大打出手,甚至不死不休,你又待如何?”
“你说的是楚汉争霸吧?”易小川洋洋得意道,“到那时我早回现代了。”
“如果没能回去呢?”周寂追问道。
“没能回去.....”易小川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思维只会朝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偏移,换句话说,就是‘利己主义’。
稍作思考后,易小川摆了摆手,无所谓道,“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训斥,也没有劝解,他知道,现在的易小川和穿越前的他并无差别,都是一个没有心的空壳。
由于12年神话正在电视台热播,所以周寂记得很清楚。
比如他立志要交够二十七个女朋友,通常在酒吧看对眼了就直接带走。
这很离谱,但却是现实。
高要的妹妹高岚就是他的第二十一任。
并且在和高岚交往的过程中,他也在和别的女孩厮混,甚至还有三个夜店女孩拿着他的照片追到了高岚的修车行。
(没有添油加醋,易小川在原剧就是这样的设定。)
原剧里面的素素,付诸所有的感情,用自己的生命让易小川感受到了痛,长出了心。
自此他对待感情开始变得慎重。
对待别的女生也不再像原来那样轻佻、轻视。
整部剧是易小川成长的过程,可他每一次成长都会伤害到所有关心他,爱着他的人。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周寂自然不会再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为这个没有心的人付出生命,也不愿让他每一次的成长成为伤害他人的工具。
似乎留意到了周寂眼神中的些许恶意,易小川原本就有些不满的情绪再次爆发,冷笑一声看向凉亭里的吕雉和素素,扬声道,“哎,周寂,你在这里偷看多久了?”
说完拔腿就跑,然而跑出一步就开始双脚悬空。
周寂伸手揪起易小川的衣领,将他提到凉亭旁边,苦笑道,“小川生性跳脱,最喜欢胡闹,两位小姐莫要当真。”
吕雉神色复杂的看了周寂一眼,颔首道,“易公子平日经常开些玩笑,我和素素也已经习惯了。”
素素倒是一日既往的娇柔内向,看向周寂的眼神带着几分躲闪,还有一分只有她自己才能发觉的失落。
“美女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报复失败,易小川奋力从周寂手上挣脱,往旁边躲闪好几步,吐槽道,“枉我还打算帮你求情,早知道就该让刘邦把你名字记在小本本上。”
名字记小本本上?
周寂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倒是泛起了一个念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
...............
感谢‘恶棍熊猫’的100币打赏。
第五章 穿越四大发明
此番过后,更是坚定了易小川想要离开的决心。
他发现,周寂虽然也是现代人但观念极其迂腐,像是被这个封建落后的时代所同化了一般,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易小川回到房间,整理好为数不多的行李,这才想起他刚刚把手里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刘邦。
如今身无分文,总不能朝汤巫山一路乞讨过去吧?
就在他为银钱之事左右为难的时候,无意从庭院路过,听到了吕公和吕雉之间的对话。
“这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啊?”吕公有些焦虑的在桌前来回踱步,唉声叹气道,“雉儿啊,你再算算。”
吕雉用算筹推演片刻,担忧道,“即便缩减府中开支,我们所剩的银两也已经维持不住一个月的时间了。”
“唉呀,若非周公子坚持要给亡故的随从家人大笔抚恤,家中财政也不会如此窘迫。”
自从知道周寂已经成亲,吕公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有了细微转变。
“父亲怎么能这么说?”听到吕公略显埋怨的语气,吕雉赶忙辩解道,“路上遭劫,能保全下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正是因为爹爹的‘仁义’之举,所以才能在沛县声名远扬......这也算两全其美了。”
“也是啊。”吕公回想到整日堵在门外想要拜访自己的商贾名士,心中稍微一宽,可又想到迫在眉睫的财务,不由苦恼道,“只是...将来的生活用度又该怎么办啊?”
“我和妹妹还有一些细软,可以拿去换些银两,帮助家里度过些时日。”吕雉脑海中闪过那件金丝羽衫,压下心中酸楚,顾全大局道。
吕公微微颔首,叹息道,“在想出长远之计前,也只能委屈你们姐妹了。”
吕雉正颜道:“爹,你不必太担忧,有女儿在,我是一定会帮吕家渡过难关的。”
听完两人对话,易小川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倘若我和吕公合作,帮他想出一个生财之道,那我北上的路费不就有着落了吗?”
‘我真是个天才!’返回房间的路上,易小川边走便想,‘不过,一般的生意收线太慢,我可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得想一个来钱快的方法,今早离开沛县才是。’
思索一晚,易小川次日一早就跑去见了吕公,得知易小川想和自己合伙做生意,吕公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可一想到堪比仙人的周寂,考虑到易小川是周寂的同乡,又备受周寂看重,定然也有几分奇异之处。
略作思忖后,还是耐下性子听他说完。
办学之事,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只是开设私塾需要一大笔钱,这对现在的吕家来说,确实有些棘手了。
更何况易小川身无分文,只凭空口白牙,算哪门子的合作?
瞧见吕公面露拒绝之意,易小川赶忙使出杀手锏,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帕,示意道,“吕公不必担心前期投入之事,你且看这里。”
易小川将募捐学校和慈善晚宴的想法说出,并且指着绢帕上的座位规划图道,“到时我们可以邀请沛县周边的所有商贾大户前来参加晚宴,他们不是很想见你吗,我们现在就给他们这个机会,捐出银两最多的咱们把他的座位往前排一排,较少的就往后面排,然后再设下一个门槛,只允许一部分人进入宴席。”
“这样一来,即便是最边角的位置,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听完易小川的话,吕公虽然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此事确实有几分操作的空间,捋了一下胡子,原本拒绝的态度也松动了一些,“可是谁会如此傻,乖乖的掏钱,这可不是一比小数目啊。”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易小川面露得意之色,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们可以弄一块石碑,答应他们,把他的名字和募捐私塾的善款刻写在石碑上,以供世人瞻仰。”
“有钱之人呢~钱多了就开始追求‘名’,石碑千百年不朽,他们的大名也会铭记在石碑上。”易小川挑了挑眉,嬉笑道,“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吕公觉得他们还会吝啬手里的那点钱吗?”
“妙~!妙啊!!”吕公听得两眼放光,看向易小川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欣赏起来,周寂珠玉在前,没想到这个易小川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自从知道周寂已有家室,吕公一直感觉惋惜,他本人自是不愿让女儿去给人做个妾室。
如今看到易小川展露出的才华,原本熄灭了小心思,再度燃起,嫁不了仙人,嫁给仙人好友也还不错。
心念至此,吕公便动了进一步观察易小川的念头,于是便将此事完全交托给易小川负责,同时答应他,会让自家大女儿从旁协助。
拉来吕公的名头,筹办私塾一事就算成了大半。
“说起来周寂去哪了?一大早上就没见过他。”易小川脚步轻快的从前厅离开,想着找周寂商量怎么往手机电池充电的事情,在庭院里找了一圈,不仅没找到周寂的身影,还差点
撞上打算出门的吕雉和素素。
此时她们正捧着两只木匣从房间走出,被突然窜出来的易小川吓了一跳,手上的木匣也险些脱手。
易小川眼疾手快,赶忙接住木匣,朝两人连连道歉。
吕雉脚下站稳赶忙扶住素素,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易小川突然愣住原地,看着木匣中的一枚金簪怔怔出神。
“定子、转子、磁石、铜柱、铜线。”易小川嘴里喃喃低语,看了眼一只木匣的金簪,又看了眼另一只木匣露出的一角金丝,眼睛越来越亮,猛然抬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吕雉心中略微不喜,刚想拉着素素告辞的时候,却看到周寂从门外走来。
易小川留意到对面两人的眼神变化,下意识的往后瞥了一眼,满脸欣喜道,“喂,老周,快过来,我找到两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周寂起初还有几分好奇,走近一看,这才明白过来,易小川是想捣鼓发电机给他的手机充电了。
说实话,手搓发电机并不算难,难就难在搓出来的发电机正好能和手机充电。
也许是周寂丈育了。
毕竟以某些键盘侠的能力,给他们一把沙子他们都能搞出处理器来。
双喜临门的易小川并没有留意到周寂的眼神变化,看着金簪和金线,手舞足蹈的比划道,“金的导电性比铜还要好,你看,这只金簪可以做转子,这些金线拆下来可以做线圈,只需要再找两块磁铁,我就能搞出一台发电机给手机充电了!!”
“是吗?你好厉害。”周寂在旁敷衍了一句。
“吕姑娘,你这枚金簪和这些金线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易小川不理会身边的‘柠檬精’,转头看向吕雉,满脸期待道。
于大了来说,这些细软是为了典当出去维系家里开支的;于她个人而言;金丝羽衫是她精心刺绣的嫁妆,又怎能外借给旁人。
吕雉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在开口之前,鬼使神差的看向了周寂,见他一副不足为意的模样,嘴角微抿,赌气道,“女....”
‘好’字刚说一半,旁边的周寂就打断道,“这件金丝羽衫花纹精美、绣工精致,想来是女儿家费了心思的,你贸贸然的向吕姑娘讨要,还打算将其拆解,未免有些不妥。”
“你怎么知道?”
易小川闻言一愣,由于木匣合上,只有边角的地方露出一块金丝,等他掀开木匣才发现这一角金丝正是前些天吕雉跳舞时穿的那件衣服,即便他再怎么轻挑也意识到了行为的鲁莽,赶忙向吕雉道歉。
‘原来他还记得。’
明明自己只穿过一次,周寂还是从木匣缝隙露出的一丝金线认出了这件羽衫。
吕雉心中好似一团蜂蜜化开,甘甜之余又有一分微不可查的苦涩。
认出又如何......周公子已经有了家室,父亲也定然不会应允自己做妾。
说实话,经历了好几个世界,他对感情方面的预感越来越敏锐,虽然自己用已成家室的理由提前堵住了吕公的口,可这段时间以来,他仍能感觉到吕雉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周寂轻咳一声,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只略显朴素的金簪,询问道,“这只金簪可以卖给我们吗?”
话音一落,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周寂疑惑的看向吕雉,却听到旁边传来柔柔弱弱的声音道,“公子若是想要,那就赠予公子好了。”
呃...闹乌龙了?
周寂转身,只见素素低着头,用低垂的刘海挡住羞赧的眼神,发丝轻摆间,连耳垂都已经通透快要滴血一样。
“我还是给...”周寂话没说完,就见易小川一把抽出他手里的金簪,欣喜道,“那就多谢素素姑娘了。”
在旁的吕雉也不甘示弱,从首饰盒里找出另一只金簪递向了周寂,笑道,“这一只也送给你们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易小川伸手想接,却被吕雉抬手躲开,周寂看了眼素素又看了眼吕雉,有些认命的伸手接了过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
周寂心底长叹一声,看向两人的目光也由一直以来的疏离,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收起金簪,易小川随口问起两人为何抱着木匣出门,得知她们想要变卖细软补贴家用的时候,赶忙把自己和吕公合作开私塾的消息告诉了她们,说话间时不时瞥向周寂,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周寂似笑非笑的听易小川在他面前炫耀,然后打了个哈欠说道,早上在城里瞧了一处作坊,打算买下来做造纸工坊。
“你还会造纸!”
吕雉和素素不懂纸张的重要,易小川又怎会不知?
这可是穿越古代的大杀器啊!
与提纯海盐、蒸馏酒、黑火药并称‘起点四大发明’。
后三样普通人倒还能捣鼓出来,但造纸这项发明,却是隔行如隔山,只能以当前世界的原有工艺改进,而无法从零开始手搓。
周寂笑了笑,从易小川手里缓缓抽走金簪,扬长而去。
“哎~你把金簪拿走,我的发电机怎么办啊?”易小川赶忙追去,只留吕雉和素素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中都多了几分轻松的意味。
最终,周寂还是没有毁去两只金簪,而是自掏腰包,当着易小川的面表演了金饼拉丝和手搓金条。
得了这两样东西他跟开了挂一样,一晚上就捣鼓出来一个颇为简陋的发电机,当他摇动手柄,让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的时候,周寂直呼不科学。
不过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哪还有什么科学不科学的。
时间又过去几天,易小川筹办的慈善宴会终于快要开席了,其间他还专门乔装打扮混在酒肆饭馆之类的地方,以吕公想要借宴会招婿的理由大肆炒作。
一时间,就连刘邦也找到他,想要混来一个内席的座位。
对此,易小川自是满口答应。
在他所知道的历史中,刘邦是推翻秦朝的汉高祖,而吕雉便是他的妻子。
大势所趋,他从中做个顺水人情,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另一边,周寂买下的作坊也开始着手制造第一批原纸,由于工序繁琐,再加上这批工匠也是第一次造纸,所以从纸浆到成纸的这段时间,周寂几乎每天都要去作坊监督指挥。
吕雉对此也颇为好奇,时常拉着素素前来作坊参观。
丝毫没有注意到由于她们这几日的频繁出府,已经落入城中不少人的视线里。
周寂倒是有听说现在传言,当他告知两人后,素素又急又恼,性格内向的她不知如何向周寂解释,一时间快要委屈哭了;吕雉倒是迅速冷静下来,向周寂解释她和素素事先并不知道此事,就连事情真假也要回去问过父亲才能知晓。
周寂当然清楚此事毕然出自易小川的手笔,对这个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肆意妄为的巨婴又多了几分不满。
第六章 主角变渣会挨骂吗?
原剧当中,私下炒作自己和妹妹亲事的人,正是吕雉自己,所以周寂才不以为意,只在两人到纸坊闲聊时才随口提起。
如今听到吕雉自己都毫不知情,周寂这才感觉不对,立马带着吕家姐妹返回了吕府。
眼下宴会已经快要布置妥当,大门进进出出都是忙着收工的仆从,吕雉怒气冲冲的拉住一人询问易小川在哪。
那人挠了挠头,表示不知,旁边一个路过的门房迟疑道,“大小姐是要找易公子吗?我刚看见他领着一人去见老爷了。”
“去多久了?”吕雉追问道。
门房感觉到气氛不对,吓的缩了缩脑袋,赶忙道,“就刚刚,前脚刚进去。”
吕雉拉住素素的手就往前走,结果刚走一步就被拽在了原地,身体另一侧传来一声轻咳,吕雉转头看向双手交叠小腹的素素,再转头看向另一边,周寂一脸无奈的伸出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拉住的手掌。
吕雉的脸唰~一下红了大半,赶忙缩回手掌,抓住素素的皓腕就向后院跑去。
‘没有变坏的吕雉还真可爱。’
柔夷触感似乎还在掌心萦绕,周寂指尖搓动,抬眸追了上去。
.........
另一边。
这些天易小川利用石碑之事骗捐无数,再加上慈善宴会和私塾成立,这一套组合拳让吕公可谓大开眼界,对他的信任也急剧攀升。
听到他要为自己介绍一个人中之龙,吕公自是满心期待。
可等到刘邦走进厅堂,那一身略显寒酸的粗布麻衣顿时让吕公的期待浇灭大半。
自从落户沛县以来,无数商贾名流都想来拜访吕公,若非他一直闭门谢客,怕是早就已经门庭若市了。
吕公实在不知易小川为何要向他保荐一位恶名昭彰的小小亭长,于是敷衍了几句,便想就此将这人打发了事。
易小川瞧见吕公眼中的轻视,连忙上前咬耳朵道,“吕公啊,我跟你说,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人,潜龙于渊,他以后那可是一飞冲天啊。”
刘邦察言观色,收到易小川给他递来的眼色,微微正颜,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丝毫没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服饰感到窘迫,望向吕公的眼神也是略有敬重而非讨好。
吕公捋了捋胡须,逐渐发现了此人的与众不同,易小川趁热打铁道,“吕公啊,我这次来其实是想为我这位大哥说个媒。”
吕公本以为对方看上的哪个丫鬟,却不料易小川张口就说是他的大女儿吕雉。
吕公听罢咳嗽连连,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娇喝:“他也配!!”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吕雉牵着素素的柔夷满脸嗔怒的从外面走来,瞪向易小川的眼神都快要杀人了。
看着从门外走进的佳人倩影,刘邦眼睛都看直了,还想再多看一眼,却看到另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影挡在了他和吕雉之间。
“刘公子,又见面了,伤口还疼吗?”周寂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淡漠和冰冷让刘邦下意识的握住手掌,刚刚结痂的手心似乎又传来隐隐阵痛。
周寂向刘邦打完招呼,转身看向吕公,轻笑,“吕公,这位刘老三在沛县可谓远近闻名,整日坑蒙拐骗、好吃懒做,吕公真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这种人?”
这还是吕公第一次见到周寂和易小川意见相悖,往日他们也会争吵打闹,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可如今却是真正的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本着两边都不想得罪的念头,吕公轻捋胡须,打着圆场道,“刘公子是位奇人,能与他结识,老夫是实感荣幸。但此事毕竟关乎雉儿日后的幸福,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
吕雉看向刘邦的眼神满是厌恶和排斥,咬牙切齿道,自己绝不嫁嫁给刘邦这样的人。
易小川一听吕雉这话立马急了,彻底急了。
这可是历史啊!
刘邦是要成为汉高祖,统一天下的。
吕雉也要嫁给刘邦,成为皇后。
历史怎么能改变呢?
心急如焚的易小川,赶忙向刘邦递眼色。
刘邦回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仰天长笑,笑得酣畅肆意,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知道吕大小姐看不上刘某,也知道城中多有对我不利的谣言,谣言止于智者,是非对错自有明理之人看清。”刘邦起身在堂间踱步,悲天悯人道,“我刘邦虽是个小小的泗水亭长,足下无立锥之地,但我心中却有经国抱负,如今的大秦是赋税繁多,劳役沉重,百姓苦不堪言,民力衰竭.....”
“所以你打算造反?”
没等他说出‘如果有一天他做官会如何如何’,就被周寂虚空一指点在哑穴,着急想要辩驳,却是抓耳挠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大秦威压四海、横扫八荒,结束千百年诸侯乱战,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创天下之大一统。”周寂大义凛然站在刘邦面前,训斥道,“你是什么成分,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动机是什么?谁指使你说的?”
一连串的诘问让刘邦有口难辩,只能不停的比划,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易小川在旁看出了蹊跷,上前打圆场道,“老周,你误会我大哥了,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一日他做了官,他一定先救苍生于水火...”
“推翻秦朝,当上汉高祖。”
周寂在旁小声接话,易小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没错.....”刚点完头易小川就感觉不对,赶忙补救道,“不对,是向朝廷谏言,为百姓谋福利,修养生息。”
刘邦感动的热泪盈眶,站在旁边头都快点掉了。
周寂闻言点了点头,也露出一丝动容之色,佩服道,“没想到刘公子竟有这般抱负,在下游历天下时,和皇宫打过不少交道,刘公子远离朝堂,想为朝廷谏言实属难事,不如就由在下将刘公子送到宫里找个内侍总管当当,这样每日都能见到陛下,谏言的机会也比窝在这小小沛县要多的多。”
刘邦听完大腿都快夹断了,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能看出周寂表情虚伪,但眼神却不像是开玩笑。
混混的本质就是欺软怕硬,倘若是吕公之类的名士用这种话挤兑自己,他肯定会威武不屈、尽显气度,可遇到这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妖怪’,只怕一言不合就会把他当场骟掉。
“不...不必劳烦周公子了。”刘邦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能说话后,吓得转身逃窜,甚至连向吕公告退的礼节都忘记了。
“哎~!大哥!”易小川伸手想要唤住刘邦,结果却被周寂拦在了原地。
“刘邦的事暂且搁置。”周寂扫了眼刘邦的背影,转身看向易小川,沉声道,“近几日城中传闻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对雉儿姑娘和素素姑娘说的吗?”
易小川表情一僵,他也知道这事是有些不太地道,但也真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儿。
于是赶忙向吕公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帮吕公从本地乡绅和大户手中捞到银子,所以才出此下策,并拍着胸脯保证,这是一种营销手段,便不是真的要两位小姐出嫁。
易小川说话间没有半点悔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吕公听得脸色发黑,就连吕雉和素素看向易小川的眼神也有几分冷漠和疏远。
现在的易小川仍保留着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根本没有去考虑过古代女子的名节问题,在他看来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没必要弄得上纲上线。
出于周寂的面子,吕公并没有和易小川闹的太难看,但也对眼前这个所谓的‘神仙’同乡彻底失望,熄去了招其为婿的念头。
看着脸上挂着不解,情绪犹有几分愤愤不平的易小川,周寂长叹一声,心中感慨,‘若非这部剧的名字叫《神话》,眼前这货怕是连两集都活不过来。’
回到房间,易小川翻找着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打包,周寂止步门外,门槛另一侧的易小川叹息道,“小川,你可知何为名节?”
易小川仍有几分赌气,没有理会周寂的问题。
“名誉与节操。”周寂不以为意的自问自答道,“对于古代女子,名节就是她们的命,万般诸事皆可开玩笑,唯有这件事,是胡闹不得的。”
“这些都是文化糟粕。”易小川回过身来,无奈道,“老周,你好歹也是个现代人,他们的思想陈旧迂腐,你怎么也不能理解我呀?这只是一场炒作!炒作,明白?”
易小川极力解释道,“就好像娱乐小报里面的那些噱头,什么离婚啊、结婚啊、恋情曝光啊,劈腿小三啊,越八卦越有人看。”
“所以就能越俎代庖,没有征得雉儿姑娘和素素姑娘的同意就拿她们的亲事来炒作了?”
“刚我不是和吕公解释了吗?”易小川撇了撇嘴,“再说了,吕雉本来就应该嫁给刘邦,这可是历史书上写好的。”
想到这里,易小川气不打一处来,不满道,“反倒是你,成心搞破坏,你知不知道破坏历史的结果会有多严重!搞不好未来发生改变,我们想回都不去了。”
“所以,你做‘那些’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回到现代?”周寂眼神越发冰冷,语气中也带着莫名的意味。
易小川并不知道周寂所指的‘那些’并不只是他向吕公说媒这一件事,所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承认道,“那当然啊,我爸妈和我哥都在现代等我,回去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
说到这里,易小川挎起包裹,嬉笑道,“我打听到汤巫山很可能隐藏着我们穿越的秘密,老周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看?”
“言不由衷。”周寂看着易小川嬉皮笑脸的模样,眼中的冰冷逐渐淡去,轻叹一声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若想去,那就自己去吧。”
不去更好。
易小川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反正银子也赚到了,路上的盘缠也够用了,你爱咋咋地,小爷我可不陪你玩了。
向吕公告别之际,吕公也只是客套的挽留了一句,易小川留意到吕家父女对自己的疏远,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清楚这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结局了。
临走当日,只有周寂一人送行。
没有像当初范闲和周寂那般十八里相送,依依惜别。
周寂只是普普通通的将易小川送到城门口,看着他出城离开。
秦朝对于易小川来说,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没有人听懂他的话,也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行为。
当然了,周寂哪怕理解,也不会赞同。
即便再怎么没心没肺,可真要等到告别之际,易小川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在这个世上遇到的第一个老乡,等我到汤巫山找到回家的方法,就会托人给你带信。”
汤巫山可是这个世界最神秘的地方了,尤其是那位北岩山人,在剧中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周寂甚至怀疑他就是这一世界的天命化身,结合那位神秘‘道童’的言论,这位北岩山人极有可能是在寿元将近之时收纳弟子,然后再覆盖对方的意识,如此世代延续。
想到这里周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朝易小川连连挥手,示意自己不打算去汤巫山。
而走远的易小川看到周寂朝他挥手,还以为是在告别,心中略有感动,也跟着伸手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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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个欢脱活跃的易小川,整个吕府顿时安静下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纸坊那边的第一批成纸即将成型,周寂也逐渐清闲下来,有时还会主动邀请吕雉和素素出来游玩。
这对儿姐妹对所谓的‘白纸’也颇感兴趣,眼看一张张纯白如雪,柔韧似绢的宣纸逐渐凝固成型,她们也感觉颇为新奇和惊讶。
在得知纸张的成本和用途之后,就算是不怎么关注商事的素素也能感觉到这东西的重要性,吕雉忧心道,“早知此物如此重要,我和妹妹就不该缠着公子来作坊参观,公子也应该拒绝我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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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下第一楼
“我本打算等宣纸完工后再去找吕公求亲,既然今日说及此事,那我正好能够提前询问一下雉儿姑娘和素素姑娘的意见。”周寂退后一步,双袖一挥,于身前拱手道,“我想以正妻和平妻身份迎娶二位,不知你们姐妹可愿嫁我?”
吕雉和素素被周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吓过后,心中却是已经填满了欢喜。
素素心中突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公子不是已经成亲,有了家室吗?”
“的确如此。”周寂微微正颜,目光深沉,略带几分缅怀之色,“我与发妻相守多年,陪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倘若两位姑娘介意此事,那.....”
没等周寂说话,素素就匆忙打断道,“不介意~!”
听到周寂妻子亡故,本应心生怜惜,可素素仍在心疼周寂之余,非常可耻的泛出几分窃喜。
以她单纯、善良的品性本不该如此,但涉及感情之事,谁又能真正做到无私?
吕雉也没想到自家妹妹竟如此大胆,下意识的转头望了过去。
留意到周寂和姐姐投来的视线,素素‘呀~’的一声羞红了脸,青葱玉指揉弄着衣摆,低着头,糯糯的解释道,“我...我是说,只要能陪在公子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吕雉五味杂陈的看着自家妹妹。
身为姐妹,她又怎能看不出素素对周寂的情愫?
素素从小在家中鲜少接触外面的男子,罹逢大难之际被周寂英雄救美,别说是她了,就连吕雉自己也很难不为周寂心动。
马车上,吕雉故意说出自己喜欢的男子类型,其实也算为了提前宣告主权,打消素素争夺的念头。
这种来自于妹妹的危机感,甚至让她动了尽早将素素嫁出去的念头。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位俊朗飘逸的‘神仙’公子竟然已有婚配。
这就使得她原本耍弄的小心思都成为一场笑话。
什么提前宣告主权,什么提前把素素嫁出去。
潜在的竞争对手变回同病相怜的好妹妹,这些时日里,吕雉在感到遗憾之余,甚至还有些心疼素素。
思绪万千中,吕雉轻轻握住素素的柔夷,温暖的掌心与娇柔的手背贴合一处,来自血脉之源的冥冥联系让她的目光也逐渐柔和下来。
转身看向周寂,吕雉眼眸莹莹如水,像是开玩笑,却又带着一丝小性子道,“公子未免也太贪心了点,这是想我们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
呃......这么说起来确实有点渣了。
经历过好几个世界的周寂深切体会到了一件事,感情的事不能犹豫,也不能拖。
他不愿看到素素像原作一样爱上没有心的易小川。
最后倾尽自己的所有去换来易小川半集感动。
但也不能破坏这件事后,就对她不管不顾,让她在秦朝的时代背景下,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她以前可能都没见过的人。
大白菜反正都要被猪拱,为啥不能便宜自己呢?
既已决定做个渣男,就应该渣的明明白白。
看得出吕雉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没有真的抗拒这件事。
周寂故作惋惜道,“雉儿如果不愿,那我就只好迎娶素素一人了。”
说罢,牵住素素的柔夷,素素心中一跳,虽然身体有些僵硬,但丝毫没有躲闪的动作,任由周寂轻轻用力的握了握。
“谁说我不愿意?”吕雉嘟起嘴,上前一步拉住周寂的另一只手,嘟囔道,“我妹妹单纯善良,我得在旁边保护她,免得嫁过去受你欺负。”
周寂闻言哈哈大笑,反手握紧吕雉的柔夷,牵着两人的手朝吕府走去。
.......
得知周寂想要迎娶自己的两个女儿,吕公难免有些心情复杂,娥皇女英的典故他自然也听说过,吕雉对周寂的情愫他早就看在眼里,倘若只嫁一个倒也还好,可要是再搭上一个小女儿.....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怎么想怎么感觉吃亏。
生意人自然要用生意场上的方法解决,周寂虽然不喜欢‘卖女儿’的操作,但他也明白吕公最是推崇文信侯,表面看似温和宽厚,实则最重长利,想要效仿吕不韦将自家两女当做‘奇货可居’。
吕雉和素素见父亲尚有几分犹豫,心中焦急,便想着出言劝说,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拦了下来。
“吕公可曾见过此物?”
周寂从袖中取出自己为工匠演示的第一批宣纸,将其平展在吕公面前。
吕公看着白皙如雪,轻薄胜绢的宣纸面露疑色,抬头看向周寂,只见周寂朝他递来一只毛笔,并示意他在纸上书写。
墨汁跌落,在纸上浸出一块黑点,吕公没有接笔,而是掀起纸张,高高举起,望着这滴凝固纸上的墨渍怔怔出神。
周寂淡然一笑,将毛笔放下,向吕公介绍着宣纸的用途与成本,并答应将已经建好的纸坊送予吕公作为聘礼,让吕公能以此物在文坛此地扬名。
吕公紧紧攥着宣纸,大喜过望。
他之前拉拢周寂是因周寂‘武功高强’,但现在有了宣纸这件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神器,别说是两个女儿了,就算周寂要他府上所有的女眷,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回到庭院里,吕雉一脸心疼道,“周郎,你就这样把纸坊转给父亲,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
素素在旁连连点头,她前些天和吕雉经常去纸坊找周寂,周寂对造纸的工艺也毫无保留的向她们介绍过,她自然清楚纸坊绝对是一件难以想象的敛财生意。
周寂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送给吕家,素素心中自是万分感动。
“这还没嫁过来呢,胳膊肘就往我这边拐了?”周寂倒了一杯清水递向吕雉,然后又倒一杯。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吕雉接过清水转递给素素,伸手夺过周寂新倒的另一杯,急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一卷竹简足有三五斤,且篆刻困难,携带不易,你用一张宣纸就能誊录好几卷竹简,此物一旦流通,足以颠覆现有文坛!”
“那又如何?”周寂放下水壶,看向两人,“在我看来,这些都不重要。”
吕雉急道,“这不重要什么重要?”
“你们。”
吕雉语气一滞,心弦好似被猛然拨动,望向周寂的眼眸也多了分化不开的感动。
素素眼中更是噙满泪水,痴痴的看着周寂,很显然也是被他言语触动到了。
........
亲事既已订下,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周寂这边倒是开始忙碌起来。
一边要将造纸的工艺交给吕公,另一边还要在沛县物色宅邸,布置新房。
忙忙碌碌大半月,吕公嫁女的消息也逐渐传遍整个沛县以及周边的郡县。
要知道,自从私塾成立,吕公在民间可谓声名远播,沛县本身以及周边郡县的无数商贾乡绅都争相送来子弟求学,再加上今日流传出来的宣纸更是将他的声望推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的‘大家’居然把女儿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并且还是两女嫁一夫,此等大事自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成婚之后,每日来周府拜访的名流也是不计其数,有些是想见识这位迎娶两女的普通人到底哪里普通,还有一些则是借拜访周寂的名义想要一览吕家姐妹的容貌。
周寂早就让人立下闭门谢客的木牌,可府邸外仍旧时常有人围观,周寂见吕雉和素素有些不堪其扰,于是便提议北上游玩,目的地嘛,就选在咸阳。
吕雉自是拍手叫好,素素那边虽然不喜外出,但见夫君和姐姐都已同意,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
自从将纸坊交给吕家之后,周寂并没有弄出蒸馏酒、玻璃之类的小发明,而是找人开垦了一块良田,种植他从赘婿世界带来的一些良种。
由于这会儿出行,田里的一些作物还没成熟,周寂只要先带上已经处理好的成料,领着吕雉和素素出城向北而去。
这日晌午,车队途径一处小镇休整,周寂看着远处人满为患的饭馆,方才笑道,“雉儿不是一直好奇我种那么大香料是要做什么吗?”
吕雉随周寂目光望去,掩嘴偷笑道,“相公总不会是开个饭馆吧?”
“我家雉儿果然聪明~”周寂伸手拍了拍吕雉的头顶,吕雉猫着腰往素素身后躲闪,将自家妹妹推在了周寂跟前。
“姐姐~”素素嘟起嘴瞪向吕雉,看似生气,眼神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自从成亲以来,像是受到周寂和吕雉的影响,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内向,但至少不再像最开始那般沉闷阴郁。
三人玩闹一阵,周寂取出几枚大钱塞给车队仆从,轻笑道,“走一上午大家也都累了吧?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下午再赶路吧。”
相处近一个月,这些仆从知道周寂人善心好,对此自是千恩万谢。
周寂倒也不以为意,喊上吕雉和素素,朝不远处的饭馆走去。
吕雉牵着素素的柔夷跟在周寂身后,有些好奇的左右张望道,“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小镇,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厨子,不管是菜品还是菜色都很独特,看起来倒有点像相公曾经给我们做过的‘炒菜’?”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天下第一楼内定的大厨!”周寂自诩得意的回头笑道。
“天下第一楼?那是什么?”吕雉好奇道。
周寂挑眉道,“就是我们即将要开的酒楼啊。”
“相公真打算开饭店啊?”素素看了眼四周,也忍不住说道。
“确实有这个打算。”周寂微微颔首,正颜道。
旁边的伙计上前迎接道,“三位客官不知想吃点什么啊?我们厨子手艺精湛,什么都能做。”
“真的什么都能做?”吕雉饶有兴致道。
伙计自信满满道,“我们这儿的大厨啊,方圆几里赫赫有名,只要你能说得出名字的菜,他都能做。”
周寂笑道,“你让他给我做一道番茄炒蛋,一道鱼香肉丝,再来一道麻婆豆腐吧。”
“番茄?炒蛋?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伙计脸上笑容当场僵住,如果不是看在周寂这一身精致华服和停靠店外的那排车队,他都以为周寂是来故意挑事的了。
周寂塞给伙计一枚铜钱,挥手打发道,“没关系,你尽管去和他说,他会懂的。”
伙计悄悄把钱收进怀里,一溜烟的跑到后厨,朝松散着头发,蓬头垢面的高要吐槽道,“大厨啊,外面来了个客人有意刁难,点了好几道我都没听过的菜。”
“没听说过没关系,只要能额外加钱,天底下没有我做不了的菜。”高要熟练的摆弄大勺,头都没回,像是在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伙计对高要的手艺那也是非常自信的,当即说道,“那人说要点什么番茄炒蛋,鱼香肉丝,还有麻什么豆腐?你看你能做吗?”
“你刚说什么?”高要猛然转身,撩开蓬松杂乱的头发,上前一步,探身问道,“再说一遍!”
伙计被高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脸都要快贴在自己身上的大厨,弱弱的重复一句,“番茄炒蛋.....鱼香....”
“点菜的人在哪?”高要当即打断了伙计的重复,激动道。
“在....在大厅。”伙计指了指外面,话还没说话就见高要疯了一样往外跑去。
“哎~!大厨,锅里的菜!”伙计伸手想要唤回高要,却见他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是谁点的番茄炒蛋?是谁点的番茄炒蛋??”
大厅之中,周寂还在和吕雉素素说着话,突然听到一声焦急激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如疯子,身着粗布的男子在店中大声呼喊。
素素被眼前这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周寂身边缩了缩,周寂轻轻拍了拍素素的柔夷,安慰了一句,方才抬头道,“是我。”
“是你...是你...”高要眼睛直盯着周寂,连路都没看清,脚下绊到一条长凳差点摔倒,身子踉踉跄跄挤到周寂桌前,无比激动道,“这个时代不应该有番茄,也不会有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你是从哪知道这些菜的!!!”
第八章 天下第一厨?!
“先不说这些,帮我们先把饭菜准备一下,咱们边吃边聊。”看着高要略显邋遢的造型,周寂没有丝毫嫌弃,像是遇到老朋友一样面露轻笑道。
高要可不是易小川那种没心没肺却又鸿运当头的‘男主角’,他在现代只是一个爱贪小便宜的普通人,为抚养妹妹长大,他从小就在后厨帮工,就算混到了厨师的身份,也还会偷些鸡腿肉块给高岚带去。
在易小川眼里,高岚是他二十七个女朋友当中的第二十一任;而在高要心里,高岚就是他的唯一。
好不容易找到疑似‘老乡’的存在,高要哪还顾得了其他,忍着鼻尖的酸楚,又着急又委屈地扒住桌子,声音都抬高了好几度。
“什么不说这些,怎么能不说这些?这些很重要!特别重要!”
周寂一行人衣着不菲,气度不凡,掌柜瞧见不对赶忙给伙计打眼色,架住高要的胳膊就要把他拉开,高要挣扎着朝周寂挥手,像是要抓住仅存的一丝希望,带着哭腔道,“告诉我好不好?拜托你告诉我......”
周寂挥袖将掌柜和伙计荡飞,上前扶住高要,看着他不断吸溜鼻子的表情,苦笑道,“哥们,你...你别哭啊......”
“我也不想哭啊,可我...可我就是忍不住。”当第一滴眼泪没绷住,高要通红的眼眶就像是泄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下意识的接过周寂递来的纸巾,高要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边抹着眼里一边哭道,“你知道我有多怕吗?一转眼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他们写什么我也看不懂....”
“有人死了,他们就好像拖着麻袋一样,把尸体丢进山里,那可是人......不是阿猫阿狗,是人呐~!!”一张纸巾转眼被泪水浸湿,高要接过周寂递来的第二张,方才愣了下来。“这是什么?”
“纸巾啊,比起现代社会的清风、心相印略有不足,但以这个时代的工艺,能做到这样已经可以了。”周寂拍了拍高要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睛,真诚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说,但这里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去后厨做点饭菜来,我们在外面边吃边聊。”
第一张纸巾因为被泪水浸湿,早就被高要攥的稀烂,但他还是紧紧抓着这张略显粗糙的软纸,握住了唯一的希望。
在惶惶不安中压抑了近一年的高要,通过刚刚的那场嚎啕大哭,像是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苦楚都发泄出来了一样,身影仍旧邋遢,却又多了种萌发的生机。
林间的树荫下摆好桌椅。
素素忍不住问道,“相公,刚刚那人也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会哭的如此伤心?”
周寂摇头道,“他是易小川的朋友......也算是我的老乡吧。”
“易公子的朋友?怎么没听他提起过?”吕雉好奇道。
“可能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吧?”周寂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
说话间,一个浓郁的椒香从不远处飘来,高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用蓬松散乱的头发遮挡视线,而是用布料将长发束于脑后,直起腰身从店里走来。
周寂光是嗅到香味就已经食指大动,没等高要走近就起身接菜,“雉儿、素素,这下我们有口福了,快来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炒菜。”
高要故作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满满得意的笑容,将手上的菜肴递给周寂道,“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不是问题,但这里实在找不到番茄,只能用秋葵炒蛋凑合一下了。”
身旁的伙计进进出出,不大会儿就把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吕雉从荷包里取出一片金叶子丢给伙计,冷然道,“退下吧,我家相公想请大厨一并用餐。”
伙计接到金叶子,赶忙回去禀告掌柜,此时的高要眼睛都看直了,好似一张张红票在视线里飞舞,两只眼睛从身旁跑开的一片金叶子,转向了吕雉腰间的一整包金叶子。
即便周寂通过原剧知道高要秉性,可见到自家媳妇被人猛瞅,也还是有些吃味。
伸手从吕雉腰间解下荷包,高要的视线也跟随周寂手中的荷包转到了他的神色。
“不...不好意思啊,我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注意到周寂似笑非笑的表情,高要立马反应过来,局促的向周寂道了声歉,然后收敛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桌边的玻璃瓶上。
“这个时代产粮不易,几十斤好酒才能蒸馏出一瓶高度酒,我没打算推广此物,所以就简单弄了几瓶。”周寂打开瓶塞,对于吕雉素素、高要他们来说,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对于周寂而言,却是刺鼻的酒精味。“我平日不怎么爱喝烈酒,这一瓶都是你的,慢慢喝,喝不完也能留着当酒精使。”
高要的酒量也不算好,但来到这个鬼地方将近一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玻璃瓶,高度酒,满满倒上一杯,烈酒如喉烧的火辣辣的疼。
高要连呛好几口,脸和脖子涨得通红,咧开的嘴角却满是笑意。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会挑一些可以说的向你解释。”周寂夹起一筷秋葵,在吕雉和素素齐刷刷的目光中,放在了高要的碗碟里,“这里是秦国,秦国你听过吗?”
高要放下酒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身在秦国,可秦国到底是啥他花了将近一年都没弄懂。
周寂有些头疼的抚着额头,沾了一滴清水,在桌上边写边解释,“秦朝之后是汉,汉后是晋,晋之后是隋,隋之后是唐,再然后宋、元、明、清、再然后就是一段不能细说年代,到最后就是我们曾经生活的现代,中间省略了一些,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周寂说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讳身旁的吕雉和素素,她们二人似懂非懂的听完周寂的话,望着桌上的一条时间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和她们一样似懂非懂的还有高要,他撩起一撮从额前滑落的发丝,低着头看向桌上的字迹,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点着,“你是说我们跳过了清明元宋唐隋晋,来到了最开始秦国?”
高要抬头看向周寂,不可置信道,“那中间过去了多少年?”
“大概能有个两千多年。”周寂不以为意道。
人类的恐惧大多来自于未知,倘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年,高要定然会龟缩在饭店,不敢向未知探索。
如今遇到‘老乡’,又知道了自己身在两千多年的地球,压抑了高要大半年的惶恐不安竟在瞬时间尽数消散,深渊填平,眼前却是茫然无路。
“两千年...”高要低声念叨着两千年这句话,突然起身道,“不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是小川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的,他一定有办法带我回去。”
吕雉和素素心头一跳,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望向周寂,手上也都下意识的揪住了周寂的衣角。
仿佛察觉到了两人心中的不安,周寂反手牵住两人的小手,轻轻的握了握,抬头看向高要,“我曾经告诉过易小川,这个世界没有穿越,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回去。”
“你认识小川?他在哪?”高要就好像没听到周寂的后半句话,相较于一面初识的陌生人,他更愿意相信他未来的‘妹夫’,带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易小川。
“饭菜都快凉了,坐下来,边吃边聊。”周寂伸手示意高要坐下,高要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坐周寂对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闷酒。
周寂一边给雉儿和素素夹菜,一边把自己和易小川认识的经过讲给了高要听,任由他放下所有防备和芥蒂的酩酊大醉,这才叫来随从把他搬到其中一架马车上。
作为没有路引的黑户,掌柜自然不愿周寂把人带走,但经过一番‘和平友好’的交谈后,掌柜连同他手下的几名伙计都跟上了车队,随周寂一道朝咸阳走去。
日出日暮,转眼又是一天。
这次宿醉可以说是高要穿越这一年以来,睡的最沉的一次,当他被马车颠簸醒来,看着四周的杂物以及车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第一反应是被歹人劫持了。
可当他掀开车帘,看到车队后面跟随的这一票人后,顿时傻了眼。
这是啥?睡了一觉饭馆搬迁了?
注意到车队后面传来的动静,周寂向雉儿和素素知会一声,飞身跃到了高要所在的马车,周府的仆从早已习惯了自家老爷的‘高来高去’,自然不以为意,可高要和那些后来跟上的饭馆众人却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里是古代,有轻功不是很正常吗?”周寂笑了笑,看了眼车厢里腾出的一片空地,笑道,“条件简陋,确是委屈你了。这一觉睡的怎么样?”
手动按上长大的下巴,高要两眼放光道,“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就好。”周寂笑道,“前天吃饭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件事,结果你醉了整整一天,不如先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咱们待会儿再聊。”
高要低头看了眼身上略显邋遢的衣服,连忙点了点头。
车队在林间修整,高要也趁机找到河边给自己好好的拾掇了一下,蓬松散乱的头发梳理柔顺,换了身得体的收身短袍。
正在招呼饭馆伙计生活做饭的周寂转身看向收拾清爽的高要微微颔首,“不错,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
高要嘴唇哆嗦,想说出一声感谢,但话到嘴边却又显得太过单薄。
依靠邋遢形象将自己隐藏了一整年,当他在河边梳洗好妆容,换上崭新的衣服时,看向
水中的自己,就好像重新做回了‘人’。
要知道,周寂可不是易小川,不是他妹妹的女朋友,也不是他的故交好友。
仅凭第一次见面,就帮他脱离苦海,又给予他足够的尊严,这又怎能不让人感动。
易小川的心很大,大到空无一物,一片荒芜。
原作里,不管是高要还是吕雉亦或是蒙恬项羽,在他心里都宛如尘埃,如果不是素素用自己的生命刺痛了他的心,恐怕这位痴情与他的姑娘,在他的眼里也如同这些过往的烟云一样,不放眼里。
相比之下,高要的心就小了很多,他会铭记住所有仇恨,也会记得他所关心的人,记得小川记得高岚记得小月,现在又多了一个周寂。
大恩无需言谢,就好像高要很少对易小川说谢谢一样,高要卷起袖子,上前夺走伙计的菜刀,脸上露出满是褶皱的笑容,“哎~!菜哪是那样切的。”
没有武功傍身,也不会读书习字,更没有易小川那样到处交朋友的本事,高要所有的自信都只能在灶台前展示,恰巧这也是他所喜欢的。
一道道可口的饭菜摆上饭桌,高要还顺势搞了个大锅饭给随行的众人打打牙祭。
回到周寂这边,高要连连感谢吕雉给他盛来的粟米,再瞥向正在给周寂夹菜的素素,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的忧虑又往下压了压。
“怎么了?自己做的菜自己都不满意了?”周寂留意到高要眼中的忧虑,眉毛微挑,琢磨出了某种莫名意味,转移话题道。
“不是这样的。”高要扫了眼车队旁边的那些饭馆伙计,小声道,“老周,你怎么把他们也带上了?”
“学厨师不容易,我打算在咸阳开一间全天下最大的酒楼,改变这个时代钟鸣鼎食习惯,提前把炒菜推上前台,你在这家店干了大半年,这些伙计在旁耳濡目染,也算有一定基础,比从零开始传授要方便许多。”
周寂看向高要双眼,认真道,“酒楼名叫天下第一楼,我想邀请你当总经理,也就是酒楼大掌柜,有没有兴趣把酒楼开遍全天下,成为天下第一厨?”
‘天下第一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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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成为你的故事’的500币打赏。
感谢我给我自己的3000币打赏...总算有个执事了(笑~
第九章 你也想拐走我家相公?
“天下...第一厨。”
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厨师,这是高要一直以来的心愿,在他现代的出租屋里,也摆满了各种做菜的书,可惜努力拼搏十几年,到头来,却变成了一个做大锅饭的。
听完周寂的话,高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沉寂多年的愿望再次浮现,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自己身处全天下最大的厨房,挥动两只大勺,在上千员工面前挥斥方遒。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小厨师,这是他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事情,但通过这一年他对于秦国简陋粗糙的饮食习惯,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件事真的能成。
眼中闪过一丝意动的神色,就在周寂以为高要会答应下来的时候,却见高要眼神变化,由最开始的犹豫和意动变得极为决绝。
“老周...对不起,虽然我很想成为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次厨......但我不能答应你。”高要摇了摇头,握紧双拳道,“我得去找小川,是他带我来到这里的,我要找他带我回去......”
高要的拒绝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坚定不移的眼眸再没有半分犹豫。
周寂轻叹一声,询问道,“是为了你妹妹吗?”
“我和小川失踪,高岚肯定都急疯了。”高要认真道,“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现代孤苦伶仃,我想回去找她.....必须回去。”
高要深深的躬下身子,郑重道,“抱歉。”
周寂赶忙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笑道,“人各有志,不用向我道歉的。”说到这里,周寂停顿一下,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意味道,“大掌柜的位置我给你留着,等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咸阳找我。”
高要张了张嘴,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不打算回去吗?”
话音一落,吕雉刷~的一下投来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易小川想拐走我家相公,你也想?
高要吓得赶忙缩了缩脖子,往旁边躲了躲。
素素也紧紧揪住周寂衣角,眼眸中闪烁着莹莹的泪光,抬眸望向周寂。
她和姐姐虽然不太了解‘穿越’到底是什么,但通过朝代更迭以及周寂口中的‘两千多年’觉察到无论是周寂,还是易小川亦或是高要,都来自一个她们以前从未听过的地方,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倘若回去,再难归来。
“我就不去了。”周寂低头看了吕雉和素素一眼,抬眸道,“成亲之日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里陪雉儿和素素走完这一生。”
吕雉和素素听得感动不已,就连高要一时也有些动容,有些艳羡的看向周寂三人。
午宴变成送行宴。
趁着仆从收拾桌椅碗筷的功夫,周寂向他说起易小川的去向,得知小川朝燕地‘汤巫山’进发,并且已经走了一个多月,高要自是焦急不已。
伸手接来吕雉从车队里整理出来的包裹,周寂并没有直接交给高要,而是表情严肃道,“老高,易小川曾跟随项梁习武,身手不差;你不会武功,也没什么自保能力,真的要去燕地找他吗?”
高要吞了口口水,再次露出招牌式的褶子笑脸,轻飘飘的说了句。
“有人在等我回家。”
“......!”周寂沉默片刻,郑重道,“你把手伸来。”
高要还以为周寂是要给他路上的盘缠,一想到荷包里满满当当的金叶子,高要尽头一热,伸出双手,捧在了周寂跟前。
周寂看着财迷心窍的高要满头黑线,直接拍掉他的左手,只留右手在他面前。
然后在高要诧异的目光中,并指为剑,在虚空画出雷法符箓。
一道道电光交织成的符文缩成一道雷纹,周寂剑指划落,点在高要掌心,只见虚空中漂浮的电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迅速收拢在高要的掌心正中,化作一枚小小的雷纹标志。
从近百年积攒的法力中抽出一缕,对周寂来说问题不大。
看着满脸震惊的众人,周寂小小的享受了一下人前显圣的爽意,轻咳一声,惊醒高要道,“倘若途中遇到危难,这道雷纹可以护你周全。”
说罢便小声传授高要唤出惊雷的咒法,临了还不忘提醒道,“这道雷法决不能在汤巫山使用,这点务必牢记。”
高要低头打量着掌心的雷纹,掐了一下自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老周,你...你是神仙吗?”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告诉高要这东西决不能在汤巫山使用。
高要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送走高要,车队重新上路,看着高要独自一人朝东北而去的背影,周寂轻叹一声,放下了车帘。
他并没有拉住高要解释,‘这个世界没有穿越,你和易小川的穿越其实是时间闭环的一部分,你们回不去了,只能通过长生不老药一年一年的活到现代.....’
先不说他解释的这些高要到底信不信,单就在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就俨然发生了改变,随着他改变的事情越多,时间闭环崩坏的越严重。
最后从原本附带闭环的一道世界线,转变为多条不同分支的平行世界。
简而言之,未来已经改变,对‘天星’最感兴趣的周寂也没打算让崔文子撬走碎石拿去炼丹。
依偎在周寂身侧,享受护体真气带来的清凉降温,憋了一肚子话的吕雉忍不住道,“相公你真的不是神仙吗?呼风唤雨,操控雷霆,这可是天神才有的手段。”
周寂闻言苦笑不已,“也许这个世间真的有神仙,但那个人绝不是我。”
“那是汤巫山上的那位吗?”回想到周寂刚刚对高要的再三叮嘱,素素也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清楚,”周寂摇了摇头,迟疑道,“但我相信一点,对于无法掌控的东西,慎重一点,远离一点,小心无大错。”
不管北岩山人是装神弄鬼,还是此间天命的化身,周寂都没有兴致去和此人接触,就连那个崔文子,在周寂眼里也都神神秘秘,让人看不透虚实。
夏末秋至,冬去春来,古时行路不易,再加上周寂此行本就是陪吕雉和素素散心而来,一路欣赏各地风光,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年的三月才抵达数千里外的咸阳城。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这么慢的赶路,以往的他走到哪里都好像行色匆匆,恨不得轻功全力施展,千里路途一天跑他个三两来回,自从转修悬门雷法以后,即便这些术法缺少了最重要的心境和道行内容,但他还是通过平日里不断翻阅的各种道家书籍,修身养性,节奏放缓。
三月初的一天,一条黑线从视线尽头逐渐显露,黑色谓‘玄’,对于大秦来说,亦是水德之瑞,当墙头一整排黑色旌旗随风摇曳,发出猎猎声响时,抬头望着数十丈高的宏伟城池,一种有别于其他城池的肃然之气迎面扑来。
就在周寂和两位夫人感叹秦国国都之宏伟的时候,咸阳东门,风尘仆仆的高要也从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川?小川!是我啊,小川!”
看到背影时,高要还有些不敢确定,等到易小川递交路引,在原地东张西望时,他才看清对方的脸,激动的挥舞手臂,大声呼喊道。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还那么熟悉,易小川心里也有一些纳闷,直到看见高要朝他跑来,方才张大嘴巴,不可置信道,“老高?!”
“哈哈!是我~!是我!”高要上前一把抱住易小川,然后猛的一下推开,朝他肩头砸了一拳,“我从汤巫山追了一路,鞋都磨破了好几双,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他乡遇故知。
易小川心中也有几分激动,但他和高要的欣喜不同,更多的还是震惊和讶异,满眼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你又是怎么知道汤巫山的?”
欣喜过后,便是几分埋怨。
即便高要已经把心里所有的惶恐和委屈全都发泄过了一遍,可看到眼前这个让他穿越秦朝的‘罪魁祸首’还是有些忍不住的撇了撇嘴,抱怨道,“你还问我为什么在这儿?!要不是你那天打开一个盒子,我又怎么可能在这儿!”
一想到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日子,高要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当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不认识地方,都快把我吓死了,还好有个饭馆收我做工,这才撑到现在。”
不患寡而患不均。
易小川听完也唏嘘不已道,“我比你更惨呐!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是在刑场,最开始还以为是在拍戏,结果旁边那人咔嚓一刀把我身边的犯人砍了头,当时场景别提有多吓人了。”
易小川和高要蹲在角落讲着自己刚穿越时的经历,对于后面有关项羽项梁的部分含含糊糊的略了过去,转移话题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汤巫山的呢?”
“老周告诉我的。”高要笑道,“他说你们认识,那地方还是你告诉他的。”
“老周.....周寂?”易小川听到周寂的名字,惊讶道,“你们也认识?”
“他对我说你去了汤巫山,我一路赶过去想和你碰头,结果晚了一步,山上的童子告诉我你来了咸阳,我就马不停蹄的往咸阳赶,终于在这里遇到你了。”高要拽住易小川的衣角,急声道,“你带我过来的,也要负责把我送回去,高岚还在家等我呢,这会儿肯定都快急疯了。”
“带我们穿越过来的宝箱在汤巫山的北岩山人手里,他外出云游去了,说要一个甲子才能回来。”易小川苦笑道“他的弟子告诉我,让我一个甲子之后再去找汤巫山找他。”
“一个甲子?”高要眨了眨眼,挠头道,“甲子是什么?”
“就是六十年......”易小川弱弱的看了高要一眼,往旁边退了退。
“六十...”高要一听急了,伸手就要去拽易小川领口,却被早有防备的他提前躲开。
“老高,别激动~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
易小川跳起身子,两人围着路边的木桩进行‘爱的魔力转圈圈’,易小川会武功身法灵动,高要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也没能逮到对方。
看着弯腰喘气的高要,易小川在旁劝解道,“他说六十年没准只是开玩笑呢?我们过段时间再去山上看看,说不定三五个年就回来了。”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选呢?
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鲁迅永远滴神。
三五年虽然很长,但相较于六十年也不是不能接受。
高要无奈之下,只能接受易小川的这个说法。
眼看还要在这个世界待个三五年,两人聊及以后的打算,易小川自信满满的说道,他已经和刘邦结为兄弟,还和项羽成为至交好友,再加上对历史的‘未卜先知’,在这个时代可以说如鱼得水。
高要看着得意洋洋的易小川,拱起双手,满脸崇拜道,“刘邦和项羽是谁啊?”
一句话问的易小川差点一头扎地上,满脸嫌弃的看向高要,拾起一条树枝挥动道,“我历史从来没有及格过,但在你面前我觉得我自己特别有学问!”
易小川说着重新蹲下身子,在地上比划道,“过来让易老师给你好好补补课。”
出于卖弄学问的虚荣心,易小川讲的很细,从秦始皇到扶苏胡亥,再到奸臣赵高,再到后面的楚汉争霸,汉朝统一。
虽然略过了很多内容,但大致走向并没有问题,高要听着以汉代秦的过程不禁回想起周寂和他梳理过的历史朝代线,下意识的感慨道,“这个刘邦好厉害。”
“那当然啊,那可是我大哥。”易小川得意道,“只要我们抱紧他的大腿,到哪不都得横着走?”
历史方面的东西高要完全不懂,但他还记得周寂曾说过要在咸阳开一家‘天下第一楼’,于是挠了挠头,嘟囔道,“可我还是想去老周那开酒楼.....”
第十章 蚍蜉撼树
“我半年前遇到他的时候,他在陪老婆各地游玩,当时他还说打算在咸阳开一家全天下最大的酒楼,还邀请我去他那里当大掌柜。”
高要往易小川身边挤了两步,望着恢弘巨大的咸阳城,眼神里满是期待,“现实世界我只是个做大锅饭的,在这个时代总得过一把‘厨神’的瘾再回去吧?”
易小川对于什么酒楼,什么厨神都不感兴趣,当他听到周寂已经成亲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忙问道,“老周什么时候结的婚?娶的哪家姑娘?”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成亲个把月了,至于娶的哪家姑娘我也不是很清楚。”高要没有留意到易小川的神色异样,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好奇,想八卦一下周寂,于是思索道,“我只记得他喊其中一个老婆‘雉儿’,喊另一个老婆‘素素’.....”
历史改变了!
周寂把历史改变了!
易小川脸色阴晴不定。
高要察觉气氛不对,在旁赔笑道,“这周寂也太不像话了,你说大家好歹也是现代人,他成亲也就罢了,还一次娶俩~他就不怕犯重婚罪吗?”
易小川并没有接话。
自从第一次因山贼之事被周寂怼的哑口无言,他就认识到了自己和周寂的差异,不仅是观念上的,更是身手上的,这种处处不如对方的挫败感让他颇为不爽,横目扫了眼高要,不高兴道,“别在这儿言不由衷了,人家既然邀请你去开酒楼,那你就去找他吧。”
高要弱弱的问了句,“那你呢?”
“我自然要去找我大哥了。”易小川笑道:“听说各地徭役都会在役所点卯,刘邦作为亭长,肯定也会带队过来,说不定早就进城了。”
高要嘿嘿一笑,恬着张脸往易小川身旁凑了凑,赔笑道,“老周那儿,待会儿再去也不迟,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认识下汉高祖呀?”
“不带。”
“带带嘛~”
“不带。”
“带带嘛~~”
高要毕竟不是周寂,他们两人早在现代就已经认识,念在高岚的情分上,易小川终于还是没能耐住高要的软磨硬泡,最后只得带着他一并进城,朝城南的役所赶去。
...............
另一边,周寂和吕雉素素也进到城中。
途中奔波大半年,不仅是素素,就连吕雉也有些身心俱疲,一进城门就嚷嚷着要找间客栈休息,就连逛街购物的兴致都没有了。
客栈可以作为临时落脚,但毕竟不是久住之地,周寂将这对儿姐妹哄睡之后,才从玉体横陈中抽出身来,反锁房门,溜到了大街上。
七国统一,此时的秦国正处国力最盛的时期,咸阳的繁华也远胜这一路经过的所有郡县。
周寂打听到城中牙行位于南市,便一路向南而去,打算在咸阳城内置办一处宅院。
当他途径役所附近时,突然感觉一道熟悉的法力波动从不远处传来,雉儿和素素还在客栈休息,除她们两人以外周寂就只在高要手上留有一道雷纹,如今法力感应,想来对方也就在役所周围了。
...............
与此同时,距离役所不远的一处荒废小院,刘邦也正陷入莫大的焦虑之中。
他在数个月奉命押送徭役来咸阳报到,可在途中逃走两人。
以秦律判罚,他们一行二十几人都得连坐。
小院不大,横七竖八坐满了面色愁苦的役工。
其中一人抬头望向刘邦,焦急道,“亭长,你想出办法了吗?明天就是点卯的日子了,倘若官府发现我们逃了两名徭役,到时我们都得杀头。”
“我知道!”
秦律有多严苛,刘邦又怎会不知?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刘邦狠声道,“要是在沛县,我怎么都能凑出两个人,可这是在咸阳啊!天子脚下,我去哪儿找人顶替啊!”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的役所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凑到门前,只见许久未见的易小川正带着一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陌生人四处问话。
“哎,请问沛县来的徭役还有没有到役所点卯呀?就沛县那边来的,领队的亭长叫刘邦.....”
刘邦直直的盯着易小川和高要,眼神由惊讶逐渐转向阴鸷,最终将阴鸷掩盖在欣喜之下,推开院门,一边高呼贤弟,一边朝易小川快步走去。
“大哥?!”易小川回头看去,见到刘邦眼中闪动的欣喜和泪光,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上前一把抱住刘邦,开心不已道,“大哥,大半年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想,当然想死你了!”刘邦松开双臂,上下打量着易小川,略带埋怨道,“当日你匆匆忙忙从沛县离开,也不让大哥送你一程,今日在咸阳相遇,晚上可得好好喝上一杯。”
说罢看向旁边的高要,疑惑道,“贤弟,这位仁兄是.....”
易小川笑道,“这是我.....我老乡,名叫高要。”
高要拉了拉易小川的衣角,把他扯到旁边小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汉高祖刘邦?到底靠不靠谱啊?怎么感觉他看我们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这可是历史欸,能不靠谱吗?”易小川瞪了高要一眼,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别说我不带你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可以近距离接触到这样的大人物,你待会儿可得机灵点,得罪他,你什么酒楼都开不了门。”
高要根本不懂什么是‘历史’,也体会不到易小川对‘汉高祖’的崇拜程度,得知北岩山人外出云游,他们总能暂时留在秦国之后,高要心里早就被周寂说的‘天下第一楼’和‘天下第一厨’填满,如今跟着易小川来找刘邦也只是想看看这个汉高祖到底长的啥样。
这会儿等到有关酒楼的事情,他就再也绷不住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担心被刘邦他们听到,易小川回头朝刘邦看了一眼,刘邦的目光像是受惊的麻雀一样,迅速躲开,旁若无事的往四周张望,只是眼神不时朝易小川和高要身上偷瞄,心里暗自做下了决定。
两人说完悄悄话,高要一溜小跑回到刘邦身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伸手握住刘邦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刘兄...刘兄,见到你实在太荣幸了,我没有想到小川会有这样的干哥哥,要是你以后发达了,你可千万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高要......”
刘邦一脸懵逼的看着高要近乎跪舔的神情,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易小川一把把高要拉到身后,指了指自己脑袋,解围道,“不好意思啊,我老乡这里不太行,让大哥见笑了。”
高要凑在易小川身后,从肩膀处探出脑袋,指着自己的鼻子,点头示意,“高要~我~高要~~”
刘邦嘴角抽搐,眼神确实越看越满意,一只手拉着高要,另一只手扶住小川,笑道,“这位高兄弟天真烂漫,倒也颇为有趣,来来来,一并进屋坐坐,我们今晚痛饮一番。”
周寂在院落拐角的墙边听着几人的谈话,眼神微微眯起,看了眼进入院中的易小川和刘邦,轻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起身回到了客栈里。
吃罢晚饭,白天睡了大半天的两女晚上反倒不困了,周寂只能陪她们折腾到后半夜,这才得空溜到刘邦所处的小院,看着刘邦在那里徘徊犹豫,如何安排这两个‘上天恩赐’的替死鬼。
‘小川性格开朗,善良到有些病态,倘若把他留在城中做官奴,说不定哪天会有翻身之日......自古以来,修长城去的那些人没有活着回来的,不如就把他送去边境,这样也免得他翻身找我寻仇。’
名额只剩两个。
刘邦提起毛笔在竹简上悬而未落,因为他想到了易小川的那个老乡,在酒席上说的醉话。
周寂要在咸阳开酒楼,还邀请过他去做大掌柜,刘邦虽然看不出这个名叫高要的铁憨憨哪里特别,但不管是拿竹筷将手掌钉在桌子上,还是莫名其妙的失声差点扣上谋逆的帽子,周寂这个名字都已经成为刘邦心底的阴影。
这大半年周府流出的琉璃、香皂、以及沛县的那家纸坊,都展露出此人除了身手诡异之外,还有非常厉害的敛财本事。
如果把高要留在咸阳,万一哪天被周寂撞见,定会询问缘由,到时高要再将今晚之事全盘托出......
刘邦摊开手掌,掌心清晰可见的疤痕处,隐隐还传来刺痛。
“怎么不敢写了呢?”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调笑,刘邦心脏猛然一跳,手腕一抖,笔尖墨汁滴落,周寂眼疾手快,直接抽走竹简,摊开手上翻阅道,“徭役空缺两人,看你这般纠结,不如我帮你填吧?”
刘邦知道自己不是周寂对手,余光扫了眼桌上的一只酒坛,张口大喊的同时伸手就要掀翻桌案。
然而周寂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抬手点向刘邦肩头,刘邦身体直接僵住,保持着双手推桌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妖法?为什么我不能动了?
刘邦瞳孔剧震,他以前从未听过这般邪术,世间唯二知道何为点穴的两人也已经被他灌的烂醉如泥,根本不知这会儿发生了何事。
周寂当着他的面,捡起掉落的毛笔,仿着他的笔迹在官奴下面写下了‘易小川’三个字。
刘邦瞪大眼睛看向周寂,他怎么都没想到,周寂真会帮他把易小川填充徭役。
然而,没等他泛出感激的情绪,只见周寂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把‘刘邦’两个字落在了修长城的下面。
“喏,这样不就好了吗?身为亭长,遇到困难,你应该身先士卒才对,哪有随便拉两个人给自己顶锅的道理?你想得人心,世间之事哪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更让人感动?如此一来,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周寂低头检查着足以以假乱真的字迹,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行,手艺没拉下。”
说罢卷起手中竹简,朝刘邦晃了晃,赶在天亮之前去到役所,帮他交上了今日点卯用的名单。
名单上交,周寂倒也不怕刘邦再起心思,毕竟秦律严苛,役所那边可不管名单有没有问题,征收多少徭役,就要到多少人,倘若你说名单有误,那少了一个人便是逃役。
秦国逃役是要连坐的,一行几十人都得杀头,就连他刘邦也不例外。
正如周寂所说,与其去狡辩名单有误,不如硬着头皮认栽,说不定还能在边境修建长城的时候,找出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刘邦便决定将今晚之事隐瞒下来。
这是刘邦第一次在别人身上吃这么多亏,并且还差点把自己亏死在里面。
他可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以他睚眦必报的肚量,更想要的是寻机报仇,哪怕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也要想方设法从周寂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周寂去而复返,刘邦眼中的阴鸷和杀意还没来及隐藏,正当他努力调整眼神变化时,周寂倒是不以为意的走到酒桌前,将高要随手提起,提溜在身侧,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从刘邦身旁走过。
临到门口方才一指点出,帮他解去了穴位。
从始至终,周寂都没有说出任何威胁的话语,但他所展露出来的神秘对刘邦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威胁了。
穴位刚一解开,刘邦就再也撑不住的坐倒在地,转头朝房外看去,正好看到周寂凌空飞渡,宛如仙人般飞天而去。
见此一幕,刘邦心里惊骇万千,颤巍巍的站起身,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院子,又一次感觉到了人力之间的差距。
“以周寂此等身手,我若想杀他,绝非一人一骑可以做到。但人力有时尽,倘若我汇聚千军万马,举国封杀,即便他身手再好,也难逃一死!”
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在心底悄然升起,刘邦眼神晦暗的望着周寂离开的方向,低语喃喃:
“等着吧,等我从长城活着回来,总有一天要和你结算新仇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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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逍遥心宇’的100币打赏。
第十一章 傍上大佬不带我?
天色大亮,役所四周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易小川从宿醉中吵醒,睡眼惺忪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间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我又穿越了?”
易小川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揉一揉眼睛,手臂抬到一半就被麻绳拽住,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把他的手脚缚住,搬到了一辆板车上面。
上次被这样绑起来还是在刑场,马上就要杀头。
易小川脑子嗡~的一下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正处于役所内部,刘邦和高要都已不知所踪。
“这....这是什么情况?”易小川试着解开绳索,同时向不远处的卫兵询问道,“这位卫兵大哥,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可是个良民啊,把我捆起来干嘛?”
那名卫兵横目扫了易小川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
另一名卫兵厌恶道,“像你这种妄图灌醉他人,设法逃役的人,捆起来就算是轻的了。”说罢还不禁感慨道,“要不是你们亭长苦苦哀求,愿意拿自己顶替一名徭役,你们这一队人都得给你陪葬!”
说到这里,听到他们对话的其他卫兵也都露出钦佩和感叹之色。
“逃役?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我不是徭役,不信你去问我大哥,他叫刘邦,就是沛县的泗水亭长,你去把他找来,他可以给我作证的。”易小川着急忙慌的解释道,“还有高要,他和我一起进的城,他也能帮我作证。”
“酒量不行还想灌醉别人,你怕是喝酒喝傻了吧?那个叫高要的徭役趁你喝醉早逃走了,我们还想去找他呢!”卫兵嗤笑道,“难不成,你知道他在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徭役,你们误会了。”
易小川急的血压都快拉满了,可这些卫兵又怎么会相信一个妄图逃役的官奴说的话?
见到易小川已经醒来,押送徭役的卫兵自然不会再惯着他,一把把易小川拖到地上,脚上额外加镣,推进了队伍中。
此时的易小川可以说一头雾水,昨天一顿酒的功夫,早上起来自己成了徭役,刘邦和高要都不见了踪影,这会儿还要被人用一条长绳穿成一串拉去做官奴......
随着领队的卫兵拉动绳索,易小川想要抗拒,结果被绷直的长绳拉得踉踉跄跄,脚下不由自主跟着队伍往门外走。
这下他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声呼喊道,“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我真不是徭役啊!”
吵嚷的声音传到门外,另一队从门口经过的役工突然停了下来,领头的正是刘邦。
他今天一早就将自己‘舍己为人’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役所,在这个最重‘仁义’的年代,凭借他高超演技,转眼就收服了随行的其他役工。
见到易小川醒来,刘邦连忙向卫兵请示,想和易小川说几句话,在场的卫兵也都被刘邦的演技蒙蔽,犹豫一下,便为他解了绳索。
“大哥,大哥~!”易小川看见刘邦的身影,还以为遇到了救星,急道,“大哥,这怎么回事啊?你快跟人解释一下,他们抓错人了呀。”
刘邦回头看了眼修长城那队役工,确保那边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便长叹一声,面露悲苦道,“小川,大哥对不起你啊。”
“昨夜我们喝的高兴,你和高兄都喝多了,就睡在了我那儿,今天一大早官差来查人,发现少了两个徭役,就抓了我们两个来充数。”刘邦挤了挤眼泪,发现自己实在没那本事,只得放弃想法,转而悲戚道,“官差本来打算让你去北面修长城,可自古以来去修长城的徭役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我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才和你调换。”
修建长城的凶险刘邦并未说谎,半真半假间,更是让易小川感动的无以复加,伸手握住刘邦的双手,哽咽道,“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刘邦长叹一声,张臂抱住易小川,拍了拍他的后背,感慨道,“谁让你是我兄弟呢~!!”
“大哥放心,就算成为官奴,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回来的。”
徭役也就一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易小川只知道刘邦会成为汉高祖,推翻秦朝,但其中经历过什么却是一无所知,对他而言,经这番‘有难同当’,以后才好在‘有福同享’的时候,多赚点感情分。
两人兄友弟恭,好似生离死别,不远处的卫兵看到刘邦这个‘前亭长’对逃役未遂,甚至还牵连到自己的人都这么有情有义,更是感动不已。
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的易小川,这才想起高要,急忙问道,“对了,那高要呢?高要怎么没被抓?”
提到高要,刘邦眼皮直抽,压下眼底的阴鸷,叹息道,“昨晚你们喝醉以后,周寂周公子突然来访,不由分说的就把高兄带走,官差早上查人的时候,得知高兄不在,误把他当做了逃役。”
至于他的叹息是惋惜还是懊悔,也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出发了!出发了!!”
卫兵抬头看了眼天色,高声呼喊刘邦归队,而易小川这边,也在绳索的拖拽下,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刘邦,声声‘大哥’喊的情真意切。
刘邦掩去眼底的厌恶,一边走一边朝易小川挥手,直到拐过街角,才往路边啐了一口。
周寂太神秘太恐怖,在他没有绝对实力报复周寂之前,只会把怨恨埋在心底,虽然报复不了周寂,但心中的怨恨却还是能牵连到易小川和高要两人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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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城北集市,睡梦中的高要同样被嘈杂惊醒。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街市的路边,双手双脚怀抱石柱,身旁还有一滩带着酒馊味儿的呕吐物。
“我怎么会在这儿?”
高要赶忙从地上爬起,他还记得昨天跟着易小川去城南找到刘邦,还和传说中的汉高祖喝了好多酒......
再往后,再往后...高要敲了敲脑门,再往后的记忆就断掉了,显然是昨天喝酒喝太多,导致断片了。
昏昏沉沉的沿集市往南走去,心中诧异不止,“我记得不是在城南喝酒吗?怎么到城北了?难道我是梦游来的?”
等他回到役所旁边的小院,早已不见了易小川和刘邦的身影,不仅他们,就连院里的其他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房间里的一地狼藉,以及还未完全散去的酒气。
“人呢?人怎么没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高要当场傻眼,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到附近的役所询问,一问才知道今日点卯,咸阳城的徭役都被卫兵带走了。
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的他,就连去哪找人都不知道。
亭长只负责押送徭役去咸阳,自身并不需要服役,在高要看来,定是易小川和周寂不合,所以在听到他想去找周寂开酒楼之后,不愿带着他玩,所以在和刘邦押送完徭役,一并离开咸阳了。
好不容易找到易小川,一转眼的功夫又成了孤家寡人。
“好你个易小川,傍汉高祖大腿居然不带我?”高要气呼呼的走出役所,忿忿不平道,“哼,那我就去找周寂,想来想去,还是天下第一厨这个名头更适合我。”
想到这里,高要找了处水井把自己拾掇了一下,然后沿着街边的客栈挨个询问,想要打听周寂一行有没有入住的消息。
休息一天一夜,奔波了许久的雉儿和素素终于满血复活。
尤其是吕雉,像是要把昨天没逛的街补上一样,一大早就晃醒了周寂,硬拖着自家相公和妹妹从客栈出门,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咸阳城的繁华。
起初周寂还以为吕雉拉他上街是贪玩,可逛着逛着才发现这对儿姐妹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咬耳朵,对着路边的店铺指指点点,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生活终究需要些情趣和小神秘,周寂没有刻意去偷听两人的悄悄话,任由她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吕雉挽住素素的手臂,像是达成了共识,嬉笑道,“相公,我们这次来咸阳是打算在此定居吗?”
周寂点了点头,认真道,“七国一统看似风息雨霁,实则暗流涌动,以后几年风云变幻的焦点将会集中在咸阳一地,如果错过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样的回答就好比是女生问你哪件衣服好看,你从西疆棉扯到贸易战,然后再就两国关系发表一番独立简介。
不可否认,确实有女生喜欢这方面的话题,但绝大多数女生就只是单纯的想问你哪件好看......
钢铁直男莫过于此。
吕雉和素素脸上的笑容一僵,却见周寂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满脸的严肃认真变作调笑,拉住两人的柔夷,轻笑道,“你们也打算开酒楼吗?”
素素瞪大眼睛惊讶的看向周寂。
“这你可猜错了。”吕雉笑道,“素素和我只是动了做生意的想法,究竟开不开酒楼还没决定呢。”
“我知道你性格强势,有自己的想法,一直待在后院的话,确实有些难为你了。”周寂低下头,与吕雉额前互抵,轻轻的顶了顶,笑道,“能给自己找件事情做,挺好的,省得整日在家吃自家妹妹的飞醋。”
吕雉则微微嘟嘴,白了周寂一眼。
性格使然,即便周寂尽可能的把一碗水端平,但以吕雉强势又有些阴暗的性格,还是时常会吃素素的醋。
咸阳很大,光是大大小小的客栈就有百十家,周寂带着两女逛街刻意避开了高要,直到买下宅院,从客栈搬出去的前一天,方才在街上‘恰巧’碰上高要。
久别重逢,自是要互诉衷肠。
高要将这些天的经历尽数道出,并且把易小川傍上汉高祖不带他玩的事情也满是怨念的说了出来。
听到北岩山人外出云游,需一个甲子才能回来的消息,吕雉和素素反倒先松了口气。
即便周寂一遍一遍的告诉她们自己不会离开,可两女心中终究有几分忐忑,如今从高要那边确认短期内想走都走不了,高要和易小川希望六十年是玩笑,她们倒是希望那位童子并无说谎。
既然碰上,那定然是要喝上一杯了。
前几日喝酒误事,高要也算是杯弓蛇影,即便周寂又给他取了一瓶高度酒,他也不敢多喝,浅浅的抿了一口,高要便问起了酒楼之事。
现在的他还保留着现代社会带来的淳朴,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也不会旁敲侧击的揣测试探,周寂很喜欢和这样的人说话,对没有黑化的高要也颇为放心。
当即便再次邀请他加入天下第一楼,高要原本还有几分忐忑,这会儿放下心来,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但大掌柜之事,他还是拒绝了周寂。
高要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在跌落人生谷底,完全坠入黑暗之前,他甚至是一个有一点自卑的人,平日经常露出笑脸,很多时候不是他想笑,而是想露出这种无害的表情,潜意识的讨好对方。
“老周....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在后厨做个厨师长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至于大掌柜...我都不知道它要怎么做。”
高要说着脸上浮现熟悉的笑容,一道道褶皱堆在脸上,看起来有多少失落,就有多少自卑。
同一时间,十几条街外的一间府衙后厨,易小川设计支走了厨房的厨子,然后领着他这一棚的七八个兄弟,偷偷溜进了厨房。
随手掰掉一只鸡腿丢给身边的兄弟,易小川拾起一只围裙给自己系上,嬉笑,“你们自己找东西吃,别弄太乱,如果被人发现就说自己是厨子,其他营里派来帮忙的。”
然而这群饿疯了的役工只顾自己埋头填饱肚子,哪里听得进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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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风姓程氏’的100币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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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小仵作实在太用心了,晚上的火把配合打光,光影明暗晃动,给人一种特别真实的感觉,这是以往看剧从没有过的体验,剧情处理也很严谨,角色智商在线,就连撒糖都安排的很合理,甜而不腻。没看过的强烈安利。)
第十二章 留一个还能用吗?
徭役远远超出了易小川的预期,去到北边修长城的辛苦他不敢想象,但留在咸阳做官奴,每天天不亮就得做工,有时甚至还要打着火把干到深夜,所有人都像没有人权的奴隶一样,可以任由卫兵打骂。
伙食更是清汤寡水,甚至连口糠麸都吃不上。
易小川哪里过过这种苦日子?
他也很难想象一个普通人如何才能熬下来。
看着堪堪漫过碗底的半勺清水,以及上面漂浮着的一粒粟米,易小川当即就要拉着其他官奴找卫兵理论,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皮开肉绽的杖责,以及第二天继续出工的命令。
就这样,短短干了小半月,易小川的脸型就完全消瘦下来,同棚的役工也因过度劳累和饥饿难耐,猝死了好几个。
当一具具尸体从大棚里拖出去,这下他彻底看不下去了,这才带着棚里剩余的兄弟来厨房偷东西。
饿疯了的人是什么都不管的。
不大的厨房就像台风过境一般,转眼被弄的一片狼藉,易小川面露无奈,嘴角却浮现一丝轻佻的微笑,他很享受这种‘帮助他人’的喜悦。
在众人感恩戴德的谢谢声中,易小川感觉自己就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
殊不知他救下了这些官奴,却可能害死整个后厨的厨子。
唔...以易小川的小聪明他肯定知道,但他还是热衷于享受最简单的虚荣心,而不愿揭开表层再往下思考一层。
“哎~给我也留点啊。”
正当众人大快朵颐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易小川凑到门口,只见一队身着黑甲的士兵朝这边走来,易小川赶忙招呼大家收拾碗碟,装作向外传菜的模样依次从侧门出去,这些看起来较为面生的士兵倒也没有起疑。
至少在他们的认知中,还没有人的胆子敢大到这种程度。
十几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士兵领着一位胖大人进到厨房的时候,役工都已经逃的差不多了。
易小川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灶台、桌案,临危不乱,抖了抖身上的围裙,跟在最后一人身后,做出一副挽着袖口,朝外面走去。
“哎~厨子,叫你呢,停下。”
眼看就要溜出厨房,易小川悬起的心还没来及放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
易小川身体一僵,前面的几人还以为被官老爷发现不对,吓得拔腿就跑,哪还顾得了易小川,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出了门口,他们想怎么跑怎么跑,可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的易小川却是想跑都没机会了。
故作冷静的转回身子,易小川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大人是在叫我?”
“废话,这里还有别人吗?不叫你叫谁?”士兵皱眉道,“其他厨子呢?怎么就你一个?”
“其...其他厨子.....”易小川心中叫苦,他总不能说其他厨子骗去菜园挖宝去了吧?
没等他想出理由,旁边另一位士兵就露出不耐的神色道,“算了,上面催的紧,就他一个也正好。”
“欸~!”胖大人挥手打断两人的话,不满道,“上面要的人,怎能随便凑合?”
“杂...咳,本官问你,你可会做菜?”胖大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的彰显一下‘官威’,挺胸抬头,打量着易小川的模样,询问道。
“做菜...?”
泡方便面算吗?
易小川吞了口唾沫,小脑瓜一转,心想如果自己去做了厨子,不就可以躲避没日没夜的苦役,找机会脱身了吗?
至于会不会露馅的问题,易小川心道自己好歹也是吃遍现代美食的文明人,随便弄几个菜样糊弄一下古代人,那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易小川连连点头道,“做饭我会啊!我可太会了,什么煎炒烹炸鲁菜川菜,我样样精通。”易小川越说越得意,露出来平日里的轻挑笑容,挑眉道,“说实话,我在抓来之前,就是做厨子的,负责一整个考古队的伙食呢。”
易小川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向高要道歉道,‘对不起了老高,先套用一下你的经历,等我脱身以后,定要找你喝一杯。’
“卤菜穿菜?考古队?什么乱七八糟的~?”
模样长的倒是挺俊俏,就是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简直莫名其妙。
一方面上面催的实在是急,另一方面易小川与众不同的气质确实打动了胖大人,他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头要一个厨子,你既然愿意做,那就你了。”
“厨子而已嘛~当然愿意啦。”见事情已妥,易小川洋洋得意道,“我会的菜可多了,保证你们见都没见过。”
就连胖大人自己也被易小川的乐观开朗逗乐,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古怪的笑容,
易小川看到众人都在为自己开心,心中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后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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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边快活的空气不同,咸阳东城的一处空地上,充斥着热浪滚滚的气流。
高要卷起图纸在人来人往中指指点点,不时坐下来灌口凉水,然后再次起身,对照周寂交给他的图纸,监督工匠有无偷工减料。
这间酒楼可是他成为‘天下安第一厨’的唯一机会,现代社会是绝对没戏了,但在秦朝,周寂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为此,高要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这家酒楼上。
吃喝住宿,几乎都在工地。
看着酒楼一天天建起,高要的心态也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转变。
另一边,吕雉和素素也在筹划着自己开店,等她们得暇陪周寂来酒楼参观的时候,差点没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来。
有点像是初次见面那样,头发散乱,穿的衣服也是和工匠们差不多的短袍短褂,但眼睛里透出光,却和原先的‘胆小’‘懦弱’‘迎合’‘讨好’截然不同,有一种名叫自信的力量正逐渐萌发,言谈举止也多了分泰然自若的担当。
周寂对此表示极为满意。
他相信,只要酒楼平稳建成,高要的性格会走上一条和原作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依靠黑化,不经历残缺,高要已经不再是剧中那个跌落尘埃,在绝望中说出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上最高’的赵高了。
至于易小川。
周寂偶尔去官奴营的时候,都会看一下他的近况。
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监控,周寂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易小川的一举一动。
等他听到官奴营厨子因厨房失窃尽数砍头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原本易小川所睡的草棚换了一批新的官奴,之前和易小川同棚十几个官奴也已经随易小川一并消失了踪影。
周寂稍作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伙同其他官奴溜进厨房,偷吃为少尉大人准备的饭菜,结果导致后厨所有厨子,以及草棚十六个官奴尽数砍头。
至于他自己,好像是被宫里人带走,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听到这个消息,连周寂都愣了一下。
易小川在秦朝生活两年,对这个时代始终缺乏着真正的认识,在这点上他甚至还不如心怀敬畏,苟在小饭馆里的高要。
在剧中,身染瘟疫,素素用自己所有的爱,以至于生命,才让这个时代第一次触痛到易小川的心,现如今少了这一番感情上的刻骨铭心,却又继承了物理上的痛彻心扉。
周寂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不过周寂并没有去救易小川的想法,倘若易小川之前并没有鼓动同棚的官奴去厨房偷吃饭菜,那后厨厨子以及这十六名官奴也不会因他而死。
周寂不算好人,但也不是恶人。
做事之前需要考虑后果,性格拧巴的他为人处世从不愿牵连无辜,他做不到为一时爽快牵扯二十多人因他而死,也不愿出手去救易小川这样的人。
..........
皇宫边角的一间库房中。
易小川满心诧异,从官奴营一路走来,他也发现这些士兵并不是其他营地的卫兵,而是拱卫咸阳城的禁军。
本以为这一趟是要跟去禁军厨房给这些秦朝精锐做饭,结果竟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里,还被绑在了架子上。
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任由他怎么询问,都没有人回应他。
过了半晌,先前和他说过话的胖大人推开房门,手里还提着一筐鸡蛋,朝他笑道,“吓坏了吧?别担心,不管你在官奴营犯了什么事,只要在这儿,没人能要你的命。”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胖大人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阴恻恻的。
‘是了,肯定是去厨房偷吃饭菜的事情暴露了。’
易小川心里一咯噔,连声道,“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啊~不是说好了要来做厨子的吗?为什么把我带这里来了?”
“对呀,就是来做厨子的呀。”胖大人笑道,“不过厨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得先做点准备。”
“什...什么准备?”易小川心中越发不妙,可如今被绳索捆住,可谓人如刀俎我为鱼肉,挣扎了两下,却始终不能挣脱束缚。
胖大人伸手从筐里取出一只熟鸡蛋,拨出蛋黄塞进了易小川嘴里,轻笑道,“先填饱肚子。”
易小川干嚼几下,勉强将蛋黄咽下,却见胖大人又塞来一只。
就这样一只接一只,吃得易小川口干舌燥,想要问胖大人要碗水喝的时候,却见众人收起东西,理都不理的离开了房间。
“不对劲,这不对劲。”易小川连连摇头,环视四周,发现这库房摆放着的各种部件,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刑房。
保不准胖大人不停喂他吃蛋黄也是一种全新的审讯方法。
易小川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对方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什么话,自从离开会稽以后,除了第一次遇到周寂之外,他从未与人提到过这件事。
易小川清楚周寂和他不是一路人,但也相信以周寂的骄傲定然不会向朝廷泄密他和项家的关系。
“不管了,反正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是我太急着脱身徭役,一时冲动了。”易小川双手双腿都被绑住,所幸的是这些士兵并不知道他身怀武功,所以捆的不算很紧。
但以他目前所处的状态,只能一点点的松开绳子,想办法从捆绑中脱开一只手。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天里,胖大人每天都会来给他喂一筐鸡蛋黄,他则在众人离开以后,尽可能的松开绳子,想要抽出只手。
也许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可能真会做到。
然而普通人在每日只吃蛋黄,滴水不沾的状态下,根本撑不过半月。
直到第七天,易小川的嘴唇干裂,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胖大人心知时机已到,于是知会身旁的禁军把木架放倒,易小川猛然清醒,惊呼道,“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想干嘛?”
胖大人打开手边的布包,取出一柄短刀,阴恻恻的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你净身了。”
“净身?”
易小川瞬间炸毛,挣扎道,“你们不是说要招厨子吗?我不做了行不行?我不玩了,不做厨子了。”
“不做?已经晚了。”
胖太监面露冷笑,示意身旁的小太监脱下易小川的裤子,易小川这下挣扎的更厉害了。
然而双手被绑在木架,即便一只手已经松开了些许,但想要完全挣脱,至少还有再磨几天。
胖太监可等不了几天,一把石灰粉洒下,手起刀落就朝易小川下面划去。
剧痛瞬间传来,易小川眼中冒出腾腾杀意,从穿越秦朝以来,他从不愿杀人,如今却是第一次难以抑制杀人的冲动。
悄然间,密封的房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微风,易小川还在因痛苦奋力挣扎,手边的麻绳瞬间崩断,易小川直接坐起身来,还没来及细想,被愤恨和杀意笼罩的大脑就提前动作,抬手夺过胖太监手里的短刀,插进了他的喉咙。
天空一声惊雷滚动,正好遮住旁边小太监的尖叫,易小川趁势又是一刀刺向小太监胸口。
事关自己,什么仁义道德,慈悲圣母统统抛诸脑后,倘若此时有人凑上前来,劝他一声大度,易小川怕是要和人拼命。
第十三章 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
电光闪烁,火焰翻腾。
被惊雷劈中的屋顶横梁折断,碎瓦翻飞。
等周围的禁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燃起大火,胖太监和小太监都已被落雷劈成焦炭,完全看不出死因了。
因为答应过周寂,所以高要从没有把手心的雷纹告诉过旁人,就连易小川他也没说过。
而易小川自己也怎么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做出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垮下血淋淋的一片不断刺激着他的双眼,连续七天只吃蛋黄,易小川早已陷入脱水状态,再加上下面遭受的如此重创。
当禁军涌入房间的时候,易小川再也没能撑住,倒头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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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这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我就已经回到现代了。
可以和之前一样泡吧把妹。
莉莉、安妮、杰西卡还在等我呢~~
对了,还有那个母老虎高岚。
高岚.....
自从回到秦朝以来,这是易小川第一次想起高岚,梦中的他回到夜店载歌载舞,而高岚举着修车行的液压剪朝他一路走来,不仅吓退了他泡来的姑娘,还一脸狞笑的朝他下面剪去。
“不要~!不要!!高岚,不要!!!”
剧痛由远及近,易小川猛然醒来,无比真实的剧痛从下面一阵阵传来,易小川根本无暇注意自己身在何处,当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揭开裤子,查看自己的下面。
然而早已被血渍粘在皮肤上的布料每揭开一点,就会拉动伤口,传来极为痛苦的反馈,直到完全拉开,看到下面光秃秃的一杆枪,这才面如死灰的瘫倒在地。
“醒啦?醒啦就别躺着装死啦!快把衣服换上,跟我去见总管大人。”
留意到屋里的动静,从走进一人,尖声细语道,“大人还要找你问话呢。”
易小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房梁,听到有人说话,脑袋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向旁边微微轻摆,瞅见对方的一身装束与前几日见到的胖太监相似,原本熄灭的怨恨再次腾腾升起,眼神晦暗,语气也在沙哑中带着几分阴冷。
“问我什么?”
“嘿~瞧你说的,当然是问你前天净身房失火一事啦!”小太监掐着腰,指着易小川说道,“前天突遇雷雨,王公公和随行的净身太监被落雷劈死,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不问你问谁。”
易小川冷冷的说道,“你不是都清楚了吗?知道还问?”
“狗奴才,都已经入宫了,还把自己当爷呢?今儿个就让我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小太监上前就要给易小川来一耳光,手掌还没落下,就被易小川一把攥住手腕,攥得青筋暴起,疼得小太监哭爹喊娘。
那小太监也不是省油的灯,宫里讲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他好歹也算是个老人了,倘若被一个新人欺负,那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小太监拽不回被易小川攥住的手腕,便趁他在床上行动不便的机会,拳打脚踢,时不时还往下面招呼。
半晌之后,房门打开,小太监趾高气昂的从房间走出,只留下蜷缩在床榻上的易小川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痛。
这里是秦朝,不是一次踏青郊游,也不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而是一个两千年多年前的真实世界,除了他之前所经历过的兄弟义气、快意恩仇之外,还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而他现在,正处于这片阴暗当中。
这一次,易小川正视了这个时代,这一份正视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他所不愿承受的。
转眼又过几天,那个小太监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欺负易小川,可随着易小川身体的逐渐恢复,小太监却是悄悄溜走,找人顶了自己的差事。
而他口中的那位总管,易小川也已经见过了。
那天晚上突然阴云密布,七八道惊雷全部劈在净身房附近,房屋烧毁好几间,只剩易小川这一个活口。
古人向来不敢妄断天象,总管这一趟询问也只是例行公事,没从易小川嘴里问出什么,反倒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晚崩断的绳索和突如其来的雷霆,怎么看都感觉诡异。
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他掩去了杀人的痕迹。
易小川并没有把他所发现的异常禀告给总管,有些事情他说不清楚,也不能说出口。
这几日,每每回想到短刀插入胖太监喉咙的触感,易小川都不禁露出痛苦和茫然的神色。
他其实不想杀人......真的不想。
如果今天遇到这种事的人是高要,他定会劝说高要,为人大度一点。
只要高要对这些人升起报复的心思,他绝对会全力阻止,甚至帮助那些人逃走。
原因就在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在原剧里,一路顺风顺水的易小川,又怎么看到高要内心的痛苦?
这就好比那个看到有人捅你一刀,然后劝你大度的人。
这种人你就应该离他远一点,因为被雷劈的时候,容易连累到你。
咔~你这被捅一刀,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就过来劝你大度一些。
咔~你这又被捅一刀,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又过来劝你大度。
(你死不死啊!)
可如今被净身的人是易小川自己,旁人遇难,自己当然可以不痛不痒的劝人大度;当下体时不时传来的隐痛提醒着他,‘你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是一个太监,一个残缺的废物’,谁又有资格劝他大度?
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易小川感觉一层层阴霾正逐渐的笼罩着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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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势痊愈,易小川成功混入厨房,由于他身手还行,虽然没什么人敢欺负,但也隐隐有把他排外孤立的趋势。
易小川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他本是就不会做菜,最开始谎称自己是厨子也只是为了逃脱官奴徭役,这会儿在厨房里,没有人让他做菜,他反倒清闲了许多,总归来说也算是如愿。
而周寂这边,随着地基夯实,一座三层高的大楼在咸阳街市边平地而起,每日都引来无数孩童围观戏耍。
高要最开始还想把他们驱赶走,周寂反倒弄来一些糖果蜜饯交给高要,让他利用这些孩童编一些童谣帮助他们的酒楼做宣传。
高要抓耳挠腮想了好久,不知从哪拉来一个救兵帮他一起想办法,听人说还是个整日烂醉如泥的老头。
周寂眼前一亮,随后又有几分迟疑,倘若他猜的不错,那个醉鬼应该就是原剧里的崔文子了。
此人身上太多疑点,周寂甚至猜测,他和汤巫山上的那位有所关联。
这个世界上的长生不老药对周寂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那块天外陨石。
通体晶石,带有诡异磁场,内含某种奇特能量。
剧中并未交代天星来历,以及何时坠落,但周寂隐隐觉得这玩意儿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个作品里面见过类似的存在。
周寂没打算见崔文子,而崔文子也好像特意避开了他。
这日,他从吕雉和素素筹办的琉璃店离开,正想去酒楼那边看一下施工进度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顺着孩童的指引一路朝酒楼走去。
从城西走到城东,易小川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拉住一位小工问道,“请问,这里就是天下第一楼吗?”
突然被人问话,小工有些紧张,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慌乱道,“这位....公.公....公子,您找谁?”
“公公.....”易小川眼神猛然一冷,哪怕知道对方只是因为慌乱说话有些结巴,可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脏仍止不住抽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高要在不在这里?”
“高掌柜?高掌柜这会儿应该在厨房培训厨子吧?”小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临时搭建的小屋,像是已经闻到什么香味一样,吞了口口水。
“高...掌柜....”易小川喃喃低语,顺着小工的手指看了一眼,朝他微微颔首道谢,然后一路朝临时厨房走去,没等他靠近,正好看到一身厨子打扮,眉宇间带着自信气场的高要从里面走出。
易小川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高要,以往的他脸上常年堆起讨好笑容,胆小怕事,又爱贪小便宜,但现在的他,衣着虽然不算奢华,但那种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沉稳却是一种向好的蜕变。
原本听到集市童谣,一路追问而来的欣喜和期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惶恐。
突然间,易小川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于是猛然转身,像是怕被高要发现一般低着头快步离开。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小川?真的是你啊~小川!”
高要本来也没有留意到易小川的身影,直到听见周寂的声音,方才神色惊讶的看向不远处的易小川,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有些莫名心疼。
一个多月未见,也不知易小川跟着汉高祖混去了哪里,一身灰褐色的收身长袍,看起来略显消瘦,脸上虽然挂笑,但笑容却少了一分往日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阴鸷,就好像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历经磨难。
................
“老高,老周...”
前有周寂后有高要,易小川躲无可躲,只好转身扯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小川啊~!这些天你跑哪去了!”高要上前一把抱住易小川,推开后,轻轻一拳打在了易小川肩窝,“不行,等会儿一定得罚你两杯...不,三杯。”
厨房就在旁边,高要指使手下的厨子弄几个小菜,三人坐在长桌前,高要挤到易小川身旁,有些埋怨道:“那天我们在房间里面喝酒,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跑到了大街上,等回到小院才知道你们已经背着我跑掉了,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傍上汉高祖,居然不带我玩?”
周寂在旁抿着果酒,没有跟着高要一起数落易小川,也没打算对此发表意见.....毕竟,把易小川送去做官奴的这件事,他也是帮凶。
易小川心中发苦,接过高要递来的酒盅,满饮一杯,然后提起酒壶又倒一杯,举杯饮尽。
“哎~你别喝这么猛啊,先吃点菜垫垫肚子。”见到易小川还要再喝,高要赶忙拦下,拿起筷子给易小川夹了几道菜,介绍道,“来尝尝我们这边厨子的手艺,告诉你哦,这道鱼香肉丝已有我七成功力,快尝尝。”
易小川勉强吃了一点,强笑道,“高掌柜名师出高徒啊,味道已经和你亲自下厨差不多了。”
“哎呀,什么掌柜啊,只是大厨、大厨而已。”高要有些局促的看了周寂一眼,连忙解释道,“我就会摆弄我那两根大勺,哪里是做掌柜的料?老周邀请过我两次,我怕耽误老周的事,都给拒绝了。”
说起来高要自己也有些后悔,他当初拒绝周寂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对于‘大掌柜’这种未知的东西有些惶恐。
当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酒楼当中,亲眼见证它一天天建成,高要心底的欲望也开始逐渐增长,可他已经拒绝了周寂两次,着实有些没脸主动提出想做掌柜的请求。
像是看出了高要的念头,周寂目光扫过易小川,落在高要身上,“老高你这就太谦虚了,这些天你的辛苦我和雉儿素素都看在眼里,酒楼能建成,功劳也有你一半。”
高要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易小川看了眼周寂又看了眼高要,明明自己和高要最早认识,还有着高岚这一层关系,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
明明坐在身侧,却像隔着银河。
......
周寂可不理会易小川的患得患失,亦或者,他就在等这个时机。
“老高,刘玄德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的典故你听过吧?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再邀请你一次,希望你能出任我天下第一楼大掌柜,当着小川的面,你可不能再拒绝喽~”
第十四章 是不是你做的?
高要面露喜色,当即站起来,很是浮夸的朝周寂抱拳一礼,却不料自己刚一起身,长凳就朝另一头翘起,易小川身子一晃,连忙撑住桌子,翻起白眼,有些不满的瞟了高要一眼。
长凳翘起落下,发出一声‘咣噔’脆响,高要不明就里,提起衣袖看了眼旁边,却听到周寂在那儿哈哈大笑,高要也忍住笑意道,“不好意思啊小川,我...我没注意到,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易小川了解高要性格,也看得出他不是有意为之,这种意外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定然浑不在意,甚至会和周寂一起笑个不停。
可现在,听到周寂和高要的笑声,他怎么听都觉得刺耳,就好像是在嘲笑、讽刺他自己。
嘴角扯出一丝强笑,易小川故作轻松的按住高要的酒盅,努嘴道,“一杯哪够?得两杯。”
“哈哈,好,你说几杯就几杯。”
高要人逢喜事精神爽,两杯烈酒下肚,脸上瞬间多出两坨红晕,易小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周寂,指着他的酒盅道,“老周,你刚刚见死不救,也得罚一杯。”
周寂看着易小川眼底的阴郁,明白他心情烦闷所以借题发挥,想要用指使他人的举动获取控制欲和虚荣心。
这种人在后世的酒桌上多不胜数,心理越是压抑,越会在酒桌宣泄暴戾,用面子道德绑架,用强迫他人喝酒获取自尊。
周寂平时很不喜欢这种,但看着有苦说不出,只能靠这种行为宣泄情绪的易小川,他心里竟泛出莫名的爽快感......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周寂嘴角难以抑制的露出一抹微笑,倒上一杯低度的果酒,朝易小川示意了一杯。
“罚酒怎么能用饮料?来来来,老高,给周寂满上一杯白的。”
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混迹酒吧夜店的易小川对于劝酒把妹这套可是门儿清,虽然周寂不是妹子,但有些手段还是通用的。
高要看了眼捏住酒盅,笑容丝毫未变的周寂,在旁圆场道,“老周平日就没喝过高度酒,要不然,罚杯果酒算了。”
终于找到理由爆发的易小川猛然起身,长凳再次翘起,这次高要却是没那个能力坐稳,一阵手忙脚乱中,啪嗒~下坐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周寂和易小川还没什么反应,高要反倒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周寂紧跟着笑出声来,伸手和易小川一起把高要扶起来,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就连易小川眼底的阴霾也随着梅开二度的巧合淡去了不少。
“干白的就干白的,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喝高度酒不是我酒量不行,而是这玩意儿他确实不好喝。”周寂把高要扶起来之后,喝光杯里的果酒,又斟了满满一杯高度酒,喝得呲牙咧嘴,更是引来易小川和高要的一阵嘲笑。
酒到酣处,高要询问起易小川这些天的经历,易小川最开始还有些避而不答,随着眼中醉意渐胜,忍不住道出了其中因果。
从那晚喝醉到第二天被绑到役所,充当徭役,刘邦为了挽救其余十几人的性命,自愿去北边修长城,而他则被留在咸阳,成了官奴。
高要听得眼眶都红了,双唇抿紧,伸手揽住易小川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哽咽道,“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
作为一名优秀的‘绿茶’,周寂故作惊讶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看你这身装扮,布料虽算不上富贵,但也不像官奴营里的服饰呀?”
“对啊,然后呢?”高要扶住易小川的肩膀坐正,忙问道,“我这儿还有些银钱,找人走通关系,能不能把你救出来?”
高要的关心是真诚的,他是先把易小川当成自己的朋友,然后才是高岚的男朋友。
这一点,易小川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易小川心中一暖。
但有时,最伤人的往往不是恶毒的咒骂,而是自上而下的怜悯。
易小川看着高要眼中闪烁的泪光,深埋在骄傲下的自卑险些无法隐藏,转头避开了高要的视线,看向热火朝天的工地,将后面的事情讲了出来。
因为官奴营艰苦难耐,他看到同棚的其他兄弟太过可怜,便带着他们去到厨房偷吃饭菜,然后又阴差阳错的被禁军带走,关在净身房里吃了七天的鸡蛋黄。
易小川没有回头,却仍然能感觉到高要正以一种‘可怜’的目光,不断刺痛他的心。
面对旁人的怜悯,易小川只好故作轻松的说道,“还好小爷命硬,那天突然赶上阴雨天气,就好像老天爷都在帮我一样,当时我咔~的一刀刺入老太监脖子,路边的小太监刚想尖叫,正好被惊雷的巨响掩盖住声音,我立马拔刀插他心口,紧接着又是好几道雷,齐刷刷的劈中屋顶,房梁都劈炸了,老太监和小太监劈成焦炭,满屋子里就我一个活了下来。”
一道落雷应该算是巧合,可这么多道落雷同时炸在净身房,并且毁去易小川杀人痕迹,还偏偏没有伤到他。
这件事不管是宫里管事的太监还是易小川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唯有听完易小川讲述的高要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固起来。
搭在桌上的左手悄悄放下,手掌微蜷,像是要验证心底的想法一样,高要一咬牙把它摊开,低头快速瞟了一眼,然后看向周寂。
几个月前,在他去汤巫山找易小川的时候,曾经触发过一次掌心的雷纹,本以为这只是周寂给他变的一个小魔术,很不可思议的是,当雷光从他掌心迸射的时候,出刀劈砍他的那人倒飞而出,瞬时间炸成一具焦炭。
高要无法确认这件事是否和周寂有关,但他可以确认的是,在这个世界上,除周寂以外,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其他人能够操控雷电,画出雷纹。
留意到高要的神色变化,易小川还以为对方被这些事情震惊到,不由拍了拍高要的肩膀道,自嘲道,“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在宫里过的也还不错,等过些时间我们再去汤巫山看看,现代医术那么发达,说不定回去以后还能抢救一下。”
周寂张了张口,没有再向易小川泼冷水。
据他前后穿越的2012和2020都还没有发展出这种程度的医疗科技,也许只有等易小川撑到赛博朋克2077,才能自由修改下面的形状体积吧?
旁边的高要只是颔首回应,说话间,眼神时不时瞥向周寂,就连送易小川回去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易小川看在眼里,自己也有些五味杂陈,于是走到街口便劝高要不必再送。
这一顿饭吃的易小川很不是滋味,本以为和高要重逢能够冲淡内心的阴霾,可他看到自己一直瞧不上的高要越混越好,他心底仅存的那点优越感突然间,荡然无存。
站在十字路口,一路沉默寡言的周寂突然开口道,“小川,你就不恨刘邦吗?”
易小川回过头来看向周寂,神色复杂道,“他是我大哥,将来的汉高祖.....”
易小川答非所问,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
这一系列的悲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刘邦把他填充徭役,可真要说怨恨刘邦,‘汉高祖’这个免罪金牌一直高悬在易小川心底,光芒万丈,让他提不起任何报复和怨恨的心理。
看着如此回答的易小川,周寂心底轻叹,他还是有些低估易小川心底的执念了。
剧中的易小川为了所谓的‘汉高祖’,坑害了所有关心他的人,殊不知就是因为他一系列的插手,才一步步的改变原本的历史进程。
倘若他最开始就选择留在沛县,不去跪舔刘邦,不去给他送女,那刘邦只会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混混,而高要也会以高超的厨艺逐渐站稳脚跟,直到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
可惜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就如同易小川和高要的穿越修改了原本的世界线,当周寂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属于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也随之彻底改变。
回到酒楼,还没等周寂进门,憋了一肚子话的高要忍不住快走几步,挡在了周寂面前,认真道,“老...老周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的落雷是不是你做的?这个世上只有你能操控雷电,到底是不是你?”
周寂扫了眼高要攥得有些发抖的双拳,抬眸看向高要双眼,哑然失笑,“拖到现在才问,看来你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高要一脸唏嘘的蹲坐在台阶上,看到有工匠出入,就又往旁边挪了挪。
“老周,你给小川留了雷纹怎么不告诉他呀?如果当时他提前触发,也不至于....”高要回想起易小川的描述,下意识的夹了下腿,苦涩道,“也不至于那俩东西被人割了呀......”
啥玩意?
周寂眨了眨眼,他还想着怎么糊弄高要,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帮他脑补。
不过这样一来,解释起来倒也容易多了。
周寂发挥他不太娴熟的演技,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触发雷纹的吗?”
高要摊开手掌,亮出掌心雷纹,心有余悸道,“我当时去汤巫山路上遇到劫匪,被人砍伤,然后手心就开始迸射雷电......”
“那就对了嘛~”周寂像是哄小孩一样,说道,“护身雷咒只有在你受伤的时候才能触发,小川生性欢脱,又喜欢到处惹事,我担心他仗着有雷咒护体到处闯祸,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这次他严重脱水又被人重创,一次激发了所有雷咒,所以才引来这种异象......”
这一套说辞还是有漏洞的,但没有黑化的高要仍是那个单纯的高要,出于对周寂的信任,答应了他向易小川隐瞒此事,以免小川再受刺激。
........
光阴流转,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始末。
天下第一楼从三月开工,直到年末方才在正式开业,新颖的菜品和各种奇特的烹饪技法转眼就红遍了整个咸阳城。
高要整日在店里连轴转,比在现代还要辛苦,可他越是辛苦越是开心,毕竟之前是在向别人讨饭,现在却是自己创业。
每每想到自己手里的三成干股,高要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而周寂这边却是有些惨烈了........从去年到今年,他和吕雉素素成亲已有两年,可她们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周寂看过一些网络小说和影视作品,隐隐猜测到这应该是和自己转修悬门雷法有关,具体原因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修士也无法说清,但冥冥中好像能够感应到,随着他修为越高,拥有后代的难度越大。
可这些玄之又玄的理论,吕雉和素素又怎能接受?
身为古时的女性,孕生后代不仅是她们的责任,更是她们的期望。(怎么感觉要被打拳了....)
尤其是在后半年的时间里,她俩不知从哪里弄来各种奇葩药方,没日没夜的压榨周寂,结果肚子没见涨,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
和享尽齐人之福的周寂相似,头脑灵活又有身手的易小川也逐渐在宫里崭露头角。
其实易小川本身并没有这种想法,他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做最高的太监并没有什么兴趣,除了每隔几月就请人去趟汤巫山打探山人是否回归的消息,其他时间都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消磨打发。
但这一切,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
这个人和高岚长得一模一样,长相相同,性格却是千差万别。
当易小川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高岚为了找他追到了秦朝,欣喜之余更多却是惶恐。
他担心,担心‘高岚’知道他变成太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不管是关心还是嘲笑,是怜悯还是漠然,他都无法接受,也不敢接受。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不敢和‘高岚’相认,哪怕看到她被管事的太监责罚,也只会悄悄的托人送去伤药,自己则找机会暗中报复那些责罚‘高岚’的小太监。
第十五章 小公公~小公公~~
同样身为宫里最底层的宫女...太监。
易小川也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她还在宫里,就无法改变为奴为婢的现状,自己这个厨房的帮工也无法给她更多的关照。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能向上爬,爬到高位才有可能救出‘高岚’。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宫里打听有关‘赵高’的消息,想要趁赵高还未发迹前和他打好关系,然后利用这个未来权倾朝野的大奸臣把高岚救出皇宫。
若是以往,以他的‘正义感’绝不可能想到这种事,可随着身体残缺了某件东西,他的心理也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近日,听闻二皇子胡亥因饭菜不合胃口,杖毙了好几个厨子,易小川见此机会便溜出宫外,找高要学了几道简单好做的新奇小吃。
自打上次重逢,易小川很少再来找过高要。
他不出宫,高要也没什么机会联系到他,除了酒楼开业那天来坐了一会儿,这次过来才算是第三次见面。
酒楼生意红火,高大掌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易小川刚到雅间静坐片刻,就听到走廊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易小川抬眸望去,房门正好打开。
一身略显低调的黑色华服映入眼帘,数月未见,高要脸上仍然堆着笑容,只是这一道道褶皱中少了以往的讨好和赔笑,多了一分自信和真诚。
“小川啊!你可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易小川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人,还没等他说话,就被高要一把抱住,拍了拍后背道,“好兄弟,你再不找我,我都以为你在里面出事了。”
“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没有周寂在场,易小川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有高岚这一层关系在,他和高要的关系,自然要比周寂亲近许多。
感受到高要的真诚和热情,易小川有些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任由高要拉着自己的手腕坐下,轻笑道,“你们这酒楼生意不错呀,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可不是,川鲁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一出手,直接颠覆了整个秦国餐饮业。”高要掰扯着手指给易小川比划道,“再加上老周弄出来的精盐、白糖、还有味精、香料,我几乎能还原出这些菜品的所有风味。”
谈及专业领域,高要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展望未来,易小川看着好笑,和以往一样挤兑吐槽了两句,仿佛回到了现代社会,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高要见到这样的小川自然也很开心,乐得在旁边装傻充楞,直到伙计在门口徘徊了好几遍,方才询问起易小川这次来找他的原因。
易小川犹豫一下,并没有说出他在宫里遇到‘高岚’的事情,其一,他还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其二,即便那人是高岚,可现在身处皇宫,高要就算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里。
因为.....他对高要一步步实现理想感觉到了焦虑。
易小川其实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刚来秦朝的前两年,他都像一只浮萍一样,嘻嘻哈哈、漫无目的。
没有理想,也从不去考虑理想。
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整日泡吧把妹,立志交够二十七个女朋友,然后再考虑结婚。
到了秦朝,返回现代勉强算作是理想,但眼下北岩山人迟迟未归,按照道童的说法是要等上一个甲子。
在这被动等待的时间里,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易小川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无忧无虑的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些。
但现在不同了。
胖太监的那一刀让易小川的身体变得残缺,却也代替了为易小川而死的素素,让这个没有心的人第一次感觉到痛。
伤痛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成熟。
可伤害素素、小月、项羽、玉漱所带来的心痛毕竟是间接的,哪比得上胖太监的那一刀来得真实,来的痛彻心扉,来的刻苦铭心。
所以易小川变了。
开始正视这个时代,开始正视自己。
即便没有像高要那样有一个‘成为天下第一厨’的理想,但也开始思考要去做一些什么样的事去证明自己。
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去证明什么。
“老高,我想请你教我做几道新奇的小菜,可以吸引小孩注意的那种。”易小川拜托道,“年龄大概十岁出头,吃惯山珍海味,非常挑食。”
“小川你什么时候对做菜感兴趣了?”
高要没有追问小川原因,调侃了一句之后,便带他去到小厨房,手把手教他做了几道美食小吃。
易小川回到宫里,用这几道打通了胡亥近侍的关系,给自己弄来一个户籍殿的职务,借此找到‘赵高’,寻机攀附。
然而,在进入户籍殿后,易小川花了整整五天时间,几乎翻遍整个库房,却始终没能找到赵高的名字。
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赵高还没有进宫,要么就是他已经死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易小川所愿见到的。
有些不甘心的重新翻找一遍,直到合上最后一只竹简,易小川这才失魂落魄的从户籍殿走出,思考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殿外的花圃外,一个身着深红宫裙的宫女正小心打理着园中的雏菊,易小川心里还在思虑赵高之事,一时不查绊到宫女身旁的水桶,小半桶水当即倾洒一地,易小川也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宫女平日被欺负惯了,如今看到水桶被人踢翻,不敢思考是谁的过错,只凭本能的跪下求饶。
易小川看着衣裙沾满大片水渍,额头和手掌也满是泥污的‘高岚’心中猛然一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高岚’见面。
如果刚刚知道蹲在这里浇花的是‘高岚’,易小川肯定会绕开从别处走。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如今再次相见,便是想躲也已经躲不了了。
“高岚.....是我......”
宫女听到易小川的低语,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从语气中听出对方好像并没有生气,这才微微抬头,看了眼易小川身上的底层太监服,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在她偷瞥的同时,恰巧和易小川的眼神相触,宫女赶忙躲开视线,又有些好奇的往左右看了一眼,试探的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是在叫我吗?”
通过刚刚的对视,易小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把宫女扶起,紧盯着她的眼眸,看到她略显不安的躲闪眼神,再次确认道,“高岚,你失忆了吗?你还认不认得我?高要呢?你还记不记得高要?”
同为底层,虽然对方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也不像是随意打骂自己的人。
宫女从怀里抽出一块方巾擦拭着手掌和脸上的泥渍,小声道,“这位小公公,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是小月,不叫高岚,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高要。”
易小川凑近身子,仔细打量着宫女的容貌,随着额间的泥点清洁干净,一张和高岚一模一样的面容展露在易小川跟前。
“没错,你就是高岚!高岚眉角有一点黑痣,你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颗,绝对错不了,你就是高岚。”易小川认真道,“穿越小说里面倒是也有过这样的失忆桥段,需要收到精神刺激才能恢复,等哪天我带你去见见高要,等见了你哥,你肯定能想起来的。”
“小公公你在做什么呢?”小月无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从小在楚国长大,六年前被抓到咸阳做宫女,一直都在织绣坊做工。”
易小川知道小月是织绣坊的宫女,也在她被人欺负之后,悄悄给她送过伤药,但除此以外的事情,他一直没有打听过,直到今日听她提起,这才察觉到异样。
“六年前?楚国?”易小川皱眉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六年前再往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瞧你说的~”小月白了易小川一眼,嘟囔道,“六年前的事我当然记得啊。”
“不行,你得跟我过来一趟。”
易小川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但还是想再最后确认一下,于是拉住小月的手腕,不顾她连声惊呼,非常霸道把她拽到了户籍殿内,扒开散乱一地的竹简,从宫女那边的木架上取出织绣坊的竹简,翻开查阅小月的信息。
小月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小太监是要对自己耍流氓,但见到对方一进大殿就松开她的手腕,跑去书架那边翻阅竹简,心里的慌乱当即散去,反倒蹲下身子帮易小川拾起了地上的竹简,将其放在桌上一一码好。
易小川抬头扫了一眼正在整理竹简的小月,仿佛看到了那个帮他收拾‘狗窝’的高岚,两人的容貌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通过织绣坊的资料他确认了对方的确是楚国人,并且进到宫里已有六年,再根据她自己所说的童年经历,足以证明她并不是周寂、高要以及他自己这类的穿越者。
码完竹简,看着整洁敞亮的大殿,小月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看向仍在出神的易小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道,“小公公,我可以走了吗?”
“走?”易小川晃过神来,看着揉弄着衣角的小月,又看了眼桌上码好的竹简,这才反应过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谢谢你帮我收拾竹简,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小月掩嘴笑道:“小公公又说胡话,宫里的膳食都是御膳房派给的,你不会是想请我吃窝头疙瘩吧?”
易小川在御膳房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底层太监宫女的伙食有多差,相较于官奴营来说,只能说清水换稀粥,不太能填饱肚子,却也不至于生生饿死。
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易小川摇了摇头,笑道,“不是窝头疙瘩,是大餐,连陛下都没有吃过的大餐。”
“小公公真会开玩笑。”
自从入宫以来,小月还没有这般开心过,被易小川逗乐好几次,眼睛也快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请你吃大餐没问题,但有件事你得答应我。”易小川打出停止的手势,一脸苦笑道,“能不能别叫我小公公了......我叫易小川,你可以叫我小川。”
“小川~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欠我的大餐。”
小月脚步轻快的朝殿外走去,临到门口,这才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像是怕人发现一般,悄悄溜出户籍殿,直到返回花圃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胆子不小啊!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居然躲户籍殿偷懒来了!”从旁边走来的一个管事太监怒气腾腾的拽住小月衣领,猛然推倒在地,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小月连忙解释自己的活已经干完了,这个管事太监又怎听得进这些,见小月还敢顶嘴,顿时恶向胆边生,抬起一脚就要朝小月身上跺去。
眼看管事太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一脚下去几乎不留余力。
小月吓得侧头闭目,身体蜷缩一团,易小川见此一幕急忙从殿里跑出来,挡在了小月身前。
“这位大人,小月姑娘刚刚是在帮我整理户籍卷宗,并非偷懒,还望大人明鉴。”
“呵~一个户籍殿的小太监还想着英雄救美?”管事太监脚下不停,狠狠一脚踹到易小川大腿,易小川闷哼一声重新站稳。
如果是以前的他,定会暴起出手,痛扁对方一顿,可现在他在宫里,想要报复只能通过背地里的小手段,至少在明面上,官大一级确实可以压死人。
管事太监冷哼一声,轻蔑的看了易小川一眼,“易小川,我知道你。御膳房的名人嘛~!我也知道你是勾搭上二殿下身旁的冯公公才混进户籍殿的。
我敬重冯公公,并不代表我怕你,你给我搞清楚了,小月是我织绣坊的人,就算我今天打死她!也不是你这个没品没阶的小太监能护得住的。”
第十六章 黑化需要理由
易小川看着被织绣坊管事拽走的小月,眼神愈发晦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权利的迫切渴望在他心底不断翻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和高要的人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转,以前从未见到过的黑暗正逐渐将自己吞噬,有心向善,现实却在不断的把他逼向另一面。
混出皇宫,易小川又一次找到高要,结果刚进酒楼就看到周寂带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朝楼上的厢房走去。
这还是在他逃离沛县之后第一次见到吕雉和素素,明明才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这一刻见到,却又彷如隔世。
觉察到身后传来的视线,周寂突然止步,转身看向进门的易小川,吕雉见周寂突然停下来,有些好奇的回头望去,惊疑道,“那是易公子?”
周寂微微颔首,“小川上次来的时候行色匆匆,恰巧你们也没在。今天碰上了,一并去打个招呼吧?”
看着犹如陌生人一般的易公子,素素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昔日轻挑浪荡、无拘无束再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一种历经磨难的沉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阴柔。
容貌未改,但看着却好像变了个人。
说起来,当初虽然被易小川散布的流言纷扰,但这一系列的荒唐举动反倒促成了她们姐妹和周寂的姻缘。
久别重逢,再多的怨念也都随时间淡去了。
高要也注意到了楼上的三人,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易小川走上二楼,热络道,“哈哈哈,听老周说,在沛县的时候,你们俩就暂住吕家,想来也不用介绍了,来来来,先进屋聊。”
“吕姑娘,好久不见。”
易小川神色复杂的看着吕雉,这不是他所知道的历史,在他的认知里,吕雉应该嫁给刘邦而不是周寂,他想不通周寂为什么敢破坏历史,但他能感觉到,吕雉和素素看向周寂的眼神里满是幸福和爱意。“素素姑娘,好久不见。”
吕雉和素素向易小川一一见礼,并招待他入席就座,吕雉还专门为他舀上一杯清酒,也算是抿去恩仇了。
席间周寂和高要并未聊及易小川的现状,酒席过后,周寂便让仆从送两位夫人先行离去,看了看高要,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易小川,笑道,“我是不是也要回避一下?”
易小川犹豫一下,心知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历史常识除了能在高要面前炫耀一下,对于现况根本于事无补,于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要向你请教请教。”
对于这么‘谦逊’的易小川周寂倍感意外,正颜道:“请教谈不上,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脑海中闪过户籍殿的那些竹简,易小川认真道,“你听说过赵高吗?”
“赵高?”周寂闻言一愣,神色古怪的看了眼高要。
高要在旁沏着自己炒制的茶叶,留意到周寂意味不明的眼神,还以为他被易小川的这个问题难倒了,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在周寂面前炫耀道,“嘿~老周你不会连赵高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小川讲过哦~他是皇帝身边最有权势的太监,还创造了‘指鹿为马’这个成语,超腻害的~~”
尾音的呆弯腔听得周寂想打人,白了高要一眼,周寂撇嘴道,“赵高我当然知道,秦始皇身旁近侍,后任中车府令,权倾朝野,嬴政死后,他与李斯合谋,篡改遗诏,逼死嬴政长子扶苏,扶持胡亥继位,直接导致秦二世而亡.....”
高要听完周寂细述,脸上的敷衍渐渐褪去,好歹也在咸阳开了快一年的酒楼,即便他对历史再无知,却也对朝中官员的权势有了一定认识,不由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按住易小川的手腕道,“小川,你不会是招惹到这人了吧?”
“若是能够招惹,我反倒没这么烦闷了。”易小川叹息道,“进...进宫这么久,我四处找人打探,发现没人认识赵高,甚至连听都没听过。所以我就利用新奇菜品打通了胡亥近侍冯公公的关系,趁机调到户籍殿,结果我花了五天时间,把宫里的宦官名单翻了两遍,仍然没能找到他。”
易小川抬眸看向周寂,苦笑道,“我上学的时候历史成绩就没及格过,老周你知不知道赵高是什么时候进的皇宫,又是在什么时候崭露头角的?”
没有了高要,这个世界上还有赵高吗?
周寂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少了那几段振聋发聩,让人浑身起鸡皮的倾述,对高要和他来说都是好事。
周寂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易小川道,“你以前不是对这些权势啊、奸臣啊嗤之以鼻的吗?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想巴结他,搭上他的关系救出小月。’
易小川张了张口,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挑眉道,“当然是想趁他发迹之前,提前结交啦~眼下我们还不知道要在秦朝待多久,多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总归是没坏处的嘛。”
“可你上次和我提起赵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高要回想起易小川当初和他说起赵高时的义愤填膺和厌恶排斥,撇嘴道,“你还说赵高就是个大奸臣,一定要离他远点。”
“情况不同了嘛~~”被高要背刺了一刀,易小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找他可以试着感化他,让他从一个大坏人变成一个大好人,这也算积德行善了嘛。”
现在就不担心破坏历史了?
摇了摇头,周寂沉声道,“小川,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当我们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天,你所知道的历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不要再去纠结所谓的赵高了,也许他的人生已经发生改变了呢?”
听到这里,易小川又一次和周寂发生了分歧,只见他神色肃然,表情认真道,“不行,他不能变,历史决不能变,即便有所谓的蝴蝶效应,我们也应该尽可能的修复历史,让它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下去,倘若改变了现在,那未来也将会发生改变。”
“周寂,你决定留在这个世界,所以了无牵挂,但我和高要不同,还有人在现代等着我们,我们想要的只是顺应历史,回到我们穿越之前的样子。”
易小川看了眼高要,认真道,“老高你听我说,如果历史改变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那...那小川...我和老周开的这家酒楼会不会改变历史啊?万一改变的话,我还能见到高岚吗?”高要脸色大变,眼神中再没有平日里的沉稳和自信,对于他而言,成为天下第一厨虽然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但为了高岚,他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
“老高胆子本来就不大,你没必要这么吓他吧?”周寂伸手拍了拍高要的肩膀,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穿越,他们两个来到秦朝只是为了完成时间闭环,想要再见到未来的家人,只能吃下长生不老药活到现代。
周寂不说是因为这事实在有些离谱,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信,更何况时间闭环已经被他破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两千年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转身看向易小川,周寂叹息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修复历史,让它沿轨迹进行,倘若历史说你的好友项羽会被你的大哥刘邦逼死,你会怎样?”
“如果这是历史的必然.....我会顺从历史。”易小川沉声道。
周寂又问:“倘若当初救下吕公一家的是你,吕雉对你情根深种,你大哥又想娶她为妻,你会怎样?”
“如果这是历史的必然。”易小川沉声道,“我也会顺从历史。”
这是顺从历史还是自私?
周寂压抑心中的不满,沉声道:“可现在宫中没有赵高这个人,也不可能存在指鹿为马这样的成语,你又打算怎么做?”
易小川语气一滞,前两个架设虽然有些离谱,但在他眼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问题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面前的,这有些让他无法回答。
“你不是要修复历史,顺从历史吗?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看?”周寂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阴森道,“你怎么也找不到赵高,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做赵高呢?”
像是被周寂的表情和语气吓到,高要往旁边退了两步,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在心底徘徊。
易小川震惊的看向周寂,想不通对方为何会说出这等荒谬的言论。
‘找不到赵高,就自己做赵高?’
易小川猛然摇头打散了这个念头,可散碎的想法仍旧在脑海中不断拼凑,从官奴营的欺压遭遇,再到胖太监的那一刀,最后定格在小月被管事太监拖拽走的画面,双拳紧握,缓缓的摇头道,“赵高是个坏人,我不想成为赵高。”
“那你就做一个好一点的赵高。”虽然易小川拒绝了,但周寂瞧得出他其实还有一些犹豫,于是笑道,“你不说要试着感化他,让他从一个大坏人变成一个大好人吗?等你成为赵高,根本不用感化,自己就是个大好人了。”
历史上的赵高就是个坏人,如果变好的话,那历史就被改变了;可如果成为历史轨迹里的赵高,易小川又不想让自己沾染污点。
一时间,易小川的心里乱作一团,就连向高要请教新菜品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宫里,远远就看到小月躲在一处角落哭泣的身影。
在现代社会,易小川还没有见过高岚哭泣,如今见到一个和她宛如双胞的女子正一脸凄苦的抹眼泪。
易小川的心猛然抽痛,语气努力放缓,可仍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那个管事太监又欺负你了吗?”
“呀~”小月自顾自的伤心,没有留意到易小川的靠近,等她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才想起额间还有一块磕碰的青紫,连忙低头扒拉着头发,试图遮挡脸上的伤痕。“不...不是这样的,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想我的家人了。”
小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故作轻松道,“小公公...你怎么过来了?这会儿不应该在户籍殿值守吗?”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想吃大餐的话,就不许叫我小公公.....”易小川知道小月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毕竟他们都只是最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至少在明面上,是无法对抗织绣坊的管事大人的。
为了不给小月造成太大的负担,易小川也跟着嬉笑道,“不过,你可以叫我易公子。”
“易公子?”小月噗呲一笑,觉得有些失礼,这才忍住笑意道,“看你年岁虚长我几岁,怎么跟个孩童一般?本打算叫你一声易大哥的,现在看来,我还是叫你小川吧?”
“只要不是小公公,其他怎么叫都行。”
易小川苦哈哈的表情更是逗乐小月,两人嬉笑玩闹一会,开解小月心底烦闷的同时,易小川自己也逐渐被小月治愈。
把她送至织绣坊门口,看着小月离开的背影,易小川突然想起了周寂说过的那句话。
找不到赵高,就自己做赵高。
偌大一个宫闱,只有成为赵高才能把她带出皇宫,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回去的路上,易小川一直在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直到返回寝殿,看着头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竹筒,以及被人拽落地上,刻有自己名字的那一枚。
易小川缓闭双目,面色微沉,等他再睁开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晚,犹如夜色般漆黑深邃的眼眸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这是在修复历史,让它能按原有的轨迹运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为了能早点回家.....”
易小川垫上桌案,木箱,一步步爬上最高,把自己的名牌挂在了殿中最高的位置。
昏暗的灯火在深秋的晚风中摇曳晃动,易小川缓步走出大殿。
没有回头。
请假一天,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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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请勿模仿
与此同时,秦国边境,长城西北的数百里外。
位于蛮荒贫瘠之地的图安部落,一个身着图安服饰,容貌却与众人不太相似的男子疯了一样往草垛跑去,边跑便喊,“来了~!来了!!”
周围的图安百姓不明就里,有些新奇的看向越跟越多的奴工,眼神略有不屑,像是在看猴戏。
“吵什么吵?”草垛后面,刘邦扒拉着头上沾的枯草碎叶,从草皮上坐起身子,看着周围围着的奴工,皱眉道,“你们都围我这儿干嘛?最近金将军盯我们盯的紧,不怕他借机过来抓人吗?”
“哎~他这会儿哪还有功夫盯我们?”其中一个奴工欣喜道,“亭长你忘了吗?前些天部落里鸣锣张贴告示,说是图安族长要把玉淑公主送去咸阳和陛下和亲。”
刘邦撩拨头发的动作一滞,猛然抬头道,“朝廷来人了?”
“听说是由蒙恬将军亲自带队,这会儿已经进大帐了。”那名奴工连连点头道,“图安族长今儿一大早就吧金将军叫去了大帐,这事儿一准没错。”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人群中的另一名奴工欣喜道。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嘈杂起来。
刘邦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看到有人神色欢喜有人满脸茫然,还有人眼神畏缩,顿时眉头微皱,起身爬上草垛,示意一人在远处望风,自己则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兄弟们!兄弟们听我说。”
刘邦面露苦涩,悲天悯人道,“我知道在场的兄弟都是派来北疆修长城的徭役,之前被图安部落劫掠,幸得保全一命。”
“活着实属不易,我知道有人不想离开,可大家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我们就是奴隶,只能每日摇尾乞怜,生死皆系于他人之手。”刘邦眼眶含着热泪,沉声道,“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奴隶,被这群蛮夷野人视作猪狗视作草芥吗?”
此话一出,全场默然。
“更何况,金将军对我们的敌意,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往日有玉淑公主在旁看护,他都能寻找借口屠戮我等,若是玉淑公主远嫁咸阳,留在图安焉有命哉?”
刘邦振臂一挥,众人连声呼应,见声势已成他这才放下心来,带领众人换回秦国服饰,躲在部落出入的道口附近,等着蒙恬接亲返秦。
.............
另一边,咸阳这边的易小川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往上爬,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虽然可以通过各类新品菜肴攀上胡亥,但此时的胡亥毕竟也只是皇子,在宫中毫无根基,如果要真正爬上高位,还是得设法贴近皇权才行。
无奈之下,易小川只能一边打通各处的关系,一边留在户籍殿等待时机。
若是当年好好读书,随便弄出什么地球仪,燧发枪之类的,还能作为宝物进献嬴政,可他那还记得什么世界地图?哪怕是中国地图,他也不一定能完全画出。
火药的话,他倒记得一硝二磺三木炭,但具体比例的话,只能慢慢摸索试验。
小月注意到小公公这段时间一直愁眉苦脸,像是在苦恼什么,所以时常抽出时间过来陪他聊天解闷。
这天,忙完织绣坊的工作,小月一溜烟的跑来户籍殿,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吗?北疆有个叫做图安的部落要向陛下进献美人,那是他们那边的公主呢~~据说长得可漂亮了。”
“顶多就是个族长的女儿,哪来的公主?”易小川捣着简易天平,随口敷衍道,“充其量也就是个村姑。”
“村姑?”小月噗呲一笑,白了易小川一眼道,“哪能这样说人家?”
两人说笑一会,小月留意到桌上摆着的石椿药碾,发现易小川神秘兮兮的在捣鼓什么东西,便缠着要给他帮忙。
易小川被缠的没办法,便把小石锤和石椿递给了小月,让她帮忙碾砸木炭,自己则利用简易的小天平调配硫磺和硝石比例。
小月抱着石椿,一边砸着一边好奇道,“小公公,你到底是在忙什么啊?这几样东西也不像是能入药的样子呀?”
“嘿嘿~那你就说错了,这还真是药。”易小川小心翼翼的调整硫磺数量,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白了小月一眼,“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小公公~”
“是是是~要叫你易~公子~~是吧?”小月忍俊不禁道,“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是什么药呀?”
“这东西呢,叫做火药。”易小川将调配好的硫磺和硝石取下,用御医署顺来的药碾子将大块的硫磺硝石碾碎。
“接下来,只需要把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捣成粉末就行了。”易小川一脸得意的把碾碎的两样东西倒进石椿,伸手从小月那里拿回石椿,笑道,“还是我来吧。”
小月撑着下巴看着易小川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捣着火药,清脆的撞击声带着某种节奏,犹如一曲小调,让人感觉莫名心安。
突然间,一缕若有似无的气味萦绕在小月鼻尖,小月下意识的嗅了嗅,发现气味是从石椿里传出,于是好奇的探头瞅了一眼。
只听一声巨响,伴随着喷射的浓烟烈焰从易小川手中的石椿爆发开来,小月紧闭双眼,失声尖叫。
额间和脸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整个人也跌坐在地,捂着额头像是吓懵了一样。
同样吓懵的还有易小川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我就简单捣了两下,为什么会爆炸啊?”
看着炸裂的石椿,以及一片狼藉的桌面,易小川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来及细想就被小月传来的痛呼声惊醒。
“小月,你没事.....”
易小川弯腰扶起小月,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月的额头和脸颊被火药灼伤的鲜血淋漓。
小月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触摸脸上的伤口,却被易小川伸手按住。
“小公公,我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好像睁不开了,而且我的脸也好痛,真的好痛......”小月颤颤巍巍的声音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带着哭腔的语调听得易小川心脏猛然揪起,懊恼与后悔的情绪在不断翻涌,心疼的心都快碎了。
“没事的哈~我这就带你去御医署,御医署的那群人肯定有办法的。”易小川抱起小月就朝门外跑去,小月有些绝望的靠在易小川怀中,紧闭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
易小川并非王公大臣,小月也不是后宫嫔妃,再加上他们又没有皇帝口谕和手谕,区区一个最底层的宫女,御医署只是简单的给了些伤药敷衍了事。
即便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听到易小川要求他们把受伤宫女治疗到不留伤疤的程度,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推不动他们了。
亦或者...不是推不动,而是做不到。
小月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攥着裙角,听到御医署的太医们给她下了‘死刑’,小月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殷红的鲜血渗透裙角,在深色的长裙上染出一团暗红的血斑。
‘庸医!庸医!!’
易小川恨不得破口大骂,看着小月手中不断渗出的鲜血,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易小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复杂的神色在眼底一闪即逝。
从见到周寂第一面开始,这个人就给人一种特别神秘的感觉,无论是有别于他和高要的穿越方式,还是一身和任何时代都格格不入的‘武功’。
易小川对于周寂谈不上讨厌,但也不怎么喜欢。
简而言之,他们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块去。
若非万不得已,易小川绝不想求到周寂的头上,可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再次把小月抱起,易小川沉声道:“没关系...没关系,小月,别担心。我在宫外认识一人,他肯定有办法的!”
小月仿佛没有听见易小川的声音,任由他把自己抱起,犹如一截枯木,一个死人,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充满绝望。
.......
周府和酒楼都位于城东,出了皇宫沿大道穿过街市才能到达居民区,高要刚将李斯李大人送出门外,还没回头就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阵急呼“让开!让开!!”
高要听着耳熟,下意识的转身看去,一眼就看到易小川正抱着一名女子行色匆匆的往这边跑来。
高要瞧见女子脸上蒙有轻纱,心中略微不解,还以为易小川是来找自己的,连忙迎上前去,刚一靠近才发现轻纱表面沾满了血污,而纱布下面,则是两块鲜血淋漓的灼伤痕迹。
“老周呢?老周在哪??”易小川看高要走来,连忙问道。
“不知道呀.....他这会儿可能在城西的店铺,也可能在家里....”高要目光时不时瞟向易小川怀里的女子,虽然有轻纱遮面,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就好像见过这个女子一样。“这位是.....?”
易小川可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掂了掂怀里的小月,强撑住近乎散架的手臂,绕过高要就往前跑,“不管了,先去他府上问问。”
“等等!等等!!”高要再次拦住易小川,看着他有些不耐的眼神,询问道,“你找他是为了给这个姑娘治伤吗?”
易小川点了点头,不耐道,“老高,有话回头再说,你如果有空帮我去城西找下周寂。”
“不是,你别急呀。”
好歹也已经认识一两年了,高要可从来没听过周寂会医术,看到易小川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模样,连忙解释道,“你是要给这个姑娘治伤的话,我正好认识一位神医,这会儿他就在店里......”
高要一边说着一边指引道,“往这边走。”
易小川看了眼周府的方向,又看了眼在旁引路的高要,犹豫一下,还是跟着高要冲进酒楼,在大堂的一个边角,找到了高要口中的那名神医。
“崔神医?崔神医醒醒,崔神医。”高要推开桌上散落的酒瓶,伸手拽住崔文子怀里的葫芦,意图把它夺走。
酩酊大醉的崔文子猛然惊醒,抱住葫芦一头不松手,往左右看了一眼,晃过神道,“高老板,早啊~”
“早什么早啊!崔神医快来救命呀。”
“救...命...救谁的命?你不是还没死吗?他也没死,她也没死。”
高要把崔文子拽起,崔文子醉眼朦胧的看了眼易小川,视线慢慢下移,在小月脸上微微一顿,再往下移,停在易小川的某个部位,收起目光,嘟囔道。“不用救~没死,不用救。”
“算了,我们还是去找老周吧。”
易小川转身就要往外走,突然听到崔文子笑道,“坑蒙拐骗.....他在行,治伤.....我在行。”
易小川脚步不停,崔文子反倒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露出古怪的表情,“我不仅能治她的伤,也能你的伤。”
‘江湖骗子,我能有什么伤?’
易小川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回想到刚刚崔文子看向他下面的奇怪眼神,立马转过身来,沉声道,“你真能治?”
“你的,还是她的?”崔文子夺回葫芦,抿一口道。
“我们两个的。”易小川毫不犹豫的说道。
崔文子哈哈大笑,挥手道,“高老板,准备一间客房,要清净点的。”
高要领着三人去到后院,易小川把小月放到床榻上的同时,双臂酸麻难耐,从皇宫跑到酒楼,这会儿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高要视线从女子脸上的轻纱移开,看向易小川忍不住发颤的双臂,关心道:“小川,你手臂没事吧?”
易小川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高要,沉声道:“老高,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高要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易小川,易小川双唇抿紧,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呼从女子口中传来。
这声音!
高要猛然转身,只见血肉粘连的轻纱下,一张令他心疼到窒息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岚!!”
..........................
(明天尽可能补一章,感谢体谅)
第十八章 她不是高岚
“怎么是高岚?高岚为什么在这儿?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高要一把揪住易小川的衣领,双目爬满血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易小川低下头避开视线,瞬间引爆了高要心底的火焰,只见他提起易小川猛然推开,挥拳就朝对方脸上砸去。
回望过去,当初就是因为易小川和高岚交往以后,仍和三个夜店女生纠缠不清,甚至堵在高岚的修车行,炫耀她们和小川的亲昵合影。
这才导致高要提着两只大勺去向易小川讨要说法,两人在追赶过程中‘偶然’穿越。
而如今,见到‘高岚’血肉模糊的脸,高要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出手间再无半分玩笑的成分,一拳将易小川打翻在地,咬牙切齿的指着对方说道,“易小川!我警告过你,不许欺负我妹妹!不许欺负我妹妹!!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高要眼眶通红,又是一拳砸下,“高岚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易小川手臂酸麻难耐,想要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子,却又被含怒出手的第二拳再次打翻。
易小川向高要道歉只是觉得自己隐瞒了小月的身份,有点对不住高要,眼见高要连捶两拳仍没有收手的打算,易小川一边后退,一边慌忙辩解道:“老高你误会了,她...她不是高岚。”
“!!!”
高要挥到一半的拳头停在半空,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来,朝床榻那边看去。
轻纱揭下,两块铜钱大小的伤口下,是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容,双目紧紧闭上,泪痕在侧脸留下一道道灰渍;由于伤口被人触碰,小月颦起的眉睫也在不由自主的发颤,每一次颤动都像是拨动高要的心弦,让他万分悲痛。
“她就是高岚,我从小把她带大,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得出来。”高要一脸心疼的看着小月凄惨的模样,转头瞪向易小川。
易小川刚要解释什么,却见崔文子那边说道,“这种伤势不像是寻常烧伤,倒像是炼丹爆炉,被丹火灼伤的样子,你们刚刚是在炼制丹药吗?”
检查完伤势,崔文子心中已有定论,捋了捋胡须,再次确认道,“看样子,丹方由木炭硫磺硝石三样调配,只是不知这样练出的丹药有何功效?”
“对对对!那叫火药,但不是用来吃的。”易小川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起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崔文子身边,急声道,“神医你既然能看出伤口来历,那有没有办法帮帮我们?”
“丹火灼伤,伤势不重。”崔文子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丹药,好奇的瞥了易小川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小月身上,捋着胡须道,“爆炉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被强光晃到,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脸上的这两块伤口嘛.....就比较麻烦了。”
高要一听急了,连忙拉住崔文子的衣袖,急声道,“怎么会麻烦呢?伤口看着也不大,不是很好治的吗?哪里会麻烦呢?”
崔文子摇头道:“若是简单的敷上烧伤烫伤的药物,一点都不麻烦,可要是让伤口不留疤痕,那可就麻烦喽。”
听到留疤,小月心里猛然一颤。
是了。
连宫里的御医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公公在宫外找来的游方又怎能做到?
小月只感觉最后一根稻草被无情扯断,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眼泪再一次不可抑止的涌出,重叠的幻影逐渐合拢,她这才看到小公公和另一个陌生人正齐齐跪在一位老郎中身前,祈求他为自己治伤。
“崔神医,只要能帮她治好脸上的伤,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可以。”高要双目含泪,苦声道,“我们相识也有三年多了,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哎~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崔文子赶忙将两人扶起,苦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些药引可遇不可求,并非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这样吧,老夫先去写个方子,其中药物缺一不可。你可以试着和这位公子找找看,如果可以找到,老夫便能保证这位姑娘容貌如初。”
高要把崔文子送去书房,回过头来看向小月,有些欣喜又有些怜惜道:“高岚,你放心,有老哥在,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小月泪眼婆娑的看向眼前的陌生男子,刚刚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嘈杂,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能听出好像有人在为‘高岚’殴打易小川。
如今看到高要,当即认出这就是打了小公公的那个人,颦眉道,“这位.....高老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小月,不是高岚。不信你问小公公.....易公子。”
说罢看向易小川,看着对方满是懊悔的眼神,小月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的意味。
这一路从户籍殿到御医署,再从御医署到皇宫外,她躺在易小川的怀中能感觉到对方的焦急与懊悔,尤其是看到易小川眼角和嘴角的两处淤青,心底仅有的一丝怨念也随之荡然无存。
“小月?”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近似,但眼神很难模仿。
高要盯着小月的眼睛,留意到对方眼底的陌生和好奇,仍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她说的是真的。”易小川沉声道,“她叫小月,原是楚国贵族,后因秦国灭楚,被抓来咸阳做了宫女,如今已有六年了。”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你是我亲妹我怎么可能认错?”高要咧嘴笑道,可笑着笑着,脸上堆砌的褶子就逐渐垮了下来。
他从小看着高岚长大,其实在和小月对视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并非高岚。
可沦落秦朝这么久,与现代社会跨越了两千多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家。
回去找高岚团聚。
这是高要心底唯一的执念,哪怕舍弃此间所有,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
这是小章,晚上还有一个大章,剩下一个小章尽在在后天补出来。
第十九章 到底谁怕谁?
高要回身看向易小川,双唇抿紧,神色复杂的道了声对不起。
如果是现代社会的易小川,亦或者还没有经历这些波折的易小川可能无法理解高要的情绪,可现在的他比以往那个没心没肺的轻挑渣男多了一分沉稳和思量。
走上身前轻轻的抱了下高要,沉声道,“该说道歉的应该是我.....”
易小川曾经想过,如果刚开始就把小月介绍给高要会怎么样?
答案便是,高要会去拜托周寂,想尽办法也会把小月从宫里救出。
可这样一来,他又会怎么样?
一个人守着残缺的身体,孤零零的待在宫里,浑浑噩噩的等待北岩山人回山。
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就如同现代社会的自己一样。
拥有那件东西的时候,他还可以用谈够二十七个女朋友来填补内心的空缺,可没有了那件东西,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不断的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哪怕有华服遮挡,有环佩压风,他也会时常低头向下,用整理衣襟下摆的方式缓解不安。
这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将他锁在宫里,只有身边都是和自己一样残缺的人,他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心。
曾经的骄傲和现在的自卑不断冲刷他的内心,只有在小月溜到户籍殿陪自己聊天解闷时,他才能抚平内心的波动,感觉到些许安心。
易小川有时甚至会低劣的去想,要是当初高要没有梦游到街上,那进宫的人会不会就是高要?
倘若他遇到同样的情况,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每每想到这里,易小川自己都会有些看不起自己。
可不管说,易小川心底其实都已经有了答案。
..................
会的。
小月会暂代高岚,成为高要的寄托。
...................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崔文子将写好药方的宣纸递向高要,高要接过药方和易小川凑在一起查看。
他们两人对于药草什么的都是门外汉,有些字单独拎起来倒也认得,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药引一栏里面,有一样东西他们却是认得的。
“夜明珠?”
高要眉头舒展道:“这东西大多被世家收入库中,市集上却是不太多见,不过听闻李相府上倒是有一些,我这就去他府上求取一枚。”
高要说着就要出门,崔文子连忙拦住了他,笑道:“高老板别着急,夜明珠多种多样,老夫要的并不在李斯府上。”
“那在哪里?”高要皱眉道。
崔文子捋了捋胡须,意味不明道:“须得图安传世的那枚才能做引。”
“村姑!”
高要眉头紧皱,图安这个地方他听都没听过,正待询问崔文子具体细节的时候,只见易小川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老高,近日图安部落向陛下献女,作为伴礼之一的就是那枚传世明珠!”
“你怎么知道?”高要惊讶道。
易小川转头看了眼小月,语气低沉了许多,“小月受伤前告诉我的。”
崔文子笑了笑,刚想和易小川说说他的问题,突然看了眼外面,脸上笑容收敛,挎起葫芦道:“药方后面还有一个方子,你们抓来给这位小姑娘敷上,尽量在半个月内凑够前一张方子的药材,再晚的话,老夫也不能保证祛疤效果了。”
崔文子说着便扬长而去。
“崔神医,你这一走我们回头去哪找你啊?”易小川上前两步想要叫住崔文子,回应他的却是崔文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朝他微微挥动的手背。
高要目送崔文子离开,对易小川解释道,“崔神医平日混迹在城中酒肆,偶尔才会来我们酒楼,想要找到他容易,但药引里面的那颗夜明珠就有些难了。”
易小川闻言也有些丧气,图安公主嫁入皇宫,一路由蒙恬将军率领精锐护送,至少在路途中想要劫走夜明珠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两人发愁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周寂的声音,“什么东西难了?说来听听?”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周寂带着素素从前院走来,高要派去寻人的伙计则在院外止步,朝高要行了一礼,然后走开。
素素朝两人欠身一礼,周寂笑道:“我听伙计说你们在到处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易小川张了张口,像是在做出怎样困难的决定般沉声道,“有一个姑娘被黑火药灼伤了,极有可能留疤,老周你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祛疤?”
听到易小川的话,素素心头一紧,露出一丝疼惜之色。
她虽然不知道黑火药是何物,但同为女子,被灼伤导致毁容,这对一个女子无异是最致命的打击。
‘剧里没这段啊?’
周寂心中诧异,询问道具体细节。
易小川把他调配火药的事情一一诉说,听得周寂眼皮直跳。
好家伙,这是赤果果的作死呀。
不过以易小川这种不学无术,做事不往细处深思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摇了摇头,周寂苦笑道:“我虽懂得一些医术,但都是些骨科、经络的内容,对于烫伤灼伤方面.....确实无能为力。”
说起来他从司藤世界离开的时候,也带过一大堆常备药,可什么样的烫伤药也挡不住一百多年的时间呀?
易小川闻言有些失望,但又有些莫名的松了口气。
自从认定周寂和他并非一路人后,他便再不想亏欠周寂人情,表面上看他和周寂仍是老乡、朋友,但两人之间的疏离犹如天堑一般,却是再无共同语言。
“不过,别的事情我还是能帮上忙的。”周寂笑道,“刚刚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图安献女的事情,细说细说~”
话音刚落,就感觉身旁递来的一道白眼,周寂连忙补救道,“我是对那颗夜明珠感兴趣....夜明珠。”
素素嘟了嘟嘴,没有多说什么。
周寂松了口气,还好是跟他回来的是素素,如果是店铺里的雉儿,肯定会揪起他手臂内侧的一点细皮,然后巧笑嫣然的把它揪起旋转三十五度。
高要把他刚听到的消息告诉周寂。
“我来之前崔文子前脚刚走?”周寂讶异道,“夜明珠用作灼伤药引也是他给的药方?”
高要点了点头,把药方递给周寂,周寂低头打量一眼,看墨痕确实是刚刚留下的,不过上面的内容嘛......
周寂把目光落在药引一栏,夜明珠三个字晃入眼帘,让他心中颇为疑惑。
按理说崔文子讨要夜明珠是为研磨成粉,搭配黑风血和一些其他药物,再混合天星碎屑,炼制长生不老药的。
可剧里也没说这玩意儿能治灼伤祛疤啊?
在周寂看来,甚至连长生不老药都挺离谱的。
风云里面的长生不老药好歹是用凤元炼的,其他东西都只是陪衬。
而这个世界的长生不老药,生效的原因也同样因为天星碎屑,至于马血、夜明珠更像是故意推动易小川走向时间闭环的工具。
至少以周寂横跨六个世界的阅历来看,从没听过夜明珠能有祛疤的功效。
如此一来,这个崔文子就愈发可疑了。
不过,更让周寂好奇的是,明明他在想方设法的避开对方,可为何对方也在刻意避开自己?
...........
沉默片刻,周寂笑道:“崔文子的确是位神医,这个方子没什么问题,至于夜明珠这件事嘛~~交给我好了。”
虽然易小川和周寂在观念上有着各种分歧,但对于这个浑身透着神秘的老乡,易小川还是颇为信任的。
“老周,此事因我而起,还是不劳烦你帮忙了,我想亲自取出夜明珠,救治小月。”高要拉了一下易小川,易小川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倘若我没能做到,再拜托你,行吗?”
周寂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笑道:“当然可以,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实在没能帮上什么忙,周寂便和素素起身告辞。
即便他们对房间里的那位小月姑娘很是好奇,却也没有贸贸然的进屋和她见上一面。
因为在场众人都知道,面对一个近乎毁容的女子,最好的相处态度是等对方主动看开,而非热络的组织旅游团慰问参观。
折腾了一整天,转眼天色已近黄昏。
高要本想把小月留在酒楼方便照顾,但现在的她只是织绣坊的一名小宫女,被易小川带出宫外已经算是违禁了,倘若被发现夜不归宿,朝不点卯,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无奈之下,高要只好找了辆马车把两人送到宫门外,临了还不忘给易小川塞了一大捧金珠金叶,方便他在宫里打通关系,免得有人欺负小月。
这一次,易小川并没有拒绝高要的好意,当他把名牌挂上偏殿最高位置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学着放下骄傲,踩入泥潭了。
当然,在周寂面前除外。
利用高要资助的黄金,易小川放下颜面开始巴结织绣坊的王管事,总算给小月安排了一些较为轻松的活计,同时,宫外的高要也从市场高价收购了药方上所需的各类药材。
三天后,一队轻骑开路,从北门而入,满城百姓都围拢在街道两旁想要一睹图安公主的美貌。
秦军军纪严明,极难打探到内部的相关消息,当蒙恬将军带队进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高要差不多是和其它百姓同时知道的这个消息。
但被其他人不同的是,大家都是围观,其他人围观的是车帘摆动间的玉漱,而他眼睛死死盯着的却是玉漱桌前摆放的球形石匣。
这三天的时间,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小月不是高岚...小月不是高岚。
可每每想到那一张和高岚一模一样的脸上被火药灼伤出一片片青灰,他心底都会忍不住的揪痛。
北岩山人出游六十年,不知何时能回,他和易小川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返回现代。
至少在那之前,他俨然已经把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月当成了高岚的替身。
哪怕是替身,他也不愿让小月的容貌损毁。
“老周...小川如果失手的话,宫里的防备必将加倍森严,到时你还能从宫里盗出夜明珠吗?”高要面沉如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认真道。
“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们,我的老本行是什么?”周寂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挑眉道:“区区一枚夜明珠,如探囊取物,根本不在话下。”
宫闱之内。
嬴政对玉漱颇为满意,当场把她封作玉美人。
而收到消息的织绣坊也开始加班加点的为新晋玉美人织绣服饰。
因为脸上伤势,小月这几天在坊内饱受异样目光,就连手上的工艺也受到影响,织绣速度大打折扣。
易小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等两天,迟迟等不到夜明珠入库,这才按捺不住心头焦虑,提前潜入了玉漱偏殿。
月若银盘,夜沉如水。
易小川毕竟不是周寂,没有经过黑白两道的学习,也没有什么江洋大盗的经验,甚至连提前踩点和规划路径都做的极为粗糙,只能凭借小聪明,换了身侍卫服装混到偏殿。
说也巧合,这会儿偏殿四周悄无一人,就连守卫都好像空缺了一样,愣是让易小川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一团乌云遮月,玉漱心中不免神伤。
咸阳繁华,皇宫富丽,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有闲暇怀念万里之外的故乡。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了。
嫁入宫中,犹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突然间,玉漱突然想起了曾经抓到过的萤火虫,身后这个偌大宫殿,就好像童年编织的草笼一样把她关在里面,也许只有死去的那一刻,才能获得解脱。
玉漱一声轻叹,低头看向清澈如镜的水池时,明月逐渐从乌云后面露出全貌,她也从逐渐亮堂起来的水池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玉漱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倒退几步,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易小川原本想着借助乌云遮月的机会穿过水池长廊,却不想被人看了个正着,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身着素色宫裙的女子站在水池中央,恍惚间,犹如仙子一般。
第二十章 人有所好,方显真实
回想到前几日调侃的图安‘村姑’,易小川猛然摇头。
这里明明只有仙子,哪来的什么村姑。
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易小川稳定心神,故作不知道,“别怕,我是奉命前来换岗的侍卫,不是坏人。”
说着还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情,和善道:“小宫女,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呀?其他人呢?”
小宫女?侍卫?
玉漱眉头微皱,她刚刚才把偏殿的侍卫调离,怎么还会有人换岗。
“换岗的侍卫?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易小川身着盔甲,脸颊也被头盔遮挡大半,玉漱上下打量一番,虽看不完整对方容貌,但从对方深幽邃暗的眼眸中并未发觉恶意。
“宫中侍卫多达万人,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易小川听出对方语气仍有怀疑,但没太大敌意,于是笑道,“就好像你们随玉美人刚到咸阳,我之前也没见过你呀~”
言辞轻挑,所言尽虚。
玉漱左右看了眼,偏殿空空荡荡,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后悔,倘若刚刚留下三两侍卫,定然不会让这般来历不明的男子混进这种地方。
易小川见玉漱突然沉默,还以为对方听信了他的话,于是沿长廊朝池中的浮台走去,而玉漱见易小川朝她走来,下意识的又退几步,刚想大声呼喊,却因脚下不查,绊住水池扶栏,惊呼一声向后仰去。
倘若易小川身怀轻功,可以蜻蜓点水穿过水池,前去揽住玉漱的腰肢,或者说跃空十丈,直接鸟渡浮台,在玉漱掉入水池之前把她拉起,在月光下慢镜头旋转七百二十度。
可惜他啥也不会。
只能跳下水池朝玉漱跌水的方向扑腾而去。
长廊与浮台相隔十余米,而玉漱距离浮台只有咫尺。
还没等他扑腾到一半,就看见玉漱揉着手臂从齐腰深的水池站起身子,爬回了浮台。
易小川有些傻眼的看着眼前这幕,身体自然下沉,双脚踩住池底跟着站了起来。
明月当空,微波荡漾。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皇宫一隅的偏殿,玉漱微微侧身,站在池中浮台,一只手护在胸口,另只手轻倚石柱,低眸看向水中的易小川。
易小川痴痴傻傻的站在原地,抬眸看向衣襟尽湿的玉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怔怔的望向玉漱,仿佛连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什么人?怎么了?”
“玉美人,你没事吧?”
玉美人毕竟刚入宫不久,侍卫和宫女不敢离去太久,听到偏殿前方传来的动静,一队侍卫连忙从附近赶来,一眼就看到了殿前的这一幕。
“没什么,我在水池掉了件东西,所以拜托这位侍卫大哥帮我寻找。”玉漱看向易小川,认真道,“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劳烦这位侍卫大哥辛苦一趟,你就先回去吧。”
就好像混进狼群里的一条哈士奇,易小川这个假侍卫被一群真侍卫围堵在水池当中,本以为会被当场砍死,却不想对方竟特意为他隐瞒了身份。
易小川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玉漱,视线交触,那双如今晚明月一般清冷的眼眸中,带有些许威胁之意。
易小川瞧得出,玉漱肯定发现了他的身份,也看穿了他之前的装傻,倘若刚刚玉漱跌水之时,他没有毫不犹豫的跳水相救,那对方必然会在侍卫进门之际就直接叫破他的身份。
替他打掩护的这句其实也算是承了他的人情,哪怕他并没有真正救到对方。
挎着头盔,易小川浑身湿淋淋的走在深宫高墙间,摇头轻笑,“还真是一个善良聪慧的女子。”
回到户籍殿,易小川猛然想起夜明珠之事,不由露出懊恼之色,今日被玉漱看到容貌,他日若想再混进玉美人殿,恐怕就有些难了。
烛火摇曳,易小川看着来回摆动的火苗,心中也在迟疑着要不要让周寂出手相助,以周寂那神秘莫测的轻功,再加上他的聪明才智,从玉漱那里盗取夜明珠应该没什么问题。
熄灭烛火,易小川仰身躺下,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和周寂不是一路人,若非万不得已,他着实不愿与此人合作。
‘距离十五天的期限还有不足十日。明天,明天再想办法去趟玉美人殿,看能不能在夜明珠入库之前,找到机会盗走它。’
...........
次日晚间,易小川再次换上侍卫服饰朝玉美人殿走去。
由于昨天玉漱公主亲自给他背书,在场的侍卫也都见过了他的模样,所以一路通行,竟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偏殿在整个皇宫不算大,但在从偏远部落而来的玉漱眼里,却是空旷的有些让人不适。
看着窗外与昨日近似的满月,玉漱轻叹一声,并没有如昨日一般驱赶走所有的侍卫和宫女,任由身旁近侍相随身后,在院中闲逛。
抬眸间,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的从长廊穿行而来。
其间虽被长廊间的侍卫拦了几次,也是每次都好像解释了几句,这些侍卫便立即放行,任由他来到殿前的浮台上。
“你怎么来了?”玉漱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喜,眼神就好像说,昨日放你一马,你莫要得寸进尺。
“回禀玉美人,属下昨日未能帮玉美人找到丢失之物,心中万分羞愧,回去以后便以玉美人言语描述找了一件相似之物,想要进献玉美人。”易小川抬头望向玉漱,目光带有几分恳求之意。
人性总是如此。
欺善怕恶的本质就是知道,善良只能为善,ta不能生气不能发火,更不能拒绝,因为ta是善,所以有人才会对善得寸进尺,认为他人的善是理所当然,欺也欺的心安理得。
易小川在现代的时候就是用这招在夜店大杀四方,找了二十多个女朋友,就连高岚也挡不住他得寸进尺的索要善意。
只可惜玉漱和他见过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爱易小川放在她的身上也毫不为过。
清冷的目光看向易小川双眸,玉漱看得出对方眼底的恳求,皱眉道:“进献就不必了,那件东西我已经找回了,劳烦阁下多跑一趟,你还是请回吧。”
“这.....”易小川面露迟疑之色,左右看了眼旁边的侍女,恳求道:“故土难离,玉美人真的不愿看上一眼吗?”
玉漱目光一凝,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转身看向旁边的侍女,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对视一眼,虽然感觉玉美人身为美人与外男独处有些不妥,但附近侍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俯身称了句喏,退出了浮台。
侍女退去,玉漱这才开口道:“我不知你究竟是何来历,但这里是咸阳皇宫,只要我大喊一声,四周侍卫顷刻间就能把你拿下。”
“玉美人放心,属下虽有所请求,却也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易小川从袖中掏出一块由两片镂空竹片夹住的长块,叠在手心道,“玉美人从图安而来,远行万里,殊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土,不知这一路走来,可曾想念过故土,以及故土的亲友?”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漱不明就里,秀眉微颦道。
“我想和玉漱公主做一个交易。”易小川沉声道:“我有一件宝物可以留影留声,倘若公主愿意的话,我能将图安的风景与公主亲人的影像留存下来,带到公主面前,以便慰藉公主的思乡之情。”
自从被秦国皇帝封号玉美人以来,宫里上下,再没有人称呼过她玉漱公主,如今再次听易小川提起,玉漱不免有些感慨,甚至没有注意易小川的自称也换成了‘我’,而非‘属下’。
“留影留声是什么?影像又是什么?”
玉漱原本以为易小川只是随口胡言,但听完他介绍录像的意思,并为自己演示了一遍具体效果。
玉漱不由而然的有些动心了。
当然,她不是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侍卫动心,而是对他说的这件事情动心。
玉漱对图安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部落舍弃自身幸福。
越是热爱,越是无法割舍。
深深的看了眼易小川故作冷静的表情,玉漱沉声道:“你有这般宝物为何不进献陛下?这般轻易的告诉我,就不怕我派人夺宝吗?”
“此物只有我一人会使,放在旁人手里,也只是块无用的黑砖罢了。”易小川神色复杂道:“如果不是确有要事相求,我也不会把此物暴露出来。”
玉漱皱眉道:“你想用此物换取什么?”
易小川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没打算把此物送予公主,我所交易的只是录制的内容。”
停顿一下,易小川解释道:“可以理解为,信件。”
信件.....玉漱微微颔首,这种宝物她以前听都没听过,想必连陛下,也没有见过这般神奇的物件吧?
“那你想用这些信件换什么?”玉漱思量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能与此物交换的东西,如果只是信件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易小川沉声道:“我想换取公主从图安带来的那颗夜明珠。”
“夜明珠?”玉漱微微皱眉,疑惑的看向易小川,“你要此物何用?”
随她入宫的那枚夜明珠虽然有些罕见,但也不是世间独有,若不是她父亲动员全族宣称此物为图安传世之宝,非要让她带入咸阳,亲手交给陛下,她对此根本毫无兴趣。
易小川抿紧嘴唇,沉默许久,方才说出两个字:“救人。”
救人。
玉漱没有问具体原因,但她能从易小川懊恼和悔恨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两个字的沉重。
“此物进献陛下,便归陛下所有,虽然还放在我这里,但不管出于任何立场,我都不能把它转赠给你。”玉漱迟疑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
见玉漱有拒绝之意,易小川焦急的比划道:“不需全部,只要刮取一层细粉即可。”
寄人篱下自当谨小慎微,玉漱一心为了图安的安危,定然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可又看到易小川是为救人才向她求取夜明珠,玉漱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这样吧,等陛下回归,我便以思乡为由向陛下讨要夜明珠,即便陛下不将此物赠还,我也会尽量把它留在偏殿,到时再帮你剐蹭细粉,如何?”
自从玉漱入宫那日,陛下就随李相出了皇宫,微服私访去了。
这点在宫里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眼下已经走了三日,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易小川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微微颔首,与玉漱约好时间,打算等陛下回宫之后,再来拜访。
就在易小川盘算嬴政何时归来的时候,城东大街,一辆略显简朴的马车从城门而入,车辕染血,带着一股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沿大道朝宫门而去。
嬴政端坐车厢,一只手撑着佩剑,眼神中犹有几分杀意。
“没想到在大秦的国度,朕的眼皮子底下,竟还有匪寇横行!简直太猖狂了!!”
“陛下息怒,匪寇出没皆因律法不明,未能令百姓生有敬畏之心。只需细化律法,约束世人,让人知法畏法,进而不敢违法犯法,便能彻底根绝此事。”李斯闻着车厢里的腾腾血气,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见嬴政怒气消去一些,心中稍宽。
掀起车帘往前面看了一眼,小声说道:“陛下此趟风餐露宿,着实有些辛苦,臣知道前面有家酒楼,不仅饭菜新奇,就连酒水也是一绝,陛下要不然先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宫中?”
嬴政脸上的怒意淡去,向窗外淡淡的瞥了一眼,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天下第一楼.....好大的口气!”
说完看向李斯,轻笑道:“听闻李相三天两头都会往城东的一家酒楼跑,想来应该就是这家了吧?”
李斯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让陛下见笑了。”
“人有所好,才显得真实,能让李相如此推崇,朕不觉好笑,反倒觉得安心许多。”
第二十一章 天下第一楼?此人当斩
酒楼内,周寂正和高要聊着夜明珠的事情,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停靠门外的一辆马车,高要还在为易小川那边迟迟盗不出夜明珠感到焦虑,见周寂安静下来,下意识的随他望去,正好看到从马车走下的丞相李斯。
“李大人?”高要收敛心神,打算上前迎接贵客,却见李斯下车之后并未走来,而是回身将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扶下。
周寂微微颔首,对高要笑道:“老高,破局之人来了。”
“对吼~李斯是大秦丞相,以我们和他的交情,托他向陛下讨来一颗蛮夷部落进献的夜明珠,应该不是难事。”高要眼前一亮,惊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说的不是他。”周寂拉住高要衣领把他拽回身前,努嘴道,“我说的是他身旁的那位。”
“旁边那个?”高要打量一眼,隐约瞧出对方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极为少见的傲然自负,虽然之前从来没见过,但从气质和李斯的举动上看,应该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于是皱眉道:“那人瞧着面生,老周,你之前见过?”
周寂摇了摇头,轻笑道:“未曾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始皇帝,嬴政。”周寂收回目光,没有继续卖关子,淡淡的对高要说道。
高要闻言一愣,瞪大眼睛道:“他就是秦始皇?”
周寂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的推了一下高要,示意他上前待客。
高要被推得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周寂,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只好转回身子,朝进门的两人迎上前去。
有了周寂的提醒,高要言辞间颇为小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相,大堂嘈杂,小人已经在二楼准备好了雅间,还请移步楼上,如何?”高要说着李相,目光却是瞥向嬴政。
嬴政此行算是微服私访,瞧出高要眼神不对,当即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不过对方没有主动问及,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揭露,轻咳一声,扫了眼李斯。
李斯闻弦歌而知雅意,收到嬴政递来的视线,环视一周道,“雅间就不必了,坐了一路马车,我也受够车厢的憋仄了。这楼下也挺好的嘛,宽敞空荡。”
高要将两人引至座位,赔笑道:“不知二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又进来十几位衣着干练的年轻顾客,哪怕未着甲胄,也能从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感觉到他们出身军旅,进门就环绕四周坐下,犹如鹰隼般锋锐的视线,分工明确的观察酒楼环境。
高要嘴角一抽,彻底相信了周寂的话,看向嬴政的目光越发敬畏,察觉到高要的视线嬴政饶有兴致的把对方打量一番,笑道:“久闻咸阳新开了一家酒楼,号称是只要能说出名字的菜,都能做得出来,高老板不妨就做几道朕...我以前从来没尝过的美食吧。”
“小人惶恐......天底下哪还有您没尝过的美食呀。”高要俯身道,“不过小人出身偏远山村,倒是有几道家乡特产,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嬴政目光一凝,看着高要躬身后退的身影,笑道,“招牌如此招摇,为人却颇为胆小,此人倒也有趣。”
毕竟是在酒楼大堂,人多眼杂,李斯不敢以陛下称呼嬴政,捋须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酒楼是由高老板和另一位同乡合开,而天下第一楼的名字便是那位同乡取的。”
嬴政神色淡然,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敛去。
“此人当斩。”
李斯心里咯噔一下。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控制欲极强,性格上也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一间以‘天下第一’为题的酒楼,能容忍到现在已经是看在这位当朝李相的面子上了。
可李斯更加清楚,这位周寂周公子可是神仙中人,万万斩不得的呀!
若是惹怒这位,陛下的那一众皇子们,岂不得伤心的笑出声来?
李斯想要开口为周寂辩护,却又想到之前答应过对方不向陛下暴露自己,犹豫迟疑间,就听楼上传来一个缥缈空灵的声音。
“紫气东来,龙战于野,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陛下实乃千古一帝,又何必对我这般山野之人喊打喊杀?”
话音一落,整个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嬴政猛然皱眉,环视四周,发现酒楼大堂的时间就好像暂停了一般,有些人倒酒倒到一半,潺潺的酒水从壶口不断淌下,自己却仿若未知,就这么保持着倒酒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哪怕门外长街喧哗依旧,嬴政后背仍旧升起一股寒气,再抬头看,只见一人从楼上踏空走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空气上一样,犹如一道长长的台阶,从楼上一直延伸到嬴政面前。
“你是何人?”
嬴政惊骇的看着眼前这幕,话音说完,旁边传来一阵惊呼。
余光扫去,刚刚还在倒酒的人提起酒壶,一脸纳闷的左顾右盼,引来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所有的一切都已恢复原样,就好像刚刚停滞的时间不曾存在一般,只有少数几人露出迷茫疑惑的神色,却也只能解释为醉酒喝断了片。
“周寂...也是酒楼的另一位老板。”
周寂躬身一礼,径直坐在嬴政对面。
“你是神仙?”
嬴政努力想要保持冷静,但不断闪烁的眼神已经暴露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不是。”周寂笑了笑,补充道,“暂时不是。”
嬴政立马捕捉到关键的‘暂时’二字,急声道:“那你会长生之术吗?”
周寂哑然失笑,扫了眼神色紧张的李斯,笑道:“什么样才能叫长生?和天地同寿,与万古长青我自是做不到的。”
嬴政面露失望之色。
周寂继续道:“万年太久,以青春之姿活个三五千年倒也是问题。”
“三五千年......倒也足矣。”嬴政眉头舒展,俯身就要朝周寂拜去,“还请神仙授朕长生之术,朕愿奉神仙为大秦国师,共分天下。”
周寂轻抚胸口,感受着心房寄存的那枚九眼天珠,脑海中浮现出与某人初遇时的情景,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类宿命,哪有什么逆天长生的方法?除非.....不再做人了。”
不做人做什么?神仙吗?
嬴政惊疑不定的望向周寂,怀疑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还说你不是神仙,自己都承认不是人了。’
呃....我只是想到某人和我说过的这句话,你们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见到两人误解,周寂扶额苦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告诉嬴政,自己曾经和一个女子在现代社会的经历种种,再告诉他,当知道司藤把她种进自己心里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
这些话确实一直憋在周寂心里,但他想要倾述的对象绝不是眼前这个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
同样的,周寂已经打算把天星收入囊中,自然也不会告诉对方,再过不久天星降世,崔文子会用天星碎片制作长生不老药,这将是对方最后的机缘。
“总而言之,陛下不必将心思放在长生不老药上面了,与其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修身养性,学一学黄老修身养性,虽不得长生,却也有延年益寿之能。”
嬴政眉头紧锁,犹有几分不甘道:“若真如阁下所言,那术士方士口中流传的长生不老药都是骗人不成?”
周寂默然不答。
嬴政心里将信将疑,只当是周寂不愿传授神仙之术,于是压下心中念想,转而问起了有关黄老之术。
秦国以法家强国、治国、平天下,从秦孝公至今,每任君主都信奉法家,如今天下一统,却仍施行战时律法,其严苛程度早已令百姓苦不堪言。
倘若嬴政从此转信道家,兴许能为这条拴在秦朝颈上越勒越紧的绳索,松上些许。
周寂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秦国已经按照原定的轨迹走过一次,尝试另一种方式对于这个即将暴毙的国度未必是件坏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关道家养生之说,眼看李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寂摇头轻笑,起身向嬴政告辞而去。
嬴政伸出手刚要挽留,却见周寂身影一晃,转眼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
从后厨端着盘子出来的高要一眼就看到陛下怔怔的坐在桌前,看着空空荡荡的正前方,神色阴晴不定。
高要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眼,没瞅见有什么人在,于是一脸堆笑的从帘后走来,向嬴政介绍着他手中的红烧肉。
说到一半时,嬴政突然问道:“高老板,听说你们酒楼还有另一位周老板,你们还是同乡?”
“对...对啊。”高要笑道:“贵人说的那人叫周寂,我们确实是一个地方来的,不过之前从来不认识,直到两年前才在一座小镇偶然相识。”
嬴政微微颔首,夹了一块肉丁,咬下一口。
“菜不错,很不错.....”嬴政吃的喜笑颜开,看向高要的目光也充满着柔和、亲善,“高老板有没有兴趣到我那里做厨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易小川的身影,高要两腿并拢,打了个寒颤,婉拒道:“贵人说笑了,小人暂时没那个打算。”
“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过来,我可以让你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嬴政颇有意味的看向高要,深邃的眼眸好像透过高要,看到了刚刚离开的人影。
我只是想做几道新菜讨好你一下,看能不能混来一颗夜明珠做赏赐,并不想进宫和易小川享受‘第二根半价’的优惠呀。
高要想哭的心都有了,赔笑着再度婉拒,嬴政也瞧出高要心有顾虑,倒也没有继续邀请,转而用心品尝起桌上的饭菜。
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嬴政抬头看向高要,甚至动了直接把他征收入宫,留在御膳房的念头。
最终,顾虑到那位周神仙,嬴政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转而笑道:“你若实在不愿,我也不便强求,不过过几日我会派来一些厨子跟你学习做菜,切不可有半点藏私。”
只要不进宫,怎么样都行。
高要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答应嬴政必将倾囊相授,嬴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
皇宫之内。
玉美人偏殿。
易小川轻车熟路的混进院中,刚从长廊穿过,就看见一队天子禁卫从偏殿离开,其中一人手里还捧着一只木匣。
易小川心里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赶忙快步走入殿内,一进偏殿就看到玉漱神色复杂的看着偏厅的一座柜架,原本摆放着夜明珠的镂空圆球如今已被打开,球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素色的绢帕中央,还留着浅浅的凹痕。
“夜明珠呢?”
易小川捧起圆球,转身看向玉漱,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和懊恼。
玉漱很理解易小川的复杂心情,她也知道易小川讨要夜明珠是为救人。
虽然她很怜悯对方,但心底同时也在庆幸。
从图安到咸阳,一路走来,玉漱见识到了秦国疆土的辽阔,以及国力的强盛。
尤其入宫以来,她便以寄人篱下的心态自居,生怕哪里做的不好,会给自己的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得庆前几日没有听易小川的,没把夜明珠刮蹭粉末。
如果刚刚天子禁卫过来取走宝珠时,发现夜明珠尺寸变化,会不会惹怒陛下,她不敢赌也不敢猜。
“抱歉,我们的约定无法进行了。”玉漱颦眉道,“我本想等陛下回宫以后再向他讨要夜明珠,却不料陛下还没回宫就派人来取走珠子,说是要赏赐别人,具体要送往何处.....我也不知。”
怎么会这样......
易小川脑子嗡的一下呆滞当场。
夜明珠没了,小月脸上的伤疤怎么办?
这几日小月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也一直在躲着小月,只等着取到夜明珠为她调配祛疤的药剂,让他能有真正道歉和赎罪机会。
如今夜明珠被陛下取回,又不知赏给何人,再想盗取怕是难上加难了。
...............................
(有点高估自己了...下一章来不及了,周末的时候试着补出来。)
第二十二章 骄傲的、易碎的
“不行,决不能让禁卫把夜明珠带走。”
易小川脸色阴晴不定,低垂的拳头也越攥越紧,像是在做出某种艰难抉择,玉漱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泛起一丝感动之余,却也更加无奈。
眼看易小川转身就要朝门外追去,玉漱上前一步,长袖拦在了易小川的面前。“夜明珠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这里是皇宫,守卫何其森严,你万不可去做傻事!”
易小川惊讶的看向玉漱,说起来他们相识不过五日,说过的话也都是些‘交易’‘合作’之类的内容,他从未把对方当做朋友,也从未想过对方为因为此事拦在他的身前。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相识一场,不想看你白白送死。”
玉漱被易小川看的有些窘迫,但抬起的手臂仍未放下,就连说话时也没有视线躲闪,就这么直盯盯的与易小川对视,认真说道。
易小川缓缓移开视线,轻声道:“多谢公主提醒,我会等待时机再行出手,不会贸然上前送死的。”
说罢从玉漱身旁绕过,玉漱转身看向易小川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玉漱所言不假,宫中守卫森严,易小川一旦在宫里交手,定然插翅难飞。
这一点入宫已近两年的易小川也心知肚明。
“宫里不好动手,那就等他们出宫再说!”
离开玉漱所在的偏殿后,易小川一路追上禁军,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远远吊在他们身后,目睹他们从东门出宫之后,方才回到户籍殿,换回太监装扮,混出了皇宫。
禁军出行走到哪都会引起百姓注意,易小川出了皇宫很轻易就打听到了禁军动向,得知他们是往城东而去的时候,他的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咸阳布局。
城东多为世家商贾,城西多为朝中权贵。
比起那些手握权势的朝廷官员,被陛下强行带到咸阳的现在空壳世家倒是更好处理一些。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
不管是权贵还是世家都不是易小川此时所能应对的。
单枪匹马从一队禁军手里夺取夜明珠的机会堪称渺茫,唯有从收到赏赐的那户人家下手才能有一线生机。
易小川眉头微皱,跟着禁军从皇宫走至城东街市,路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易小川也开始越走越纳闷。
“这不是前往酒楼的方向吗?禁军为何会往这个方向走?难不成陛下赏赐的那人正在酒楼吃饭?”
这样一来,对夺珠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眼见禁军停在路口,其中一人捧着木匣走进酒楼,易小川眼中精光闪过,钻入旁边小巷七拐八绕来到酒楼后院,从一处略微隐蔽的侧门进入后院。
刚一进院,就看到一个传菜的伙计正搭着抹布从酒楼走来。
“哎~刚刚进门的那个禁军这会儿在哪?”
开业那天高要就向酒楼的伙计介绍过易小川,伙计们也都知道这位是两个大老板的同乡好友,看到对方从小门突然冒出来,虽然被吓了一跳,倒也没感到惊讶,歪头想了想道:“那位官爷进门不久就去了二楼包厢,小的从刚从大堂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从楼梯下来,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吧?”
“哪个包厢?”易小川眉头微皱,追问道。
伙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像是在梅字房,又好像是兰字房,小的一直在大堂传菜,没怎么注意到。”
酒楼新建之时,周寂想用‘天地玄黄’作为厢房的字号,结果被吕雉驳回,说是酒楼以‘天下第一’为名已经犯了大不敬,如果再弄出‘天字房’,恐被误解‘天子’同音,犯了忌讳。
周寂对此自是嗤之以鼻,奈何不管是素素还是吕雉都深受这个时代背景的影响,再加上一向胆小的高要也举手反对。
三票对一票,他只好打消这个想法,改为了‘梅兰竹菊’。
其中梅兰竹三个厢房都是他们三人最常去的地方,易小川自是熟悉的不得了。
进入大堂,果真不见了门口的天子禁卫,易小川心中一宽,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高要的身影,易小川眉头微皱,没有找人知会高要,直接朝楼上走去。
厢房之内,高要缓缓的打开木匣,淡青色的幽光从缝隙透出,折射着窗外的阳光把高要堆满褶子的笑脸晃得犹如怨灵。
“太好了,太好了!!夜明珠到手了,小月有救了!”高要激动的捧着手心的圆珠,伸到周寂面前炫耀道。
周寂扶额道:“人姑娘还没死,什么有救没救的?”
“呸呸呸~乌鸦嘴,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高要痴迷的看着夜明珠表面透出的青绿光芒,喃喃道:“这可不是小地摊的荧光球,这是真正的夜明珠,光看着它表面发出的光就知道它肯定不是凡物,一定可以治好小月脸上的伤疤。”
“肯定不是凡物.....”周寂无奈的看向高要,去过庆余年世界的他隔着匣子就察觉到了夜明珠迸发的高辐射,这东西丢在《庆余年》里可以成为武者争相抢夺的‘下品灵石’,可在这个世界嘛.....最多算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鸡肋。
至于崔文子为何要拿它作为‘药引’周寂心中也已经有了猜测。
此人和汤巫山和北岩山人有着说不清的联系,他真正想要的也绝不是夜明珠这件东西。
而是想借此完成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
夜明珠在皇宫之内,以易小川和高要这种没权没势的身份想要从皇帝手里讨要夜明珠简直痴人说梦。
尤其是身在宫闱之内的易小川,取得夜明珠的唯一方法便是‘盗宝’。
按照周寂所记得的剧情,夜明珠失窃,嬴政勃然大怒,进而拉下宫中总管,给了高要更进一步成为‘赵高’的机会。
如今宫里的人变成了易小川,想要‘历史’按照原定的轨迹延续,只能利用历史惯性让这个世界不会产生太大的偏移。
如果是之前,周寂并不敢用这种方式‘破坏’崔文子的计划,可那日崔文子躲他比他躲崔文子还急,这就导致周寂有了直接插手此事的底气。
“不行,夜明珠已经有了,各类药材也早就凑齐了,我得赶紧去找崔神医,让他出手制药。”高要没有周寂那么多的心思,他是一个单核单线程的大脑,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心里只有高岚,来到秦朝,他心里只有这个和高岚一模一样的小月。
高要小心翼翼的把夜明珠收回木匣,捧起匣子就朝外面走去,周寂也不阻拦,任由他推门出去,满怀心事的往楼下走。
结果刚过拐角就和同样心事重重的易小川撞了个满怀。
易小川毕竟有点身手,迅速稳定重心站定,而高要则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怀里的木匣也差点脱手而出。
“老高?”易小川此时还想着要如何下手才能绕开高要,从受到陛下赏赐的那人手里盗走夜明珠,如今被正主撞到,不免心中慌乱,一时竟没注意到高要手里的木匣。
“小川,你怎么来了?”
下楼时突然被人撞倒,高要倒地之前,第一反应就是抱紧木匣,确定木匣无恙方才抬头看向来人,惊喜道:“我正打算托人通知你呢~”
高要扶着围栏起身,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献宝式的把木匣递到易小川面前晃了晃,“猜猜这是什么?”
易小川这才注意到高要手里的木匣,目光随着木匣晃动而摇摆,瞧见上面的花色和纹理,面色徒然一变,一把抓住高要的手腕,不可置信道:“夜明珠!”
高要也是一脸惊讶,眨了眨眼,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你就是受到陛下赏赐的那个人.....’
易小川心情愈加复杂,一种难以言表的不甘和挫败充斥心田,张了张嘴,强笑道:“我在宫里打听到夜明珠被禁军取走,一路打听才跟到这里.....”
看着易小川额间的薄汗,又听到易小川是从宫里一路追到酒楼,高要有些感动的拍了拍易小川肩膀,真诚道:“小川,辛苦你了。”
瞬时间,所有的不甘和挫败化作无名怒火在易小川心底轰然引爆,尤其是看着高要身在楼梯高位,他站在楼梯地位,这种‘地位’的落差更是让他有些无法忍耐。
这就好比一个在学校‘混’的很开、很受欢迎的人,找了个班里最笨最让人看不起的差生作为跟班。
毕业两年没见,被人看不起的差生一跃成为月入百万刚下飞机的大老板,而在学校万众瞩目的‘大哥’却成为给差生看大门的保安。
甚至还要被这个差生拍着肩膀说:“辛苦了。”
哪怕对方并没有恶意,但这种地位的翻转,再加上身体的残缺,让一个原本极度骄傲的人变得愈发脆弱。
“为什么要怎么做?”
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高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解的试探道:“什么为什么?”
易小川低着头,下垂的刘海遮挡他阴鸷晦暗的双眸:“夜明珠的事说好由我来做,你为什么要提前插手?”
“我...我只是...这其实是个误会。”高要一着急说话就有些结巴,听出易小川语气不对,连忙解释道:“李相陪陛下微服私访,恰巧来我们酒楼吃饭,我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并答应帮宫里培训一批御厨......”
高要有些委屈的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易小川,弱弱的说道:“陛下临走前问我要什么赏赐,我想着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能直接要来夜明珠,也就不用你在宫里冒险窃宝了。所以就问陛下讨要了图安部落的夜明珠作为赏赐。”
“你要他就给你?”易小川冷笑道,“那可是图安进献陛下的传世之宝,图安公主的陪嫁之物!就凭你那点厨艺,他就能把后宫妃子的陪嫁送你?”
“诶!小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高要闻言也有些不开心道,“什么叫我这点手艺?我虽然在现代只是个做大锅饭的,但放在秦朝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的厨子,你可不能瞧不起我的厨艺。”
“再说了,要不是你一直没能盗出夜明珠,用得着我卖弄厨艺吗?”高要想到那天的对话,加紧双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知不知道我做一桌菜,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
因为担心刺激到易小川,高要停顿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嬴政想要抓他去御膳房的事情。
毕竟...易小川就是因为被诳去御膳房才被切了一刀......
“高要!你是在责怪我吗?”易小川冷声道,“我在宫里都已经和玉漱公主商量好了,这两天陛下回宫她就有办法向陛下讨要夜明珠。”
“那不还是讨要赏赐吗?”没有黑化的高要性格终究是比较温顺的,看着钻进牛角尖的易小川,有些无奈道,“你拜托玉漱公主讨要,和我向陛下讨要不是一样的吗?况且陛下也已经把派禁军把夜明珠送我了......你还在生气什么呢?”
不一样!
我费尽心思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人,而你这样的人却能轻易做到我都做不到的事。
这只会让我感到挫败和羞辱!
易小川张了张口,当着高要面前,他不想暴露自己一触即碎的骄傲,不由颓然的摆了下手,摇头道:“罢了,夜明珠已经到手,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还是先找崔神医配药吧。”
第一次见易小川主动退让,高要心底松了口气,他以前还从来没有和易小川起过正面的冲突。
唔....因为高岚的原因,他倒是找过易小川几次,可惜每次都会被易小川单方面戏耍,根本算不上冲突。
低头看了眼台阶下方的易小川,高要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川变了。
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少了以往的轻挑、阳光、没心没肺。
多了一分阴郁、敏感、还有脆弱。
高要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在前面引路道:“崔神医每日厮混在咸阳城的各个酒肆,我们沿街坊一路找过去就可以了。”
第二十三章 没当主管太监呢,就想着耍官威?
咸阳城酒肆不少,崔文子常去的也就三两家。
高要领着易小川直奔城北而去,连续扑空两家,终于在一家草棚搭建的简陋酒肆,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崔神医。
这会儿天色渐暗,酒肆也快要打烊了,高要一脸无奈的帮这个崔文子结清酒钱,易小川则晃动崔文子肩膀试图把人叫醒。
酒肆老板掂量一下手中的银钱,瞧见易小川的举动,吐槽道:“客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老头儿从晌午喝到现在,怕是早就不省人事了。”
高要走到桌前,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不由得侧头掩鼻,扇了扇袖子,无奈道:“那就先把崔神医带回去,等明天酒醒了再告诉他夜明珠的事情吧。”
说罢看向老板,往他手里塞了一角碎银,和善道:“劳烦掌柜帮我们找来一辆马车可好?”
“高老板,我们这就一小本经营,哪里有什么马车呀.....”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们后院有一辆拉货用的板车,您看行吗?”
高要微微皱眉,随后舒展道:“那就劳烦您跑趟天下第一楼,就说大掌柜和易公子就在这里,让他们调一辆马车过来。”
崔文子眼皮打架,醉眼惺忪的眯出一条细缝,看着身前的几人,扒拉着身旁的酒壶,晃了晃就要往嘴里倒。
易小川赶忙夺走酒壶,无奈道:“崔神医,别喝了,有正事找你。”
“正事?什么正事哪有喝酒重要?”崔文子嘿嘿一笑,也不去抢易小川手里的酒壶,转而扒开腰间的葫芦,顿顿顿灌了一通。
“你给我们写的药方,上面的药材我们已经凑齐了,那颗图安部落进献的夜明珠我们也搞到了。”高要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夺崔文子的酒葫芦,可没想到这老头力气挺大,一只手竟然没夺走。
正待他想要再使点劲的时候,只见崔文子突然松手,重心不稳的高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夹在身侧的木匣失手掉了下来。
绽放着清幽绿芒的夜明珠滚在两人之间,被崔文子伸手捡起。
“嘿~还真是这颗。”崔文子转头看向易小川,顶着通红的酒糟鼻,笑道:“这是易公子从宫里偷出来的?”
说完留意到易小川脸色不对,眼中的醉意顿时散去大半,转头看向高要,只见高要一脸得意道:“崔神医平日里能掐会算,这次可算错吧?这颗夜明珠不偷不抢,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不应该啊?’
崔文子坐起身来,凝视着手中的圆珠,沉默许久,整个身子再次颓了下去,不以为意道:“我俩好歹也已经认识两三年了,你那点本身我还不知道?陛下赏赐你?要是周公子的话,我倒是能信上几分。”
“诶!这可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和周寂无关的~”高要急道,“陛下微服私访到我那里,我全凭两杆大勺,一桌好菜吃得他服服帖帖,追着要把夜明珠赐我,全程下来,周寂露都不曾露面。”
话虽如此,崔文子却是半点不信。
以陛下的专横霸道,看到那张‘天下第一楼’的牌匾,尝过高要的独特厨艺,只会下令拆了这间酒楼,抓了这个厨子。
如果没有周寂暗中出手,别说是夜明珠,恐怕高要都得被抓去净身房享受易小川的同等待遇了。
“算了,反正珠子已经找到了,至于怎么得来的倒也不是很重要了。”易小川可想不通这些东西,听到高要又在面前炫耀一通‘智取夜明珠’的过程,易小川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摆手打断了对方,朝崔文子问道:“崔神医,你看你什么时候能为我们调配好药物,小月那边可万万拖不得了。”
崔文子随手把珠子丢进木匣,捡起高要怀里的葫芦,随口说道:“别着急,明天,明天就能配出来。”
这会儿酒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高要先是把崔文子送回酒楼,给他安顿好房间,这才把易小川送到宫门外,约好了明日在酒楼碰头。
宫门厚重,城楼高耸。
把夜色映照如白昼的月辉穿不透长长的甬道,迈入宫门的那一刻,易小川看着幽暗深邃的门洞甬道蓦然间回头望向高要。
宽敞空旷的中轴大道上,马车任意驰骋,隐隐还能听到高要跑调到十万八千里的‘荷塘月色’。
易小川怔怔的站在原地,半片身子沐浴在如同白昼的月辉下,半片身子站在宫门的阴影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宫门缓缓关闭,原本映照在半片身子的月光从两边不断收拢,最终沉寂黑暗。
易小川转回身子,宫门的甬道尽头亦有光亮。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明月。
可当从黑暗重新迈入光亮的那一刻,竟从宫闱之内的月辉中,感觉到了一丝寒凉。
穿过一道道苑门,走过一条条长廊,途径玉漱所在的偏殿,易小川鬼使神差的往里看了一眼,殿前的水池荒凉依旧,中央的浮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肃然的站在月下,低头祈祷。
像是察觉到窥视的视线,玉漱下意识的抬眸望了一眼,恰巧看到一个小太监从廊前经过的背影。
玉漱眉头微微颦起,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
宫女出宫着实不易,小月上次能出去还是因为脸上的新伤和御医署的手书,即便如此,也几乎耗尽易小川作为底层小太监,所能积攒的所有人脉。
倘若再想把她带出宫中,对易小川而言,只能爬到高位,成为总管太监,才能轻松做到。
不过这些对高要来说,却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兴许是陛下太过看重这位‘天下第一厨’的厨艺,第二天一早就派来一队前来学艺的御厨,领队的还是一名殿前近侍,当着所有人的面传达口谕,要众人听从高要调度。
对此,不禁是易小川,就连高要自己都有些大跌眼镜。
调配药物的崔文子听到院外的动静,反倒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宫闱内。
嬴政在殿前批阅奏折,余光瞥见从门外走来的近侍,眉睫一动,淡淡的问道:“把人都送去了?”
近侍俯身行礼道:“回禀陛下,杖律殿的肖公公和御膳房的无名御厨都已经到达....酒楼。”
“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朕放机灵点。那个高什么?高要?他有什么吩咐尽量满足,但凡有人仗着身份欺辱高要,朕灭他满门!”嬴政语气平淡依旧,说出的话却是让近侍后背发凉。
近侍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迟疑道:“陛下,高老板在奴婢临走前,倒是提了一个请求,说是想从织绣坊调去一名宫女。”
“宫女?”嬴政动作停滞一下,继续审阅奏折道,“什么宫女?”
“听说是织绣坊的小月......亡楚之时被带入宫中,除了和户籍殿的小川公公交好以外,从未与外人接触过。”近侍回答道。
灭楚至今已有六年,这个名叫小月的宫女既是楚国遗孀?
那是不是就说明,周寂也是楚国人?
嬴政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奏折道,“他为什么要调这名宫女,有没有问清原因?”
“兴许是因为这名宫女最近受了伤?”近侍头冒冷汗,将他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陛下。
当他们到酒楼的时候,崔文子正当着他们面碾碎夜明珠配药。
不管是夜明珠还是周寂、高要、易小川三人的关系,都已经瞒无可瞒。
嬴政听完近侍的叙述,眉头舒展道:“易小川回宫以后,升至主管,调来殿前伺候,至于那位名叫小月的宫女嘛.....高要既然想要,就给他送去,顺便打听清楚她和这三人究竟什么关系。”
什么叫一飞冲天,这就叫一飞冲天呀。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同乡呢?
近侍听到易小川只凭高要同乡的消息就能瞬息间直升主管,并且能来殿前,成为天子近臣,顿时满心嫉妒满心惶恐。
当即俯身称喏,一步步退出大殿,叮嘱下人把小月送出宫去了。
小月这边也懵懵懂懂,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忙忙的戴上面纱,在其他姐妹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被带出织绣坊,浑浑噩噩的朝酒楼走去。
那日被易小川背在背上,沿街巷一路跑来,如今再走一遭,却是感觉莫名熟悉,于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虑,弱弱的问向领队的太监,“大...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天.....东市的一家酒楼。”
天下第一的名头确实霸气,在这个时代,小太监哪敢把酒楼全名念出,含糊说了一句,转头打量起这个‘幸运’的姑娘,薄纱挡不住额间和脸颊的青灰疤痕,不仅破坏了对方原本的美貌,看久了更会有种莫名的不适。
小太监别过脑袋,有些好奇的问道:“小月姑娘呀,你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人物呀?”
小月留意到对方躲闪的目光,心中不免苦涩。
自从那日被所谓的‘火药’灼伤以后,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有些是怜悯,有些是嘲讽,还有人是嫌恶,这些目光就好像刀子一样,把她的心划割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即便努力在适应,但有些事又怎是轻易就能适应了的?
摇了摇头,小月情绪有些低迷道:“我入宫六年,一直都在织绣坊内,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们主管了,哪认识什么大人物?”
穿过城东街市,小月越走越熟悉,直到走进酒楼才恍然醒悟。
这不是小公公带我来治伤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小月抬眸向四周张望,一眼就看到两个神色各异的身影朝她急步走来。
时隔多日再见小月,高要眼眶突然间有些发红,尤其是看见薄纱遮挡下的两块青灰阴影,更是心疼的想要落泪。
说起来,小月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易小川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躲着易小川,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如今再看到易小川,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小公.....”话说一半,小月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易公子,是你把我调出宫的吗?”
易小川摇了摇头,看了眼旁边的高要道:“是老高请求陛下把你调到宫外的,这几日你可以先留在宫外治伤,等伤好以后,再做下步考虑。”
“治伤?你们找到伤药了?我的脸可以恢复了?”小月听到易小川的话,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语气中还带有几分不敢确信。
高要看着梨花带雨般的小月,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酸楚,宽慰道:“我和崔神医认识好几年了,他看起来整日醉醺醺的,但在医术方面从不说胡话,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就算他说能炼长生不老药,我也相信他一定能炼。”
小月弱弱的后退半步,迟疑道,“听高老板这样说,小月反而有些不敢信了。”
“有用没用试过就知道了,崔神医这会儿已经把药调配的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高要看了眼在旁静立的随行太监,扶额道:“不好意思啊,大人,在下一时激动怠慢大人了,这一路辛苦,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高要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叶子朝随行太监手里塞去,随行太监哪里肯收,三拒三让方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叶子,告辞离去。
毕竟是天子近侍,高要不敢有太多失仪,见到对方告辞,转身对小川说道:“小川,我去送下这位大人,你先带小月去后院敷药。”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随行太监脚步一滞,满脸惊讶的看向易小川,“这位可是户籍殿的小川公公?”
此言一出,易小川脸色清白红绿像是打翻了颜料缸,羞愤交加下,最后憋成酱紫色,冷冷的看向随行太监,不发一言。
随行太监被易小川想要杀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恭喜’对方升职的话语顿时堵在嘴边,心中更是纳闷不已:好家伙,这还没当主管太监呢,就开始耍官威了?
瞧出气氛不对的高要连忙上前打了圆场,好说歹说把随行太监送出门外,临走前又搭了好几枚金叶子。
第二十四章 可以叫我一声老哥吗?
回到酒楼,高要看着面色仍有些阴郁的易小川,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朝旁边吓到的小月温和一笑,轻声道:“小月姑娘,我们还是先去后院给你敷药吧。”
小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跟随高要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面沉如水的易小川,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任何安慰对方的话......
来到后院,院中的凉亭空空如也,除了桌上摆放的一盒伤药,刚刚还在亭中饮酒的崔文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高要与之相识多年,不以为意的拿起伤药轻轻嗅了一下,又看了眼伤药旁边的一条信笺,确认无误后才将木盒递给小月道:“崔神医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这是他调配好的伤药以及剂量用法,短则三五天长则十日左右,你的容貌就会恢复如初了。”
小月捧起木盒就好像捧着一根救命稻草,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宫外的醉酒老头,但眼下,除了相信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看到小月眼中重新绽放的神采,高要也颇感宽慰。
余光扫见强颜欢笑的易小川,高要回想信笺上的内容,于是悄悄把易小川拉到一边,笑道:“小川,崔神医信上说他也有事找你,要你过几日得空,就去昨天那家酒肆找他。”
“他找我何事?”易小川眉头微皱,接过高要手里的信笺,翻看道:“明明就只是酒楼前后院的距离,等个两分钟就能当面说清的事情,非要搞这么神神秘秘。”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见周寂和吕雉素素两人从前厅走来,身后的仆从手里还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不一会儿就堆满了整个石桌。
“非常人自然要行非常人之事,这个崔文子可不一般,既然找你肯定是有要事。”周寂迈入院中,视线从小月身上掠过,径直朝墙角说悄悄话的两人走去。
“你是属兔子的吧?耳朵这么灵光?”
高要心情不错,白了周寂一眼,朝吕雉和素素两人打过招呼后,忍不住吐槽道。
往常的易小川还会露出礼貌性的假笑,这几日被连番打击的有些阴郁,这会儿就是连最基本的强笑都挤不出来了,只是淡淡的朝三人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客套几句,高要看向桌上堆着的礼盒,疑惑道:“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庆典,怎么买来这么多东西?都是送我的?”
“你想得美。”周寂白了高要一眼,朝旁边的吕雉努了努嘴。
“这些东西都是为小月姑娘准备的。”吕雉掩嘴笑道:“素素听说她接下来要在酒楼住上一段时日,觉得你一个男子,又是单身,哪里知道女孩子家需要用些什么东西?所以一大早就拉着我和相公准备这些礼物,所以才晚来了一会儿。”
“承蒙两位嫂嫂费心了。”高要露出一丝感动之色,却也有些疑惑道,“不过宫里刚派人把小月姑娘送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呀?”
周寂莫名一笑,挑眉道:“这还用想?你都已经开口要人了,宫里那位又怎会拒绝?”
高要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有些自得道:“那是当然,陛下用百万大军征服六国,我用两杆大勺就能征服陛下,今早他还专门委派一队御厨跟我来学做菜呢。”
易小川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感到自己就好像一个多余的人,光是站在旁边就有些格格不入的落差感。
留意到易小川默然不语,高要拍着他的后背朝周寂和吕雉素素笑道,“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小月姑娘吧?今天正好可以认识一下。”
素素最是心细,从一进院子就注意到凉亭里面那个面带薄纱的女子,虽然看不起具体表情,但从对方局促的站姿和捧起木匣护在胸口的动作都能看出,这个名叫小月的姑娘并不想以现在的这幅模样与大家见面。
于是悄悄的扯了下周寂的衣袖,细声细语道:“突然想起府上有些要事急需处理,要不然还是改天吧?”
周寂朝高要递去一个眼神,微笑道:“来日方长,过几天我们再来拜访。”
高要眨了眨眼,转头朝小月看了一眼,逐渐明白周寂的意思,恍然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既然还有事情,那我就不便挽留了,改天我摆上酒席再去府上请你。”
周寂微微颔首,带着吕雉和素素告辞离去,小月欠身一礼,直到目送三人出院,方才直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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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敷上伤药的小月早早睡下,皇宫之内的嬴政还在批阅着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奏折。
若是以往,他每天翻看的竹简足有百余车,如今沛县吕家的宣纸已经逐步代替竹简和绢帕,成为朝中撰写文书的主流。
张口打了个哈欠,嬴政合上一只折子,望了眼殿外,皱眉道:“几更天了?”
近侍俯首行礼道,“回禀陛下,两更了。”
嬴政又打了个哈欠,扶额道:“通知下去,今晚就在玉美人那里留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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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易小川赶在宫门关闭前匆匆忙忙回到皇宫,从搬旨太监那里收到了转去御前近侍的调令。
宫中品阶大致以管事、主事、主管、总管划分,只是出趟宫的功夫,突然就从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转而成为御前近侍,相当于横跨了两个品阶,地位与主管相同。
这让易小川颇为诧异,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陛下念在他和天下第一楼的高老板是老乡,所以才把他调到御前。
听到这个消息易小川五味杂陈。
偏殿之中,他的名牌仍旧悬挂在无数名牌的最高点,成为天子近侍,代表着他距离自己所期盼的目标跨出了一大步,可他心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知道他能跨出的这一步,居然是蹭了高要的恩惠。
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让易小川心底再次蒙上阴霾。
突然间,易小川又想到了玉漱公主。
小月离开皇宫住进天下第一楼,现如今的皇宫里,能陪他说说话的,只有同样孤家寡人的玉漱公主了。
易小川鬼使神差的换上侍卫服饰,又一次朝玉漱所在的偏殿走去。
天色阴沉,月光晦暗。
兴许是暴雨将至,一时间,沉闷的空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玉漱有些怅然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暗的夜色踱步许久,还是走出了房门。
穿过走廊,来到水中的浮台。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仿佛隔着曲折悠长的小径就能与四周的一切隔离,脚下这块不大的浮台就是整个偏殿唯一的净土一般。
低眸望向水面,水中无月,却有一个熟悉的倒影从昏暗幽静的水上逐渐走进。
当玉漱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水间长廊走来的时候,悬起来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昨晚她在殿前等了许久,迟迟未见这名‘侍卫’回来,还以为对方从禁军手中抢夺夜明珠,遭到了意外。
为此她还怅然了一整天。
如今再见易小川的身影,玉漱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复杂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易小川闻言一愣,苦笑道:“你是在关心我?”
“是啊。”玉漱怅然道,“宫里的人很多,但能说上话却很少,你算是唯一的一个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易小川嘴角发苦。
他已经不是刚穿越来的愣头青了,手机的事情除了项羽周寂高要以外,他再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这身侍卫的装束就好像一张面具,正是因为玉漱不知道他是谁,他才敢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秘密。
见易小川沉默不语,玉漱转而问道:“夜明珠的事,我们可以另想办法,陛下待会儿要来我这边留宿,届时我试着询问夜明珠的归处,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易小川心里突然一抽,明明和玉漱只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可看到一个让他为之惊艳的女子被别人拱,确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夜明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易小川抬头望向玉漱,神色复杂道:“自从你入宫以来,陛下从来没碰过你,为何今晚要来留宿?”
玉漱脸色也有些沉重道:“夜明珠毕竟算是我的陪嫁之物,陛下估计是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吧?”
“补偿?这叫补偿?”易小川双拳攥紧,压抑着怒气道,“那你呢?你也把这当做补偿?”
“我....”玉漱嘴角发苦,叹息道:“嫁入皇宫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为了图安的未来......”
“为了图安的未来就可以牺牲你个人的幸福?”易小川面色愈加难看,沉声道:“如果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现在又怎会如此痛苦?”
玉漱又何尝愿意远嫁大秦呢?
看着为她义愤填膺的易小川,玉漱摇了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易小川沉默片刻,沉声道:“不,你可以试着反抗。”
“反抗?”玉漱苦笑道:“没有人能阻挡陛下的意志,忤逆他,很可能会给图安带来灭顶之灾。”
易小川直直的看向玉漱,沉声道:“如果可以避免他迁怒图安呢?”
玉漱眉头微微颦起,迟疑道:“什么方法?”
“装病。”易小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
当晚。
玉美人突发恶疾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经过御医问诊,说是一种急性的风寒,为此嬴政只好打消了这次留宿的打算。
生病这事拖不了太久,就连玉漱自己,听从易小川建议的原因也是出于压抑了这么久以来的叛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场因为临时起意的风寒,竟迅速传染开来,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席卷了整个玉美人殿。
嬴政在得知风寒传染堪比瘟疫之后,当即下令封锁宫殿,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出。
这一下,就连易小川这个始作俑者也傻眼了,当他看着大门落锁,所有人掩鼻经过,唯恐避之不及的玉美人殿,又怎会料到这个结果?
............
宫内因‘瘟疫’爆发而闹得人心惶惶之际,宫外的天下第一楼,却满是欢声笑语。
崔文子医术高明,所制的伤药也颇有奇效,不到十日的时间,小月脸上的两块灼伤已然彻底消散,就连肤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吕雉和素素也在小月脸上的疤痕大有好转的时候和她正式的见了一面。
尤其是在看到小月肤色比以往还要细腻的时候,更是惊羡不已,对这位不曾见过的崔神医赞不绝口。
这日,为恭贺小月伤疤痊愈,高要特意下厨,在酒楼后院弄出一桌好菜,邀请了周寂一家与崔文子、易小川一同入席。
可惜的是崔文子留完那张信笺就不见了踪影,而易小川也因宫里疫情的原因无法外出。
酒到酣处,高要看着小月这张完好如初的脸,醉眼朦胧中似乎和高岚重叠在了一处,不由颓然坐下,低头抹着眼泪。
小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幕,连忙询问缘由。
周寂轻叹一声,拍了拍高要的手臂,解释道:“小月姑娘,这些天想必你也知道了。老高有个妹妹,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从小相依为命,老高为了供妹妹读书,很早的时候就辍学打工,非常辛苦把她拉扯长大,对于老高来说,她的妹妹就是他的一切......”
周寂把他所知道的高要和高岚的经历娓娓道来,在场的三个女子都听得泪眼汪汪,看向高要的眼神充满感动。
周寂叹息道:“现如今远离家乡,兄妹分散,有生之年恐无再见之日,每每看到你,他都会想起妹妹,情难自已,还望姑娘多多体谅。”
自从楚国灭亡,小月就被抓入咸阳做了最底层的宫女,六年间历经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但同样和亲人失散,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处境和高要如出一辙。
与之共情的小月哭得梨花带雨,反倒是高要强忍住崩坏的泪腺,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挤出满是褶子的笑脸,哽咽道:“小月姑娘,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第二十五章 你在给某东方拍广告吗?
吕雉和素素揪住周寂的衣角齐齐向高要望去,高要认真道:“你能叫我一声老哥吗?”
“老哥?”小月愣了一下,感动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犹豫,看着高要噙满泪水的双眸,小月提起裙角,向后退开半步,屈膝下跪道,“自入宫以来,小月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对小月这么好,高老板待小月如亲人,小月自是感激不尽,但小月是小月,并非高岚姑娘,高老板您.....”
高要根本听不进后面的话,当他听到那句‘老哥’的时候,就已经再也绷不住泪腺,上前扶住小月的双臂把她架了起来,“不对,你就是高岚,就是我要找的妹妹。”
“老哥终于找到你了....”高要边哭边笑,一把抱住小月,激动道:“高岚,老哥想你,老哥想你.....”
小月的身子紧绷,手足无措的任由高要抱住自己,直到高要笑声淡去,变成呜呜的哭声,方才放松下来,抽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高要的后背,抚慰着这个崩溃的成年人。
看到这一幕,吕雉和素素也忍不住趴在周寂肩上抽泣,因为不想打扰面前的两人,她们都咬住周寂的肩膀,尽力的压低哭声。
他俩认亲,为什么受伤是我?
周寂呲牙咧嘴的看着眼前这幕,左右看了眼不知还得哭多久的几人,轻轻的揽起吕雉和素素的腰肢,悄悄的退出了厢房。
次日晌午,周寂再次来到酒楼,刚走进后院就看到小月正坐在院子里,捧起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再一看,只见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正中间还有一只夸张到极致的翠玉凤凰,长尾和双翼随风轻摆,阳光下玲珑剔透。
这也难怪小月不敢动筷,就算是周寂自己,看到这一幕场景也会忍不住想要拍照留念。
“菜来喽~小月,来尝尝这道水煮白菜,你可别小看它清汤寡水的,这可是上过国宴的哦~~”
高要人还未至,声音就已经从厨房那边传来,哪怕没有看到他人,只凭脚步和声音的轻快就足以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愉悦。
“你怎么不动筷子呀?是不和胃口吗?”高要小心翼翼的从满桌的碗碟中腾出一角空位,把水煮白菜放下,搓着腰间的围裙道。
“老哥,不是这样的。”小月赶忙解释道,“这么多好吃的,小月都不知道先吃哪一个了。”
听到这声‘老哥’高要的心都要化了,一脸宠溺道:“是不是菜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吃呀?没关系的,你可以一样一样的尝尝看,如果有什么喜欢的,老哥以后天天给你做。”
“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在给小月姑娘开小灶。”周寂摇头轻笑,从院外走来,打量着桌上的菜品,调侃道:“好家伙,你这是在给新东方拍广告吗?整的也太夸张了。”
“周公子。”小月听到周寂的声音,赶忙起身朝他欠身一礼。
“小月姑娘不必多礼。”周寂颔首回礼,笑道:“走了一路正巧也饿了,小月姑娘可愿加一双筷子?”
“这是自然,小月这就去为公子准备。”
小月话音刚落,就被高要拉住,“小月,这些都给你准备的,你先坐这儿吃,老周他想吃什么,我再给他做。”
周寂撇了撇嘴,伸手从厨房招来一双竹筷,抬起就夹掉了翠玉凤凰的一只翅膀,在小月满是心疼的目光中放在嘴里嚼了嚼。
“刀工不错,爽脆可口,给你比个大拇指。”
高要满头黑线的拉住周寂的手腕就往后厨走,周寂被拉着脚步有些踉跄,临了还不忘朝小月姑娘挥手告别。
完美的东西往往会带给别人无形的压力,看着残败的凤凰,以及桌上的菜肴,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筷放在嘴里,顿时双目睁大,落筷的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
看着小月时而眯眼享受,时而大快朵颐,周寂拍了拍高要的肩膀,轻声道:“小月姑娘原本只是宫里最底层的小姑娘,整日看人眼色,你想要对她好的心思是没问题的,但要控制好分寸,别让善意变成了压力。”
高要松开面前的树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走进小厨房,周寂扒拉着灶台上的瓦罐,看到还剩大半锅的水煮白菜眼前一亮,轻车熟路的盛了一碗,吹了吹热气道:“你认她做妹妹了?”
高要面露微笑,点头道:“没错。”
“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哪怕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可她仍是小月,并非高岚。”周寂抬头看向高要,神色幽幽道:“一个人终究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
“我知道她不是高岚,但从昨天开始,她可以成为高月,无可替代的高月。”
高要不明白周寂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倘若身处黑暗,眼前这个小月是他唯一的希望时,他可能真的会把对方当成高岚的替身。
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但现在的情况与假设截然相反。
高要未经黑化,反而因为酒楼的生意和厨艺的认可变得越发自信,这是一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力量,可以暖化自己,也能感化他人。
昨天在周寂走后,两个孤苦伶仃的人相互依存,小月主动提出认高要为兄长,高要对此也是万分同意,兄妹关系水到渠成,而非惴惴不安的被动接受。
听完高要的讲述,周寂反倒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愣了下神,轻轻的拍了拍高要的肩膀,周寂放下碗筷,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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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眼看因意外而闹出瘟疫越来越严重,易小川心里也愈发愧疚,每日途径偏殿,都会看到有侍卫从中抬出尸体,咿呀关闭的大门压不住里面哭天抢地的求救。
十天何其漫长。
就算在殿前侍奉,他也会时常想起大门关闭时瞥见的人间炼狱。
这几天,哭天抢地的声音没有了,拍打大门的声音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死寂。
皇宫闹瘟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一旦从玉美人殿扩散开来,不仅危及后宫,就连陛下也很有可能感染。
为此,心急如焚的不仅有易小川自己,还有跪在台下的这群御医。
“废物!都是群废物!!已经十天了,十天都没能找出医治方法,朕要你们这群庸医又有何用!!”嬴政掀飞桌案,满桌的宣纸和杂物洒落一地,砸在众人身上,没有一人敢躲。
御医们此时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生怕被人揪起来当众砍掉。
“说话?怎么不说话啊!!”嬴政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咆哮声传遍整个大殿,“今天再不给朕一个解决瘟疫的方案,朕诛你们满门!”
此言一出,台下的御医们更是缩成一团,其中一人跪俯着向前蠕动几步,惶恐道:“陛下,臣虽不能医治此病,但有一法可以根除瘟疫。”
嬴政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踱回座前,坐了下来,“讲!”
“陛下,此次瘟疫由玉美人所在的偏殿而起,病源病因也在于此,只需焚烧偏殿,净化宫闱,便可彻底消弭疫青。”
旁边的御医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出声迎合,大肆鼓吹这种消除瘟疫的古法,七嘴八舌吵得易小川面色煞白,如落冰窟。
嬴政又何尝不知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脑海中闪过玉漱公主刚进宫中的翩然一舞,心中不免有些惋惜,早知会有此事发生,当初就该在她入宫的那晚就叫来侍寝了。
如今花儿还未采摘就要殒身火场,嬴政轻叹一声,确认道:“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
御医们见陛下态度动摇,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既如此,那.....”嬴政摆了摆手,正要下令焚烧玉美人殿,却见台下的一名近侍突然走到殿前,呼喊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大胆!”嬴政的贴身近侍脸色大变,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嬴政,又急又怒道,“陛下座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慢着。”嬴政看着易小川的模样,微微皱眉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易小川?”
“易小川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易小川不由自主的从台下走出,自己都有些后悔了,大脑疯狂运转,用他曾经看过的辫子戏向嬴政跪俯道。
“万岁?”
这个时代哪里会有这种直白到跪舔的奉承,所有人都万分惊讶的望向易小川,唯有嬴政自己,听到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想起的是酒楼一别的周神仙。
低眸看向易小川,嬴政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幽光,腾腾杀气如有实质般刺向易小川,“冲撞御前是死罪,你若是说不出令朕信服的缘由,朕定饶不了你。”
易小川头冒冷汗,突然想起一人,连忙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焚烧宫殿对于殿中活人太过残忍,我认识一人,说不定能医治瘟疫,祛除此番疫青。”
嬴政听到此言,脑海中顿时闪过周寂凌空踏步的身影,表面上虽然仍保持着威严之色,但眼神中的杀气却已经散去了大半。
“好,朕就许你外出寻医,此人若是真能医治瘟疫,朕必有重赏,若是无法医治,朕也会要了你们的脑袋。你可记住了?”
“小川明白。”
看着易小川退出大殿的身影,嬴政目露试探之色。
‘周寂啊周寂,你究竟是不是神仙?’
“崔神医啊崔神医,你究竟在哪啊?”
易小川心中惶惶不安,脸上却不敢有丝毫露怯,直到离开皇宫,挺直的腰板才颓了下来,朝上次和高要一起找到崔神医的酒肆跑去。
自从崔神医留下伤药离去之后,他再没见过这个人,再加上玉美人殿瘟疫的缘故,皇宫出入比往日严苛不少,这就导致了易小川也没有能力时常出宫,来酒肆找他。
“贤弟?”
掀开草帘,易小川往里张望的同时,却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转目一看,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大哥.....”
在这种地方遇到易小川,刘邦也颇为惊讶,自从跟随蒙恬将军的车队,与玉漱公主一并回秦,他一直在咸阳闲混。
凭借自己的口才成功混入大公子扶苏的举贤堂,一边享受门客待遇,一边收拢举贤堂的人心。
经过有意无意的传播,堂内所有人都知道他曾为亭长,为保全他人姓名,甘愿代领徭役的‘义’,再加上身陷图安部落仍不忘故土,率众重返大秦的‘忠’,一时间整个举贤堂无人不为之钦佩。
看到易小川出现,刘邦心中一慌,然后主动起身,眼含热泪的朝易小川抱去,哽咽道:“贤弟,能活着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眼前这个男子,若不是对方篡改徭役名单,他又怎会落入今天这个地步?
易小川拼命的劝着自己大度,可身体的残缺和这两年受到的磨难又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怨气。
可怨恨归怨恨,刘邦是未来的汉高祖,他一心想抱,也一直在舔的大粗腿,易小川压抑住心中的阴霾,眼神几番变化,种种情绪纠缠一起,最后化为痛苦之色,强笑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刘邦感慨道:“我当日送去北疆修建长城,途中遇到图安部落袭击,可谓九死一生.....”
刘邦夸大其词的把他这两年的经历告诉易小川,说罢看向易小川,拍着他的手臂道:“大哥回到咸阳之后,便开始四处结交友人,想要找机会把你从官奴营里救出来,如今看到你无事,我悬了两年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刘邦说完看向易小川,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疑惑道:“贤弟这一身装扮看起来不像是官奴营的模样,难不成你已经脱困了?”
“是啊,脱困了,脱离狼巢又入虎穴。”易小川语气中带着几分怨念,转移话题道:“大哥在这里喝酒,可曾遇到一个腰挂葫芦,须发花白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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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了半章,不够发,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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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项羽
“贤弟是在找人?”刘邦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这几日都在这边饮酒,从没见过你说的那人,咸阳城大,酒楼酒肆无数,只凭贤弟一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在城中认识一些朋友,可以拜托他们一起寻找。”
事关数十人性命,听到刘邦愿意帮忙,易小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点头道:“如此,就拜托大哥了。”
“放心,此事交给我了。”刘邦说着起身朝外走去,“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那些朋友。”
易小川把刘邦送到门口,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袖中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觉察身后传来的视线,刘邦不敢回头,一边抹着额间冒出的冷汗,一边加快脚步,直到绕过街角,方才瘫坐在墙边,朝酒肆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
‘不行,咸阳虽然繁华但实在太危险了,小川被我送入官奴营,本就心存怨念,如今又沦落宫中,成了个太监,岂不得恨死我呀?趁这会儿把他诳住,我得赶快收拾行李逃出咸阳,说什么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直到刘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易小川方才轻叹一声,收回了目光。
久别重逢,易小川虽然有心迁怒对方,但对于刘邦二话不说就要帮忙找人的举动还是颇为感动的。
“回想起来,当日被抓去官奴营充填徭役也是刘邦的无奈之举,连大哥自己都被送去北疆修长城了,我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易小川怅然转身,苦笑道:“好歹也算挽救了十几条人命......”
酒肆找不到崔神医,那他应该在哪呢?
易小川从草帘缝隙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皱眉道:“大哥说的对,咸阳这么大,只凭我一个人去找确实有些困难,这件事还是得拜托老高,动员酒楼势力才行。”
宫中情况危急,每耽搁一天,玉漱公主就会多一分感染瘟疫的危险,事到如此易小川只好压下心底的抵触情绪,转而朝天下第一楼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
城东的另一处集市上,素素和小月两人正在街边闲逛。
“素姐姐,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陪我出来。”小月看着身旁的恬静女子,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素素面露轻笑,轻轻的拍了拍小月的柔夷,柔声道:“无妨的,我一个人在家里也颇为无趣,有小月姑娘陪我出来散心,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小月闻言更是感动不已。
两人边走边聊,由于小月一直待在宫中,从未有机会见识过市集的繁华,这一番出门直接看花了眼,不管看到什么都颇为新奇。
至于素素呢?平日宅在深闺习惯了,就算外出也都是随吕雉或是周寂一起,一向被两人照顾的人变成了照顾他人的人,素素向小月介绍着各家商铺以及城中的美食小吃,这种颇为新鲜的感觉倒也颇为有趣。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街市一路逛去,关系也愈发亲近起来。
放下手中的玉尊,素素留意到小月脸上闪过的苦恼之色,不禁好奇道:“小月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月苦笑道:“自从出宫以来,小月一直受老哥照顾,所以想着借这次出门的机会,给他挑选一件礼物,结果到了街上才发现,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挑礼物也有些无从下手。”
素素掩嘴笑道:“小月姑娘能有这份心,就算是捡一块碎石回去,高掌柜也会捧在手心,视若瑰宝的。”
“怎么素姐姐也来调笑我?”小月嘟了嘟嘴,娇嗔道。
“小月姑娘别生气,是我不好,我这就帮你出出主意。”素素掩嘴轻笑,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布行,眼前一亮,“听说小月姑娘出身织绣坊,手艺定然不错,眼看天气转凉,不如给高老板做件衣服,如何?”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小月闻言大喜,拉着素素跑进布行,抬头看着墙架上的各类布匹,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天高要对她的宠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种真诚不似作伪,也做不得伪。
小月知道,高要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在宠,她对此颇为感动。
高要为她做的太多了,所以,她也想为高要做些什么。
出门前高要塞给了她一大包银钱,可拿这些银钱买来礼物还给高要,小月心中终究感觉有些不妥。
如今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布匹,小月心底终于有了决定。
布匹不算便宜,但也不算太贵,小月没有用高要塞给她的那些银两,而是从袖中取出另一只荷包,翻倒出各种各样的铜板碎银,用她这六年来所有的积蓄,挑选了一匹价格适中的布料。
素素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幕,看向小月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柔和。
回去的路上,小月轻轻抚摸怀中的布料,心中幻想着高要穿上这身衣服时的情景,一辆马车从她身后疾驰而来,跑到一半却突然失控,车夫虽极力阻止,马车却越跑越快。
小月花容失色,当场跌坐在地,一时不知所措。
素素见此情景脸色也有几分苍白,不过她知道周寂在她和姐姐身上都留有雷纹护体,所以转身抱住小月,将她护在怀中,想要用后背挡住马车。
小月缩在素素怀里,只从手臂的缝隙中看到越来越近的马车,想要推开素素,却感觉手脚酸麻颤抖,却是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过往行人见此一幕也不禁四处躲闪,即便有人露出不忍之色,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就要撞到小月和素素两人时,路人中传来一声暴喝。
“小心!”
齐齐望去,只见一个容貌刚毅,身材魁梧的男子猛然踏出,赶在马车撞到两人之前,挡在了马车和两人之间。
马匹转眼而至,看到阻挡面前的男子,受惊抬蹄。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小月身体一颤,下意识的侧头闭目,许久没有听到男子被马蹄踏伤的痛呼,转而听到的是满场的欢呼和惊叹。
悄悄睁开眼睛,原本抱住她的素素好像也松开了手臂。
小月被素素扶起,这才发现刚刚失控的马匹已经连带马车一起被刚刚出手的男子掀翻在地,而对方也已经捡起刚刚掉落的布匹,递向了她们。
“两位姑娘,你们没事吧?”
“没...没事。”小月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接过布匹,然而惊魂未定的她手脚发软,对方刚一松手,她就没能拿稳,导致布匹再次掉在地上。
小月脸色一红,赶忙弯腰捡起,恰巧对方也同时弯腰,两人一人抓住布匹一边,抬眸间,不经意对视在了一起。
小月像是触电一般快速缩手,却又想到这是给老哥买来做衣服的料子,又急急忙忙的想从壮汉手里把布匹接回。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素素朝对方欠身一礼,微笑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项羽拍了拍胸脯,笑道:“我叫项羽,还未请教两位姑娘?”
素素和小月再次施礼,与项羽互通了姓名。
虽然对自家相公的雷纹颇为自信,但毕竟这个名叫项羽的男子出手救了自己,得知对方刚进咸阳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素素便邀请对方前往天下第一楼住下,也算是酬谢对方的救命恩情。
这年头,没有一个豪侠之士能拒绝这个名字的吸引。
听到‘天下第一楼’的名字,项羽二话没说,立马就同意了下来。
就连随行而来的叔父项梁也劝阻不动,只好跟随他们一并前往酒楼。
还没进门,项梁与项羽二人就看见一座高大的牌楼立于路旁,雕兰玉柱粉饰的金碧辉煌。
牌楼门洞高达三丈,三间四柱黄瓦琉璃,正面看去,颇有种大气恢弘的冲击感。
“天下第一楼!早在项某来咸阳之前就听说过这间酒楼的名气,不说别的,单就这一名字颇得我心。”
项羽那边感慨万分的同时,项梁心底却满是疑虑。
这般规格的酒楼明显已经违制,可为何还能开得起来?难不成朝中默许?
素素可不管两人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路走来,身体其实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看到酒楼大门,脚步更是轻快了许多,三两下跨过石阶,朝店里跑去。
“老哥~老哥~~”
“来了,来了。”
其实在小月出门以后,高要就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一会儿担心走丢了怎么办?一会儿担心遇到坏人如何。
即便知道有素素在旁边陪着,哪怕遇到危险也会有雷纹护体,可仍旧忍不住的担惊受怕。
眉宇间就差把‘妹控’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听到小月的声音,高要放下手上的账本,一路小跑朝门口迎去,脸上更是笑出了褶子。
“不好意思啊素素姑娘,劳烦你陪我家小月出去胡闹一通,她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高要看着站在门口的素素,嘴上说着感谢,视线却不停的往旁边瞟,直到看见她从楼梯蹬蹬蹬~的跑下来,方才松了口气。
“老哥你不知道,刚刚我们差点被马车撞了呢?”小月拉住高要的袖子,惊魂未定道。
“那你们有没有事呀?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高要把小月拉到旁边,一脸关切道。
“老哥别担心,我们都没事。”小月回头看了素素一眼,转身道:“刚刚素姐姐把我护在身后,眼看马车就要撞过来,还好项大哥及时赶到,出手掀翻马车,救下了我们。”
小月说着,向高要介绍门口的另外两人。
高要一脸感激的向素素和项羽一一道谢,当即嘱咐伙计给两人准备两间上号的客房,从此食宿全免,费用全包。
项羽听完眉头一皱,以他的豪迈性情,刚想出口拒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跑进酒楼,急声道:“老高,这些天你有没有见过崔神医?他有没有来过酒楼这边?”
“没...没有啊?自从上次留完信笺,我就再没见过他,想对他道声感谢都找不见他的踪影。”高要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他不是说要你去酒肆找他吗?”
“他没在那儿.....我刚从酒肆过来.....”
“小川?哈哈哈,你是小川?”
易小川话音未落,就被项羽打断道,“好兄弟!终于见到你!!”
“哎~哎~~”易小川被项羽一个熊抱,踉跄了几步,方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影,不由惊讶道:“羽哥?师父?你们怎么在这儿?”
项羽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听闻扶苏公子在咸阳开了一家举贤堂,不问出身不问国度,所以从会稽一路赶来,想要投靠大公子。”项羽说罢,疑惑道:“你呢?你当初不是说要前往燕地吗?怎么会跑来咸阳?”
易小川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这下高要反倒傻眼了,指了指项羽又指了指易小川,疑惑道:“你们认识?”
易小川因为宫中瘟疫的事情已经弄的焦头烂额,这会儿又找不见崔神医,更是满心的不耐,听到高要的疑问,不由挠了挠头,摊手道:“停停停~老高,这事也很长,回头我再告诉你。”
项羽看向说话的两人,张口道:“______?”
“我们也认识。”
像是预读了项羽的疑问,易小川苦笑道:“老高,就是这位高老板是我的同乡,这间酒楼就是他和我另一位同乡合办的。”
高要毕竟也已经开了两年的酒楼,当即笑道:“小川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不妨坐下来慢慢叙旧。”说着还不忘调侃一句,“‘羽~哥~’,这下可以在我这儿安心住下了吧?”
“这是自然。”
得知高要是易小川的同乡,项羽心中也就不再抗拒,当即答应了高要刚刚的邀请。
“小公公,你这么急着找崔神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趁两人对话的功夫,小月悄悄把易小川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
(今天码不完了,不用等了。)
第二十七章
看着小月完好如初的容颜,易小川心中一宽,原本的愧疚消弭大半,转而想起宫中的玉漱公主,语气沉重道:“这几日宫里爆发瘟疫,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建议陛下火烧偏殿,把所有染病与可能染病之人活活烧死......火焚之事有违天合,实在太过残忍,我便向陛下请愿暂缓火焚计划,出宫寻找名医,想请崔神医入宫救人。”
小月捂嘴惊呼,一脸担忧的看向易小川,颦眉道:“崔神医这些天一直未曾露面,小公公可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易小川摇了摇头,苦涩道:“我去酒肆找过,发现他并不在那里,所以才赶来酒楼,想拜托老高帮忙寻找。”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老哥一定会帮忙的。”
小月听完拉着易小川的手腕就朝高要那边走去。
易小川听到‘老哥’这个熟悉的称呼,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小月,抬头看向高要时,发现他和项羽项梁叔侄交谈甚欢,这会儿已经上了楼梯,正朝二楼厢房走去。
两人蹬蹬蹬~的追上楼梯,小月向项羽欠身一礼,然后拉了拉高要的衣角,示意他有事要说。
高要向项羽歉意一笑,转头看向小月,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老哥,小公...易公子找你有正事~”
易小川把宫里爆发瘟疫的事情又给高要讲述一遍,高要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了下来。
说实话,他对宫里的情况并不关心,比起玉美人殿会死多少人,高要更担心的是易小川没找到崔神医,亦或者崔神医没能医治好瘟疫,会有怎样的后果。
不过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想那么多了。
高要向项羽项梁叔侄说明缘由,再三致歉,并嘱咐伙计给他们弄一席上等酒菜,然后匆匆告辞。
项家叔侄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听到高要和易小川着急找人治病,两人对视一眼,项羽拍着胸脯便要说着帮忙。
易小川和高要好说歹说才把两人劝下,然后带着小月和素素兵分两路,高要和素素前往琉璃铺,易小川和小月带着伙计去城中寻人。
项羽从窗外痴痴的看着小月和易小川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适才在街上经过时,他就对这个名叫小月的姑娘一见钟情了,可惜的是这名女子明显和小川更加亲昵,这不由让他倍感失落。
“羽儿不必担忧,以老夫看来,这个小月姑娘与小川之间只是亲近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项梁是何等人精?
当初易小川想要离开,他就打算让项羽在对决时杀掉易小川,以免留有后患,如今看到项羽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笑道,“来日方长,你还是很有机会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川与我是过命的交情,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叔父说这些是想让我对不起小川兄弟吗?”项羽脸色有些难看的扭向别处,不悦道:“我项羽绝不会做此等不义之举。”
项梁张了张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的这个侄儿勇猛果敢,重情重义,可有时又偏执执拗,为将可威慑一方,可要成大事,却是缺了几分上位者需有的心机城府。
这一边,易小川和小月把抽出来的伙计分散开来,分组摸查城中酒楼酒肆,他们二人则返回当时崔神医和他约好的酒肆,等他现身。
而高要这边把素素送到琉璃作坊,把今日之事转告给了周寂和吕雉。
即便自己苦修百年的雷法颇有信心,可听到素素差点遇难,周寂仍旧心里一紧,赶忙上前拉住素素的柔夷,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看着周寂关切的目光,素素心头一暖,轻轻拍了拍周寂的手背,柔声道:“相公放心,我没事的。”
“怎会没事?相公不在,妹妹出行一定要带上护卫,切不可再独自一人出去了。”吕雉有些心疼的看了眼素素,目光瞥向高要,眼神中不免闪过一丝责怪的意味。
高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早上小月出门的时候,他本来也想跟着一起,结果被各种拒绝,所以才想到宅在周府的素素,让她们两人可以结伴出行。
谁料到会出这一档子事儿?
细声安慰好素素和吕雉,周寂抬头看向高要,认真道:“那位项公子还在酒楼吧?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他出手救了素素,于情于理我都得亲自登门道谢。”
看到周寂并没有因此生气,高要心底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告诉周寂他已经给项羽项梁安排了上等客房,并且承包二人在城中的一切花销。
周寂微微颔首。
高要作为天下第一楼的大掌柜,这些算是他为了感谢对方救下小月的谢礼。
这是高要的谢礼。
而素素这边,却是要另外再想一份礼物了。
从白天找到晚上,眼看已近宵禁的时间,众人几乎找遍了整个咸阳也没能找到崔文子,无奈之下,只得返回酒楼。
易小川为此事烦心不已,正躲在院中喝闷酒。
周寂则带着吕雉和素素二人拜访了项羽和项梁叔侄,再次表达感谢。
得知眼前这位就是天下第一楼背后的‘大老板’,项梁倒是比项羽热络了许多,周寂闯荡江湖多年,项羽身上也有种这个时代独有的江湖意气,不大会儿便聊成一片,相谈甚欢。
席间周寂暗中观察这位平行世界中的‘西楚霸王’,与记忆里的剧中形象融合一处,不由得微微颔首,心中隐隐有了一些决断。
.........
次日清晨,众人决定再次出门去找崔文子,而易小川鬼使神差的又去了一趟那家酒肆,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酒肆老板的声音。
“老酒鬼,你可算来了呀~昨天有好几拨人都来找你.....”
“哪有好几拨?就一拨~~一拨...”崔文子大清早就已经喝成了醉醺醺的模样,晃了晃葫芦道,撑着手臂就要枕在桌上酣睡,“一拨......”
易小川吩咐随行的伙计回去告诉大家不用再找,然后掀开草帘,急声道:“崔神医,这几日你到哪里去了?火都烧到眉毛了!!”
崔文子微微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易小川,嘿嘿笑道:“是你呀?我能去哪?当然是给你配药去了?”
“给我配什么药?我又没病?”易小川还以为崔文子是在说胡话,上前把他晃醒,沉声道:“崔神医,别闹了,我真的有事求你。”
“什么闹不闹的?你本来就有病,还是——心病!”崔文子眯着眼睛打量着身前的易小川,目光逐渐下移,撇嘴道:“你的心病是由下面而起,身体残缺虽无法填补,但也非无药可医。”
根本听不进崔文子说的后半句。
身体上的缺陷已经成为易小川心底最敏感最脆弱的禁忌,一旦被人提起,都会有种被羞辱和挑衅的抗拒。
留意到崔文子的视线,易小川的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当对方把视线落在他的下面时,更是一串无名火起,烧得他快要失去所有理性,猛然推开崔文子,紧攥的拳头都快要划破手心,流出血来。
宫里的瘟疫毕竟需要人医治,玉漱公主留在偏殿没多一天就会多一份危险。
易小川双拳不断紧攥松开,眼神也是明灭不定,五味杂陈,最终断断续续的长舒口气,隐去眼底的阴鸷,冷声道:“崔神医还是不要说笑了,宫中最近爆发瘟疫,陛下邀请崔神医入宫医治,还请神医不要拒绝。”
对于易小川的阴郁,崔文子仿若未见,轻笑着摇了摇头,笑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易公子虽是宦官却又和其他宦官有所不同
这话一出,易小川彻底愣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崔文子的双眼,觉察到对方不像作伪,易小川哗~的一下蹲在了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上身拼了命的向前探去,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崔文子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看向易小川近在咫尺的脸庞,连酒都不敢喝了。
“老夫说的是真的。”崔文子弱弱的说了句,“虽然不知道你当日净身时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给你净身那人失了手,没能净干净。”
此言一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响过易小川的脑海。
那一天的经历除了在噩梦中偶尔浮现,他平日从不敢主动想起,哪怕只是有这个念头,都会感觉下面会隐隐传来剧痛。
自从入宫以来,他甚至都不敢再往下看,生怕多看一眼心底的阴霾就会彻底爆发。
如今被崔文子点破关键,易小川这才想起当日胖公公被他反杀之前,好像只出了一刀,也正是因为那一刀,他才‘挣脱’了绳索,夺刀插入对方咽喉。
此时此刻,易小川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赶忙向崔文子确认了这件事。
听到后院茅房传来的哭腔和狂笑,酒肆老板面色煞白,五官都快要挤成了一团,眼神中满是惶恐和震撼。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不会不会吧?
看到老酒鬼从茅房出来的时候,酒肆老板心里还犹有一分庆幸,
瑟瑟发抖看着两人从身旁路过,酒肆老板都快要把身子缩进柜台了,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易小川递来的银钱,落入手心的同时猛然反应过来,等两人离开酒肆,方才拿起抹布使劲擦手,恨不得连手皮都要搓下来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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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川心中沉积了两年多的阴霾瞬间消散开来,整个世界在眼前多了一分勃然的生机,就连色彩也变得鲜亮了不少。
嘴角勾起一抹许久都未曾有过的轻挑,易小川追问道:“老崔啊,你不是说这些天是在帮我配药吗?到底配好没啊?”
“老崔?”崔文子脚步一顿,转头看了易小川一眼,摇了摇头,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需一样最关键的主药。”
“什么主药?比夜明珠还难搞吗?”易小川一听,有些急了,“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样的药我都能给你找来。”
崔文子幽幽的说道:“这枚主药还未出现,需要再等些时日。”
获得一丝希望的易小川已经恢复了以往急性子的模样,见到相隔不远的宫门,一把拉住还要往前走的崔文子,抓耳挠腮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啊?都快急死我了。”
“天星。”崔文子思忖片刻,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只有等到天星陨落,收集天星碎屑,我才能帮你调配回阳丹药。”
“那它什么时候陨落?”易小川追问道。
崔文子摇了摇头,绕过易小川向前走着,“原本应该快了,可惜现在要慢了....”
“什么快了慢了的?”
易小川琢磨着崔文子的话,回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身影,无奈的追了上去,“到最后,你还是在卖关子。”
............
酒楼这边,收到易小川找到崔神医的消息,高要和小月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昨天一直在忙于此事,以至于没能好好感谢项羽,高要今天便特意重新摆了一桌酒席邀请了项家叔侄。
席间交谈得知项家叔侄街市楚国后裔,小月惊喜不已,连忙报出自己身份也是楚国贵族,因当年亡楚之战而被掳到宫中做了宫女。
可惜的是,当时年幼,对于亲族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根本想不起有关故土和家人的记忆。
项羽接过小月递来的手镯,和叔父研究了一下,沉声道:“不错,这确实是楚国贵族才有的佩饰,不过具体属于哪一族,还是得回到会稽找楚国遗户打听一下才能得知。”
抬眸看向激动不已的小月,项羽心中一软,抱拳道:“小月姑娘放心,项某这就回去帮你打听家人下落。”
项梁捋着胡子心中权衡利弊,投靠大公子是为免去通缉,洗白身份,早晚几日没什么差别。
若是能借此和财力浑厚的高老板搭上善缘,对于他们项家将来起事,必有帮助!
第二十八章 不对呀?这老头是谁?
“老哥!你听到了吗?我马上就能找到我的家人了!”小月闻言喜不胜收,第一反应就是拉住高要的袖子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
“嗯,这实在太好了,老哥真为你开心。”
高要沦落秦朝已有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妹妹,北岩山人迟迟未归,殊不知何时才能返回现代,近乎绝望的他听到小月有机会和亲人团聚,一时间比她自己还要开心。
可在开心之余,心中却也难免泛起一丝丝茫然之意。
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和高岚团聚呢?
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杂绪,高要转身看向项羽,朝他俯身一礼,真诚道:“如此,便劳烦项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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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殿,陛阶高台。
嬴政端坐座前,听着李斯汇报律法改革事宜,突然从门外走来一名侍卫禀告御前近侍小川公公从宫外请来神医,可解瘟疫之困。
嬴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也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挥手示意李斯退下,起身走下陛阶,在众多臣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穿过大殿中央,朝门口迎去。
宫中爆发瘟疫,一旦扩散定会危及陛下和皇子安危,所以众臣惊异过后却也‘理解’陛下为何焦虑,俯身恭送陛下的同时,目光也齐刷刷的看向门外,想瞅瞅这位‘小川公公’到底请来的是哪位神医。
远远看去,长长的石阶上,走来两人,在前领路的是为身着太监装束的英俊青年,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位须发花白,肩挎葫芦的邋遢老人。
但不说此人身份,只看对方这幅装扮就颇有一番隐世高人的模样。
众臣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暗暗颔首,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信心。
和这些‘以貌取人’的大臣不同。
走到门口打算礼贤下士的嬴政,满是得意的微笑却逐渐僵在了脸上。
‘周神仙头发白了?’
‘不对呀?怎么不是他?’
‘这老头是谁?你不是周寂老乡吗?为什么不找他来?’
眼看易小川越走越近,嬴政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攥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抑制着心中冷意,嬴政迈出门槛的一只脚停在了半空,缓缓缩回了门内。
“启禀陛下,这位崔文子前辈乃当世神医,定能解瘟疫之困。”
“哦~你既如此信心此人,那便与他一并入殿医治吧。”
嬴政语气中不带丝毫波动,淡漠的瞥了易小川和崔文子一眼,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陛下专门走到门口,不是为迎接我们的吗?”易小川疑惑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文子摇头苦笑,扒开葫芦灌了一口,幽幽的说道:“也许是接错人了呢?”
御前的另一位近侍从嬴政离开的方向快步走来,轻咳一声,昂首道:“陛下口谕,宫中瘟疫严重,御医署一切人力物力暂由小川公公与崔神医调度,待瘟疫解除后,再行封赏举荐之功。”
近侍宣完口谕便朝陛下追去,易小川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叫住对方。
圣意难测,易小川虽看不懂陛下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操作,不过对他而言,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尽快救出玉漱公主。
如今距离瘟疫爆发已有十日,玉美人殿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易小川只能在心底默默祈愿,祈祷玉漱身体无恙。
人命关天之事,容不得半点拖延。
易小川拖着崔文子一路赶到偏殿门前,看着门内又抬出一位宫女,心中愈发焦虑。
崔文子撕开一条碎布掩住口鼻,上前查看宫女死因,瞥了眼易小川道:“此病虽然危险,但也并非无药可医,老夫手里就有一份药物可以医治一人,但要想救治更多,却是要重新配药了。”
易小川想也不想的说道:“崔神医愿意帮忙,小川心中已是万分感激,怎敢妄想神医随我一同冒险,不若这样,就由我先入殿救人,神医在御医署调配新药,每日通过围墙送入殿中,如何?”
“万万不可。”崔文子皱眉道,“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你这样贸贸然进入偏殿,怕是人还没救到,自己反倒染病了。”
易小川嘴角勾起许久未曾露出过的痞笑,捶着自己肩头,得意道:“没事的,我从小到大什么样的预防针没打过?体内早就充满各种抗体了,区区瘟疫不足为惧。”
崔文子闻言一愣,看向易小川轻挑得意的模样,幽幽的说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易小川脸上的痞笑一僵,然后恢复如常,揽着崔文子的肩膀,晃悠着下垂的发丝,笑道:“也许是经历过低谷,重新看到光明了吧?老崔,你可是我现在所能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希望皆在你手......拜托了哟~”
易小川语气虽然轻叹,但眼神中似乎带着更深一层的意味。
‘谷底’‘稻草’‘光明’‘希望’
...........
带着崔文子递给他的药包,易小川看着缓慢开启的大门,刚迈上台阶,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身上的太监服,连忙脱了下来。
在周围禁军诧异的目光下,换上一身粗麻布衣,用绢布掩住口鼻,一脸决然的迈入了偏殿大门。
一步人间,一步便是地狱。
随着大门咿呀关闭,易小川就好像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这里满地的死尸,满地都是哀嚎。
更多的却是连哀嚎的气力都已经不在,只能静静的躺在廊院一角,绝望中等待死去。
眼神中闪过一丝悲痛和怜悯之色,易小川小心翼翼的从廊前穿过,尽可能的避免触碰他人,临到大殿前,像是意识到了有人经过,原本一位默默等死的宫女,突然惊坐而起,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嘶声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易小川紧紧攥着怀里的药包,有些不忍的抽开小腿,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殿内传来一阵轻咳,玉漱有些气虚无力道:“是谁在外面?”
“是我。”易小川低头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推开房门,一进偏殿就看见了屏风后面的一个熟悉身影,正强撑着从床榻起身。
薄如蝉翼的屏风遮挡住了对方的容貌,却也让对方愈发消瘦的体态显露的淋漓尽致。
十几日未见,记忆中的体型已然和现实有了偏差,易小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疼和愧疚之意,赶忙绕过屏风,扶住了差点摔倒的玉漱公主。
“小心。”
“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咳咳..你快走,走啊~”突然被一男子触碰,玉漱下意识的扭了下肩膀,想要躲开易小川的搀扶,待看清来人后,神色焦急的推攘道,“我前几日已经染病,待在这里会传染你的。”
“来都来喽,这会儿想走也没用了。”易小川露出轻挑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药包道,“更何况,我这趟是专门来找你的。”
玉漱目光扫过易小川手里的药包,颦眉道,“这些是什么?”
“猜猜看?”易小川看向玉漱忧心忡忡的眼神,笑容稍稍收敛,解释道,“我在宫外认识一位神医,他曾经见识过类似的瘟疫,而这些药包就是这是用来医治瘟疫的汤药。”
易小川说着,不免想起了院子里躺着的病人,以及刚刚在门口抱住他小腿求救的宫女,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沉重。
“可惜配药太过稀缺,所以崔神医手上也只有这一份汤药。”易小川认真道,“不过你放心,陛下已经下令让御医署供他调配,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汤药送进这里,偏殿的所有人都会得救的。”
“果真如此?”玉漱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分喜色,看向易小川手里的药包,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刚刚感染,病情还不是很严重,既然你手里就只有这一份汤药,那就先给殿里重病之人施救吧?”
易小川有些惊讶的看向玉漱,见到她眼神真诚,并无作伪之色,心中愈发感到怜惜。
易小川看着玉漱,认真道,“这份汤药专门为你准备,殿中他人,等御医署配好更多药剂,自会送来救治。”
玉漱抬起眼眸与易小川四目相对,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感动与抗拒。
感动的是,她能感觉到易小川对她怀有一分别样情愫。
抗拒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份情愫。
她是秦国皇帝的女人,一言一行也关乎着图安部落的和平安定。
出于这样的身份,她又怎能回应易小川对她的这份情愫?
更何况,对她抱有这份情愫的人她已经见过两个。
哪怕易小川比起蒙恬将军和金将军让她多了分心动,但这份心动仍无法让她直面这份感情。
注意到玉漱阴晴不定的脸色,易小川还以为对方病症复发,赶忙找来药炉帮她煮上汤药。
一天、两天......
玉漱的气色逐渐好转,对易小川的态度仍旧保持着抗拒和冷漠。
易小川不以为意,早在那天初次相遇,水池浮台明月夜,洒落在玉漱身上的白月光就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这是他前二十二个女朋友,哪怕高岚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三天,四天,五天。
药包一共五天的分量,从第三天开始,玉漱的病情就已经好了大半。
长舒一口气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整日在殿中忙前忙后,为她倒水煎药的易小川气色反倒越来越差。
直到第五天,玉漱看着易小川端来的最后一碗汤药,轻叹一声说道:“这都已经五天了,也不知御医署那边的药配好没有,为何迟迟不见人送来?”
易小川侧头轻咳一声,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苦笑道:“也不知这老崔在外面搞什么?兴许这两天就会送进来了吧?”
说着坐上床头,搅了搅碗中的汤药,盛起一勺朝玉漱笑道:“先别感慨这些了,趁热把药喝了吧?”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自己来吧?”玉漱犹豫一下,伸手想要接过易小川手里的汤匙和药碗,就在指尖即将要碰触碗沿的同时,药碗从易小川手中翻落,瓷碗应声而碎,洒落的汤药四溅开来,伴随着玉漱的惊呼声中,易小川从床头滑落,昏坐在床榻前。
“你....你没事吧?”玉漱缓过神来,赶忙把易小川扶起,可触碰到他的皮肤,感觉到惊人的发烫,再看脸上却是一种极为熟悉的苍白之色。
在偏殿待了十几天,见识过也亲自感染过瘟疫的玉漱顿时明白过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自心底而起,玉漱慌乱的把易小川扶到床上,回身扒拉着早已用完的药包,努力想从麻纸当中拼凑出残留碎屑,然而还不到指甲盖大小的药渣碎屑,又怎够再煮一碗汤药的呢?
“来人啊!快来人啊!”玉漱突然想起易小川告诉她请来的崔神医正在御医署配药,以她所服用的这剂汤药效用来看,医治瘟疫确有奇效。
于是赶忙起身,玉漱一路绕到院落大门,拼命的拍打着大门道:“殿中又有人染病了!快点来人呀!!”
殿外看守的禁军早就习惯了殿里的呼救,即便心中不忍,却也知道这事并非他们可以解决。
直到一人听出玉美人的声音,方才回应道:“殿下莫急,御医署正在为此调配汤药,再过几日便可为殿下送来。”
几日?几日是多久?人命关天,那能顾得了几日?
玉漱失魂落魄的回到殿内,此时的易小川已经醒来,正撑着手臂倚坐在榻上,看向她露出痞痞的笑容,“看吧,我就说了,过几天就送过来了。”
“抱歉...抱歉....抱歉.....”玉漱眼眶不禁有些湿润,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恼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该注意的,如果我早点注意到你被我传染.......”
“知道又能如何?你还想把药分我不成?”易小川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老师从小就教我要听遵医嘱,可惜最后洒了一碗,也不知少喝一剂会不会有问题,等老崔派人进来送药,洒掉的那碗,你要切记补上。”
第二十九章 川公公,你骗得我好苦
“终究是我拖累了你。”
玉漱看着易小川面无血色却强撑着逗她开心的模样,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我这人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易小川用手肘撑起身子,想要为玉漱擦掉脸上的泪痕,胸口突然涌出一阵沉闷,撑起一半的身子顿时倒回床榻,连咳许久,一直咳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涨起一种病态的红晕,方才喘过气来。
“你...你没事吧?”玉漱自己也感染过瘟疫,自然知道病灶折磨的感受,一边为他抚背顺气,一边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侍卫,眼中的自责与愧疚越来越盛。
“放心.....我的命硬着呢~~小时候班上闹流感,大家都得病了,就我活蹦乱跳,跟个没事人一样。”易小川喃喃低语道,“本来我还很得意,听说他们生病了就不用来上学,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后来我学着装病...又是泼凉水,又是吹冷风,被大川看到后,可把他气坏了,大半夜的追了我好几条街......”
虽然玉漱不知道什么是‘流感’也不知道什么是‘班上’,但从易小川的描述中依稀能听懂大概,嘴角下意识的想要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却在易小川的下一句话中彻底的垮了下来。
“我想大川了.....”
易小川说着各种各样的胡话,一直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次变为了玉漱在旁照顾,在这两天中,玉漱听到了很多奇怪的话,也通过这些话逐渐认识了这个神神秘秘的‘侍卫’。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心动与感动逐渐融洽,一种名为喜欢的种子悄悄的探出一点萌芽,恍惚间,玉漱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嫔妃的身份,在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偏殿中,她只是一个名叫玉漱的女子,同时也忘记了对方只是一位不知姓名的‘侍卫’。
易小川终于醒了过来,虽然气色仍然很差,但总算让玉漱悬在‘吊桥’上的心,放下了一些。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玉漱一脸担忧的把易小川扶起,易小川怔怔的说道:“睁开第一眼就能看见你,什么病都好了。”
“你......”玉漱表情一僵,连忙转移话题道:“前两日听你说梦话,其中有提到大川这个名字,他是你什么人啊?”
易小川微微愣神,嬉笑道:“他是我哥,他呢,叫大川,我叫小川~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小川?”玉漱喃喃低语,刚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转头看去,只见紧闭了半个多月的大门终于敞开,往日投送膳食的小太监们,每人提着一只木桶,正在给外面的宫女侍从分发汤药,熟悉的药味转眼就弥漫在了整个偏殿,易小川面露喜色,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下来,玉漱赶忙把他扶住。
两人就这么一步步踱到廊间,看到一名太监领着一位老头径直朝偏殿而来。
“参见玉美人。”太监瞅见玉漱,连忙躬身一礼,笑道:“玉美人身患恶疾,陛下甚是挂念,特命我等前来探望,美人既已无恙,可否让这位崔神医搭脉诊断一下?”
“此事不急。”玉漱颦眉道:“不知大人,可还有多余的汤药,小川为我治病时不小心身染瘟疫,还请崔神医给小川看看吧?”
太监眉头微皱,看了眼玉漱和易小川相互依偎的身体,淡淡的说道:“陛下忧心美人身体状态,还是先让崔神医给美人搭脉诊断,至于川....”
‘公公’二字还未出口,就被易小川的一阵连咳打断,哪怕小太监知道旁边的崔神医可以医治瘟疫,可还是被易小川的一连串喷脸咳嗽吓得脸色煞白,退开好几步。
崔文子接过易小川递来的眼神,顺势上前道:“玉美人莫慌,有老夫在,必能保小川无恙。”
崔文子说着玉漱那边接过易小川,搀扶到旁边的围栏坐下,稍作搭脉后,又拦下一位经过的小太监,从他提着的木桶中舀出一勺汤药,给易小川喂下,叹息道:“何必呢?老夫早就说过了,这番瘟疫传染极强,你若等老夫调配好汤药再来,又怎会遭受这番苦难?”
易小川抬眸看了眼忧心忡忡的玉漱,递去一个让她宽心的微笑,说道:“你又怎知这是苦难,而非幸福?”
若是幸福,刚刚你又怎会拦住传旨太监不让他说下去?
崔文子摇了摇头,用一只手拨开葫芦,抬头猛灌一通。
毕竟是瘟疫,传染过一整个偏殿的瘟疫。
哪怕经过崔文子和御医署的连番诊断,确认玉漱公主现已痊愈,但嬴政心中仍有顾虑,打算再观察几日再唤她陪侍,而易小川这次请来神医解决了御医署都没能治好的瘟疫,也算立了一件大功,嬴政便把他升至中车府令,却在阴差阳错间坐上了原本属于‘赵高’的位置。
再回头,看着高悬在大梁正中的竹简名牌,易小川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错乱感。
当初他下定决心要往上爬,只因遇到了和高岚一模一样的小月,不忍这个和他同处皇宫最底层的小宫女受管事欺负,所以才一心爬到高位,庇护这个女孩。
然而,早在他成为中车府令,小月就被高要调到了宫外。
如今去酒楼学习厨艺的御厨早已经回到了宫里,可这位临时从织绣坊调离的小宫女,陛下却迟迟没有下令将她召回。
做了中车府令,却没了想要保护的人,手中只剩下权势的易小川缓缓的关上殿门。
明月高悬,庭院四周亮堂堂的,犹如白昼一般。
易小川从檐下走出,看着头顶圆月,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玉漱的模样,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轻笑,从如同白昼的光亮穿过,走进了深邃幽长的廊道之中。
.........
另一边,原本死气沉沉的玉美人殿经过一系列的修整,终于焕发出了一丝生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望着窗外明月的玉漱也同时想起了和易小川初遇的那一幕。
当时她从浮台跌落,高呼救命,这个来历不明的侍卫直接跳水相救,结果池水水深不过齐腰,等她爬上浮台的时候,对方才从长廊跳下,游了不到十步。
‘今天,他会来吗?’
玉漱心底突然泛起一种预感,于是放下手中的发梳,在近侍惊讶的目光中,提起裙角从殿中跑出。
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一片浓云,逐渐向月下靠拢,玉漱走下石阶时,脚步微微一顿,突然听到了台阶下面,几个宫女的小声闲聊。
“唉,幸亏川公公从宫外请来崔神医,解决了这次瘟疫,要不然整座偏殿就要被烧了呢~”
“是呀~是呀~~我听人说,那日御医署向陛下提议,要把这里的人全都关进偏殿烧死,易公公当场向陛下请命,说要去宫外寻医问药,这才请来了崔神医救了大家。”
两个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宫女小声透露着她们从其他地方听到的传闻。
当日救下一命,仍留在玉美人殿的几位宫女一脸感动道:“这么说来,这位川公公就是我们的恩人喽?”其中一人连忙问道:“那你们见过这位川公公吗?他长什么样?在哪里任职?我要去当面给他磕头道谢。”
“我也是。”“我也是~”
另外几人也连连点头应和道。
‘不对呀?崔神医不是小川的熟识吗?应该是他请来的才对呀?’玉漱原本以为是一群宫女在乱嚼舌根,听到是有关瘟疫之事,不由停下脚步,继续听道。
“川公公就是之前的御前近侍小川公公啦~听说他举荐崔神医有功,陛下特意封赏他为中车府令,所以大家担心犯忌讳,就很自觉的把‘小’去掉,尊称他为川公公。”
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在玉漱心里,刚刚探出泥土的一片萌芽被连根拔起,一点点缩回土壤,却又被下一句话,直接劈成焦炭,碾作尘埃。
“这位川公公长得可俊俏了,模样比戏文里的公子哥还英俊,就好像......就好像那边那人一样。”小宫女目光扫了一圈,突然看到从长廊走来的一名侍卫,表情从信誓旦旦变得有些迷茫无助,“川公公?”。
“奇怪,怎么越看越像。”
“哎呀,你就少说几句吧?要不是你乱嚼舌根,又怎么会从御前贬到偏殿?”台阶下面的小宫女们又开始热热闹闹的说个不停。
唯有台上的玉漱,心犹万丈冰封,然后被撞了个稀碎。
再见玉漱,易小川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欢喜之意,明明只是数日不见,却好像相隔了好久。
一时间,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公主殿下,你是在专门等我吗?”易小川把藏在身后的雪原花拿了出来,晃了晃道:“听说图安那边有一种独有的雪原花,我特意托人从北疆采回来的,虽然有些蔫了,不过也能做个标本什么的......”
易小川说着低头抚平花瓣缺失水分而产生的褶皱。
抬头再看玉漱时,留意到了她眼中的羞愤和厌恶。
“川公公,你骗得我好苦......”
乌云遮月,黑暗如潮,沿易小川身后逐渐蔓延开来。
第三十章 算计
易小川呆呆的站在原地,头顶的明月被阴云掩盖,身后的夜色重归黑暗,并逐渐朝他的位置缓缓漫来。
蓦然间,一道晚风吹过,带着一种寒彻骨髓的冷意,让茫然无措的他猛然惊醒。
抬头看去,玉漱已经转身离去,眼看就要走到两段石阶之间的高台上。
易小川双拳紧握,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于是像要和身后漫来的黑暗赛跑般,拼了命的向前追去。
“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玉漱脚下不停,直到被易小川拉住手腕,方才顿下脚步,甩开对方的手掌,强装成淡漠的表情,静静的看向易小川。
四目相对,易小川突然有些语滞。
他这才发现,自己要如何和她解释呢?
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没切干净,等到天星降落,崔神医可以利用碎屑让他重新支棱起来?
这未免也太扯了。
亦或者,告诉她自己不是太监,只是不小心混进了宫里?
“其实...我不是太监.......真不是......不骗你。”易小川大脑疯狂运转,反复向玉漱解释着他的身份。
避开曾经被净身切到一半的经历,转而向她讲述了一个名叫‘鹿鼎记’的故事,玉漱眼中的羞愤慢慢淡去。
“这么说,你是和那位韦小宝一样,不小心沦落皇宫的喽?”基于这些天的相处,玉漱对于易小川轻挑散漫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语气虽然放缓不少,但还带有一丝本能的怀疑。
“呃....没错,真是这样的,对的,差不多,差不多~~”易小川连连点头,不断重复确认着玉漱的话。
阴云并没有因两人停下的脚步而停止蔓延,随着易小川再次开口,黑暗逐渐将两人淹没,转眼间整个咸阳都被笼罩在了阴云之下。
正当玉漱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冰冷的雨水突如其来的噼啪落下,这场雨来的又快又急,易小川赶忙伸手遮在玉漱头顶,护着她朝偏殿跑去,当他们到达檐下时,暴雨已经倾泻如柱,夹杂着一些碎冰拍打着飞檐噼啪作响。
短短一段台阶的路途,玉漱和易小川身上的衣物都已经淋湿大半,彻骨的寒凉让玉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檐下的宫女赶忙递来毛巾和干净衣物,玉漱转头看了眼同样淋湿的易小川,对身旁近侍嘱咐道:“夜雨寒凉,给他也准备套干净的衣物吧。”
易小川本想拒绝,可看着外面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暴雨,只得暂时留在殿中。
“娘娘,这怕是有些不妥吧?”在旁的一位近侍,本来还有些担心玉美人把侍卫就在殿中太久会引来非议,一旦传到陛下那里,恐有祸事发生。
可当他看到易小川摘下头盔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身子,低头行礼道:“参见川公公。”
此言一出,易小川和玉漱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易小川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朝玉漱勉强笑了笑,抱拳道:“微臣作为外臣,逗留太久确实不妥,臣先行告辞了。”
易小川尽可能的不用‘玉美人’‘奴婢’这样的称呼来区别二人身份,玉漱也不主动说破,吩咐侍从取来一套蓑笠,目送他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你....认识小...他?”
对于易小川的解释,玉漱心中其实还是留有一分疑惑的。
刚刚没来及问出就已经天降暴雨,檐下又有这么多人,更是没机会开口。
转身回到殿中,留意到刚刚说话的太监,一时有些面生,于是随口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禀娘娘,奴婢德宝,这几日刚调来这里,娘娘瞅着面生也是正常的,至于川公公......”德宝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和惊惧,弱弱的说道,“两年前,川公公刚入宫的时候,就是奴婢在旁照顾的。”
玉漱从宫女手中拽走裙衫,挡在胸前,转身道:“你说什么?”
“奴婢说.....川公公进宫前,就是奴婢在旁照顾的。”
“照顾?如何照顾?”玉漱一字一顿道。
旁边的宫女和近侍们都看傻眼了,就连德宝自己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抬头瞄了玉漱一眼,却被玉漱肃然认真模样吓住,连忙跪在地上,慌乱道:“就只是上药送药......其他的,奴婢什么都没做呀。”
玉漱看着德宝一副慌乱无比的模样,心知其中定有内情,于是驱散殿中旁人,只留德宝一人,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还能是什么?当初欺辱川公公的过程吗?德宝弱弱的问道:“那娘娘想问的是?”
“我想问的是,你给他上药的过程。”玉漱沉声道:“事无巨细的给我讲清楚,不得有半点隐瞒。”
“啊?”德宝感觉自己听错了一眼,晃了下神,试探的瞄了玉漱一眼,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哭丧着脸道:“川公公净身那天净身房被落雷劈了好几下,川公公福大命大,屋里除了他,其他人都被劈死了。
不过,川公公虽然没被雷劈,但也还是被落下的碎瓦横梁砸到,受了点伤,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才醒来.....
小的给他处理伤口时,他下面血肉模糊,昏迷了好几天才醒。”
听着德宝详细描述易小川刚入宫的模样,玉漱心疼之余,更是泛起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有些厌恶又有些抗拒,秀眉微微颦起,神色复杂道:“这么说来,他真是公公?”
自从嫪毐祸乱后宫以来,嬴政对于宫廷管控极为严苛,听到玉漱这样说,德宝脸上煞白,声音也拔尖了几分,“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当初给他上药的时候,小的摸过的呀,他下面空荡荡的,确实没了呀,您若不信,找人一试便知。”
玉漱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德宝退下,并嘱咐他不得向外人透露此番谈话,德宝也知道其中利害,连忙俯身答应下来。
暴雨连绵整夜,易小川一路回到中车府令的府衙住所,蓑笠虽然能挡住身子不被雨水打湿,却挡不住暴露在雨中的手脚愈发冰冷。
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易小川刚开始就觉得那个叫破他身份的小太监有些眼熟,只是脑海中一直在思考如何向玉漱解释,所以没能来及细想,如今走到半道方才想起,对方正是当初殴打过他的小太监德宝。
纸包不住火。
易小川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瞒多久,现如今的他,只能寄希望于崔神医口中的天星早日降临,这已然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
........
次日一早,即便大雨仍在继续,易小川顶着雨幕出宫去找崔文子,结果发现他并不在酒肆,而是去了天下第一楼。
易小川无奈之下只好赶去酒楼,刚一进门就看见小月正倚着下巴堵起嘴,望着门外发呆。
发散的视线逐渐收拢到来人的身上,小月面露喜色,一路小跑从柜台赶来,惊喜道:“小公公,你怎么来了?”
又一次听到‘小公公’,易小川心底突然闪过一丝不耐的情绪,以往的他从不会因小月这样叫他而感到不快,如今再度听到,却感到莫名的刺耳。
亦或者......不合时宜。
所幸,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连他也没有意识到眼底隐去的不悦感。
“老崔在不在?听酒肆老板说他来这儿了。”易小川平淡一笑,目光朝四周扫去。
“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小月白了易小川一眼,朝楼上努了努嘴,“喏,在二楼吃酒呢。”
易小川顺着小月的视线看了眼楼梯,绕过她就要朝楼上走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被小月拉住了衣袖,“你先别急啊,雉姐姐和素姐姐说事呢~”
“她们找老崔?”易小川惊讶道,“老周没来吗?”
“周公子不在。”小月迟疑道:“看她们的样子好像是瞒着周公子来的,不过既然订在了酒楼见面,周公子定然也会知道的。”
小月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些了。”
说罢,小月围着易小川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道:“听老哥说,你和崔神医解决了宫里的瘟疫,陛下封赏你为中车府令,现在看来,当了官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易小川余光时不时扫向二楼,随口道:“我还是我呀?哪里不一样了?”
“我也说不出来。”小月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点头道:“可能,这就是官威吧?”
小月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易小川听着小月的笑声,轻轻的说道:“人,总是要变的。”
之前的他们都只是皇宫最底层的小太监小宫女,这个和高岚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就是易小川深陷黑暗的唯一一束光,而易小川自己,也同样是她深宫大院之中唯一的慰藉。
相互依存,相互照亮。
而现在,易小川心底的光变了,变成了一轮纯白无瑕的白月光,遮挡了小月,遮挡了高岚,遮挡了他之前交过的二十多位女朋友。
犹如浪子回头,亦或者海王上岸。
在偏殿相互照顾的那几天,让易小川深深的爱上了玉漱,同时也再容不下其他。
...................
二楼厢房,
吕雉有些无奈和素素对视一眼,颦眉道:“崔神医,你真不需要搭脉吗?”
崔文子看了眼吕雉和素素皓腕上若隐若现的雷纹,嘴角抽了一下,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抚须道:“不必了,二位夫人气色极佳,血气旺盛,身体自是无碍的。”
“可我们与相公都已经成亲三年了,迟迟未有子嗣......相公虽然说过没有子嗣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可这般言论听起来却有几分推诿之意。”吕雉颦眉道:“倘若崔神医可否为我等夫君诊断一番?”
崔文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周公子并非常人,的确难有子嗣,除非........”
“除非什么?”吕雉听到事有转机,连忙问道。
就连素素也揪紧衣角,瞪大眼睛看向崔文子。
“想让他和常人一样拥有子嗣,并非没有可能,老夫倒是可以调配一剂汤药,待其喝上月余,必能让二位夫人得偿所愿。”崔文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微微颔首,抚须道,“不过此药切不可让周公子知晓,两位可以谎称是滋补膳食,与周公子一同食用即可。”
崔神医是高要的老相识了,又与自家相公没结过仇怨,更何况对方神神叨叨这么久了,小月脸上伤疤、皇宫爆发的瘟疫,不都是被他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吗?
面对这种宅心仁厚又医术高超的当代神医,吕雉自是没有半点怀疑,当即面露喜色,答应下来。
素素眼神闪烁,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和先前不同的是,崔文子这次并未留下药方,而是答应两人过几日调配好药物便给她们送来,离开的路上再次强调,不能将此事透露给周寂。
吕雉和素素在千恩万谢中把崔文子送到楼下,在楼梯拐角看到下面的易小川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时间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往日的恩怨早已淡去。
三人相互见礼,客套了几句,吕雉和素素便向众人告辞。
易小川和小月把两人送到门口,小月目送马车离去,易小川则拉住了崔文子,把他请到一边。
“老崔,你之前说的天星到底什么时候能落下来?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啊?”
“也许是今年,也许是明年,具体时间我也不知。”崔文子一脸无奈的看向易小川。
易小川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踱步道:“今年....明年.....那还需要别的药材吗?我可以提前找给你,这样也能在天星降落之后节省时间,让你能早点配药。”
“不必这般焦虑。”崔文子抚须笑道:“除了天星碎片之外,还需夜明珠,以及汗血宝马的鲜血,夜明珠用上次高老板取来的那颗足矣,你赶在天星坠落前,找到一匹纯种的汗血宝马等候即可。”
汗血宝马?易小川微微颔首。
纯种的汗血宝马虽然罕见,但以他中书府令的身份,想要找出一匹应该不算难事。
第三十一章 梦醒了
大雨连绵数日,易小川在宫里宫外到处寻找纯种的汗血宝马,而周寂那边也陷入了一些家庭琐事的麻烦。
吕雉为了求得子嗣,经常会弄一些莫名其妙的汤药、偏方,尤其是最近一年,哪怕周寂劝说再三也是无用。
久而久之,周寂也就懒得再劝了,身处这个时代,他也理解自家媳妇的焦虑。
所以,只要这些汤药和偏方对人体无害,他一般问下来源出处,也就吃了,反正有法力炼化,也能让两女安心。
但在这几天,周寂总感觉自家的两个媳妇有些奇怪,时常躲着自己,像是在密谋什么。
周寂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直到雨后的那天。
帘帐轻摆,寒风入屋。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周寂,抬眸间就看到素素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朝他露出一个特别假特别假的微笑。
“相公~该喝药了~~”
不对呀?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也许是被寒风灌入被窝,高卧床榻的周寂瞬间清醒,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刷~的一下,立起一片。
“我拿错剧本了?还是我又穿越了?”周寂左右看了眼,把目光扫过眼神躲闪的素素,落在了门外的长廊,扶额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素素心里暗自发苦,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姐姐却偏要她来送药,说什么相公对她没有防备,只要她端来的,相公肯定傻呵呵的一口气全喝完,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道:“姐......素素看相公这些天比较辛苦,特意煮了一碗滋补疗养的汤药,想给相公补补身子。”
素素搅了搅碗里的汤药,坐在周寂床头,盛起一勺朝他嘴边喂去。
周寂看着越来越近的汤药,忍不住向后扬了扬身子,视线余光正好和扒着门框朝屋里探头的吕雉看了个正着。
“姐...?姐什么?雉儿,外面天冷,寒气重,要不然你进来解释吧?”
视线交触,吕雉像是受惊的鹌鹑一样,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但又想到被相公叫破身份,只得收敛情绪,起身整理一下衫裙,仿若无事的从门外走来,接过素素手中的汤碗汤匙,嬉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呀?这是我们从别处找来的方子,你就喝点呗?”
素素如释重负的躲在吕雉身后,一脸期待的看向周寂,连连点头。
“又是催孕的?”周寂露出无奈之色,张了张口,苦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们吗?迟迟未有子嗣是我体质特殊,这些汤药无济于事的。”
这两年吕雉和素素弄来的汤药不少,哪怕知道没效,周寂硬着头皮喝下。
“这又是从哪弄的方子呀?”周寂随口问了一句,然后拿开勺子,举起手里的汤碗就朝嘴里灌。
“崔神医...”
“噗~~~”
吕雉话音刚落就被身旁的素素用力的扯了下衣角,还没等她意识过来,又被一口汤药喷了一脸。
“咳咳咳~”周寂侧身猛咳几声。
素素那边也赶忙抽出绢帕给吕雉擦拭脸颊和头发,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们不是答应保密了吗?”
吕雉哭丧着脸,有些怨念的瞪了周寂一眼,颓然道:“说....说漏了。”
“刚下雨那天,你们去酒楼就是为了找崔文子?”周寂看着一脸凄惨的吕雉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在两人的白眼中收敛表情,在床榻盘膝正座。“还串通了老高,一起瞒着我?”
素素看了吕雉一眼,吕雉看了周寂一眼,两女又一对视,吕雉解释道:“这是崔神医说的....他告诉我们不能把这事告诉你,还说只要你吃了这药就能变得和常人一样,拥有子嗣。”
“和常人一样?”周寂眼中的笑意转为凝重,语气也从刚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变得严肃起来,“他具体怎么说的?”
素素弱弱的说道:“崔神医和相公说的一样,他说你体质特殊,很难像普通人一样拥有子嗣,但他有一个方子,可以让我和姐姐得偿所愿。”
“呵~!得偿所愿?”周寂看着眼前的两个傻姑娘,无奈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得偿所愿是什么意思?”
没等吕雉和素素回答,周寂就主动解释道:“他是想用此药坏了我的修为!”
“啊?”两女面面相觑,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素素心思细腻,早在那天就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妥,听到周寂的解释,不禁颦眉道:“相公的意思是,这药有问题?”
周寂低头看着地上的药渣,以及碗中的残剂,幽幽的说道:“这对常人来说可能是药,但对我来说,也许是‘毒’.......”
“可崔神医为什么要这样做呀?”吕雉一听,不由露出气恼的表情,磨牙道:“相公和他向来没有仇怨,大家又都是老高的朋友,他为什么要坑害相公?”
“因为你们找到他,求他开方抓药了。”
周寂苦笑道:“倘若你们没有因想要子嗣的缘故找他开方抓药,他也许不会对我下手,可你们求到了他那里,他便能顺势坏了我的修为,借此试探我。”
整部剧里,这个崔文子太神秘了,神秘到周寂几度怀疑北岩山人就是崔文子自己。
即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化身,也必然是推动时间闭环的代行者。
“看他整日仙风道骨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坏!”吕雉咬牙切齿道,“管他什么神医不神医的!等我下次遇见,定然饶不了他。”
“我还是没搞懂崔神医为何要坑害相公。”素素倒是露出担忧的神色,拉住周寂的手掌道,“相公以前得罪过他吗?还是说,他对相公哪里不满?”
周寂一把揽住素素的腰肢,另一只手揽住仍在生闷气的吕雉,幽幽的说道:“因为我破坏了很多事情,让一个原本可以按照车轨行径的马车,脱离的原本的轨道,超出了某些人的控制。”
说到这里,周寂轻轻的吻了下两人的额间,轻声道:“崔文子那边,你们不必太过担心,他对我多有忌惮,只要不主动寻他,他也不会贸然挑事。”
“可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吕雉是个和素素完全不同的人,她护短、偏执、有仇必报。
此番被崔文子算计,自家相公又是一副不想追究的模样,她心底自是窝着一口怒火,打算寻机报复。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就算杀了一个崔文子,还会有张文子、马文子,我知道雉儿心中怒火难平,但有些事确实不宜把你们牵扯进来。”
素素颦眉道:“那此事要不要告诉高老板?他和崔神医相识多年,却又是相公的同乡好友,难不成他也知道此事?”
“那只白眼狼!我就说他怎么这么好心,又是帮我们去找崔文子,又是帮我们保密,原来他是想和这个老骗子坑害相公,夺取天下第一楼的所有权!”转眼间,吕雉脑海中就填补出一部二十四集的狗血商战剧,直到被周寂敲了一下额头,才收起愤愤不平的表情。
“你想什么呢?这些是老高肯定是不知情的。”周寂了解高要性格,知道没经过原剧黑化的他虽然在性格上仍有一些小缺陷,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作为补全时间闭环的棋子,周寂也相信崔文子不会向他透露任何东西。
“最好是这样。”吕雉揉了揉额头,表情上仍有几分不忿。
........
另一边,雨过天晴,转眼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偌大一个咸阳想要找到纯种的汗血宝马远比易小川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就算各地官员打听到新上任的中车府令喜欢汗血宝马,可要从各地征收汗血宝马再送往咸阳,尤其是十天半月所能做到的?
一方面寻找合适的马匹,另一方面,易小川并没有冷落玉漱。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玉漱的身体已经恢复到瘟疫前的状态,而嬴政那边也看到玉美人接近一个月没有复发瘟疫,于是再次动了令其侍寝的色心。
这件事说起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从图安部落进献美人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的时间,因为种种意外,这位玉美人阴差阳错的竟然还没有侍过寝。
听到这个消息,易小川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明月染尘埃,在心底还能保持纯洁吗?
易小川不敢细想。
借着中车府令的身份,驾车一路赶入皇宫,并未换上侍卫服饰,而是直接以中车府令的身份赶去了玉美人殿。
偏殿中,玉漱已经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和宫女,正一个人坐在梳妆台,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铜镜。
从答应和亲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会有这天。
可真当她收到传旨太监的口谕时,才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和离开图安时,有了巨大的改变。
现在的她仍然挂念图安的百姓,但在这博爱与无私之中,多出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身影。
那个身影从铜镜边角逐渐走近,然后慢慢的弯下腰,从背后把她拥入怀中。
玉漱抽了抽被握的有些生疼的柔夷,却又被易小川更加用力的握住。
“川大人,请自重....”玉漱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我们的相识本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不,可以不用结束。”看着镜中神色颓然的玉漱,易小川决然道,“我可以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把这个梦永远的延续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扫平六合,一统天下,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呢?”玉漱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的神色,但又瞬间被现实击垮,“更何况,我若是与你私奔,陛下必然暴怒,届时大军征讨图安,父王母后以及图安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七国之地虽广,但也只是沧海一粟,我可以带你们去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土地更加肥沃,更适合百姓生活的地方。”易小川把玉漱转到面前,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至于陛下,你就更不必担心了,陛下一死,秦国便会分崩离析,届时我大哥会重整山河,你们如果舍不得故土,到时候可以重新返回图安,去过安定的生活。”
“真的可以吗?”玉漱听着易小川口中描述的未来,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不管是沧海一粟的世界,还是分崩离析的秦国。
听起来太像是哄骗她的话,可看着易小川信誓旦旦的模样,玉漱心中也随之变得动摇起来。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保护你想保护的人,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像是被迷离的目光吸引,易小川下意识朝玉漱越靠越近,芬芳的香气萦绕鼻尖,朱唇轻启,呼出的热气轻轻喷洒,随后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仿佛触电一般,这是玉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情难自禁。
在易小川熟练的撩拨下,玉漱从被动的感受变为主动索取。
玉漱似乎都忘了心中的顾虑与烦闷,只想要贴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殿中的侍从和宫女早已被她赶走,空旷的偏殿中,只有一对儿缠绵到一处的身影,从梳妆台到床榻,衣衫散落一地,气息也愈发杂乱。
一切本应这样下去。
直到被易小川突然推开,意乱情迷的玉漱才徒然惊醒。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玉漱张了张手,又下意识的握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易小川脸色难看的从她手臂下面抽走内衬与长裤,宛如逃命般朝殿外跑去。
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被突然推开,玉漱不明就里,刚想追出去,却又发现自己的亵衣和衫裙散落一地,连忙简单的套上两件,可当她穿完这些以后,易小川早已逃出了偏殿,不见了人影。
失魂落魄的从廊间回到殿前,玉漱有些茫然的看着一片枯黄的庭院,直到看见德宝和其他小太监从长廊经过,这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手掌。
第三十二章 不要叫我小公公!!!
好歹也是成亲三年的老夫老妻,周寂很了解自家媳妇的性格。
素素那边他不怎么担心,唯独吕雉却是让他有些头疼。
所以在安慰完两女之后,便带着她们去到了酒楼那边,想要和高要当面解除误会,以免她胡思乱想,迁怒无辜。
一路上,素素倚靠在周寂肩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脸自责的揪住周寂一角,眼神中不时闪过后怕的神色。
而吕雉却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她本就是要强,不服输的性格,哪里肯吃这样的亏?哪怕出门前被周寂啪啪教训了一通,可仍然在心底盘算如何报复这个坑害他夫君的老骗子。
到了酒楼,吕雉撩起袖子,就要往里走,结果刚走一步就被周寂拉了回来。
“你想干嘛?拆店吗?”周寂敲了下吕雉的额头,气笑道:“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挑起来的,想要谋杀亲夫不成,这会儿又要迁怒旁人了?”
面对周寂,吕雉可是半点都硬气不起来,哪怕她性格再怎么要强,可在听到‘谋杀亲夫’四字时,脸色瞬间煞白,原本的不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种惶恐与慌乱。
“相公,我...我绝无此意啊!我...我可以发誓!”吕雉急的眼眶有些发红,反握住周寂的手掌,生怕周寂误会:“我和妹妹只是想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延续周家香火,绝无半点伤害相公之意。”
吕雉的这番话,周寂肯定是相信的。
不管是吕雉还是素素,对于爱情的偏执都是相同的。
只是性格使然,表达的方式有所不同。
素素的爱是骨子里透出的宽容、良善;而吕雉的爱则是强烈的占有、排异。
正是因为相信,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担心吕雉会把这份怨恨迁怒给高要。
轻轻的敲了敲吕雉的额头,周寂撩开她侧脸垂落的发丝,柔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当真,不过,待会儿见了老高,要是他对此事并不知情,你万不可把自己的过错迁怒与他。”
吕雉看周寂并没有真的生气,终于放下心来。
.........
天晴之后,酒楼的生意好了许多,这会儿已经快到晌午,高要在店里忙前忙后,直到午后才稍微空闲下来。
途径厢房门口,听着屋里传来的说笑声,高要略作思忖后,推门笑道:“小月呀,你先帮老哥当一会儿临时掌柜,我和老周他们说些事儿。”
“接待、传菜我还行,当掌柜...我哪会呀?”小月表情立马垮了下来,连连摆手道,“要是搞砸该怎么办?”
“放心啦~你这些天一直在酒楼帮忙,平时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实在不行可以上来问我,不用怕。”高要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小月的肩膀往外走,“我和下面的人都说好了,他们也会帮你的。”
“可...可是....”小月回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高要一路推到门外,然后哐当一声,合上了房门。
咔嚓~
这是门栓反扣的声音。
反应过来的小月连忙转身推门,发现房门真的被反扣,又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房门,见里面没人回应,只得无奈的朝楼梯走去。
房间里,高要从窗口偷偷瞄着小月离开的身影,确认她下了楼,方才松了口气,走上前来,盘膝坐在桌前。
周寂翻出一只杯子给高要倒上茶水,笑道:“你这是打算托付后事了?”
“呸呸呸~什么后事,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可别瞎说啊?”高要白了周寂一眼,双手合十,朝窗口的方向拜了拜,嘴里不知嘟囔了哪路神仙,然后接来周寂递过的茶水,浅饮一口道,“你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代了,可我和小川还是得回去的呀?高岚在现代等我,大川在现代等他。
虽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回家,但我这些天时常会想,等我们走了,小月该怎么办?”
高要探过身子,不好意思道:“老周,我能不能和你说件事?”
“你想把股份转给小月,并让我代为照看?”周寂恍然道。
“我就知道老周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高要挠了挠头,笑道:“我打算让小月先接触着酒楼的生意,慢慢独当一面,这样等我和小川走后,她还能照顾自己。”
周寂幽幽的看了高要一眼,叹息道,“这座天下第一楼既然是我们合办的,那你的股权自当由你自己处置......至于之后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行行~那就以后再说。”高要放下杯子,试探性的朝吕雉和素素扫了一眼,迟疑道:“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素素心里还在因汤药的事自责,闷着头不说话,吕雉倒是想瞪高要一眼,可一想到旁边的周寂,侧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周寂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听雉儿说,前几日你帮她们找到崔神医,还开了药?”
“是...是啊。”高要这才明白素素和吕雉为何这般表情。
原来是事情败露了呀?
“这两年雉姑娘和素姑娘一直在找催孕的药方,我想着崔神医医术高超,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所以便帮她们联系了一下。”高要弱弱的说道,“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周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嗤笑道:“汤药确实有效,的确能让我和雉儿素素孕生子嗣......”
“那是好事呀!”高要握拳砸了下手心,露出开心的神色,然后笑容展开一半却又垮了下来。
“不过会损我根基,坏我修为,把我沦为普通人。”
“啊?”高要面色变幻,整个人颓然坐下,神色复杂道:“他...是故意的?”
“若非如此,又怎会让你们隐瞒此事?”周寂看着高要的眼神变化,认真道:“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肯定一早就告诉你了,又怎么会帮他隐瞒?”高要摇了摇头,转而露出犹豫的神色,“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崔神医是不是也不知道这副药的效果?”
话说完,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以崔神医前后两番出手的医术,又怎能不知汤药效果?
“这能有什么误会啊?这个崔文子很明显想坑害我家相公,你白白被人当了棋子,还要为这恶人说话?”吕雉不悦道,“高老板,你站哪头的呀?”
一方面是搭救过自己,帮衬自己良多的周寂。
另一方面是医治过小月,又帮助过小川的崔文子。
高要心里一团乱麻,苦笑道:“要站,我肯定是站老周这边的,我只是不敢相信崔神医会做出这样的事。”
听到高要表态,周寂朝吕雉递去一个眼神,吕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和崔神医的事情,日后自会由我们二人解决,眼下还是先看看小月姑娘的这个临时掌柜做的如何吧?”
周寂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高要也收拾心情,起身拉开了门栓。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后,酒楼虽然还有些忙,但比起晌午和傍晚最热闹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
毕竟跟着高要帮了这么久的忙。
小月也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渐渐习惯了掌柜的工作,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在店员伙计的协助下,足以应付平常的各种事宜了。
突然间,高要感到鼻子有些发酸,看着小月游走在大堂处理突发事务的模样,隐隐有种‘妹妹’长大了的感觉。
又过一会儿,门外突然走来一人,身着锦服但略显脏乱,发冠斜在一边,发丝披散,让人看不清容貌。
正当高要觉得此人太过眼熟时,小月也注意到了这个进门的顾客,因为她在一楼,所以看得更加真切,瞧清楚来人后,连忙拦下赶人的伙计,一脸担忧的把对方扶到了旁边。
“小公公,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
小月有些心疼的按住对方的酒壶,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猛然甩开小月的手臂,同时伸出沾满了灰尘的手掌按住小月肩膀,手背青筋暴起,抓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小公公~疼~~”
“小公公!小公公!!”此时的易小川酒气熏天,腥红的双眼布满血丝,透露出阴郁暴虐的红光,盯得小月手脚发软,脊背发凉。“我告诉过你,不要叫我小公公!你特么的记不住吗!!!”
“可之前....”
之前都好好的呀?
小月被吓的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冰冷阴戾的声音打断。
“那是之前!之前我一直不和你计较,你就可以不听我的话啦?”
易小川砰~的一声把酒壶砸在地上,一时间酒水散落一地,崩飞的碎瓷击打在小月裙衫上,虽然不疼,但格外受伤。
“易小川!你发什么疯!!”高要这会儿肺都快气炸了,在现代社会易小川欺负高岚,来到秦朝他又欺负小月,高要趴在围栏上左右看了一眼,实在找不到武器,便脱下一只靴子,蹬蹬蹬~的朝楼梯跑去。
楼下的伙计们也都认出这是周老板和高老板的同乡好友,面对老板的‘家事’,他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阻拦。
“警告你!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叫我小公公。”酒劲上来的易小川根本没有注意到高要的存在,他此时双手紧紧攥住小月双臂,犹如猛兽噬人般,神色狰狞道:“听到没有!不要再叫我小公公!!!”
失望、失落、伤心、难过、委屈、无助。
人在极度害怕的状态下,是泛不出多余情绪的。
“易....易公...易公子,小月....知道错了,小月再也不敢了。”
被易小川彻底吓到的小月,仿佛回想到了刚入宫时,被人辱骂欺负时的无助,眼泪再也无法绷住,缩着脑袋,哭得断断续续。
周寂和吕雉素素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哭喊,三人走出厢房,素素看着下面的闹剧,下意识的揪住周寂衣角,往他身后躲了躲。
吕雉一脸忧心道:“相公...”
周寂微微颔首,正要出手制止易小川时,突然收手看向了门外,轻轻拍了拍两女的柔夷,笑道,“没事的。”
听见小月不再叫他公公,易小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理会小月止不住的哭泣,开口大笑道:“哈~!我不是公公!我不是太监!我还能恢.....”
这时,门外突然闯入一人,推开上前迎客的伙计,大步流星的朝易小川走来,一只手揪住易小川的衣领把他拉开,另一只手紧紧攥拳,包含着怒意的拳头狠狠的砸向易小川的侧脸。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刚从楼梯下来的高要一眼就看见易小川倒飞而出,摔在门口的石板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易小川被人拽开的同时,小月脚下一软,差点要瘫坐地上,项羽见况赶忙扶起小月,小心翼翼的避免碰触小月刚被攥住的手臂部位:“小月姑娘,你没事吧?”
这时高要也跑了过来,丢掉手里的靴子,从项羽手中接过小月,关切道:“小月你有没有受伤?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被吓到?”
小月摇摇头,在项羽的搀扶下强撑着站起身,哽咽道:“我没事....”
这种时候的没事又怎是真的没事?
高要有些心疼的看了小月一眼,抬头看向项羽,真诚道:“多谢项兄出手相救,我们兄妹又欠了你一次。”
“这是我应该做的,高兄不必言谢。”项羽看向小月的眼神也有几分关切,朝高要回了一礼后,转身看向易小川,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小川为什么会这幅模样,又为何对小月姑娘做这样的事?”
高要自己也是不知,他从楼上只看到两人说了句话,然后易小川就猛然握住小月的肩膀,情绪显得颇为激动。
不过在下楼的过程中,有听到易小川在嚷嚷:‘公公’‘太监’之类的话,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想到这里,高要低头看向小月,小月面露苦涩,张了张口,又摇了摇头,珉起嘴唇不愿回答。
第三十三章 挂的再高,也是太监
痛,特别的痛。
铁锈腥气的味道充斥鼻腔,易小川重重的摔在地上,向外呕出一口血水。
脸上的疼痛和大脑震荡的恍惚让他逐渐清醒,神色复杂的看向躲在高要怀中抽泣的小月,视线交触,那一双在惶恐中不断躲闪的眼眸更是往他心里又插了一刀。
易小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低头看向沾满污泥秽垢的双手,易小川深埋着头,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惊散众人,朝门外逃去。
他想走,项羽可不能放他离开。
他们两人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哪怕没有真正结拜,但项羽依旧把他当做了自己兄弟,面对沦落至此的易小川,他又怎会不管不顾?
“高老板,小月就先由你照顾,我去把小川追回来。”
项羽说着一个箭步就朝店外追去,刚迈出一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娇弱纤细的柔夷正轻轻的揪住他的袖口,明明只需一挣就能挣脱的力道,却将他系在了原地。
“小月姑娘,我知道你和小川之间有着你们的秘密,但他也是我兄弟,看到他这样,我不可能坐视不管。”项羽轻轻的握住小月的柔夷,冰冷纤弱的小手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
宽厚的大手渗透着滚烫的温度,小月眼中闪烁着莹光微微抬眸,项羽认真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了,而是我们和他的事,所以我必须要把他追回来,问个清楚。”
项羽话音未落,就感觉手背一阵生疼,再一看,确实高要啪啪~拍着他的手背,掰开他的手指就要从他手里‘解救’小月的柔夷。
“项兄,我虽然很感谢你救下小月,但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你这光天化日动手动脚有点不太好吧?”高要抽出小月的柔夷,掏出绢帕擦了擦,有种眼看白菜要被猪拱的感觉。
项羽手心一空,怅然若失的虚握一下手掌,然后收敛心神朝两人拱手离开。
这会儿周寂和吕家姐妹也从楼梯走了下来,看到小月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素素一脸心疼道:“小月的肩膀和手臂被抓的那么狠,想必已经青紫了,我们先带她回去上点药吧?”
“对对对!”高要关心则乱,经过素素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小月就往后院走,经过刚走一步就忍不住痛呼出声,脚下一软就朝周寂这边倒去,连带着小月都差点摔地上。
小月跟着发出一声惊呼,还好周寂在旁,一把扶住高要的肩膀,顺势将小月送到了吕雉和素素那里。
“老哥,你怎么了?”小月这会儿也顾不着胡思乱想了,经过这一吓,晃过神来,这才发现高要只穿着一只靴子,另一只脚上的布袜殷出鲜血,血渍从刚刚酒壶摔碎的地面一路延伸到这里。
“嘶~~我没事,可能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扎了块碎瓷,不要紧的。”高要挤眉弄眼,给小月递去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憨笑,随后揽住周寂的肩膀,对吕雉和素素笑道。“劳烦二位帮我照看一下小月,我跟老周随后就到。”
吕雉微微颔首,有些无奈道:“高老板就交给相公照顾了,我和素素去帮小月上药。”
小月有点不安的回头看了眼高要,高要揽住周寂肩膀,做出一副翘腿的模样,看到小月瞅来,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从伙计手里接过另一只丢飞的靴子,高要扶着周寂的肩膀一蹦一跳的跟在吕雉身后,故意错开一段距离,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毕竟人多眼杂,高要又是堂堂天下第一楼掌柜,周寂打消了把他扛在肩头或是夹在身侧的想法,扶着他的手臂道,“在担心小川吗?”
高要点了点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小月,叹息道:“小川善良乐观,性格开朗,我从未想过他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其实从知道他进宫那天开始,我就发现他变了,变得有些让人陌生了。”高要停顿一下,脚尖微微踩地,瓷片扎破的脚底碰触地面传来的剧痛让他猛然缩脚,呲牙咧嘴的拧了拧眉,“不过我能理解,他所经历的远比这疼痛百倍千倍,倘若是我,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高要一路说着不着头尾的话,像是在和周寂交谈,更像是自言自语。
可以看出,他对易小川突然伤害小月的举动颇为生气,但在生气之余,更多的还是哀伤和心痛。
回到院里,吕雉和素素早就把小月扶到了房间里,涂抹活血化瘀的伤药,而高要则坐在凉亭里,找了个伙计过来帮他消毒上药。
相较于自己肩头和手臂的淤青,小月更关心高要的伤势。
她能感觉到高要是真心对她好,同时她也把这个义兄当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经过简单休息后,情绪逐渐平复,小月赶忙从房间出来,接过伙计手里的药箱,蹲下身子帮高要上药包扎。
高要想要拒绝,却被小月堵了回去,只得又欣慰又心疼的看着这个和高岚一模一样的女子,眼神里满是感动。
周寂在旁看向素素,轻声道:“小月姑娘的伤势如何?”
素素怜惜道:“手臂和肩膀有几处青紫,我和姐姐用相公教过的方法简单的推拿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
旁边的吕雉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愤然道:“这个易小川真不是东西,相公你是没看到小月肩上的指痕,他怎么下得去手!”
说话间,前院传来一阵脚步,项羽有些茫然的从酒楼大堂走来,看向高要和小月,摇头道:“小川进了皇宫,没能追上。”
“没有陛下诏令,皇宫不是禁止外臣进出的吗?小川兄弟入宫时,为何不见禁卫阻拦?”项羽想起宫门守卫的话,心里虽有些不信,但又不得不信,“宫中人说,他现在是中车府令,这不是宦官的职务吗?为何小川兄弟能担当此任?”
高要皱了皱眉,惊疑道:“项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项羽皱眉道,“自此那日在酒楼重逢一面,我就再没见过小川,问及他的近况,他也是含糊其辞,没有告诉我。”
项羽转头看向小月,小月低下头,揉弄着手边的纱布,再看向高要时,高要长叹一声,把他当初和易小川一起去找刘邦,然后被刘邦灌醉,自己梦游上街,小川被填入徭役,充当官奴的经过一点一点的讲给了项羽听。
项羽听完高要讲述,握起拳头,砰~的一下砸向石柱,愤慨道,“难怪我再见小川时,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被刘邦这个小人诓骗,才落得这番田地!”
这些事情,小月和吕雉素素也是第一次听到,各自露出复杂神色,唏嘘不已。
看气氛有些低沉,高要强笑道:“项兄不是说要去会稽寻找小月的家人吗?不知此行可有收获?”
“哦~对!”项羽收敛心神,从袖中掏出一只木匣,递向小月,“小月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小月看了眼项羽,迟疑着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一只颇为熟悉的银镯。
和她腕上戴着的简直一模一样。
小月褪下自己的镯子,小心翼翼的比对一番,确认花纹款式一模一样,眼眶再次红了起来,“项大哥,这是哪找到的?你已经见过我的家人了?他们都还好吗?”
小月把手镯捧在胸口,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情绪也是激动不已。
“自从上次知道你的身世背景,我为了帮你找到家人,马不停蹄的赶回会稽,托了很多关系才打听到一点线索。”看着小月一脸期待与欣喜的模样,项羽的表情逐渐沉重下来,“我在楚国旧地找到一位老家人,从他那里知道,这套银镯是楚国大户专门定制的,而这户人家.....都死于颠沛流离,这个老家人直到你还活着,就让我把这个镯子送给你,还托我告诉你,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小月!小月!!”项羽刚一说完,就见小月侧身软倒,确是在心力交瘁下,昏迷了过去,项羽赶忙扶住小月,高要也从石墩上站起身来,担心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周寂抬指点向小月眉心,一道温润的暖流涌入小月体内,小月紧紧皱起的眉头逐渐舒缓,眼角仍挂着泪痕,由昏迷转为了沉睡。
“今天发生太多事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周寂轻叹一声,示意吕雉和素素扶小月回房休息,同时看向愧疚不已的项羽,叹息道:“项兄也不必太过自责,你不辞辛苦为小月找回母亲遗物,等她醒来,定是会感激你的。”
高要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顶着通红的眼睛,询问道:“项兄可曾打听到小月的生辰?”
项羽点了点头,认真道:“那个老人曾是府上旧人,他说小月生辰就在腊月二八,也就是明日。”
周寂微微颔首,看着项羽风尘仆仆的模样,笑道:“难怪你这么快就从会稽赶回,想来这一路日夜兼程,就为赶上小月生辰吧?”
项羽倒也不避讳,直接承认道:“没错,打听完她的家人情况,我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想要赶在她生辰前告诉她这些,以免错过她今年的生辰庆贺。”
听到这里,高要转头看了眼项羽,上上下下打量好几番,微微颔首道:“项兄有心了.....”
“为了小月,我心甘情愿。”项羽拍了拍胸脯,豪爽道。
先前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一个不留神,宝贝高岚就被易小川给拱走了,这人虽然算不上坏人,但时常欺负高岚,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藕断丝连。
如今又有了小月这个妹妹,高要自然谨慎了许多,心底把项羽列上了观察名单,笑道:“既然明天就是小月的生辰,我打算为她举办一场生日宴会,届时还望项兄赏脸参加。”
项羽闻言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三人合围一处,商量如何要给小月一个惊喜,高墙之内的深宫大院中,易小川则浑浑噩噩的躺在司职殿中,抬头看着随风轻摇的竹筒名牌,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自从受了那一刀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里,可真等到被项羽追逐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逃回皇宫。
仿佛除了这里以外,他已经无处可去。
过来的时候,他有经过玉美人殿,面对近在咫尺的院门,不敢踏入一步。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玉漱。
是侍卫?还是医者?亦或者....川公公。
距离他逃出玉漱的寝宫已经过了一夜,易小川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昨天晚上他在崔文子常去的酒肆喝了一晚上酒,只希望醉生梦死,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逃避将要发生的一切。
结果他成功了,醉的一塌糊涂,却又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挂在最高处的那一只名牌显得如此可笑。
明明是想要保护小月,所以才爬到最高,最终却又因一个无关紧要的称呼伤害了这个曾经想要保护的人。
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小月惊恐躲闪的眼神,梨花带雨的哭泣,那一声声‘小公公’仿佛在耳边响起,易小川的心再次变得烦躁起来。
若是以往,易小川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当他以一副残缺的身体喜欢上另一个女人,这个原本用来表达亲昵的称呼,却变得格外刺耳。
易小川爬上高台,从房梁下面摘走了自己的名牌,泛着枯黄颜色的竹片静静的躺在他手心,很轻很薄,上面的字迹也很粗糙。
在司职殿,这只小小的名牌,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
哪怕挂的再高,也是太监。
.................
(唉,码字没来及看混双比赛,但听说被让三追四,第七局打了个0:8,恍惚间好像回到了ti8,心中郁郁难解,太特么难受了。唉,希望不要影响到选手心态,专心应对下面的比赛吧。)
第三十四章 流星来了
黄昏日暮,烛火摇曳中,写有易小川名字的木牌慢慢被熏黑烧毁,刺鼻的焦臭味充斥整个大殿,噼啪作响的火星四溅开来,转眼就变成更大的火势朝四周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附近的太监见况连忙赶来救火,不到片刻的功夫,殿外就已经聚拢了大量的侍卫宫女,有些冲进殿里搬东西,有些从别处盛水扑火,一片嘈杂混乱中,易小川脸色忽明忽暗,逆着人潮朝院外走去。
大风吹过来,将那光焰陡然拔高,把附近的几座偏殿牵连其中,场面也变得愈发混乱。
兴许是这里的大火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当易小川再次经过玉美人殿的时候,发现殿门打开,院子里的侍卫也都跑去了那里救火,空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一个熟悉的人儿站在浮台之上,怔怔出神的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残月。
玉漱在浮台望月,易小川在院外看她。
忽然间,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拖带着长长的尾巴,朝城南坠落,一时间整个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昼,伴随着轰鸣巨响,水池漾起道道波浪,玉漱脚下微晃,这才蓦然惊醒,目光下意识的沿流星坠落的方向看去,这一眼定格在了大门之外陷入呆滞的易小川身上。
‘天星?这就是老崔所说的天星吗?’当夜空被照亮的时候,易小川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这颗从天而降的流星上面,脑海中浮现出崔文子曾告诉过他的天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不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肯定也已知晓,我得赶在陛下之前找到天星,交给老崔炼制返阳丹。”
易小川眉头微皱,刚要转身离开,就感觉手臂被人拉住,回身看去,只见玉漱缓缓放手,神色复杂道:“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玉漱,等过几日我再给你解释。”有些焦虑的看了眼流星坠落的方向,易小川心情沉重,眼神躲闪道,“我现在有要事,必须马上走!”
“要事?直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玉漱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苦涩道:“为什么就不能实话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要欺瞒我呢?有些事,只要你告诉我,我也会试着接受的.....可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
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我已经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也许,全是假话吧。
“不是那样的......不对,也确实有关....总之,我必须马上出城,等我回来,一定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易小川心里越发不耐,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和玉漱解释,总之在他看来,身体的残缺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所有的误会与不幸都是因此而起,只有重新做回男人,哪怕只有半个,才能解除之前的误会,完成未完的遗憾。
易小川说完再次转身,刚迈出一步再次被玉漱拦住。
“你就不想问问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玉漱向前几步,张开双臂挡在易小川身前,抬头直视易小川的双眼,嘴唇微珉,倔强道。
易小川心里一颤,脚步也随之停顿下来,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昨日图安部落的使臣前来觐见陛下,母后和族中的姨婶来到宫中探亲,并在我这儿住了一晚......陛下,并未在此留宿。”
玉漱说完,放下手臂,往旁边让开一条通道,别过脸道:“我说这些,只想告诉我,我并未负你,同时....也希望你记得你说的话。”
易小川的脸色像是打翻了染料缸,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大悲大喜间,泛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愧疚。
目光沉重的道了句“抱歉......”,易小川从玉漱身旁绕过,头也不回的朝宫门的方向跑去。
.............
咸阳城中,周府。
在娱乐方式极度匮乏的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是常事。
庆幸的是,吕雉和素素根据周寂提供的配方,自己弄了间琉璃店,每日忙活着店铺的生意,所以在日暮回府后,都要统算核对当天的账目,避免了周寂在交纳公粮的过程中,赶上天星坠落的尴尬。
走出庭院,看着把照亮夜空的淡红流光,周寂从流光中感受到一股磅礴到极致的恐怖力量,以他百年的雷法修为放在这股力量面前犹如沧海一粟,不过他掌心的四方阵图却不受控制的悄然张开,急促闪烁的幽光不断提醒周寂,这块天星绝对是件了不得的宝物。
周寂手掌一合,将阵图收起,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跟他出来凑热闹的吕雉和素素,微笑道:“这块陨石对我颇为重要,你们先在府上等我,如果一个时辰我还没回,那你们就先睡吧。”
素素摸了摸被周寂弄乱的铁刘海,听话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颦眉道:“相公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啦,你们相公是什么人?不会有危险的。”周寂笑了笑,看着素素一脸关切的模样,伸手揉乱她刚刚捋平的刘海,然后对吕雉笑道:“雉儿,素素就交给你照顾了。”
吕雉白了周寂一眼,帮素素理了理头发,笑道:“相公放心,早去早回。”
周寂微微颔首,手心一张,房中蓝光闪过,御雷剑穿堂而来,插在周寂身前。
周寂把剑身束于身后,脚尖轻点,整个人浮空而起,一个跃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
酒楼后院。
昏睡了一下午的小月幽幽转醒。
白天发生的一切犹如噩梦一般,在睡梦中挥之不散,如今醒来,记忆如潮水褪去,哪怕已经冷静下来,可眼角的泪水仍止不住的滑落枕边,浸湿一片。
抬头看向窗外,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黯淡,熟悉的院落此刻静谧的有些可怕。
小月心中下意识的泛起一丝不安,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从床榻起身,推开房门朝外面走去。
迈出房门,就好像穿过了另一个世界,前院的酒楼灯火通明,喧哗吵闹不绝于耳,这些吵闹的喧哗破坏了这份静谧,但又更让人感到安心。
“老哥呢?还有项大哥....周公子,雉姐姐、素姐姐,他们去哪了?”小月晃了晃脑袋,疑惑的看着空旷的小院,突然注意到院子里的小厨房里,亮起的点点火光。
小月眨了眨眼,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那边传来,越走越近,这股幽香也变得愈发浓郁起来,芬芳的香气她以前从未闻到过,萦绕鼻尖、充斥肺腑。
小月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脚步加快,一推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灶台忙活,浓郁的香气也正是从炉子中传出,让人一闻就很有食欲。
“好香啊~!”
这个时代的材料太过匮乏,想要完全复刻现代蛋糕对于高要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正专心致志制作夹心蛋糕的高要丝毫没有注意到小月的到来,突然间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遮住这个比桌案小不了多少的蛋糕底层,慌乱道:“小...小月,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手臂和肩膀还疼吗?”
“雉姐姐和素姐姐给我上了药,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小月左右看了眼,疑惑道,“老哥,项大哥他们呢?”
“项兄这些天往返咸阳会稽,太过劳苦,我先劝他回房休息了,老周他们也回府了。”高要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拿来一个竹屉把蛋糕罩住。
“家人的事、白天的事都多亏项大哥仗义出手,可惜白天的时候没能好好感谢他,明天可以请老哥置办一桌酒席,容我当面向他道一声谢谢吗?”小月看了眼高要奇怪的举动,虽然有些好奇,但见他刻意隐瞒,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高要连忙应承下来,为了担心小月追问下去,破坏他提前准备的惊喜,高要搓了搓手上的面粉,推着小月离开了小厨房。
回到院中,夜色已经有些变凉,高要从厢房取出一只毛毯给小月披上,望着天上细如弯钩的残月,轻轻的问道:“小月呀......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吗?”
“楚国沦陷时小月年龄还小,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小月紧了紧身上的毛毯,低头看着脚尖,神色黯淡道,“没有亲人,不知生辰,除了母亲留下的这只银镯,小月身边就只剩老哥这一个亲人了。”
听到小月的话,高要再次想起了高岚。
在秦朝,小月身边还有自己,可在现代,高岚可就是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哀痛,高要看着这个和高岚一模一样的女子,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感到头顶突然亮起一道淡红色的强光,他和小月同时抬头,只见一道夺目的流星从夜空划过,声势之大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我们那里有一个说法。”高要看着慢慢划过的流星,认真道:“生日那天,只要对着流星许愿,什么样的愿望都会实现......其实项兄不仅打听到了你家人的下落,还打听到了你的生辰。”
小月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高要,高要微微颔首,幽幽的说道:“明天是腊月二十八,也是你的生辰。”
高要说完苦笑道:“可惜流星早了一天,如果是明天出现就好了。”
“这是真的?”小月站起身来,犹如白昼的夜色中,淡红色的光芒照亮她的脸庞,眼眸中满是震惊和触动。
流星坠落,夜色也逐渐暗淡下来,晚风拂过,恢复冷静的小月恍然道:“所以老哥刚刚在后厨忙前忙后,是在为我准备惊喜?”
“啊?你猜到了?”
“噗~这还用猜吗?简直不要太明显。”小月掩嘴笑道,“不过嘛,既然是惊喜,我也不追问下去了,老哥准备的肯定是小月从未见过的。”
心情开朗起来的小月,转身看向天空,指着刚刚流星出现的方向,笑道:“老哥,你说明天还会不会有流星啊?”
高要挠了挠头,苦笑道:“这谁说的准呢?”
“也是,那我就先借着今天的流星许一个愿望吧~”小月双手合十放在胸口,笑道:“反正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到明天了,兴许现在许愿来得及呢?”
小月说着低头闭目,打心底祝福着高要、项羽、雉姐姐素姐姐以及周寂...等等,临到睁眼之前,突然又想起一人,不由轻声喃喃道:“希望易公子能走出困境,幸福平安。”
..............
天星坠于城南十里坡内,原本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被砸出一个巨大坑洞,耀眼夺目的光芒逐渐收敛,只剩下焚化的岩石沙土泛着暗红的幽光,在坑洞四周流淌开来,犹如火山爆发后的岩浆,不断侵蚀着四周的植被。
以周寂的轻功,当他到达十里坡时嬴政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连易小川也还在宫门附近徘徊,唯有多日未曾现身的崔文子,先一步出现了天星坠落的位置,正小心收集着四周散落的碎屑。
心中似有所感,崔文子转头看向周寂过来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恨,可对方人还未至,身后的虚空中就映照出一座源于亘古的恐怖法阵,哪怕只是气息泄露幻化出的影像,就足以让这一方世界的意识感到恐惧。
周寂自己并未感受到这些,等他来到坑洞前,崔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低头看向坑洞之中的红色晶石,周寂心中似有所悟,抬手朝天星虚握而去,手心阵图骤然张开,四周的泥土草叶纹丝不动,但天星本体以及散落四周的碎屑却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缓缓收入阵图之内。
恍惚间,周寂仿佛提前回到了阵台所在的荒古空间,原本蕴含在天星体内的灵力被阵图疯狂抽取,其本身深红色的光芒也随之越来越淡,最后变为一颗完全透明的结晶,啪~的一声掉落在阵台中间。
数里地外,崔文子惊疑不定的看向周寂所在的位置,这一下他感受的更加明确了,那道气息源自上古诛仙剑阵,一个三千世界都有传说,却又不曾存在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终于有储物空间了
没等崔文子震惊太久,揣在袖中的天星碎片砰然一声炸出星光点点,在夜幕中浮现出一条长长的光带,朝介于现实与虚无之间的诛仙剑阵飘去。
冥冥中,周寂似有所感,抬眸从阵台退出,沿莹莹闪烁的光带一路追去,只看到微微轻摆的枯草以及掉落草丛中的三块碎片。
从阵图自身给予他的反馈得知,这块名为天星的域外陨石,具有着‘静止’的神通,用它所炼制的长生不老药,其实也就是利用它的神通效果,把服用者的身体定格在服用的那一刻,这一点和周寂心中的那颗九眼天珠有点类似。
但有所不同的是,服下晶石碎片的人将无法继续修行,因为他的肉身会停滞不前,哪怕活了两千年,也还是一个普通人的体质,并且一旦天星回归域外,而服用这些碎片的人也将失去长生效果,停滞的时间将在短时间内迅速流逝,人也会快速枯朽衰老,直至死去。
而九眼天珠却是由司藤炼化自己的所有灵力,用来维系周寂的青春不老,所以并不会影响周寂的术法修行,待到灵力耗尽,天珠就会损毁,司藤亦会湮灭。
想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只有在九眼天珠的灵力耗尽前,找到极具生机的木系灵植为九眼天珠填充灵力;亦或者脱离九眼天珠,独自获得仙道长生。
庆幸的是距离九眼天珠耗尽灵力还有千余年的时间,千年的时间,肯定可以穿越到拥有仙道长生以及灵植灵物的世界,唯一担心的就是以他此刻的修为,穿到这些世界会不会遇到危险。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再想这些。
探手虚握,阵图从手心亮起,掉落在草丛间的碎片收入阵台,心念再动,束在身后的御雷剑浮空而起,也消失在了阵图当中。
适才,天星能量被阵台吞噬,虽未能完全修复这座经历过圣人之战的诛仙剑阵,但也聊胜于无,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功效。
将周遭物品收纳阵图,便是其中之一。
再一伸手,将御雷剑召出。
周寂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随意的收纳身旁的荒草枯木,碎石虫蚁,然后再将它们一一召出。
可惜的是这些虫蚁活物收入阵图,皆被战场残留的气息侵蚀,进入四方阵台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生机,而荒草枯木则稍微多撑了一会儿,如果不是他刻意控制,怕是也撑不过三两息的时间。
算下来,唯一能自由进出空间的,也就只剩碎石泥土以及御雷剑这些本就没有生机的死物了。
简单的测试片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周寂举目望去,夜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远处翻身下马,然后趁着夜色朝他的位置摸来。
看不清来者容貌,但周寂凭借着对方的身形和动作,依然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不由摇头轻叹,转身离开了这里。
刚才天星陨落,惊动了整个咸阳,易小川心知嬴政肯定会派出禁军一探究竟,山路难走,再加上骑马的话,目标太过明显,所以他相隔很远就开始下马步行,可越走越感到疑惑:
“不对啊?红光就是从这里出现的呀?为何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夜色昏暗,细如弯钩的残月在云层的遮挡下,映照出朦胧的光亮,易小川瞪大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地貌,突然闻到了一股草木烧焦的气味从旁边传来,低头看去,只见土丘的山阴处,冒出淡淡青烟。
青烟下方,是一个三米多宽的深坑,坑中残留着滚滚热浪,附近的泥土和砂石也被烧灼的焦黑一片。
易小川心中大喜,连忙从土丘滑下,凑近一看,却看到坑穴正中残留着一个深深的凹痕,压出这道凹痕的陨石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天星呢?这么大的天星呢?”
光凭这道凹痕来看,这块陨石足以双手合抱才能拿起,而四周都是还未完全降温的砂石泥土,并没有人为走过的痕迹。
易小川伸手虚浮在暗红色的砂石上方,不由得眉头紧皱。
没等他仔细去想,就看到远处亮起的一片火把,犹如长龙一般,朝十里坡的方向围拢而来。
易小川有些不甘的看了眼坑洞当中的凹痕,崔神医告诉他只需天星碎屑就可以炼制返阳丹,可这会儿天色昏暗,后面又有禁军将至,他哪敢跳进坑穴里扒拉所谓的‘天星碎屑’?
眼看远处的火光逐渐逼近,易小川深深的看了坑洞一眼,一咬牙,逃离了原地。
毕竟是那么大的一个坑,坑里明明有凹痕,却怎么也找不到陨石。
蒙恬当即判断有人提前来过这里,并且取走了陨石。
倘若只是寻常的流星,那捡走也就捡走了,但今晚的流星却是照亮了整个咸阳,就连陛下也被惊动,特意命他前来一探究竟。
环视四周,蒙恬伸出手掌悬空在坑洞表面,感受着仍在蒸腾的热气,便传令让随行的禁军分散找人。
“将军,这里的草皮有滑痕!”
“我这里发现了脚印!”“我这里也有。”
深夜的荒野格外静谧,易小川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连忙加快脚步,从山路的另一侧找到藏好的马匹,趴俯在马背上,绕着城池朝北边逃去。
............
次日一早,易小川混在入城的百姓中回到咸阳,并未急着进宫,而是第一时间来到周府拜访周寂。
这还是他和周寂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拜访,然而等他进门才知道周寂和吕雉素素两位夫人已经去了酒楼,这会儿并不在府上。
易小川只好再折返酒楼,远远就看到项羽和小月正朝集市走来,易小川下意识的躲在角落,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身旁走过,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两人越走越远,易小川的目光也慢慢收回,心底里轻声一叹,从角落走出,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转身看向酒楼,易小川突然楞了一下。
只见大门一侧,突然窜出来一个嘴角下撇,眼神幽怨的脑袋,紧接着从上到下又窜出三只脑袋,素素压着吕雉、吕雉压着周寂、周寂压着高要,四人齐刷刷的朝项羽和小月的方向张望,上面三个看起来神色各异,却也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唯有最下面的高要,撇下去的嘴角看起来越发幽怨。
“老周,我是说今天白天要把小月诳出去,我们好布置宴会场地,可这事儿不能让你家夫人做吗?”
“你担心你家小月,我还担心我家夫人呢~”周寂挑眉道,“喏,你看项羽武力充沛,身材魁梧,有他保护小月,你还不放心吗?”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高要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背影,酸里酸气道,“孤男寡女的,就这么出去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看挺合适的呀?相公之前和我说过一次什么词,好像就是指高老板这样的兄长,”吕雉微微抬头,碰了下素素的下巴。
素素会意道:“妹控。”
“我才不是妹控!”高要一听跟炸了毛似的,把身上的众人掀起,周寂提前退后,揽住吕雉和素素腰肢站定,看向高要努嘴道:“还说不是。”
“我只是担心小月所托非人。”高要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当着吕雉和素素的面,他不太想说易小川的坏话,但他现在确实不希望高岚和这个成天混夜店泡妞的易小川在一起。
已经托错了一次,他不想再让小月错第二次了。
“我看项羽是真心对她好的,老高,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周寂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高要的顾虑。
“我......”高要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可作为兄长,真要碰到觊觎自己妹妹的家伙,肯定会不由自主的泛起敌意。
唔....除了范闲那货。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再去想他,转身看向门外,笑道:“小川怎么来了?老高正犹豫要不要找你呢。”
“找我?”
易小川的脚步越来越慢,正如同他不知如何面对小月,对于高要,他也隐隐有种同样的感觉。
转身看向一脸心疼又难掩愤慨的高要,易小川的眼神也愈发复杂起来,“抱歉.....”
“这话待会儿向小月说!”高要攥紧拳头,强忍着出手的冲动,喘了口气道,“今天是小月的生辰,我们打算给她弄一场古今融合的生日宴会,你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帮忙吧。”
当着外人的面,高要没有追问易小川昨天之事,但易小川却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答应高要之后,转头看向了周寂。
“老周....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出城?”
“有啊,怎么了?”周寂笑道。
“果然如此。”易小川心中恍然,苦涩道:“这么说来,昨晚落在城外十里坡的那颗天星就是你偷走的吧?”
“偷?”周寂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淡淡的说道:“无主之物,怎能算偷?还是说,你准备替朝廷征讨此物。”
“我并无此意。”易小川连连摆手,认真道,“天星块头不小,我只是想向你求取一些碎屑,无需太多,两三颗即可。”
易小川说罢停顿一下,无比真诚的恳求道:“这对我很重要......”
昨天晚上的时候,天星里面的灵力就已经被阵台抽空,到了今早,内含的法则也被彻底炼化,如今的天星晶石散落成一堆沙土,失去了所有功效。
周寂摇了摇头,手心翻转,多出两枚砂砾,递给了易小川。“可以是可以,不过此物就算给你,也已无用。”
‘这就是天星?’
易小川眼前一亮,小心翼翼的接过砂砾,放在手心才发现这玩意儿和普通的沙土一般无二,不禁抬头看向周寂,皱眉道:“这就是天星?”
同样的话,语气加重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周寂微微颔首,不以为意道:“发生一点意外,天星已经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易小川退后几步,又探身向前,急切道。
“就是毁了,失效了,不能拿来炼丹了。”周寂摊开手掌,一堆散沙哗哗落下,不一会儿就在两人之间堆出一个小小的沙丘。
易小川一脸颓然的跌坐在地,看着面前的沙丘,喃喃道:“没了?没了?天星都没了,那我该怎么办?”
高要看着双目无神,面如死灰的易小川,连忙蹲下来想要把他扶起,转头看向周寂,皱眉道:“老周,这是怎么回事?小川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寂摇了摇头,皱眉道:“他变这样,可能是和崔文子有关。”
“崔神医?”高要惊讶道。
“对了,老崔,说不定老崔还有什么办法,他可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易小川蹲在地上,一捧一捧的把晶石碎成的沙土捧入前襟,双手捂住胸口,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去。
事关能否重新做回男人,易小川已经完全陷入了魔怔,丝毫没有听到高要在身后的呼喊,他此刻心中只想一件事。
支棱起来!
.............
皇宫当中,玉漱又等了一晚,她想要等来一个解释,可惜等到的却是另外一人。
父王手下的亲信,金炜金将军。
当一袭夜行衣,黑巾遮面的金炜溜入大殿时,玉漱吓了一跳,可当她听到金将军此行的来意,心里的惊喜喜意尽散,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惊,以及翻腾不已的惧。
“父王是要我向陛下下毒?”
“这是族长的命令。”金炜神色复杂的看向玉漱,他也不想让玉漱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可皇宫重地守卫森严,若非借由玉漱母后进宫探亲的机会,以他外族的身份,想见玉漱一面,比登天还难。
“秦国皇帝不死,图安百姓只能生活在穷山恶水的长城外侧,唯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攻入关内,为图安百姓找到一片更适合生存的地方。”金炜侧头不敢再看玉漱。
玉漱呆坐在长榻上,望着天亮前最黑暗的夜空,突然间想起了易小川曾和她说过的话。
第三十六章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孙颖莎4:0吊打伊藤美诚,这下舒坦了,一个字,爽!)
.........
这个世界很大,秦国疆域辽阔却只是偏安一隅,想要让图安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未必需要与大秦开战,也不必毒杀任何人。
易小川对玉漱说了太多的谎话,多到她根本不知道易小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玉漱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她更愿相信易小川所描绘的秦国之外的世界。
虽然它听起来有些虚假。
送走金炜,玉漱摩挲着手中的瓷瓶,犹豫片刻,将它放入了衣柜中。
另一边,项羽拉着小月在集市闲逛一整天,从清晨到日暮,几乎逛遍了咸阳附近的所有景点,两人的关系也随着一路的闲谈散步愈发亲近起来。
同为楚国遗民,又前后两次搭救自己,还费心费力的为自己打探亲人下落,小月对于身旁的这个豪爽大汉本就充满了好感,再加上白天经历的种种事情,小月的一颗芳心也在不自觉中,系在了项羽的身上。
随着天色渐暗,两人坐着马车回到酒楼门口,项羽跳下马车,伸手把小月扶下,隐隐感觉到背后一双幽怨的眼睛正幽幽的盯着自己,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高要趴在门口恶狠狠的瞪向他,没等他开口打招呼,就看到另一只手揽住高要的肩膀把他扒了回去。
刚从车厢出来的小月见到项羽愣住不动,有些疑惑的问道,“项大哥,怎么了?”
“哦,没事。”项羽认出那应该是周寂的手,不禁歪了歪头,收回了目光,转身笑道,“来,我扶你下来。”
小月看着项羽伸到面前的宽厚大手,有些迟疑的探出柔夷,项羽一把握住小月的手掌,将她的柔夷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不给她迟疑试探的功夫,另一只手扶住腰身就把她抱了下来。
落地之后,小月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抽出被项羽握住的手,就这样直接以牵着手的方式回到了酒楼中。
“小月和项公子回来啦?”吕雉看破不说破,在旁掩嘴轻笑道,“今天玩的还算开心吗?”
小月脸颊有些泛红,低眉不敢搭话,项羽憨憨的挠了挠头,低头看了眼身旁的小月,笑道,“开心,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
“我.....他......%¥%@”高要看了眼项羽充满爱意的模样,又看了眼低头娇羞的小月,目光再度下移,盯着两人仍在相握的手掌,一张口就被周寂捂住嘴巴,拖到了一边。
“哎~玩的开心就好。”周寂把高要扭在一旁,侧身对项羽道:“现在说一辈子未免早了点,以后还有更多的开心等着你们创造。”
“对吧,老高。”周寂说完,松开手掌,往后退了两步。
“对...对。”刚看到两人牵手一时有些冲动,冷静下来的高要其实也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从项羽的眼神中,他看得出项羽是真心喜欢小月,在他离开之后,把小月交给项羽照顾,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话虽如此,高要心里仍有些话想要‘告诫’一下项羽,于是上前两步,挤在小月和项羽的中间,拽住项羽的手腕就朝旁边走去。
小月直到现在,方才反应过来,连忙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把小手缩回胸前,明明是止不住的娇羞,却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心头。
“项兄,我和小月并非亲生兄妹,这你是知道的吧?”
面对魁梧壮硕的项羽,体型瘦弱的高要迸发出比项羽还要高大的气场。
在现代,高岚就是高要的一切,他可以为了妹妹辍学打工,哪怕沦为厨房帮工也会想着偷摸几块排骨去给妹妹改善伙食。
而在这里,他把对高岚的亲情完全转移到了这个和高岚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月身上。
恨不能倾尽所有。
像是被高要的气势所迫,项羽的表情也逐渐认真起来。
“此事听高兄和小月姑娘提起过。”
高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虽非亲生,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亲妹,我想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同时也不想任何人欺负她......”
“高兄放心,谁敢欺负小月,别说是高兄了,就算是我,也绝饶不了他。”项羽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说的就是你!高要一时语滞,只得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威胁道:“我看得出你喜欢小月,也知道她对你很有好感,倘若你哪天负她,惹她伤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项羽回头看了小月一眼,沉声道:“我可以当着高兄的面立誓,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小月,也不会惹她伤心,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记住你说的话。”高要伸出拳头在项羽面前握紧,只听一声轰然雷鸣,眼下已近年关,冬雷炸响不仅惊动了周边的百姓,就连小月也被吓了一跳。
项羽面不改色的直视高要,他立下这样的誓言自然不会违背,所以对于高要掌心炸出的电光并未感到不安。
因为他项羽,说到做到。
解开心结,高要看项羽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众人簇拥着小月来到后院,当酒楼和院落之间的门帘打开,一条条彩色的灯带装饰在庭院四周,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花瓣铺地,无数泡泡从角落飘出,在灯带的映照下犹如梦幻一般。
这些都是周寂通过雷法和科技融合,创造出来的简易霓虹灯,虽然简易,但在这个时代,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这里是梦境吗?”
小月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幕,不由自主的走进庭院,脚下轻飘飘的犹如踩在云端,肥皂水吹出的气泡炸在脸上的冰凉又不断提醒她,这就是现实。
“这不是梦境,这是我们特意为你准备的生日宴会。”高要朝周寂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笑道,“喜欢吗?”
看着在花瓣铺成的地毯上蹦蹦跳跳的小月,周寂突然感到后腰被人戳了两下,低头看去,只见吕雉有些泛酸的揽住他的手臂,垫脚说道:“我和素素的生辰,也没见相公这般用心。”
周寂摇头苦笑,轻轻的拍了拍吕雉的柔夷,轻声道:“小月姑娘身世悲苦,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昨日才知道自己生辰,这算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生辰,高要自然想给她办得盛大些。”
“我知道的~”吕雉除了思想容易偏激,太过要强好胜,本质并不算坏,侧头依偎在周寂肩膀,看着院中的小月,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惜的神色。
暗处,烛光亮起。
只见一直没有现身的素素,正推着一辆小推车朝这边走来,推车上摆放的一块三层蛋糕。
因为有周寂的帮助,高要几乎还原出了现代社会的生日蛋糕,精致如艺术品的蛋糕推到小月面前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无法绷着,就这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旁边的众人反倒慌了起来,连忙围上来小声安慰,而咸阳城北的另一处酒肆中,易小川却是陷入了世界观崩塌的境地。
从崔文子口中,他又一次听到了周寂曾告诉他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没有穿越,一切的偶然其实都是必然。
他不信周寂的话,是因为周寂和他同为穿越者,并且打算留在这个时代。
而他相信了崔文子,是因为崔文子就是他和高要一直在找的北岩山人。
汤巫山上的活神仙。
起初他也不信,可当崔文子掏出那件促使他和高要穿越的青铜方盒,并利用他脖上的吊坠以一种近乎玄幻的方式打开它时,易小川已经找不出怀疑的理由了。
“老崔...不,崔神仙,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易小川看向悬浮于半空的方盒,伸手触碰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有丝线悬空。
崔文子抓起易小川带来的沙子,细微的砂砾从指缝一一滑落,他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苦涩,“因为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偏转,倘若再不修正,你所经历的未来将不复存在,而你的父母、兄长、亲人、朋友,连同你自己,都会彻底消失。”
“等等,崔神仙,我找你只是想让你帮我炼制一枚返阳丹,让我重新支棱起来,你说的现在时间啊、历史啊、我都听不懂啊。”易小川有些慌乱的把沙子往崔文子身边推了推,“你看这些还能用吗?”
“你不是不懂,而是不敢去懂。”崔文子一挥衣袖,堆在两人之间的沙子瞬间被狂风吹散,易小川努力的伸手去抓,最后只能看着所有的砂砾从指间流过,然后消失无踪。
“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崔文子看向易小川,沉声道,“周寂虽然在破坏历史的进程,但他不敢公然与世界意识为敌,你从现代穿越而来,其实也就是这个世界选出的救世主。
只有尽可能的修正历史,你才能拯救你的父母、兄长,以及所有人。”
听到这些,易小川彻底的沉默下来。
他不明白既然周寂这么害怕这个所谓的‘世界意识’,为何这个意识不主动现身解决了周寂。
抬眸看向崔文子,哪怕易小川知道对方言不尽实,却也只能相信对方。
毕竟,维护他所知道的那段历史,这是易小川自从穿越秦国以来,就一直想要做的事。
得知世界并无穿越一说,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历史改变,未来也会改变,只有维护历史,他才能保证未来的自己可以按照原定的轨迹,出生,长大。
“你说的对,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易小川看了眼自己下身,又抬头看向崔文子,沉声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是想给未来的自己提个醒,让他不要开启青铜方盒?”崔文子没有等易小川说出条件,就主动解释道:“你放心,周寂的存在纯属意外,待他离开之后,世界就会按照你所修复的样子继续运转。”
易小川微微颔首,认真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崔文子笑道:“按照你所知道的历史,尽可能的修复。”
话虽如此,可如何才能修复呢?
易小川坐在原地,目光阴晴不定。
首先,吕雉应该嫁给刘邦,成为未来的吕后,光这一点就已经无法修复了。
其次,秦二世而亡,按理说过几年陛下就会暴毙,可眼下的秦始皇正值壮年,又怎会突然死去?还有祸乱宫廷的赵高。
入宫这么久了,易小川不止一次找过赵高,哪怕翻遍了户籍殿的资料,也没能找到他。
种种事情纠缠一起,易小川只觉一团乱麻。
梳理许久也未见头绪,等易小川打算随后再想的时候,才发现崔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而酒肆外面的天空也开始黯淡下来。
“对了,小月的生日!”
走出店门,易小川突然想到一事,连忙朝天下第一楼的方向赶去。
等他赶到酒楼后院的时候,恰巧看到了小月蹲下哭泣的那一幕。
同样的梨花带雨,同样的失声哭泣,背后所代表的情绪截然相反。
易小川脚步一顿,心底感到愈发的愧疚,直到众人把她扶起身来,方才缓步走进庭院当中。
“易公子......”
起初还在破涕为笑,可当小月看到易小川的身影从门外走来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这一声呼唤,少了往日‘小公公...’时的迟疑,多了一分若有似无的疏远。
听得易小川心中一颤,甚至有些情愿她喊‘小公公’喊道一半再突然改口。
‘小公公’是小月和易小川的秘密,代表着一个织绣坊的小宫女和一个户籍殿的小太监,两个皇宫最底层的美好记忆,随着小月的这一声改口,这段记忆也将彻底成为回忆。
“抱歉,昨天我心情不好又喝了酒,不小心吓到了你,希望你能原谅。”易小川缓步走到小月面前,沉声道。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小月看着易小川,眼神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昨晚我想了很多,这件事其实是我不好,你早就提醒过我的,可我还是用那个称呼一次次伤害到你。”
第三十七章 你信他不信我??
易小川沉默片刻,指了指小月的手臂,垮下的嘴角尽可能的上扬一道弧度,“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小月摇了摇头,视线扫过默然无语的高要,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项羽,噗呲一下笑出声来,主动打破了逐渐低沉的气氛,嬉笑道:“对了,听老哥说你们家乡在过生辰的时候,需要吹蜡烛~许愿。既然易公子也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吧?”
小月说完目光看向四周,吕雉和素素自然有些意动,项羽和高要也连连点头,一左一右挤在小月两边,一人看向小月,另一人看向了周寂。
“荣幸之至。”易小川很清楚这句‘我们’并不单单是指他和小月,所以并未产生什么误解,看着小月眼中的期待,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旁边的周寂突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小川,你手机还在吗?大家难得凑在一起,不如一起合张影吧?”
高要一听,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窜到易小川面前,欣喜道:“对啊对啊,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多拍几张照片,回去之后再多洗几套,留在身边还能有个念想。”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易小川张了张口,把涌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神色复杂的看了周寂一眼,点头道:“好。”
周寂百年修为,隔空控制一只小小的手机根本不在话下。
小月和项羽一头雾水的听从高要的安排站好,目光呆滞的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匣,直到高要傻傻的喊出:
一、二、三、开团.....he~tui!
一、二、三,茄子~
方才看到眼前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小月吓得娇躯一颤,紧接着高要像是被一辆卡车撞到,向后猛地一摔,坐在了草坪上。
抬头一看,却是项羽在白光亮起的那一刻,挤过他的身位,伸手揽住小月的肩膀,将她护在了身侧。
吕雉和素素事先有听周寂介绍过所谓的拍照,所以还算冷静,不过在看到突然抱成一团的两人,瞬时间又有些懊悔,心中暗道,早知道她也应该‘吓~’的躲进相公怀里了。
吕雉一边想着一边侧目瞟了周寂一眼,这一瞟,却看到生性胆小的素素已经提前挽住了周寂的手臂,整个人也紧贴在他身上,直到和她四目相对,方才慌乱的放开周寂,脸颊上满是羞赧的红霞。
另一侧,高要一脸无奈的向项羽和小月解释这只是相机自带的闪光,不用害怕,也不用躲闪。
说着还从易小川手里接过手机,给两人看了下刚刚抓拍到的丑照。
这般新奇的玩意儿瞬间抓住了三位姑娘的心,吕雉和素素凑到跟前,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的看着不到巴掌大小的黑匣。
屏幕中,背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带,以小月为中心,她的左边,项羽双手揽住她的肩膀,侧身把她护在一旁,而易小川身子微微前探,侧头看向两人,虽然没能拍全正脸,但模糊的马赛克中依旧能感觉到他的错愕与惊讶。
而她右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吕雉表情僵硬的闭上了眼,素素半挂在周寂身上,垂下的铁刘海露出一抹惊吓的目光。
到头来,整个屏幕中就只有周寂一个正常人,很自然的露出微笑,配合四周的荒诞情景显得颇为从容。
注意到这点,三女齐刷刷的看向周寂,小月倒也不好表达什么,而吕雉和素素磨牙瞪视的目光无疑不在表达心中的不爽。
不对啊,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
小月脑海中突然像是闪过了什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屏幕,惊呼道:“老哥呢?”
吕雉和素素也随之反应过来,凑在小月身旁和她一起翻找,然后指着小月脑袋后面扬起的一只手臂,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一时间庭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周寂看了眼满头黑线的高要,邦邦~两声敲了下吕雉和素素的额头,笑道,“这张没拍好,我们重新拍一张。”
明白了‘拍照’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女连连点头,小月赶忙把手机递给了周寂,然后和吕雉素素相互整理各自的服饰、妆容,各自按原位站好。
以小月为中心,一边是高要、项羽、易小川;另一边是吕雉、周寂、素素。
“准备好了吗?”高要探头看了眼众人,朝周寂递去一个眼神,朗声道:“一、二、三,茄子~”
咔~
白光再次亮起,画面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经过刚刚的小插曲,气氛彻底缓和下来,众人围着蛋糕陪小月一起吹灭上面的蜡烛。
小月双手合十,低下头默默祈愿,还不到两息就把头抬了起来。
“老哥,是不是吹了蜡烛,什么样的生日愿望都能实现啊?”
高要笑道:“当然啦。”
“那我的愿望就是刚刚陪我一起吹蜡烛的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小月看向高要,眼中闪烁着莹莹的泪光,“小月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但高月有了新的亲人,新的朋友;现在的我非常幸福,幸福到不敢苛求别的东西了。”
“所以我就把我的愿望分给了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实现心中的愿望。”小月拉住高要的衣袖,轻笑道:“老哥,你先来吧~”
高要抽了抽鼻子,侧头抹了下眼角,双手合十道:‘希望我能回到现代,早点和高岚团聚。’
高要说完看易小川,易小川深深的看了眼周寂,默念道:“希望我能修复历史,让他按照原定的轨迹运行。”
易小川默念之后,转头看向了项羽,项羽一时还没想好许什么,慌乱之下,只好挠了挠头,随口道,“希望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而吕雉和素素那边的愿望却是有些大同小异了,成亲三年未有子嗣,哪怕她们再怎么接受周寂的说法,可还是会受到秦朝这个时代大背景的影响,感到些许遗憾。
吕雉和素素共同祈愿,祈求可以为周寂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哪怕自己无法做不到,也希望对方可以。
许过愿望,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周寂,姐妹的默契让她们仅凭对视的那一眼就得知对方的想法。
一左一右,同时传递的期盼与祈求,更是让周寂招架不住。
只得苦笑一声,祈愿道:“希望两位夫人的愿望能够达成。”
吕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手,招呼小月为众人分切蛋糕。
这还是三女第一次吃到正宗的生日蛋糕,高要的手艺经过这几年的磨炼,比起现代可以说突飞猛进,再加上周寂的协助,做出的蛋糕已经不亚于现代口味。
于是乎,庭院里,三女各自端着一块蛋糕凑在了一起,时不时发出难以自制的嘤嘤~惊呼,而周寂他们则对着闪烁的灯带,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聊天。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旁边那座三层高的生日蛋糕已经被干掉了两层,周寂和高要易小川好歹也都是现代人,对于蛋糕这种东西,长时间不吃可能会想念,但吃一点又会觉得发腻;而项羽却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甜醇厚的糕点,尤其是在以糖为奢侈品的古代,哪怕出身楚国项氏,他也未曾听过哪国君王能有这般享受。
蛋糕不经放,眼看还剩一大块没法解决,小月便将最下面那层切开一大半,交由项羽带出去,送给项梁以及举贤堂的众人品尝。
周寂则扶着两位吃足吃伤的夫人苦笑着向高要告辞。
蛋糕这种东西吃多了是会反胃的。
回去的马车上,看着两女突然鼓起的嘴泡,周寂一脸无奈的握住两女的柔夷,温润的法力涌入两人体内,不断缓解着她们体内的不适。
不管怎么说,看这个样子,短时间内她们不会想吃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送走项羽,又送走周寂一家,高要看着欲言又止的易小川,对同样抚着胸口的小月笑道:“蛋糕吃多了容易发腻,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我和小川有些事情要说,这些东西放在这里,等天亮再收拾也不迟。”
小月脸颊一红,抬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易小川和高要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庭院。
回头看了眼依稀闪烁的灯光,高要领着易小川穿过小月居住的庭院朝他自己的院子走去。
失去光污染,院落重归黑暗。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暗淡的星光穿过长廊,易小川眼神从纠结逐渐平静,直到一盏小灯照亮这个略小于那边庭院的小院,易小川方才停下脚步,沉声道:“老高,我有话要对你说。”
“坐下,慢慢说。”
高要进入屋中,点亮房中的烛台,火光瞬间照亮了半间厢房,把他的影子也映照的格外高大。
“我见到北岩山人了。”
易小川在门前止步,看向高要的背影,沉声说道。
“什么!”高要猛然转身,原本笼罩半间屋子的影子顿时缩到了房间一侧,转身带来的风力将烛火吹动的摇曳不定,而他缩在房间一侧的影子也随之剧烈颤动,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看着被火光映亮,背影越拉越长的易小川,高要有些不敢相信道,“是汤巫山上,准备游历六十年的那位?”
易小川走到桌案另一侧,看了眼摆在两人正中的烛台,抬眸看向高要的双眼,“不错,就是他、”
“你不是说我们穿越的关键就是这位北岩山人吗?找到他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穿越回去了?”高要下意识的咧嘴笑道,“回去~!终于就可以回去了~!!”
此时的高要脸上都已经快要笑出了褶子,易小川默然无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高要笑了一会儿,发现易小川不仅没陪他一起高兴,还露出略显沉重的表情,嘴角的笑容不由僵在了脸上。
“你...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他不告诉你吗?还是你给的钱不够?”高要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起身从床头捧起一只木匣,急匆匆的回到桌前,哗~的一声,把一堆金银珠宝倒在在桌子上,“小川...你,你把这些钱都给他,这些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不是钱的问题。”易小川按住了还想起身的高要,沉声道:“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穿越,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怎么可能回不去?我要回不去高岚该怎么办啊?”希望落空,高要情绪不免有些失控,易小川赶忙将崔文子告诉他的事情转告高要,并向他解释道:“我们穿越过来的责任就是因为周寂破坏了历史的进程,只有我们修复历史,让它恢复到原定的轨迹,我们才能拯救未来的自己。”
“总而言之,哪怕我们留在这个时代也没关系,只要我们修复历史,未来的我们照样可以渡过原本的人生,高岚身旁依旧有你,而我仍然是大川的弟弟。”
“等等,我都听迷糊了.....你是说周寂是个大反派,他穿越到两千年前的秦国,破坏了原定的历史,所以我们才穿越过来,阻止他,把历史修复成原样?”
高要听得一知半解,明明是‘老乡’为何又变成了反派?他们穿越明明是因为易小川打开了一个青铜方匣,怎么又和周寂有关?
“那个北岩山人靠不靠谱啊?他是不是故意说谎骗我们的呀?”高要撇嘴道,“周寂一直以来挺照顾我们的,也不像是坏人啊。”
易小川一时有些默然,他又何尝不知崔文子对他有所隐瞒,但眼下的他身体已经残缺,唯一能让他重新支棱起来的天星也被周寂毁去。
这个号已经废了,只能想办法保全新号了。
现在的他,除了相信崔文子,别无选择。
“坏人会把‘我是坏蛋’刻在脑门上吗?”易小川不耐道,“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周寂?”
倘若是两年前,甚至说一年前,高要都会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选择相信易小川,但经历此间种种,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主见的小厨师了。
迟疑片刻,高要眼神躲闪道:“我不相信老周是那种人。”
第三十八章 两不相帮
房门大开,两人分坐在烛台两侧,随着一阵寒风从门口吹来,原本就摇曳不定的烛火晃动的越发剧烈,易小川轰然起身,衣摆掀起的气流更是直接扑灭了桌上的烛火,猛然间,整个厢房再次陷入黑暗。
而高要正要摸出火折子重新引火时,听到了易小川略显尖细的声音,“你居然选择信他,也不愿信我?”
这是高要第一次听到易小川发出这样的声线,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然而,房间的黑暗,仅凭他手中的一点火引,根本无法照亮。
“我只是想问问清楚,毕竟老周也是穿越来的,倘若真按你说的,那他破坏历史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就不怕未来的自己会因此消失吗?”
高要小心翼翼的把蜡烛再次点亮,并伸手环住火苗,生怕它再次刮灭。
说话间,抬头看向易小川,手掌被遮挡的火光映照温暖通亮,而另一侧的易小川目光阴鸷的陷入阴影之中,冷声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在现代了无牵挂,所以才敢肆意妄为,丝毫不在乎破坏历史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眼看高要还是有些犹豫的模样,易小川心中愈发不耐,一甩衣袖,起身说道:
“罢了,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出于高岚的关系,并非一定要寻求你的帮助,你听不听是你的事,修复历史是我们来到秦国的任务,哪怕你帮我,我也会自己做,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助纣为虐,否则......”
易小川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烛火前的高要,咽下还未说完的话,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高要隐隐听出几分决绝的意味,不由放下双手,抬头朝门外望去,门内被烛光照亮,门外一片阴沉。
火苗摇曳,高要的影子也随之微微摆动,就如同他此刻的心。
.............
离开酒楼,易小川漫无目的的街上走着,心中思量着如何将历史搬回正规,直到被禁军拦下,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宫门外。
脑海中闪过玉漱的身影,易小川下意识的想要转身走开,却又发现除了皇宫,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城门甬洞,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座灯台分列道路两旁,为他点亮了前面的道路。
易小川一步步走上偏殿的石阶,等了他整整一天的玉漱急忙起身,提起裙角冲到易小川的面前,却又在相隔两步的位置停住,神色复杂道,“你那天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易小川隐去眼底的痛苦,故作冷静的朝玉漱行了一礼,面无表情道:“不知娘娘所说的是什么事?”
‘娘娘?’玉漱表情一愣,自从相识以来,易小川从未用这个称呼唤过她。
就好比易小川不喜欢别人叫他公公一样,她也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而她对易小川的好感很大一部分就是源于对方并未把她当做陛下万千嫔妃中的一员,而是仍在图安,未曾长大的‘玉漱公主’。
摇了摇头,玉漱没来及细想,继续问道:“就是你说,你愿意带我离开皇宫,逃到一个陛下也找不到的地方,让图安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免受战火侵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娘娘实在太天真了,世间哪有那样的地方?”易小川眼神愈发晦暗,嘴角扯出一个让他自己都分外痛苦的冷笑,讥讽道:“那只是微臣给娘娘开的玩笑罢了。”
天星损毁,他作为男人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因此付之东流。
现在的易小川只能用脆弱的骄傲掩盖内心的自卑,他不想耽误玉漱,更不愿牵连玉漱。
这个号已经废了,如果说还有一丝转机的话,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修复历史之后的未来,用一个重新读档的新号来了却此生的遗憾。
玉漱身子一晃,扶着身旁的围栏才勉强站定,苍白的脸色失去所有光彩,怔怔道:“这就是你前后两次逃走,所要给我的解释?”
易小川微微侧目,不敢再看玉漱凄苦的神情,狠心道:“微臣当时只是一个户籍殿的小太监,无意看到娘娘在亭间烦闷,所以就编了一堆故事想要为娘娘解闷,如今微臣已官拜中车府令,再随意出入娘娘寝宫,恐引朝中闲话。”
“这便是微臣的答案。”
话音刚落,一只巴掌就扇在了易小川脸上,玉漱又急又气,这一下未曾留手,一时间清脆的巴掌声回荡殿前,易小川感受着侧脸火辣辣的疼痛。
恍惚间,甚至比项羽的那一拳还要痛。
“娘娘要是生气,还可以继续,一直到娘娘消气为止。”
易小川闭上双眼,微微抬头,玉漱高高举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又何尝看不出易小川是在故意与她决裂。
可即便看出这些,玉漱心中仍止不住的感到失望,失望易小川直到现在也不愿向她吐露真心,失望他什么都不愿解释就自说自话的和她断绝关系。
更失望自己竟然会对眼前这人动心。
无数的失望交织一处,玉漱心灰意冷的放下手掌,转身说道:“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易小川看着玉漱的背影,双袖向后一甩,郑重其事的向玉漱俯身一礼,决然道,“微臣告退。”
..............
高月生辰过后,那就是仅剩三天的春节了。
次日午后,周寂把置办完年货的吕雉送回府上,便带着素素来到酒楼,打算邀请高要素素他们一起去周府过年。
去年的时候,高要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没地方去,所以才到周寂那里吃的年夜饭,如今身边有了妹妹,他就要考虑一下高月的想法了。
高月对此自是欣然应允,拉着素素开始聊起闺房秘话,高要也趁着机会,询问起周寂有关易小川所说的事情。
心中略微犹豫,高要旁敲侧击道:“老周,以前没怎么听你提到过自己的家人,穿越这么久了,你不想他们吗?”
周寂一眼就瞧出这个憨货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无奈道:“老高,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没必要转弯抹角的。”
被人一语戳破,高要不免有些尴尬,讪讪一笑,挠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是这样的。”高要脸上的笑容收敛,表情也认真起来,“老周,小川昨天晚上和我说了很多事情,他是我除了你以外最好的朋友,也是高岚的男朋友,我相信他的话,但也相信你的为人。”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周寂满头黑线的看向高要,扶额道:“他到底说什么了?”
高要简明扼要的概括道:“他说你是大坏蛋,是大反派,穿越过来的目的是破坏历史,而我和小川就是天命选择的英雄,穿越过来是为了把历史搬回正轨,让未来的我们可以顺利出生。”
“这也太中二了吧?”周寂吐槽了一句,扶额道:“这谁告诉他的?”
“这我不能告诉你。”高要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看向周寂,“他说的是真的吗?”
“并非如此。”周寂摇了摇头,同样认真道:“在告诉他这些话的那人眼里,我的确是个大坏蛋,大反派;但后面的几乎都是虚假。”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时间闭环,哪怕我没有来到这里,你和易小川仍然会穿越到秦国,成为历史的其中一部分。”周寂解释道:“按照原本的轨迹,是因为你们的穿越,所以才产生了你们所知道的那段历史,而在我穿越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有关时间、空间的问题解释起来着实有些复杂、晦涩,周寂停顿一下,心中略有迟疑,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没有把他所知道的神话世界告诉高要。
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是一个反派,破坏时间闭环,未来的大川、高岚都将不复存在,甚至连高要和易小川都没有各自的未来。
可在另一个层面上,他也拯救了原本命途多舛的高要,以及素素吕雉高月等人。
如今的历史已经偏移,这个世界也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时间闭环,成为一条并行的平行世界。
高要越听越迷糊,目光也逐渐呆滞下来。
“也就是说,小川是被北岩山人欺骗,所以才动了修复历史的念头?”高要挠了挠发胀的脑袋,疑惑道。
“北岩山人?”周寂心中了然,难怪易小川会突然找高要说这些,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没错,就是北岩山人。”高要解释道,“你也知道的,我和小川穿越的时候,正好打开了一个青铜的方匣,匣子上写着汤巫山三个字,我们最开始分开的那次,就是为了去汤巫山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这几年我们每个一段时间都会派人去趟汤巫山,询问北岩山人是否回归,结果直到前天,小川才知道原来这个北岩山人,就是崔神医,而这些话,也就是崔神医告诉小川的。”
周寂眼神微微眯起,随后舒缓张开,颔首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高要珉起嘴唇,眉头也逐渐拧在了一起,苦笑道:“我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这几年你待我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我呢~虽然爱贪小便宜,还有一大堆缺点;但对于对我好的人,我定然不会辜负。”
“眼下已经注定无法回到现代,而小川一心想要修复历史,拯救未来的自己,在这方面,我和他站在同一立场。”高要叹息道,“我没有你们那样的本事,在穿越前,我就是一个没有主见,胆小怕事、又爱贪小便宜的小厨师,拯救世界,改变世界的命题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
周寂没有搭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高要。
高要沉默片刻,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脸上挤满了折皱,嬉笑道:“你对我有恩,又是我挚友;小川曾是高岚的男朋友,同样是我好友。你们之间起了冲突,作为一个没有主见又胆小怕事的小厨师,我选择做一根墙头草,两不相帮。”
看着高要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小精明,周寂哑然失笑。
说是两不相帮,但他的态度其实还是选择站在了他这里。
毕竟和周寂认识了这么久,高要远比易小川熟悉这位堪比‘神仙’的大佬。
即便他帮易小川,对上周寂也只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更何况,这几年周寂对他的好,完全不像作伪,出于这份情谊,高要也不想与之对立。
“抱歉......”笑过之后,周寂微微低头,朝高要轻声说了句。
“道歉就不用了,我只希望日后你和小川发生正面冲突,你能念在同为老乡的情谊上,饶他一命。”高要摆了摆手,轻飘飘的说道。
......................
“老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高月挽着素素的胳膊从旁边走来,嬉笑道。
“没什么,就是看年关将近,老项和他叔父远离家乡,想着要不要邀请他们一起去周府过年。”
高要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豁达,周寂瞥了眼身旁的高要,微笑道。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高月瞪大眼睛,捂嘴道,“我和素姐姐正想过来和你们商量这件事呢,你们不会听到我和素姐姐的交谈了吧?”
“是啊,你们在厢房说的话,我们在这儿听得一清二楚。”周寂挑眉笑道。
“切~我才不信。”高月白了周寂一眼,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迟疑道,“那.....易公子呢?他会不会来?”
提到易小川,现场的气氛略微有些凝重,高要沉默许久,露出一丝微笑道,“他这些天在忙别的事情,可能没时间来了。”
素素也发觉了气氛有些不对,高月刚想再说什么,就被她扯了扯衣角,高月回头看了眼素素,抿紧嘴唇,没有再追问下去。
........................
(突然发现一件事,小月是高要的妹妹,那就是高月,高月就是虞姬,那她和‘秦时明月’是什么关系?故意安排的吗?)
第三十九章 收尾过渡
爆竹声中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无论古今,春节都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日,除夕晚上,一家人能围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就说明家中到了年底还有盈余,是最幸福满足的事情。
新伐的竹竿在城中烧得噼啪作响,孩童们围着火堆嬉戏打闹,比着看谁扔进去的竹子声音大。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安好。
但随着一声轰鸣想起,城东方向传来一连串的轰鸣巨响,宛如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被降维打击的孩童们,赶忙沿着青烟缭绕的方向朝周府跑去,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碎纸,以及有些刺鼻的硝烟气味。
一向胆大的吕雉这会儿也被眼前的爆竹吓到,傻傻的点着根长香,直到被周寂拉到身边,才想起捂住耳朵,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烟雾缭绕,火光四起的千挂鞭炮。
旁边的高月早就缩进了项羽的怀里,双手抱头像是只受了惊吓的鹌鹑,瑟瑟发抖。
高要看了眼左拥右抱的周寂,又看了眼搂在一起的高月项羽,由不得撇了撇嘴,托着下巴,一脸惆怅的看向烟雾缭绕的街道,心里空落落的。
今年过年,易小川并没有过来。
在得知他两不相帮,不想参与周寂和自己的纷争后,易小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和态度都比之前冷淡了许多。
高要并不想这样,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除夕当晚,高要喝得酩酊大醉,直到被送到客房休息,方才在迷醉中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高岚’
.........
新年过后,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天下第一楼重新开业,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吕雉和素素偶尔会找高月讨教织绣的针法,高要对待周寂的态度也和以往相似,唯有易小川像是失踪了一般,从未再在他们面前出现过。
起初高月还会追问几句,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高要的说辞,真以为他现在深得陛下器重,每日在操劳大事,暂时没时间过来看她。
当然,高要的话也不无道理。
过年的这几天,易小川努力思考如何将历史搬回正轨,但以他学渣的成绩以及幼稚的思维,最终只得出了‘赵高’才是这段历史的关键,这一粗浅结论。
可如今宫里的户籍资料他都已经快要翻遍了,始终未能找到赵高,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各地前来交纳贡品的名单中,突然翻到了他找了快两年都没能找到的那个名字。
“赵高?赵高!!”易小川下意识的露出惊喜之色,可在惊喜之余,心中又不禁泛起一丝犹豫。
在他的记忆里,赵高祸乱朝廷,无恶不作。如果真要扶持这样的奸贼上位,岂不是要害死更多的人?
低头看了眼衣襟下摆,易小川眼中的犹豫顿时被阴霾顶去。
‘破坏历史的是周寂,我帮赵高是为了让历史步入正轨,这不是助纣为虐,绝对不是。’
易小川口中喃喃低语,招来堂外的侍从,让他把这位梁州县令赵高请来,并让他暗中打探此人的人品和底细。
然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个说话结巴,模样猥琐的县令赵高时,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你真是赵高?”
易小川围着此人转了好几圈,审视的目光盯得此人软倒在地,忍不住哆嗦道:“下~~下~~~下~~~下~~~~”
“吓什么吓?我没吓你!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赵高!”
赵高说话本就结巴,越急越说不出来,又‘下~’了半天方才憋出‘下官’二字。
等他把‘下官正是赵高’一句说完的时候,易小川脑门已经青筋绷起,血压也快拉满了。
这种人真的可以受到陛下宠信,祸乱朝廷?
易小川自己都有些不信。
扶着脑门,翻开侍从递来的信笺,大致的扫了一眼,发现赵高这人看起来胆小懦弱,在治下的梁州县可是鱼肉乡里,坏事做绝。
此番前来咸阳进贡也是因为治下百姓怨声载道,他唯恐自己的那点破事会传到朝中,所以才来提前疏通关系,结交善缘。
面对这种又蠢又坏的贪官污吏,即便是易小川也有些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一心想要拯救未来的自己,为此他只能踏入泥潭,哪怕肮脏恶臭,也必须如此。
可眼前的赵高不管是形象还是处事手段都和易小川印象里的模样相差太大。
哪怕帮他打通关系,送到陛下面前露脸,易小川也相信陛下定然不会接受眼前这个狗官。
到时即便是易小川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迟疑片刻,易小川轻叹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信笺,派人将赵高拿下,连同信笺一起交由廷尉依律处置。
赵高见此一幕,直接吓得倒地吐血,人还没拖出去,就已经断气了。
看到赵高被吓死,易小川反倒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这个赵高极有可能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可要是这样,那真正的赵高又在何处?”易小川眉头微皱,随后舒缓,“同名....同名......倘若找不到赵高,那我是不是可以创造一个赵高,让他代替原本那个,去做历史上赵高做过的所有事。”
易小川眼睛越来越亮,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户,找到了解决现况的一条捷径。
办法已经有了,可这样的人又要去哪里找呢?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易小川了。
他不敢保证自己推出来的赵高在获得历史上的高位后,还能不能受到自己控制。
宫里的这些年他见识过太多的阴暗,就连此刻的自己也已经置身黑暗,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百分百的信任了。
“没有赵高,我就自己做赵高,等到指鹿为马那一天,朝廷上下皆有我一手掌控,倒是我说我是赵高,我就是赵高!”
.............
又过几日。
新年伊始的大朝会正是开始,三天的时间里,来自各地的官员回到咸阳述职,并且送来进贡的贡品,而后宫的妃嫔也破天荒的来到殿中,享受难得的热闹。
玉漱入宫已近一年,因为种种缘故一直未能与陛下侍寝,宫里的其他妃嫔对她也是避之不及,私底下以‘瘟神’相讥,生怕离她太近会染上瘟疫。
未入冷宫已与冷宫无异。
玉漱并不讨厌这种清净的感觉,但母后返回图安时说的话,以及金炜将军时不时的传讯,不断给予她各方面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借今日大朝会的机会,以献舞为契机,在敬给嬴政的酒水中投毒。
说起来,这还是易小川第一次看到玉漱跳舞。
一匹白纱铺展,以袖摆为笔,挥毫泼墨,宛如人在画中,定格在易小川的眼底。
莲步轻摇,身姿曼妙。
玉漱端起身旁的酒水一步步从易小川身旁走过,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一般,迈上台阶,将酒水递向了嬴政。
“你是.....玉美人?”自从玉漱进宫那次之后,嬴政也很少再见到她。
起初因为微服私访的缘故,想着回宫之后再让玉漱侍寝,结果一回来就赶上玉漱殿中闹起瘟疫,嬴政怀有色心,但又因为太过惜命,哪怕瘟疫褪去,也一直不敢拉玉漱侍寝,久而久之,甚至都已经淡忘了眼前的这个玉美人。
如今再现入宫时的惊鸿一舞,嬴政的好色之心再次勾起,一口饮罢玉漱递来的酒水,忍不住笑道:“看来大病过后,玉美人身体恢复的不错,来来来,坐在朕旁边,一同观礼。”
台下的易小川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眼看嬴政的手掌就要搭在玉漱腰间,连忙上前打断了嬴政的动作,恭敬道:“陛下,如今六国虽入秦国版图,但天下仍未统一,微臣从一隐士高人手中获取一份乾坤堪舆图,今日特献于陛下。”
易小川的这段话犹如晴天霹雳,顿时引爆了朝堂。
平定了自大周以来的多年乱世,开创前所未有的大一统。
这是嬴政最大的骄傲,也是朝臣们最大的骄傲。
听到易小川近乎忤逆的言论,台下训斥声不绝于耳,嬴政自己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就连搭向玉漱腰间,伸到一半的手也拿了回来。
不过,终究是念在周神仙的面子上,嬴政并未当众发火,而是命近侍接过易小川手中的图纸,铺展在了桌案上。
诺大的地图占据了整张桌面,而秦国的面积却是仅仅占据地图的一小块,这份大小对比让嬴政瞳孔猛然一缩,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收起了地图,沉声道:“此物是何人给你的?”
易小川眼中精光闪过,俯身道:“一位‘神仙’。”
台下的众臣听到更是嗤之以鼻,唯有李斯眼神闪烁,好像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陛下。
嬴政此时也正好看向李斯,君臣之间的默契让他们同时想到了周寂,那个真正的‘活神仙’。
收回目光,嬴政闪过一丝恍然之色,轻轻拂拭着手中的图纸,沉声道:“那就转告那位神仙,这件礼物很合朕的心意。”
见到嬴政误会此物是周寂所给,易小川隐去眼底的精光,淡然一笑,不卑不亢的又行一礼。
易小川献宝有功,自是被嬴政赏赐了一番,同时从中车府令任职郎中令,引得众臣一片哗然。
而玉漱那边,则怔怔的盯着陛下手中的图纸,脑海中重复着易小川曾和她说过的话。
秦国之外果然还有那么大的无主之地。
你果然又骗了我。
玉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易小川,眼底的凄苦变作一丝冰冷,最后化做死心。
彻底的死心。
易小川一直装作没有注意到玉漱的眼神,他知道他现在残缺的身子已经彻底无法和玉漱在一起了。
哪怕现在伤害到玉漱,也只是为了能让未来的自己顺利出现,然后避免此生的遗憾,在下一个时间闭环,补偿对方。
经此之后,易小川的官位越做越高,在朝中掌控的权势也越来越大。
一晃半年过去了,嬴政的身体从月前急转直下,对于长生的渴望也变得越来越迫切。
周寂对所有的一切也都看在眼里。
易小川在朝中的举动在他眼里宛如跳梁小丑一般,哪怕借着他的声势去嬴政那边诓骗好处,他也熟视无睹。
这些权势和好处都像是越绞越紧的绳索,正一点点的收紧他的脖颈,把他牵引到无法回头的深渊之中。
六个月的时间,易小川在朝中玩着权谋诡计,而高要这边则迎来了穿越以来的第二件喜事。
高月出嫁。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项羽和高月的感情也算是水到渠成,高要和项梁作为两人的长辈对于这门亲事也颇为看好。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高月风光大嫁,与项羽正式结为了夫妻。
对此,高要欣慰之余,却也忍不住的酸楚,送嫁当日,甚至比新娘哭的还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住项羽警告他一定要对高月好一点,一定不要辜负她。
新婚过后,按照周寂和高要的说法,项羽便带着高月过了一段蜜月旅行,其间还去了趟会稽,找到高月的那位老家人,并在老人的指引下,回到故宅遗址,得知了真实姓氏。
虞。
当老人以楚国人的方式唤她‘虞姬’的时候,高月突然有些想家了。
想咸阳的那个家。
十月中旬,两人启程返回咸阳,然而这一路,看到的却是哀鸿遍野,灾民绵延数百里,一路所到之处,到处都是水患。
水患之后,往往伴随瘟疫,等他们到达咸阳的时候,感觉整个咸阳城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城中四处流传一种说法,说是什么荧惑守心,大秦将亡。
项羽不懂天象,对于这种说法自是嗤之以鼻,但经过这一路上的观察,他的确发现现在的秦国气氛确实有些不对。
远在沛县的刘邦,对于这些事情看的却是比项羽准多了。
这大半年来,咸阳那边一直有一个神秘人在不断资助他,予求予取,只要他广交友人,收拢人心。
虽然不清楚对方做这些究竟何意,但根据她的观察,这些散落在民间的古怪气氛,似乎就是由那人挑起的。
..................
(神话卷开始收尾)
又困又累,请假一天
如题。
顶不住了,请一天假。
另外,说一下有关神话卷的争议。
神话卷的主视角放在高要和易小川身上,是为了挖掘两人的心路变化,这两人就好像光与暗的对立,我在很多细节方面也经常把他们放在相互映衬的位置。
至于周寂,其实在写这一卷的时候,就有意的把他边缘化了,三男主太考验功底,我自认没有金庸老先生的文笔,写不出《天龙八部》的水平,所以只能把笔墨放在最具代表的高要和易小川身上,重点描写他们的内心变化。
(说句不要脸的话,感情细腻可能是我唯一的优点了,我不想让原作的角色脸谱化,想让他们变得鲜活一点。)
不过有一点可以向大家保证,下一卷的主视角会回到周寂。
下下卷应该会放在司藤和周寂双视角,漫漫追妻路。
之后对于收女会更加谨慎,自认有了足够的铺垫,感情的事,需要水到渠成。
不会再因为可怜对方而收女了。
第四十章 收尾
年底,由大泽乡掀起的起义震动整个秦国,而那个一直在幕后推动这一切的神秘人也终于出现在了刘邦的面前。
当他知道咸阳那边有人前来看他时,心里既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
来到泗水河畔,远远就看到一队车马绵延数里,身披甲胄的将士分列两排,刘邦有些胆战心惊的从当中穿过,只见一人面朝河水而立,一袭披风兜帽,在风中带出浓郁的熏香,走到近处,香味愈发浓郁,刘邦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向后错开几步。
从背影而看,对方并非女子,背影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眼熟,刘邦心里突然一跳,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直到易小川转过身来,刘邦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眼皮不断抽搐,额间冷汗直流。
刘邦吞了口口水,结巴道,“贤...贤弟.....怎么是你?”
一年未见,此时的易小川换上了一身黑色肃然的官服,两鬓和额间的刘海也被压在发冠下面,梳理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不管是气质还是形象都已和以往大不相同,唯一一样的,也许就是和之前相同的容貌,以及光溜溜的下巴了。
“若非是我,谁又会平白无故的送你银钱粮草,助你收拢人心?”
刘邦心中愈发惶恐,这一年来,即便远在沛县,他也时常听到咸阳那边传来的一些事迹,听闻各地暴乱,陛下急怒攻心呕血不止,近来身子每况愈下;朝堂也逐渐由眼前的这位川公公以及李斯把控。
眼下易小川亲自来沛县找他,刘邦心知对方绝不只是叙旧,哪怕易小川已经接连资助他大半年的银钱,可他心里仍不免有些担心,担心易小川记恨当年强征徭役之事,想要寻机报复。
“没想到贤弟每日操劳国事,竟还不忘沛县故兄,真是太让为兄感动了。”刘邦眼含热泪,卷起衣袖低头擦拭眼角,视线的余光不停打量易小川,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易小川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现在的他早已断绝了和高要周寂等人的联系,就连项羽小月的婚礼都未曾参加,如今听到刘邦‘情真意切’的话语,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感动。
见易小川眼神柔化,刘邦趁势拉着易小川的手腕,与之攀谈起来,易小川也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
命人准备好桌案与酒菜,两人坐在泗水河畔,相谈甚欢。
其间刘邦旁敲侧击询问起易小川的来意,易小川直言不避道:“眼下的秦国,风雨飘摇,即将步入倾覆之日,我资助大哥许久,就是想让大哥广交豪杰,拥有起义之资。”
“起义?!你想让我造反!”
刘邦猛然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向易小川,谋逆造反这种事儿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这会儿听易小川提起,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
易小川此行果然是来寻仇的,并且想株连他刘家九族,将他逼上绝路。
易小川微微颔首,摆手让他入座,笑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给你那么多银钱让你收拢人心?”
刘邦看了眼相隔不远的刀斧手,森然的刀刃晃过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皮止不住跳了跳。
刘邦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倘若他今日拒绝易小川,怕是这滚滚泗水,就会成为自己的埋骨之地了。
重新入座,易小川瞧出刘邦眼神的慌乱,微笑道:“有关起义之事,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会全力帮你,帮你攻下咸阳,登基称帝。”
登基称帝.......
刘邦心情不免有些恍惚,当皇帝谁不喜欢?可成为皇帝之后呢?易小川帮他做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生性阴暗的刘邦相信以往那个没心没肺的易小川,但对于面前这个川公公,却是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倘若贤弟真能帮我成就大业,我愿封贤弟为一字并肩王,和你平分天下!”刘邦将眼底的试探隐去,故作慷慨的握住易小川的手,激动的晃了两下。
此号已废,就算得了天下又如何?
易小川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不必了,我对天下并不感兴趣,待你登基称帝,我便会隐居避世,再不牵扯朝廷纷扰。”
倘若易小川欣然答应,刘邦心里还稍微有点安心,可听到易小川断然拒绝此事,刘邦原本就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又暴涨几分,眼神瞄向易小川,隐隐中,满是忌惮。
.............
咸阳那边。
对于易小川捣鼓出的这些小动作,周寂一直没有在意,亦或者根本就无需在意。
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何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也没指望把剩下的寿元全耗在这里,只为熬到现代。
唯一受到影响的,可能就是天下第一楼的扩张计划了。
由于各地的暴乱,高要本想搁置分店计划,但由于项梁与项氏族人的坚持,项羽只好带着小月返回楚地,他与叔父收拢楚国旧部,而小月则在楚国故都,开了第一家酒楼分店。
又过数月,丰西芒砀山中再次传来义军的消息,首领自号赤帝之子,斩白蛇起义,短短三日就集结了数万人,且兵戈铠甲齐全、训练有素,一经起义就拿下沛县,并以此为基,向四周扩散开来。
听到这个消息,吕雉和素素吓的险些昏厥,吕公这几年因造纸作坊的缘故可以说富可敌国,叛军若是攻占沛县,单纯掳掠钱财倒也罢了,要是再谋害性命,那该如何是好?
为此,周寂只好宽慰二女,并连夜赶回沛县。
所幸刘邦并非莽撞无脑之人,深知吕公手握造纸坊,不管在寒门还是士族间都颇具影响,所以在入城之后,只是派人将其软禁家中,并未做的太过出格。
至于那些能下金蛋的造纸坊和书局,他确是眼馋已久了,当即尽入彀中,同样派遣了重兵把守。
入夜,刘邦处理着军中政务,忽然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涌入心头,再一抬头,却见一个噩梦般的身影出现在他桌前,烛火垂直而立,不见丝毫晃动,而刘邦的心却是颤栗不已,仿佛回到蹲了半夜马步的那一天。
被吓了一跳的刘邦,有意或是无意的把砚台打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余光扫向门外,却见门口的侍卫纹丝不动,就好像在原地定格了一般。
“不用在我面前耍这些小心机了,他们听不到的。”周寂淡然一笑,低头看向地上的砚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将它缓缓拿起,然后浮空在刘邦面前。“事不过三,这是我的第二次警告。”
砰~
周寂目光一凝,砚台应声炸裂,尸体四溅,墨汁也像鲜血一般噼啪落下,不仅污了桌上的文卷,也溅射到刘邦的额头和脸颊,让他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粘稠的墨汁沿眼皮滑落,犹如鲜血的触感让刘邦跌坐地上,再睁眼时,房中已经空无一人,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
“启禀主公,吕家传来消息,说是吕老爷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消失了。”
派去吕家的侍卫在门口俯身禀告,许久未见房中动静,试探的抬头看了眼,只见刘邦整理着衣衫,擦拭着脸上的墨汁,从中走来,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传令下去,将造纸坊和书局归还吕家,禁止任何将士劫掠、欺辱吕家人,如有违者,立斩不赦!”
“喏.....”侍卫心中虽有不解,但也只能低头领命。
这名侍卫走后,刘邦看向门口值守的两名护卫,沉声道:“刚刚有发现什么动静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疑惑的看向刘邦,刘邦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挥了挥手道,“罢了,当我没问。”
说着回到房间,神色复杂的看着满地的砚台碎片,眼中的惊惧直到现在还未能完全散去。
“难怪小川会一再强调不可与周寂为敌,以他这般诡异的妖术,除非倾尽全国之力,仅凭我这点守卫,他要杀我根本防不胜防。”刘邦背后一片冰凉,想到周寂又想到易小川,顿时感到两座大山压在了头顶。
不把他们搬走,自己将永远喘不过气。
................
沛县毕竟是刘邦的地盘,哪怕周寂相信对方不会再敢对吕公出手,可留在沛县终究是躺在对方的刀俎之下,绝非长久之计。
于是在第二天一早,周寂就早来一辆马车,将吕公送回了咸阳。
从咸阳道沛县,倘若以周寂一个人,一夜能跑好几个往返,可惜吕公年事已高,腿脚做实不便,周寂只好找了辆马车,紧赶慢赶的回到咸阳,等两人回到咸阳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嬴政也在几天前开启了东巡之旅。
抬眸看向星空,一道流星陨落。
其实和易小川一样,周寂也不想改变历史。
有所不同的是,他不会刻意的去修改,亦不会主动的去修复。
宛如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时光荏苒,以一种‘不争’的心态,与此界的天命对峙。
行至沙丘,嬴政毒发暴毙,而易小川依照他记忆里的赵高,篡改诏书扶持胡亥登位,并将玉漱剔出殉葬名单,送回了图安部落。
自此,秦国彻底大乱,军心溃散,民怨沸腾。
各地的义军逐渐被刘邦和项羽收拢,转眼整个天下,只剩楚汉两股势力,齐头并进,朝咸阳紧逼而来。
易小川这时已经总揽朝纲,一边聚拢兵力阻挠项羽大军,一边继续资助刘邦,帮助他早些攻入咸阳。
可惜的是,此时的秦军早已不堪大用,一经交手就已溃不成阵,项羽大军则因连番获胜而越战越勇,几乎是与刘邦同时抵达咸阳城外,形成两军对峙之势。
因为易小川在和项羽结交时还未认识刘邦,之后在咸阳见面方才提起此事,等项羽去举贤堂的时候,刘邦也早就逃回了沛县,所以他对这个坑害小川的‘大哥’并没有半分好感。
而刘邦却是不知自家‘贤弟’和项羽的这段渊源,这些事易小川未曾和他提起,他也无从得知。
两军对峙间,刘邦早已和易小川约好投降时日,便借着谁先攻下咸阳就以谁为汉中王的借口,用咸阳守军损耗项羽兵力。
项羽鲁莽气盛,自然答应了下来。
咸阳城毕竟是秦国国都,城高池深,又有禁军守卫,这一战打的却是异常惨烈。
高要在城中听到楚军攻城的消息,自是心急如焚,高月是他此间唯一的妹妹,倘若项羽出事,那高月岂不是要做寡妇了?
所幸楚军虽然折损大半,但项羽并未受伤,而刘邦则借着易小川打开城门的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咸阳城,并下令紧闭城门,以守城之态,拒绝了项羽的入城要求。
项羽为此大怒不已,却又碍于之前的约定,将大军退防别处,打算修整几日,再去征讨别处。
.............
皇宫正殿,群臣跪俯御前。
刘邦曾经来过咸阳,不止一次。
每逢徭役,他都会带人来咸阳,可惜身为小小亭长的他,他从不曾来过宫里,尤其是站在大殿之上,俯瞰群臣。
自从被易小川威逼起义,他的胸口就不断生出名为野心的东西,随着大军势如破竹,这份野心也变得越来越大。
如今,站在皇帝才能站着的地方,刘邦的心境突然发生了一丝变化,野心仍旧是野心,却也多了分无法抑制的贪婪。
后宫偏殿。
刘邦沿着略显衰败的巷道踱步而来,看着有些模糊不清的‘玉美人殿’四个字,身后的侍卫赶忙上前推开了半掩的门扉。
长廊水榭,池水当中是一个小小的浮台,易小川此时正坐在浮台正中,摆弄着面前的茶水。
刘邦摆了下手,示意众人不必跟随,便沿着长廊走到浮台当中,来到易小川的对面。
“刘邦能有此日全拜贤弟所赐,如此大恩,无以为谢,待我登基之日,必将天下分予贤弟一半,还望贤弟莫要推辞。”刘邦说罢,跪俯下来,叩首行一大礼,言辞恳切到让神色淡然的易小川都忍不住有些动容,看向刘邦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感动。
...................
(明天开新卷)
第四十一章 神话卷终
“荣华富贵非我所愿,平分天下也不是我的追求。”易小川摇了摇头,神色沧桑的看向远方,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做了太多违心之举,回想刚穿越的那段日子,彷如隔世。
如今,也将要隔世了。
易小川一声轻叹,低头看向刘邦,幽幽的说道:“我所求的东西,你给不了我.....给不了我.....”
当听到这里,刘邦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不怕易小川有所求,就怕对方费尽周折帮自己覆灭秦国,把自己扶上帝位,到最后来一句:别无所求。
对刘邦来说,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看不透行为逻辑,搞不懂究竟为何。
尤其是最后一句‘你给不了我’,听得刘邦眼皮一跳,眼眸中闪烁出莹莹泪光,真诚道:“贤弟不必这般颓废,现如今,咸阳已落我手,项羽大军也在攻城之日折损大半,只待为兄平定天下,定会倾全国之力为贤弟找回想要的东西。”
“全国之力?”易小川哑然失笑,低头看向摆在石桌上的两只酒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边却有一事,希望大哥能在登位之后,帮我做到。”
刘邦随着易小川的视线看向酒盅,瞳孔猛然缩了一下,从他来到浮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两只酒盅,他也知道这是易小川故意为他留的,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心生寒意。
贤弟啊贤弟.......你我何至于此。
“贤弟有话请讲,不管何事,为兄一定做到。”
刘邦眼中含着泪光,起身按住易小川的手腕,袖口展开,遮挡了半张桌面,易小川下意识的抬头与刘邦对峙,看着他眼中的泪光,不由得轻叹一声,苦笑道:“希望大哥坐上皇帝之后,上到官府下到民间,抹去我的所有痕迹,编纂出一个名叫‘赵高’的人,顶替我的行为,以留后世警惕。”
“此等易事,何劳贤弟如此纠结?”
刘邦压根就不信易小川的话,不过仍然一挥衣袖,豪气冲天的答应下来。
同时端起酒盅,将易小川面前的那杯递给对方,笑道:“自泗水河畔一别,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没有坐下来喝酒了,如今攻下咸阳、折损项羽,可谓双喜盈门,来来来,借着贤弟的酒,你我痛饮一杯。”
易小川接过酒盅,看着杯中微微漾起的涟漪,眼神愈发痛苦。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复时间闭环,让未来的自己可以以一个完完整整的身体,了却这一世的遗憾。
为此,他还专门在崔文子的青铜方匣里留了一封信,让他在下一世易小川抵达汤巫山时,直接交给对方。
抬眸看向刘邦,刘邦正举杯朝他虚敬,易小川眼底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举杯一饮而尽。
刘邦留意到易小川把酒水喝完,这才放心的喝下自己手中的酒水。
然而这一口酒刚一咽下,就看到易小川脸色突然一变,惊骇中带着几分惶恐的看向自己,手指微颤,指向刘邦。
“贤弟~贤弟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刘邦一卷衣袖,满脸关切的询问,虽说是关切,但身子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像是担心自己看穿对方把戏,惹得对方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大哥把酒水调换位置了?”
易小川一脸懊恼的看向刘邦,抓着头发,向外呼喊着,“传太医!快传太医!!”
然而整个咸阳都已落入刘邦掌控,偏殿四周布置的也都是刘邦的亲卫,任凭他呼喊再大声也无人理会。
刘邦看着易小川懊恼不已的模样,不由站起身来,一脸愤慨道:“枉我刘邦真心把你当兄弟,你竟设下毒酒来害我?如今自食恶果,还想求太医救你?”
愤慨之余,刘邦脸上的笑容却是止不住的从嘴角勾起,一把推开朝他扑来的易小川,眼神淡漠道:“贤弟啊.......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我哄骗,没心没肺的易小川了,现在的你多活一天,我就寝食难安。”
“别说这些了,赶快吐出来,你喝的那杯才是毒酒!”易小川又急又怒,伸手就朝刘邦抓去,而此时殿外的亲卫也朝这边赶来,围在了浮台四周。
“我.....”刘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喉间一阵翻滚,內腹传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一口带着恶臭的黑血就从嘴里喷出,若非旁边有亲卫扶住,几乎就要跌进了水池当中。
“主公!”“主公!!”
旁边亲卫仅此一幕,神色大骇,短短片刻的功夫,没等他们喊来御医,毒性爆发的刘邦当即瞪大双眼,瞳孔彻底散开。
“大哥!”易小川看着眼前这一幕,脑袋嗡~的一下,空荡一片。
他何曾想过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毒酒,竟被刘邦调换位置,以有心算无心,吞下恶果的竟变成了他自己。
刘邦死了,我的新号还能用吗?
易小川呆滞的看着眼前一幕,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两只带着血渍的长剑从胸口透体而出,殷红的鲜血沿着剑刃滴下,紧接着,另外几名亲卫跟着含怒出手,同时朝他劈砍而来。
仰躺在血泊中,易小川不断听到耳畔传来刘邦遇害的消息,声音传遍皇宫,并朝咸阳城中扩散开来。
城中一角,周府后院。
庭院当中的草木建筑尽皆泯灭成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黑荒土,一道道沟壑纵横其中,就连空气都散发着毁灭与破败的气息。
崔文子与周寂相对而立,各自的神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你赢了.....”崔文子面露苦笑,有些颓然的甩了甩衣袖,叹息道:“大势已变,这方世界的时间闭环也随着刘邦和易小川的死,彻底消失,天命也将沿着变化的历史向未来延续。”
周寂听得眉头直跳,凝视道:“易小川....死了?”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崔文子看向周寂,目光像是能穿透对方的内心,“红尘悟道,游戏人生。他的死早在你的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死法的区别罢了。”
周寂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从未想过逼死易小川,哪怕当初把他的名字写上徭役名单,也只是心意难平,想要看他究竟能走到哪步。”
说道这里,周寂抬眸望向崔文子,冷声道:“反倒是你,假借修复历史的说法,蛊惑他废号重练,这才将他引入深渊,一步步走向灭亡。”
“哈~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崔文子抬头看向庭院上空若有若无的阵图道纹,幽幽的说道,“此间天命因时间闭环而生,也将因闭环破碎而灭,直到下一个闭环出现,我才能重新复活,寿元仅剩千年的你,想必是等不到那天了。”
周寂神色默然,看着面前的崔文子化作星光点点,消散在庭院当中,手掌相合,无论是满地的焦土沟壑还是笼罩四周的道纹,尽皆收入掌心的阵图当中。
一时间,天间雷声滚动,一滴滴红色的血雨从天而降,拍打在恢复原样庭院中,整个咸阳城里,都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悲怆气息。
“怎么下雨了?还是红色的雨?不会是酸雨吧?”高要这会儿撑着油纸伞从走廊走来,小心翼翼的,生怕沾到身上。
“这是天哭。”周寂张开手心,一道无形的蛋壳顶在头上,挡住了不断落下的雨水。
高要有些新奇的站在蛋壳里面,打量了一圈,方才收起雨伞,嬉笑道:“对了老周,你听到没?这会儿街上都快传疯了!说是刘邦入驻皇宫没多久,就被刺客毒杀了!”
“我已经知道了。”周寂神色复杂的看向高要。
他对易小川远没有对高要亲近,哪怕听到易小川的死讯,震惊之余,心里却也没能感觉到太多的悲伤。
而高要就不一定了,倘若高要知道死的是易小川......周寂轻叹一声,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高要在旁边嘟囔道,“也不知是哪来的刺客?竟敢在这种时候刺杀刘邦!不过这样也好,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是小川。”
高要越说越欣喜,这会儿已经陷入了未来的美好憧憬,根本没听到周寂的声音,“刘邦死了,项羽不就有机会了?项羽拿下咸阳,小月不就是王后了?那我....就是皇帝的大舅哥了!!”
“是易小川。”
“国舅.....”高要掰扯手指的动作猛然停滞,一脸茫然的看向周寂,喃喃道:“你说什么?是小川杀了刘邦?那他现在怎么样?现在城里都是刘邦的人,他杀了刘邦,他该怎么办啊?”
周寂默然,没有回答高要的问题,高要看着周寂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由得跌坐地上,茫茫然的看向皇宫的方向,低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具体情况周寂也不知情,但他相信天命殒落前不会拿这种事欺骗他,于是便带着高要一起前往皇宫,从陷入混乱的汉军手中,夺回了易小川的尸身。
咸阳城外,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红雨,又是城中传来的刘邦死讯。项羽果断抓住时机,再次选择攻城,群龙无首再加上守军与汉军之间本身的冲突,导致城门迅速沦陷,短短一天的时间,咸阳城迎来了二次易主。
闯入皇宫,项羽也终于得知了咸阳混乱的真正原因。
宦官易小川为获取刘邦信任,开城诈降,骗取刘邦信任后,在宫中设计毒杀对方,而后被刘邦亲卫乱刀砍死,尸体不知所踪。
这是宫里流传的说法,至于真相到底如何。
当时的浮台只有刘邦和川公公两人,如今双双殒命,唯有这个‘真相’能给他最后的一分体面了。
几天后,城中局势逐渐稳定,项羽也前去拜访了住在城中的高要和周寂,从那里得知小川的尸体已被两人收殓,埋在了城外的竹林中。
墓碑前,神色悲痛的高要和项羽再次表达了对于易小川行为的不解。
他们无法理解易小川的行为逻辑,直到周寂给他们讲了一个名为《剑雨》的故事。
这个电影还是在司藤世界看过的,主要讲述了一个名叫转轮王的宦官通杀黑白两道,一心想要从主角手中抢夺天竺高僧摩罗祖师的遗体。
以他当时的势力足够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天下了,可他费尽周折,拼去性命也想要争夺遗体,为的只是能长出叽叽....
高要穿越时《剑雨》还未上映,只能和项羽一道当做传奇怪谈。
“他做这些,其实和转轮王一样,都是为了重新做个男人,只可惜现在的技术无法修复他身体的残缺,所以他才想着修复历史,拯救未来的自己,让他能在下一次穿越中,避免入宫当太监。”
“就为这些?”
“就为这些。”
项羽在旁听得似懂非懂,而高要确是有些哭笑不得。
回头看了眼易小川的墓碑,高要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项羽占据咸阳之后,迅速平定了天下,建国号为楚,立高月为后。
自此天下进入了大楚盛世。
高要也因此成为当朝国舅,名下的天下第一楼也因此迅速扩张,依靠一口铁锅两只大勺,
彻底改变了这个时代钟鸣鼎食的饮食习惯。
时至百年。
高要与项羽早已入土,吕雉和素素也带着她们的遗憾,走过了这一生。
两女墓前,周寂苍老的身体犹如破茧重生,迅速恢复到了炼化九眼天珠的时间,两百年的雷法修为,放在一般的仙侠世界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回顾这一趟的穿越之旅,周寂轻叹一声,从眉心抽出一道流光,手掌微合,将其洒落在了两女的墓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所有记忆,其中包含种种,唯独缺少了他对吕雉和素素的爱。
亦或者,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陪伴两女一生,更多是圣母心作祟,而非真心去爱。
这些记忆由这个世界开始,也该留在这个世间。
记忆如星光点点,在坟前莹莹闪烁。
周寂一步踏出,脚下亮起四方法阵,整个人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
(下个世界仙剑奇侠传三四,视角切回周寂,没玩过仙四的也没关系,我会尽可能写的明朗一点,不造成阅读障碍。)
第一章 跟我走吧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重回四方阵台,恍惚间犹如隔世。
阵台本身的几道沟壑裂痕随着吞噬天星灵力而修复了些许,而阵台外面的上古战场,依旧残留着亘古之初的无边戾气,给予周寂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压迫。
战场四周尽是无尽的虚空,宛如一座孤岛悬浮在鸿蒙混沌,只能瞧见混沌深处闪烁的星光点点,以及望不到边的黑暗。
这些点点星光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缩影,而他所处的这个地方,便是游历在诸天外界之外....亦或者流放在混沌深处的战场遗址。
荒凉破败的阵台宛如一间监狱,周寂望着四周的点点星光,冥冥中,周寂感觉到自己和诛仙剑阵图的联系又紧密了一分。
心念转动,一种强烈的预感从识海涌现。
下一个世界将会强制穿越到仙剑奇侠传的世界,而被四圣封禁的四剑之一,很可能也在那里。
选无可选,周寂只得接受。
恍惚间,无数光影在眼前不断拉长,周寂抬起一步,横跨万千维度,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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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不周山。
天空密布的乌云不停刮落着灰黑色的尘埃,稀薄的空气和阴冷的煞气。
山间的一处洞窟外,虚空如琉璃声碎,周寂一步踏出,看了眼四周,感受着充斥四周的怨气和阴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从四方阵图得来的讯息,他应该是在《仙剑奇侠传三》的世界,可在他的印象里面,仙三里面好像没有这样阴森诡异的地方。
“难不成我来到了魔界?”周寂走出洞窟,伸手接过了一片飘落的尘埃,尘埃化为了灰黑色的雪水,被法力蒸发。
再往前看,只见视线尽头,一座由巨龙盘踞而形成的雄伟山体高耸入云,直插霄汉。
山脊宛如龙背蜿蜒而去,绵延不知尽头。
周寂这才恍然,原来他是来到了不周山的境内。
联想到前几次穿越都是距离‘主角’不远的地方,如今身处不周山,也就是说,景天也来这里了?
“不对呀?景天没去过不周山啊?”
周寂挠了挠头,一时有些茫然。
周寂略作思忖,便沿洞窟旁边的山道向外走去,结果没走两步,就看到一具暂满尘埃的枯骨正躺在不远处的石壁旁。
周寂并不认识这人是谁,若只是普普通通的死人,也不值得他为此止步。
但周寂还是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这具枯骨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胸口插着的一把重剑。
剑体紫光流动,表面刻有魔纹。
“魔剑!”
周寂目光一凝,下意识的近前几步,还没等他靠的太近,就听到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声从剑身传来。
“你....你别过来....不要靠近魔剑,小葵已经不想害人了。”
剑身微颤,一道身穿残破衣裙女子从中飘出,眼神中带着几分祈求与惶恐之意。
“果然是魔剑......”周寂扶额道,“这是怎么回事?魔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不是仙三吗?”
“小葵......小葵也不知道。”龙葵看了眼旁边的枯骨,吓得缩了缩身子,侧过头不敢再看,“小葵只记得好多人为了争夺这把剑,每天都在厮杀,最后这个人抢到了魔剑,可是又有更多的人要杀他.....他逃到这儿,为了摆脱怪物,一直挥剑,这把剑突然就发出红光,刺进了他的胸口......”
龙葵说罢,神色不安道:“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好多人都想得到它的人,都被它害死了,我不想伤害你,你快点离开这里吧!”
周寂手握诛仙剑阵,自然不怕被魔剑反噬。
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于是询问道:“在我过来之前,还有没有别的人来过?比如一个背着剑匣的修士,还有另外一男一女。”
龙葵摇了摇头,回答道:“自从这个人死后,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会现出身形和周寂说这些话吧?
在这个到处都是怨灵和邪魔的地方,她已经三百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这份孤独即便是寻常修士也会逼得发疯,更何况她一个娇柔弱小的小姑娘?
“没有碰到慕容紫英.....也就是说,仙四的故事还没结束,飞蓬也没有转世成景天....”
我早来了八百年!!!
周寂当场愣住了。
根据四方阵图给他的讯息,诛仙四剑之一的绝仙剑就被镇压在六界当中的邪灵界中。
而邪灵界和妖界虽然与神界、魔界、人界、冥界并称六界。
但其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
妖界游离五界外,和彗星相似,每隔一定时间就会靠近人间一次。
而邪灵界位于冥界下方,是从天地开辟以来,就被完全封锁的存在。
打开邪灵界的钥匙在邪剑仙身上,也正是因为它在冥冥中触碰到封禁在邪灵界的绝仙剑,所以才拥有了仙三剧中近乎无敌的实力。
“也就是说,想要收回绝仙剑,就得在这个世界待八百年!!”
周寂一时感觉头皮发麻。
仙剑世界虽然有着玄门道法的传承,却仍然缺失了长生之术。
从仙一到仙四,所有人族修炼,都难以跨过寿元极限,即便是女娲后人,也无法抵过岁月的侵蚀,若无各种秘法维系,两百年也会逐渐老去。
回想曾经看过的仙三电视剧,周寂颇感无奈。
要想长生,要么像重楼一样,拥有世间第一无二的血脉,不再当人了。
要么飞升神界,把自己的神魂绑定在天条当中,从此失去自由,给天帝打工。
唔......这位天帝好像也是打工仔。
随着周寂修为越来越高,对于九眼天珠的灵力损耗也开始与日俱增。
只修内力的时候,司藤帮他炼化的九眼天珠足以提升他两千年的修为,如今苦修雷法两百年,九眼天珠的灵能,堪堪能维持到他收回绝仙剑,返回四方阵台。
可这样的话,九眼天珠的灵能也会因此耗尽...透支一切的司藤也将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脑海中翻滚着无数想法,周寂眉头微皱,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看到眼前的龙葵,方才恍然。
若是有景天帮忙,说不定真能做到。
留意到周寂不断变化的脸色,龙葵还以为对方在犹豫要不要带走魔剑,急声劝说:“小葵说的是真的,魔剑会勾起人心煞气,数百年来,已经害死很多人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小葵没有骗你!”
“我要走了,你就打算一直留在这里吗?”周寂轻叹一声,看向面前的魔剑,皱眉道,“留在这里,你如何能找到你的哥哥?”
“哥哥......”往日记忆在脑海一一浮现,这些是龙葵撑过百年孤独的精神支柱,如今听到周寂提及,眼神中不由闪过一丝哀痛和苦涩。“魔剑出世,定会掀起腥风血雨,等哥哥知道小葵害死那么多人,会不会讨厌小葵,不要小葵了?”
周寂看着陷入了自哀自怨的龙葵,连忙安慰道:“小葵这么乖,这么善良,你哥哥怎么会讨厌你呢?”
等龙葵情绪稍微稳定一点,便认真道,“我这人一向以诚待人,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交易?”龙葵微微抬头,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
“我帮你找到你哥哥,你帮我做一件事。”周寂看龙葵有拒绝的意思,连忙打断了对方口中的‘不行’,解释道,“魔剑的煞气对我来说毫无作用,你不必担心我会因此发狂,被魔剑反噬,你若不信,可以试试看。”
“真的吗?你真的不怕魔剑的煞气?”龙葵有些惊讶的看向周寂,目光落在对方手心,恍惚间,一种令她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涌上心头,等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周寂已经握住了魔剑,而魔剑汇聚了数百年的凶煞之气,短短瞬息就被某种力量吸纳,转变为精纯的灵力,传递给对方。
一声声砰然心跳唤回了龙葵的意识,原本体感尽失的她竟然感觉了一丝温暖。
她已经说不清多久没有感受到心跳的感觉。
以身殉剑以来,龙葵就失去所有的感觉,不知疼痛,不知冷暖,如今再一次感触到心跳和温暖,就好像自幼失明的人第一次看到色彩,自幼失聪的人第一次听到音乐。
虽不至于感动的涕泪横流,但这种穿透层层迷雾,触及柔软内心的感觉,仍旧深深的印在了龙葵的心里。
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心跳,沿着滚烫的掌心递入龙葵神魂,这份滚烫到令人有些痴迷的感觉也随之冲散了龙葵刚刚泛起的疑惑。
‘为什么他会有两道重叠的心跳?’
随着周寂收回手掌,龙葵逐渐清醒过来,害羞的情绪猛然升起,忍不住缩着身子躲到了魔剑后面,借助魔剑宽厚的剑身遮挡泛着羞意的表情,小声道:“我信了,信了。”
周寂一时没有注意到龙葵情绪的变化,他此刻正在因另一件事而感到一丝失望。
握住魔剑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魔剑可以收入四方阵台,但龙葵作为魔剑剑灵,她的意识却会被诛仙剑阵剥离、抹去。
不过失望归失望,在周寂的内心,还是稍微的松了口气。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在那个荒芜破败的地方久待,若是把龙葵放在那里,和幽闭坐牢有什么区别?
撕下一缕布条,周寂随手把魔剑束于肩后,紧贴着周寂的后背,龙葵再次回想到刚刚的温暖和心跳,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羞意,连忙从魔剑中钻出身形,亦步亦趋跟在周寂身侧,不敢再回剑中。
经过短暂的相处,两人也算互通了姓名,龙葵这才询问道:“对了,周寂哥哥,你刚刚和我立下约定,还没说找到哥哥之后,让我帮你做什么呢?”
周寂抬头看了眼蜿蜒到云层尽头的山脊,笑道:“唔.....这件事,可能需要你哥哥帮忙,但我更希望,在找到你哥哥之前,我就能自己做到。”
龙葵一脸茫然的看向周寂,没搞懂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说话间,从不远处走来三个身影,一人背负剑匣,模样英俊清冷,另一人头发有些杂乱,眼神清澈单纯,像是一个初入世事的野人;两人身旁,还有一名女子,扎着两只丸子包,看起来俏皮可爱,脸色却有些苍白虚弱的病态。
三人在不周山遇到生人,不免露出惊讶之色。
龙葵许久未曾见人,本来就有些局促,却又感到一双锋锐如剑的目光从那名背着剑匣的剑修刺来,顿时吓的缩了缩身子,躲在周寂身后。
周寂和另外一对男女留意到慕容紫英的眼神,一时也有些诧异。
韩菱纱拉着云天河,朝慕容紫英身旁凑了几步,小声道:“紫英,怎么了?前面两人有哪里不对吗?”
云天河挠了挠头,同样不解道:“是啊,我没有感觉对方身上有‘杀气’啊。”
慕容紫英摇了摇头,迟疑道:“我也说不出哪里古怪,这里煞气太重,有些影响我的感知,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名女子应该是鬼,而那名男子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妖气。”
三人说话都没有避讳周寂,想必是觉得相隔这么远,对方应该听不到,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周寂不仅听力过人,还可以读出唇语。
听到对方的谈话,周寂眉头微皱,以慕容紫英的天资看出龙葵的身份不难,但他可是活生生的雷法道修啊!哪来的妖气?
周寂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和袖子,朗声道:“这位琼华派的道友,有话说清楚啊,我哪里有妖气了?”
“呀?距离这么远他都能听到?”韩菱纱捂嘴惊呼。
慕容紫英一时也有几分尴尬,事已至此想避也不得了。
三人只好上前和周寂打了个招呼,相互见礼,慕容紫英方才解释道:“道友身上的妖气由胸口散发,想必是之前在与妖物搏斗时残留所致,在下一时莽撞,还望道友海涵、”
胸口散发?妖物搏斗?
周寂脑海里瞬间闪过司藤的名字,当初司藤倾尽所有,化为一颗种子种进了他的心里,如今两百年的时间,由于封禅战场残留的气息影响,血脉返祖提纯,
她的品阶也由之前的‘苅族’晋升为了真正的‘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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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三电视剧bug很多,我会尽可能的完善世界观的设定,让剧里的bug合理化)
第二章 本尊是烛龙!不是神龙!
一晃两百年过去了,两百年的时间里,周寂很少提及,却会时常想起。
想起别墅外面,开满整个山坡的白色花海;想起和她经历的点点滴滴。
这些平平淡淡的记忆,本该随着两百年的时间逐渐淡去,却又不知为何刻骨铭心。
周寂把手掌轻轻抚过胸口,仿佛找回了曾经的自己,哑然失笑道:“这话不能乱说,我们可没来及缠斗。”
“啥?”在场三人一灵面面相觑,周寂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三位此行不周山,可是为往幽冥鬼界?”
“你怎么知道?”云天河瞪大眼睛看向周寂,旁边的慕容紫英,心思较为缜密,不由得脸色微变,看向周寂的眼神也愈发迟疑。
“就当我掐指一算吧~”周寂笑了笑,转身看向龙葵,笑道:“听闻鬼界有一处地方名为‘轮回镜’只要站在转轮镜前,诚心想念,就会见到死去亲人的魂魄,倘若你哥哥还未转世的话,说不定到了轮回镜前就能见到他了。”
“太好了!小葵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龙葵露出异常甜美的笑容,欢快的在周寂四周飘来飘去.....
飘来飘去.....
这一幕看得云天河都有些傻眼,直到他发出一声痛呼,才打断了龙葵的飘舞,留意到旁边瞠目结舌的慕容紫英,再看到不断揉着胳膊的云天河,龙葵‘呀~’的一声缩回了魔剑当中,却是怎么唤都唤不出来了。
“疼~菱纱,你干嘛掐我啊?”
“再不掐你,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吧?”
旁边那对男女仿若无人的开始打情骂俏,慕容紫英方才正颜看向周寂身后的魔剑,皱眉道:“道友身后背负的可是传闻中的魔剑?”
“不错。”周寂微微颔首,轻轻拍了下剑柄,笑道:“刚刚那名女子名为龙葵,是魔剑之灵,并非寻常鬼物.......”
周寂将魔剑来历简单的叙述一遍,并表明希望能和三人一道前往鬼界,带她去往轮回镜,看看能否找到龙阳。
天性淳朴的云天河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在听到轮回镜的传说后,他当即想到了自己的爹娘,而韩菱纱也挂念着自己的伯父,跟着同意下来。
两人意见相合,于是齐刷刷望向慕容紫英,眨动的双眼和祈求的目光让这个外表清冷的正统修士有些蚌不太住,只得扶额道:“你们……别看我,我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你们都想去,我当然也只有奉陪。”
相较于天河和菱纱,慕容紫英因为幼时体弱,家中怕他命不长久,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送上了昆仑山修行,自那以后,他与家中再也未有联络,可以说亲缘极淡,无从记挂。
四人既已决定同路,周寂便和他们互通了姓名,龙葵在魔剑中听到众人的交谈,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魔剑中探出身子,揉弄着本就有些破碎的裙角,向云天河等人道了声感谢。
不周山上抵神界,下触幽冥,山体由衔烛之龙的本体所化,四人沿着山脊一路前行,来时的山路早已被云层遮挡,身前的山道仍迟迟不见顶峰。
由于韩菱纱体质虚弱,在抵达一处平台的时候,云天河赶忙把她扶在了一块巨石旁休息,周寂途中一直想要提起此事,却找不到什么机会,如今趁着休息的功夫,看向旁边的韩菱纱,幽幽的叹了口气。
“旧疾复发,让周公子见笑了。”韩菱纱还以为周寂这一声叹息是为中途的这次停歇,有气无力的朝周寂笑了一下,脸色苍白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周寂回想起李商隐的这首诗,轻声叹道,“菱纱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觉得姑娘拖累行程,而是在惋惜红颜易逝,佳人命薄。”
说到这里,云天河慕容紫英和龙葵三人都忍不住望向了周寂,周寂继续道:“适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你气色不佳,如今看来,却是发现你的神魂即将燃尽,寿元也步入了尾声。”
“啊?怎么会这样?”龙葵忍不住捂住嘴巴,望向韩菱纱的眼神充满着怜惜与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菱纱只是体虚畏寒,有了崇光长老赠予的红魄,不会有事的。”云天河猛然起身,却又被菱纱拉住,旁边的慕容紫英沉声道:“此言何意?还请道友明示。”
周寂沉声道:“她的神魂似乎与某件法器绑定,每当法器运转之时,就会从她体内抽取一分本源之力,倘若菱纱姑娘修为深厚,兴许能维持这份损耗,可惜她本就阴德亏损、再加上修为浅薄,本源早已透支干净,如今耗损的,却是她最后的神魂。”
“!!!”
这些事情,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们,不管是琼华派现任的掌门夙玉,还是刚从冰封中脱困的玄霄,亦或者天河紫英菱纱他们最信任的崇光青阳长老,都明知真相,却向他们隐瞒了事实。
每个人都有私欲,琼华派的这些人....亦然。
用望舒、羲和二剑网缚妖界,将每隔十九年就靠近人间一次的妖界拉到昆仑山顶,借由妖界的灵石,布置巨型法阵,再将整个琼华派,举派飞升!
这是琼华派三代人的夙愿,也是仙路断绝以来,琼华派对于仙道的一次勇敢尝试。
仙门关闭,人族难以修成仙道,那就收拾家伙,带着自己的山头一并飞到天界。
什么叫故土难离,什么叫鸡犬升天。
此等壮举,若是放在未来世界,不亚于一场‘流浪地球’。
可惜,十九年前,云天河的父亲拐走了,本应和玄霄配合的夙玉,并带走望舒,把琼华派的这个荒谬计划拖延了十九年。
没有玄霄手中的羲和剑,作为望舒剑宿主的夙玉最终因寒气侵蚀,死在了望舒剑旁,而作为羲和剑宿主的玄霄,则日日经受火焚之苦,经络逆变、而后被继任琼华掌门的夙瑶,设计封禁十九年。
如今失却望舒十九年的琼华派终于等来了当初的叛徒之子,当云天河带着望舒剑,以及以及望舒剑的新宿主韩菱纱来到山门的那一刻。
不管是慕容紫英最信任的师叔师伯,还是夙瑶、玄霄,都非常默契的隐瞒了韩菱纱的身体状况,只用一些简单的温和灵物,让她尽可能的撑到琼华举派飞升。
这就是琼华派高层的私欲。
........
作为一个外人,周寂不好把琼华旧事说的太细,毕竟这关系到一个门派最重要的秘密,若是等到他们回山,一旦琼华派诸位长老,以及玄霄夙瑶找他追究此事,他怕是连解释都来不及解释。
于是,周寂尽可能的引导三人,让他们去‘猜测’这些原因。
云天河性格淳朴,脑袋一根筋,根本没听懂周寂的隐喻,他只知道菱纱身体越来越差不是因为体虚畏寒,而是快要被什么东西害死了。
他不要菱纱死,绝对不要。
“那你有没有办法救救菱纱?”云天河一脸焦急的看向周寂,眼中的急切和焦虑看得韩菱纱心头一暖,即便是一向神色清冷的慕容紫英,此刻也是颇为担忧。
“倘若那件法器是剑,那就容易了,只需我触碰一下就能抹去它与菱纱姑娘的联系。”周寂摊开手掌,四方阵图闪烁一道幽光。
恍惚间,慕容紫英感受到剑匣当中的所有仙剑都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栗,就连云天河背后的天河剑也跟着颤动不已,若非极力控制,怕是会自动飞出,朝周寂弯剑拜服。
“是谁吵醒了我!”
就在众人震惊不已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滚雷巨响,山体猛然震颤,一道巨龙的幻影从云层探下头颅,即便只是衔烛之龙的神魂幻化,可体型大小仍然和普通的山峦近似,五人站在它跟前,宛如蝼蚁一般。
烛龙睁开双目看向众人,巨大无比的龙目透出幽光将整个平台照亮。
一切幻影法相在幽光下无所遁形,唯独周寂右手的位置,宛如深渊黑洞般,吞噬着所有的光亮。
慕容紫英晃过神来,抱歉行礼道:“我等乃是昆仑琼华派弟子,专司修仙问道,如今因有要事,特来寻找鬼界入口,绝非有意冒犯!”
“昆仑琼华派?凡人妄想修仙乃是可笑,千秋万代之间,遂心愿者又有几人?!不如乖乖生老病死!”烛龙语气中颇为不屑,它也有这样的资本去表达不屑。
烛龙说罢,语气又变得慎重不少,“我刚刚感受到了三界之外的气息~!不是哪位大能投影此界?”
它的目光虽然把整个平台照亮,但周寂仍能感觉对方这话在对他说的。
于是淡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走到众人身前,抬眸道:“我叫周寂,这位是云天河,那位姑娘叫韩菱纱,还有这位剑修叫慕容紫英,不知前辈所说的‘大能转世’是指哪位?”
烛龙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道了声有趣,然后刚要离去,却又被云天河叫住。
“喂~神龙,我还没告诉我们鬼界入口在哪呢?我们来这里,只想知道进鬼界的办法!跟什么大能啊、修不修仙啊、没关系!”
“本尊是烛龙!衔烛之龙!”
烛龙看向云天河,又看向周寂,问道:“周...寂...,你也打算去幽冥鬼界吗?”
周寂点了点头,拍了下身旁的魔剑,笑道:“我答应她要去帮她找哥哥,听说幽冥鬼界有一处轮回镜,所以想去碰碰运气。”
“哈!~”烛龙忍不住笑了起来,云层雷声滚动,原本就簌簌落下的尘埃这会儿更是越下越大,片刻间整个不周山都陷入了尘暴当中。
“你真的只想去鬼界吗?”烛龙笑罢,低头看向周寂,“还是说,你想去鬼界下方的另一个地方?”
周寂苦笑道:“你说的是邪灵界吗?若是烛龙能帮我打开邪灵界,那就再好不过了。”
烛龙摇了摇头,沉声道:“邪灵界镇压着一件不可说的禁忌,本尊坐守于此既是承接天柱,也是为了镇压此物,若是你能把它取走,对本尊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只可惜,天命未至之前,本尊也帮不了你。”
周寂一时有些失望。
衔烛之龙可以说是仙三仙四里面战力值的真正天花板了,十万年的修为,支撑三界的权能,以及......很好说话。
倘若他也无法提前开启邪灵界,那就只能等到八百年后,邪剑仙乱世之日,才能取回绝仙剑了。
“鬼界的话,本尊倒是可以帮你。”衔烛之龙,口中喷出五道玄光,将在场四人一剑罩住,“凡人进入无常殿,岂非与送死无异?此法术可令汝等生人之气不被鬼察觉,十二个时辰后自行消散。”
说罢,平台当中显露出一道漩涡法阵,烛龙继续说道:“此法阵有去无回,如何从鬼界重返人间,你们须得自己想办法。”
云天河傻眼道:“啊?原来还要自己想法子回人间啊……”
烛龙闻言大笑,一时间阴云密布的天空再次下起雪花般的尘埃,云天河连连摆手道:“神龙大人,别笑了,别笑了,再笑就该雪崩了。”
“有趣的凡人。”烛龙这时才把注意力留在云天河的身上。
它能感觉到周寂之所以态度如常,是因为手握底牌,并对它颇为了解。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能有如此态度,却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真诚且干净。
许久未曾见到这般纯净之人,烛龙一时升起来恶趣味,把从周寂那里碰到的不爽转达到了云天河的身上。
“凡人,周寂身有依仗,但你不同。你若是去到鬼界,你的红颜知己和至交好友当中,必须死一个人,你会如何回答本尊?”
“那我一个都不选。”云天河沉声道,“虽然为了找我的朋友,我一定要去鬼界,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必须失去另一个朋友,我宁可不要!就算离开不周山,总能找到其他办法进鬼界的!”
“口~...”烛龙刚要再笑,突然想到云天河刚刚的话,愣是‘哈’到一半,憋了下来。
“凡人,你很有趣,你一定还看不清世间真正的绝望,一定认为所有事情都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有朝一日,待你尝遍世间辛酸之时,或许才会感受真正的绝望。”
烛龙身影逐渐淡去,一抹流光也从他眉心涌入了云天河的体内。
“等你此生阳寿尽时,本尊会来找你,看一看你是否还是如此洒脱!”
第三章 勾指起誓
“天河,天河你怎么了?”
由于烛龙突然出手,韩菱纱和慕容紫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流光散去,方才一脸紧张的凑上前来。
“我没事~”云天河挠了挠脑袋,傻笑道,“就是觉得全身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现在已经好多了,大概是玄霄大哥教我的凝冰诀起了作用……只是一下冷、一下热,有点难受……”
“傻小子,你这可算是傻人有傻福了,适才那道流光是衔烛之龙赠与你的一道龙息,多少修士都苦求不得的好处。”周寂在旁感慨道,“若不是沾上此物,就会被烛龙标记,我也想问他要个千八百道。”
“周公子.....你就别打哑谜了,天河究竟怎么样了?”韩菱纱因神魂透支,身体本就虚弱,这会儿担心云天河的身体,脸色愈发苍白了。
周寂笑道:“这道龙息是烛龙在天河身上种的一个标记,不仅能助他修行,还可以庇佑他青春不老,直到寿元终止.....
有得必有失。
烛龙也可以根据这份标记追踪你的行踪,感知你的行为,待你寿元耗尽那天,便会找你收回龙息。”
“你是说,他会用这道龙息悄悄看我?”云天河有些嫌弃的扒拉一下手臂,摇头道,“不行,这鬼东西我才不想要,我得找他收回去。”
“这盘龙镇柱直耸入天,那衔烛之龙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他不想见我们,我们连到哪找他都不知道。”周寂推了推云天河的后背,朝漩涡法阵的方向走去,“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再不走,说不定连法阵都消失了。”
“对对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幽冥鬼界找翳影枝。”云天河转头就忘记了龙息之事,原本还是周寂推着他,转而变成了他拉着韩菱纱和慕容紫英往前跑。
眼看三人消失在漩涡当中,周寂摇头轻笑,看向身旁的龙葵道,“我们也走吧?”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哥哥,龙葵的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满心欢喜的飘在周寂身后。
............
一进鬼界,四周突然阴暗下来。
不周山虽然常年阴云,但也有雷鸣闪电,偶尔照亮黑夜。
可幽冥鬼界,似乎连天空都是黑暗一片,宛如头顶深渊,透不出半点光亮。
四周薄雾笼罩,远处的宫殿和房屋都在这片若有似无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不管是云天河他们还是周寂龙葵,都不曾来过鬼界,一时都露出了新奇的神色,时不时路过的鬼卒和亡魂也因烛龙法术的遮掩,没能察觉到他们身上的异样。
由于云天河他们此行鬼界的主要目的是为盗取翳影枝,所以就在原地和周寂龙葵做了简单的道别,并约好事成后在轮回镜前汇合。
一路打听一路寻找,随着距离轮回镜越来越近,龙葵满心的欣喜和期待,逐渐多出一分惶恐与不安。
“真的能在这里见到哥哥吗?”这已经是龙葵第十次问这个问题,语气一次比一场不安。
周寂苦笑道:“我也不能确认,只能尽力一试。”
幽冥鬼界当中,良善之人转世投胎,奸恶之徒堕入地狱,存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阳间亏损阴德,需要在阴间赎罪受难的普通鬼魂。
龙葵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交叠胸口,默默的念着龙阳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
从心底的默念到慢慢发出声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遍,直到被周寂按住肩膀,方才一脸失落的看向毫无变化的镜面,眼神哀痛到了极致,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周寂叹息一声说道:“龙阳不在鬼界,想必已经转世去了。”
龙葵没有抬头,口中依旧喃喃的念叨着哥哥的名字,殒身为剑的五百年来,这是她唯一一次抱有的希望,却又从希望跌落谷底。
“其实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周寂伸出手虚放在龙葵的头顶,犹豫一下,缓缓的触碰着她的头发,轻抚道:“龙阳既然已经投胎,就说明他并未留在鬼界沉沦受苦,前世的苦难都已过去,此时的他也许在经历更加圆满的幸福。”
感受着周寂掌心的温度,有些滚烫却又异常舒服,这会儿连羞赧都忘记了,龙葵原本杂乱的心绪被一下下的轻抚逐渐抚平,茫然失落的眼神也慢慢的重新聚拢了光。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帮你找到哥哥,必然说到做到。”周寂见龙葵的心绪恢复,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掌。
龙葵抬眸看向周寂,视线交触。
清澈如水的眼眸满是真诚和坚定,龙葵看着周寂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用力的点了点头,伸出葱葱如玉的小指,认真道:“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
周寂哑然失笑,但看着龙葵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好收起微笑,伸出手指,勾住了龙葵的指尖。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拉完钩,周寂明显感到龙葵对自己的信任多出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东西与男女之间的‘喜欢’和‘爱’不太一样,而是一种比信任更进一步的情感。
懵懂无知的龙葵并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但周寂知道。
这叫做信赖。
..........
“好大一面镜子,只要在这里喊爹,他就会出现吗?”
说话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周寂转身看去,只见韩菱纱正吐槽道:“不是喊啦!是在心里诚心想念,灵不灵不晓得,只有试试看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慕容紫英朝周寂欠身一礼,算是给两人的聒噪向周寂龙葵道歉了。
云天河这会儿正要再说什么,就看到镜前的白雾突然淡去了些许,镜面上缓缓凝聚一个中年人的身影,与云天河有六七分相像,正一脸惊讶的看向他们,失声道:“野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已经.....已经......”
“爹!!真的是爹?孩儿、孩儿好想你!!”云天河向前扑去却穿过了面前的虚影。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的云天河沉声道:“孩儿还没死啦~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来了鬼界,待会还要返回阳间的。”
“什么?你这小子,玩来玩去竟玩到鬼界来了!这里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听闻自家孩子没死,云天青稍微松了口气,看着神色复杂的云天河,忍不住感慨道:“怎么?才几年不见,野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好像烦恼也多了起来,没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了”
“爹....”听到熟悉的调侃声,云天河眼眶顿时就红了,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
云天青看到快要潸然泪下的云天河,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不过他肆意妄为惯了,本就不是矫情的人,故作不耐烦的模样吐槽道,“你啊!到底是来干嘛的?!再不说老子走人了!”
“爹你别走!孩儿有好多事想问你!”云天河见父亲转身要走,连忙问道:“你和娘……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琼华派?害得大哥、不,玄霄,害他被冰封在禁地十九年?”
云天河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当初要离开琼华,也不明白离开之时为什么非要把望舒带走。
“等等...大哥?玄霄是我师兄,你喊他大哥?”
听完这些,云天青心中五味杂陈,却又突然想到一事,只觉脑门青筋暴起,低头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武器’,弯腰把靴子褪下一只,指着云天河道:“好小子,你是想和你爹一个辈分吗?”
“要说也应该是他矮了您一辈儿啊?”云天河吓得缩了缩脖子,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后自己都算迷糊了,连忙搬出玄霄保命,“大哥的,他说我们各论各的。”
云天青听罢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回想到云天河所讲的那些,化作了一声长叹,沉声道:“你既已认他做大哥,就好好待他,我和你娘都欠他太多太多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投胎?”云天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之色,“因为....我愧对师兄,所以我在阴间等着他。他不来,我不会走,我要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通过云天青口中,云天河和韩菱纱慕容紫英他们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琼华派极尽三代之力,网缚妖界,妄图从它们那里夺取灵力,以供琼华设下阵法,带着整座山头飞升。
而在十九年前,琼华妖界开战,最终琼华派掌门战死,长老、弟子死伤无数,玄字辈仅剩玄霄一人,夙字辈也只剩下夙玉、夙瑶、夙莘三人。
战场之上,云天青和夙玉看到无数同门像是杀红了眼一样围杀貘族。
在他们看来,那段日子,简直像在炼狱一般,许多同门见妖就杀,连幼儿也不放过.....而琼华派自身同样死伤不少,他们觉得,再打下去,也只是生灵涂炭,所以便在妖界脱离人间的关键时刻,带着望舒剑逃离了琼华。
夙玉与玄霄在凤凰花下,早已私定终身,而云天青又是玄霄为数不多的好友。
两人本想劝玄霄一同离开,却被玄霄出言训斥。
最终,夙玉死于望舒剑的寒气反噬,云天青亦受牵连。
而玄霄也因两人的背叛,险些走火入魔,日夜受火焚之苦,被冰封了十九年。
龙葵听着云天青对玄霄的忏悔,一时有些感动,而周寂却是眉头微皱,瞥过目光看不都愿再看云天青一眼。
屁股歪了,还特么挖了兄弟墙角,坑了兄弟这么多年,事到如今还说着想让玄霄原谅他?
自己孩子为什么叫‘天河’心里没点数吗?
有些事云天青不好意思提,周寂也懒得说。
当初凤凰花前,玄霄在和夙玉的聊天时说过一句‘天悬星河,繁星灿烂,我也很是喜欢’,自此夙玉便把它记在了心上,等到云天河出生,就把他的名字取作玄霄最喜欢的‘天悬星河’。
也许是带着偏见的缘故,周寂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对儿男女,于是便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走到轮回镜外,想着找机会去探寻幽冥鬼界再下面一层的邪灵界。
然而,有些可惜的是他在鬼界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邪灵界的入口,就算询问路边的鬼差鬼卒,也无人知晓入口的存在。
由于烛龙为他们施展的法术只能维系十二个时辰,无法在这里耽搁太久,周寂无法探索整个鬼界,只得在找了一圈无果的情况下,回到轮回镜和三人汇合。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番打探虽然没有找到邪灵界,却知道了离开鬼界的方法。
于是周寂便带着一些人穿过放逐渊,来到了冥河之畔。
冥河茫茫,隐约可见一只青竹船朝他们划来,一身披蓑笠的船翁一言不发的站在船头,船身一触岸边,便朝对岸划去。
“这只渡船可以往来阴阳两界,是除了从鬼门关进出之外的另一个法子了。”周寂说着跃上渡船,龙葵和云天河慕容紫英跟着上船,唯有韩菱纱的神情有些奇怪,跳到船上的时候,一直经盯着船翁打量,越看越感到熟悉。
而慕容紫英从轮回镜离开之后,神色也有些奇怪,他以前从未想过柳梦璃会是妖怪。
哪怕当日他从云天河口中得知梦璃去到了妖界,可在他心里仍抱有几分怀疑的态度。
怀疑她是不是被妖界抓去的。
如今听到云师叔说梦璃是他十九年前从战场上救下的一只貘族,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云天河瞧出慕容紫英的纠结,疑惑道:“紫英,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很在意梦璃是妖?”
慕容紫英苦笑道:“我只是没想不到......竟与一个妖相处了这么久,而且毫无所觉.....”
周寂闻言笑道:“你看看这鬼界,一旦阳寿尽了,都是鬼魂,不分人与妖,说不定你今世是人,来世便要做妖,那你一直坚持的东西岂不可笑?!”
今世是人,来世做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乃至于船尾摆渡的船翁都齐齐看向周寂,震惊之余,眼神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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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自作主张在zzy’的100币打赏)
(好久没被人打赏过了.....一个多月了吧?)
第四章 可以让我插下嘴吗?
一路上,慕容紫英一直都在沉思着这句话。
自从拜入琼华派以来,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修道之人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从不去思考人分善恶,妖也亦然。
即便和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三人相识,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事,可他心底对于‘斩妖除魔’的信念虽有动摇但仍未崩塌。
如今看到冥界种种,再听到周寂的这一番话,思绪杂乱一片,原本所要坚持一切,却又是这般可笑。
行至阳间,酆都城外。
由于望舒剑早就被夙瑶以‘物归原主’的名义收回琼华派,而柳梦璃落入妖界生死不知。
云天河三人心急如焚,于是便邀请周寂一同前往琼华,以便早日解除韩菱纱与望舒剑的寄生关系。
周寂却不认为夙瑶会乖乖把望舒剑归还他们,琼华派的诸位长老、包括玄霄自己,更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破坏他们三代...不,四代人的飞升夙愿。
更何况,人间同往神界的途径拢共就只有三种,除了像徐长卿这种早就被神界内定的‘仙人’之外,想要抵达天界,只剩下琼华带着山头强行飞升的方法,以及蜀山派保留着的通天石了。
眼下距离邪剑仙降世还有八百年,随着周寂修为的日益提升,九眼天珠剩余的寿元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如果想要填补天珠灵力,甚至是复活司藤,周寂所能想到的唯一机会,就是神界的那棵神树了。
思忖片刻,周寂先是拒绝了云天河他们,决定先去往蜀山,看看能否通过通天石,从正规渠道前往神界。
倘若这种方法不行,再去尝试琼华派的飞升之法,躲在山里,偷渡天界。
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禁有些失落,韩菱纱看了眼逐渐沉重下来的氛围,娇声道:“天河放心啦,按照周公子的说法,在琼华飞升之前,夙瑶和玄霄都不会让我出事的。”
说罢还一脸俏皮的朝周寂笑了笑,调侃道:“对吧~周公子~~”
“三位放心,到时我定会赶到。”周寂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看的韩菱纱和云天河眉头微皱,对视一眼,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周寂笑了一笑,刚想带着龙葵离开,突然又想到一事,转回身来,正颜道:“菱纱姑娘,还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
韩菱纱这会儿也正要拉着云天河说话,见周寂折返,三人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韩家世代盗墓,不仅惊扰死者,更是阴德折损,故而受天命诅咒,生死薄上阳寿短暂,很多都只活到二三十岁,即便死后,也一样要做苦役来赎罪,待到罪孽偿清,才可再入轮回......”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亏欠人间的阴德好偿,可要是盗取封神陵,恐怕破除望舒剑与你的寄生关系,也难以救你性命。”
“啊?!你怎么知道.....”韩菱纱掩嘴惊呼,一脸惊讶的看向周寂。
而旁边的云天河和慕容紫英神色更加震惊,云天河连忙训斥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封神陵!盗墓不是好事,对你不好,会减你的寿命。”
韩菱纱讪讪一笑,揉搓裙角道,“哪有这么严重……就去一次!以前那么多年都这样过了,还在乎这一次吗?”
“不行!你的命就算是减了一个月、一天也不行!”云天河一脸严肃的盯着韩菱纱,态度颇为坚决。
慕容紫英也跟着劝说道:“菱纱,攸关你的生死,你要想明白,不可儿戏。”
韩菱纱瞪了周寂一眼,周寂抹了下鼻子,笑道:“你瞪我也没用,这本就是事实,不过封神陵你去不得,天河倒是能去。”
云天河转头看向周寂,指了指自己道,“我?”
“不错。”周寂解释道,“封神陵有上古神将句芒守卫,唯有心如明镜、三世澄澈之人,方有资格取下后羿射日弓,成为神器之主!你身负烛龙之息,有这道身份在,句芒定不会为难你。”
“可我本打算盗取射日弓作为送给天河的最后礼物,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去了,这又算是哪门子的礼物?”韩菱纱嘟起嘴,有些委屈道。
“偷盗之物,就能当作礼物了?”周寂作为曾经的盗圣,看着眼前的这个盗墓派,挑眉道,“你要真心送他礼物,就把自己送给他如何?”
韩菱纱脸颊一红,有些羞愤的瞪了周寂一眼,头顶热气腾腾直冒,却是连一句回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天河入世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哪怕被柳梦璃抱住的那一刻都还没有完全开窍,这会根本听不懂周寂什么意思。
倒是慕容紫英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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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三人,许久没有吭声的龙葵方才飘到周寂跟前,围着他绕了一圈,歪着头道,“可是周寂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菱纱姐姐要去封神陵的呀?”
周寂轻咳一声,尴尬道:“就当我掐指一算吧?”
龙葵回想到刚在不周山时,周寂就曾经展露过的‘掐算’本事,睁大眼睛道:“那你能不能帮小葵算算哥哥现在在哪啊?”
周寂嘴角略微抽搐,故作深沉道:“你哥哥来历非凡,身世被天机遮掩,我暂时无法掐算。”
“哦~”龙葵有些失落的扯了下裙角,又很快的恢复过来,抬眸看向周寂,甜甜一笑,“没关系,我们都已经拉过勾了,你肯定会帮我找到哥哥的,对吧?”
被龙葵清纯干净的笑容吸引,周寂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想要轻抚龙葵头顶,却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不妥,只好把虚抬一半的手放了下来,龙葵的目光反倒沿着周寂抬起放下的手掌来回移动,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失落。
说话间,一道流光从半空落下,只见一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出现在两人面前,目光先是落在吓掉地上的龙葵身上,然后又转向周寂,眉头微微一皱,起身朝另一边飞去。
“那人是谁啊?眼神好可怕。”龙葵缩在周寂身后,直到那人离开,才敢钻出脑袋,一脸后怕道。
“这人是蜀山派的弟子。”周寂抬起衣袖,任由龙葵从他手臂下面钻出,解释道,“烛龙之前施展的术法已经失效,我身上的妖气被他察觉,而你作为世间唯二的剑灵,他不识你身份,错把你当成了鬼物,所以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一直以来周寂都把她叫做剑灵,而非鬼物,这一点让龙葵很是好奇,再加上周寂提到了‘唯二’,连忙追问道:“唯二?难道还有人是和小葵一样,以身殉剑了吗?”
回想到数百年来的孤苦,以及殉剑时的绝望,龙葵说罢,不由露出了怜悯之色。
周寂摇了摇头,感叹道:“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你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以身殉剑,成为剑灵的存在,而另一个剑灵,却是由凡人温养凡铁,萌生的另一种唯一。”
眼看蜀山修士的身影已经越飞越远,周寂收起思绪道,“此时的它刚刚诞生本能意识,再过不久,你就能见到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追上那名修士,看能否结交善缘,以便前往蜀山。”
周寂说着扛起魔剑就朝道臻追去。
奈何一个在天上飞着,一个在地上追着,哪怕周寂的脚程不弱于道臻,可仍然受到复杂地貌的影响迟迟未能追上。
“周寂哥哥.....”龙葵飞在周寂身边,看着他埋头狂奔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忍住羞意道,“你不用御剑术是在顾虑小葵吗?其实.....小葵不在意的。”
周寂看了眼飘在身旁的龙葵,嘴角抽搐道:“我不会......”
不会....
龙葵身子一歪,差点没从天上掉下来。
本以为周寂是在开玩笑,可看他神情又完全不像开玩笑。
周寂自己也很无奈。
他的修行术法来自于司藤世界获取的伏魔御雷剑,剑身篆刻的雷法纯粹以攻伐为主,这就导致了他苦修两百年雷法,杀伤惊人却又严重偏科。
即墨村外,山林深处。
等周寂追至坡上的狐仙居时,正好看到之前遇到的道臻正与一对男女对峙。
龙葵听到道臻的声声训斥,再不敢飘在空中,于是便落在地上,揪住周寂的衣角躲在了他的身后。
“道闰,你竟然还是执迷不悟!今日我便将这女妖投入锁妖塔中,令其魂飞魄散!!”道臻没有留意到身后走来的两人,此时的他正怒火中烧的等着那名女子怀中的小孩,高声呵斥道。
那名叫做道闰的男子将妻儿护在身后,一脸哀求道:“大哥,我求你!道闰这条命是你给的,如今还你,死不足惜!但是求你放过我的妻儿.....”
道臻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混帐!!死到临头还念着这个妖孽!”
“她是妖也好,是什么也好,都是我的妻子!”道闰回头看向妻子一眼,宛如诀别。
道闰说罢上前一步,引颈受戮道:“大哥,我为一己私欲,起意盗取赤雪流珠丹,自知罪无可赦,能死在你手中,道闰并无怨怼,只求你念在昔日手足之情,放过芙萝和睿儿....”
“相公,你不要丢下我和睿儿……合你我二人之力,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殷芙萝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伸手想要拉住道闰的衣角,却又被他一把挣开。
“芙萝,不许胡言!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即使我死了,你也不可伤害大哥、不可伤害任何蜀山弟子!”道闰这回生起气来,他与道臻是同门,亦是兄弟,盗取赤雪流珠丹已是背叛师门,又怎会让自己妻子一错再错下去?
道闰转身看向道臻,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恳求道:“芙萝虽是花妖,但从未害过人,睿儿尚且年幼,更是何辜。人有善恶之分,妖也一样,芙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自幼受师父和你教诲,知道绝不可以不辨是非,芙萝若是心性邪恶,我一定已经亲手将她斩于剑下!盗取丹药也是我一人的主意,全部都是我的过错!”
“你自小脾气倔强,就算受师父的责骂也多半不肯低头,今日竟为了一个女妖屈膝!”道臻神色复杂的看向道闰,藏在袖中的手掌攥紧了手中的圆盒,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可正当他打算拿出赤雪流珠丹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三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看不出出身门派的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内个~~可以让我插下嘴吗?”周寂被龙葵推攘着从树后走来,举手发言道,“刚刚偷听了一会儿,发现你们的争执主要源于‘赤雪流珠丹’,据我所知,此物乃是蜀山至宝,有着净化毒素之威能,不知这位道闰道友盗取此物,所谓何用?”
“是你?”道臻一眼就认出这个散发着细微妖气的男子,心中徒然一紧,赶忙把手掌背后,将袖中的赤雪流珠丹藏了起来。
而被众人视线看来,龙葵不由缩了缩脑袋,扒着周寂的袖口朝殷芙萝和她怀里的孩童露出一分善意的微笑。
道闰留意到龙葵善意的目光,再加上兄长和周寂认识,于是便向周寂和龙葵解释道,“这位道兄,我盗取赤雪流珠丹其实是为了我的孩子.....”
回头看了眼妻子怀中的稚子,苦涩道:“自从睿儿出生以来,就天生带毒,不仅会侵蚀周边还会伤害自己,之前年龄尚小还能以法力压制,如今毒素越来越强,再不处理,恐会反噬以身。”
“原来如此。”周寂颔首道,“蜀山如此大派,素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甚至以锁妖塔关押妖物,态度之强硬堪称诸派之最,你与妖族结合,并且孕育了后代,而蜀山掌门怎会将贵重的丹药用在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身上?所以你偷到了吗?”
道闰表情愈发苦涩,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旁边的道臻指尖轻轻触碰袖中的赤雪流珠丹,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五章 一点没变的蜀山
“没能偷到赤雪流珠丹对你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周寂目光扫过道臻,道臻心头一凛,像是被完全看透了一般,泛起一丝紧张之意。
“此物既是蜀山至宝,若是被你盗去,怕是会引来蜀山举派追杀。”
道臻表情略微沉重,却又突然听到周寂话锋一转,说起了修行界的另一个奇闻。
“不过,据我所知,世间除了赤雪流珠丹,其实还有一物亦可净化毒素。”
道闰眼前一亮,随后黯淡下来,苦涩道:“道兄所说的,可是传闻中的五毒兽?”
作为曾经的蜀山弟子,道闰又何尝不知五毒兽可解百毒,但此等稀有的灵兽仅在典籍与传说中出现,要想找它如大海捞针,难觅踪迹。
“不错,我认识一位友人,恰巧收了只五毒兽当小弟,只要见到他,肯定能找到五毒兽。”周寂挑眉道,“他的名字叫云天河,乃是昆仑山琼华派弟子,届时只需道友报上我的姓名,他自会帮你。”
道闰大喜过望,就连殷芙萝也激动的抱着孩子跪在周寂面前,想要磕头感谢。
周寂见况连忙让龙葵扶起殷芙萝,对同样面露感激的道闰说道,“他这会儿正和两位好友在外办事,你们可先去昆仑山下等他,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询问了周寂和龙葵的姓名,道闰神色复杂的看向道臻,沉声道:“大哥,我自知罪孽深重,但芙萝和睿儿何其无辜?待我找到五毒兽为睿儿净化体内毒素,甘愿在大哥剑下领死....还望大哥成全。”
道臻在听到这里,心里便暗自的松了口气。
之前周寂所说没错,赤雪流珠丹乃蜀山至宝,非掌门不可动用。
而以蜀山对待妖物的风气,掌门又怎会将贵重的丹药用在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身上?
听闻道闰盗药失败,携妻带子叛逃蜀山,他在情急之下,便私自取走赤雪流珠丹前来追逐道闰。
不管结局如何,都会以兄弟决裂为名,将赤雪流珠丹留给对方。
如今得知有人能找到五毒兽的行踪,对他来说,却是免去了一部分的罪责,待回蜀山之后,将赤雪流珠丹归还掌门,不管如何定罪,他都愿听从发落。
“相公,不要!”殷芙萝紧紧攥住道闰的手臂,眼见孩子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又怎愿失去丈夫?
“住口!不许再喊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日后偶遇,只当不识!”道臻看了眼神色凄苦的殷芙萝以及她怀里的孩子,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开时脚步微微一顿,沉声道,“你最好从此隐姓埋名度日,若敢与这女妖有为恶之举,我定会亲手将你们斩杀!”
眼看道臻走开,龙葵这才松了口气,退到周寂身旁,还不忘朝道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周寂看着好笑,张开衣摆从龙葵身后绕过,笑道,“你就这么讨厌他呀?”
“也不是讨厌啦~”龙葵揉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表情一直都凶巴巴的,让人看着就害怕。”
龙葵说着展颜露出笑容,掩嘴轻笑道,“他离开,感觉连空气都轻松多了。”
周寂神色古怪的看向龙葵,龙葵疑惑的歪了歪头,不理解周寂为何这样看她。
告别道闰夫妇,周寂便带着龙葵朝另一边走去。
转眼又变成了两个人,兴许是在不周山待久了,看着四周静美如画的山林风景,她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龙葵漂浮在周寂身旁,摆弄着自己被烧毁数百年的衣裙,绕了一圈,放在落到周寂身前,好奇道,“周寂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找道臻啊。”周寂话音一落,就看到龙葵笑颜僵住,眼中的亮光顿时黯了下来。
“去...找那个凶巴巴啊?”
“对啊~”周寂看着龙葵突然停在路边,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从她身旁走过,边走边说道,“我们和寻常的修士不同,倘若直楞楞去到蜀山,怕是会被误认为一个妖怪带着一个鬼物要去闯山门。
遇到明事理的蜀山掌门倒也能听我们解释几句,倘若遇到不明事理且见识浅薄的,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
道臻是蜀山的内门弟子,又欠了我们一个人情,有他在旁引荐,至少不会连山门都进不去。”
龙葵想到周寂之前说的话,哪怕理解他所言不虚。
可还是忍不住的‘喔~’了一声,然后低头揉搓衣角,原本高昂的兴致也随之低落下来。
“别不高兴了~”周寂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拍拍龙葵的头顶,却又再次收回,微笑道,“这样吧,等回来之后,我就送你一件漂亮裙子怎么样?”
“真的呀!”龙葵眼前一亮,挥动着藕臂激动道,“那我要....我要.....”
“广袖流仙裙。”没等龙葵说完,周寂就提前抢答道。
“你怎么知道?”龙葵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周寂。
周寂努了努嘴,示意龙葵看向自己的裙摆,“你身上的裙子虽然烧毁了,但依稀能够看出广袖流仙裙的轮廓,殉剑时还要穿在身上,看来它对你很重要。”
龙葵低头看着身上残破的裙衫,展开袖口的丝带道,“这是哥哥送给小葵的礼物,也是小葵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了.....可惜随着那场大火,彻底烧毁了。”
“没关系的,到时候我再为你找来一件。”周寂看着龙葵一脸失落的表情,轻叹一声伸出手掌,这一次轻轻的放在了龙葵的头顶,微笑道,“保证你漂漂亮亮的见到你哥哥。”
“嗯~!”
感受着掌心传递来的滚烫,龙葵的心仿佛也温暖了起来。
龙葵用力的点了下头,拉住周寂想要收回的手掌,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周寂的指尖,郑重其事的将大拇指按向了周寂的拇指。
这一次....无需誓言。
...............
即墨村外,道臻依靠着村口的一棵古树休憩,眼眸突然睁开,看向朝他走来的周寂,神色复杂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插手我蜀山之事?”
酆都距离即墨并不算近,他前脚刚找到道闰,周寂后面就赶来插话,用脚趾想都知道对方是有意为之。
感受着道臻身上涌现的腾腾杀气,龙葵有些不安的躲在周寂身后,看向道臻的眼神略有几分惶恐和不安。
“道友无需紧张,我只是一位路过的散修,对道友对蜀山皆无敌意,此番插手道友兄弟之间的家事也只是想和道友结下善缘,以便拜访蜀山之时,道友能帮我引荐诸位长老。”周寂满面春风,目光真挚,言辞并无作伪。
“拜访蜀山?”道臻眉头微皱,看着周寂胸口散发的妖气,心中略有迟疑。
以他蜀山弟子的身份,遇到这种吸纳妖气的邪修应当‘斩妖除魔’才是,可对方刚刚为道闰点明医治孩子的另一种方法,也算是变相让他省下了一枚赤雪流珠丹。
这样说来,自己确实欠了对方的一个人情。
道臻眼神阴晴不定,周寂不以为意的继续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需往神界一行,奈何此间仙道断绝,世间门派唯有蜀山仍与神界保持联系,所以便想着拜访蜀山,求得前往神界之法。”
道臻微微颔首,心中虽然恍然,皱起的眉头却仍未舒展。
“通往神界的方法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方才知晓,我另有要事在身,只能带你进入蜀山山门,剩余之事,概不负责。”
周寂心知道臻所言的‘要事’其实是向师门归还‘赤雪流珠丹’。
之前道闰盗宝失败,而后叛逃师门。
道臻再次盗宝,本想给道闰送来,却遭周寂横插一脚,如今自家侄子的毒素已有别的方法可解,那赤雪流珠丹自然也该送回师门,主动向掌门认错了。
盗取师门至宝是怎样的罪名,周寂并不了解,但他相信哪怕道臻把宝物完好送回,但仍会受到严惩。
届时,自身难保的道臻又怎有立场再帮周寂说话?
心底轻叹一声,周寂答应下来,便和道臻一道朝蜀山的方向走去。
御剑术乃是修仙门派的基础法门,道臻不方便将蜀山的术法泄露,只好带着他一道御剑飞行。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飞行’,层云之上,狂风迎面而来,周寂低头看着脚下的万丈高空,对于完整、系统的修行典籍感到愈发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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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位于峨眉山脉之中,有数个悬空仙岛链接主脉,同往主脉的只有一条从仙剑派保留下来的盘龙山路,名为蜀山故道。
峨眉山灵气浓郁不及昆仑这种上古之地,但也不像是昆仑那样由八个门派瓜分山体灵脉。
自古时以来,只有蜀山一座修仙门派,其底蕴绝非琼华派可以比拟。
穿过前山石径,山门两侧的守山弟子远远看到道臻,抱拳行礼道,“见过师兄。”
道臻微微颔首,带着周寂朝山门走去。
两边的弟子虽然好奇道臻师兄为何会带一个散发着妖气的散修前往正殿,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出于剑修的本能,多打量了一下周寂身后的重剑。
‘好邪性的剑,缠绕无边阴煞,侵蚀持剑者神魂,即便是顶级修士也会逐渐失去理性,变成只知杀戮的疯魔。’
从周寂进入大殿的那一刻,蜀山第十代掌门玉阳子的目光就死死的落在了周寂背后的魔剑上面。
经过道臻的简单介绍,周寂朝玉阳子和旁边的几位长老一一行礼,并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而玉阳子显然更关心他身后的魔剑,抚须道:“倘若老道猜的不错,道友所持的应该是传闻中的‘魔剑’吧?”
周寂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连忙解释道:“我虽然只是散修,但身怀异能,可以无视魔剑的煞气侵蚀,不会被影响心智。”
“每一任魔剑的持剑者都是这般以为,可结果却是每当魔剑现世都掀起腥风血雨,人间生灵涂炭。”旁边的执剑长老眉头微皱,不屑道:“要我说,此等阴邪之剑,就应该镇压在锁妖塔内,永不见天日,才可以根除隐患,还人间海晏河清。”
周寂嘴角抽搐,回想到电视剧里仙三的那位暴躁长老,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这些长老的人设都是一脉相承的吗?’
“师父,周道兄并未说谎,他随弟子返回蜀山,一路上并未有过煞气侵蚀的迹象,兴许他真的可以克制煞气。”
一旁的道臻主动帮周寂说起好话。
道臻深知,一旦他先向掌门说出自己盗取赤雪流珠丹之事,众人暴怒之下,再难向掌门引荐周寂,于是便打算等到周寂这边的事情解决,再向掌门自首罪状。
“还压制煞气?就他这一副妖气冲天的模样,说不定自己就是个邪修!”执剑长老不屑的撇了下嘴,看在周寂是自家徒弟带来的份上,没有当场镇压,就已经给足了道臻面子。
“不许你这样说周寂哥哥!”
从没进山门就躲入魔剑当中的龙葵,听到执剑长老这般诋毁周寂,哪怕再怎么不安害怕,仍旧从魔剑里探出了身子,张开双臂,瑟瑟发抖的护在周寂面前。
“这是.....”
见到龙葵现身,在场的诸位长老,包括掌门玉阳子都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事先周寂和道臻说好了,尽可能的隐藏龙葵身份,以免横生枝节,如今龙葵主动出现,道臻一时有些无措,就连周寂也在傻眼之余,感到些许温暖。
这样好心办坏事的添乱,曾经有着另一位姑娘为他做过。
记忆蓦然重叠,周寂神色复杂的看向龙葵,摇头苦笑道:“小葵,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出来的吗?”
“可他们诋毁你....”龙葵有些委屈的揉了下衣角,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不喜欢他们说你。”
周寂轻叹一声,伸手轻抚龙葵的头顶,等她情绪稍作稳定,方才看向众人道,“你们说我是邪修,可见过这般邪修?”
虚空中,一柄泛着雷光的长锏一点点显露出来,周寂握住剑柄,两百年的雷法修为轰然爆发,虽未施展多余的术法,但凭着扫去一切邪魅的煌煌天雷。
就足以证实他绝非邪修的身份。
....................
(感谢‘诗幕’的500币打赏)
(明天开始双更)
第六章 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仙剑世界虽是仙侠,但没有长生之术。
天资再卓越的修士,若不经过神界的考核‘内定’,也难以突破寿元界限,飞升成仙。
在场的几位蜀山长老看起来黄发垂髫,仙风道骨。
可论起实际年龄来,可能还不如周寂在前两个世界苦修的两百年。
当他第一次全力爆发两百年的雷法修为时,御雷剑身发出三道剑芒。
紧随其后,一种极度恐怖的气机锁定整个蜀山大殿,除了被周寂刻意护住的道臻以及龙葵外,在场诸位长老以及玉阳子都下意识的泛起一丝惶惶不安的恐惧感。
只见无数雷光从御雷剑剑身炸裂,涌入周寂体内,在他身后撑起一只犹如道祖身后的光圈,浓稠如液体的雷浆随着光圈的张开,一层层朝四周扩散开来。
其中执剑长老更是被周寂特殊关照,受到雷浆包裹,连须发都支棱起来,像是一只炸了毛的野猫一样,却又一动也不敢乱动。
玉阳子无比惊骇的看着眼前一幕,蜀山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即使没有人认出伏魔御雷的来历,只看犹如天河倒灌的雷浆,身处雷浆犹如煌煌大日的周寂,就足以感受到对方雷法修为的恐怖。
就连大殿上空的云层也逐渐聚拢而来,层层交叠,浓黑如墨。
殿外的蜀山弟子见到如此异象纷纷朝大殿靠拢,阴云当中雷声滚动,偶尔从中闪烁的弧光无一不在透露着仙道正法、凛凛神威。
你帮我我帮你,(蜜雪冰城甜蜜蜜)......大家又没有利益冲突,好好说话,一团和气的不好吗?
“现在,可以证实我的身份了?”
周寂毕竟有事相求,不想给蜀山众人太过难堪,若非执剑长老咄咄逼人,龙葵又突然现身,他也不愿在人前显圣,以势压人。
见执剑长老的胡子已经被雷法烧灼了一截,周寂长袖一挥,御雷剑上传来三声剑鸣,伴随着漫天的雷浆,遁入了虚空。
天间乌云尽散,在场众人的内心却各自蒙上了新的乌云。
这一身妖邪不侵的雷法足以证明周寂绝非邪修或是妖类,至于他心口为何会散发妖气,玉阳子和其他几位长老却也没了追问的心思。
唯有须发竖立如刺,还被烧掉一截的执剑长老,被周寂落了这么大的颜面,一时怒火中烧,看向周寂的眼神颇有几分不善。
“道友身怀如此神术,能够御使天雷,想来却非邪佞之人,至于这柄魔剑......”玉阳子嘴角抽搐,与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后,苦笑道,“在道友手中,我等也算放心了。”
早这样多好。
对于玉阳子的态度转变,周寂一点也不意外。
此时的蜀山整体实力虽强,但比起人才辈出的琼华却是多有不如。
它的强强在可以沟通神界,受天帝青睐,甚至还送下一座锁妖塔,为蜀山镇压气运。
而琼华派那边,则强在代代皆为天骄,在其他门派都还在想着如何提升个人实力,广修善缘,渴求渺茫仙机的时候。
第二十代掌门就开始谋划举派飞升,带着整座琼华山头,以及门下所有弟子,一起飞升的大计划了。
并且穷极三代之力,还真就给做到了!
若不是中途遇到九天玄女从中阻拦,恐怕琼华派真的可以做出其他门派不敢想也不敢做的惊天壮举。
甩开心中杂念,周寂朝玉阳子欠身一礼,恢复之前温和谦恭的模样,随后再次问起前往神界一事。
玉阳子略作思忖道,“我蜀山的通天灵石确实可以与神界沟通,不过要想获取前往神界的方法,需得以两个天人的鲜血为引,才能唤醒灵石,显现地图。”
天人.....周寂回想到仙三电视剧里,景天和徐长卿打开灵石的情景,不由眉头微皱。
景天作为飞蓬转世自然算作是天人,而徐长卿是神界内定的仙人,唐雪见是神树果实所化,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去到了神界,而茂茂龙葵花楹却只能留在人间,无法穿过神魔之井。
也就是说,他要是前往神界,只能把龙葵留在人间了吗?
留意到周寂看向自己的视线,龙葵还以为他在为如何前往神界的事情忧虑,于是便朝他攥了攥拳头,做出一副加油打气的动作。
周寂露出一丝苦笑之色,伸手揉了揉龙葵的头发,转身看向玉阳子道:“不知这块通天灵石现在何处?可否让在下寻得另一位天人,再来蜀山拜见掌门?”
道臻还在旁边小声劝解执剑长老,却被执剑长老一把拉开,“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天人喽?”
周寂心想阵台所在的战场遗址中,残留着当年万仙大战与诛仙剑阵的各种气息,届时只需抽取其中的一缕仙气再将其稀释淡化,瞒过通天灵石不算难事,所以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抬眸看向玉阳子,静候蜀山掌门决断。
回想周寂犹如雷神降世的煌煌神威,他这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确实唬住了在场的诸位长老,玉阳子心道倘若对方真是天人,那帮他‘重返’神界对蜀山来说也算是一个善缘,可要对方并非天人,那到了神界自有天帝和诸位神君神将治他,倒也省去了与之交恶的麻烦。
“这是自然。”心念流转间,玉阳子轻捋胡须,笑道:“届时,蜀山恭候道友大驾。”
周寂再次向玉阳子与众人道了声感谢,这一次架子摆的稍微低了一些,算是为刚刚的莽撞表达歉意。
临走之前,周寂扫了一眼站在执剑长老身后的道臻,突然停了下来,被这么多凶巴巴的道士盯着,冷静下来的龙葵早就失去了刚刚霸气护__的勇气,这会儿正缩在周寂身后,埋头紧跟,却不料周寂突然止步,结果一头撞到魔剑上面,撞得眼冒金星,差点跌坐地上。
留意道四周汇聚而来的视线,龙葵俏脸一红,双手蹲防,嗖~的一下回到了魔剑当中。
周寂感受到后背的触感,还以为龙葵有话要与他说,结果一回头发现龙葵已然不见,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转身对玉阳子说道:“对了,我与道臻兄弟回山的时候,恰巧遇到一个黑衣蒙面人从蜀山溜出,行踪鬼鬼祟祟,于是我们便把他拦下问个究竟,却不想对方一见道臻身份转身就逃,一番追逐打斗中,我从那人身上拽落一只匣子,不知可是蜀山之物?”
在道臻无比惊讶的表情中,周寂从虚空中掏出一件和他袖中匣子一模一样的木匣。
周寂将木匣展示一圈,然后将其打开,道臻失声说道:“赤雪流珠丹!”
“不错!这正是赤雪流珠丹!”执剑长老瞪大眼睛,上前两步想要近看端详,周寂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将木匣递入了执剑长老的手中。
执剑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一一检查木匣,最后把匣子递到了玉阳子那里。
就在众人检查赤雪流珠丹真伪的时候,道臻却在那里东掏掏西摸摸,恨不能把衣服脱个精光再抻起来抖抖。
‘不对啊?我的赤雪流珠丹呢?这东西怎么会在周道兄那儿?’道臻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翻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身上的木匣,直到看见周寂绕过执剑长老对他露出的微笑,这才明白过来。
玉阳子扫了一眼灵丹,又看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的道臻,心知此事绝非周寂说的那样轻巧,其中必有古怪,不过碍于对方疑似‘天人’的身份,再加上赤雪流珠丹完璧归赵,玉阳子倒也不想再与他计较太多。
道臻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玉阳子伸手拦了下来。
合上木匣,玉阳子将赤雪流珠丹还与药峰长老,对周寂表达感谢的同时,保证对方只要找到天人,随时都可为对方大开方便之门。
蜀山这边已经做好从正规途径前往神界的打算,周寂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算放下了一半。
至于到达神界之后的事,那就等到了神界再说。
甩开一个包袱,周寂下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道臻受命送周寂出山,一出大殿就快步走到周寂跟前,神色复杂道:“赤雪流珠丹又怎会在你手里?它明明....”
“刚不是说了吗?咱们回山的时候,看到有人窃取灵丹,一番打斗之后,从他身上拽落的。”周寂挑了挑眉,从道臻身旁绕过。
道臻再次追上周寂,挡在他的面前,“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怎能瞒过掌门师伯?”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个理由。”周寂摇头轻笑,拍了拍道臻的肩膀,指着昆仑山的方向说道,“蜀山虽为修行门派之首,但胜在可以沟通神界,以及门人弟子众多,单论天资过人的弟子,远不及昆仑琼华一脉,你弟弟道闰已经为了一名女妖背弃了师门,倘若你再离开,蜀山这代弟子便会显得人才凋零....
既然赤雪流珠丹已经找回,蜀山并未蒙受损失,事情结了也就结了,我想这也是玉阳子掌门想要看到的结果。”
“我还是不懂......”道臻沉声道,“道兄何至于此?”
“你我本就约好,只需带我进入蜀山山门,引荐诸位师长即可。又为何在大殿帮我说话?”
“这.....”
没等道臻回答,周寂就轻笑道:“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既替我出头,我自然还你一报,如此互不相欠,不必放在心上。”
“这怎能一样?”道臻认真道,“道臻人微言轻,在殿中未能帮到道兄,道兄却为道臻解决一个天大麻烦,不管怎么说,都是道臻欠了道兄。”
眼看山门已在眼前,周寂摇头轻笑,“若是道臻兄弟还是认为亏欠,那不妨应我一件小事吧?”
“还请道兄明言。”道臻抱拳一礼,郑重其事道。
周寂扫了眼肩头的魔剑,沉默片刻道,“待我寻到天人回到蜀山的时候,再与道臻兄弟述说。”
出了山门,道臻又送一路,直到周寂再三相劝,方才返回师门。
......................
下了蜀山,龙葵这才从魔剑当中钻出身子,看到道臻走远,方才凑到周寂身旁,好奇道:“周寂哥哥,你是怎么从他身上偷走的灵丹啊?我和你站的这么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就在刚刚我施展雷法的时候啊?”周寂眉头微挑,一脸得意道,“堂堂盗圣,这点小动作要是都被人发现,那我这些年可就白混了。”
“是是是~周寂哥哥好厉害~~”龙葵敷衍的附和一句,有些不开心的揉着衣角道,“那我们什么时去找哥哥呀?”
“我现在确实没有你哥哥的线索,不过我答应你,等到解决我这边的事情,就一定帮你找龙阳。”周寂揉了揉眉心,有些心虚的说道。
“嗯~我相信你。”龙葵展颜一笑,干干净净的笑容看得周寂越发心虚,只好躲开视线,把目光掠向了远处的城镇。
“对了,自从离开不周山,我们一直在忙东忙西的赶路,还没有好好带你逛过现在的城镇吧?”周寂估算了一下琼华飞升的大致时间,转移话题道,“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一路游玩过去,说不定在路上就遇到你哥哥了呢?”
“好呀~好呀~~”龙葵眼前一亮,开心的绕着周寂飘了一圈,却又突然有些犹豫,不好意思道,“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找天人啊?”
看着眼前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周寂下意识的露出一抹微笑,按住想要轻抚她头发的念头,转身朝昆仑山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们要找的天人,其实就是之前见过的云天河,我们一路往西恰巧经过渝州,至于你的哥哥嘛......”周寂停顿一下,迟疑道,“据我所知,他很有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龙葵从未去过渝州,只能沿着周寂示意的方向望去,远方的城镇在蒙蒙雾气中若隐若现,龙葵满怀憧憬的看向远方,祈祷着能够早日见到龙阳。
...........
(应该还有一章,不过会晚一些)
第七章 拔起山头就往天上飞
龙葵从小在宫中长大,直到殉剑那天都没有离开过皇宫,而等到化身魔剑剑灵之后,更是被众人争抢,颠沛流离,引来无穷杀戮。
眼下距离琼华飞升还有一段时日,周寂就好像为了弥补龙葵数百年来的遗憾一般,一路赏遍沿途美景,但凡龙葵所提的恳求他也都一并满足。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周寂和龙葵两人终于来到了仙三的剧情伊始,坐落川渝之地的渝州城。
这比起龙葵一路来所见到的小城镇什么的,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几乎足以用当年的姜国国都作以类比了。
“这里就是渝州城吗?”龙葵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座大城,城门外进出的商贾行人络绎不绝,眼看一只商队就要从她身旁擦过,周寂绕到龙葵内侧,把龙葵护到了路边,轻笑道:“别看了,我们进去吧。”
龙葵轻轻的点了下头,下意识的伸出玉指揪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周寂身后。
踏进城中,龙葵就感觉走进了热闹的集市。
眼下已近黄昏,如果在之前的小镇在这个时分基本上是回家的回家,街道上很少有人,但是眼前的渝州不是。
如今的江湖武风盛行,再加上渝州距离蜀山不远,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江湖人士前来这里寻仙访道。
当然,除了这些江湖人士之外,街上的老百姓还是有许多的,碍于蜀山威名倒也没什么人敢来城里闹事,明明已经快到了收摊的时间,可道路两边的小摊和店铺依旧人满为患,生意兴隆。
在城中稍微闲逛了一圈,天色渐暗,日头已经落了山。
只余天边的晚霞,映照在城中的河面上,泛起橘红色的波光。
扫了一眼天际,周寂对还在旁边看着蹲在路边,看小摊贩勾画糖人的龙葵,摇头轻笑道:“好了,时间已晚了,我们先寻一处客栈住下来吧!”
“噢!”
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却迟迟不见龙葵起身,周寂这才走上前来,看着小贩手上勾画的向阳花,轻笑道:“你喜欢向阳花?”
“嗯~”龙葵用力的点了下头,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向周寂炫耀道,“你看,这是我哥哥送我的葵花籽,我们约好了要把这些花籽种在花园里,然后开出好多好多的向阳花。”
面对这个三句不离哥哥的小姑娘,周寂越发感到怜惜,曾经的那些记忆是龙葵支撑下去的关键,不管是在不周山还是锁妖塔,亦或是被人不断争夺不断造成杀戮的那些年,她都是靠着一遍一遍的回忆哥哥,她才能保持神魂清醒,没有彻底崩溃。
“老板,这朵向阳花多少钱?”周寂暂时无法帮龙葵找到龙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有买下这朵向阳花,送给眼前这个小姑娘。
掏出两枚铜板,龙葵心满意足的拿起手中的向阳花,暗色的糖浆映对着天边的晚霞,光芒环绕,转头对周寂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甜美笑容。
“谢谢周寂哥哥~”
周寂突然想起一事,伸手从虚空中掏了又掏,最后抓出一把金瓜子,笑道:“找到了~”
“金块带着不太方便,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找人做成了叶子和瓜子,这些东西你拿着,如果遇到想买的东西就可以自己买了。”周寂瓜子塞进龙葵手里,龙葵捧着金光灿灿的瓜子眼睛都冒着星星。
“好漂亮啊~”
周寂摇头苦笑,轻轻的点了下龙葵的额头,笑道:“你要是想要,回头我再找人给你熔些,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货币,主要是用来买东西的。”
周寂一边走着一边向龙葵介绍金银铜板的购买力,龙葵犹豫了一下,便将这些金瓜子小心翼翼的收入荷包,与包里原有的葵花籽混在了一起,丝毫没有留意周寂在说些什么。
找到客栈,财大气粗的周寂直接包下一个院子,并带着龙葵在城里玩了足足半个月,可惜一直没能碰到景天的先祖景阳,所以也没能找到被景阳带来渝州的‘广袖流仙裙’。
不过,即便没能找到哥哥,龙葵在这段时间依旧过的很开心,被困不周山数百年,那段暗无天日、随时会被妖邪侵扰的不安一扫而空,气质不再如以往清冷凄苦,就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随着琼华派飞升之日逐渐临近,两人也已经找遍了整个渝州,周寂便带着龙葵继续出发,一路朝昆仑而去。
这一路倒是比之前快了些许,越靠近昆仑,龙葵也越发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尤其是来到昆仑山下,看着不断有人出逃的播仙镇,下意识的拉了拉周寂的衣角,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
周寂轻轻的拍了拍龙葵的手背示意她安下心来,两人并未在镇上逗留太久,直接去到了琼华派的山门。
此时的琼华派眼看就要进行举派飞升的壮举,对于山门的守卫越发森严,哪怕周寂报出慕容紫英和云天河的名字,守山弟子也不允许周寂进入,这等时候,倘若直接闯山必定会引起夙瑶和玄霄的注意。
作为琼华派掌门,夙瑶的实力倒也还好,拿上望舒剑和蜀山那位玉阳子不相伯仲,但这个玄霄就太过恐怖了。
以八成法力维持阵法,庇护整座山头飞升,还能以剩下两层法力先后轮战主角团和九天玄女......
当然,以他放水受伤的身体,再加上剩余的一层多实力,肯定是被九天玄女吊打的。
可即便如此,这份天资和胆气,若是在身体全盛的情况下入魔,怕是连九天玄女也要在她的徒子徒孙面前失掉颜面。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冷静的疯子,不好惹,周寂也不愿惹。
正门无法进入,那就只好想办法潜进去了。
所幸这也算是周寂的老本行,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当晚便瞅到一处结界薄弱之处,溜入了琼华山门。
奈何等他进入山门之后,才想起另一件事。
此时的云天河和韩菱纱还在青鸾峰那边感受‘欢乐苦短’,殊不知将要面临的会是‘死生悠茫’。
不远处的九天玄女像前,除了守山之外的所有琼华弟子都聚拢在平台广场之上,像打了鸡血一样听着琼华掌门夙瑶做战前宣讲。
此时广场四角的四座护山神兽均已苏醒,周寂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朝剑舞坪的方向溜去。
剑舞坪算是琼华弟子修炼住宿之所,由于夙瑶聚拢了大量弟子的缘故,所以此刻闲的空空荡荡,没什么人烟。
龙葵见到这里没人,这才从魔剑钻了出来,好奇的拉住周寂衣角,左右打量着这个古古怪怪的门派。
剑舞坪的后方可以直通卷云台,那里之前是通往妖界的入口,随着妖界重回轨道,现在布置为了飞升大阵的阵眼。
周寂抬头看了眼直通举行莲台的浮空长阶,心头突然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有丝毫犹豫,周寂一把拉住龙葵,全力朝另一侧的浮空长廊跑去,相处这么久,龙葵也与他有了一定默契,被他拉动的同时便反应过来,将身子缩回魔剑,没有给周寂造成困扰。
长廊一侧,有一座浮空岛屿坐落在剑舞坪不远处,周寂看了眼门匾悬挂的《五灵剑阁》便匆忙闯入。
就在他闯进去的同时,卷云台上,一道火光轰然落下,修长如玉的手掌浮空一卷,火焰瞬间收敛,只见一位身穿纯白道袍,长发披散垂落,掩不去眉心钿纹的男子神色淡漠的看向四周,低语道:“适才感受到一道与羲和相近的气息,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远处的动员大会已经结束,眼看有弟子从长阶走来,玄霄微微低头,一簇火光从胸口燃起,好似烟花消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剑舞坪中。
五灵剑阁作为琼华派的‘藏经阁’,按理说应该戒备森严,并且常有弟子进出才是,可如今这个琼华派都陷入了即将举派飞升的亢奋当中,哪里还有人静下心来翻阅典籍?
就连原本守卫五灵剑阁的弟子也都没了人影,不知跑去哪里和同门畅谈未来去了。
这倒是刚好便宜了周寂,他的修行之路全靠御雷剑表面篆刻的雷法支撑,完全没接触过仙道的基本心法以及各类法术。
慕容紫英和道臻都是传统的仙门弟子,对于师承颇为重视,哪怕再怎么交好,也不会向周寂泄露本门心法,江湖出身的周寂正是知道这点,所以也没有去问过他们。
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眼下混入了五灵剑阁,周寂欣喜之下,就好像跳进蟠桃园当中的孙猴子,东扯一本翻两眼,西拉一沓塞怀中,几乎都快要把有关修行之术的典籍统统收进四方阵台,顺道还给龙葵找了一本有关灵体修炼的心法,帮助她早点脱离魔剑,练就真身。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刚亮,周寂突然感到脚下一震,赶忙从地上爬起,溜到窗边朝外望去。
只见一道道流光从卷云台洒落,犹如一张大网罩在琼华派整座仙山,由妖界掠夺而来的晶石聚成一座巨大法阵,托在山体底部,一点点向上顶起。
周寂有听过仙侠神话有‘移山填海’的法术,可惜他之前穿越的都是低武或是普通世界,从未亲眼见过这般威能。
如今琼华派举派飞升的壮举,比起神话传说里的移山填海,想必也是不遑多让。
昆仑山下。
移动整座大山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颇为庞大的工程,尤其是以琼华派这边直接暴力的‘拔起’山头就往天上飞,对昆仑周边的地域影响就显的更大了些。
即便琼华派之前派人向山下的百姓示警,可仍有不少人抱着故土难离的心态,留驻家中。
然而。
随着山体一点点拔出地面,大地轰鸣阵阵、河水沸腾不止,山林的鸟兽早已四散逃离,就连那些原本不愿离开的百姓也纷纷向外逃窜。
受到尘土和飞沙的掩盖,天空也逐渐暗沉下来,一切彷如末世一般,直到一切平息,昆仑山境的河流与湖泊都已浑浊如泥浆了。
周寂身在琼华派内,并不知道山下发生的一切,当琼华派越飞越高的时候,他唯一的直观感受是:
气温骤降....高处不胜寒。
一道道冰霜从窗框门槛浮现,紧接着朝四周扩散开来,修为高深的弟子可以依靠法力抵御寒冷,但修为浅薄的,只能报团取暖,聚拢一处,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
刚从青鸾峰赶回昆仑山下的云天河三人听到酒馆老板诉说昆仑山附近发生的异象,以及飞入云层的山峰顿时焦急起来。
眼下琼华已然飞升,他们迟迟没能和周寂,倘若再晚一步,菱纱的身体就要撑不住了。
韩菱纱有些生气的攥了攥拳头,在面前挥舞道,“这个周寂根本就是个骗子,之前还诓骗天河用五毒兽为那个叫做道闰的修士疗毒,我看他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故意坑骗我们!”
云天河看向琼华派飞升的方向,决断道:“他的事情暂且不管,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阻止大哥,不能再让夙瑶损耗菱纱的神魂了。”
慕容紫英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云天河的话。
三人离开播仙镇,就直接朝云顶追去,根据酒馆老板的说法,琼华派飞升已有一段时间了,如今飞上去,兴许还能赶上。
上到云层,只见一个庞大无比的山体正逐渐向上升起,无数的冰凌沿山体四周向下低垂,其间不时有冻土裹挟着巨石从山体滚落,就连一些石柱和砖瓦也如雪花般洋洋洒洒,在云层表面砸出一个个的圆洞。
飞上山体,云天河扶着韩菱纱,从太一仙径朝山门走去,山间的植被与灵兽被冰雪封盖,山门倾塌一半,屹立在平台之上数千年的九天玄女石像,也拦腰而断,碎裂成块块巨石,滚落四周。
此时的琼华派宛如死城一般,漫天飞雪,满目冰封。
在飞升的过程中,无数房屋倾塌,处处残垣断壁。
第八章 上车了上车了~~
“天啊...琼华派.....琼华派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韩菱纱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琼华,一切宛如废墟一般,再不见之前的仙山缥缈,洞天福地。
而慕容紫英则露出难以掩饰的愤然之色,双拳攥紧,从牙缝中挤出“可恨!”二字。
“那.....那这儿还有其他人吗?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死城……”云天河眉头微皱,环视一周道。
“当然有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周寂脚尖轻踩,一点一纵间,从不远处飞来。
“琼华飞升高处,天气越发严寒,修为浅薄的弟子都被责令在偏殿聚阵调息,这么冷的天气,只有少数精锐弟子,才能独自抵御寒气,在外面行走。”
“周寂!你怎么也在?”云天河看到周寂又惊又喜,“我还以为你骗我们不来了呢!”
“我早就到了,反倒是你们,说好了要在琼华汇合,结果守山弟子拦住我说,你们三人叛逃师门,不知去向。”周寂一脸无奈的看向云天河。
云天河讪讪一笑,挠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和菱纱紫英前几日回了趟青鸾峰,一直没来及回山。”
“什么人?!胆敢闯入.....”说话间,一个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琼华弟子,留意到这边聚拢的几人,连忙上前查看情况,当他看到人群中的慕容紫英时,不禁语气一滞,叱责道,“慕容紫英……?!!你这叛徒!居然还敢回来!”
慕容紫英看到来人也很惊讶,皱眉道:“虚凉师兄,告诉我,掌门和玄霄师叔现在何处?!”
“放肆!还敢质问于我!清修静地,岂容你这叛徒任意来去!”虚凉昂首而立,神色倨傲道,“至于掌门和玄霄师叔?如今琼华即将飞升成功,他们二人正在卷云台维系阵法平稳,维持山体不落。”
“清修静地?”慕容紫英愤慨道,“师兄,琼华派数百年基业已几近全毁,昔日清修之所,今日变成一座冰封死城,你身为琼华弟子,竟可视而不见!”
“紫英,你和他说这些又有何用?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快点找到他们!或许还能阻止这场大难!”
云天河上前一步,与慕容紫英并排而立。
“琼华派脱离山体,虽然不再受地灵之气庇护、四时如春,但却有双剑灵气支撑,飞往昆仑天光处!用不了多时,本派弟子皆可白日飞升,乃是否极泰来、先破后立!容不得你在此大放厥词!”虚凉目光扫向云天河,唤出飞剑,冷声道:“慕容紫英,你自甘堕落,与妖为伍!我今日便要替掌门清理门户!”
“你我相斗,毫无意义,我只要见掌门与师叔!”慕容紫英伸手按住云天河的手臂,再次劝说道。
“住口!不必多说,拔你的剑!”虚凉剑指慕容紫英,眼神中的杀机犹如实质般,彻底浇灭了慕容紫英的希望。
周寂在旁看着两人的争执,一直没有表态。
有关琼华飞升之事,他不想多做评价,但以一个上帝视角视角来看,此举确实多有不妥,但如果处理好善后的一些事宜,这种举派飞升的壮举无疑是打破了天帝对于天人之隔的封锁,属于再解释的详细点,就会涉及敏感话题的隐喻。
“事关观念上的差异,再多的争辩也是枉费唇舌。”周寂摇了摇头,伸手从虚空中抽出御雷剑,叹息道,“就好像他无法用言语改变你的观念,你又何必想着用同样的方式去改变对方?”
话音落下,一道凌冽的剑光从虚凉手中飞射而出,飘落的冰雪随剑芒划过纷飞为二,而这道剑芒却在抵达慕容紫英身前,就被突如其来的紫色雷浆瞬间击溃。
“周道兄?”
慕容紫英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周寂,没等他再说什么,只见一道水桶粗细的天雷轰然而落,即便是围绕天雷四周的紫色电弧,就已然将虚凉覆盖其中。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在三人面前出手,而这一次出手也真真切切的震撼到了慕容紫英他们。
如果说围观的三人感觉到的是震撼,那作为伏魔御雷的直接目标,虚凉却是体会到了无比的绝望。
作为琼华的精锐弟子,他与慕容紫英一样,从小修行仙道,经过二十年的苦修,放在整个修行界亦是年轻一代的翘楚了。
可惜二十年与两百年的差距着实太大了。
大到他被伏魔御雷锁定气机的时候,连挣脱四周电弧的勇气都没有。
天雷转眼已到头顶,虚凉眼中的生机也逐渐开始涣散。
“还请道兄饶他性命!”
反应过来的慕容紫英,急声恳求道。
周寂斜目看了他一眼,挥袖召回了劈下的天雷,此时的虚凉已然瘫坐地上,双目失神,丧失了所有的战意。
..............
卷云台上。
一直微闭双目的玄霄梦睁双目,低头望向卷云台下方,像是感应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强势雷法在剑舞坪的方向一闪即逝。
而旁边的夙瑶却是没有这般心思,她此刻脸上抑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无比激动的低语道:“琼华三代夙愿,数百年的谋划,如今终于要在我的手中实现了!”
“蠢货!”玄霄冷声训斥一句,目光转移到了浮空云阶的方向,夙瑶刚想反驳几句,只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台阶走来,站在了他们面前。
玄霄视线略过周寂以及旁边的慕容紫英、韩菱纱,眼神清冷淡漠不带丝毫波动。
唯有看向云天河的时候,漠然无情的眼神顿时爆发出温暖的情感,语气惊喜中,饱含真诚,“天河!果然是你!你这是想通透了?要与我一同飞升了吗?”
玄霄放声笑道,“好!好!天河你能来,大哥很高兴!”
成就仙道,得偿永生,这是所有修士的心愿,也是玄霄能够给云天河最好的馈赠了。
“玄霄,我来这里,是劝你放弃飞升。”云天河上前一步,沉声道,“你用双剑飞升,只会害人害己.....不为别人,就算为你自己,也不该继续下去!”
“放弃?”玄霄神色狰狞道,“昔日修炼双剑、苦无进境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初有所成、经络逆变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失却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无人顾我生死......如今,师尊遗愿将成于我手!琼华举派飞升在即!你竟劝我放弃??”
从心而说,玄霄是真的拿云天河当成了最好的兄弟。
即便他是故友之子,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自己的‘好意’。
十九年前,云天青与夙玉背叛了自己,十九年后,他们二人的孩子又要背叛自己了吗?
玄霄愤慨之余,心中也多了几分悲哀。
夙瑶冷笑一声,在旁煽风点火道,“说到底也只是想要回望舒剑罢了!借口拙劣之至!”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玄霄本就对夙瑶多有不满,见她在旁煽风点火,不由将怒火迁到了她的身上。
“你!!放肆!你竟如此羞辱一派掌门!”自得了望舒以来的夙瑶修为突飞猛进,琼华耗费三代之力炼制双剑,双剑品阶完全相同,唯有阴阳冰火之区别,可惜两人的实力越是随着玄霄破冰而出,越拉越大。
如今的她,堪堪比上十九年前被诸位长老冰封前的玄霄,从上次与云天河对峙那次就足以感觉到了自己和玄霄的云泥之别。
“掌门?琼华一系被你经营成什么样子?!自身资质平平,又忌才妒能!我竟被你这种无能之辈冰封十九年,实乃此生大耻。”
玄霄轻蔑的扫过夙瑶,强大的气场威压让夙瑶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夙瑶,昔日你伙同诸位长老合力将我冰封,令我日夜痛苦煎熬,时常想将你千刀万剐!如今我破冰而出,碍于情势,要与你共使双剑,但你最好识相,凡事只管点头去做,不然我连你都杀!”
“玄霄心性成狂!掌门!仙神之界岂能容忍如此心魔深重之人飞升成仙?!”慕容紫英上前一步劝说道,在他看来疯魔的是玄霄,只要夙瑶掌门幡然醒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三代铸剑,一朝乃成,琼华派多年夙愿,传于我手中,岂能轻言放弃?”
夙瑶虽然愤慨玄霄对待自己的态度,但更加看重琼华举派飞升之事。
她本身资质平庸,得获掌门之位已是捡漏,一直以来嫉贤妒能都是为凸显她掌门权位,若琼华派数百年的谋划,昔日高不可攀的太清掌门都失败的计划,如今将成与她手,这让她如何能弃?
便是忍辱负重,她也愿卧薪尝胆!
“心性成狂、心魔深种!说得好!”玄霄仰天大笑,目露嘲讽,“我一生清心修道,竟有半生被人视为颠狂!若不做尽狂事,岂非名难副实。”
对于云天河,他一种留有兄弟情义,不忍出手,但对于慕容紫英这个口无遮拦的小辈,自是毫无情面可言。
并指为剑,玄霄指尖一点,悬浮身后的羲和剑飞身而出,剑芒如光似电,出手之时已经远超过三人的反应极限,哪怕是慕容紫英也只看到一簇火光闪烁,紧接着,整个人倒飞而出,只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紫色雷霆闪烁,与火光炸出灿烂火花~
嗡~
御雷剑响起一声剑鸣,火光散去,周寂持剑而立,一道道电弧从身旁闪烁,衣衫随风轻摆,神色淡然。
“你便是天河请来的帮手?”玄霄冷哼一声,倨傲道,“若非我九成功力用于维持琼华不坠,否则刚刚一剑便可将你击毙!”
云天河扶住慕容紫英,心中惊惧交加。
刚刚那一剑确如玄霄所说,如果不是周寂及时为紫英挡下,即便不死,紫英也会受到重创。
“大哥....直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曾经喊你一声‘大哥’,你教我很多东西,没有你的话,天河一定不是现在的天河。”
见慕容紫英无碍,云天河走上前来,长剑握于手中,低头沉声道。
“如果眼下还有其他办法,就算千难万难,就算要杀了我自己,我都会去做,也不会拿剑对着你。”
“可笑至极!可笑!说不再做兄弟的人是你!说顾念旧情的人也是你!”玄霄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杀意喷涌而出,“如兄如弟,如师如父,又能怎样?!为了别人一样和我作对!?”
兄弟阋墙、朋友反目!十九年前我便遇过了!
“想要动手何须理由?
那就和你找来的帮手一起上吧!”玄霄傲然而立,长发道袍无风自动,战意笼罩整个卷云台。
“别误会,我只是想来蹭一波飞升神界的快车,顺便履行一下答应天河和菱纱的约定。”周寂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摆了摆手,看向了旁边的夙瑶,“不如让我领教一下琼华掌门的实力吧?”
这是何意?把我当软柿子了吗?
夙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打不过玄霄也就算了,我堂堂琼华派掌门,手持望舒灵剑,总不能连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散修都打不过吧?
想到这里,夙瑶挥手招来望舒,四道巨型光剑随之浮现身侧,寒光凛冽间,无数冰凌朝周寂脚下蔓延而来,每当被周寂雷光劈碎,都会化作冰凌碎片,越碎越密,越密越多,卷杂的狂风当中,转眼就将周寂包裹其中,并且随着龙卷收拢而逐渐缩小,最终变成一个巨大的冰球,停在了夙瑶的面前。
另一边,玄霄与云天河的打斗中处处不忍下手,而云天河却是招招不留情面,以至于夙瑶这边都已经‘解决’了周寂,他们那里还打的难解难分。
眼看玄霄被云天河打伤,夙瑶神色得意之际,突然一种不妙的预感没来由的从心底升起。
夙瑶猛然转身,由望舒剑意封禁的冰球完好如初,没等她心中稍定,视线的余光却扫见一抹淡蓝色的道袍从自己身侧闪过。
夙瑶顺势挥剑,手臂刚一抬起却被另一只大手钳制,待她想要撤身甩开对方的时候,对方的另一只手已然握住了望舒剑身。
只见一道从未见过的四方阵图从对方的手背亮起,夙瑶心神犹受重创。
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望舒剑随之失控,原本应该以韩菱纱为养料的望舒剑,转而开始从她体内抽取神魂与灵力!
.....................
第九章 重楼怎么在这儿?
“怎么会这样!”
夙瑶看着绽放出莹莹白光的望舒剑,自身的法力犹如倾泻的山洪般,朝望舒剑内疯狂流逝。
此时中断传输,那双剑阵法就会无以为继,哪怕玄霄调用九成法力,也难以弥补望舒缺失的亏空,届时琼华山体陨落,举派飞升的大计也将再度失败。
夙瑶以剑杵地,剩余的法力猛然爆发。
周寂被气浪卷起的冰凌荡开十余步,退到了韩菱纱的跟前,扫了眼她手中的短刃,轻笑道:“菱纱姑娘,我可是一向提倡平等交易,以诚待人的。
既然已经答应帮你解除望舒剑的寄生,自然说到做到,所以,你就不用再想着自寻短见了。”
此言一出,慕容紫英以及被玄霄逼退的云天河统统看向韩菱纱。
韩菱纱瞳孔微颤,颇有几分震惊的看向周寂。
她确实想过,若是无法讨回望舒,就以自裁的方式中断望舒剑的寄宿关系,但这是她从青鸾峰离开时就埋在心底的念头,即便天河还是慕容紫英都没有告诉。
为何周寂会知道她的这个想法?难不成他真的可以看穿人心?
“别傻了,即便你死,夙瑶也不会放弃飞升之事,哪怕她燃烧自己神魂也在所不惜。”周寂呶呶嘴,看向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的夙瑶,示意道,“还是说,你打算放下执念,想要看着琼华山体从天而落,将师门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夙瑶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周寂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她的心里,如今马上就要看到昆仑天光,如果此时放弃,这么庞大的山体从高空坠落,那她琼华派叔千年的基业就都毁在她的手里了。
夙瑶和韩菱纱两人的特别反应,自然也吸引了玄霄的注意,听到周寂与云天河他们的交谈,得知望舒剑已经被抹去寄生印记,再无法从韩菱纱体内抽取神魂之力,惊讶之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毕竟琼华飞升已成定局,韩菱纱的生死在他看来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至于夙瑶.......抽点就抽点吧!
废物终究也是要有点用的。
目光转向周寂,玄霄再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男子,适才挡下他羲和玄炎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再加上与夙瑶交手时,连他都差点没能捕捉到的灵动身法,更是看出了对方的修为不凡。
在他看来,云天河虽体质特异,又内修仙功、外执神器,但与他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雷法修士,才是阻碍他琼华飞升的最后劲敌。
留意到玄霄充满战意的目光,周寂颔首轻笑,说实话,当年玩仙四游戏的时候,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玄霄了,如若不是蜀山那边答应他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入境神界,他甚至都想加入玄霄那边,直接从琼华偷渡了。
如今陪云天河前来抹去望舒与韩菱纱的联系,主要是想结下善缘,以便让云天河陪他去趟蜀山,至于琼华这边,他其实并不想插手此事,如今待在这里,也只是为了见识一下九天玄女的神威,随便看一下神界对于他这个‘大能转世’的态度罢了。
忽然间,原本稳定上升的琼华突然一震,只见无数条清辉从空中洒落,犹如透明的彩带环绕四周。
冰雪消融,不断下降的温度也随之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萌发着无穷生机的仙灵之气充盈着整个天空。
夙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灵气,惊喜道,“那是....昆仑天光。”
昆仑天光乃是神界的接引之光,只要通过这里,就能到达神界,举派飞升!
届时,琼华山体无需再靠双剑之力维系,而她也不用再燃烧自己的神魂,作为望舒宿主的替代品。
当然,夙瑶最开心的,还是达成了历任掌门都没能实现的夙愿。
以庸人之资完成飞升壮举。
这份激动与感动,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吧?
相隔不远,慕容紫英和云天河、韩菱纱见此一幕,不禁露出了震惊之色。
随着山体再次上升,天边的光带也越来越短,眼看就要抵达光带尽头之时,突然间,一个漠然无情的声音从虚空传来。
“本座乃天帝驾下九天玄女,奉命相传神界旨意。”
华光溢彩、龙凤和鸣,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让众人齐齐颔首,接引神光中,九天玄女凭空而立,表情清冷,古井无波。
“九天玄女娘娘!”夙瑶跪倒在地,情绪激动的再也无法绷住泪水,眼角湿润道,“终于.....终于.....琼华派已升至昆仑天光处,琼华派数百年的夙愿,终于在我手中达成!”
琼华派立派以来信奉的便是‘九天玄女’,山门之处的巨大石像也正是九天玄女娘娘,如今琼华马上就要通过昆仑天光,九天玄女娘娘居然亲自前来‘迎接’,这让玄霄都有些动容。
然而夙瑶的激动却被玄女的一句话打入谷底,“无知!凡心入魔,妄想升仙!”
“!!!”玄霄脸上的笑意猛然收敛,夙瑶也是一脸错愕的抬头望向对方,仿佛听错了一般。
“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派中弟子打入东海漩涡之中,囚禁千年。”
九天玄女面色不变,即便是处罚她的门生后裔都毫无犹豫。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虽为琼华弟子,心中却存清明善念,故可免去此劫。”目光转向周寂,玄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然后恢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
“那我呢?那我呢?”周寂指了指自己,云天河也反应过来,抬头问道,“对啊!那周寂呢?他也帮了我们。”
注意到云天河体内的烛龙之息,九天玄女扫了眼云天河,没有责怪他的放肆失礼,却也没有回答他和周寂的问题。
“岂有此理!!什么天帝之命!”玄霄剑指苍天,傲然而立道,“我琼华派已至昆仑天光,飞升近在眼前!毋须别人来代天授命!”
“玄霄,一切因果,皆由自生。神界确也只是‘代天授命’,维系天道不坠。盘古有训,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
玄霄可不是周寂和云天河,九天玄女神色淡漠,语气中也颇有几分不耐,面对蝼蚁解释这么多已是她最大的慈悲了。
“一派空谈!什么‘天道’?不过是神界一面之辞!”玄霄冷声道,“我琼华举派升仙已至昆仑天光,这才是天道应允!我等凡人命运为何要由你们一言而定!”
“给我滚回天庭!!”
随着玄霄一声暴喝,悬浮身侧的羲和剑轰然飞出,结果还未靠近九天玄女就被一道无形之力击飞,轰~的一声插在了玄霄面前。
“蝼蚁之力,敢与天争!”九天玄女冷声道,“玄霄,蔑视天地,只会令你入邪更深!”
说话间,一道道金光从玄霄、夙瑶以及全部琼华弟子身上泛出,众人顿时被神力压制,一时动弹不得。
“苍天在上,我自敬畏!但敬畏苍天,不代表要听从你们驱使!”玄霄一点点挣脱金光
束缚,却又被更强的金光再次压下,“琼华山体已飞至如此高空,倘若不能穿过昆仑天光,于神界悬空,一旦山体坠落,整个昆仑山以及周边的城镇,都将化作人间炼狱!为了阻拦我们飞升,哪怕引发如此恶果,你们也在所不惜吗?”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所有生灵往复六界之间,寻常病苦如是,天灾人祸亦如是,此谓天命。”九天玄女漠然道,“你自以为神明高高在上,却不懂天道有常,即便是神,也只能依天命而行。”
“好一个天命!难怪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果然无情无义,草菅人命!”玄霄放声狂笑,顿时收回维系双剑法阵的九成法力,轰然一声挣脱金光束缚,拔出羲和,再次指向九天玄女,“神界自许为天、自比为地,如此天地,令人不齿!!”
“玄霄以命立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话音落下,升腾的法力瞬间缩回体内,然后以更加澎湃的气浪倾泻而出,法力的颜色也从之前的冰火相间,转变为了深紫色的魔焰,烧灼着空气噼啪作响,境界直接攀过仙道,开始逐渐逼近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清冷淡漠,目露杀机道:“玄霄,留你性命,日后必为祸端!”
“哈哈!待我成魔,定要杀上天庭,将之夷为平地!!若是怕了,劝你们快快将我除去!!”化为魔神,玄霄癫狂之余,却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和九天玄女之间的差距。
这份差距让他感到越发兴奋,至少能看到差距,总好过连对方实力如何都不知道。
“不错!身为魔神就该有这般狂傲!”
玄霄话音落下,就听到另一个声音从虚空传来。
周寂看着虚空中弥漫的紫色魔气,心头猛然一跳。
“不会吧?难不成是那位?”周寂脑海中迸出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抬眸看去,只见一个头顶双角,手持双刃的红发男子出现在玄霄面前,替他挡下了九天玄女调用的神界之力。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极度的危险。”当此人出现的那一刻,云天河就好像炸了毛的猫一样,浑身寒毛尽立,出于本能的护在韩菱纱身前,沉声道,“他的身上充满了‘杀气’。”
“魔尊....”
“重楼....”
九天玄女和周寂的声音同时响起,重楼也把视线扫到了周寂的身上。
两百年...对于普通的修士来说,已是寿元难以达到的修炼时间,但对于不死不灭的重楼来说,仅是一只稍微强壮些的蝼蚁罢了。
甚至都不屑动手。
目光转回九天玄女,重楼更加淡漠道,“滚!”
“你!!”九天玄女面露愤然之色,可眼下既非神界,旁边又没有神将帮拳,即便她恼火于重楼的态度,也不敢当场发飙,只好一挥衣袖,将整个琼华派的近百名弟子化作流光丢至东海漩涡,然后身影一晃,如泡沫消散。
“魔尊...重楼?你就是魔界之主,魔尊重楼?”
赶走九天玄女,重楼回头看向神色凝重的玄霄,睥睨道:“虽天资不凡,但终究还是弱了些,希望你不像其他魔族般无趣,否则,本座自会杀你!”
一个狂傲碰到另一个狂傲,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火药桶,可惜的是重楼只需要对手,玄霄不需要朋友。
没有理会玄霄的回应,也没有在意旁边的几人,重楼法力涌出,顿时在虚空中撑起一道紫色的漩涡,卷起紫雾便与玄霄消失在漩涡当中。
临走时,玄霄回过头来,看向云天河,张了张口,却也什么都没说出。
自从玄霄抽回全部法力的时候,琼华派就已然开始坠落,如今随着九天玄女和重楼玄霄的离去,山体越落越快,堪比一块微型的行星,在空气中磨出炙热的火光,焚烧着的山体化作巨大火球,一旦砸落昆仑,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琼华坠落已成定局,唯有设法将其击毁,才能减小危害,缩小伤亡。”周寂看了眼云天河手中的射日弓,眉头微皱。
若是由云天河射下琼华,他的双眼也会被神器反噬,进而变成盲人,带着他一路返回蜀山,再跋山涉水去找神魔之井确实有些麻烦,可如果不让他出手....
周寂轻抚着手中的御雷剑,闪过一丝肉疼的神色,“你们先走,这里就交给我吧。”
“周寂,你可以吗?”云天河和韩菱纱一脸担忧的看向周寂,周寂摆了摆手道,“大不了折一柄剑,没什么不行的。”
伸手取下魔剑,还没等他递出,就看到一双半透明的柔夷轻轻的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寂哥哥,不要小葵了吗?”
第十章 仙四结束,仙三将启
看着泫然欲泣的龙葵,周寂只得安慰道:“怎么会呢?只是这里比较危险,我想先让紫英带你去一个安全点的地方,等我解决了这边的麻烦,就去找你。”
“不行,小葵哪也不去~”龙葵用力的摇了摇头,“当年哥哥就是这样说的,结果他再也没有回来......现在你也这样说,我....我.....”
周寂轻叹一声,摸了摸龙葵的头顶,勾出小拇指比划道,“还记得这个吗?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你安心陪紫英他们去下面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看到周寂勾动的小拇指,龙葵这才安心了许多。
慕容紫英接过周寂递来的魔剑,轻声道,“道兄不要勉强,若是不行,天河还有后羿射日弓,说不定可以帮助道兄射下琼华。”
“以凡人之躯承受神器的威力,定会遭神器反噬,玄霄离开时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没有告诉天河。”周寂笑了笑,说道,“至于我这边,你不必担心,当年修为远不如我的丘山就能将雷法笼罩整个山头,以我如今的实力,应该问题不大。”
三人离去,周寂俯身一剑插入琼华山体,只听三声剑鸣响起,每一声剑鸣,都漾起一道波纹,当第三声剑鸣响起的同时,周寂体内的法力瞬间抽空,而漾起的波纹已然化成一张巨大的电网包裹整座琼华山体。
四方阵图从手心亮起,随着周寂从上古战场遗址中抽取灵气自用时,第四声剑鸣从御雷剑中响了起来。
像是剑鸣,更像是剑泣。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剑身的雷纹当中,并且越裂越多,越来越密,每一次开裂都传来一声轻响,当剑身完全崩碎的同时,由火球便是电球的琼华山体也随之碎裂开来。
犹如天崩地裂、声震百里。
天色骤然一暗。
被雷光分解的碎石泥土沿着云层四处扩散,宛如世界末日般,遮天蔽日,整个昆仑山都陷入了一片阴霾当中。
和剑身与山体同样崩飞的,还有周寂自己。
若不是及时反应,御雷剑碎裂前就撑开了伏魔伞,恐怕这些四溅的剑体与砂石就足以把他打成筛子了。
可即便如此,这只和御雷剑配套的伏魔伞仍旧被这些碎片碎石打的稀碎,伞面完全不见,伞骨也断了大半,而周寂身上的衣衫也如这只陪了他两百年的伏魔伞一样,碎的惨不忍睹。
两百年没用过,用一次就废了。
周寂有些唏嘘的换了身衣服,拎着手里的半截伞骨,朝龙葵他们走去。
...................
早在整个天空都被雷浆弥漫的时候,龙葵就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尤其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冒着黑烟山体炸飞,龙葵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一时间原本萦绕身旁的蓝光都隐隐有泛红的迹象。
直到周寂从戈壁滩走来,龙葵身上的红光才消弭褪散,一通小跑迎到周寂身前,不由分说就要张开双臂抱住他。
周寂被龙葵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按在她的额头,与她错开一臂的距离。
由于身高的差距,龙葵一把抱空,就算挥舞手臂也没能碰到周寂的衣角,又好气又好笑的委屈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和哥哥一样,一去不回了呢!”
听到她略带哽咽的声音,周寂心里一软,伸手抚了抚龙葵的头顶,轻笑道:“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难道小葵不相信我吗?”
龙葵点了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连忙用力的摇了摇头,急声道:“小葵当然相信周寂哥哥~”
她从魔剑当中醒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断见证和经历着各种的杀戮与血腥,哪怕她再厌恶再排斥,也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直到被带到暗无天日的不周山。
没有了人与人之间的杀戮,所处的环境却又和坐牢无异。
周寂是她这三百年来遇到的第一缕光,也是带着她找到哥哥的唯一希望。
这份亲近是出于剑类对于剑阵图的先天好感,也是她对于周寂个人的喜欢。
唔.......哥哥那样的喜欢。
安慰好这边的龙葵,周寂转身看向云天河三人,沉声道:“此间事了,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慕容紫英看着琼华派消失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我打算收集门中弟子的飞剑,为他们建立一座剑冢.......琼华历经二十五代,终究是要留下些什么的......”
剑冢...周寂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云天河。
天河的表情也有几分沉重,伸手握住韩菱纱的柔夷,轻微的用了下力,“菱纱和望舒之间的寄生关系虽然被你抹去,但这些时日她的神魂严重亏损.....我想陪她回青鸾峰,走过最后一程...”
韩菱纱感受着云天河掌心的温度,抬眸看了眼身边的这个傻野人,心中也随之一暖,嘴角勾起的笑容也透出几分幸福的意味。
“咳...其实我这边还有一个办法。”周寂轻咳一声,迟疑道,“人间无法弥补菱纱姑娘的神魂亏损,神界未必不能.....”
琼华刚刚坠落,周寂就说这话,对面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我这一趟是从蜀山赶来,他们那边有着可以沟通神界的通灵石,只要天河和我一起通过灵石找到神魔之井,就可以通过正规途径前往神界,寻找医治菱纱姑娘的方法。”
龙葵回想到一路走来的游玩经历,挥动着双手连连点头。
“太好了!菱纱有救了!”
云天河欣喜不已,韩菱纱自己也不禁露出了惊喜之色。
两人一合计,决定与周寂前往蜀山,慕容紫英本想留在这里收集同门残留的飞剑,可在两人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的答应跟他们再走一程。
九龙缚丝剑穗随风轻摆,慕容紫英看向周寂的目光也闪过一丝感激的神色。
..........
离开昆仑,一行五人重新出发,这次没有了阻止琼华飞升的急迫,众人并未选择御剑,而是一路步行前往蜀山。
从昆仑到蜀山,走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众人的关系越发融洽,龙葵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多。
重回川渝,这一次,周寂终于找到了景天的先祖景阳,并悄悄瞒着龙葵,资助他开了一间当铺,并从他那儿买下了祖传的‘广袖流仙裙’。
这段时间龙葵一直穿着她那身破损的长裙,虽然看着比正装还要养眼,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看了眼手中的木匣,周寂本想直接把长裙送给龙葵,可一想到龙葵的性格,不禁又有些头大。
根据他所知道的情况,只有天人才能通过神魔之井前往神界,仙三当中,景天虽然带着魔剑和徐长卿穿过了神魔之井,可龙葵却被留在了人间。
那时候的龙葵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并且可以暂时远离魔剑,不受剑身束缚。
可现在的龙葵还只是一个三百多岁的‘小姑娘’,连身影都只是半虚幻的状态,更别提脱离魔剑,与剑身两界相隔了。
也就是说,如果周寂想要和云天河前往魔剑,只能把她连同魔剑本身留在人间。
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柔弱性格,又怎会同意这种做法?
在周寂看来,只有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才能哄的动这个小姑娘了。
临到蜀山之前,周寂还是将无法携带魔剑之事告诉了龙葵,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龙葵居然很轻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这反倒让周寂有些傻眼了。
见到周寂这般反应,龙葵掩嘴轻笑,伸出纤巧细腻的青葱玉指,小指轻勾,在周寂面前晃了晃,示意道,“周寂哥哥和小葵勾过手指的呀?小葵相信周寂哥哥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周寂心里的某根弦像是被拨动了一般,嘴角下意识的上扬一个弧度,伸手勾住了龙葵的小指,拇指轻轻触碰,跟着露出了轻笑:“一定做到~”
手指一触即分,周寂看向蜀山山门走来的道臻,向众人介绍了对方的身份。
道臻自己也没想到周寂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天人,并且还带了这么一队。
视线扫过慕容紫英身上的道袍,经过周寂的介绍方才得知他们原是昆仑八派之一的琼华派弟子。
两个月前,琼华派莫名消失一事,可以说在修行界闹的沸沸扬扬,散修不明所以,修仙大派讳莫如深。
由于身份着实敏感,慕容紫英也不愿踏足蜀山受人异样目光,所以便带着韩菱纱和龙葵在山下等待周寂和云天河归来。
而周寂和云天河则跟着道臻重回蜀山正殿,再次见到了蜀山掌门玉阳子。
玉阳子倒也没有对两人使什么绊子。
毕竟,通灵石与锁妖塔同是神界所赐,但和锁妖塔不同,通灵石放在蜀山的这些年来,却也只是个象征意义的装饰,并未有实际意义。
蜀山的历代掌门虽然知道此物和神界沟通的方式,但由于仙路断绝,他们往往寿元耗尽,直至老死,都没能等到一个符合灵石资格的天命仙人。
就连上次和神界沟通,也只是四百年前,神界降下神谕,告知蜀山神界飞蓬将要转世人间,并在一千两百年后,与蜀山结缘。
时至今日,天界至宝镇妖剑也都在锁妖塔内封存,等待着飞蓬转世到达蜀山之日,再将其归还原主。
如今,听说周寂找来了传说中的天人,将要首次开启沟通神界的通灵石,就连执剑长老都放下了之前的成见,与玉阳子一道在前面带路,领着周寂云天河到了蜀山后殿与锁妖塔中间的一处平台上。
平台四周,虽有弟子守卫,但远远看去,却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粗糙顽石。
高过不过两米,通体也是上窄下宽的不规则锥形模样,这不由让周寂和云天河大失所望。
通灵石?就这?
玉阳子留意到两人的神色变化,轻捋胡须,一挥拂尘,指着通灵石表面的一块太极图,沉声道,“倘若二位皆是天人,只需划破手掌,以鲜血按在阴阳鱼眼,便可沟通神界,获得神界指引。”
周寂挑了挑眉,并指为剑,在右手轻轻一划,伸手按在了一枚鱼眼之上。
四方阵图微微亮起,在周寂的驱使下,一缕稀释了好几倍的仙灵之气融合着自己的鲜血浸入太极鱼眼,转头看向云天河,云天河也是毫不犹豫的划破手心,按在了太极图的另一侧。
恍惚间,一道金色的流光从太极图内亮起,云天河体内的烛龙之息,以及周寂从上古战场抽出的仙灵之气相互感应,当两人心底同时浮现出‘想要去往神界’的恳求时,一道虚幻的地图顿时在两人眼前展现,并化作流光遁入周寂和云天河的眉心。
玉阳子与在场的蜀山弟子无比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们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金光从太极图亮起,然后分成两缕分别涌入周寂和云天河的眉心。
至于神界的地图幻影,不仅他们无法看见,就连周寂和云天河自己,都无法将其描绘出来。
见周寂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清楚,蜀山众人也搞不懂周寂和云天河到底有没有‘沟通’到神界,脾气暴躁的执剑长老甚至还以为对方是故意找来一个山林野人来消遣他们。
以至于,直到两人下山的时候,执剑长老都有些愤愤不平,在玉阳子旁边说了不少坏话。
回到山下,慕容紫英脚步一顿,韩菱纱和龙葵从他两旁穿过,迎向了云天河和周寂。
“天河,你手怎么了?”见到云天河手上的血痂,韩菱纱心疼不已,连忙抽出丝帕为他包上。
周寂看着同样有些心疼的龙葵,伸出左手拍了拍她的头顶,轻笑道:“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转身看向慕容紫英,周寂诚恳道,“此行神界,只能由我和天河两人,这段时间小葵就拜托你照顾了.....”
慕容紫英微微颔首,郑重其事道:“道兄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魔剑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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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唤醒‘她’的方法
返回渝州城的路上,龙葵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飘在空中,而是迈着小小的步子,紧跟在周寂身旁。
亦步亦趋、低头不语。
即便她相信周寂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找她,可真要到了分别的时候,她心中仍旧难掩失落。
纤细柔弱的玉指轻轻揪住周寂的衣角,明明不着一丝气力,却仍拖慢了周寂的步伐。
连带着慕容紫英、云天河他们也从将要找到医治菱纱的欣喜中,多了几分离愁别绪。
留意到龙葵低落的情绪,周寂连忙宽慰,并答应她等从神界回来,就会送她一件保证让她满意的礼物。
纯真烂漫的龙葵果真抛开了低落的心情,满脸好奇的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礼物。
周寂看着飘在半空,围着他转圈圈的龙葵,挑眉道:“秘密~”
撒娇不太好使,龙葵心里反倒更加好奇了,不过见到周寂怎么也不愿透露口风,龙葵好奇之余,却也有些赌气的甩了甩衣袖,和周寂错开好几步,像是在生闷气一般。
重返渝州,五人的队伍也就此分离了。
周寂和云天河要前往蛮州去到魔界,而韩菱纱、龙葵和慕容紫英则回到青鸾峰,等待两人。
也许是龙葵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闷气,所以直到临别的时候,都没有和周寂说一句话。
周寂看着歪头不愿看他的龙葵,忍俊不禁,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龙葵的头顶,龙葵左右躲闪不及,只得后撤跑开,躲到韩菱纱的身后,朝周寂做了个鬼脸。
随着两道身影踩着剑光消失在城门外,龙葵这才感到心里猛然一空,这种难以言喻的失落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却又因身为魂体,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头顶再次传来淡淡的暖意,没有周寂手掌的宽厚修长,也没有他掌心近乎炙热的滚烫。
即便韩菱纱再怎么温柔的慰藉,这种怅然若失的不舍依旧是个无法弥补的空缺。
..........
长天万里,周寂和云天河挤在一柄没有剑格的狭长飞剑上。
望舒剑早已随着琼华派的陨落而碎裂成片,这一只天河剑是望舒的仿品,材质虽有不如,却也是慕容紫英用琼华秘法锻造的。
单论品阶来看,比周寂从司藤世界带来的悬门至宝伏魔御雷剑还要强上几分。
为此,周寂还专门拜托他为自己锻造一把同样品阶的飞剑。
可惜琼华已毁,慕容紫英手中的材料也都用来打造天河剑了,只有等这趟神界归来,才能搜集各类天材地宝,再由对方锻造了。
从渝州到蛮州需要穿过雷州,由于周寂暂时对五灵珠并不感兴趣,也不清楚雷灵珠何时到的雷州,所以两人并未停留,而是直接从空中掠过,直接飞抵了魔界与人间界的交界处。
蛮州荒山深处的一个洞窟前。
荒山无名,洞窟亦无名,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周边的其他山脉山洞毫无区别。
唯有云天河抬脚迈入山洞的时候,才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洞外,差点撞到鼻子。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就是这里啊?”云天河一头雾水的啪啪~拍着屏障,妄图从四周找到屏障的边界,周寂这时才想起原剧里,只有带着双翼的人才能进洞。
于是便拉着云天河按照景天他们的方式‘飞’入洞中。
然而,刚穿过屏障,周围的景色就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空气中,不在复人间界的芸芸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昏暗色调的薄雾,整个世界宛如蒙上一层滤镜,等他们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在另一旁死气沉沉的山谷当中。
通过通灵神石传递到识海中的地图来看,神魔之井应该就在附近,突然间,周寂和云天河同时感受到了危险临近。
于是颇为默契的对视一眼,一人持握飞剑,一人手掐雷诀,神色戒备的朝山谷中央走去。
“我闻到了血肉的气味~”
“是人!是人!!”
迷雾当中,一对对儿幽绿的荧光此起彼伏的亮起,嘈杂声中夹杂着几句刺耳难听的嘶叫,直到第一只劣魔按捺不住对血肉的渴望,从迷雾中飞出的时候,瞬息间就有成百上千只劣魔紧随其后,犹如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周寂!助我!”
云天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周寂掐动指诀,身影瞬间出现在云天河身后,抬脚抵住他脚踝,双手并指为剑,径直点向云天河已经拉直半开的后羿射日弓。
轰~
第一只劣魔俨然以至身前,没有自主意识的它只感到残魂本能的危险提醒它一定避开。
然而来不及它反应,一道裹挟着雷电火光的飞剑已然穿透了它的头颅,连带身后的上百劣魔都淹没在了雷浆与火海里,就连山谷当中的迷雾也为之一空,只剩下一道巨大的扇形真空比之通向山谷中间的圆台方向。
“走!”
周寂迈出一步就已经超越了云天河,看着逐渐缓过神来的众多劣魔,一把拉住他的腰带,把他夹在了胳膊肘里,运转身法就朝圆台冲去。
数百米的距离,周寂几乎眨眼的功夫就穿过了重新涌来的魔潮当中,当他踏上圆台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脚下的圆台中砰然亮起。
无数劣魔被金光拒之门外,就连已经飞到圆台里面的劣魔也都如冰消雪融般湮灭成了尘埃。
神魔之井,是魔界通往六界的通道,然而进入天界时,也必须要天帝同意才可进入。
看着逐渐升高的圆台,周寂最后的一分顾虑终于散去。
光影流转,宛如穿越时的感受,之前身处灰暗朦胧的山谷,眼前突然亮起明亮刺眼的光芒。
云天河下意识的遮了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现了一座倒挂的拱门门前。
“我们这就到神界了吗?”等云天河适应四周的光亮后,不禁满脸欣喜的跑下台阶,拉住云廊两旁的一名天兵,急声道:“你就是神仙吗?那你能不能救救菱纱?菱纱就是我妻子!妻子就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
“你冷静点~”看着情绪激动的云天河,周寂不禁扶额轻叹,不忍直视的把他拉到一边,朝那名天兵歉意的笑了笑,拖拽着云天河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哎~周寂,你拉我干嘛?他们都是神仙,说不定能帮我救菱纱呢!”
前往大殿的路上,周寂连忙向他恶补了一下神界的相关常识,即便他的‘常识’也只是通过一些游戏和影视剧里得来的,但教这个未经世事的青鸾峰野人,也算足够了。
穿过长廊云阶,一座坐落云端的雄伟大殿映入眼帘。
殿中稀稀落落站着几个天神,像是在向天帝禀告什么事情。
似乎注意到了殿外的两个生人,这几位天神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不过比起周寂来说,他们显然更好奇云天河,等两人进殿面见天帝之时,对着他指指点点,依稀能听到‘烛龙’的名字。
和这些天神不一样的是,天帝对周寂更感兴趣。
衔烛之龙虽然是支撑天地的上古巨神,但天帝也不至于特别关注它随手喷出的一道鼻息。而周寂就不一样了。
手持上古诛仙剑阵图,并且阵图当中似乎附带着某种令他都颇感惶恐的东西。
即便他代天授命,身在天界便可与世无敌。
可哪怕周寂现在仅如蝼蚁般弱小。
但在他身上所感受到的危险,却是举手投足间便可将整个世界抹去。
瞬息间,天帝沟通天道,嘴角带着一分笑意,宽厚温润的和两人客套了几句,其间更是被云天河的淳朴赤诚逗乐好几次,心中也逐渐理解烛龙为何会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另眼相待了。
听到他讲述此行神界的来意后,天帝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摇头道,“韩家世代盗墓,阴德亏损,故而受到天命诅咒,活不过二十岁。
此为天命,即便是朕也无能为力。”
云天河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没等他再出言恳求,就听天帝说道,“不过.....神魂之事,倒也有着不少弥补之法。”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云天河闻言终于松了气。
韩菱纱阴德亏损一事,他在鬼界就已经知晓。
他们当初的相识也正是在他父母的陵墓中,之后又一起去了淮南王陵墓,即便本意并非盗墓,可惊扰死者这件事本就是韩菱纱身上背负的罪责。
这是韩家、亦是她亏欠世间的,倘若可以替菱纱偿还,云天河甘愿倾尽所有与菱纱交换。
可惜有些事情并非他想,就能做到。
自从下山以来,历经种种,云天河体会过很多次的无能为力,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接受。
神念感应片刻,一位身着云宫彩裙的凤凰花仙在殿外求见。
“这是琼浆仙蜜,凡人服下可温养神魂,再生灵魄。”天帝宣花仙进殿,指着她手中的
提篮笑道:“念在韩菱纱曾与你一同阻止琼华飞升之事,朕就将其赏赐给你,往你们日后多行善事,广结善缘,以弥补阴德亏空,也好再续前缘。”
云天河连声感谢,从凤凰花仙手中接过瓷瓶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抬眸看向对方,越看越眼熟,突然灵光一闪,猛的拍了下脑门,“你是凤凰花!暗恋我大哥的凤凰花!!”
咳~!
此言一出,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就连周寂也被呛了一下,与身旁的其他几位天神一同边咳边笑。
作为当事人。
就好比毕业前鼓足勇气把自己的暗恋经历告诉一个陌生人,却不想刚进大学第一天,就被那人在班上公开处刑。
凤凰花仙没听过什么叫社会性死亡,但她现在应该清楚了。
片刻间,只见她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羞愤的剜了云天河一眼,掩面逃走。
周寂一脸无奈的拍了拍云天河的肩膀,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苦笑道:“行了,温养神魂的琼浆仙蜜也得到了,你就先回去吧,菱纱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哦~对!菱纱!”云天河晃过神来,刚想转身离开,却又突然想到旁边的周寂,疑惑道,“那你呢?我有答应过龙葵要保护你的,我得带着你一起回去。”
周寂嘴角抽搐,劝说道:“没关系,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菱纱那边可拖不得,你还是先回去就她吧,我在神界能有什么事?”
云天河性格执拗,本想坚持下来,留在神界等周寂,却被周寂再三劝说,终于答应回去。
这才让周寂松了口气。
事关感情之事,以周寂拧巴的性格本就不愿对外人透露。
尤其是司藤.......这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
他只想把这段最私密的东西,深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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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云天河,周寂便向天帝提出了拜访神树的请求,仙三的天帝可以说最是无情也可以说最是有情,很轻易就答应了周寂的请求,并主动没有询问他前往神树的原因,只能通过天道的推算隐隐感觉到是和他心中的那颗种子有关。
此时的夕瑶还在每日沉睡,睡梦着她对飞蓬的思念,以及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直到被周寂唤醒,她的眼角还沾着一滴泪水,而那颗由思念凝结的神树果实也已经长出了一个小小的骨朵。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夕瑶醒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生人,目光却留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在下周寂,见过夕瑶仙子。”周寂朝夕瑶欠身一礼,将自己想要乙木之气,填充九眼天珠灵力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得知周寂刚从天帝那里过来,夕瑶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作为神树诞生的精灵,夕瑶能够看到周寂没能告知的更多东西。
就比如.......藏在九眼天珠内的那枚种子,以及在种子里面睡着的那名女子。
“若只是想要填充灵力的话,我倒是可以借助神树之力,为你续充千年寿元。”夕瑶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但如果你想将她唤醒的话,只有神树的果实才能做到。”
‘她?’
周寂闻言一愣,下意识的伸手覆于心口,相互重叠的心跳宛如一体,时至今日,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出其中的区别了。
第十二章 八百年的思念
夕瑶没有理会默然不语的周寂,一梦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对于青春永驻寿元无穷的神树精灵来说,本应是弹指一瞬。
在此之前,她已经渡过了数都数不清的无数个三百。
唯独这一次的三百年,却是这样的漫长。
这样的孤寂。
作为神树诞生的精灵,夕瑶对于植物有着天生的感知,仅凭刚刚那一眼,她就看出了周寂心底的那位女子,同样沉睡了两百多年。
与喜欢的人分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夕瑶已经体会了三百多年,虽然不知道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体会过孤独的夕瑶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之意,怜悯眼前的这位男子,怜悯他心底住着的那个女孩。
“我...”周寂沉默片刻,声音干涩道,“需要我怎么做?”
“睡一觉就好了。”夕瑶手掌轻轻抚摸着神树的表面,柔声道,“回想着你们的点点滴滴,向神树传达着你对她的思念,倘若这份情感并无虚假,就会在神树上长出一颗名为相思的果实。
这枚果实蕴含着神树的万年灵力,不仅可以填补你心脏的空缺,还可以滋润那一枚种子,让她重新发芽,焕发新的生机。”
周寂放下覆盖在心口的手掌,手心四方阵图幽幽亮起,以往他无法携带其他生命与意识进入四方阵台是因为这些生命和意识会被失控的诛仙剑阵无差别抹杀,但穿越次数的增加以及自身修为的提升,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倘若此番能够取回镇压在邪灵界的绝仙剑,便可以进一步掌控四方阵台,甚至携带司藤出入其他世界。
手掌合起,周寂抬眸看向面前的神树,郑重的点了点头。
恍惚间,一缕缕金色的霞光从树冠垂落,摆动的枝丫犹如风铃般发出沙沙轻响,周寂学着夕瑶的模样伸手轻轻覆盖在神树表面,双眼微闭,一种浅浅的睡意顿时涌上心头。
周寂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怀疑的念头。
倘若我是被人算计,有人在此时暗算我怎么办?
不过这道念头刚一泛起就被逐渐加深的睡意掩盖,就好像一点点沉入水中一样,洒落脸上的霞光与沙沙轻响的枝丫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格外安心的静谧,以及一道照亮黑暗的光。
...........
“我叫司藤,你要叫我司藤小姐!”
“我叫周寂,你可以叫我周寂先生~”
“小气的男人。”
“骄傲的女人。”
画面亮起,周寂仿佛回到了达那的那片森林,看着两人的第一次斗嘴。
看着那双踩在草鞋上的玉|足。
鞋尖的两朵小花在轻摇漫步间轻轻摆动,若隐若现的豆蔻让周寂下意识的收回了目光。
从贾家老宅的第一次谈心,再到两人一同去办身份证,再到前往苍城山的种种经历。
两百年了。
周寂从未提及过司藤,也从来没有主动回忆过这些,可这些本应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却像是一块块散落的拼图一样,拼凑完整、历历在目。
嘴角下意识的扬起一抹微笑。
即便此时的周寂根本看不到自己,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可他仍然知道,自己笑了。
这是两百年来最真挚的一次笑容。
就如同从黔南回家,一下飞机,就忍不住的笑容一样。
毫无意识,亦不可止。
...............
落叶洋洋洒洒,花草愈发丰茂。
傍晚的彩霞映照映天边,夕瑶站在树下,怅然的看着茫茫云海,失落道:“平时这个说话,飞蓬一定兴奋的来了吧?”
“神树啊神树,你说,他心里可曾有我?他会忘了我们以前的事吗?他会忘了我吗?”
沙沙轻响的树叶像是在轻声安慰着树下的女子。
“他寂寞的时候,有我陪着他。如今他凡尘碧落,我们各自形单影只,你说,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像是听到了神树的安慰,夕瑶缓缓的依偎在树旁,言语间,一滴滴眼泪滑落,化作一幅幅回忆的画面飘入树梢的一枚果实当中。
就在此时,一队天界的神女从远处走来,看着树上悬挂的两枚果实略显惊讶,以往的神树果实应该只有一颗才对,如今为何会出现两颗?
留意到神女前来,夕瑶赶忙擦拭眼角的泪水,起身迎接道,“恭迎神女。”
“应天帝之名,采摘神树果实。”神女嘴角含笑,朝夕瑶回了一礼,惊异道:“神树果实是有灵性的,可以看出你对它付出了真心呀!”
“这是夕瑶的本职。”
夕瑶低眉顺目,朝神女欠身一礼,随后伸手一招,树梢上的一枚果实便飘落在玉盘当中。
“我见树上还有一枚,不知那一枚是?”
按理说取完神树果实,神女就应该离开才对,却见她脚步一顿,看了眼盘中的果实,又抬头看向树上的另外一只。
夕瑶心中一紧,还以为被发现了什么,直到听到神女的疑问,连忙回答道:“那一枚并非神树所结,而是八百年前.....”
话音未落,就见神树旁边堆成小山似的落花落叶,猛然一震。
神女与身后随行的几位宫女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还没等她们说什么,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掌从树叶堆里突然伸出,然后伸如爪状向她们所在的方向扒去。
“啊~!”
神女这会儿寒毛就竖起来了,根本没心思听夕瑶解释,声音发颤道,“夕...夕瑶.....我...我们先走了。”
说罢捧着玉盘转头就走,几位宫女也赶忙跟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夕瑶松了口气的神情,以及她身后藏着的真正果实。
“什么情况?我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谁把我埋在这儿了?”
周寂从树叶堆里探出脑袋,有些呆呆的看向四周。
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他坐起身来,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衫已经腐朽破损,而夕瑶也背过身子不敢看他,于是随手从虚空中抽出一件备用的道袍换上,一脸疑惑的看向夕瑶,“是你把我埋起来的?”
夕瑶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整理自己衣服的周寂,指尖在虚空画出一道玄光镜,指了指他头上插着的两朵小花,轻声道,“你可知从你睡去,已经过了多久?”
周寂透过镜面将凌乱的头发捋顺,摘下花朵的动作却为之一顿。
说实话,也许就是因为睡了太久,以至于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直到听到夕瑶的这一句疑问,方才想起身上朽坏的衣服,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然后晃过神来,迟疑道:“多久?”
“八百年.....”
“八...!”周寂脑袋当场就嗡了一下,宕机了。
伸手按在心口,九眼天珠的反馈告诉他时间仿佛没有流逝,天珠内部的灵力也没有丝毫损耗的迹象。
夕瑶看到周寂的小动作,解释道:“你在神树树下就会受到它的荫庇,那枚珠子的灵力自然也不会随时间损耗,但你离开神树之后,就会失去它的荫庇,一切如往常一样。”
说罢,夕瑶伸手从树上招来另一枚果实,飘向了周寂。
“这是?”周寂迟疑的看向眼前的果实,当他伸手接到的同时,一丝莫名的亲近感将他与果实联系在了一起。
眼角并未湿润,但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触,仿佛能填补缺失了许久的内心,又好像它本就是自己的内心。
“这就是你八百年来用相思与真心孕育出来的神树果实。”夕瑶看向周寂,嘴角含笑道,“只有真心温养出来的果实才能带有神树的灵性,有了它,就便能将你心里住着的那人唤醒,也能够为那颗珠子填充万年的灵力。”
周寂心跳骤然快了几分。
若是以往,他可能会欺骗自己,这份欣喜是因为可以增加寿元,让自己多一分寻找到长生之法的希望。
但此时。
梦中的情景已经随着醒来而逐渐模糊,但他仍能清晰的感觉到。
他此刻加快的心跳是为了悄悄种进他心里的那枚种子。
那枚即将重新开花的种子。
周寂小心翼翼的把果实收好,打算等到收回绝仙剑,提升自己对剑阵图掌控之后再将其服下。
转身朝夕瑶躬身一礼,正当周寂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留意到了夕瑶手里的另一枚果实,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果实旁边的那半块玉佩。
夕瑶还以为周寂是对她的这枚果实好奇,不禁幽幽的说道,“这是我对飞蓬的思念,也是我想要拜托你的一件事情。”
周寂眼前一亮,心里顿时送了口气。
以他的性格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此番欠下夕瑶一个人情,正不知如何处置,听到夕瑶有事相求,连忙说道,“还请仙子直言,倘若在下能够做到,一定帮你完成。”
“我会将这枚神树果实与半片玉佩投下凡间,我想请你帮她找到飞蓬,让她可以陪伴在飞蓬左右......”夕瑶捧起果实,轻轻的抵在额头,“只是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你呢?’
周寂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飞蓬转世的那一刻,夕瑶就再也等不到她想要等的那个人了。
可这些,他又怎能说得出口?
轻叹一声,周寂点头应了下来,并表示自己‘最重承诺’,‘答应的事必定做到。’
等等.......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我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周寂猛然一愣,啪~的一声在脑门上留了半个巴掌印。
龙葵啊!我把龙葵落在人间八百年了...
周寂这会儿如芒在背、如坐针毡,随着夕瑶把神树果实与玉佩一并从云间丢下,周寂便匆匆忙忙的向她告辞,连天帝都没来及见,就沿神魔之井的原路返回了人间。
八百年的时间,对于神魔之井的劣魔仿佛没有任何的影响,当他从平台走出的时候,这些劣魔依旧如当年那样热情。
即便缺少了云天河的配合,但在周寂睡梦的八百年里,他体内自动流转的法力也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
满山银装素裹,万里风雪飘摇。
渝州城几经破败与重建,与八百年前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但和当年相同的是,繁华依旧,安定祥和。
这其中不仅有着蜀山的威名,还多了川渝唐家堡的功劳。
失联八百年,周寂对于龙葵那边的情况感到心急如焚,可夕瑶刚刚...不对,八百年前才帮了他从神树温养果实,如今唐雪见刚刚降世,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去照看一眼的。
时逢年末,又加上连夜的大雪。
周寂躲在暗处,直到看见唐雪见被送到唐家堡,成为唐坤孙女,方才放下心来。
至于景天那边,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他的这一世可以说完完全全活在蜀山的监视当中,这一任的清微掌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出事的。
确认了唐雪见这边没有发生意外,周寂便赶忙朝青鸾峰的方向赶去。
可当他赶到那里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只剩下两座坟冢坐落在荒草丛生的古树旁边。
没有木屋,也没有人行走、居住的痕迹。
就连这两座坟冢前的墓碑都已被岁月侵蚀,斑驳不清。
“爱妻韩菱纱之墓”
“亡夫云天河之墓”
笔迹虽已模糊,但周寂依稀能辨出这两块墓碑一块是由云天河所写,而另一块却像是另一位女子立下。
周寂走到近处,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幕,他并不清楚韩菱纱到最后陪了云天河多久,也不清楚云天河从神界返回之后,他们又发生过什么。
但当他看到一梦过后,沧海桑田的变化,带给他的撼动远超过一天天看着别人老去的无奈。
就好像一股无法言喻的郁气憋在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云天河与韩菱纱已是如此,那紫英和龙葵呢?
周寂心头一沉。
回想到原剧中可能发生的剧情,周寂感到愈发懊恼,连忙赶往剑冢。
然而等他到达剑冢的时候,只看到了慕容紫英化身‘九州散人’留下的石壁,却又发现这些石壁好像被人打碎了一角,而缺失的这一块,便是有关‘魔剑’的信息!
第十三章 我也是天命之人?
石壁损毁已有多年,即便周寂找遍整个剑冢,都未能找到残缺的这一角。
回忆起原作种种,周寂愈发感到愧疚。
如今慕容紫英仙逝多年,而魔剑又不在剑冢。
不出所料的话,龙葵极有可能会和原作一样,被关进锁妖塔中。
周寂一生最重承诺,与每个人的交往也都以诚相待,从不愿亏欠对方。
八百年的时间。
错过了和龙葵的约定,却获得了复活司藤的方法。
周寂也说不出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但他知道的是,自己错了。
做了一件伤人伤己的大错事!
一想到当初和龙葵的约定,以及她满是期待的眼神,愧疚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并未在剑冢逗留太久。
周寂一路朝蜀山而去。
一路上,周寂不敢去想龙葵在锁妖塔中会经历怎样的绝望与无助,他只是尽可能的提速再提速,毫无停留的直奔蜀山山门。
“来者何人?!”
看到一道飞虹划过天际,蜀山守山弟子拦在周寂身前,露出警惕的神色。
周寂沉声道:“蜀山故人周寂,有事求见贵派掌门清微道长。”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一人回身去向师门禀告此事,另一人则神色警惕的看向周寂,做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对于两人的态度,周寂并不感到惊讶。
比较八百年前是蜀山执剑长老的亲传弟子道臻亲自带他上的蜀山,所以守山弟子即便看出他身上泛出妖气,仍会为道臻放行。
可现在不同了。
过去了这么多年,周寂即便报出一个八百年前的名字,这群后进弟子们也未必听过。
看着一脸紧张的守山弟子,周寂与他闲聊了几句,主要是询问这几百年来的修行界大事,当他无意提到自己的故人是道臻后,那名弟子脸色大变,当场拔剑朝周寂刺来,神色愤慨道:“道臻祖师乃我蜀山第八代掌门,你何等年纪,怎可与他老人家相识!
身穿道袍却又一身妖气,沐猴而冠之徒,竟敢辱我祖师!”
“八代掌门?”周寂表情一愣,表情似笑非笑,神色中,却也多出一丝恍然。
根据他原先所知道的原作剧情,八百年前,也就是蜀山剑派的第七代俗家弟子因情出走隐居,导致蜀山群龙无首而产生大乱,从此以后,蜀山派便立下了只有出家弟子才能担任掌门的门规。
这段辛秘只有历代掌门才能知晓,可即便蜀山记载的辛秘,对于当年之事,也有所隐瞒。
以至于传到现在,第二十二代掌门清微,也只知道‘出家弟子才能担任掌门’一事是源于七代弟子的因情出走,而不知那一代的弟子便是道闰......而他出走的原因也是因为意图盗取蜀山至宝,‘赤雪流珠丹’!
简而言之:
按照原本的历史,当年七代弟子道闰盗取赤雪流珠丹失败,携妻带子叛逃蜀山,其兄长道臻借着追捕道闰之名,成功盗走赤雪流珠丹,并将它送给了道闰。
最终,蜀山七代本应内定掌门和执剑长老的两名弟子一个逃走一个被废,以至于蜀山就此立下门规,只有出家弟子才能继任掌门之位。
这也是导致了徐长卿与紫萱悲惨命运的根本原因。
如今,道闰虽然叛逃,但道臻在周寂的帮助下免于受罚,并且成为第八代的蜀山掌门,而那条‘出家弟子才能担任掌门’的规矩,却也因为他的继任,而没有出现。
一切看似没有改变,却又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一些旁枝末节。
大势未必,小势可改。
周寂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天命绝不是前两个普通世界的天命可以比拟,从这八百年复活司藤就足以看出一双无形的大手像是在指引这一切,许以好处换取他的遵从,没有真实的化身存在,只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洞方!不可无礼!”
山门上方,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从大殿走来,刚才传讯的弟子紧随其后,明明已经健步如飞却仍被老道越落越远。
而周寂,也被这位老道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头看向那名叫做洞方的弟子,眼神越发不善。“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这人虽然不喜欢欠人人情,但更不喜欢吃亏。”
说罢抬指一点,晴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霹雳,淡紫色的电弧瞬息而至,洞方根本来不及反应,当他听到雷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电弧灌体,十余年的修为顿时溃散,宛如一座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一张口就是一口烟圈冒出,漆黑一片的脸庞和手臂看起来充满了喜感。
“洞方师兄!”跟在老道身后的洞元见此一幕,心里一慌,连忙朝洞方飞去,看到他一脸委屈的表情,方才松了口气。
脸黑点就黑点了,还好人没事。
“多谢道兄手下留情。”
以清微道长的修为自然能看出周寂这只是略施小惩,作为蜀山掌门,惩戒弟子应是他们蜀山的内部事宜,可鉴于对方的身份,以及和蜀山的渊源,清微道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扫了眼面如黑炭的洞方,无奈道:“洞元,你先带洞方回去休息吧。”
“是,掌门。”
洞方还以为掌门出来是要为他出头,刚想向清微告状,说周寂侮辱师门,可被眼明手快的洞元捂住嘴巴,一脸赔笑的拉着他朝寒山阁走去。
“洞元,你拉着我干嘛,他...”
“你别说了!快走,快走。”
两人渐行渐远,依稀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清微带着周寂朝大殿走去,得到消息的苍古、净明、幽玄、元神四位长老也都从各处赶来,与掌门共同会客。
大殿外,还有一个小道童正一本正经的背着道德经,看见清微道长走来,连忙放下经书,朝他长施一礼:“参见掌门师叔。”说完还偷偷瞄了周寂一眼,似乎很好奇掌门为何会带一个满身妖气的人这里。
“是长卿啊,”清微道长轻轻摸了摸徐长卿的头顶,微笑道:“你师父带你来的吗?”
徐长卿点了点头,回答道:“元神师父和苍古师叔已经到了,净明师叔和幽玄师叔还在锁妖塔加固结界,说是马上就到。”
听到锁妖塔三个字,周寂目光一凝,当即笑道:“清微掌门不必这般大费周章,我此行蜀山仅为找人,何须劳烦其他几位长老大驾。”
清微道长捋须轻笑道,“道兄客气了,日前贫道受到神界传讯,说是人间大劫将起,而道兄便是这一场大劫的天命之人,我蜀山本就执掌人间安定之大责,于情于理都应和道兄商讨此事才对。”
“人间大劫?天命之人?”周寂眉头微皱,指了指自己,笑道:“清微掌门说笑了,我只是无名散修,哪里能担此重任。”
“神界谕旨岂能有假?”清微道长伸手指引道,“请~”
两人进入大殿,已经到了的两位长老迎上前来,与周寂分别打过招呼,徐长卿站在元神长老身后,与其他几位长老的亲传弟子站在一排,一本正经的宛如小大人一样。
十八年后,邪剑仙将会突破禁制,引发人间浩劫,按理说这一次的天命之人应该是景天才对,可天帝既然降下神谕说周寂才是天命之人,这不由让他想起了鬼界下方的那个邪灵界。
如此看来,天帝所说的天命其实是指,取回绝仙剑,修复诛仙剑阵图一事了。
周寂心中思绪流转,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言语间提起飞蓬转世一事,旁边脾气最为暴躁的元神长老不禁搭话道:“说也奇怪,明明两年前神界已经降下一次神谕,说飞蓬转世才是应人间浩劫而生的天命之人,可为何短短两年,却又变成了道兄?”
“兴许是天命之人本身就有两个吧?”周寂笑了笑,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事。
魔剑的踪迹......
既然已经称呼周寂道兄,清微自然也清楚第八代掌门道臻与他之间的那段交情,事关通灵神石首次从人间开启,有关周寂的记载在蜀山颇为详细,也正是因为这份记载,再结合道臻留下的手札,蜀山众人才得知魔剑的所在,并借此破釜沉舟,将横行一时的天妖皇关入锁妖塔中。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微变,清微感慨道:“魔剑乃是凶煞之器,每逢现世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六百年前天妖皇进犯人间,蜀山集合修行界所有力量才堪堪与之战平,天妖皇不知从何处听闻魔剑所在,便想着夺取魔剑,覆灭人间.....
为维护人间安定,蜀山当代掌门便从剑冢带走了魔剑,并以此为饵,把天妖皇引入锁妖塔中,并将其镇压在锁妖塔的最底层。”
“那魔剑呢?”
和其他几位长老唏嘘不已的表情不同,周寂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何其伟大的做法。
周寂并不是圣人,也没打算当白莲花。
如果蜀山当时全山殉道,拼死镇压天妖皇,那周寂会郑重其事的给死去的他们上一炷香。
可要是镇压天妖皇是用牺牲龙葵唤来的,周寂心中终究还是会感到有些郁结难平。
这就是双标。
清微道长留意到周寂逐渐冷下来的表情,迟疑道:“还在锁妖塔中。”
周寂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门外走去。
元神长老疑惑道:“道兄,你要去哪?”
“取剑!”
周寂脚步不停,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殿中。
“此事万万不可啊!”清微道长与其他四位长老连忙追了上来,清微急声道,“锁妖塔只进不出。
镇压着无尽妖魔,并且机关无数,凶险异常!我蜀山祖训,历代弟子皆不可进入其中。”
“我又不是蜀山弟子,我只是去取我自己的东西。”
周寂甩开衣袖继续向前走着,清微道长按下元神长老扬起的拂尘,微微颦眉道,“这位道兄是蜀山旧识,又是谕旨当中的天命之人,切不可与之动手。”
“什么天命之人?你看一身妖气的模样,只怕取剑是假,伙同塔内的妖魔,趁机逃窜是真!”元神长老口无遮拦的嚷嚷道。
“慎言!慎言!!”旁边的三位长老,连忙拉住元神长老,以防他再说出惊人之语。
这一边,周寂已经先一步来到锁妖塔前。
高塔直耸云霄,一条条铁链沿塔顶飞檐而下,深深的扎入山石当中,还没等周寂靠近,就感到无比恢弘的灵力扑面而来,道道金光在塔身浮现,篆刻着各类玄奥道纹符箓,单单一眼就看去,就足以看出此非人间之物。
此时的锁妖塔还没有经过倒塌、修复、再倒塌、最后直接修都不修,只留一片废墟的存在。
作为神界赐予蜀山的镇山至宝,以铁链贯通地脉,再加上自身蕴含极大五灵之力,拥有着近乎无穷的力量。
绝不是关押赵灵儿时期,被李逍遥和林月如搞塌的那座。
周寂并没有魔尊重楼随随便便就能掀翻锁妖塔顶的实力,以他千年的修为,倘若进入锁妖塔内,自保却是无虞,但要想出来,却也是痴人说梦。
站在塔外。
周寂抬头看着游荡在塔外,不断朝光幕冲撞的邪魔妖气,其中不乏一些修为惊人的邪魔,但在锁妖塔四周神界符文面前,他们的行为犹如蚍蜉撼树,根本毫无效果。
“道兄,你身俱妖气,一旦进入锁妖塔,就会被锁妖塔判定妖族,届时再想出来就晚了呀!”清微道长本以为周寂会在见识到锁妖塔的威能之后,打消进塔的念头。
但周寂此时想着的却是锁妖塔内的龙葵,这六百年来过的怎样。
从不愿欠人人情的周寂对于每一次的亏欠都会记在心里,哪怕他知道十几年后魔尊重楼就会前来锁妖塔寻找飞蓬曾经的佩剑,可他仍不愿再让龙葵孤苦无依的在锁妖塔内等待十八年了。
此事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作为一个性格拧巴的人,对于失约八百年的愧疚,以及对于这个曾经完全信任他的小姑娘的补偿。
第十四章 八百年的一滴泪
“时也命也~”
清微道长轻叹一声,看着周寂愈发坚定的目光,终于没有再劝,紧随而来的四位长老见此一幕却也有些乱了分寸。
“求死之人,拦他作甚!”元神长老挣脱苍古长老和净明长老的手脚,忿忿不平道:“他想进就让他进!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天命之人’有什么特别的!一身妖气,倘若死在塔内,我们还有飞蓬转身作为备选,真等他后悔了,且看他怎么出来!!”
“元神长老!慎言!”清微道长眉头微皱,斜了元神长老一眼,目光中略带责备。
不过等他转念一想,却也感到有几分道理,周寂既是神谕记载的天命之人,那进入锁妖塔内说不定也是天命的一环,哪怕真有意外,景天那边也在蜀山的观察范围内。
想到这里,清微便和其他四位长老分站五行方位,施法诵咒,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从太极八卦门上映射而出。
“道兄,贫道最后劝你一次,以你身负妖气,一旦进入锁妖塔内,便是我们几人合力也无法将你救出。
此行.......你可考虑清楚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周寂目光一凝,向前一步迈出。
当流光罩在身体的同时,一种无法抗拒强大吸力将他瞬间摄入塔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了一个阴森灰暗的幽闭空间内。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周寂略微不适。
这不是诛仙剑阵与万仙大阵的战场碎片,虽然同样有些昏暗,但这里的黑暗却是一种沉闷封闭的那种。
宛如小黑屋一样,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弹指引出一道火光,火光黯淡,周寂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狭窄憋仄的小巷当中,这里无窗无门,完全像是封闭的甬道,四周是由巨石堆砌而成的两面硬墙,以及一条尺许宽的通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抬头望向巷道尽头,哪里隐隐透出朦胧的暗红色光辉,隐约可以看见路面,但又看得不是很清楚。
周寂熄去了指尖的火光,沿着红光走出了巷道,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只见巷道尽头,是一个环形的长廊,环绕中心而建,而长廊的正中心矗立着高不见顶的通天石柱,无数恶龙蜿蜒而上,通体灰暗,给人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威慑感。
石柱像是直通锁妖塔顶,四周与环形长廊并不相连,相隔的空隙中冒出森然红光,低头看去,周寂发现锁妖塔下面还有一层。
塔内的最底部流淌着宛如岩浆一般的暗红流浆,而照亮四周的红光也正是来源于这些足以炼化世间任何妖魔的化妖水中。
周寂收敛心神,抬头望了眼石柱的上方,沿着长廊向上走去,根据原作魔剑应该被封禁在锁妖塔顶,也就是石柱的顶端。
也许是嗅到了新鲜血肉的香味,等他迈上二楼的同时,塔内各处传来桀桀怪笑,黑暗中,一双双或是腥红、或是幽绿的眼睛齐刷刷向他看来,角落中啃食枯骨的喳喳脆响也停了下来,转而传来一滴滴口水滴落的声音。
周寂眉头微皱,屈指一弹,一道弧光瞬间劈向朝他身后偷袭而来的精怪,还没等他看清楚这是只什么妖怪,就看到黑暗中同时涌出一堆妖魔瞬息间便将这只精怪撕得粉碎,就连洒落地上的血液都有好几只妖兽在争夺、舔食。
这里是锁妖塔的底层,所关押的妖魔最劣等的妖兽与恶鬼,周寂并没有在此逗留太久,而是一路平推过去,上到了三层。
然而越往上走,他越是感到心惊。
关押在高层的妖魔实力有强有弱,但它们与最底层的那些妖魔并没有什么区别。
看见周寂的到来,宛如看见了一顿丰厚的大餐,有一些妖魔的实力甚至与周寂相仿,不过它们大多都保有灵智,并且远比周寂想的还要奸猾。
两败俱伤之事,一概不做,颇有种坐山观虎斗,等别人率先出头的架势。
对此,周寂反倒松了口气。
不怕对方武力高强,就怕对方无脑莽撞。
在几经‘和善’的询问过后,周寂一路赶到了锁妖塔顶,一眼就看到了被一群伥鬼嘲笑着的龙葵,正蜷缩着身子躲在魔剑旁边瑟瑟发抖。
“嘻嘻嘻嘻~~小龙葵~你成天念叨着‘哥哥’‘哥哥’,那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早死了~”其中一只伥鬼拉扯着龙葵的头发,见到她躲闪,更加得意起来,“还有你那个‘周寂哥哥’,他也不要你了~!”
旁边的伥鬼发出桀桀怪笑,还有几只不断应和着,“对对对~!你看他们都把你抛弃这么多年了,恐怕早就把你忘了吧?”
“忘喽~”
“忘喽~~”
一群伥鬼围着龙葵不断嘲讽讥笑,即便龙葵捂住耳朵也无法掩盖它们尖锐刺耳的笑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充满着惶恐和委屈的声音传出,引来伥鬼更加放肆的讥笑。
周寂眼神顿时冰冷,正当他想要上前碾碎这些伥鬼的时候,龙葵的声音从石柱正中传来,紧接着红光乍现,伴随着一道气浪将围绕四周伥鬼掀飞数米。
原本蜷缩在魔剑旁边的龙葵一身蓝色的残破裙衫变得鲜红似血,容貌长相虽未改变,但神色与表情都透露出一种刚烈如火的戾气,抬手从虚空唤出后羿射日弓。
指尖弓弦,一道血红色的箭矢凝聚开来,箭矢生成的同时,红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最先开口的那只伥鬼射去。
如光似电,根本来不及逃脱,箭矢飞过,在黑暗中残留一道红色虚影,直接那只伥鬼直接被钉在旁边的墙壁上,瞬息间就被红光烧成了灰烬。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再不会把你抛弃,再不会和你分离。”
红葵低声呢喃道。
此时的她,仿佛看到了蜷缩在魔剑旁边的蓝葵,语气无比温柔。
旁边的伥鬼趁此机会,吓的四处逃窜。
然而还没等它们逃出平台,就被一道道雷光直接劈碎,一时间整个平台都被闪烁的电光照亮,原本快要褪回蓝色衣裙的红裳,再度变成了红色。
身后传来一声声沉重的脚步,红葵看着虚空中还在闪烁的电弧,并没有转身。
“抱歉......我来晚了......”
周寂沉声说道,“当初在神界发生一些意外,所以耽搁了一段时间...”
“你是谁?你遇到意外和我有什么关系?”红葵转过身来,紧绷着表情,倔强的瞪向周寂,明明说着互不相识的话,可紧攥到微微颤动的双手仍旧表明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葵...”
“我不是小葵!你认错人了。”红葵狠下心来,直接打断周寂的话,撇过头不敢再与周寂对视,“你说的那人并不想见你...我也不想......”
话音刚落,只见她摆动的裙角突然泛起一抹蓝色,然后迅速向上延伸,转眼就把大半的衣裙染回蓝色。
红葵抬眸瞪了周寂一眼,泛红的眼瞳也随之恢复乌黑,变得柔和下来。
“周寂哥哥...”蓝葵从虚空飘落,站在周寂面前,眼神中透出化不开的委屈与难以掩饰的欣喜。
八百年了。
整整八百年了。
满满溢出的委屈似乎冲破了某种限制,自从殒身为剑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的龙葵,这会儿鼻尖突然有些发酸,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份酸楚让干涸了千年的湖面泛起莹莹波光。
一滴滴,一点点,数不清、理不顺的情绪犹如溪流不断汇入湖水。
哥哥早已死去千年。
若是以往,龙葵可能会幻想着周寂会来找她,可随着韩菱纱、云天河、慕容紫英这些人在她面前一一故去。
亮在她心底的希望之光,也熄灭在了暗无天日的锁妖塔中。
“抱歉...”
周寂上前两步,再次向龙葵道歉,他并不清楚刚刚的道歉蓝葵是否听到,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要再道一次歉。
在锁妖塔的这些年,龙葵每日受到锁妖塔内的妖魔欺负,不知受了多少苦难,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失约了八百年。
周寂并不后悔用八百年的时间复活司藤,但他后悔当初没能更稳妥的安置魔剑,如果再多做考虑,这些事情可能就不会再发生了。
“周寂哥哥...你这些年去了哪?小葵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龙葵上前一步抱住周寂,声音柔弱中满是惶恐。
“明明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可小葵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滴由八百年委屈凝固的眼泪。
很重、很重。
当泪水滴落周寂胸口,压的他无法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不安、以及隐隐的绝望从这一滴淡淡的泪痕递进周寂的心里。
一时间,他好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锁妖塔内待了好久好久,透过这滴泪痕,他感受到了龙葵这些年是多么的无助。
“最开始的时候菱纱姐姐和云公子、还有慕容公子一起陪着我,可没过几年,菱纱姐姐就故去了,云公子在菱纱姐姐陵前守望百年,最终也离世了.....”
龙葵说着她这些年的经历,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周寂在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伸手轻抚她的头顶,熟悉的滚烫给她冰冷的身体带来些许温暖,柔软纤细的心也越发安宁起来。
龙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此刻终于放松,这份安心让她下意识的卸掉所有的防备,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虚空中掏出几件衣衫在地上铺好,周寂小心翼翼的把她从肩膀扶下,并取出迟到了八百年的礼物,将广袖流仙裙放在她的旁边,起身看向了石柱旁边飘出的一只竖瞳。
这只竖瞳好似从虚空长出,但周寂能感知到,它的气息波动与刚刚那群伥鬼极为相似。
锁妖塔的层数越高,关押的妖魔实力越强,尤其是临近锁妖塔顶的这几层,都住着极其恐怖的大妖。
就比如.....邪剑仙、冰晶女之类。
而这些伥鬼本不应该存在在锁妖塔顶这样重要的位置,如果出现.......那就说明它们是被人驱使,而驱使它们的人,无法进入锁妖塔的高层。
能让邪剑仙为伥鬼放行,又无法来到锁妖塔高层,周寂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当年被蜀山用魔剑做饵,引来锁妖塔的天妖皇了。
昔日飞蓬与重楼一战,镇妖剑落入凡间,正好插在蜀山,天帝便将锁妖塔落座与此,一是为了避免镇妖剑现世引来人间争抢,二是为了扶持蜀山剑派,让它成为维护人间的仙道正统。
此事只有蜀山历代掌门知晓,而天妖皇之所以困入锁妖塔无法逃出,也正是因为它此刻正被镇妖剑镇压在锁妖塔的最底层。
也就是石柱下方的化妖水中。
想到这点,周寂对于此事倒也不感觉蹊跷了。
天妖皇想要借助魔剑之力挣脱镇妖剑的束缚,邪剑仙与天妖皇并没有明面上的冲突,所以便主动给天妖皇派来的伥鬼与鬼怪放行,让它们去到锁妖塔顶骚扰龙葵,妄图软磨硬泡,借此掌控魔剑。
能成则好,不能成,对它也没有任何影响。
看向那一只阴冷中带着几分怒意的竖瞳,周寂指尖一点,竖瞳之中炸开一道雷光,散落的电弧沿着粉碎的竖瞳朝石柱下面蔓延而去,奈何相隔实在太远,刚延伸到邪剑仙那里,就完全消散了。
还在一点点扣扒墙缝,妄图开出一条缝隙从锁妖塔逃出的邪剑仙转头看向消散的电弧,目光瞥了眼上方的石柱顶端,冷哼一声,转回身子,看着堆在墙角的一小撮墙灰,桀笑道:“斗吧!斗吧!你们就在这里斗个你死我活吧!
我可不掺和你们的那点破事,以目前的进度只要再挖个十七八年,我就能逃出去了!”
邪剑仙越笑越开心,在他看来,只要先逃到塔外,哪怕被锁妖塔外面的符文困在飞檐上面,进出不得,也总好过和神界飞蓬将军的佩剑关在一处。
“嘿嘿~又扣掉一块~~距离自由又近一步。”
.................
石柱顶端。
周寂炸毁天妖皇窥视的眼瞳后,便回到了龙葵那里。
他并不清楚邪剑仙在下面捣鼓什么,就算知道,也不会阻拦对方。
毕竟,邪剑仙是开启邪灵界的关键,也是周寂收回绝仙剑的钥匙,只有他成功从锁妖塔越狱,并卡在锁妖塔的屋檐和外层结界之间,清微他们才会一再加强结界,并找来景天把邪剑仙吓到盒子里,妄图用神界天池净化掉这团邪灵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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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掉包~
“周寂哥哥~周寂哥哥~~!”
睡梦中,龙葵低语喃喃着周寂的名字,也许是感觉到他的离开,微微轻颤的眼皮猛然停住,一缕腥红的光泽从眼底亮起,原本蜷缩在褥子上面身体悬浮飘起、然后缓缓站立。
周寂脚步一顿,只见龙葵钰足微弓,脚尖轻轻抵在空中,早已破损不堪的裙角掩不住修长无暇的小腿,在裙衫的摆动间肌肤细若凝脂,最底部的蓝色焦黑部分也跟着染出一抹鲜红,然后迅速延伸、扩散。
“骗子!你又想抛弃她了吗?”红葵面若寒冰,眼中透出愤然之色,可当她看到地上铺展的衣衫,以及被气浪掀开的木匣之后,原本忿忿不平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目光没敢在周寂脸上逗留,更不敢和他对视,红葵微微昂首,努力维持最后的倔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她了吗?告诉你!她原谅了你,我可没原谅!”
话虽如此,可她不断下瞄的眼神却怎么也逃不开广袖流仙裙的吸引。
周寂一脸无奈的看着仍在嘴硬的红葵,“这是当初答应送你的礼物,本来想着从神界回来就把它交给你,却不想迟到了这么多年.....”
红葵哼唧几声,把脑袋撇向另一边,“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哄她吧!”
“你不就是小葵吗?”
“我不是!”红葵双手轻轻捂住胸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怜惜,“我是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出来保护她的人......我会一直陪着她身旁,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抬眸看向周寂,红葵眼神闪过一丝执拗的神色,“她已经不需要你了!我会保护她,陪着她,永远不离开。”
这一次,她的目光再没有躲闪,而是尖锐的如同一根刺,刺痛了周寂,也刺伤了她自己。
背叛过一次,她已经对周寂失去了所有的信任,作为龙葵的另一面,她共享着蓝葵所有的情感,也在独自承担着她所有不愿表达的负面。
话音落下,一抹蓝色从前襟浮现,这一次红葵没有抗拒,而是任由蓝色将裙衫覆盖,原本悬浮在空中的足尖轻轻落在地面,踩踏在衣衫铺成的褥子上,浮起的裙摆也掩住了犹如玉质的小腿,随风轻舞的发丝自然垂下,恢复了原本的乌黑光泽。
茫然无措的眼神逐渐聚起欣喜灵动的光,刚刚醒来的龙葵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可不管脚下的柔软,以及面前站着的周寂,都让她惶惶不安的心变得安定下来。
张了张口,周寂也不知红葵之事该不该告诉龙葵,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那一个执拗倔强的身影忍不住轻叹一声,压下了心底的思绪。
“周寂哥哥,这是送给小葵的吗?”
另一边,龙葵无意间看到木匣中的广袖流仙裙,欣喜不已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圈,把裙子捧进~了胸口,“广袖流仙裙~周寂哥哥在哪里找到的呀?”
“这是我当年从一位菱纱姑娘的故友那里买来的,本想从神界回来的时候就把它送给你当做惊喜,却不料这份礼物迟到了八百年。”周寂将刚刚和红葵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唏嘘中,带着一丝惭愧。
流光环绕,龙葵换上广袖流仙裙,提起裙摆走到周寂跟前,足尖轻轻踮起,摸了摸周寂的头顶,宽慰道,“小葵知道的,这事并不怪你.....”
龙葵嘴角扬起甜美的微笑,向后两步,郑重的长施一礼道,“你帮了小葵那么多,还帮小葵找到广袖流仙裙,小葵已经很开心、很感激了。”
说话间,又有几道竖瞳从石柱下方延伸而来,和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堆受到天妖皇控制的伥鬼,数量足有十余只,环绕在石柱周围,伺机而动。
“它们又来了....”小葵看到周围的伥鬼,心里猛然一颤。
自从困入锁妖塔以来,性格柔弱的她经常会受到这群伥鬼的欺负,以至于看到它们就会下意识的感到无助和害怕。
直到缩回周寂身后,久违的揪起他的袖口,方才感到些许安心。
一道道雷光在石柱四周噼啪亮起,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抹猩红从裙角泛出,然而还没扩散到下摆就已经重新归于天蓝。
周寂伸手抓向最后一只竖瞳,虚空中的雷光瞬间将其劈碎。
“这些都只是最低级的伥鬼,它们能飞到锁妖塔最顶层欺负你,是因为背后有人驱使,”周寂看着一脸茫然的龙葵,解释道,“若我猜的没错,驱使它们的人应该就是镇压在锁妖塔底的天妖皇。
它想利用这些伥鬼突破你的心防,进而控制魔剑,挣脱镇妖剑的束缚。”
周寂低头看向石柱下方的深渊底部,流动的暗红浆液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与他遥相对视,周寂转过身来,右手拔出魔剑,左手拉住龙葵的皓腕就朝石柱下方走去,“当年失约害你沦落此地,我自有义务替你出头报仇。”
“可是魔.....”龙葵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恐怖波动从周寂身上一闪即逝,这道本源最深处的神魂颤栗,她在之前仅仅见过两次,每一次都让她感到无法言喻的敬畏,以及一丝来自魔剑本身的亲近感。
仅仅是一瞬间的失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寂已然轻而易举的拔出了魔剑,石柱正中布满的封禁符文以及各类禁制都好像不曾存在一样,被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力量抹去。
魔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轻响,响声所到的每一层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剑尖划过的声音在塔内回荡,躲在暗处的妖魔纷纷露出惊奇且戏谑的目光,看着两人从锁妖塔最顶层一层层走下塔底。
这也是龙葵从关入锁妖塔以来,第一次离开塔顶石柱,去到最底层。
每经过一层,她都能感觉到黑暗深处传来的各种窥视,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她下意识的跟紧周寂,全程低头,不敢到处乱看。
重回最底层。
“魔剑~!魔剑!!”
翻腾的化妖水中传来阵阵嘶吼。
昔日的天妖皇早已被镇妖剑泯灭了肉身,如今虽然重聚神魂,但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看着周寂将魔剑拔出,并带着它前来寻自己。
天妖皇心中又喜又怒。
喜的是魔剑即将到手,怒的是区区人族还敢向他挑衅!
可当周寂带着龙葵穿过石柱下方的洞窟,真正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的喜怒之间却又多出了一分‘惊’的情绪。
人族大限不过百年,即便再厉害的修士也难以越过两百大关,眼前这个男子是打前前前前前前~世开始修炼的吗?这一身法力俨然就是个千年修行的大妖了!
天妖皇抽动鼻子,向前微微探身,森然的表情中露出一丝恍然,“原来是修行仙法的妖族,能有这般修为实属不易。”
“不错!妖族能有如此高手,实属大幸!”天妖皇狂笑不已,“本座被蜀山那群老贼算计,镇压在锁妖塔内已有多年,还望妖兄助本座脱困,与本座一起冲破锁妖塔,称霸三界!”
“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不对,你本来就是妖。”
听到天妖皇唤他‘妖兄’周寂脸色一黑,沉声道:“这些年来,前去骚扰魔剑剑灵的伥鬼都是你派去的吧?”
说是问句,周寂的语气却是充满了肯定。
天妖皇看出周寂表情不对,不由露出疑惑之色,脸色的笑容收敛,细细的打量周寂一番,确定他身上确实散发妖气,眉头微皱道,“不错,正是本座。”
“那就对了。”周寂转头看向龙葵,笑道:“我的御雷剑已经在琼华坠落的时候损毁了,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魔剑吗?”
龙葵没想到周寂会问她这样的问题,自从魔剑出世之后,她虽是剑灵,但在所有持剑者的眼里,她都只是魔剑的附庸,而非所有者。
回想起来,好像在和周寂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周寂却是没有使用过魔剑,一次都没有...
愣了下神,龙葵展颜一笑,犹如春风化雨般微微颔首,指尖松开,周寂的袖口垂落,她的身体也如光影般流入魔剑当中。
顿时紫光乍现,周寂转头看向旁边,好似有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正与他站在身侧,和他一道举起了手中的魔剑。
“妖兄!你我都是妖族,又一同困在锁妖塔内,即便不合作,也不应倒戈相向,同类相残才是!你若真要动手,只会让其他邪魔看了我们妖族的笑话,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天妖皇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掐动指诀,一时间无数妖魔鬼怪从各处蜂拥而来,如同发疯一般朝周寂扑去。
周寂手持魔剑,感觉体内的法力直接挣脱了锁妖塔的压制,并逐渐向上攀升,这份加持之下,千年修为足以发挥近乎两倍的威力,但却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暴戾从剑柄涌入体内。
周寂控制诛仙剑剑阵图吸纳魔剑引出的煞气,向前一步踏出,挥剑朝天妖皇斩去,轰鸣声起,带着风雷之势,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剑光,天妖皇赶忙驱使妖魔替他挡在身前,然而剑光所过之处,这些低等的妖魔犹如冰雪消融般,瞬间碾碎,就连天妖皇自己都不敢以身试剑,只得趁着拖延的功夫闪身躲过,神色惊骇的看向石壁上留下的一道剑痕。
“这位大妖法力太过浑厚,借由魔剑之力,切不可与之对拼修为。”
天妖皇目光一冷,看向周寂的眼神颇有几分不善。
欺身上前,天妖皇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周寂怀中,双拳犹如暴风骤雨般朝他砸来。
重剑大开大合,最忌近身缠斗,天妖皇想法虽好,可惜遇到的是补全了近身缺点的周寂,横剑为盾,配合国术散手以及庆余年世界的武道,两人刚过十几回合,天妖皇就被周寂一剑拍飞,轰~的一声砸在墙上,张口就是一口带着电弧的鲜血喷出。
千年法力加上魔剑之利,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天妖皇,周寂也能与之一战,更何况是肉身损毁,修为一直没能恢复的状态?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周寂心知对方如果不死,早晚会成为邪剑仙的口粮,他虽然需要邪剑仙开启邪灵界,但并不代表他希望邪剑仙变得更强。
眼眸中杀机涌现,周寂身影一晃,消失在天妖皇面前,天妖皇顿时毛骨悚然,源自神魂深处的第六感不停警告,可真等他想要躲开的时候,却看到四周的镜像在眼前不停旋转,而他的视角也随着旋转的视角,慢慢向下,最后定格在一只不断滴血的剑锋之上。
周寂挥手甩剑,将其负于肩上,同时弯下身子把天妖皇的头颅拾起,扔进了石窟入口的化妖池中。
深红色浆液冒出朵朵气泡,将天妖皇的头颅逐渐淹没,周寂转身看向插在石窟一角的镇妖剑上,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把它拔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锁妖塔轰然震动,塔底的化妖水翻腾不已,就连塔内浮现的铭文也开始来回波动。
以诛仙剑阵图可以收录所有剑类的神通权能,他完全可以把镇妖剑收入四方阵台,当做自己的佩剑。
但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有这个必要。
在周寂看来,不管是镇妖剑还是魔剑,亦或者望舒羲和、乃至之前的伏魔御雷剑,品阶虽然不错,但比起先天灵宝之一的绝仙剑,都相差甚远。
此番拔出镇妖剑对他另有用处,而这一用处恰恰也是他与龙葵逃离锁妖塔的关键。
周寂单手提剑,闪身从洞窟离开,一路返回锁妖塔顶,缓缓将镇妖剑插进了本应封禁魔剑的那处剑槽当中。
邪剑仙傻傻的看着周寂手持镇妖剑,背负魔剑的身影,心里吓得腾腾直跳。
好家伙,这个大妖到底是何方神圣,一身法力深不可测,居然还能拔出镇妖剑和魔剑,倘若吃了他.......
便是飞蓬亲临,我也不怕!
第十六章 仙三伊始
从拔出镇妖剑再到将它插回锁妖塔顶,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在此期间,不仅锁妖塔内陷入混乱,就连大殿内的清微道长也感觉到了蜀山地脉的震动。
他赶至后山的时候,其余几位长老正与守塔弟子一同加持结界,元神长老急声道:“掌门,也不知周寂那家伙在锁妖塔里搞什么鬼,五灵大阵突然失控,塔内的妖物也都趁机暴动,这会儿功夫,就连天妖皇的气息也都消失了。”
“天妖皇作为妖界之王,最善驱使妖物,这些妖物的暴动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死亡所致。”清微道长眉头微皱,掐指一算,低眸看向锁妖塔底,“看来这位天命之人果然不凡,一出手就为我们蜀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满身妖气,一旦进入塔中,即便我们也无法将他救出,如今闹出这种大乱,说不定是想和妖类沆瀣一气,妄图冲破锁妖塔禁制,放走塔内妖魔!”元神长老吹胡子瞪眼道。
“若是如此,那他为何要杀天妖皇?”清微道长瞪了元神长老一眼,嗔怪道,“周道兄乃是神谕之人,天命岂容有假?”
说话间,锁妖塔的震动悄然消失,地脉灵力也逐渐趋于平稳,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虽然元神长老脾气暴躁,说话不经大脑,但他有句话却是真的。
妖族进入锁妖塔,便无法逃出,这一点就算是集合他们五人之力,也难以做到。
清微道长轻叹一声,回身望了眼塔顶,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
..........
“周寂哥哥......这把剑.....”
锁妖塔内,龙葵从魔剑当中飘出身影,落在周寂身旁,有些好奇的看着插入剑槽当中的镇妖剑,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这把剑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种熟悉的味道,像是哥哥...又好像不是哥哥。”
龙葵指尖轻轻触碰镇妖剑,却又被锁妖塔的禁制符文弹开。
“因为它本是你哥哥前世的佩剑。”
“前世?”
龙葵转头看向周寂,周寂轻轻的点了点头,“龙阳本是天界神将飞蓬转世,镇妖剑是飞蓬佩剑,所以你才能感觉到近似龙阳的气息......”
周寂将镇妖剑与飞蓬、飞蓬与重楼之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它和哥哥之间还有这段渊源”龙葵惊奇之余,又有些疑惑道:“那周寂哥哥为什么要把它从塔底拿到这里啊?”
“因为这是我们逃出锁妖塔的关键。”
“逃出锁妖塔?”龙葵听到可以离开这里,眼睛瞬间就亮了。
“魔尊重楼一心想要寻找飞蓬决战,如今飞蓬转世已有千年,即便他找到飞蓬,飞蓬也没有了当年的实力,所以他一定会来锁妖塔,为飞蓬找回镇妖剑,换取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周寂取下肩上的魔剑,笑道:“魔剑位于锁妖塔顶,镇妖剑位于锁妖塔底,以重楼性格,也许懒得下到塔底,所以我们就一步到位,帮他把镇妖剑挪到上面来。”
龙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他什么时候会来啊?”
周寂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十年后?十五年后?大概不超过二十年吧。
龙葵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只见她眉目低垂,神色失落,双手紧紧扣住裙角,愧疚道,“都是小葵不好...是小葵连累你了.....”
她心里明白。
在得知魔剑被蜀山取走之后,周寂本可以等到十几年后,再来锁妖塔内找她,届时仍旧可以斩杀天妖皇、调换镇妖剑。
可他还是在得知魔剑被关进锁妖塔后,毫不犹豫的冲进塔中,就算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监狱里陪她十几年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行为,龙葵自是感动,可在感动之外,还夹杂着其他情绪,其中一种,便是‘心疼’。
“怎么会呢?”面对这种柔弱又懂事的女孩子,周寂着实有些头大,眼看龙葵情绪愈发低迷,周寂故作开朗的拍了拍她的头顶,轻笑道,“不要想太多了,我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但实力却与之并不相搭,如今在锁妖塔里,也算是一场闭关苦修了。
借着这段时间,整理心中所学,同时适应这一身法力。”
龙葵按住头顶的手掌,柔夷轻覆在周寂手背,冰冰凉凉的细腻柔软让他下意识的想要抽开,但又被没有加一丝力量的小手按住,一时无法拿开。
龙葵抬眸看向周寂,眼眸莹莹如水,漾起道道涟漪。
在锁妖塔里的这些年,龙葵比谁都清楚这里的可怕,封闭的空间,终日阴冷灰暗,说是监狱实则比监狱可怕万倍。
也许,用‘地狱’来说,还会显得更加贴切一些。
“周寂哥哥...谢谢你...”龙葵感受着周寂掌心的温度,这份滚烫到快要将她融化的温度,让她本应无法感知冷热触感的灵体逐渐变得温暖,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时间流转,恍惚间已经忘了今夕何年。
司藤世界的悬门功法残缺太过严重,以他此时修炼的御雷诀来说,在穿越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达到了瓶颈,如今借由琼华派五灵剑阁里面的心法为基,周寂将原本的雷法与琼华五灵唤雷相合,并且把体内的悬门法力精炼为正统的玄门法力,总算是从李鬼变成了李逵。
而这段时间里,却是苦了锁妖塔内的这群妖魔,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周寂都会找它们实践功法,以至于塔内的高层妖魔一个个都在往低层转移,就连邪剑仙也在被教训了几通之后,当即打消了蛊惑周寂入邪的念头,每次见到这个锁妖塔恶霸就想夹着尾巴逃跑。
更可气的是,锁妖塔内灵气本就稀薄,它们这些妖魔想要修炼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能凭借进食其他妖类或是吸纳煞气来回复法力;但周寂那边,手握一块源自洪荒大陆的战场碎片,即便已经过去了无数年,可残留在战场与阵台四周的灵气仍旧没有溃散.....甚至还在边缘四周的混沌影响下,由后天朝向先天转变。
依靠抽取这些灵气,即便身处锁妖塔内,他也能事半功倍的修炼心法。
这一日,周寂在锁妖塔七层的冰雪世界里陪龙葵玩耍,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抬眸望向锁妖塔顶,冥冥中好像感知到一个修为极其恐怖的存在即将到来。
“小葵,时机已到,重楼来了!”
与此同时,锁妖塔八层。
一丝清风透过墙体的细缝拍打在邪剑仙的脸上,鼻青脸肿的他激动的在墙角又哭又笑。
“自由的味道~没错!这就是外面的气息!”邪剑仙撅起屁股,趴在那条细缝上面左扭右扭,“五十年了!本尊扣了整整五十年,费尽千辛万苦,还要时常忍受恶霸殴打!如今终于可以逃出了!”
一滴满是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砸在地面整个锁妖塔都为之轰然一震!
似乎比龙葵那一颗八百年的还要沉重。
不对,轰鸣和震动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邪剑仙不哭,抬头看向塔顶。
又是一声轰鸣从锁妖塔顶传来,紧接着巍峨不动的盘龙石柱也开始剧烈摇晃,无数碎石碎瓦从上面掉落下来,砸进锁妖塔底的化妖水中,引发涛涛巨浪。
躲在最底层的那些高等妖魔围拢在石柱周围的长廊上,惊骇无比的看着不断翻腾上涌的化妖水,宛如末日一般。
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随着锁妖塔的晃动而折断、歪倒,龙葵眼神惶恐的揪住周寂衣角,缩在他身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周寂轻轻拍了拍龙葵的手背,拉起她的皓腕朝石柱顶端一路走去。
锁妖塔共有九层,他和龙葵现在所处的七层原是冰晶女的地盘,当他上到八层的时候,恰巧看到长廊另一侧的邪剑仙正站在围栏前,泪流满面的看着漫天的星光,以及天上的弯月。
“时隔这么多年,重新看到夜空明月,感受到徐徐清风,想必他是喜极而泣,感动哭了吧?”
周寂摇头轻叹,脚步不停。
邪剑仙怔怔的回过头来,看向他花了五十年抠出的一条细缝,再抬起头,看向被重楼掀翻的锁妖塔塔顶。
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回到石柱顶端,周寂扫了眼空空如也的剑槽,没有丝毫犹豫,带着龙葵闪身从破洞飞出,刚一冒头就看到四道剑光朝他劈砍而来,剑气凌然,法力浑厚,俨然是蜀山的四位长老。
周寂在锁妖塔内找妖魔练了十几年的手,千年法力早已融于一体,抬指间,四道飞剑还没近身就被法力禁制,再一挥指,剑身尽皆倒飞,落回了四位蜀山长老的手中。
“周道兄?是你!!”净明长老伸手拦住还想出手的元神长老,惊讶的看向周寂,目光掠过他身后的龙葵,没有来及细想,便沉声道,“适才魔尊重楼闯入锁妖塔内,掌门已经追他去了,还望道兄助我们一同补上缺口,以防塔内妖魔外逃!”
锁妖塔塔顶被开了天窗,此等关键时刻,元神长老只好放下成见,将五灵大阵的法诀教于周寂。
周寂回头看向龙葵,眼神中透出一分询问,龙葵后退两步,微微颔首,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魔剑当中。
五人分列五行方位,周寂根据元神长老的说法,沟通蜀山地脉,顷刻间五道颜色各异的光柱轰然而起,从锁妖塔的周围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汇聚而来。
此时,塔底的那些妖魔已经全部涌到了塔顶,然而原本被重楼掀翻的那个大洞却在五色光柱的汇聚下逐渐遮掩了起来。
锁妖塔材质特殊,短时间内无法修复,只能借由蜀山地脉为封锁,不计后果的用灵力填充。
就在锁妖塔内的妖魔都聚在塔顶冲撞五灵大阵的时候,八层的邪剑仙却悄悄的溜回了角落,抹干眼泪,身影化作一团黑紫色的薄雾,从它之前挖出的那条缝隙中蜿蜒而出,从塔内溜到了塔外。
“锁妖塔顶被人破开大洞,此时蜀山的众人都在忙于堵住破洞,说不定本尊还能找到神符的缺口,趁机溜出去!”
邪剑仙小声桀笑,一头就撞上了锁妖塔外面的神符禁制上面,再一抬头,却发现五道身影已然从塔顶落下。
当他想要躲回锁妖塔内的时候,却发现这条细缝已经被蜀山地脉加持的五灵大阵封住,一时间,竟卡在了塔外的飞檐位置,进出不得。
另一边,清微道长一路追逐,终于在一片乌云当中,追到了故意等他的重楼。
一道紫色光刃从重楼手中挥出,清微道长拂尘一甩,双手在身前画出一道太极图纹挡下了重楼的这一击。
“蜀山掌门?”重楼冷哼一声,眼神中颇有不屑。
“魔尊重楼...”清微道长目光扫向重楼手里的镇妖剑,惊讶之余却也有了几分了然。“魔尊放心,我不是前来阻止你的,也并非为夺回阁下手上的镇妖剑。”
“哼~谅你也没这个能耐!”重楼傲然而立,蔑视道。
“哈哈哈,魔界至尊降临人间,只为拔取飞蓬佩剑,想来是找他完成那场未完之战?”清微道长嘴角含笑,说话间也有种窥得天机,一切皆在掌控的从容。
“本座已经等了一千多年,很不耐烦!”重楼举起镇妖剑,洁亮的剑身似乎倒映着他与飞蓬的每一次交手,放下剑身,重楼眼中闪过浓浓的战意。
清微道长笑道:“那贫道要请你多等一刻。”
“嗯?!”重楼目露杀机,却又不知为何没有出手。
清微道长从容道:“你和飞蓬将军的恩恩怨怨,蜀山本无权干涉,但有一件关乎苍生存亡的事情,需要飞蓬将军出手相助。
期限是...人间三百天。”
重楼何尝不知飞蓬转世千年,想要恢复之前的实力何其不易,倘若通过这场人间浩劫,历经磨难,说不定真的可以实力跃进,甚至变回飞蓬!
一千年的等待让重楼颇为无趣,听到清微道长的话,重楼微微抬首,答应道,“好!我且等他三百天,看他如何拯救苍生,再与我一战!”
第十七章 你把同族称作灵长类?
正所谓‘魔亦有道’,以重楼身为魔界至尊的高傲一旦答应此事,定不会轻易反悔。
清微道长拂尘轻摆,朝重楼打一稽首,从容道,“恭送魔尊。”
重楼目光扫过清微,犹如看向一只蝼蚁。
他能答应清微只因为想要让飞蓬转世尽快恢复实力,与拯救苍生一事并无关系,倘若这老道士不知进退,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拿此事堵他,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捏死对方,让人间那群修士知道知道......
除了飞蓬以外,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装比。
看着清微道长放低的身态,重楼冷哼一声,身影随魔气涣散,乌云密布的天空也随之恢复清澈。
月朗星稀,薄云若雾。
蜀山那边,周寂与元神、净明等四位长老从塔顶飞落,坚守在塔下,防备妖邪出逃的一队蜀山弟子中走出一人,朝几位长老分别行礼,然后有些疑惑的看向周寂,眉头紧锁,看起来颇有几分防备之意。
“长卿,你这是做什么?这位是周寂周道兄,乃是先代掌门的故人,蜀山派的贵客,不可无礼。”元神长老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先是板着脸训斥徐长卿一句,然后开怀大笑,朝周寂道谢道,“若不是周道兄这些年解决了塔内的大量妖魔,此番锁妖塔顶被破,光是出逃的妖物就是件大麻烦了。”
说罢,元神长老长施一礼,旁边的几位长老,以及不明就里的徐长卿和四周的蜀山弟子连忙跟着行礼。
周寂见况连忙把元神长老以及其他几位长老扶起,对于这位性格鲁莽、脾气暴躁的执剑长老为何会变得如此热情,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遥想十几年前他刚上山的时候,元神长老等人只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妖气,并不曾与他交手,而在刚刚塔顶助阵,他显露出从残缺的悬门雷法转修为的正统玄门心法。
一身浑厚法力,仙道缥缈、恢弘正气,自然一改元神长老对他的偏见,获得了这些老顽固、老古董的认可。
一番交谈中,元神长老把徐长卿介绍给了周寂,徐长卿打一稽首,口称前辈,周寂也回想起当年见过的那个小道童,随即颔首朝他还了一礼,说话间,另一道光影从云层飞来,落到了众人面前。
“一别十七年,周道兄风采依旧,如今脱离樊笼真是可喜可贺。”清微道长落地之前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寂,扫了眼他身后的魔剑,含笑道,“想必,这就是当年道兄宁可冒着无法离开的危险,也要进塔找的人了。”
不提十七年周寂可能还没那么生气,听到清微道长说及此事,周寂心里顿时感到颇为不满。
锁妖塔昏暗封闭,宛如幽闭的小黑屋一般,如此环境他在里面闭关十七年,哪怕有龙葵在旁相伴,也感到颇为压抑,更何况是独自在塔里呆了六百年的龙葵?
感性上虽有不满,但理性又在不断提醒他,当年若非蜀山众人把魔剑带入锁妖塔,一旦龙葵落入天妖皇手中,后果将会比六百年的禁闭更加可怕。
留意到周寂阴晴不定的脸色,旁边的弟子常胤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道,“魔尊重楼一向不屑与人间争战,为何会突然闯入锁妖塔,夺取镇妖剑,乱我蜀山?”
“唉~魔尊要来,谁也无法阻止他们。”清微道长叹息道,“多年来,蜀山竭力维持蜀山与人间的和平,没想到魔尊降临,顷刻之间就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清微道长转身看向常胤和徐长卿,沉声道:“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于你们去办。”
常胤和徐长卿对视一眼,低眉听命。
“常胤,你身为二代弟子当中最出色的情报人员,留在山上监视锁妖塔,如有异动立即联系诸位长老。”
常胤抱拳行礼,“弟子听令。”
清微道长看向徐长卿,“长卿,你下山去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景天。”
“渝州城的景天?那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常胤失声说道,见几位长老朝他看来,连忙解释道,“弟子翻查过人间的记录册,景天对人界没做过什么贡献,反而大大小小的错翻过不少,在人界灵长类来说,只属于中下等。”
“灵长类?”周寂在旁听到这里,眉头微皱,目光扫向常胤,眼神中带有几分冷意。“蜀山弟子就是那这个词来称呼同族的吗?”
蜀山....
蜀山.......
不管是仙一还是仙三都是如此。
也许是被太多的人叫做‘仙长’‘仙人’以至于真把自己当做了超然人世的存在。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到了常胤这里,甚至已经和人族做出了切割划分,把同族唤作‘灵长类’。
常胤被周寂看的头皮发麻,脊背生寒,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
他并没有感觉自己哪里说错,自从踏入修行之门以后,他就没有把景天亦或是和景天一样的普通凡人当做过自己的同族,这是一部分修士的共同想法,只是他无意说出罢了。
“八百年前,九天玄女在昆仑天光处亲口说过,‘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成,何以成仙?’”周寂沉声道,“我不清楚你为何将一个凡人唤作‘灵长类’,是因为你身为修士的优越感,还是你自己本身就是这样认为,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喜欢你的这份傲慢。”
“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成,何以成仙.....”
在场众人听到这句话都为之一震,徐长卿心中似有所感,却又捉摸不到,被周寂训斥了一番的常胤也跟着冷汗直冒,宛如一盆冷水浇在头顶,瞬间清醒过来。
“前辈教训的是,常胤知错了。”常胤长施一礼,郑重其事道。
“道兄此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贫道自当引以为戒,将这十六字刻入蜀山石碑,以作警示。”清微道长轻叹一声,唏嘘不已。
“光是知错又有何用?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唯有亲身体验才能有所感悟。”周寂转头看向清微,清微迟疑片刻,转移话题道:“三百天后便是人间浩劫,道兄既是天命之人,可否协力蜀山共同帮助人间渡过这场浩劫?”
.........
魔剑当中,龙葵趴在周寂背上偷听众人的谈话,不禁诧异道:“九天玄女娘娘有说过这些吗?当时我也在场啊,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
周寂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后的锁妖塔,又看了眼在场的蜀山众人,他不想感情用事,也不想去做一个理性怪,对于蜀山与魔剑,他与龙葵之事就好像一团乱麻,既然无法理清,那就不必再想了。
眼下锁妖塔虽被重楼破开大洞,但因为他在锁妖塔内的十七年,灭去了大部分妖类,以至于几乎没有什么妖魔从中逃出,如今留在蜀山也是多余。
再加上刚刚常胤对待人族的态度,让周寂心里越发不满。
这一句‘灵长类’曾经看剧的时候感到颇为好笑,如今亲耳听到却是这般刺耳。
他不愿听清微发号施令,也不想被人以苍生之名道德绑架,便朝清微等人欠身一礼,直接拒绝了对方。
清微道长本想出言挽留,迟疑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
下山路上,一抹红色的长裙从魔剑飘出,足尖轻轻点在周寂肩头,翩若惊鸿般围着他绕了一圈,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小腿轻摆,低头看向周寂,“喂,你刚刚怎么了?我还没见过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周寂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连忙转身看向别处,“我已经足够收敛了,如果你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中低等的灵长类’是谁,肯定更加生气。”
“什么意思?”红葵没有注意到周寂躲闪的视线,沿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蜀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不耐道,“有话说清楚,别故弄玄虚。”
“景天就是你心心念念,找了一千多年的哥哥。”周寂幽幽的说道。
话音刚落,原本耷拉在树枝下面摆动的玉足突然停住,一团熊熊燃烧的红光轰然升起,鲜红如火,瞬间照亮整个树林。
红葵起身,狂风呼啸从周寂面前呼啸而过,鼓起他的衣袖,掀起他的发丝。
狂风中红光闪过,周寂向前一步,赶在悬崖边上揪住了红光的尾巴,把飞出一半的红葵拽了回来。
感受到熟悉的炽热从足尖传来,红葵慌乱中,双腿乱蹬,赶忙飞回到树上,一脸羞恼道:“喂!你在干嘛!”
“是你在干嘛?”在红葵踢腿的时候,周寂就顺势松开了手掌,退后一步,无奈的看向红葵。
“你...你给我等着!”红葵脸上羞怒交加,一抹蓝色从裙角升起,迅速蔓延全身,红葵原本的羞愤转而变为了迷茫之色。
“周寂哥哥?是红葵又出来了吗?”龙葵从树枝飘落,疑惑的看了眼四周,不好意思道,“她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如果哪里惹你生气的话,我待她向你道歉。”
“没有,是我惹她生气了。”周寂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了龙葵。
龙葵本来并不知道红葵的存在,但在锁妖塔的这十七年里,经过周寂和红葵以及龙葵的几次交流之后,最终还是把两人相互介绍认识了。
而龙葵也终于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另一个人默默的保护着自己,陪伴着自己,即便她们无法相见、无法沟通,但通过周寂作为中转,再加上书信的互通,还是能够保持一定的联系的。
和红葵的关注点不同,当蓝葵听到景天就是她找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之后,满心欢喜,激动的围着周寂飘来飘去,拉着他的袖口晃动道,“那哥哥现在在哪?我们快点去找他好吗?”
周寂一脸无奈的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地上,笑道,“别着急,他这会儿应该就在渝州城里,等到天色一亮,我们就去找他。”
蓝葵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笑容,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喜悦。
明月高悬,夜色如水。
“天快亮了,马上就要见到哥哥了。”
龙葵蹲坐在篝火旁,望着缓缓西沉的月亮,一想到千年等待即将换来兄妹重逢,这最后一晚就显得格外漫长。
随着月亮落山,朝阳还未升起,天地间重新归于黑暗。
即便在锁妖塔内待了那么久,她还是没能习惯阴沉与黑暗。
龙葵下意识的往周寂旁边看了眼,直到看见火光后面那一个盘膝调息的身影方才静下心来,等待黎明的到来。
然而,当她原本欣喜、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心底深处突然闪过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等她找到哥哥之后,周寂哥哥是不是就要走了?
火光摇曳,龙葵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周寂,正当她开口之际,一抹鱼肚白从天边泛起,太阳升起,照亮黑暗的一簇光映照在周寂脸上,只见他缓睁双目,疑惑的看向龙葵,像是在询问她为何紧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视线触碰的这一瞬间,也不知为何,龙葵心里突然一慌,下意识想要逃开,裙角也随之泛起红光,慌乱闪躲的目光也变成满满的错愕和惊讶。
“唔....唔....”红葵支吾几声,心里暗啐了蓝葵一口,佯作倔强的抬起下巴,不动声色的把视线错开,没有再与周寂对视,“喂!你不是说天亮要带她去见哥哥的吗?怎么还坐着不动?”
周寂摇头轻笑,起身掸了掸衣袖,将魔剑负于身后,朝蹲坐在地上的红葵伸出手道,“那我们走吧?”
红葵下意识的想要搭上周寂的手掌,伸到一半方才反应过来,不禁扭头冷哼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遁入魔剑,传来一个略显慌乱的声音,“我走累了,我要在魔剑里面休息一会儿。”
“我们还没走呢!”
周寂戳了戳剑身,魔剑表面泛起了天蓝色的荧光。
“周寂哥哥~我们要去找哥哥了吗?”
第十八章 那菜牙是你哥?!
好家伙,你俩搁这儿给我玩精分啊?
不对,你们好像就是精分.......
周寂摇了摇头,甩开心里的杂念,笑道:“是啊,我们这就去渝州城找他。”
时隔六百年重新回到渝州,对于龙葵而言,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渝州城城墙几经修缮,有了一种更加古朴厚重的质感,城里的一些也和当年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种熟悉和陌生的冲突交汇,名叫时过境迁。
没有来及感慨太多,两人一进城门,龙葵就迫不及待的拖着周寂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她还记得在路上的时候,周寂告诉过她,她的哥哥很有可能就在一家叫做‘永安当’的地方当伙计,龙葵虽然不清楚周寂是怎么这点的,但她相信周寂哥哥绝不会骗她!
“周寂哥哥,那个永安当在哪啊?我怎么怎么找也找不到。”
渝州城也算是川渝之地最大最繁荣的城池了,两人刚进城的位置又刚好处于城隍庙附近,街道路边挤满了香客与摊贩,即便龙葵踮着脚尖也只能瞧见各式各样的后脑勺,以及街道两旁若隐若现的商铺招牌。
龙葵无意识的脚尖越踮越高,甚至已经完全离地,快飘到天上去了。
周寂摇头苦笑,伸手把双脚悬浮的龙葵按回了地上,“我虽然知道他在永安当,但永安当的具体方位我也不清楚,还是找个人问下吧。”
话音落下,正好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城隍庙里逃了出来,怀里还揣着半块苹果,慌不择路的朝这边跑来。
“抓住她!竟敢偷吃贡品!!”在她身后,跟着出来两个年轻人,一边吵嚷着一边追赶。
龙葵这会儿也没有注意到旁边来人,听到城隍庙传来的动静,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刚好和那位逃出来的女子撞到了一处。
龙葵好歹也是魔剑剑灵,即便她不喜欢争斗,也在周寂的逼迫下修行了十几年的防身之术,当女子撞到她身上的同时,自然反应的护体法力就将对方震倒在地,而对方怀里的那半只苹果跟着摔在地上。
汁液四溅、鲜嫩的果肉沾满尘土......翻滚到周寂鞋边。
唐雪有些绝望的看着碎裂、翻滚的半块苹果,仿佛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以及未来的人生。
“对不起,对不起!小葵不是故意的!”情况紧急,龙葵身影一晃,电光火石间拉住唐雪见,丝毫不在乎她满身的泥土和粘连的头发,伸手就把她护在了自己怀里,一脸焦急道。
也许是饿了太久,也许是心力交瘁。
在龙葵的一声声呼唤中,唐雪见失去了意识。
“小....”从城隍庙追赶而来的两人见到昏死过去的唐雪见,顿时停下了脚步,他们虽然恼怒唐雪见偷盗贡品,但也没想过害人性命啊。“你...你别装死啊~~!这可不管我们事啊~~”
其中一人还想上前试探她的鼻息,却被周寂挡了下来。
“这位姑娘偷吃贡品却有不对,这两枚叶子就算在下的一点心意,为贵庙添些香火,如何?”周寂随手摸出一片金叶子弹向两人,两人伸手想接却被叶子上携带的力道震的倒退三步,双臂发麻。
“多谢居士,多谢居士。”
两人看了眼酸麻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眼手里的金叶子,哪还敢动什么别的心思,赶忙挤开人群溜回了城隍庙里。
“周寂哥哥,我们先把这位姑娘安置妥当,再去找哥哥吧?”龙葵虽然着急见到哥哥,可眼前这个姑娘又是因为她所以才昏倒,适才看到那一张满是污垢和泪痕的俏脸,她仿佛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心里更有些放不下。
周寂也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姑娘与他曾在神界见到夕瑶一模一样,当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帮着龙葵把唐雪见扶了起来。
找了处较为干净点的客栈,经过龙葵的调息疗养,唐雪见方才幽幽转醒,当她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时,下意识的缩成一团,窝在床榻角落,警惕且又不安的看向四周。
“别担心,小葵和周寂哥哥不是坏人~”龙葵坐在床边,看着唐雪见的眼睛,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啊,刚刚小葵没有留神,不小心撞到了你。”
“这不怪你,其实我也有错...当时没有看路,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片刻的慌乱过后,唐雪见冷静下来,看着温柔可人的龙葵,心中一阵暖意。
心理上的平静了,生理上的饥饿感却席卷而来。
‘咕噜~’
说话间,唐雪见脸色一红,瞧了眼桌边的周寂,又看了眼龙葵,赶忙捂住肚子,想起那半块掉在地上的苹果,感到一阵惋惜。
‘我的苹果....’
“姑娘,你是饿了吗?”龙葵有些疑惑的看向唐雪见的小动作,试探道。
成为剑灵以来,一千多年没吃过东西了,而周寂有四方阵台的庞大空间,自然也塞满了各种食物与用品,所以她几乎从未听过肚子叫的声音,即便有着关乎饥肠辘辘的记忆,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唐雪见梗着脖子,嘴硬道,“没...没有....我不饿,一点都不饿。”
周寂很清楚,以唐雪见的大小姐脾气,自然不愿在外人面前服软,于是微笑道:“我倒是有点饿了,这位姑娘,不如一起吃点吧?就当做小葵撞到你的赔罪了。”
“这...这样啊?”唐雪见吞了口口水,看了眼满脸善意的龙葵,迟疑着点了点头,娇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趁唐雪见梳洗和整理着装的功夫,周寂让伙计到六合居定了一桌的饭菜。
最开始的时候,唐雪见还努力维持着形象,可随着一道道久违的菜肴端上,她再也矜持不住,夹菜的频率越来越快,扒饭的速度也如风卷残云一般。
看着唐雪见狼吞虎咽的模样,周寂不免有些心疼,好歹当初夕瑶帮过自己,有这份善缘在,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应该关照一下眼前的这个姑娘。
随着夹菜的速度开始放缓,唐雪见终于感觉了饱意。
这段时间她过得好辛苦啊,吃不饱、睡不好,再加上失去了爷爷,心情无比的消沉。她也想过去找景天,可自知性格不好的她更担心景天也会嘲笑她。
离开了唐家,她不再是之前的大小姐,没有人宠她没有人听她,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城隍庙里,饿了就偷点供品来吃,从小就养尊处优,唐雪见从没受过这样的苦,这段时间让她真正的体会到了世态炎凉。
“谢谢你们,”唐雪见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不好意思的低头扣了扣手指,起身道,“这些我以后会还给你们。”
“雪见姑娘不必如此,这是我应该做的。”周寂笑道。
“你认识我?”唐雪见一脸惊讶的看向周寂,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周寂和龙葵,转头看向龙葵时,却发现龙葵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周寂微微颔首,轻笑道,“当初我欠下一个人的人情,如今见到你,理应关照才对。”
“你是说爷爷吗?你认识爷爷?”
唐雪见惊讶变为惊喜,错把周寂所说的夕瑶当成了唐坤,不过周寂也不好解释,便不置可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唐雪见还以为自己说中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周寂和龙葵两人也愈发亲近起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直没听爷爷提起过?”
“我和你爷爷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并未说过话。”周寂道:“至于名字嘛...我叫周寂,旁边这位姑娘叫龙葵。”
龙葵朝唐雪见甜甜一笑,柔声道:“雪见姐姐叫我小葵就好了。”
三人如今也算正式认识了,聊天中龙葵听说唐雪见从小在渝州城长大,连忙问道:“雪见姐姐听说过‘永安当’吗?”
唐雪见闻言一愣,脑海里顿时闪过那个讨人厌的身影,下意识的问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啊?要当东西吗?”
“是...也不是。”周寂回想到原作里面的情景,嘴角扬起莫名的笑意,轻咳一声,正颜道:“我们去永安当其实为了找一个人。”
“是啊,是啊,是在找小葵的哥哥~”龙葵连连点头道,“周寂哥哥说,小葵的哥哥就在永安当里,雪见姐姐可以带我们过去吗?”
“当然可以啊!永安当其实是我们唐....他们唐家的产业,我可熟了。”唐雪见虽然不太想以现在的身份去见景天,但一看到龙葵满是期待的眼神,以及满桌的残羹剩饭,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龙葵拉住唐雪见的手,“周寂哥哥说,景天就是我哥哥,那你认不认识他呀?”
“谁...谁??那个死菜牙是你哥?”唐雪见一听傻眼了,脑海里晃过永安当里面的每一个人,嘴角不禁抽了抽,嘀咕道,“也是...想来想去,也就他比较像了。”
“死菜牙?”龙葵虽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依稀能感觉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就在唐雪见小声嘀咕的时候,一阵强风突然刮开窗户,呼啸着掀乱窗帘纱帐。
“怎么突然刮大风了?”唐雪见起身想要关上窗户,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安静下来的龙葵的半身衣裙已经被染成红色,却又被周寂按住肩头,瞬息间转回了蓝色。
转回身来,唐雪见的目光落在龙葵肩上的手掌上,视线在两人之间偏移,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轻笑。
注意到她满是误会的眼神,周寂一头黑线,若无其事的把手掌拿开,朝唐雪见递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唐雪见点了点头,回了一个‘我懂~’的目光,仿若无视的朝龙葵走来,轻笑道:“趁现在天色还早,说不定菜...景天还在当铺里,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
龙葵连连点头,回身看向周寂,可怜兮兮的眼眸根本不容拒绝。
.........
离开客栈,三人一路朝永安当走去。
路上龙葵问及唐雪见为何称呼景天为‘菜牙’,唐雪见便给她讲起了前段时间渝州城爆发毒人一事,听到景天身中尸毒,宁愿赶走众人,磨掉自己的尖牙也不想伤害别人的时候,龙葵心里一阵揪痛,就连唐雪见自己,也在重温她和景天的经历时,语气也变得软化、柔和许多。
来到永安当,唐雪见突然停了下来,揉搓着衣角,嘴硬道:“菜牙这会儿应该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雪见姐姐和他生气了吗?为什么不进去啊?”龙葵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有啦,我才懒得和他生气。”唐雪见嘴硬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见到他。”
周寂眉头紧皱,伸手将两人护在身后,沉声道,“这会儿你就算想见他,也不能见了。”
“你....你什么意思?菜牙他怎么了?”唐雪见顿时急了,连忙问道。
周寂望向永安当的方向,沉声道:“我感觉到了一道强大的魔气出现在永安当里,倘若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魔尊亲临。”
回头看向龙葵,周寂努了努嘴,挑眉道,“喂,你先留在这里保护雪见姑娘,等会儿魔尊重楼走后,你们再来。”
“你叫谁喂呢!”
周寂毫不客气的语气吓了唐雪见一跳,然而旁边的龙葵更是把她吓得跳了起来。
只见一句与龙葵声音相似,但声线与音色完全不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本还是温柔可人的龙葵瞬间变得刚烈泼辣起来,一袭红裙如火,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但不管是气质还是眼神都和刚刚完全不同。
“是你先这么叫我的。”周寂摆了摆手,像是在打发对方,“算了,这不重要,你留这儿照顾雪见姑娘,我去去就回。”
“你!!”红葵咬牙切齿的瞪向周寂背影,就连莹莹如水的眼眸也变得怒意如火。感觉到旁边传来的不安视线,转头看向唐雪见,扫了一眼,又转了回来,神色凝重的盯着永安当的方向。
第十九章 你也是来当剑的?
永安当。
趴在柜台昏睡的景天还在听着梦里那个神秘兮兮的老道讲着什么人间大义,当听到对方要把手里的那个龙纹紫玉四方匣送给自己的时候,突然惊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店里已经进来一位穿着古怪,头生犄角的陌生男子。
“你变了...”那人本是傲然而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场,可在看到景天的那一刹那,面上忽然浮现出一种怪异至极的神情,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怜悯。“没想到...你竟然沦落至此?”
“我变了?”无法言明的威压让景天神色凝重,疑惑道,“你认识我?”
记忆里的那个身影与眼前重叠一处,哪怕对方轮回千年早已不认得自己,重楼依旧能确认对方就是飞蓬,“我们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景天迅速适应了对方的气场,围着重楼打量一番,瞅着对方一脸的浓妆,以及头顶的两只犄角,嬉笑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在做梦~先来了个老头,又来个盒子,这会儿连妖怪都出来了。嘿~~你说我的想象力是不是很丰富呀?”
适才被对方气势所摄,景天还没有看清对方模样,如今才看清,此人一头玄色长发好似雄狮鬃毛,黑中透赤,威风凛凛。
眉间刻着一朵鲜红如血的烈焰火纹,眼神中透着一股只有上位者才有的倨傲。
自以为还在梦里的景天在旁啰里啰嗦,听得重楼心中一阵不耐景天忽然有一种面对着万仞高山般的压迫感从对方身上传来,这种危险的味道,令他瞬间清醒过来,惊慌失措道:“你...你想干嘛?”
重楼横目扫了门外一眼,不以为意的唤出镇妖剑轰~的一声插在了景天的面前,冷声道:“当剑!”
景天看到对方出剑,吓得连忙躲开,剑身映照出来的银色流光却又恍动着他的心弦,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抬头看了眼没有继续动手的重楼,景天试探的凑近剑身,把注意力落在了镇妖剑上。
“好剑啊!”景天瞪大眼睛,惊叹道,“这剑柄剑身浑然天成,这材料我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还有这纹饰这做工,根本就不是人间能有的锻造手法嘛!!”
“你...你真的要当剑?”景天抬头看向重楼,迟疑道,“这可值很多钱呢!”
“一文。”平复下来的重楼恢复了原本的倨傲模样,低头看向景天,冷声道,“死当。”
死当就是直接一文钱卖给我的意思喽?
景天一听,笑得嘴角都快咧开了,两枚翠玉镶嵌的假牙犹如两片菜叶闪闪发光,他连忙从怀里摸出一枚铜板就往重楼手里塞,生怕对方会反悔一样。
回头看向流光溢彩的镇妖剑,景天双手在腰上抹了抹,不好意思道:“那我能不能拔出来看看啊?”
重楼目光落在镇妖剑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它本就是你的东西。”
也是,反正东西已经死当了,那就是我的了。
景天收敛心神,双手握住剑柄,恍惚间,一种久别重逢的怀念涌上心头,他也不知这份感觉为何升起,但在拔出镇妖剑的瞬间,他好像无比的熟悉......熟悉这柄剑,熟悉眼前的人。
“果然是你...飞蓬将军!”镇妖剑乃是飞蓬神将的佩剑,当景天拔出剑身的那一刻,重楼就真正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眼底燃烧的战意再也无法抑制,杀气腾腾道,“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未完成的决斗,我已经为此等待了一千多年......来吧!飞蓬将军!”
话音落下,重楼抬掌朝景天劈去,即便他有意收敛法力,可气浪仍旧将景天掀飞数米,撞到了当铺的墙壁上。
“唉~看来今天不是在做梦~~”背后的剧痛和胸口的沉闷让景天彻底明白自己不是做梦,哀叹一声后,扶着后腰爬起道,“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打我啊?剑还给你...我叫景天,不是什么飞蓬,红毛大爷,你是认错人了吧。”
“出手吧!”重楼身影一晃,犹如一团红光瞬间闪现在景天面前,冷声道,“拔出镇妖剑,你就是飞蓬!”
“哎,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不是什么飞蓬。”景天露出两枚翠玉假牙,赔笑道,“要不这样?我认输,认输总行了吧?”
“本座不允许你认输!”重楼神色愈发不耐,短臂双刃探出,抵在景天的脖子上,冷声道,“我要你拿出真本事给我打!”
“停停停~要出血了...要出血了......”景天苦着脸,无奈道,“我不会武功的,我打不过你,又不让我认输,你让我怎么办?”
“那就等你变强之后再和他较量喽~”
当铺外,又走来一人,一袭淡蓝色的道袍,容貌俊朗、气质脱俗,身后背着一柄紫色重剑,看起来与前段时间见过蜀山白豆腐一样,都是一副修道之人的模样。
进到门中,周寂朝重楼欠身一礼,含笑道:“飞蓬历经千年转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修为。阁下贵为魔界至尊,此时逼迫一个普通凡人与你决斗,未免有种趁人之危的嫌疑。”
一千年的修为转化,重新面对重楼,周寂能够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即便魔族修为提升极为缓慢,但对于不死不灭的重楼来说,漫长的岁月足以将他的实力顶到六界第一的位置。
目光扫向来者,其实在周寂靠近永安当的时候,重楼就发现了他,只是当时心里想的全是与飞蓬进行未完之战,所以并没有在意。
如今见到外人前来搅局,重楼眉头微皱,眼中泛起森然杀意,冷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插手本座之事?”
宛如见到了靠山,景天趁势赶忙溜到周寂身后,摸着脖子上被重楼划破的血皮心里一阵后怕。
“岂敢~岂敢~~”周寂摆了摆手,让开一个身位,把躲在他身后的景天毫无遮拦的展露在重楼面前。
“在下周寂,乃是一位无名散修,怎敢插手魔尊与飞蓬之间的约定,只是眼下飞蓬转世修为尚未恢复,魔尊未免太过心急了。”周寂在景天充满幽怨的目光中,轻笑道:“不若魔尊赐下一些绝世武功、神仙妙法、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之类的,先帮这位小兄弟把修为补起来,再找他交手,如何?”
绝世武功、神仙妙法、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每说出一样景天的眼睛就放出一道光。
钱...这些东西可都是数不清的钱!
而重楼那边,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开玩笑,他哪里有这些东西?
不过周寂的这番话倒是点醒了重楼。
飞蓬如今修为尽失,如果等他自己恢复,那不知还要等多久。
如果能帮他尽快恢复的话,那一场推延了千年的决战,也就能提前开始了。
想到就做!
雷厉风行的重楼冷哼一声,挥袖消失在原地,而旁边一直将右手藏于袖中的周寂,心底也随之松了口气。
“走...那只红毛走了?”
随着当铺重归安静,景天凑到周寂身旁,疑神疑鬼的往四周打量道,“你说他会不会突然回来啊?”
周寂一脸严肃的看向景天,故作深沉的幽幽说道,“肯定会啊。”
“啊~!”景天吓了一跳,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各种神仙佛祖,希望这些以前从未拜过的神仙可以庇护他这个临时信徒。
周寂摆了摆手,忍俊不禁道:“别担心,说不定等他下次过来,会给你带来一堆世间罕有的宝贝,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份~”
景天眼前好像看到一堆银子在朝他招手,心情瞬间就舒畅了,拍着胸脯得意道,“放心,肯定少不了你那份。”
景天说完,突然想到一事,转头打量周寂道,“周...道长,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是,也不是。”周寂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也是来找你当东西的。”
“当东西?”景天眼前一亮,嘀咕了一句‘真好,又有生意上门了~’,凑上前来,嬉笑道,“不知道周道长想当什么东西?带来了吗?活当还死当?”
“当剑!”
“呃...你也当剑?”景天嘴角一抽,顿时想起刚刚那个红毛,扫了眼周寂肩上的那柄重剑,迟疑道,“你不会是要当它吧?”
周寂不置可否,伸手把魔剑取下,插在了景天的面前。
景天看了眼手中的镇妖剑,又看了眼面前的魔剑,吞了口口水道,“那你打算当多少钱?”
“一文。”
周寂学着重楼的语气,端着架子说道,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没在开玩笑?”景天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柄紫色重剑,材质世间绝无仅有,剑身符文铭刻,像是古时代的文字,又像是精美的花纹,再加上剑格处镶嵌着一颗玄色的玉石,更平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这种开眼就是千年古董的东西,对方开口只要一文钱?
周寂笑容收敛,点了点头,“一文...死当。”
景天眉头微皱,一脸严肃道:“唔...我景天虽然爱贪小便宜,但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你刚刚替我解围,从红毛怪手里救了我一名,我说什么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铜板,一回生二回熟的塞进周寂手里,嬉笑道,“这就算是活当...活当~~~”
周寂低头看着手心的一枚铜板,抬眸看向喜笑颜开的景天,摇头轻笑。
永安当外。
躲在不远处的红葵感受到重楼的离去,一袭红衣褪回天蓝,旁边的唐雪见也因为担心景天的安危,再也忍耐不住,提起裙角就朝这边跑开。
神色还有些迷茫的龙葵左右看不到周寂的身影,又见到唐雪见跑开,下意识的跟了上去,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景天一只手握着一柄剑,正咧着两只翠玉假牙在那里傻笑。
“景天!”
“王兄!”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响起,景天被唐雪见撞了个满怀,身子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依靠双剑杵地,维持一个近乎铁板桥的高难后仰,艰难的把对方推开,吐槽道,“你疯了吧?为什么要撞我~”
“我...”唐雪见一时语滞,她总不能说自己听到魔尊亲临,担心菜牙有危险,所以才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吧?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景天杵着剑站好,留意到神色激动,目含泪光的龙葵,点了点唐雪见的胳膊,疑惑道:“你朋友?”
唐雪见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复杂的看向景天,景天心中更加诧异,转头看向周寂,指了指,“你认识?”
周寂不置可否,与唐雪见一样看向景天。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景天身上,一个像是看好戏的眼神,一个神色复杂看不出意味,还有一个可怜兮兮,眼中满是想念。
景天被三人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试探性的问道,“小姑娘,你也是来找飞什么蓬的?”
“王兄~你不记得小葵了吗?”龙葵上前一步,哀苦道,“我是小葵啊。”
“停停停!”一连串的事情,让景天感觉头都大了,只见他连连摆手道,“小...小葵姑娘是吧?我不是你要找的王兄,也不是什么飞蓬将军,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可你就是王兄啊,即便过去千年,我也认得,你就是小葵的哥哥。”龙葵上前一步想要抱住景天,却被景天躲到唐雪见身后。
“小葵,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唐雪见也注意到龙葵不顾男女之防的动作,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护住景天,迟疑道。
双手扶在她肩膀,探出脑袋的景天连连点头,搭话道,“肯定是有误会。”
“哥哥,你当真忘记小葵了吗?”龙葵注意到景天陌生且迷茫的眼神,心中越发酸楚,周寂轻叹一声,拍了拍龙葵的头顶,轻声道,“时至姜国灭亡已过千年,你殒身为剑不入轮回,而龙阳只是一介凡人,成为景天便是新的人生。”
第二十章 你...你要走了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姜国?什么龙阳?还有什么飞蓬、魔尊的,听得我头都炸了!”景天抱着头,心烦意乱的从唐雪见和龙葵中间穿过,转回身来无奈道,“谁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相隔千年的重逢,龙葵情绪激荡的上前两步,刚想说什么,却又想到周寂刚刚说的话,不禁顿住了脚步。
周寂轻叹一声,从龙葵身旁走出,轻叹道,“你可知你手中持握的双剑来历?”
景天微微一愣,低头打量着分别绽放着银色、紫色流光的镇妖剑与魔剑,抬眸看向周寂。
周寂肃然道,“先前魔尊重楼带过来的那柄剑名为镇妖剑,乃是数千年前神界第一高手,飞蓬将军的佩剑;而我带过来的这柄重剑名为魔剑,乃是千年之前姜国倾尽全国之力打造的一柄重剑。”
听到这两只剑竟有这般来历,景天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迟疑道,“那它们应该很值钱吧?”
周寂差点没绷住,白了景天一眼道,“你难道不应该好奇我们为什么会把这两只剑送给你吗?”
“对啊!”景天晃了晃脑袋,把眼前漂浮的银子甩开,疑惑道,“它们一个是神界的宝贝,一个是千年前的古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这件事就要从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讲起了......”周寂扫了众人一眼,踱步走到上座坐下,翻开桌上的茶盏倒了半盏,吊足景天胃口方才将飞蓬、龙阳和他的关系条理清晰的讲了出来。
事关千年前的辛秘,有些甚至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仿佛带着龙葵重温了当年的那段记忆,就连旁边的唐雪见也听得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死菜牙竟还有这般来历。
“照你怎么说,我是龙阳的转世,而龙阳是飞蓬的转世,所以在红毛怪眼里,我就是飞蓬?”景天神色复杂的看向手中的镇妖剑,难怪当他持握这柄剑的时候,会感到无比的熟悉,就好像陪伴了他好多年.....
转头再看向龙葵以及他手中的魔剑,“小妹...不对,应该是老...也不太合适...”景天赔笑道,“这位姑娘,即便我的前前前前前前前前~世是当初的姜国太子,但我现在已经不是龙阳了,我叫景天,这是我父母把我生下来就给我取的名字,我也完全不记得那么多前前前~~世的事情了.......”
“哥哥,你又要丢下小葵了吗?”听出景天的隐喻,龙葵的双眸顿时失去了灵光,修眉紧锁,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失落道,“你我兄妹至亲血脉相连,王兄曾说过,此生此世再不与小葵分离,不管姜国存亡与否,都不能拆散我们兄妹两人。”
景天虽然轻挑、贪财但终究是个善良、心软之人,见到龙葵这幅模样,恻隐之心再次触动,懊恼的将双剑放下,挠了挠头,转身瞪向一脸看戏的周寂。
周寂放下茶盏,轻声道:“小葵为了找你,苦等千年,其中艰辛与磨难绝非你能想象,虽然我一向反对道德绑架这种事,但这件事关乎着我和她的约定,我希望你能暂时把她留在身边,等你恢复前世记忆的时候,定然会庆幸今日的这个决定。”
景天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回头再看向龙葵,龙葵有些倔强的抬眸与他对视,坚定的目光好像在说‘就算哥哥今日打断她的腿,她也不会再与哥哥分离。’
“啊~我真是怕了你!”景天挠了挠头,肩膀也随之颓了下来,“先说好啊,我答应你暂时留在我这里,但我也只是个小伙计,养不起一个衣服都要穿广袖流仙裙的贵族公主,要是你忍受不了这边的简陋条件,可不能学某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样,任性抱怨~”
“喂!死菜牙,你说谁呢!”唐雪见蹬蹬蹬冲上前来,亮了亮紧攥的拳头,景天赶忙缩了缩身子,撇嘴道,“虽激动我说谁~”
“你!”唐雪见攥紧的拳头绷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景天的鼻子。
听到哥哥同意自己留下,龙葵开心的双脚离地,差点又要飘起,还好被周寂按了一下,踮起的脚尖重新落回地面。
“小葵不怕苦,只怕和骨肉至亲分离。”龙葵握紧拳头,伸出藕臂做出摆动的姿势道,“哥哥放心,小葵已经长大,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不用再受哥哥的保护了。”
唐雪见心里虽然还有一丝丝别扭,但一想到龙葵刚刚还救过自己,心底的酸意顿时散去,至于‘保护’一次,亲眼见识过龙葵红蓝交替的模样,唐雪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她那副架势,足以保护在场的所有人了。
.........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憨憨胖胖的六师弟带着滚滚尘土从街上跑来。
见到屋里热热闹闹的好几个人,茂茂楞了一下,然后匆匆忙忙的跑到景天跟前,架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老大不好了,老大~”
“又出什么事了?”刚刚梳理完一个足以崩塌世界观的千年辛秘,如今又有一个气喘吁吁也要拖自己离开的茂茂,景天挣脱对方的手臂,抚了抚他的胸口,无奈道,“别着急,慢慢说~!”
茂茂跟着景天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景天看着陷入节奏无法自拔的茂茂,啪~的一下拍醒对方。
“呃.......”茂茂揉了揉被景天拍疼的手臂,不好意思道,“老大,我忘了。”
“忘...!”
景天气得扬了下手,吓得茂茂赶忙缩起肩膀,然后猛然抬头道,“我想起来了!”
茂茂急声道,“老大,你知道吗?大小姐被赶出唐家了!还有....”
听到前半句,景天突然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唐雪见,唐雪见神色也随之低沉下来,双手揉搓着指尖,没有回应。
周寂心中恍然,大致记起了这一段的剧情,所以并未插话,静静的听着茂茂与两人的对话。
得知唐老爷子死后,由于唐雪见并非唐老爷子的亲孙女所以被赶出唐家的消息,景天为之一震,尤其听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他心中愈发烦闷。
而唐雪见那边,听到今天是爷爷封棺的日子,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无法绷住,一时间泣不成声。
龙葵并不清楚他们与唐老爷子的这份渊源,但看到哥哥越攥越紧的拳头,自然无条件的站在景天这一边。
“不行!不管怎么说,也要让雪见再见爷爷最后一面。”景天从未见过唐雪见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不禁收起了轻挑的态度,握住唐雪见的皓腕,不容拒绝的朝门外走去。
茂茂见状赶忙跟上,而龙葵也下意识的追上哥哥,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蓦然回首,却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内,周寂独自一人坐在堂中,阳光把门口的半个大堂照亮,而周寂所在的位置却刚好位于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向前一步就能和她共同沐浴在阳光之下,可他却神色淡然的坐在上首正座,朝她轻笑道:
“我还有事,就不跟去了。”
“周寂哥哥...你...你要走了吗?”龙葵的心猛然揪起,清秀的脸庞也变得有些僵硬,一个以前从未想过、亦或者不敢去想的问题涌上心头,让原本揪紧的心传来一丝刺痛,回想当初的约定内容,龙葵焦急又有些慌乱的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拜托哥哥帮你做件事吗?他....”
“已经不用了。”周寂摇了摇头,笑道:“当初在不周山上,我想拜托你哥哥的事情就是带我前往神界,如今此事已了,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拜托他的事情了。”
周寂起身朝门外走来。
迈入光亮,阳光拉长两人的影子,周寂从龙葵身旁经过,两道并行如线的影子相隔两步却又无法交集,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寂方才轻轻的拍了下龙葵的头顶,轻笑道:“不必担心,我就是出去一下,待会儿还会回来的。”
一条细长的影子将原本的并行相连。
在周寂收回手掌,身影交错的瞬间,龙葵裙角燃起一抹鲜红,紧紧的揪住了周寂的衣角。
“喂!你不会骗她吧?不会是把她当成累赘,送到她哥那里就把她甩开吧!”
周寂抬起袖子,感觉到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力度,转回头来看向扯住他袖子扯到指尖泛白的红葵,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苦笑道:“不就是八百年前失约了一次吗?你就一直揪住不放啦?这事儿我都道歉多少次了,再说下去读者都烦了。”
“我不管!她原谅你了,我可没有!我就揪住不放,永远不放!”红葵倔强的昂起头,鲜红如火的长发一如她的眼神刚烈,周寂拽了拽袖子,无奈道,“你就算揪住不放我也是要走的。”
“那也不行!除非你答应我......她,你天黑之前就得回来!”红葵站在台阶上平视周寂,眼神的刚烈背后,犹如琉璃般清脆,充满着不安,仿佛一触即碎。
“好好好,我答应你,天黑之前就回来。”周寂也懒得再和她计较用字的差异,掸了掸衣袖,苦笑道:“虽然你是诞生出来保护她的,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比她更需要保护。”
周寂说着朝反方向走去,红葵衣裙瞬间转回天蓝,蓝葵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的神色,感应着魔剑的方向,又看了眼周寂离开的背影,空落落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
.............
城东,大三元。
周寂一路找人打听,很快就找到了这家赌坊的位置。
周寂的赌术不差,但他并不喜欢去赌钱,当年学习这些赌术技巧主要是因为锻炼手法以及感知灵动,倘若他真爱赌钱,早在跑堂打杂的时候就可以隔三差五去赌坊赚点外快了。
只要份额不大,赌坊也没有九指轩辕这样的大人物,单凭他每个月领的两串工钱,也不至于每天喝着大碗粗茶,坐在街口和乞丐侃谈了。
当然,周寂今天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赌钱。
也许是景天、徐长卿他们太过正人君子,根本不知道补刀和毁尸灭迹的重要性,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周寂此行一是为了接收霹雳堂的遗产,而是为以后的灾劫扫去隐患。
至于景天和唐雪见那边,他是真的不想插手两人之间的感情。
一见钟情之外的感情,都是需要点点滴滴的积累。
如果没有共同经历的那些磨难,景天和唐雪见也不会逐渐打开彼此的内心,意识到两人之间去情感,并随之一路同行,变得愈发真挚。
这是景天与唐雪见从相遇到相恋自然而然的结果,而非通过飞蓬转世与夕瑶思念所强行促成的‘天命’。
走进赌坊,经过前几日的毒人之事,赌坊内已经空无一人,屋子里满是杂乱的桌椅以及散落一地的赌具。
周寂很快就找到了密室的机关,并通过机关来到了大三元地下的霹雳堂总部。
这里乃是霹雳堂最机密的地方,罗如烈通常只允许自己的亲信进来,如今一眼看去,除了还有些打斗的痕迹之外,保存的倒也完好。
周寂一路走来,遇到的尸体统统用五灵雷术将其燃成粉尘,见到罗如烈的尸体后,更是施展琼华派的索魂之法,将其残魂泯灭,再用雷法招呼了一番。
眼下这种情景,要是他还能妖化,那就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不是周寂所知道的《仙剑奇侠传》,而是《不死不灭罗如烈传》了。
解决了罗如烈的麻烦,周寂挥手将罗如烈藏在地窟里面的财产全部收入四方阵台,挥手一把真火挥出,闪身回到了地面。
走出两步,周寂回头看了眼隐隐透出火光与浓烟的大三元,弹指一挥,数十道天雷轰然落下,连同地下漫出的火光,片刻间就将大三元与霹雳堂轰成了一个深坑。
总算是解气了!
人群中。
周寂看着眼前的废墟,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阴差阳错
城东唐门。
一道浩然正大的剑意与一道狂暴凶煞的剑意同时升起,一银一紫与周寂这般的天雷相映生辉。
周寂抬头看向半空中残留的银紫光束,心知唐家那边的事情应该已经被景天解决,正当他打算回到永安当等龙葵他们回来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威压从渝州城外的璧山方向一闪即逝。
“重楼?他这会儿应该被我忽悠的到处找灵药了吧?怎么还会留在渝州?”周寂眉头微皱,往永安当的脚步随之停顿下来。
倘若他只感到了魔尊的气息也许还不怎么在意,可他从这道威压之后,又感到一种恢弘厚重的神性闪过。
回头看眼街道尽头的永安当,再看一眼重楼气息消失的渝州城外,周寂略微犹豫,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
璧山的另一侧,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年轻修士也察觉到了身后发生的追逐激斗,于是沿着魔气侵蚀的痕迹一路跟去,穿过一处山坳,正要再往前走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掌拍在肩头,他的心脏猛然一跳,呼吸也瞬间停滞,下意识的掐诀御剑,却又被对方将出鞘三寸的飞剑重新按~回了剑鞘中。
御剑指诀都掐好了,飞剑也已经出鞘,却又悄无声息的被人生生按了回去。
这种诡异的情况,他以前闻所未闻,修士惊得闪身向前,却发现对方并未追来,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道袍的熟悉身影,正朝他挥手轻笑。
“周...周前辈?”
“前辈就不用了,同道中人,以友相称即可。”周寂笑了笑,挑眉道,“锁妖塔顶部破损,长卿你不在蜀山协助师长镇压塔内妖魔,怎么会在这里?”
就连清微掌门以及元神长老他们都得规规矩矩的喊一声‘道兄’,徐长卿又怎敢直呼周寂道友?
“长卿不敢。”郑重其事的俯身抱歉,徐长卿低眉道,“前辈走后,掌门特意交代长卿前往渝州寻找一人,适才经过璧山察觉身后魔气肆虐,故而前来查探究竟。”
“都说了别叫我前辈,我们看起来年龄相仿,你就当我虚长几岁,唤我一声大哥或是道兄就行了。”周寂摆了摆手,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锁妖塔那边又出了什么纰漏,导致一些妖魔逃窜了呢。”
徐长卿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周寂,没敢开口吐槽。
其实在锁妖塔被掀翻塔顶的时候,蜀山众人也都以为会有大量妖邪趁机逃出,然而等他们了解情况才发现,眼前这位周道兄在进入锁妖塔的十七年里,几乎把塔内所有的妖邪都整治了一遍。
实力强大且桀骜不逊的直接斩杀,实力强大且有点脑子的被打得修为暴跌,只能和低等妖物龟缩在锁妖塔的最底层,生怕哪天再被周寂拉出来‘切磋’~
最终,在塔顶被掀开的那段时间,妖邪们都挤在锁妖塔内最底下,还没来及往上逃就被先一步离开的周寂配合蜀山其余四位长老,用五灵法阵堵在了锁妖塔里面。
想到这里,徐长卿刚要感谢周寂对于蜀山的帮助,却看到对方神色微变,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古怪。
紧接着树林当中再次爆发出一种颇为古怪的神性。
本应恢弘厚重,却又稀薄弱小。
此地距离两人交手的位置很近,不仅周寂,就连徐长卿也能感到,对方爆发神性是想要摆脱魔气的纠缠。
狂风呼啸,周寂伸手护在徐长卿跟前,抬头看去,只见一条泛着幽暗紫光的蟒蛇从山坳上空一掠而过,阴影罩在徐长卿头顶,看得他有些目瞪口呆。
“渝州城境内竟还有这般修为的蛇妖!”徐长卿目光一凝,露出一丝警惕的神色,当蛇尾的阴影掠过头顶的瞬间,他挥手唤出佩剑,俨然一副要为人间斩妖除魔的阵势。
“她可不是蛇妖....”周寂嘴角一抽,错愕的看向徐长卿,刚想解释就看到又是一团泛着深红光芒的黑气紧随其后,转眼就快追到了蟒蛇。
“魔尊重楼...”这两人的交手与追逐让周寂一头雾水。
从小生活在蜀山,经过元神长老这个嫉恶如仇、脾气暴躁的师尊教导,徐长卿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如今同时见到了魔族和妖族,更是激发了徐长卿的‘正义感’,飞身就朝两人的方向追去。
树林深处,紫色的蟒蛇躲过一团飞来的魔气,盘踞到旁边的树干上,流光闪过,显露出一个身着紫色衫裙,佩饰宛如苗疆风格的女子。
淡紫色的轻纱遮面,掩不去她娇美绝艳的容颜,纤细修长的双腿在枝丫上曲展摆动,给人一种异域的曼妙风情。
“阁下贵为魔尊,何苦要紧追一个小女子不放?”紫萱单手扶额,晶亮的眼睛看向面前的红发怪人,故作轻松道,“难不成,你爱上我了?”
“废话少说!交出水灵珠,我饶你不死!”魔尊重楼挥手将紫萱身下的树枝劈断,看向飘落地面的紫萱说道。
“你是为水灵珠而来?”紫萱秀眉微颦,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此物与我有大用,决不能给你。”
“找死!”重楼身影一晃,犹如一团乌光撞进紫萱身侧,炎波血刃划破一团紫色屏障,直直刺向紫萱的胸口。
紫萱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本就所剩无几的女娲之力再次爆发,掀开重楼的瞬间,本想再次褪回蟒蛇逃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看到了一个她不敢见,却又很想见的身影从树林另一侧走来。
“业平~~!”
“蛇妖呢?为何一进树林就消失不见了?”徐长卿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连忙追来,却看到了前几日刚闯过蜀山的魔尊重楼正对一位紫衣女子出手,徐长卿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这名女子就是刚刚蛇妖’的念头,却又在对上紫萱眼神的那一刹那,下意识的掐动指诀,御剑挡下了重楼的那一击。
砰~
炎波血刃与飞剑相撞传出一声轰鸣巨响。
倒飞而出的佩剑发出哀鸣一样的颤音,在半空中裂开道道细缝,朝徐长卿直直刺来。
蜀山剑修就是要与佩剑性命交修,随着飞剑被重楼一击重创,徐长卿也跟着如临重创,一口鲜血喷出,体内血气与真气翻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飞剑刺向自己,却又无法动弹。
还好周寂及时赶到,右手伸出,在剑尖即将刺入徐长卿眉心的前一刻,险之又险的握住了剑柄。
用收入阵图再唤出的瞬间抵消剑身惯性,就在周寂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发现徐长卿的眼睛错过他的肩膀,正愣愣的朝他身后看去。
紫萱那边,当她爆发女娲之力荡开重楼的时候,面上的轻纱就已经被掀开了大半,再加上徐长卿拼命拖延的那一击,倒飞而出的剑身掀起气浪,卷起轻纱一角,将她的容貌完全展露在徐长卿的面前。
咳~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生死之际,徐长卿在看清紫萱的瞬间,脑海中空白的记忆好像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能看清这个疑似蛇妖的女子,却看不到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只能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熟悉到让他看到心痛,比本命飞剑受损带来的重伤还要痛彻心扉。
“喂,你没事吧?”周寂放下飞剑,伸手想要将徐长卿扶下,突然感到香风袭来,紫萱闪身先一步扶住了徐长卿,梨花带雨道,“业平!业平!!”
“他现在不叫林业平,你要找的人已经死去两百年了。”周寂抬眸看了眼眼前的这个姑娘,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是徐长卿,只会是徐长卿。”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剧里的紫萱。
虽然她很漂亮、很痴情,但她太自私了。
也许有人会说‘爱情就是自私的’,可她那份爱已经随着时间扭曲成为了执念,至少在她心里,她最爱的人仍是那个林业平。
为此,她可以抛弃自己的女儿,将其冰封一百多年。
更可以与重楼拥吻许久,只为吃下对方不死不灭的心,以便延续青春。
前一个也许能称为极端的爱,但后一个......请恕周寂有些精神洁癖,实在无法接受。
当然,不喜归不喜,周寂还不至于因此就要掐死紫萱,或是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毕竟人无完人,这点周寂还是能掂量清的。
抬头看向朝他们走来的重楼,周寂收敛心中杂念,含笑道:“魔尊,我们又见面了。”
“又是你!”重楼眉头微皱,目光扫过紫萱与徐长卿,冷声道:“不想死就滚开!”
周寂从容而立,含笑道:“以我现在的实力却是不是魔尊的对手,但我也没有和魔尊动手的意图,只是很好奇魔尊为何要紧追女娲后人不放,难不成真是为了水灵珠?”
重楼笑容一敛,冷声道:“不是你提醒本座的吗?飞蓬转世如今只是个普通凡人,但可以用天材地宝帮他提前恢复实力,世间所有宝物哪抵得上女娲娘娘用生生造化之力凝练出来的五灵珠?”
呃.......周寂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语滞。
根据他的逻辑,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五灵珠合成圣灵珠,内含无穷法力,如果将其引渡到景天体内,足以把他立刻恢复到飞蓬时期的实力。
相较于其他方法,这种方式最为直截了当。
周寂默然不语,悄悄用法力凝音为线道,“紫萱姑娘,你先带长卿离开,我帮你们拖住他。”
紫萱愣了下神,抬头看了眼周寂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爆发女娲之力,身影化作一团紫雾卷起徐长卿就朝远处飞去。
重楼冷哼一声,露出不屑的神色,脚下浮空而起,刚要追去却被周寂挡在了身前。
“以凡人之躯修的千年法力......”重楼眼中闪过一抹翻腾的煞气,咧嘴狂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拦本座了吗?”
狂笑掀起的魔气化作道道气浪朝周寂刮来,却又在临近周寂三尺的地方荡然无存,好像被一层无形气墙挡住。
“拦住片刻,足矣。”周寂淡然一笑,伸手探出气墙迎向了重楼挥来的血色刀光。
经过锁妖塔内十七年的梳理整合,周寂如今以千年的法力修为,勉强能够收敛四方阵图的气息不被外泄。
一时间,刀光碰触周寂掌心的瞬间,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刀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一般,毫无征兆的消失在两人之间。
而重楼无法看到的诛仙剑阵内,一道充满着狂暴煞气的刀光从阵台一角飞出,还没飞出两尺,就像是小溪流撞向海啸一样,泯灭在了更加狂乱的气流当中。
重楼目光一凝,以他万年修为根本看不穿周寂是如何挡下的那一刀,于是提起几分认真的情绪,挥动双刃,再次划出十余道刀光,周寂可没有和对方硬拼的想法,正如他所言。
此时的他还不是重楼的对手,再加上诛仙四剑都不在他手上,只能依靠阵台所处的那块圣人战场,勉强自保。
倘若能够自由穿梭四方阵台倒也能利用无法携带生命的规则,抓住谁抹杀谁,可如今距离阵图再次开启还有一年的时间,别说抓人进去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回到四方阵台规避攻击。
抬手再次收纳几道刀光,周寂仿佛看到一个刺猬头的不幸男在向他竖起拇指。
不过,虽然他们的方式一样,但原理截然不同。
再度交手几个回合,周寂一直只守不攻,而重楼那边也感到了越发的不耐,以他身为魔尊的骄傲,对付人族已经算是丢脸,可从三成、四成、乃至五成六成的实力都已施展,眼前的这只蝼蚁仍是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哪怕到了现在,他都没能看出对方施展的什么手段。
瞧见重楼眼底从战意转为不耐,再从不耐转为杀意,周寂眼皮直跳,连忙飞身退后几步,收手道,“魔尊实力果然非同凡响,便是我透支法力也只能挡下你的寥寥数招。”
说着,周寂将法力波动完全收敛,苦笑道:“在下认输。”
第二十二章 恢复记忆,你也是景天
重楼泛着红光的眼瞳,杀气不减。
炎波血刃从手腕弹出,燃起熊熊业火,正当他想要再度出手的时候,突然泛起一股源自神魂本源的颤栗,无法言说这种恐惧由何而来,但神魂不断预警的紧迫还是让他收起双刃神色凝重的看向四周。
回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周寂,重楼自己都不信这种足以毁灭六界的气息是从面前的凡人那里传出。
不过,如果不是周寂的话,难道是与三百天后的那场浩劫有关?
见重楼冷静下来,周寂隐去眼底的精光,苦笑道:“我也知道魔尊抢夺女娲后人的水灵珠是为帮飞蓬转世恢复实力,可你这般与她交恶,即便收集到了五灵珠,她又怎会将圣灵珠的灵力引入景天体内?”
周寂停顿一下,回想到,“八百年前,我听友人说过,他在淮南王陵发现有两块还未成型的阴阳紫阙,如今过去这么久,想来也已经演化为了灵物,魔尊可以去找找看,说不定有此宝物飞蓬转世就能褪去凡躯,恢复些许实力。”
经过刚刚那一番神魂预警,重楼此时也确实没有了战意,再加上周寂述说的‘阴阳紫阙’他亦有耳闻,忍耐了一千多年,在重楼心底最在意、也是最迫切的事便是和飞蓬完成那一场未完之战。
“此番饶你一命,倘若你敢欺骗本座,本座必将你千刀万剐、神魂俱灭!”重楼目光冷冷的扫了周寂一眼,身影一晃,化作一团黑红交间的魔气消失在了周寂面前。
周寂眼皮一跳,确认对方已经走远,这才悄悄送了口气。
诛仙剑阵如今只剩阵图,根本无法用于御敌,再加上还没到穿越的时限,他也无法将重楼收入阵台,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将阵图笼罩此地,借由圣人战场的残留气息,唬住对手。
所幸面对的是魔尊重楼,而非天界天帝和冥界十殿阎罗,否则定会被看穿虚实。不过他和天界冥界并无冲突,想来他们也不会主动与周寂为难。
回过身来,周寂抬眸看向远处的山林,如今已近日暮,天色将晚。
如果要追上紫萱和徐长卿的话,对周寂并非难事,但这样一来一去的耽搁,等他回到城里的时候,定是要入夜了。
白天答应龙葵要在天黑前回去,已经失约一次的他不想再失约第二次。
..........
又是被赶出唐家的唐家弃女、又是一个来历不明张口闭口喊景天哥哥的古怪姑娘,从唐家回来之后,景天就一脸赔笑的给赵文昌说着好话,说的口干舌燥才让这只铁公鸡同意两人留下。
龙葵倒还好说一点,毕竟她虽然说起话来奇奇怪怪,但身上的‘广袖流仙裙’可以说价值连城,能把这种有价无市的宝贝穿在身上,肯定身份不凡。
身为当铺掌柜,赵文昌再怎么市侩,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至于唐雪见那边嘛......
赵文昌却是有些不待见对方,毕竟她还是唐家大小姐的那会儿整日刁蛮任性,如今落难他自然是要拿捏一番了。
见到赵文昌坚持要让唐雪见留下来,必须挑粪、洗茅坑。
“赵文昌!你太过分了!”唐雪见又委屈又气愤,指着赵文昌的鼻子刚想说什么,就被景天挡了下来。
“赵掌柜,要不你看这样?”景天捂住唐雪见的口鼻,扒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挣扎,一咬牙,说道,“你把她所有的住宿、伙食费,都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那感情好!”赵文昌捋了捋两撇小胡子,两眼放光道,“这两个姑娘每天吃住最少五十文,你每个月工钱是两钱银子,算下来你每个天还要倒欠我十文,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若是无力偿还也不要紧.....”
赵文昌贼眉鼠眼的看向了朝屋外张望的龙葵,搓手道,“拿广袖流仙裙抵账也行。”
景天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呜呜~~!!!”
唐雪见呜呜囔囔的想要说什么,景天感觉到她挣扎的越来越厉害,还以为她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于是小声劝解道:“这些就当是你欠我的,回头列下字据还我。”
另一边,站在门口的龙葵察觉到赵文昌眼中的觊觎,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是周寂哥哥送给小葵的,不能给你。”
“我们永安当可是小本经营,养不起闲人~”赵文昌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如果没银子,那就只能让你们俩一起挑粪洗.....”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银光从破空而来,砸断了赵文昌门牙,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些银子够了吧?多出来的就当是医药费了。”
“周寂哥哥~!”龙葵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景天和唐雪见下意识的随她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来,淡然轻笑,神色从容。
没有理会一脸欣喜的龙葵,周寂反倒看向了景天那边,神色古怪道,“景天小兄弟,你是要闷死雪见姑娘吗?”
“啊?”景天转头看了眼满脸涨红的唐雪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掌,在身上抹了抹,赔笑道:“我...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死~菜~牙~!”唐雪见挥起绣拳就朝景天打去,景天一边道歉一边躲闪,两人围在周寂饶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而那边的赵文昌也终于抠出了塞满嘴巴的银锭,掂了掂银锭的重量,就连断掉的两颗门牙也不怎么心疼了。
老子有银子,大不了学景天那个臭小子弄两块翡翠镶上。
不!要镶也是镶金的!
啐了口血水,赵文昌揣起银子,有些惊惧的瞄了周寂一眼,再看到他与景天唐雪见和龙葵相熟的模样,缩了缩脖子,悄悄从旁边溜走。
目送赵文昌离开,周寂和景天又聊了几句,告诉他自己在城外遇到徐长卿,以及他被重楼打伤一事。
景天闻言急怒交加,前几日毒人一事,若非徐长卿出手搭救,他和雪见、茂茂早就命丧毒人之手了,再加上那些天的相处,他也已经把这块白豆腐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如今听到好友重伤,景天当场就要出城去找徐长卿。
唐雪见见况也要跟着一起,两人一拍即合,连东西都不收拾就要往外走,结果被周寂拦了下来。
“长卿已经被人救下,想必这会儿性命已经无虞了。我也不知救他之人把他带去了哪里,你们这会儿出城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上哪找他?”好说歹说才将两人劝下,再一回头,却见到龙葵一脸委屈的盯着周寂,眼神好似在质问他为何不理自己。
轻轻的敲了下龙葵的额头,周寂笑道,“怎么了?我如约回来你不开心?”
“不是的~”龙葵生怕周寂误会,连忙说道,“周寂哥哥能回来小葵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只是......”
龙葵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感觉心底有种莫名的躁动,从周寂白天的离开,到他刚刚的回来,再到他与哥哥对话没有理会自己,这些情绪龙葵以前从未有过,说不清缘由,只感觉有些烦躁。
随着这些烦躁和躁动化作一团血红色的染料化进裙角,快要扩散到心口的时候,景天在旁翘起兰花指,学着龙葵的语气,娇声道,“只是看你一回来就不理小葵,小葵吃醋了呢~”
红衣刷~的一下褪去,龙葵的脸却泛起了红色,有些嗔怪的瞪了景天一眼,娇声道:“哥~哥!!”
景天缩了缩肩,躲在了唐雪见身后,朝周寂挑了挑眉毛。
一番嬉闹过后,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永安当的空房不多,景天给龙葵和唐雪见腾出一间空房,勉强可以住人,而周寂这边,又是一锭银子甩出,让赵文昌暂时搬出后院,住进了当铺库房。
面对这种心狠手辣又豪横无比的‘江湖人士’,赵文昌敢怒不敢言,只好看在银子的面子卷起铺盖睡进了宝贝堆里,并再三叮嘱何必平一定要盯紧他们,看看景天到底要搞什么鬼。
明月高悬,庭院如昼。
景天被茂茂的鼾声吵醒后便一直没能睡着,烦闷无比的他悄悄溜出房间,刚走下台阶想要舒展下身体,懒腰刚伸到一半,视线余光恰巧扫到旁边屋顶上的白影,顿时吓得猛一激灵,浑身寒毛尽数立起。
这下...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睡不着吗?”周寂看到景天的反应心中好笑,朝他挥了挥手,轻笑道。
景天惊魂未定的看向周寂,感受着快要从喉咙迸出的心跳,苦笑着点了点头。
周寂指了指旁边,笑道:“上来?”
景天迟疑着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想要找个梯子,却感觉一道无形的气浪将他托起,稳稳的落在了周寂旁边。
站在屋顶,视野骤然开阔。
没有白天的繁华与嘈杂,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抚平他心中的杂念,低头看了眼半躺在屋脊上的周寂,景天洒然一笑,学着他的模样仰躺在屋脊上,看着浩瀚如渊的夜空,再次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倘若白天没有遇到周寂,他只会认为魔尊重楼什么的都只是别人戏弄他的把戏。
什么天界飞蓬将军,什么千年转世,未完之战。
他都不信,打心底里不信。
然而红毛怪带来了镇妖剑,周寂带来了魔剑和龙葵。
一次作伪,第二次也是作伪吗?
听到周寂讲述他与飞蓬、龙阳的关系,以及千年之前的种种往事,哪怕他再怎么不信,从心底却也开始相信了。
毕竟两柄剑的材质摆在那里,龙葵的一身广袖流仙裙也是千年前的古荡,再加上她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以及当场表演的钻剑出剑,都让景天的心开始变得动摇。
“周道长...”
景天话音未落就被周寂打断道,“叫我周寂就好了。”
“是在为白天发生的事情感到迷茫吗?”周寂伸手从虚空中掏出一瓶果酒,递给景天。
“红毛怪说我是飞蓬,要找我决斗;小葵说我是她哥哥,要一直跟着我。可我并不是飞蓬,也不是龙阳,我是景天.....景天的景,景天的天。”景天接过酒壶抿了一口,撇了撇嘴把它放到旁边。“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任何的实感,总感觉一切都是假的。”
他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将来不再是自己。
“你是景天,这点是真的。”周寂轻笑道,“即便你恢复了前世记忆,你也是景天。”
景天愣愣的点了点头,心底的不安消去了大半。
以他平日欢脱轻挑的性格本来不该这样的踌躇和不安。
但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心情几经跌宕,以至于迷失了自己。
放松了一些的景天,心态也逐渐恢复过来,两人在屋顶又聊了片刻,谈及龙葵的话题时,景天眼神古怪的看向周寂,八卦道,“老周,你有没有发现小葵其实喜欢你,”
“......”周寂沉默片刻,幽幽的说道,“那不是喜欢,至少不是你在暗示的那种喜欢。”
“怎么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吧?”景天撇嘴道。
“她对我更多是依赖。”周寂看向一脸不屑的景天,笑道,“在她心里,哥哥才是她的第一位,我只是这段时间替代了你的责任,过段时间,她就会把这份依赖转移到你的身上。
毕竟...你才是她的哥哥。”
“她要找的是龙阳,不是我。”景天连忙说道,“你也说了,我是景天,不是龙阳。”
周寂张了张口,没有再说‘等你恢复记忆’之类的话,因为他能感觉到,以景天现在的性格,即便平日里再怎么欢脱,有些事还是会在心里记得。
但要是一直给他提及这件事,反而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数十里外,昏迷了一整晚的徐长卿也幽幽醒来。
碎裂的飞剑静静的放在身侧,昨天的记忆也随之涌入脑海。
蛇妖!魔尊!周道兄!
徐长卿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名蛇妖轻纱掀落的情景,明明以前从未见过对方,可他又感到似曾相识的熟悉。
第二十三章 上蜀山
不知从何处落下的水滴沿侧脸滑落,徐长卿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发现这滴水在跌落的过程中化作点点莹光,飘向了身后的女娲神像。
徐长卿眉头微皱,无法言喻的悲痛与慌乱涌上心头,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她带我来的吗?那她是谁?我好像见过她,可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真的是蛇妖吗?
她要真是蛇妖,为何会把我带来女娲庙?
可她要是女娲后人,为何现出的原形是蟒蛇,而非半人半蛇的女娲真身?
带着满心的疑惑,徐长卿离开了女娲庙。
而景天那边,却也在为手头上的两把绝世神剑体会到了幸福的烦恼。
“老周...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有点傻?”
镇妖剑与魔剑背在身后,景天感觉自己像是长了三个脑袋,左右看了眼,双肩露头的剑柄,苦笑道,“有谁会把重剑和长剑一起带在身上的啊?要不然我拿下一把?”
周寂端起茶盏,用半掀的茶盖挡住嘴角的笑意,轻呷一口,竖了根大拇指道,“怎么会?景兄弟放心,走在街上,你就是最拉风的那个!”
说完还不忘朝龙葵挑了挑眉,笑道:“是吧?小葵。”
“没错~在小葵眼里,哥哥怎么样都是最帅的。”龙葵连连点头,生怕景天会把魔剑拿下来。
两人一唱一搭的配合转眼就把景天捧得喜笑颜开,背负双剑,时不时在铜镜前调整姿势,一脸自恋的看向后院走来的唐雪见,炫耀道,“死猪婆~景大侠帅不帅?”
“切~不伦不类~~比起徐大侠差远啦!”唐雪见虽然也觉得景天很帅,但出于自身性格的原因,还是忍不住挤兑了一句。
景天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两人转眼就开始斗起嘴来。
周寂向来不喜欢聒噪,于是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龙葵见周寂要走,下意识想要跟上,却又看到哥哥和雪见姐姐还在这里,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周寂没有注意到龙葵此时的纠结,径直回到后院,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按照清微道长所言,距离人间浩劫还有三百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得尽可能的让景天按照原剧的行为轨迹,将邪剑仙送入神界天池,炼化真身。
只有这样,它才能开启邪灵界,给周寂取回绝仙剑的机会。
至于如何解决这个小玩意儿,周寂倒也不必担心。
毕竟邪剑仙只是蜀山五位长老的邪念所化,这是它的根脚,也注定了它的修为上限。
如果没有绝仙剑的加持,以它的这点实力,碰上重楼,恐怕一声‘滚’字就能让它吓得屁滚尿流。
等它有了绝仙剑的加持,即便拥有了折断重楼犄角的实力,周寂也能轻而易举的收回绝仙剑,抹去这只窃取先天剑气的小老鼠。
想到这里,周寂目光一凝,抬眸看向了停下喧闹的当铺前厅。
徐长卿来了。
察觉到徐长卿的气息,周寂便起身回到了前厅,见到周寂回来,龙葵好像看到了主心骨,连忙朝他这边靠了过来,站在周寂的身旁才感到些许的安心。
她在蜀山的时候见过徐长卿,因为当时她还躲在魔剑里面,所以徐长卿并不认识她。
得知这位身着蓝裙的女子是魔剑剑灵,亦是景天的妹妹,他心底还有几分怀疑之色。
见到周寂到来,他这才相信了几分。
景天这边背着双剑从徐长卿旁边挤来,笑道:“喂,老周,白豆腐他师父师伯说要请我去趟蜀山,我想着正好去学些飞来飞去的剑法,你来不来?”
周寂看向徐长卿,徐长卿先是为昨天之事向周寂道了声谢,然后向周寂说起了清微道长交代他带景天回山之事。
周寂也正好想看看邪剑仙此时的状态如何,顺势还能从它嘴里撬一下有关邪灵界的事情,略作思忖过后,便答应了下来。
听到周寂也去,悄悄瞄着他的龙葵打心底松了口气。
徐长卿飞剑受损,神魂也受到影响,即便此时经脉与内脏的伤势已经复原,但神魂确实需要一段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
为此,他们只好放弃御剑直接飞到蜀山的方法,转而一路步行赶路,一连走了好几天才回到蜀山。
天机阁中,喜欢用天机镜窥屏的清微掌门与其余几位长老也都知道了长卿受伤的来龙去脉,于是早早就安排了弟子在山下迎接众人。
一路上,景天和唐雪见像两个好奇宝宝一样,东问西问,不管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周寂见况故意落了两个身位,撇了撇嘴,做出一副完全不认识两人的模样。
随着周寂越走越慢,他与众人的距离也越落越多,徐长卿还以为周寂是因常胤失言一事心有不满,所以便没有在意,而龙葵则被周寂赶到了景天那里,等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
景天和唐雪见那边还在没心没肺的在台阶上嬉闹,直到看见梦里见过的那个老道出现在石阶上方,他才一脸惊讶道,“怎么是你?”
清微道长抚须轻笑道,“孩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景天身后,在唐雪见和龙葵身上略作停留,却没能看到和他们一起上山的周寂,不禁好奇道,“随你一起上山的周道兄呢?”
“老周啊?他在呢~”景天向后一指,然后挠了挠头,迟疑道,“可能是吃坏肚子,找地方解决个人问题去了吧?”
后山,锁妖塔附近。
周寂看了眼锁妖塔外围,八层与九层之间弥漫的邪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景天那小子在说我坏话。”周寂揉了揉鼻子,悄悄隐于身形,御使琼华派的轻身法术,悄然飞向塔顶。
周寂并不清楚邪剑仙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邪灵界搭上关系的。
至少在锁妖塔的那十七年,他不止一次逼问过邪剑仙,每次都一无所获。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一点是,正是因为他一次次的逼问,才使得邪剑仙对这个传说中的邪灵界逐渐产生了兴趣。
第二十四章 下来吧!保证不打你~
锁妖塔高层云雾缭绕,流光溢彩。
只是这些由五灵之气加持的法力屏障内,一团泛着邪气的黑雾在四处冲撞。
自从镇妖剑被人取走之后,锁妖塔的神力持续减弱,即便有五灵法阵加持,可对于此消彼长的邪剑仙来说,脱困而出是迟早的事情。
低头看着塔下一脸肃然却又满心不安的值守弟子,邪剑仙桀桀怪笑。
恐惧吧!害怕吧!你们的不安就是我最好的养料!
黑雾屏障前散作一个巨大的骷髅幻影,却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熟悉人影,桀笑顿时卡在喉咙里,就连扩散开来的黑雾也赶忙缩成一团,下意识的就往墙上的裂缝挤去。
恨不能挤破脑袋也要逃回锁妖塔。
“别挤了,那条缝早就被五灵法阵堵住了。”周寂浮空而立,似笑非笑的看向砰砰~撞墙的黑雾,笑道,“几天不见,锁妖塔外的风景如何?”
“你...你怎么来了?”黑雾紧紧的pia~在墙上,视线下意识的往四周偷瞄,“我警告你啊!这里是蜀山!是在锁妖塔外面!我要是死了,那五个老东西也得出事!
到时候,整个蜀山剑派都不会放过你的!”
“没关系,打个半死不就行了?”周寂开玩笑道。
然而这个对于邪剑仙来说并不好笑。
在锁妖塔里的那些年,它见过了太多实力远超于它的妖魔鬼怪死在周寂的手里。
即便是资历最老,最不可一世的天妖皇也只剩下半块头骨漂在池子里沉沉浮浮。
虽然周寂一直没有对邪剑仙下什么死手,但每次质询它邪灵界之事的时候,总是会和它亲切友好的切磋一番,哪怕它提前认输也要先打一通。
回想往日种种,邪剑仙仍感觉浑身上下似有痛觉残留。
“周道长,周大仙,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真不知道邪灵界啊~~!”邪剑仙气急败坏的贴在墙上,原本应该凶戾阴煞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小委屈。
他是叫邪剑仙,但和邪灵界也就是都姓邪罢了,事关幽冥鬼界下面封印的邪灵界,他和其他人一样,也都是只知其名,对于其中细节确实全不知情。
周寂眉头微皱。
隔着五灵法阵的屏障,他也看不出邪剑仙此时和锁妖塔内有何区别,也不能通过胖揍对方一顿,感知对方是否说谎。
不过,单凭邪剑仙的语气来看,对方好像确实没有接触过邪灵界的经历。
“也就是说,它应该是在送往神界的途中,亦或者在天池脱困之后,才在无意间接触到了邪灵界?”
略作思忖后,周寂对于邪剑仙的话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留意到周寂越发危险的眼神,邪剑仙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
就在邪剑仙以为对方会直接穿过屏障进来揍它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原本浮空而立的周寂突然消失了身影,清微道长与元神长老正领着几位年轻人,朝这边走来。
“孩子,你可看到塔上有什么东西吗?”清微道长叫住还在和雪见打闹的景天,和善道。
景天趁势敲了下雪见的大额头,连忙逃到清微道长和元神长老中间,故作正经的朝塔顶望去。
唐雪见也不是一个吃亏的主,揉了揉脑门就追了上去。
当着这些蜀山长老的面,她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悻悻的瞪了景天一眼,退到龙葵的身边,学着众人的样子望向塔顶。
“上面有什么啊?是那团黑色的烟雾吗?不过看的不是很清楚啊。”景天迟疑道。
清微道长接过净明长老递来的方盒笑道,“那我们上去看看?”
没等景天反应过来,清微道长就拉住他的手臂浮空而起,朝锁妖塔顶飞去。
唐雪见看到景天飞走,连忙恳求龙葵带着她也上前看看。
龙葵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这团黑雾有什么好看的,但既然哥哥都去了,那自己也该跟过去才对。
“小姑娘,万万不可啊。”净明长老劝阻道,“那团黑雾是一个极其可怕的邪魔,你们修为不足,就算靠近一点都难以承受它那股邪恶的力量。”
“没关系的,我见过它,它应该不会伤害我们的。”龙葵虽然不喜欢这些蜀山修士,但净明长老毕竟好心劝她,龙葵随口向他解释了一句,然后拉起唐雪见的手腕,朝景天和清微长老追去。
“小姑娘就会说大话!这团邪念诞生已有数十年了,一直镇压在锁妖塔内,她一个小姑娘是在哪里见过的?”元神长老脾气暴躁,拂尘一甩,就要飞去把两人追回。
然而双脚刚刚离地,却被一只手掌按在肩膀,生生的按了回来。
“当然是在锁妖塔内见的啊。”周寂放下手掌,朝四位长老颔首见礼,笑道,“元神长老不必担心,邪剑仙的确不会伤她的。”
周寂毕竟是蜀山第八代掌门的故人,论起辈分也算是众人前辈,即便再不高兴,元神长老也只能和其他几人一道朝周寂稽首回礼。
其中净明长老最先反应过来,恍然道:“难道她就是你从锁妖塔内带出来的.....”
“她就是飞蓬将军转世的龙阳妹妹,也是殒身为剑的魔剑剑灵。”周寂微微颔首,抬头看向介于八层与九层飞檐处的黑雾,幽幽的说道:“八百年前我和她约好要帮她找哥哥,结果中途耽搁八百年,等我从神界归来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被你们关到锁妖塔里六百年。”
周寂此时也算是向蜀山众人正式挑明了龙葵的身份,在场的几位长老表情都有些尴尬。
他们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个叫做龙葵的姑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非人非鬼亦非妖,不仅身份古怪,就连对蜀山的态度也隐隐有些排斥。
锁妖塔上空。
刚不见了周寂,又来了个清微,如果只有一个清微道长,邪剑仙倒也不惧,关键是清微道长带来的那个年轻人,确是有些吓到了邪剑仙。
‘魔剑...镇妖剑...’好家伙!魔尊和周寂一个掀翻塔顶一个只身闯入锁妖塔,就为夺走的两件宝物竟然都出现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邪剑仙可不相信,这个叫景天的年轻人可以从魔尊和周寂手里虎口拔牙,既然这两个不好惹的大神都把宝物给了景天,也就是说,这个景天的家伙自然也不好惹。
想到这里,邪剑仙忍不住打量起来,结果越看越眼熟,依稀和蜀山五老记忆中的飞蓬将军颇为相似。
模样可以模仿,神性可模仿不得。
邪剑仙再次看向镇妖剑和魔剑,顿时明白过来,原本聚拢成团的黑雾哗~的一下再次散开,疯了似的在塔身四处逃窜。
“我们五人使尽方法也不能把它装进这个盒子里,小兄弟,你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助我们吗?”清微道长见到黑雾的激烈反应,微皱的眉头舒缓了些许,语气中也带有几分期待的意味。
“老头,你说的就是这团黑雾啊?看起来也不怎么凶嘛?还没有堂堂唐家大小姐凶呢~!”景天看着逃窜的黑雾忍不住笑道。
“死菜牙!你说谁凶呢!”唐雪见虽然有些恐高,但听到景天这么腹诽她,忍不住苍白着脸朝他握了握拳头。
扫了眼唐雪见有些苍白的脸上,再加上她略显发颤的声音,景天撇了撇嘴,先是朝她做了个鬼脸,引得唐雪见火冒三丈,随后才轻咳一声,对清微道长说道,“办法我是有的,但这里实在太高了,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们能不能下去再说啊。”
清微道长看到紧握住龙葵手臂的唐雪见,顿时了然,于是拂袖一挥,带着他们回到了地面。
“周寂哥哥?”
落回地面,龙葵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的周寂,原本有些空落的心顿时平复下来,而景天那边也很开心周寂的归队,甩开清微道长就朝他跑来,一边跑着一边张开双臂,配合拉长声线的‘老~周~’俨然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
“停~!我没有那方面取向。”周寂一脸嫌弃的撤身躲了躲,景天压低声音,连忙解释道:“我也没有。”
景天说完悄悄瞄了清微道长和其余几位长老一眼,又凑近几分,小声说道:“刚刚那个老头一言不合就把我带到了空中,非要让我把一团黑雾装进盒子里,这东西看得见摸不着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听得见。”
“啥?”
“我说以他们的修为,你这样说话他们听得见。”周寂神色古怪的看了眼景天,景天当场尬住,回过头,才发现清微道长和其余四位长老正神色复杂的看向自己,眼神中略有失望。
“不过,办法确实是有的。”周寂拍了拍景天的肩膀,笑道,“你可以试着喊喊看,看它能不能听你的,主动进入盒子。”
这算是什么办法?
景天露出一副‘你是在耍我’的表情,不过也还是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塔顶的黑雾呼喊道,“喂~!你给我下来啊!给我滚回盒子里去!!”
唐雪见嗤笑一声,白了景天一眼,道:“周道长明显是在开玩笑嘛~~你居然还当真了。”
当真的并不止景天一人,听到呼喊,清微与其余四位长老对视一眼,合力将五灵法阵打开一条通道,引往五龙玉匣的位置。
然而,等候许久,喊的景天嗓子都哑了,始终不见黑雾下来。
这下周寂都有些纳闷了。
按理说邪剑仙应该害怕飞蓬的身份,所以才被景天吓到盒子里才对,难不成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抬头看向重新缩成一团的雾气,周寂脑海中灵光一闪,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跟在景天身旁,一起喊道:“你下来吧!只要你进盒子,我保证不打你。”
“你发誓!”
黑雾当中传出的这句话使得锁妖塔下的气氛当场僵住。
“......”“......”“......”“......”......
一时间感受到好几道视线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周寂有些尴尬的挠了挠眉心,抬头道:“快点的!别墨迹!!”
听出周寂语气略有不耐,话音刚落,就见那团黑雾嗖~的一声从通道闪过,连带着盖子都是自己盖住的,生怕再晚一步就会被周寂揪出来胖揍一顿。
“哈哈~搞定~~”周寂轻咳一声,拍了拍手,明知故问道,“不知清微掌门打算如何处理这个玉匣?”
清微晃过神来,眼神古怪的扫了眼周寂,目光落在玉匣上,抚须道,“这就要劳烦景天小兄弟了。”
“我?”景天指了指自己,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团黑雾乃是以邪念与欲望为食的强大邪魔,若不处置,将会在三百天后引来人间浩劫.....”清微道长将邪剑仙的来历,以及人间浩劫之事告诉了景天,并解释道,“小兄弟乃是天人下凡,我想请你去趟神界,借用神界天池之力将这团邪念净化,如今便能免除这一场劫难,拯救苍生。”
此时的景天因为周寂出现的蝴蝶效应,并没有碰到某个加戏的神秘人,自然也没有看到那一副记录了三百天后,人间浩劫的画卷。
被清微扣上一顶又一顶的大帽,景天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了对方。
他以前是有想过要当大英雄,但这也只是闲暇时候的无聊幻想,现在的他,哪怕经历了一些以往不曾想过的事情,但拯救苍生这样的责任,对他来说确实有些太重了。
重到他下意识就想逃避。
周寂扫了眼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玉匣,轻笑道:“不如这样,等你把邪念送去神界天池,这方玉匣就归你所有,怎么样?”
景天眼前一亮,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孔方君在半空朝他疯狂招手。
吸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景天看向清微,清微道长恍然道:“周道兄所言极是,还请小兄弟莫要推辞。”
眼看景天越发动摇,周寂补充道,“另外,长卿飞剑受损,神魂亦有损伤,神界有一灵物名为琼浆仙蜜,若有此物便可温养神魂,从塑命剑。”
毒人事件中徐长卿曾多次搭救过景天,听到此行能帮到白豆腐,景天再无犹豫,当即表态道,“那还等什么!这一趟我去了!”
第二十五章 八卦八卦
听到景天同意前往神界,清微道长和其他几位长老都明显松了口气。
六界当中神界地位超然,自八百年前琼华触犯禁忌以来,天帝就彻底关闭了仙凡通道,想要直接前往着实不易。
清微道长回想到蜀山典籍当中,有关通天灵石的记载,略作思忖道:“这样吧,孩子,不如你跟我去个地方。”
景天一愣,说道:“又要去哪儿?”
周寂挑眉道,“还能去哪?通灵石呗~”
景天露出疑惑的神色,周寂解释道:“通灵石就是能和神界沟通的石头,只要凑集两个天人的鲜血就能唤出神界地图,当然,神界内定的仙人也可以。”
清微道长惊讶之余却也有些恍然。
蜀山剑派传承至今已有二十二代,在第八代掌门道臻的手札里,有记载过关于周寂的一些描述,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和那块通灵石有关。
景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幻想着被割破手掌往外喷血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目光瞥向清微,景天眼睛咕噜一转,露出熟悉的轻挑笑容,挑眉道:“蜀山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仙宗大派,难道就没有地图流传下来吗?”
“神界缥缈,通往神界的地图不可用文字和图画记录,只有开启并且通过天帝批准的天人才能看到神界地图。”清微道长话音刚落,周寂就随口接道,“你想啥呢?要是地图所有人都能看到,都能用纸笔记录下来的话,每天寻仙求道之人都能把仙凡通道蹚出条路来。”
“也是。”景天摸着下巴,认同的点了点头,“要我之前知道前往神界的地图,肯定会把它印刷出来,大赚一笔~然后再在通道门口开一家店,专门接待前去神界堵门求仙缘的修士。”
其余几位长老目瞪口呆的看向景天。
这个见钱眼开的市侩小人真的是神界飞蓬将军转世吗?
说话间,清微道长派去叫徐长卿的弟子已经从前殿折回,经过片刻的修养,徐长卿的神魂虽然还是有些损伤,但比较之前满是裂痕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得知景天打算前往神界净化邪剑仙,并且为自己求得修复神魂的琼浆仙蜜,徐长卿毫不犹豫的恳求掌门允许他和景天一路同行。
景天有些不愿徐长卿涉险,清微道长思索此行事关苍生,周寂虽是蜀山前代掌门的故人,但和唐雪见、龙葵一样终究是外人,这一趟无论如何都得安插一名蜀山弟子全程随行,如此的话,蜀山这边既可以随时和景天一行人联络,也能保护景天和方匣的安全。
想到这里,清微道长便同意了徐长卿的恳求,并与其他四位长老将一半的功力灌入徐长卿体内,暂时将他的功力提升到长老一级,以便途中能有自保之力。
天色大亮,众人收拾行李便打算下山前往神魔之井。
由于周寂之前去过神界,所以无需再让景天割手试天人,对此景天很是满意。
途中无意翻出清微老头昨晚送他的银色头盔,景天左右晃了两下,刚想把它收进包裹,却见龙葵突然按住这只头盔,并露出无比激动的表情。
“哥哥,这只头盔你是从哪里找到?莫非你想起什么了吗?”
清微道长昨天将银盔交给景天的时候,特意吓过他,说要在合适的时机戴上,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别乱抢啊~!老头说过,这东西戴上会死人。”景天连忙从龙葵手里夺走了银盔,并高高的举在头顶。“老周,你倒是来管管啊。”
周寂挑眉白了景天一眼,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倒是唐雪见和徐长卿过来想要劝住龙葵,让她不要激动。
目光紧紧的盯着景天手里的银盔,龙葵眼中泛起莹莹泪光,“这是哥哥的东西,这是哥哥出征前一直戴着的头盔。”
“我的东西?我怎么不记.....”景天话音未落,自己就反应过来了,龙葵所说的哥哥不是他,而是千年之前的姜国太子龙阳。
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景天伸手把银盔递给了龙葵,撇过头道,“喏~既然是你哥哥的遗物,那我就把它还给你喽。”
“小葵不是这个意思。”龙葵用力的摇了摇头,把银盔重新推给景天,“小葵只是一时太过激动,还以为哥哥看到头盔想起了什么...这是哥哥的东西,你拿着才是物归原主。”
周寂在旁看着麻烦,上前一把夺过两人相互推让的头盔,不由分说的套在了景天头上。
“老头说过时机不到,不能戴的....”景天说话间,耳畔仿佛传来山呼海啸的厮杀声。
蓦然转身,刺鼻的硝烟和血污的腥臭扑面而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身披银甲银盔,满身血污的朝宫门走来。
厮杀声逐渐淡去,身上的血污也逐渐消失,明明刚走了几步,四周的战场就变成了一座古朴巍峨的大殿。
欢笑声从身前响起,景天突然发现自己和龙葵站在一片花圃旁边,眼前开满了金黄色的向阳花,原本那个文静柔弱的小葵这会儿却是这么的活泼、可爱。
一场场一幕幕。
不知觉景天眼眶逐渐有些湿润,尤其当母后病死,他在殿前挥舞旌旗让她能听到凯旋的铃声;王城攻破,他一把把龙葵扇翻在地,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喊而脚步不停。
最终,他的记忆定格在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厮杀、硝烟、血污、绝望。
这滴眼泪终究还是落下了、
景天感觉到脸颊湿润的同时,也感觉到一张熟悉香气的手帕正轻轻的擦拭他眼角的泪水。
视线逐渐回归,雪见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赶忙把手帕拿开,指尖绕着发丝,仿若无意的问道:“死菜牙,你都看到什么了?怎么一副这么悲伤的表情?”
“小葵......”景天没有理会旁边的傲娇女,龙阳的记忆涌入脑海,在他戴上银盔的这会儿已经恢复了那一世全部的记忆,虽然他知道自己仍是景天,但再看向龙葵时,眼中的关切与怜惜,已然和龙葵记忆中的无异。
“哥哥,你都想起来了?!”龙葵留意到景天的眼神变化,仿佛回到了当年,忍不住哽咽道,“小葵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小葵,我现在是景天,并不是龙阳,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景天轻轻的扶着龙葵的双肩,认真道。
三百年的不周山,两百年的颠沛流离,六百年的锁妖塔,之前从龙葵提及这些经历,即便景天心生怜悯,却也是身为旁观者所诞生的怜悯,如今恢复前世记忆,原本的旁观者变为了受难者的亲哥哥,这种心疼和之前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松开龙葵肩膀,景天转身看向周寂,露出既无奈又感谢的表情,躬身一礼,真诚道:“谢谢......”
周寂收起脸上的轻笑,微微侧身,算是受了他半礼。
眼看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唐雪见拍了拍手,笑道:“菜牙和小葵如今也算正式的相认了,这么大好的日子,干嘛把气氛搞的这么凝重?不如待会儿下山整一桌酒席,有什么话酒桌上聊。”
“那个...唐姑娘,长卿是修道之人,不能喝酒的。”徐长卿一本正经道。
“......”“......”...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地势陡峭的蜀山,稍有不慎就会从长阶滑下,一路滚到地府。
还好众人都算有些身手,雪见在景天的搀扶下,心底的醋意还没泛起就已经散去,龙葵故意落后几步,衣角的天蓝逐渐染成血红。
“喂,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还是徐长卿第一次见到龙葵现场变色,惊讶之余却也没了‘斩妖除魔’的想法,周寂扫了眼旁边的电灯泡,不以为意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红葵瞪了徐长卿一眼,撇过头看向旁边的山谷,迟疑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周寂停在原地,龙葵落后两个台阶也停了下来。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如临苍茫无际的缥缈云海,一个如靠巍峨挺拔的万丈高山,相错的两个台阶把他们的身高距离拉开了很远,视线交触的瞬间,一个多余的身影从两人中间径直走过,一边走着还一边颔首道歉。
“白豆腐,老周和小葵人呢?”
景天诧异的看向追来的徐长卿,徐长卿回身看向山林方向,“他们好像有些话要说,这会儿还在上面。”
景天眨了眨眼,凑到唐雪见身旁,顶了下她的肩膀,坏笑道:“你们说,他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是有事啊,所以才停下了啊。”徐长卿前些天虽然下过蜀山,但对于人间之事还只是一张白纸,唐雪见却是听懂了景天的隐喻,眼睛顿时燃起了八卦之火,托着下巴道:“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是吧、是吧?”景天挑眉道,“你没听小葵说,老周八百年前就从不周山带走了魔剑,一路几经波折,又在十七年后只身闯入锁妖塔内去找小葵。
我看呀.....他八成是喜欢上了我妹妹。”
唐雪见听得两眼放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认可道:“不错嘛,菜牙,说的有道理。”
两人凑在一起,疯狂脑补周寂和龙葵的过往,对于唐雪见来说,这是一个喜闻乐见的情感八卦,对于景天来说,‘承君一诺,坚守八百年’的人品也足以配得上自家妹妹。
说话间,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从身后走来,龙葵原本的一身蓝裙不知何时换成了红色,气质也不复之前的柔弱文静,宛如变了个人。
周寂曾向景天说过关于红葵和蓝葵的事情,短暂的诧异过后,景天察觉到红葵周边的低气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往周寂这边靠了靠,皱眉道,“小葵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
唐雪见也跟着凑了过来,露出好奇的神色。
“没做什么啊?”周寂苦笑道:“她过来问我,是不是要走,我说是,然后就这样了。”
停顿一下,周寂留意到两人的视线,补充道,“不过我没打算现在就走,而是等邪念一事解决之后,再离开这里。”
人各有志,景天和唐雪见还想劝说几句,奈何周寂心意已决,无奈之下,景天只好转变思路,想着回头找个时间,从小葵那边入手,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
渝州距离蜀山不远,十天半个月就能走个来回,但如果去往神界那就有些耗费时日了。
众人先回了趟永安当,周寂直接从唐家堡手里买下了当铺,并让茂茂和何必平暂时接任掌柜,以免景天走后,赵文昌留在店里欺负他们。
而景天则宽慰茂茂,答应茂茂等他们从神界回来,就带茂茂去长安。
茂茂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如果强行跟去,可能会给老大拖后腿。
临走的时候,何必平独自把众人送到城外,许久没见茂茂前来,就在景天以为茂茂是在心底生他的气,气他不带自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的从城门跑来。
“老...老大~这....这个...给你。”茂茂从怀里掏出两个纸袋,不由分说的塞到景天手里,浓郁的香味从袋子里传出,熏得景天有些眼眶发红。
“这是你最爱吃的烧鸡......现烤的,刚出炉。”茂茂吞了口口水,憨笑道,“我知道我很没用,跟着老大也只会给你拖后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茂茂......”景天低头抹了下眼角,抬头露出熟悉的轻挑表情,故作轻松道:“我就是出一趟远门而已,别弄的和生离死别一样啦~~”
沉默片刻,景天看了眼渝州城,又看了眼手中沉重的纸袋,打开袋口,突然愣在了原地。
见到景天这幅模样,茂茂拍着胸脯骄傲道,“老大放心,鸡头和鸡屁股我都已经帮你吃了。”
景天低头看了眼断头去尾的烧鸡,又看了眼嘴角犹有几分油光的茂茂。
哗~的一声将纸袋合上,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茂茂的肩膀,回身朝众人示意道:
“走吧~~走吧~~~~”
第二十六章 安宁村
由于徐长卿飞剑受损,长时间飞行对于法力耗损极大,所以众人只得走走停停,为此徐长卿深感愧疚,认为自己拖累了众人。
景天自己反倒不怎么在意。
他和唐雪见一样,之前一直生活在渝州城里,从未出过远门,相较于直接飞到神界入口,他更喜欢这种四处行走,‘闯荡江湖’的感觉。
这天傍晚,众人在一处山村落脚,刚进村子就发现这里的百姓一见有生人来,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仓惶逃走,唯恐避之不及。
察觉到周围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隐隐传来的窥视感,景天托住下巴断言道:“据我景大侠的分析,这个村子有古怪!”
“这还用你说啊?正常的村子谁会看到生人就跑?”雪见白了景天一眼道,“不过嘛.....你长的确实挺吓人的。”
“这是帅好吗?没准他们是被你吓到了~”景天做了个鬼脸,气得唐雪见直跺脚。
一袭红衣的龙葵瞥了眼两人斗嘴的情景,下意识的看向四处张望的周寂,张口道:“喂!你在干嘛?”
周寂微微皱眉,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从离开渝州城之后,就一直有人在跟着我们,直到这里,感觉越发强烈了。”
曾为一个盗圣,周寂对于这方面的感知尤为敏锐,目光扫过村口刻有‘安宁村’的石碑,顿时恍然道,“原来是她。”
“你们先去客栈投宿,我晚会儿回来。”
说着,周寂身影一晃,纵身消失在原地。
“喂!!”红葵下意识的想要拉住周寂,然而只碰触到了流光的残影,景天他们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询问道:“老周去哪了?”
红葵摇了摇头,沉声道:“他说他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所以就去找那人了。”
“那怎么能行?他单独行动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景天还没见过周寂出手,所以并不清楚周寂的实力,连忙道,“我们得更快找到他。”
红葵目光闪烁,仿佛没有听到周寂交代给她的后半句,而是跟在众人身后朝周寂离开的方向找去。
刚走两步,唐雪见突然停了下来,吸了吸鼻子,迟疑道:“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呀?”
众人一愣,竖起鼻子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
长卿眉头微皱,察觉到幽香当中的些许异样,联想到红葵刚刚所说的话,又有些不确定道:“这个香气很不寻常,说不定就是和周道兄的离开有关。”
景天和唐雪见寻着香味同时伸手指向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异口同声道:“走这边~!”
红葵看向徐长卿,淡漠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徐长卿看了眼又陷入斗嘴吵架中的两人,迟疑道:“我们分头去找?”
话音落下,红葵转过身子,直接浮空飘起,沿两个方向的中线飞去,众人见况连忙跟上,刚穿过一条巷子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摆满香料的摊位,摊位后面还站着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绝美女子。
白纱罩红裙,艳丽中带着一种干净的气质。
“小葵~!”被女子惊艳到的景天在雪见的物理帮助下,迅速冷静下来,赶忙跑到跟前,生怕她和别人再起冲突。“你没事吧?”
说起来,红衣龙葵也是他妹妹,可性格与蓝葵完全相反,前番几次都因为不能理解他和雪见之间‘沟通感情’的方式,差点和雪见打起来。
红葵撇过头,没有再说什么,而万玉枝也被突然出现的众人吓了一跳,目光从红葵身上移开,朝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景天和雪见笑道:“我看几位不像是本地人,像是从外地来的吧?”
唐雪见从一过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摊上的瓶瓶罐罐上,随口答道:“我们是从渝州来的。”
渝州...万玉枝微微颔首,正当景天想要开口问她有没有见过周寂的时候,就看见唐雪见已经打开一只胭脂扣,惊呼道:“哇!这是什么香料?好香啊~”
万玉枝笑道:“这些都是奴家自己调配,姑娘若是喜欢,这边还有其他香味的,你也可以看看。”
见唐雪见真的要试,景天赶忙压下她的手臂,朝万玉枝问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只是单纯路过,想问问姑娘,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着浅蓝道袍的年轻修士刚从这里经过?”
“修士...”万玉枝心里一沉,目光扫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徐长卿,对方身上的蜀山道袍,以及一直盯着她的审视目光让她感到愈发不妙,正想出言推诿的时候,却听到旁边又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转身看去,如此人描述的那位蓝袍修士正朝她走来,若有似无中,还有一股刻意隐藏的妖气,在他四周弥漫。
“景兄弟是在找我吗?”
周寂从红葵身旁走过,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娇哼,下意识的伸手弹了下红葵的额头,不理她火冒三丈的跳脚模样,朝景天笑道。
“你跑哪儿去了?一言不发就离队,我们这就在找你呢。”景天有些不满道。
“刚刚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所以就出去找了一圈,结果没能找到。”周寂神色古怪的看了眼徐长卿,从渝州一路跟来,除了紫萱之外周寂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了。
对方有意躲着自己,周寂也没有硬要找她的念头,回想起剧中紫萱想要吃下万玉枝的心,用来延缓衰老,于是便折返回来,
闲聊几句,目光瞥向满心警惕的万玉枝,万玉枝心里一惊,连忙说道:“几位,天色不早了,小女子先告辞了。”
说着,匆匆收拾了东西便走。
徐长卿眉头微皱,刚想上前拦住对方,却被周寂压下了手中的飞剑。
徐长卿皱眉道:“周道兄为何拦我?此女身上除了有花的香味之外,我还感觉到有一股狐狸的骚味。”
“那又如何?”周寂笑道,“你还想斩妖除魔不成?”
“斩妖除魔乃是我蜀山本分。”徐长卿认真道,“她若真是妖类,混迹人间必然图谋不轨!”
“并非所有的妖都是坏的,就好比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好人,她没有害人之心,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周寂揉了揉眉,将记忆里有关万玉枝的事情大致给众人讲了一遍,不过隐去她和紫萱那段还未发生的经历。
前往客栈的路上,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众人连找了四家客栈都说客满,临到第五家的时候,刚好碰到白天离开的万玉枝,正在店中挡住一名员外低声下气的借钱。
万玉枝好歹是个可以化作人形的妖族,为了丈夫竟落魄到这种境地,唐雪见的大小姐脾气当即冒了出来,冲上前就逮着那名员外一阵训斥。
红葵也是一个脾气火爆、嫉恶如仇的主,两人第一次组成统一战线,一番训斥和武力压迫下,这才从那名员外手里讨回了当初万玉枝丈夫借给员外的银钱。
经过一番感谢之后,众人正式互通了姓名。
从周寂那里,景天他们得知万玉枝的丈夫因为精气枯竭,犹如无根之木,性命危在旦夕,可眼下众人并没有什么医治对方的手段,只能宽慰对方几句,并没有主动挑破万玉枝妖族的身份。
看到刚刚那一幕,客栈老板还以为撞上一群‘绿林好汉’,哪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提起向众人解释道,他们店里在上个月十五,又有一男的离奇地暴毙,并且死相极其诡异,眼下村里人心惶惶,所有的店面都不敢招待外人。
唐雪见恍然道:“难怪你们这个村的人一见到陌生人都跑光了。”
“老板,我们可不是普通人。”景天指着徐长卿还没说话,客栈老板就心底嘀咕着,‘那可不是~瞧你们追债时那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景天并不知道客栈老板在嘀咕什么,一脸得意道:“这位长卿大侠可是蜀山弟子,还有这位老周前辈也是一位得道高人,他们可都是专门收妖的,你就放心让我们住下吧!”
蜀山的名头可是一块活招牌,客栈老板仔细打量了徐长卿一眼,又看向被景天强行推出来的周寂,想了想,说道:“那好吧!若你们真的要留宿,就要给我签生死状!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本店都恕不负责。”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景天点头答应道:“可以,让他签~”
指了指周寂,景天打着哈欠朝后院走去。
“哎~为什么啊?”周寂挥手想要叫回景天,然而景天已经走远,回身再看向徐长卿时,徐长卿正好从他另一侧穿过,同样的伸手指了指他,紧随景天而去。
“不好意思啊周大侠,菜牙说这是你私自离队的惩罚~”唐雪见背着双手,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蹦蹦跳跳的追了上去。
转身看向仍在原地的红葵,周寂好奇道:“你不走吗?”
红色的双眸看向周寂,红葵面无表情道:“我陪你签。”
“不用了,这只是景天他们的一个小恶作剧,你先回去吧。”周寂一边在生死状上签下名字,一边随口说着。
见周寂放下毛笔,客栈老板一脸赔笑的想要伸手接过宣纸,然后中途突然插来一只纤细藕臂,夺走了生死状。
“你这是?”客栈老板诧异的看向红葵,还以为对方想要反悔,却见红葵提起周寂用过的狼毫,在落款的旁边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啪~的一声,状纸拍在柜台上,红葵没有再看周寂一眼,微微昂首,气势十足的朝客房走去。
五个人五间房,就是这么豪奢。
夜深人静,阴云遮月。
调息中的徐长卿突然感到有些心神不宁,隐约中有一道似曾相识的气息闪过,徐长卿下意识的从怀里掏出那日女娲庙里拾到的紫色面纱,心念一动,便追出门外。
与此同时,周寂一个人行走在荒凉的街道上,脚步微微一顿,轻笑道:“别躲了,出来吧。”
一抹红霞从身后飘来,红葵抱臂而立,昂起下巴道:“你是要去找白天那个狐狸精吧?”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啊?”周寂扶额道,“也算是吧。”
“我也要去。”红葵皱眉道。
周寂疑惑道:“景天和雪见姑娘这会儿还在客栈吧?你跟我走了,他们那边怎么办?”
提到景天,红葵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一抹天蓝色从裙底燃起,迅速朝上蔓延,红葵沉声道:“徐大侠也在客栈,他会保护他们的。”
蓝色褪去,长裙鲜红如火。
周寂深深的看了红葵一眼,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朝万玉枝的家里走去。
红葵并没有和以往蓝葵那样揪着周寂的衣角跟在他身后,而是向前两步与周寂并肩而行,两人之间相错一拳之隔,却又若即若离。
徐长卿那边阴差阳错,出门就察觉到一缕妖气从村外传来,便沿着寻妖罗盘指引朝外面追去,而周寂这边,来到万玉枝家中,轻轻扣响房门,惊动了屋里说话的两人。
“以你现在的状况倘若再强行给他输送精气,定会伤及本源。只要你答应把你的千年妖心给我,我就能救活你的丈夫,让他彻底康复.....”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扣响,紫萱眼中竖瞳亮起,看了一眼门外,紫萱眉头微皱,沉声道,“我先走了,若是想清楚,可到城外竹林浅滩找我。”
听到对方想要用万玉枝的丈夫胁迫她交出心脏,红葵脸色一冷,没等周寂反应过来就翻出了后羿射日弓,抬手搭起一道火光朝屋里射去。
红光掠过,炙热的火焰顿时将房门熔出一个大洞,透过火焰燃烧的大洞,周寂和红葵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万玉枝,以及她身前一脸凝重的紫衣女子。
自从生下青儿之后,紫萱体内的女娲之力就在不断的流失,即便她将青儿冰封,仍然无法抑制力量与血脉的传承。
上次被魔尊莫名其妙追杀已经消耗了大量的女娲之力,如今又被一个灵体用后羿射日弓耗去一丝,紫萱心中,对于永葆青春和延续寿命的渴望越发迫切了。
第二十七章 你管它叫小猴子?
“姑娘快走!”
噼啪作响的火焰惊醒万玉枝,发现是白天遇到的那两人后,出乎红葵意料的起身挡在了紫萱的身前,红葵挽起长弓却又不想伤害万玉枝,就在僵持的这会儿功夫,紫萱已经唤出女娲之力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你...你糊涂啊!”红葵低垂的长发如同火焰般翻滚、燃烧,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火大。
紫雾消散,红葵见事不可为,有些气愤的收起后羿射日弓,气呼呼的说道,“她拿你的妖心威胁你,你还护着她!你知不知道你把妖心给了她,你就会死!”
万玉枝惨然一笑,转头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我知道。”
“可只有那样,她才肯救下我的夫君......”
“就为一个臭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万玉枝越是这样,红葵越是感到不值,瞧见红裙女子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万玉枝原本苦涩哀痛的心反倒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不管是白天看破她身份后的仿若无视,还是刚刚一脸愤然的攻击紫萱,万玉枝能看出红葵虽然生气,但对她并无敌意,甚至还有些许刀子嘴豆腐心的关切。
“这位姑娘,也许...等你遇到身旁亲近之人陷入绝境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选择了。”万玉枝扫了眼站在门外的两人,神色幽幽的说道。
周寂蓦然想起了原剧中,龙葵为了景天第二次殉剑的情景,忍不住在心底轻叹,转眸看向红葵。
像是察觉到周寂看来的视线,红葵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扬起脖子,嘴硬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口是心非~”周寂眉头微皱,伸手敲了一下红葵的脑门,无奈道,“真等景天遇到两难困境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红葵捂着脑门退后一步,瞪了周寂一眼,嘟嘴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
“......”
两人愣了一下,都感觉刚刚的对话,好像有点不对?
....................
安宁村外,竹林浅滩。
徐长卿穿过幽长小径,迷失山间的时候,突然看到竹林深处有几点光亮,等他走出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林外的浅滩空地上,坐落着一座两层竹楼,篱笆墙内,空空落落的摆放着几张桌椅,以他的法力并未察觉有妖气痕迹,但此地既非繁华城镇,旁边又没有官道驿所,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沿着篱笆走进酒馆,一座挂着大钟的石碑映入眼帘,石碑刻有‘风月’二字,看到它的时候,徐长卿突然感到一阵胸闷。
恍惚间,清风拂过,大钟微晃,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徐长卿仍旧听到了一声声钟鸣在记忆里回荡。
“我...好像来过这里。”
徐长卿下意识的抬眸望向竹楼,一个身披紫纱的女子正在二楼窗台朝他看来,明眸善睐好似有一汪秋水漾起道道涟漪。
对于徐长卿的到来,紫萱也颇感惊讶,她曾答应过清微道长此生此世再不与长卿相见,情劫已成魔障的她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在徐长卿下山之后,便悄悄的跟在众人身后,只想要远远看着他,就以为自己能够心满意足。
这也是她为何躲着周寂,不愿与红葵起冲突的原因。
如今再次相见,压抑许久的感情山呼海啸般漫过堤坝,冲破心防,紫萱突然发现默默守望已然无法满足她的愿望,她想要的更多,也更加自私。
“业平...”紫萱喃喃低语,脑海中浮现出往日种种,两人的记忆交叠一处,恍惚间,满院的桌椅上已经坐满了饮酒的客人,而两人也从庭院和二楼的隔窗相望变成了其中一桌酒客的一员。
幽幽醒来,一切如梦似幻。
柔夷沿着额间轻轻划过,细腻柔软的触感搔动着徐长卿的心,有些酥酥痒痒,有些让人沉醉。
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而身旁坐着的却是那天被魔尊重楼追杀的‘蛇妖’。
“是你~?”徐长卿坐起身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明明昨晚没有喝酒,但此时昏醉的感觉俨然和昨晚梦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梦......’徐长卿微微一怔,他好像记得昨晚做了一场很熟悉很熟悉的梦,可在梦醒之后,一切却又都想不起来了。
紫萱探过身子,惊喜道:“业平!你记起我了?”
“姑...姑娘,请自重。”徐长卿连忙向后躲闪,解释道,“你可能认错人了,在下蜀山弟子徐长卿,并非你要找的那个人。”
“是了...你现在是长卿,不再是林业平了......”紫萱眼神一黯,看到徐长卿的反应便明白过来,对方并未记起前世,记得自己。
‘只要你是你,是不是林业平又有什么区别?哪怕忘记了过往,我也要与你再续前缘。’
这样的事情,在刚遇到林业平的时候紫萱已经经历过一次,经过短暂的失落之后,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而此时,徐长卿那边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差。
“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魔尊重楼为何要追杀你?那天我本命飞剑受损,是你治好了我外伤吗?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是不是曾经认识?昨晚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从命剑受损导致神魂满是裂痕以来,徐长卿感觉自己禁锢在元神上的某种东西好像松动了一样,每次想起眼前的这个女子,裂痕深处就会传来阵阵揪痛,就连心境也随着严重受损的神魂而产生了剧烈动摇。
最后一句问出,徐长卿喷出一口鲜血,强忍剧痛抬眸看向紫萱。
看着徐长卿脸上逐渐消去的血色,紫萱心疼的为他擦去额间的冷汗,急道,“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
客栈那边,花楹暂时帮万玉枝的丈夫恢复些许血气,重新变回了土豆的样子。
这还是红葵第一次见到花楹现身,说起来她还算是花楹的长辈,毕竟当年在跟着云天河韩菱纱他们的时候,她也曾和勇气打过一些交道。
在万玉枝的再三感谢中,众人互通了姓名,从周寂那里,景天他们提前知道了万玉枝的丈夫的情况,如今见到高咏气血全无的模样,更是感到颇为怜惜。
唐雪见收起土豆,有些担忧道:“花楹告诉我以她现在的实力,只能治标不治本,要想完全治好万姐姐的夫君,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喂,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有没有办法能帮到万姐姐的?总不能真看着她被那个紫衣妖怪欺骗,把妖心交给那人吧?”红葵挡在周寂面前,低眸看向他。
“欺骗倒不至于,昨天那位紫衣女子其实是上一代的女娲后人,掌控着女娲娘娘的生生造化之力,的确可以治好高公子。”周寂放下手里的茶壶,笑道:“不过,救人的方法并不止一种,倘若能取到土灵珠,也能利用后土之力解去高公子体内的水毒。”
“怎么?你还认识她?”红葵眼瞳中泛起红光,犹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看向周寂的眼神颇有几分不善。“你们很熟?什么时候认识的?失约的那六百年吗?”
“可怕~好可怕~~”周寂并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性格,忍不住抬指蹦了一下红葵的脑壳,看着她双手捂住额头咬牙切齿的模样,撇了撇嘴,无奈道:“重点是土灵珠好吧?”
万玉枝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我知道土灵珠在哪?只是......”
“只是什么?万姐姐你倒是快点说呀~”雪见急声道。
“只是那里太过凶险,我在上山采集花粉的时候,从不敢靠近。”万玉枝苦涩道。
自从离开渝州以来,一路上可谓是平平淡淡,性格开朗跳脱的景天早已经厌倦了每日的平淡,听到那里有危险,景天当即跳了出来。
摇肩晃臋,炫耀着身后双剑,摆出poss道,“有我侠肝义胆景大侠在,什么凶险也不怕~”
拍了拍胸脯,景天得意道,“万姑娘放心,这个忙,我帮了~!”
对此万玉枝连声道谢。
说话间,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从门外走来,经过门槛时还险些被绊到。
周寂伸手虚扶,挥出一道温厚的气浪将徐长卿扶正,忍不住笑道:“都说了道友相称即可,没必要一见面就向我施这么大的礼吧?”
被这么一绊,徐长卿反倒清醒了许多。
朝周寂道一声谢,徐长卿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张了张口,却又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目光转向旁边的万玉枝以及床榻上的高咏,徐长卿惊讶道:“他们这是....?”
“白豆腐,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景天和唐雪见你一嘴我一嘴,将昨天之事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明明两人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偏偏说的就跟他们亲临现场一般。
听到紫萱要万玉枝用妖心换取丈夫性命的时候,徐长卿的脑子却嗡声一片,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和自己讲述的点点滴滴。
“对了,白豆腐,你昨晚去哪了?彻夜未归,难不成是留宿哪个温柔乡里了?”景天说完,突然想起一事,挑眉道。
徐长卿本因为紫萱给他讲的‘前世情缘’而千丝万绪,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压下这些杂念却又被景天再次提起,满是裂痕的神魂再次传来隐隐阵痛,徐长卿脸色有些苍白的转移话题,问及了有关土灵珠之事。
“万姑娘虽是妖族,但从未害人,并且与丈夫伉俪情深,”景天还以为徐长卿厌恶万玉枝妖族的身份,不愿帮忙,于是在旁好言相劝,最终劝动徐长卿,约好解决村外的那群狐妖后,就起身前往古藤林。
由于万玉枝从未与这群狐妖有过接触,甚至一直在躲着对方,不愿与之交往,所以并不知道狐妖的洞穴所在,但经过周寂、红葵、徐长卿的三人排查,很快就找到这群吸食行人精气,屡屡杀人的妖类。
看着淹没在天雷与赤火中的狐妖巢穴,同为妖族的万玉枝不免有些唏嘘。
告知安宁村百姓狐妖已经除去之后,众人再度启程,沿着山道不出两日功夫就来到了万玉枝口中的那片凶险古藤林。
还没进入林中,众人就看到林外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并且没有过有人行走压低的痕迹,往深处走,只见周围的每棵树枝干上都缠着不知名的藤条,有些甚至和树干差不多粗细,根本看不出哪里是树,哪里是藤。
来到这种阴森诡异的地方,景天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轻挑,和徐长卿一样露出慎重严肃的表情,周寂这边却是感到莫名的亲切,走入藤林深处就好像回家了一样,甚至能从四周的藤蔓当中,感知到它们延伸的尽头和方向。
穿过藤林,越往里走,反倒变得宽阔起来,就好像外围的藤林只是一副天然的屏障,而藤林里面却是鸟语花香,再不复外围蛮荒。
突然间,一只足足有十多米高的褐色巨猿自树上跳下,荡起漫天尘土,凶神恶煞的看向众人,呲牙咧嘴发出阵阵吼叫。
徐长卿掐动指诀,刚想施展蜀山术法,就被周寂按了下来,“我们在旁压阵,这只小猴子还是交给景天对付吧。”
“这么大的怪物,你管它叫小猴子?”景天吞了口口水,拔出身后的双剑比划了一下,傻眼道,“这一剑砍它身上,应该和修脚差不多吧?”
周寂一头黑线,无奈道:“你一手镇妖剑一手魔剑,光用抡的就能把它抡趴下。”
“那我试试看。”有两位高手在旁看着,景天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飞身和巨猿动起手来。
正如周寂所说,不管是镇妖剑还是魔剑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巨猿虽然体型庞大,但也不敢硬接景天的双剑,从最开始慌乱无措到后来游刃有余,景天很快就适应了交手的节奏,而眼前的巨猿也越打越小,体型像是缩水了一般,在魔剑和镇妖剑的双重削弱下,转眼就变成一只三尺多高,又瘦又小的小猴子。
第二十八章 你的心里住着个人
“哇,好可爱的小猴子啊~”
看到巨猿现出原形,众人皆是一惊,唐雪见拉住景天,上前摸着小猴子的脑袋,朝景天说道:“它这么可爱,不要伤害它。”
猴妖不满道:“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景天撇了撇嘴,故意逗它,学着雪见的样子伸手去摸,猴妖气得直跳脚,扒拉着景天的手掌,急道:“住手!士可杀不可辱,老子今日栽在你们手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想折辱老子,却是万万不能!”
“小猴子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取你性命,而是想问你讨要土灵珠。”看到猴妖和景天扒拉的动作,周寂目光一凝,上前一步摸向猴妖的脑袋,轻笑道。
猴妖身形灵动的跳到旁边的石头上,双手叉腰道:“别叫我小猴子!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乃是巴蜀侠盗李寒空座下弟子,精精!”
精精说着伸手朝腰后掏去,然而一摸就愣住了,“东西呢?老子的东西呢?”精精回头看向身后,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上下都快找遍了,突然看到一个铜镜样式的通讯器在它眼前晃了晃。
“你是在找这个吗?”周寂笑了笑,将通讯器丢给了景天。
景天接过一看,果然是徐长卿给他的那只,赶忙伸手摸了摸怀里,惊奇的发现通讯器竟然不见了,“老周,你什么时候偷去的?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一手。”
精精那边比景天还要惊讶,它师从巴蜀侠盗李寒空,一招‘飞龙探云手’堪称绝技,刚刚盗走的宝贝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反盗一空,讶异的看向周寂,上下打量道,“你...你也是师父的弟子吗?”
“我与你师父素未谋面,神交已久。”周寂淡然一笑,平日一直温和谦逊的他露出了鲜有的自信与傲然。
在精精看来,一个后学晚辈竟如此嚣张,梗着脖子嘴硬道:“此番是我学艺不精,并非老大的飞龙探云手逊你一筹。”
“学了三百年都不精,看起来你的资质也不过如此嘛.....”周寂看了眼愤愤不平的精精,目光扫向景天,笑道:“这位景兄弟福缘深厚且天资过人,与你交手前他甚至不曾和人动过手,你若不服,可以将此术传给他,也算了结刚刚的不杀之恩。”
停顿一下,周寂幽幽的说道,“侠盗李寒空已死三百年,名声早已不在,你虽是他的弟子,但作为妖类只能缩于此地,无异于锦衣夜行、明珠暗投。倘若将此术传给这位小兄弟,也算是延续了侠盗李寒空传承,让侠盗之名重现江湖。”
“这....”精精迟疑片刻,一锤大腿,说道:“老子从来不欠人情,小子,我看你也跟我有缘,我就把我师父的绝技‘飞龙探云手’传给你吧!”
景天一愣,继而说道:“好好好!你快教我吧!”
精精点了点头,让景天过来,在他耳边把口诀说了一遍,又叫景天背诵。景天精于算帐,记性自然极佳,很快便记住了。
精精说道:“妄你好好练习,别丢了我老大的名头。”
景天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学会奇术,景天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问道:“对了,你知道土灵珠在哪儿吗?”
精精一愣,说道:“土灵珠?没戏,谁也不要想,它早就被古藤老怪给抢走了,被藏在哪个树洞里都不知道。”
景天说道:“你告诉我那老头儿在哪儿,我们找他去。”
精精说道:“找也没有用,它有几千年的道行,可厉害了!虽然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但他的藤根可以伸延数千里,比手臂还要灵活呢!”
“几千年?”周寂笑道:“它既然这么厉害,我们当然要去见识见识啊!”
“切~我知道你盗术奇高,但修为的差距不是这点手法技巧可以填补的。”精精撇着嘴角,不屑地说道:“别吹牛了,你们几个呀~根本就打不过它。”
“喂!你跟它费什么话?打不打过试试不就知道了?”红葵一听,满头红发犹如燃烧的火焰凭空飞舞,双目赤红,手挽长弓,光是弓身散发的古老神力就看得精精头皮发麻。
周寂瞥了红葵一眼,抬手弹向她的额头,红葵下意识的双手抱防,上下翻飞的长发也随之红光熄灭,自然垂落。
“你干什么~!”红葵倒退半步,气势汹汹的瞪着周寂虚抬的手指,周寂笑道:“只是一言不合,何必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没准那位古藤老怪根本就不会和我们动手呢?”
转身朝精精问过了古藤老怪的位置,众人便起步朝藤林深处走去。
藤林幽深,待他们走到一座石台旁边的时候,却被一张藤条编成的大网拦住去路,无法通过。
景天说道:“这条路被封住了,可怎么办呀?”
徐长卿面色沉重道:“此处妖气愈发浓郁,想来这些藤条便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把我们挡在此处。”
“那怎么办?”景天转头看向周寂,周寂目露精光,轻笑道,“有人阻挡砍了便是。”
“停手!不可砍坏!”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绿光涌现,只见一个老头儿站在高台上。
一身绿袍,面色如树干一般,头上长着绿绿的藤条,手中拄着根拐杖。
“想必这位就是古藤老怪了吧?”周寂挑眉道。
徐长卿手掐指诀,与红葵一左一右护住唐雪见,而景天手持双剑,与周寂并肩而立,叫嚣道:“古藤老怪,你别嚣张,有种你下来呀!和老子打一场呀!”
古藤老人怒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如此无礼!老夫是古藤老人,是仙;古藤老怪是妖,仙是仙,妖是妖,两者完全不同,你这点眼力都没有,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
“妖气未散,还敢自称仙人?”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古藤老人,古藤老人被周寂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不过这里是它主场,诺大一片古藤林皆是他本体所化,即便不知周寂有何凭依,却也不至于太过忌惮。
“小娃娃真是不知好歹,我挡住你们是不想让你们白白送命。”古藤老人目光扫过众人,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和善模样。
景天并不知道对方来历,反倒被古藤老人给唬住,恳求道:“古藤老人,我们要去找古藤老怪是有件性命攸关的大事,您就给我们让一条路吧!”
古藤老人说道:“让路?容易呀!只要你们能赢我,你们就去找古藤老怪!否则,你们只等去送死啊!”
雪见问道:“怎么赢你呀?”
“我能读心,你们心里渴望什么我一猜便知。”古藤老人哈哈一笑,一脸自得道:“如果我猜对了,你们就不要走了,在这儿陪我这个老人家,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景天和唐雪见纷纷露出喜色,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到了古藤老人的后半句,“再过个三五百年就要入土了,到时候你们就不必再陪我了;如果我输了,各位请便。”
周寂清楚唐雪见身份特殊,古藤老人即便看透也不敢说出来,所以便朗声笑道:“不过三五百年,若是我们输了,我在这里陪你就是了。”
古藤老人捋着胡须的动作猛然一滞,连带着一根白须都被拔了下来。
心底暗自吞了口口水,古藤老人神色古怪的看了周寂一眼,神魂不断预警,就好像看到了天敌一般。
“老周!”“周道兄!”
景天徐长卿唐雪见连忙叫住周寂,旁边的红葵张了张口,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燃烧的红光仍旧表达出她内心的不安。
‘天敌’的感觉一闪即逝,更多的还是一种‘同类’的错觉。
古藤老人思忖道:“现在开始,你们谁先来呀?”
景天心道无论他说什么,自己只管否认便是。
于是挎起双剑,一脸得意的走上前来,大摇大摆的说道:“我是主角,当然我先来!”
古藤老人点了点头,望了景天一眼,说道:“你爱你父亲经营的永安当,还有好友茂山,还有你旁边的这位雪见姑娘和妹妹龙葵,对不对?”
此言一出,景天脑袋嗡的一下,涨的通红,下意识的看向唐雪见,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你胡说!我没有!谁会喜欢这个刁蛮任性,大小姐脾气的死猪婆啊!”
“死菜牙!”唐雪见这会儿也感觉脸颊发烫,可看着景天那副疯狂否认的模样,自己也有些恼羞成怒的狠狠踩了景天一脚。
“呵呵呵~看来我说对了。”古藤老人继续道,“你还爱古董,你背的这把魔剑和镇妖剑就是你的最爱。”
景天被说破心声,这会儿羞愤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古藤老人则看向了旁边的徐长卿,笑道:“你渴望仙道,渴望成仙,但这些渴望都是你从小受到的教育所带给你的,并非你内心真正所求......”
徐长卿摇头道:“前辈你说错了,长卿乃是出家之人,仙道就是长卿毕生所求,即便没有师门教诲,长卿也定会走上这一条路。”
古藤老人继续说道:“仙道只是填补你内心空虚的途径,它可以是仙、可以是佛、亦可以是人间情爱,只看你最终如何选择。”
“内心空虚....”徐长卿默然无语,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做紫萱的紫衣姑娘,她给他讲了很多事情,有关他的前世,有关他们的过往。
说一个破防一个,周寂有些目瞪口呆,心道这老头儿果然有点东西。
当古藤老人转向龙葵的时候,只见一道红光嗖~的一下从裙角褪散开来,红蓝交替的瞬间,依稀还能看到一双略显慌张失措的红色眼瞳。
“呀~”龙葵提起蓝色裙角,有些呆萌的看着周围情景,完全不知发什么了什么。
古藤老人看向龙葵纯洁干净的眼眸,笑道:“小姑娘,你最渴望的是伴在兄长左右......”
还没等龙葵反应过来,古藤老人就面色沉重的继续说道:“只是...你所爱的,也许有天终会离你而去。”
景天嘴上再不承认古藤老人,可在心底还是对他相信了几分,转头看向龙葵,轻声道:“妹妹,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一抹红光从裙角燃起,迅速向上蔓延,红葵朝景天微微颔首,转头瞥向了周寂那边。
古藤老人眯起眼睛,连道好几声“奇怪。”
沉吟片刻,古藤老人皱眉道:“你心里住着一个人,你渴望的是将她唤醒.....”
周寂闻言一愣,红葵和景天他们也同时愣住了。
自从认识周寂以来,他们从不曾听周寂提起过此事,即便龙葵早在八百年前就认识了他,但也只是知道他的胸口妖气弥漫,而不知这团妖气的来历。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好似一团跃动的火苗逐渐暗淡、熄灭。
红光渐渐褪去,蓝葵怅然若失的看向裙角残留的红光,看着它一点点褪成天蓝色。
“只是你心底充满了遗憾,哪怕完成这一件,却还有其他的遗憾,你渴望完成。”
“算你答对。”手掌轻轻覆于心口,周寂洒然一笑,不置可否的向后退开一步。
只剩独苗的唐雪见看了眼变回蓝衣的龙葵,又看了眼周寂,压下心中的八卦念头,苦恼道:“这下好了,全给他猜出来了,难不成真让周大侠待在这里三五百年吧?”
“你怕什么?咱们还有秘密武器呢!”景天向唐雪见小声嘀咕几句,抬头说道:“老头儿,那你能不能猜出它想的是什么?”
唐雪见唤出花楹,却被古藤老人一眼道破它的来历,并说出它最渴望的是世人爱护天地万物,遵循自然法则;以及最想保护身旁的雪见姑娘。
最终,临到唐雪见那里,古藤老人终究没敢说破天机,故弄玄虚的掐算了一会儿,便主动认输。
“古藤老怪在里面,你们要的东西也在这里面。各位,请。”古藤老人说罢,右手一挥,那藤条编成的大网顿时消失,展露出原本的道路来。
第二十九章 那你想怎么样?
沿着山道继续前行,没过一会儿,众人就来到一处洞窟前。
山洞幽深,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一时间仿佛回到星云阁的地洞里面。
经过简单商议,周寂交代徐长卿和龙葵断后,而他自己护在唐雪见身旁,让景天一个人打头阵。
景天这边刚刚干翻一个体型十几米的巨猿,又习得侠盗李寒空的绝技‘飞龙探云手’,此时正是信心满满,大大咧咧的应下这个任务,手持双剑就朝洞里冲去。
忽然,山壁角落的几道藤条宛如活物般朝众人捆来,紧接着更多的藤蔓源源不断的涌出,似乎想要把人分隔开来,逐一攻破。
周寂伸手护住龙葵,并压下她手中的后羿射日弓,示意她不要贸然攻击,而徐长卿那边则因为看护唐雪见的缘故,只能掐动五灵法术自保,堪堪挡下不断延伸而来的藤蔓,只剩景天一人被隔断在另一边,对峙着山洞正中的一棵苍老古树。
轰鸣声中,原本沟壑纵横的树干表面扭曲成一张人脸模样,杀气腾腾的瞪向景天,怒声道:“胆敢私闯禁地,拿命来!”
以景天此时的实力独自应对树妖着实有些吃力,面对层出不穷的藤条与妖法,不由边打便退,不一会儿就退到了藤蔓编成的屏障旁边,手忙脚乱道:“老周,白豆腐,你们不都挺厉害的吗?快别摸了呀~!”
“景兄弟撑住,我这就帮你。”徐长卿有些心疼的看了眼手中的飞剑,之前被炎波血刃击出的裂纹还没能完全修复,此刻看来,如同摔碎重新粘好的瓷娃娃,倘若再次受损,元神必将重创。
景天回头看了眼徐长卿手中的飞剑,眼皮跳了跳,转头瞪向了周寂。
周寂触电似的松开了按在红葵手背的手掌,掌心的细腻与柔软让他下意识的摩挲指腹,然后轻咳一声,正颜道:“景兄弟实力尚未恢复,难得有此机会能与他人交手,你我在此压阵即可,倘若真有性命之忧再出手不迟。”
“你妹......”景天‘的’字还没出口,就被另一条从脚下抽来的藤条打断,另一边的徐长卿听到周寂的话,着着满山洞逃窜,身法和招式越发娴熟的景天背影,沉思片刻,将飞剑收回鞘中。
周寂和徐长卿的‘见死不救’惹得唐雪见心头火大,忍不住在旁跳脚加油道,“菜牙加油!干掉它!!”
经过镇妖剑与魔剑双重加持,景天逐渐适应了树妖的攻势,并开始由守转攻,无尽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从镇妖剑流入体内,随着两道银紫双色的剑气斩出,困在周寂徐长卿四周的藤蔓节节粉碎,而树妖本体也砰然粉碎,只留下一颗土黄色的珠子悬浮原地,飘向周寂手中。
“哎~!这是我的土灵珠。”景天收起双剑,只觉手臂如负千斤重担,颤颤巍巍的,竟连抬都抬不起来了,“我.....我这是怎么样?”
“身体过劳,力量透支罢了。”红葵一步迈出,红裙红发转眼褪成蓝色,莹莹如水的眼眸中闪出一丝心疼和关切之意,“哥哥,你不要紧吧?”
有些不满的瞥了周寂一眼,龙葵结作指印,天蓝色的柔光罩向景天,原本酸痛无力的手臂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谢谢小葵了,我没事。”景天笑了笑,握起拳头,感觉到体内流淌不息的法力,内心深处有一种脱胎换骨了的感觉。
“普通人手持魔剑,会受到煞气的侵蚀,变得疯狂嗜杀且不知疲倦,在疯狂中透支生命,力竭而亡。”周寂看着朝他嘟嘴赌气的龙葵,哑然失笑,随手将土灵珠抛给了景天,笑道,“不过你体质特殊,自然不会受到这些负面影响的侵蚀,这点想必你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
景天白了周寂一眼,撇嘴道:“那我真要力竭战死了呢?”
“不会的...”周寂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保证杀了古藤老怪给你报仇。”
“切~它还用你杀?景大侠我唰唰两剑就把它解决了。”景天扔起土灵珠再伸手接到,一脸不屑的说道。
“别得瑟了~”看到景天无恙,唐雪见虽然也松了口气,但又想到安宁村的万玉枝,连忙说道,“土灵珠既然已经到手,我们快回去吧!万姐姐的夫君还在等着救命呢~”
众人点了点头,便朝洞外走去。
途径精精那里,听到景天一个人就打败了古藤老怪,并从它手里夺走土灵珠,精精一脸不信,不过拿到土灵珠这事做不得伪,精精只得在将信将疑中把众人送出古藤林外,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自己身后的古藤老人......
骗子!大骗子!!
身后传来阵阵猿啼,景天还以为精精还在为他送行,于是边走边回头挥手,直到再也听不到猿啼,方才收回手臂,和雪见约好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它。
...........
“还请姑娘宽限几日,景少侠和周仙长他们已经前往古藤林寻找土灵珠,倘若夫君之毒连土灵珠也无法解除,奴家甘愿献出妖心,以求姑娘出手相救。”
客栈当中,万玉枝有些忧虑的看了眼床榻上是丈夫,事关相爱之人,她一点机会都不想放过。
紫萱心里一沉,目光也隐隐有些发冷。
倘若高咏被土灵珠救活,她又如何才能问万玉枝讨要妖心?杀妖夺丹这种事,紫萱自恃身份自然是不愿做的,可不这么做,她的容貌又该如何保持?
驱使女娲之力救治徐长卿的那天晚上,圣姑对她说的话如今历历在目,紫萱不想变老,她永远年轻漂亮,保持在最完美的模样去和业平...不,是长卿相见。
一道紫光闪过,紫萱终究没有痛下杀手,路上的徐长卿若有感应的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道紫色的飞虹朝古藤林的方向飞去。
“紫萱?”徐长卿喃喃低语,压下心底的杂念,跟上了继续前行的众人。
有了土灵珠的相助,再加上花楹本身的灵力,很快便将高咏体内的水毒抽出,可水毒抽出的同时,周寂心底突然闪过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阴谋论。
那就是高咏究竟如何中的水毒......
五灵相生相克,以水灵珠施展的水毒,只有土灵珠才能解除,而水灵珠一直都在紫萱那里。
再联想到紫萱威胁万玉枝,要她交出妖心才会为她的丈夫解除水毒,这其中的东西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回想原剧,再对比游戏,似乎都没有描写高咏中毒的原因,就连问及万玉枝的时候,万玉枝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经过几天的疗养,再加上万玉枝每日渡给高咏的精气,五天之后,高咏便已经可以在万玉枝的搀扶下在房间走动一二。
算起来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好一阵子,确认高咏余毒尽除之后,在他们夫妻的千恩万谢中,众人离开了安宁村,继续朝神魔之井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景天和雪见变得不再和以往一样每天嬉戏打闹,而是有一种尴尬的氛围在悄然生成,龙葵也再没有变成红衣,而是沉默寡言的跟在景天身侧,和徐长卿一样,时不时陷入沉思。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源于古藤老人的那几句箴言,在安宁村的时候,因为万玉枝和她丈夫的事情,所有人都刻意的没有再想这件事,如今离开安宁村,众人的心开始不再安宁。
尤其是景天。
被人当众说破自己喜欢唐雪见,这份羞耻和尴尬让他恨不能抠出一条地缝钻到邪灵界去。
出身低微的他,哪怕平日里再怎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面对这种情景仍旧下意识的矢口否认,甚至还会因为‘刁蛮任性,大小姐脾气的死猪婆’而耿耿于怀,想要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唐雪见其实也有些心虚,她当然明白景天那天急不择言,可她又有些担心景天要是真的不喜欢她,该怎么办?
她可抹不开面子去直接堵住景天的房门,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瞧见两人相互试探,但又不敢相触的言行举止,周寂在旁也看得有些心急,正所谓‘旁观者清’作为一个外人,他明显能看出这俩人是相互喜欢的,可迟迟没能更进一步。
左思右想之后,周寂只好时常叫走龙葵,两人躲得远远的,好让景天和雪见能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沉默寡言的跟在周寂身后,轻轻的揪住他的衣角,龙葵眼中红蓝交替,一直没有说话。
“小葵...她呢?怎么最近都不见她出来了?”周寂停在糖人摊前,嘱咐小贩捏一朵盛开的向阳花,龙葵微微抬头,轻声道,“她说她还没有原谅你,所以不想看见你。”
“她也太小气了吧?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么还惦记着不放呀?”周寂无奈的揉了下龙葵的头顶,却被她松开衣角,撇头躲开。
周寂哑然失笑,伸手接过向阳花,递给龙葵道,“喏~你最喜欢的向阳花。”
龙葵并没有接过周寂递来的向阳花,而是抬头看向他的双眼,眼中的柔弱与莹光化作一团燃烧的火光,顷刻间染红了她的长裙,染红了她的秀发。
“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周寂摇头轻笑,伸手弹向红葵的额头,这一次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抱头蹲防,而是执着的盯着周寂双眼,眼神中满是倔强。
“那你想怎么样?”周寂只当是小女孩在耍小性子,忍不住笑道。
红葵没有回答,火焰在她眼底剧烈波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她仍旧没有说出口。
一切归于平静,平静的如同天蓝色的湖水,红衣重新归于蓝色,眼底的火光也恢复了往日的莹润,龙葵低下头,揪起周寂的衣角,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周寂手掌轻轻覆在龙葵头顶,带着她先是找到陷入沉思的徐长卿,然后回到景天那里与两人汇合。
又走了几天,见众人多有疲惫,周寂便带着大家停靠在了酆都城的附近。
众人一入酆都地界,便感到此处有股阴森肃杀之气,房舍屋宇透着一股诡异,四周到处都放着棺材、白花之类的死人用的东西。
明明还是白天,可四周看起来雾气蒙蒙,就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笼罩酆都上空的迷雾,周寂看了眼四周,沉声道:“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我看大家也都有些乏了,再往前走就是较为僻远的雷州和蛮州,大家在这里修整两天,再继续出发。”
“老...老周,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修整?”看到眼前这幕景象,景天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里发毛道,“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是座鬼城吧?”
“酆都地处阴阳交界,人鬼混杂,本就是世人皆知的鬼城。”徐长卿看着四周弥漫的鬼气,丝毫没有‘斩妖除魔’的念头,转头看向景天,好奇道,“景兄弟,你来过这儿?”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景天猛地摇了摇头,看了眼四周,迟疑道:“老周,附近还有别的城镇可以住宿吗?没必要非得住进城里吧?”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汇处,自有冥界派人维持基本秩序,倘若去到附近的其他城镇.....”周寂话没说完,唐雪见就吓得脸色苍白,往景天身边靠了靠。
“那...那还是住这里吧。”景天嘴角发涩,连忙说道。
“鬼城阴邪至极,入夜之后会更恐怖。我们趁天没黑之前赶快找个地方落脚吧?”周寂眼中精光闪过,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对了!各位一定要记住,入夜之后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话。”
唐雪见声音发颤道:“为什么不可以跟人说话?”
“因为...你碰到的可能不是人。”周寂压低声音,幽幽的说道。
唐雪见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后跟直升头顶,吓得猛然窜到景天怀里,差点叫出声来。
接下来的一路上,她都一路紧贴在景天身旁,直到进入客栈,方才稍微的松了口气。
第三十章 梅开二度(司藤闪回)
酆都常年阴气沉沉,鲜有求仙问道的少侠和观光踏青的游客会对这里感兴趣,所以城中的客栈并不多,周寂原本还想着找下这里有没有万界连锁的悦来客栈,可惜找了一圈只找到一家名叫‘往生客栈’的地方,光名字就够阴间的了。
往生栈的老板是个老婆婆,名叫麻婶,油灯昏暗,那枯黄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咋一看虽有些面相阴森,但为人倒也随和。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周寂肯定毫不犹豫的开五间上房,但想到这里毕竟是酆都鬼城,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只开了三间客房,自己独居一间,景天、徐长卿他们挤一间房,龙葵和雪见住在中间,这样一来即便遇到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瞧出唐雪见似乎有些害怕,麻婶在前引路的同时,幽幽的说道:“小姑娘,入夜之后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好奇张望,最好是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天亮。”
唐雪见连连点头,心里却在骂周寂选的什么鬼地方,早知道连夜赶路,也要绕开这里了。
回到房间里,唐雪见第一反应就是跳到床上,整个人缩成一个蚕蛹状,只露一个脑袋在被子外面,随时准备缩进被子结界。
“小葵...快把房门关上,还有窗户,窗户也要绊好。”
“雪见姐姐,其实没有那么可怕的~”
龙葵有些无奈的看向唐雪见,自她殒身成剑的一千多年来,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生活在不周山、锁妖塔之类的地方,区区酆都鬼城对她而已根本就不算回事,看到唐雪见俨然一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模样,托起下巴想了想,宽慰道,“这里通往鬼界,其实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就比如鬼界里面有一处轮回镜,只要你站在镜前默念想见之人的名字,倘若他还没有转世轮回,就可以出来见你。”
唐雪见闻言一愣,心中的恐惧还真就散去了不少,脑海中浮现出爷爷生前的模样,唐雪见眼眶顿时就湿了,钻出被子,急声道:“那我爷爷......我是不是也能再见到爷爷?”
龙葵思索道,“若是他还未曾转世,应该是可以的。”
龙葵将当初她去轮回镜前寻找哥哥的事情大致讲出,唐雪见听罢,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就在她满心纠结的时候,房门轻声扣响,打开房门一看,发现是周寂和徐长卿两人。
“小葵,可不可以陪我和长卿出去一趟?”周寂笑道。
“啊?”龙葵迟疑的看了眼坐在桌边的唐雪见,犹豫道:“现在吗?”
周寂点头道,“蜀山剑修一大半就修在剑上,长卿飞剑受损严重,我想带他去城里找一只代用的飞剑,想到你对那里比较熟,所以便来叫上你。”
周寂说罢从柱子旁边揪出一个不情不愿的人影道,“至于雪见姑娘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们快去快回,可以景天留下来保护她。”
“喂~!我景大侠还没答应呢?”景天从周寂手里挣脱,掸了掸衣服,昂起头道,“若是猪婆求着本大侠的话,本大侠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周寂看了眼情绪有些低迷的唐雪见,揪起景天的衣领把他放进了房间,笑道:“那你先在这里考虑考虑,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喂~!老周,你给我回来~!”景天扒在门口咋咋呼呼的嚷嚷道,可不管怎么咋呼,还是没有追出来。
...........
走出客栈,天色已经临近黄昏,龙葵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迟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周寂没有回答龙葵,反倒问起了徐长卿的飞剑。
提及飞剑,徐长卿满嘴苦涩。
从身后抽出满是裂痕的飞剑,摇头道,“没想到魔尊实力如此恐怖,仅凭一击就就险些击碎我的元神烙印,眼下仅凭五位师长的法力维系,只能等此事了结之后,再慢慢找一把新的飞剑,将元神烙印转移过去了。”
“剑修的修为一大半就在剑上,这一路御空飞行着实有些不易。”周寂轻叹一声,转而笑道,“眼下正好有一只品阶极好的飞剑正在城中,虽赶不上镇妖剑与魔剑,却也颇为难得,至少现在的蜀山,恐怕还没有一只剑能与之媲美。”
徐长卿闻言面露惊色,龙葵眼前一亮,恍然道:“周寂哥哥说的可是太极剑?”
剑以太极为名,显然是道修炼制,徐长卿疑惑道:“小葵姑娘也知道此剑?”
“那是慕容...”龙葵看了眼旁边的徐长卿,连忙改口道,“九州散人昔日炼制的飞剑,他曾带我去往冥界寻找哥哥,由于没有了烛龙前辈的帮助,他只好用这柄太极剑从冥界外层的一位鬼王那里抵了一块通行鬼界的令牌。”
徐长卿不清楚龙葵口中的烛龙是不是他从古籍和传说里知道的那位,但九州散人之名他又怎会不知?
毕竟,当年就是他们蜀山从九州散人的剑冢里,生生夺走魔剑,并将它关进锁妖塔中。
朝龙葵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徐长卿向周寂问道:“周道兄可知道此剑现在何处?”
周寂摸了摸鼻子,笑道:“大概也许可能是在武器店吧?”
“武器店?!!”徐长卿愣了下神,眼看周寂走远,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走进一家店中,果不其然,一柄纹有太极图样的长剑正摆放在柜台一角,明码标价一万两千两,对于景天那种穷光蛋来说贵的有些离谱,但对于徐长卿来说,咬咬牙却也能抵付。
回到客栈,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随着夜幕降临,城中愈发阴寒。
看到周寂他们平安归来,景天和唐雪见不由松了口气,毕竟是在酆都这种阴森诡异的地方,阴灵鬼物所带给人的恐惧也远超之前遇到过的实体妖兽。
眼看龙葵已经回来,景天也就没有了逗留在雪见这里的理由,各自打过招呼后,他便和长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合上房门,景天转过身来便看到徐长卿正把一只之前从未见过的长剑与满是裂纹的本命飞剑,并排摆在桌上,景天绕着桌子打量一番,惊讶道,“你们说的很重要的事,难不成是在帮白豆腐买新的飞剑?”
徐长卿微闭的双目缓缓张开,把今天前去武器店买太极剑的事情讲给了景天听。
“这种事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从小在当铺长大,最厉害的就是这双慧眼。”景天伸出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徐长卿,懊恼道,“要我出马,肯定还能再往下压个几千两。”
徐长卿微微摇头,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这种品阶的神兵本就不是世俗的银两可以衡量,高一点低一点其实没什么区别。”
看着徐长卿双手结印,重新闭上的眼睛,景天回想起雪见刚刚和他说起的轮回镜一事,便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前,想着去问下周寂,能否转道冥界一趟,让雪见去轮回镜前再见爷爷最后一面。
正在此时,客栈大门无风自开,麻婶捧起油灯只看到一团氤氲紫气贵不可言,灯火摇曳,再一看这团紫气却是一位身着紫色裙衫,面带薄纱的年轻女子。
“小女子路经此地,想在此借宿一晚。”
“姑娘身怀贵气,贵不可言,若非来自仙界,必然是得道之人。”麻婶感叹之余,侧身道:“姑娘这边请~”
紫萱微微颔首,虽然带着面纱,但眼眸含笑,给人一种和煦春风的暖意,“对了,近日可有生人入住于此?”
麻婶在前引路道:“今日恰巧有一行人入住二楼,姑娘是要找他们吗?”
“我只是随便问问。”紫萱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楼客房。
景天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麻婶捧着油灯出现在他面前,景天战术后仰,忍不住吐槽道:“麻婶,你吓死我了。”
“让你入夜之后不要出门,听到动静不要理会,你偷看什么呢?”麻婶皱眉道。
景天透过门缝的间隙看到角落一闪即逝的紫纱,缓过神来,指了指周寂的房间道,“我有要紧的事要找老周.....喏,就是那个臭屁男。”
麻婶捧着油灯沿景天指着的方向看了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放下油灯,麻婶沉声道:“什么事还等天亮以后再说吧。”
“行吧,行吧。”景天耸了耸肩,刚想关门,突然叫住了麻婶,问道:“麻婶,你有听说过轮回镜吗?”
“你们前来酆都是为了轮回镜?”麻婶闻言一愣,怔怔的转身打量景天,皱眉道:“轮回镜位于冥界阴司,想要到达那里需要横穿鬼界,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若你们为此而来,还是早早离开,以免枉费性命。”
提及此事,麻婶语重心长的劝说了景天几句,景天见况只好嘴上应了几句,想着赶快打发了麻婶,再去找周寂询问他的意见。
唐雪见悄悄趴在门口,听着两人谈话,她没有听过‘小马过河’的故事,也不知道两人谁说的对,只是对比麻婶和龙葵的说辞,陷入了各种迷茫。
“小葵,冥界真有这么危险吗?”唐雪见微微抬头,顶了顶龙葵的下巴,龙葵呆萌道,“没有吧.....我去过两次冥界,好像都没遇到麻婶说的那些事情。”
“你前两次都是怎么去的?”唐雪见颦眉道。
“就是直接进去的呀?”龙葵掰着手指道:“第一次是在不周山上,烛龙前辈帮我们打开冥界大门,走进去就到了啊、”
“不周山...烛龙...”唐雪见直到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活了一千多年,虽有些不谙世事,但所经历的一些事情足以让很多人目瞪口呆。
“第一次就不用展开细说了,说说第二次吧......”
龙葵‘哦’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次是九州散人带我去的,他当时用了一把太极剑抵给冥界外围的一个鬼王,从她那里换来通行冥界的令牌,然后就过去了。”
唐雪见嘴角一抽,挡住了龙葵,扶额道,“明白了......还是等麻婶离开,我们去找下周寂,看看他怎么说吧。”
龙葵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放心,周寂哥哥一定会帮你的。”
麻婶和景天那边还在絮叨个不停,而周寂却全然没有听见屋外的动静。
因为从刚刚紫萱进门的那一刻开始,整个房间就被一层禁制隔断,不管是声音还是气息波动都无法穿透。
房间内、
紫色的烟雾在房中缭绕,光影迷幻,面前的妖娆女子,也变得如同梦幻一般、
朱唇轻启,喷吐出紫罗兰的香气,迷离的目光带着丝丝魅惑。
两人近在咫尺。
周寂眼底映照出紫萱的美目,识海深处,最后的清明不断预警,奈何心境修为本就逊色与法力道行的他在挣扎片刻,还是没能抵住对方指尖盛开的一朵白花,在意识溃散的前一刻,周寂喃喃低语: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我不想变老,我想永远保持住最美的容貌.....让业平可以想起我...爱上我。”
手掌轻轻覆在周寂的胸前,指尖绕着心口画圆圈、
一圈一圈,紫萱轻叹一声,
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作为人族,即便周寂身负千年修为,可要是直接掏出心脏,无异于断绝他的性命。
紫萱觊觎着周寂还剩下的千年寿元,又不想伤及周寂的性命,沉思过后,紫萱看向周寂的微微闭合的双唇,低下头吻了过去。
“砰~”
瞬时间,房间禁制砰然粉碎,破开的房门涌来三道剑气,卷走了紫色迷雾,掀起了飘落的薄纱。
徐长卿下意识的接住紫色薄纱,熟悉的颜色与熟悉的香味让他下意识的扒开景天,先一步闯入房里,然后愣在了原地。
“啪~~”
也许是差之分毫,也许是真的吻上,恍惚间,有一个柳叶细眉、冷艳高傲的女子从周寂心口探出半个幻影。
这一声清脆的巴掌,扇在毫无防备的紫萱脸上。
好似梅开二度,将周寂惊醒。
第三十一章 哪有什么误会?
“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周寂被这声巴掌惊醒,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那名女子的幻影也如屋中的青烟消散。
眼眸灵光汇聚,意识逐渐回归。
昏迷前发生的一切迅速在脑海闪过,周寂捻起一朵飘落在胸前的白花,指腹摩挲,假花零落。
周寂并不知道在他失去意识的这几秒发生了什么,但看着紫萱捂住侧脸的羞愤表情,以及这一朵足以以假乱真的小百花,心中确是已经猜到了大概。
这里不是司藤那个末法时代,作为女娲后人的紫萱实力也不是沈银灯可以比拟,倘若没有徐长卿彻底搅动她的心神,她甚至可以很轻易的躲开这一击。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哪怕司藤的这一巴掌连个印记都无法留下,可徐长卿陌生而又冰冷的眼神,却如同一把尖刀插进紫萱的心里。
“业平,不是你想的那样!”
紫萱理了理肩头滑落的轻纱,以及有些凌乱的发丝,心急如焚的想要解释,然而盛怒变身的红葵哪里肯听一只‘狐狸精’的狡辩?
挽起后羿射日弓就朝紫萱射去。
红色的火光从弓身到弓弦虚搭成箭,四周阴冷的空气也发出烈火烧灼的噼啪脆响。
紫萱一脸哀苦的看向徐长卿,丝毫没有理会旁边传来的危险,她想要的只是得到徐长卿的谅解,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句纠结中带着一丝疏远的回答。
“我是徐长卿......不是林业平。”
侧过身子,徐长卿痛苦的看着眼前掠过的红色箭矢,即便他再怎么否认,前两世的记忆仍旧因为紫萱而苏醒,每日每夜挥之不去。
一团紫光乍现,紫萱调用女娲之力挡下了红葵的这一击。
目光扫过四周,不太宽敞的房间里,周寂、徐长卿、景天、还有盛怒变身的红葵已经将她团团围住,若是强行突围,只能从人群后方的唐雪见那里。
可如果真要开战,那她与徐长卿此生此世,恐怕再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了。
麻婶听到动静,端着油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情景,却又有些不敢靠前。
“各位贵客可是有什么误会?不妨坐下来说清楚,小店小本经营,可经不起各位大能斗法。”
周寂对原作的紫萱本就不甚喜欢,对剧里这个舌吻重楼的紫萱更是感到厌恶。
听到麻婶的话,面沉如水,冷声道:“此女刚刚潜入我的房间,先是设下禁制,又以迷雾媚术惑我心神,如今人赃俱获,哪还有什么误会。”
“这......”麻婶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紫萱。
刚刚紫萱进店之时,透过油灯看去,东来紫气贵不可言,出尘仙子又怎会做出风尘女子的举动?
可眼下紫萱被众人堵在周寂的房间里,虽有一脸哀苦更多的却又是懊悔与羞愤。
“废什么话!这种狐狸精,杀掉得了!”红葵瞪了麻婶一眼,自她诞生以来就是在帮蓝葵解决烦扰,几乎可以是以杀伐而生,往日跟随周寂景天他们,鲜少有出手的机会,如今见到有人竟敢向周寂下手,沉寂了十七年的杀意翻腾涌现,直接施展‘恸天贯日式’,浑身上下燃起熊熊业火,宛如一轮新日,在弓身拉出一道金红色的光矢。
“小葵姑娘不可~!”
这一击看得众人眼皮直跳,徐长卿并不知道云天河能用这一招将堪比蜀山大小的琼华派从空中射爆,但以他疯狂预警的神魂,仍能感觉到这一箭蕴含的恐怖神力。
即便......它没有实体箭矢。
“让开!”红葵眼中的红光愈演愈烈,升腾的杀气也使得周围的气氛愈发凝重。
啪~
一声轻响传来,周寂伸手探进燃烧的火焰,小臂的袖子随之燃烧殆尽,修长匀称的手指微微曲起,然后啪~的一声弹到红葵额头。
“你干嘛?”
火光顿时消散,红葵放下射日弓,另只手捂住额头愤慨道。
在她奋力的挣扎中,周寂还是按住了她的头顶,轻轻的抚了抚,笑道:“谢谢你能为我出头,但紫萱姑娘身份特殊,这样杀她,只会引来大祸。”
红葵闻言一愣,隐隐听出周寂话里有话,不过见到周寂似乎已有决断,她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推开周寂的手掌,撇头道,“我又不是她,别用这种哄小孩儿的把戏感谢我。”
周寂笑了笑,转身看向徐长卿,沉声道:“长卿,这次如果没有你和景兄弟及时赶来,我恐怕已经糟了不测,这是我欠你的人情。”
徐长卿站在紫萱身前,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后的女子,手心都快攥出血来,“周道兄,不管如何,当初在我被魔尊重创之时,是紫萱救了我一命,除了这一次,我还欠了她更多更多.....长卿愿意以命相抵,希望道兄能饶她一命。”
周寂深深的看了徐长卿一眼,徐长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纠结,最终化为平静,似乎已经做下了某个决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周寂喃喃低语,在徐长卿逐渐紧张的表情中,轻叹一声,摆手道,“你们去吧。”
徐长卿朝周寂郑重一礼,强势的拉起紫萱皓腕就朝门外走去。
景天无所适从的握住双剑,看到白豆腐走来,下意识的让开一个道路。
直到两人走远,他才反应过来,怔怔的问了句:“不是说这里晚上不让出门吗?他们怎么可以出去?”
“.....”
此言一出,好几道视线同时盯向景天,景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开个玩笑嘛~”
“老周,刚刚那女的就是安宁村碰到的那个紫萱吧?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嘛~?”景天说着凑到周寂身边,挑了挑眉,轻笑道:“她大半夜找你干嘛?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死菜牙,你说什么呢!”雪见瞪了景天一眼,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周仙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周寂先是朝景天和雪见道了声谢,沉声道:“那位紫萱姑娘过来找我,想必是从古藤老人那里得知我已活千年,想要借此机会惑我心神,夺去我的长生之秘。”
第三十二章 不是说好的阴差令吗?
夺秘是要亲嘴的吗?
景天一脸不信。
事关司藤和九眼天珠,周寂着实不愿对旁人透露,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仿若无视的说起了这位紫萱姑娘的来历,以及她和徐长卿三世纠缠。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周寂隐去了有关青儿的事情,继续说道,“女娲神力薪火相传,每一代后人只要分娩,她体内的女娲之力就会过渡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等到孩子长大就会成为新一代的女娲后人,而她便会一点点失去女娲之力的加持,无法青春不老,无法长生。”
景天并不笨,听完周寂所说,顿时反应过来:“难不成紫萱觊觎万姑娘的千年妖心,以及你的长生之秘,是因为她体内的女娲之力正在流失?”
“前次趁高咏身中水毒,想要胁迫万姑娘交出妖心;如今又大费周章,想要强取豪夺我的长生之秘;也许正是这个原因。”
周寂没有明确说出结论,转而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这边出事的?”
“因为小葵告诉猪婆冥界有面轮回镜可以让她看到唐老爷子,她就想着拜托我,我寻思着改变行程这事儿得和你说一声,于是就叫上白豆腐,打算和你一起商量。”景天坐在桌前,翻开一只茶杯,“我们在外面敲了半天房门都听不见回应,白豆腐察觉到不对劲,所以就和我合力闯进来了。”
周寂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得知情况便再次向唐雪见表达了感谢,并答应她定会带她去趟轮回镜。
酆都街道。
白天荒凉无人的街道此时张灯结彩,徐长卿拉着紫萱的手一路从客栈走到街市,直到一处摆满面具的小摊前,才停下脚步。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咋一看只有他们两人,而在紫萱的眼里,确确实实只有徐长卿一人。
“你果然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紫萱展颜一笑,伸出手想要碰触徐长卿的脸颊,却又被他后退半步躲开。
“紫萱姑娘,我刚刚说的很明确了,此番救你只因你前次救我一命,如今因果两清,还请姑娘望自珍重。”徐长卿低下眼眸,沉声说道。
“没有两清,我们之间怎会两清?”紫萱有些慌神的拉住徐长卿的衣襟,急声道,“那次是你看到有人伤我,所以才拼死相救,我们两人是怎么算都算不清的。”
徐长卿心里也是痛苦万分,蜀山五长老合力封禁的那段记忆因为布满裂痕的元神而松动,他几乎每天都会回想起顾流芳和林业平与紫萱的过往,这些记忆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对紫萱的感情,如果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也许他真的会无法自拔的爱上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姑娘。
“紫萱姑娘,你可顾流芳和林业平的姻缘随着他们的死去而结束了,何必苦苦纠缠,让自己活在回忆当中呢?”
徐长卿挣脱紫萱的拉扯,头也不回的朝客栈方向走去。
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道瞬时间人来人往,逆着人潮,紫萱仿佛看到当年戴着面具的那人,逐渐离她远去。
“不会结束的,我不同意!”
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徐长卿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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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一件事,立场不同,感受到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倘若遇到徐长卿受伤,紫萱再次相救,那时的景天他们听到两人的前世过往,自会站在紫萱那边,痛批这个不解风情的白豆腐。
可如今看到紫萱为求长生不老,不惜魅惑周寂,还差一点就要接吻。
这种情况下,听到徐长卿和她之间的过往,景天他们只会站在徐长卿这边,认为紫萱不应该如此纠缠。
尤其是红葵,恨不能撸起袖子就去找这个狐媚子干一架。
所以等到徐长卿回来之后,众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件事,看向他的眼神却在有意无意间带有一丝怜悯。
次日一早,周寂续交了几天的房费,便带着众人出门打听前往冥界的方法。
没有了烛龙给他开挂,又不像慕容紫英那样在人间经营百年,他所能做的,只有和景天他们一样,找来鬼界的令牌,先去道冥界最外围的鬼界,再想别的办法前往阴司。
结果在街上逛了半天也没能碰到赵无延,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寂看着围坐桌前的众人,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一个蜀山二代弟子、一个看不出来历的道修,一个身负双剑的年轻侠客,一个一身红衣煞气冲天的女子,还有一个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的普通女子。
可跟在这样的队伍里,真的会有很普通人吗?
周寂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将景天和雪见分成一组,自己和红葵长卿躲在一边,看看能不能钓出赵无延。
两人行至一条小巷,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们两个愣头青真是好大的胆子!!”
两人吓了一跳,转身才看到一个面色灰白,獐头鼠目的陌生男子朝他们走来。
景天一愣,想起周寂交代的话,故意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硬着头皮道:“我们哪儿大胆了?”
可惜他一番精湛的演技完全没被赵无延看到,当唐雪见转过身之后,赵无延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恬着张脸凑到唐雪见面前,赵无延笑道:“这里地处阴阳,日夜即将交替,人是不敢在街上乱走动的。”
“那你是怎么走来走去的?”景天追问道。
“因为我有这个!”赵无延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
“嗯?不应该是阴差的令牌吗?怎么和老周说的不一样?”景天愣了一下,瞅着上面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通行酆都的护身灵符,有了它就可以到处行走,遇到鬼怪也不怕。”赵无延有些不舍的从唐雪见身上移开视线,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摸出另一枚符纸,将两枚符纸捏在手里摆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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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三十三章 不争不抢,人手一个
景天的视线跟随赵无延手里的符纸上下飘动,眼看飘到面前,伸手想接的时候,却被赵无延猛然收走。
“怎么,你想要?”
这两张符纸和周寂特别交代的‘阴差’令牌不太一样,出于本能的警惕,景天还是压下心底的疑惑,试探道:“请问...你就是赵无延赵大人吗?”
“大人?”
“赵大人?”
一句话直接戳中赵无延心,只见他努力支棱起腰杆,理了理衣衫,又顺了顺花白的头发,挺胸收颌露出矜持的微笑,道,“不错,我就是酆都阴差赵无延~赵大人。”
‘找到正主,人对了!’
景天和雪见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对视一眼,谄笑道:“赵大人啊,有了这东西,是不是就能去那个地方了?”
“那个地方?”赵无延看向景天。
景天点了点头,加重声音道,“那个地方。”
“哦~那个地方啊。”赵无延围着两人打量一番,一边啧舌一边叹息道,“只有这张符纸,还是不够的,必须要搭配‘离魂汤’,才能往返那个地方。”
“离魂汤?”景天愈发疑惑了。
赵无延从袖里摸出一只瓷瓶,笑道:“只要饮下我这离魂汤,肉身和魂魄就能分离,到时去到那个地方,也不会被人发现,等办完事情回到身体,跟原来没有两样,那才真叫神不知,鬼不觉呢!甭说你有事情要办,就是没事,也能买来观光一番呢!”
景天刚想凑近看个仔细,赵无延却收了回去,说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说着,做了个要钱的手势,景天岂会不明其意?当下问道:“多少钱?”
赵无延笑眯眯地伸出五指,然后翻过来又伸了一次。
景天好奇道:“十文?”
赵无延脸上笑容顿失,嗤了一声冷笑道:“什么十文?你当是卖凉茶呀?是十万两银子!”景天和唐雪见目瞪口呆道:“啊?!这么多!”
“哪里多了?阴符五万离魂汤五万,我这已经很便宜了。别的地界你还没处买呢,不是我夸口,天底下还就我这独一份儿!”赵无延有些不满道。
赵无延话音刚落,却见景天雪见视线穿过他的肩头,朝他身后看去。
好似一缕清风拂过,赵无延回头只看到了一袭蜀山内门装束的徐长卿还有一位煞气冲天的红衣女子,等他再看向景天这边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两人身边多出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俊朗青年,而他手里的瓷瓶与符纸都到了对方的手里。
“一瓶凉茶两张黄纸就要收人十万两白银,赵无延你很会做生意嘛~”
眼见周寂已经拧开瓷瓶,赵无延阻拦不及,倒也不是很慌张,厚着脸皮道:“我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罢了!不用这么紧张。”
得知自己被骗,景天和唐雪见气愤的瞪了赵无延一眼,对方人多势众,赵无延心中刚泛起退意,却发现退路已被蜀山弟子和红衣女子堵住,感受着女子身上近乎沸腾的煞气,赵无延吞了口唾沫道:“各位仙长,有事好好说,你们这是干嘛呢~?”
“你说的十万两我出了。”周寂伸手探进虚空,无数银锭从空中跌落,堆在赵无延的面前。“我要你怀里的那枚阴差令牌。”
“你要买我的阴差令牌?”赵无延赶忙摇头道:“阴差令牌可是身份的象征,有了它我才能自由出入极乐世界,还能永葆青春!”
“永葆青春?”徐长卿喃喃低语。
景天雪见龙葵他们也想起了昨晚发生的那件事。
为了这四个字,紫萱可以趁火打劫,索要万玉枝的千年妖心;也可以偷袭周寂,设下禁制,意图强吻。
他们也同时相信,只要能永葆青春,即便是上次追杀过她的魔尊重楼,紫萱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吻下去。
赵无延看到众人表情还以为他们不信,于是指了指自己,探身道:“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们猜猜我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还没等众人回应,就见他一脸骄傲的笑道:“我今年三十岁了,哈哈哈.....看不出来吧!所以说阴差牌子对我很重要,决不能给你。”
晃过神来的景天小声嘟囔道,“还三十岁,我看你起码像六十岁~”
“既然不卖那就改为租借吧?”周寂轻笑道:“租用几天就会还你。”
赵无延看着眼前成堆的银锭,按住快要控制不住的手,试探道:“真是租用?”
“请你放心,我们并没有留在这里做阴差的打算。”徐长卿很满意周寂处理此事的方法,中正平和...就是有些费钱。
赵无延犹豫一下,伸手就要朝银堆揽去,却被一堵无形气墙挡了下来。
“别着急,租借和购买价为自然不同。想要这笔银子,你还得帮我再找来四枚阴差令牌,五枚阴差令牌,十万两银子。”周寂笑道:“诺大一个酆都,总不能就只有你一个阴差吧?”
银子就在眼前,而徐长卿身上只有蜀山二代弟子才能穿着的道袍代表着蜀山的公信力,赵无延一咬牙,点头道:“行!这事我应下了!”
“凑齐令牌送到往生客栈,这事儿今晚之前就得办妥。”周寂一挥袖子,气墙顿时消散,目光扫过不停往百宝袋里塞银子的赵无延,周寂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黄昏过后,夜色很快降临。
“老周,你说那个赵无延会不会吞下银子跑路了吧?”景天趴在门口朝外张望道:“早知道就应该让我用飞龙探云手直接从他那里摸走令牌,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那是好事啊!”周寂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嘴角却扬起微笑,“我倒希望他贪墨这些银子,然后跑掉。”
他记得剧中的景天就是因为盗走了赵无延的阴差令牌,所以才导致赵无延一路摸索到往生客栈,还险些害了唐雪见,自己也成了焦炭。
虽然起因是他们被赵无延用凉茶欺骗,但对于五万两银子而言,赵无延最看重的还是那块代表着阴差身份的令牌。
又过一会儿,赵无延匆匆忙忙从街角跑来,从怀里掏出五枚阴差令牌,诧异道:“这些阴差令牌有什么不妥吗?为何道长一脸失望的样子。”
周寂收回视线,神色幽幽道,“没有不妥,你且回去吧,等我们离开之后,自会拜托麻婶将令牌还于你。”
脑海中闪过周寂刚刚的眼神,赵无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额头直冒冷汗,吓得连忙告退,生怕再晚一步真就被送去往生。
令牌既已到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了。
当晚子时,
周寂带着众人来到城中一处关隘,只见一道巨大的门出现在空空如也的门洞中。
随着大门开启,一股阴森之气从门洞扑面而来,众人走近,只见前面有几个鬼兵守候在鬼门关外,而这一扇大门便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通道了。
五枚令牌正好一人一个,在红葵带领下,大家鱼贯而入,刚一进入极乐世界,就感到阵阵阴风伴随着燥热气浪从出口传来,举目望去,门洞出口正在一座熔岩之上,四周的灯火皆由鬼火点燃,令人毛骨悚然。
举目望去,这里都是鬼怪,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极乐世界中心是一个大火池,里面的岩浆不停地翻滚沸腾,宛如炼狱一般。
景天站在走廊边缘往远处看了看,撇嘴道:“这就是极乐世界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
周寂笑道:“什么极乐世界,这是人死了来的地方!”
景天听后,嬉笑了几声。
说起来,周寂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上次前往冥界阴司走的是烛龙开通的传送通道,离开时也是坐的黄泉摆渡,所以并未来到冥界最外围的地方。
转身看向红葵,红葵笑道:“时隔六百年,这里居然一点没变。”
有些好奇的看了红葵一眼,雪见记得小葵说过,当年陪九州散人来这里的是她,而不是红衣这位,周寂倒是露出不以为意的神色。
红葵的诞生远比剧中表现出来的要早的多。
当年在不周山的时候,本应闪烁蓝色幽光的魔剑就开始绽放红色的光芒,从红葵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拥有着龙葵所有的记忆,而蓝葵只在得知红葵的存在后,才逐渐感知到红葵近期的言行举止。
极乐世界的路可以说曲曲折折,一行人转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一处宫殿前。
火鬼王的宫殿位于岩浆深处,脚下四周全是翻腾不息的熔岩,唯有一块块石板组成的路通往宫殿的方向,可这些石板之间有着烈火阻隔,躁动的火焰看起来就有些不同寻常。
红葵说道:“这里是炼狱火海,一般鬼物想要求见火鬼王必须要在刚刚经过的戏台用真情实感收集幽灵的眼泪,然后用眼泪暂时熄灭火焰,才能穿过通道。”
“那紫英当年是怎么过去的呀?”周寂好奇道。
联想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慕容紫英在戏台上捧起九龙缚丝剑穗,情真意切的讲起‘承君此诺,必守一生’的过往,突然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直接走过去的啊。”红葵理所当然道,“所谓的眼泪试炼只是火鬼王设下的一个门槛,如果修为不足以抵消火焰侵蚀,那就只能通过筛选才可以面见火鬼王,难不成魔尊、天帝他们过来,也得去收集眼泪吧?”
话虽如此,可如今不管是景天还是徐长卿都无法比拟当年几近仙道的九州散人,更别提还只是个普通人的唐雪见了。
周寂回想之前与重楼交手的情景,心念一动,在众人的惊呼中伸手朝面前燃烧的火焰拂去。
没有皮肤焦糊的臭气,也没有法力与火焰碰撞的气浪,好似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吞噬了一般,窜到周寂面前的火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段。
在周寂的感知中,火焰穿过诛仙阵台,传到圣人战场的遗址当中,顷刻间化作乌有。
手掌一合,周寂笑道:“行了,我们可以过去了。。”
火鬼王的宫殿与整个极乐世界相似,都是建立在一座洞窟当中,说是宫殿,其实更像是山洞。
石门半掩,虽是火鬼王的宫殿,却又左右不见鬼兵把守,推开石门,一道熟悉的紫光从殿里窜出,红葵刚一进门便是一根燃烧着火焰的红线朝她迎面而来。
“危险!”周寂身影一晃,一把挽住红葵将她护在怀中,并指为剑夹住这枚坚韧如针的红线。
一时间,雷光与火光炸裂,周寂法力涌出,劈啪作响的电光击溃火焰,沿着红线朝偷袭着延伸而去。
“啊~!”
红线穿过屏风,依稀可见偷袭之人猛然收手,红线崩断的同时,穿透的屏风也随之撕裂,显露出刚刚出手偷袭之人。
红衣如火,亦或者她本身就是一团火。
看到堵在门口为紫衣女子断后的五人,火鬼王面露愠怒,咬牙切齿道:“竟敢欺负到老娘头上!都给我死!!”
丝毫不给众人辩解的机会,盛怒之下的火鬼王张开双臂,猛然向前一合,无数红线从袖中伸出,犹如狂风骤雨般朝周寂迎面而来,周寂顿时恍然,心知其中定有误会,于是剑指前探,施展出了琼华派的千方残光剑。
瞬时间,法力涌出,化为无数剑影,与细密红线针锋相对,只听得一阵噼啪乱响,火鬼王盛怒依旧,心却沉了下来。
这群贼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法力竟如此浑厚?
火鬼王目光在周寂、景天、徐长卿脸上徘徊不定,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红葵和雪见,以她的眼界自然能看出周寂未出全力,且只守不攻,看起来不像是与紫衣女子一伙。
人间何时出了这么些个青年才俊,一个眉头紧锁看起来略有忧郁;一个看起来痞帅痞帅,还有这个最是俊朗挺拔,光这个身高就让人感到心动。
打着打着就没了战意,火鬼王吸溜一下口水,主动收起红线,侧身掩袖擦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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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换个赌注吧
见火鬼王收手,周寂也随之收去了法力。
剑光消散,空气中残留着道道电光弧影,周寂衣袂飘飘,上前一步道,“我们刚到殿前就看到一人冲出门外,想来是阁下误会什么了,我们和她并非一伙。”
看着周寂身旁闪烁的电弧,火鬼王妖艳的美眸睫毛颤动,身体一阵酥软,仿佛被电到的痛感仍在体内残留。
‘呲溜~’
眨了眨浮夸的大长睫毛,火鬼王掩嘴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说自己和她不是一伙,要我怎么相信?”
景天被火鬼王矫揉造作的媚眼膈应的打了个寒颤,皱眉道:“那你想怎么样?”
火鬼王腰肢轻扭,神态婀娜的朝他们走来,媚声道:“至少也要告诉我,你们姓甚名谁、可曾婚配吧?”
“......”
“哎呀~我逗你们的啦~”火鬼王甩了下手中的红色丝帕,娇笑道,“极乐世界从不会为难帅哥~更何况,还是这么帅的帅哥~~”
‘呃...’
那一双buling~buling~~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周寂,一时间,周寂也感到浑身泛起一层鸡皮。
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身子。
火鬼王并不难看,虽然一身浮夸的妆容,以及那对儿没有人能驾驭的红色大睫毛严重拉低了她本身的颜值,可这货在原作游戏里是男的......还是一个丑陋邋遢的猥琐男.....
这就不是换个造型就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尴尬的笑了笑,周寂向火鬼王简单介绍了众人姓名,当说道红葵的时候,火鬼王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小葵?你怎么也在?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一进门就险些被你误伤,你还问我什么来的?!
红葵本来就对火鬼王乱抛媚眼的举动感到不满,见她到现在才看见自己,没好气的回了句:“我一直都在!”
火鬼王掩嘴轻笑道:“这么多年不见,脾气倒是见长了。”
说到这里,火鬼王足尖踮起,探身朝众人身后看去,“慕容公子呢?他来了没?”
“......”红葵张了张口,怒火顿时泄去,淡淡的说道,“人生在世,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早在六百年前他就走了。”
“一眨眼都过去这么久啦?”火鬼王惊讶之余,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也是,他虽修为深厚,难敌天道轮回,以凡人之躯活得两百多年也算长寿了,可惜未能堪破仙道,不得飞升。”
红葵眼神一黯,默然不语。
上下打量着龙葵此时的模样,火鬼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和侧脸,幽幽的说道:“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自姜国灭亡已有一千多年,你可以永远保持着十七岁的青春靓丽,而我.....”话说一半,火鬼王这才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此番过来也是为了寻找哥哥吗?他们都是你新找来的同伴?”
“火鬼王姐姐也很年轻啊~还是和当年一样美丽~!”蓝光涌现,龙葵的双眸火光熄灭,变得莹莹如水,语气也在娇柔中带着几分欣喜“我已经找到哥哥了呢~”
火鬼王被龙葵的现场精分吓了一跳,晃过神来,目光扫向旁边几人,落在了手持魔剑与镇妖剑的景天身上。
“他就是你找了这么多年的哥哥?”
帅是挺帅的,就是没有一种很特别的、让人触电一样的帅~
火鬼王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周寂,大红睫毛扇了扇,暗送秋波却被龙葵挡住了视线。
“火鬼王姐姐,我们这次前来拜访,其实是想拜托你再送我们去一趟冥界阴司,这位雪见姐姐的爷爷一个月前不幸离世了,她想在轮回镜前再见爷爷一面......”龙葵恳求道。
唐雪见提起裙角就想下跪,却被火鬼王施法挡了下来。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这边近期时常有歹人侵扰,适才你们也看到了,那贼人实力不凡连我都无法将其拿下,开启阴司传送会耗去我大量法力,倘若期间贼人再次来袭,那该怎么办呀?”火鬼王揉着手中的丝帕,做出怕怕的表情道。
众人刚与紫萱有过接触,如今一眼就看出了逃出宫殿的那人正是紫萱。
只是不知她为何会来火鬼王的大殿,难不成她提前知道了众人想去冥界所以故意阻止?
徐长卿心念杂乱,神色愈发纠结。
不仅是他,景天、雪见和龙葵也都以为是这个原因。
“这紫萱真是阴魂不散!枉我们昨天还放了她一马,没想到她以怨报德,还来给我们使绊子!”好不容易找到火鬼王这里,眼看就可以去到轮回镜见爷爷了,却被紫萱再次阻挠,雪见气得直跺脚。
周寂摇了摇头,他清楚这次撞见紫萱应该只是一场巧合,强吻自己失败,还被人扇了一巴掌,紫萱自然清楚周寂这边对她已经有了防备,千年寿元无法到手,她便把目标转移到了火鬼王的身上。
火鬼王之所以能够保持容颜不老,需要时常饮用火灵珠泡过的水,这种方式对火鬼王有效,对紫萱未必有效。
只可惜已经失了智的紫萱全然没有想到这点,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会不计后果、不择手段。
也许,从她主动坐到重楼怀里,与他亲昵深吻的那一刻,在她心底,‘长生不老’就已经超过徐长卿,成为了第一位。
若是再深一层,即便徐长卿死了,她还可以保持着年轻貌美的姿态去等待徐长卿的下次转世,三世不过那就是四世,就如同顾流芳之后的林业平,林业平之后的徐长卿。
只要他不成仙,紫萱可以把自己的女儿永远冻在冰块里,生生世世和‘林业平’在一起。
回头看了眼火鬼王,火鬼王覆在前襟的手腕虚抬,朝周寂妩媚一笑,挥了挥手。
周寂赶忙收回视线。
景天留意到火鬼王的举动,眼前一亮,凑近脑袋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众人朝他看去,景天嬉笑道:“火鬼王不是很喜欢帅哥吗?我们可以施展美男计,让老周勾引她,你看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只要老周勾勾手指,她肯定乖乖开启传送,等大家从阴司回来之后,再让老周趁机逃走,怎么样?”
“哥哥!”龙葵有些生气撇过头,却又因为性格柔弱的原因,不敢直言否定。
“不怎么样!”蓝光褪去,红光涌现犹如火焰燃烧,红葵不满道:“这个主意太烂了!烂到糟糕透顶!!”
脑海中猛然想起紫萱衣着暴露,探身与周寂接吻的画面。
徐长卿面色一沉,开口道:“确实不妥......周道兄留在这里只怕再次受到算计,届时对方的目标就不止是火鬼王一人了。”
雪见想了想,认可的点了点头。
“等等~合着,这事都不问问我的意见,你们就开始讨论得失了?”周寂一脸无奈道,“总之,我不同意景兄弟的建议,火鬼王担心紫萱再次来袭,这件事是我们合作的机会,好好商量就能双赢的局面,何必要用美男计这种败人品的烂招?”
“可是老周,紫萱袭击火鬼王不就是因为记恨昨日之时,想要报复我们吗?”景天不解道。
周寂摇了摇头,将火灵珠一事告诉了他们,并特别指明,火灵珠本身并没有让人永葆青春的效果,只是火鬼王自身特殊,所以才能成为特例。
“几位帅哥商量好了吗?”火鬼王娇笑道,“不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众人朝火鬼王看去,火鬼王笑道:“我和你们赌一局,不管输赢都会帮你们开启通道,怎么样?”
听到赌字,周寂眉头微皱,问道:“赌注是什么?”
“时间。”火鬼王道:“我只为小葵和这位唐姑娘开启传送,赌注就是你们三个人留在这里陪我的时间。”
“我们还在商量着留下一个人保护你呢,你居然三个都要,美女~你这也太贪心了吧?”景天挑了挑眉,轻挑道。
“帅哥嘛~自然是越多越好。”火鬼王掩嘴轻笑,眼睛里闪着亮光:“小葵去过阴司,对那里熟得很,由她带这个小姑娘去找轮回镜,这样一来你们三个都可以留下保护我,二来传送两人对我的负担也能减轻不少。”
周寂看向雪见和红葵微微颔首,景天一脸嬉笑道,“能陪你这样的绝世美人儿是我们三个的荣幸,就这么定了!”
“你个死人~油嘴滑舌,真会哄人开心~~”火鬼王朝景天抛去一个媚眼,景天单眼轻眨,回了她一个。
被景天撩到的火鬼王幽怨的看了周寂一眼,仿佛在说,你再不努把力,奴家的心就要归景少爷了。
见周寂仍是一副装傻的样子,火鬼王略微有些失望,不过三个帅哥近在眼前,光是看看火鬼王就感到颇为养眼。
感觉到针刺一样的视线从旁边传来,火鬼王这才留意到唐雪见忍不住朝景天和她身上张望的眼神,再看向旁边,红葵也是一副好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的不爽表情,火鬼王笑道:“景公子呀~已经可以了,再说下去,你的小女朋友和妹妹就该吃醋了。这些话呀,等她们走了之后再慢慢和我说~~”
火鬼王说着,长袖轻抚,地面浮现出一个下沉的黑色通道,阴冷的气流驱赶洞窟本身的闷热,通道扭曲深邃,好似无尽黑暗,根本看不见底。
“喏~这就是通往阴司的通道了,你们身上有阴差的令牌,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倘若真遇到阴司的鬼兵检查,你们也可以推说是奉了我的命令。”
哪怕被火鬼王误会,红葵也没有主动解释,示意雪见跟上自己,临走前红葵给周寂递去一个森然的眼神,仿佛是在威胁什么,却又没有说清原因。
两人走入通道,身影连同通道一起消失无形,而火鬼王的脸色也突然一变,好似有一张骷髅头颅在脸上不断闪烁。
“我的脸~我的脸~~!!”火鬼王最先察觉到异样,急声道,“不许看~不许看~都不许看!你们都快转过去~~”
见周寂他们主动转身,火鬼王这才下心来,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茶水,侧身摘下颈间悬挂的火灵珠,在水中涮了涮,饮下茶水,这才长舒口气。
整理好妆容,火鬼王带着三人朝外围的赌场走去,经过事先交代,原本吵嚷喧闹的赌场此刻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鬼兵在旁把守。
“不知火鬼王想这么赌?”周寂扫了眼赌场四周,看向火鬼王。
“很简单。”火鬼王双袖展开,笑道:“我们赌时间,你们每输我一局,就要在我身边多留一年。”
“那我们赢了呢?”景天连忙问道。
“若是你们赢了,我就陪你们一年,怎么样?”火鬼王掩嘴笑道。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景天撇了撇嘴角,吐槽道。
“那这样吧?如果我们赢了,就帮你解决掉那位觊觎火灵珠的贼人,如何?”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火鬼王,火鬼王脸色微变,笑容也随之消失。
“瞧你说的,我把你们留在身边,不是照样可以保护我吗?”火鬼王眨了眨眼,重新露出笑容。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这个道理你定然清楚。”周寂幽幽的说道,“更何况,她真正想要的是你胸前挂着的火灵珠,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
被周寂道破火灵珠的所在,火鬼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心里猛然一慌。
最为一个爱美之人,容貌几乎比她的命还重要,想到刚刚那个神秘莫测的紫衣女子,火鬼王犹豫许久,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凡间赌局讲究的是眼明手快,像是周寂徐长卿这些身俱法力自然可以无往不利。
可这里是极乐世界,和他们对赌的也不是外面赌场的普通人,而是坐拥极乐世界的火鬼王。
周寂没有自信能在出千这方面胜过开设赌场的火鬼王,就好比当年和九指轩辕的那一次交手。
闯荡江湖多年的他很清楚一个道理:
想在赌场赢钱,只有庄家想让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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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成亲
次日一早,随着天色大亮,原本应该恢复冷清萧条的酆都城却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浓雾遮天蔽日,无数鬼怪欢天喜地的从鬼门关进进出出,搬运各种红绸彩带,装饰酆都街头。
距离街道不远处的民宅中,紫萱听到街上传来的动静,眉头微皱,赶忙调息收功,走到了窗前,朝外面看去。
“昨日潜入火鬼王宫殿,未能找到助她青春不老的秘密,如今敲锣打鼓的闹出这种动静,难不成是想借鬼兵搜查我的下落?”
紫萱说完自己都有些不信,且不说火鬼王不可擅自离开极乐世界,单就白昼行兵就需要她施展大法力,遮挡酆都上方的阳光。
明明晚上就可以百鬼夜行,何苦拖延一整晚,还要在白天吃力不讨好的去做这些?
“要不是搜查我,她为何又要整这一出?难不成极乐世界昨天刚刚遇袭,今天就要办喜事?”紫萱薄纱遮面,推门出去,看了眼道路两旁已经布置好的彩带,以及角落里争执不休的几个阴差,走过去问道:“各位阴差,极乐世界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为何这些鬼物白天也敢在街上行走?还弄出这一阵仗?”
看到一位身材曼妙,气质不凡的女子朝这边走来,赵无延两眼放光的挤出人群,张开手臂挡住别人,笑道:“这位姑娘,你这可就问对人了,我听交好几个鬼兵说,火鬼王与昨晚拜访极乐世界的蜀山长老弟子一见钟情,今晚就要成亲呢~?”
‘闯入宫殿’?‘蜀山长老弟子’?
紫萱瞬间想起昨晚逃出火鬼王大殿时,和周寂他们撞的正面。
即便不知徐长卿跟着周寂他们去极乐世界有何目的,但如今从这名阴差口中所说,无疑是指徐长卿。
“不可能!业平......徐长卿......蜀山弟子一心求仙,严守清规戒律,又怎会与人成亲?”紫萱脸上微变,当即否认道。
“一见钟情不一定是真,但成亲一事绝对假不了。”赵无延与旁边几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坏笑道,“听昨晚当值的兄弟说,火鬼王昨晚带着三个帅哥去到赌场赌博,说是当场就相中了那位蜀山弟子,每赢他一局就要他留下来陪火鬼王一年,结果那人连输三百场,恐怕到死都要死在火鬼王的寝宫了。”
赵无延说完还忍不住啧了啧嘴,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羡慕。
“说起来,这还是火鬼王第一次出嫁吧?难怪会弄得这么隆重。”
“就是,听说那人还是蜀山二代弟子,被受掌门看重......”
“我也听说赌场昨晚停业的消息,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
紫萱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虽然有些怀疑赵无延的话,但心底的冷静早已被这个消息冲散,看重紫萱明灭不定的眼神,赵无延迟疑道:“姑娘是和那人认识?”
紫萱没有回答,她此刻唯一想的事情就是赶回极乐世界探查此事真伪。
“唉~姑娘,你别走啊?”赵无延见紫萱要走,刚想上前挽留,却被旁边几人再次围住。
“阴差牌子到底什么时候还我们啊?”
“牌子你到底给谁了?不会是闯入火鬼王殿的蜀山弟子和他同行的那几人吧?”
渐行渐远,赵无延与其他几位阴差狡辩的声音逐渐模糊,大开的鬼门关中,出出进进的鬼怪仍旧络绎不绝。
找到机会潜入其中,当紫萱回到极乐世界时,发现这里张灯结彩,比外面还要热闹。
“难不成,徐长卿和火鬼王成亲之事是真的?”紫萱穿过人潮,心也越来越沉。
经过简单的打探,得到的消息和城里阴差说的并未两样,多出的细节便是昨晚火鬼王只带了三个陌生男子去到赌场,而本该随行的龙葵和唐雪见却不见了踪影,由于赌场众人都被鬼兵驱散,大家只看到了火鬼王和徐长卿的对赌,再详细的内容,只能通过外围的鬼兵守卫那里得知。
来到昨晚徐长卿和火鬼王对赌的桌台,紫萱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最终所有的可能,只给出一个结论。
她一定得去找徐长卿问清楚!
.............
火鬼王殿中。
刚从轮回镜前归来的雪见和红葵听到这个消息,不可置信的看向委屈幽怨的火鬼王,以及面沉如水,郁结难平的徐长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雪见拉了拉景天的衣袖,小声问道。
红葵也拈起篮子里的一朵小红花,疑惑的看着周寂。
“还能怎么回事?当然是我和徐少侠的大喜事啦?”火鬼王扭着腰肢从座上下来,瞥了眼徐长卿,不满道:“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成亲呢~你一副愁眉不展的脸色是在甩给我看吗?”
“可惜了~~帅是挺帅的,就是太忧郁了些,”火鬼王说罢,眨巴着大红长睫毛的眼睛,委屈道,“周~寂~哥~哥~~要不然,还是我们俩成亲吧?”
周寂打了个寒颤,在红葵和火鬼王的双重目光中,苦笑道:“此事需得长卿出面,权宜之计,还请见谅。”
回身看向红葵和雪见,转移话题道:“你们此行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危险?”
“就是就是,你有见到爷爷吗?有没有待我向他问好?”
雪见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摇了摇头,释然一笑,“我们去到轮回镜之后并未见到爷爷,小葵带我找了一个名叫壬癸的鬼卒询问才知,爷爷生前做了不少善举,死后并没有遭什么业果,很快就投胎转世了。”
行走在冥界阴司,雪见越靠近轮回镜越感到害怕,她希望能在轮回镜前再见爷爷一面,又不希望爷爷的魂魄会留在阴司沉沦、遭罪,从壬癸那里得知爷爷转世,她心里虽然遗憾、酸楚,但却没有感到伤心难过。
再次朝周寂、火鬼王以及在场的众人依次鞠躬道谢,这一刻,就连景天也觉得眼前的雪见比之前成长了许多。
当晚。
火鬼王殿。
与前殿的灯火通明不同,寝宫这里的灯火却显得幽暗许多。
紫萱躲过几处鬼兵守卫潜入殿中,一进门就看到一身蜀山道袍的徐长卿正坐在桌前神色复杂的看向自己。
紫萱暗道不对。
心中预警刚刚升起,就看到门口走出两人,红葵在前,周寂在后,堵住了她的退路。
“戴个面纱还以为能有多漂亮,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一串娇笑如铃声轻响,火鬼王身着大红华服从角落走出,打量着摘下了面纱的紫萱,侧身拿起一面镜子,自恋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嘁~’了声道,“果然还是我更漂亮~”
火鬼王说罢将镜子扣下,猛然转头瞪向紫萱,一张骷髅面容从脸上隐隐浮现,森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杀意,“竟敢觊觎我的东西,真当老娘是吃素的吗?周道长、徐道长,快帮我擒下此人,我要将她敲骨吸髓,元神焚寂!”
太好了,长卿果然没想和火鬼王!
紫萱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徐长卿的眼神也露出一丝痛苦和哀怨。
她上一世上上世都曾遭到所爱之人的背叛,哪怕他们只是徐长卿的转世,可紫萱面对此情此景仍旧感到一丝心痛。
出乎紫萱和火鬼王意料的是,周寂和徐长卿并未出手。
“周~寂~哥~哥~~”火鬼王目光扫向周寂,声音也冷淡了几分,“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人以诚待我,我自以诚待人。”周寂笑道,“昨晚答应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自然也会做到。”
手中轻轻搭在红葵肩膀,示意她不必挡住自己。
可周寂刚被紫萱强吻没多久,红葵又怎会放下心来。
应对上周寂温润的笑容,红葵迟疑片刻,还是侧身让开半步,同时唤出后羿射日弓,无比警惕的盯着紫萱。
看着弓弦上凝聚出的火焰箭矢,紫萱目光一凝,再看向朝她走来的周寂,愈发感到不安。
“紫萱姑娘放心,我没想杀你。”周寂面带微笑,语气真诚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此番留下姑娘,只是因为两件事情。”
紫萱回头看了眼徐长卿,徐长卿双拳紧握,与紫萱对视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质问和愤慨。
“那两件事?”紫萱不明就里,但嗅到周寂语气中的莫名意味,不由眉头微皱,如临大敌。
“其一嘛.....就是火鬼王容貌不老之事了。”周寂没有理会火鬼王骤变的眼神,继续说道:“你昨晚前来盗宝,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吧?”
紫萱默然不语。
从万玉枝到周寂再到火鬼王,她的意图太过明显,被人看穿也不奇怪。
“可惜你不知道的是,她身上的容颜不老之密其实就是火灵珠。”周寂幽幽的说道,“五颗灵珠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没有令人容颜不老的功效,只因火鬼王诞生于熔岩之中,体质特殊,与火灵珠相性极为匹合,所以才能以火灵珠当中的火系灵力,维持自身容貌。”
在紫萱惊愕的眼神中,周寂继续说道:“即便你真夺走她的灵珠,也无法和她那样保持容貌,除非你舍弃女娲后人的身份,跳进熔岩,兴许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可以成为近似火鬼王的存在,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的结果只会是神魂俱灭,化作飞灰。”
被周寂说破自身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火鬼王脸色阴晴不定,可她又看到紫萱由惊愕变为失望的眼神,顿时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把容貌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女人。
这份女人共有的同病相怜,让火鬼王看向紫萱的眼神杀气锐减,却也多出几分怜悯之意。
留意到火鬼王看来的视线,紫萱双拳紧握,抬眸与火鬼王对视,诘问的眼神好像是在说,‘这是真的吗?’
“不错...我生自极乐世界的熔岩深处,无异获得火灵珠后,便发现它与我相性极佳。”火鬼王双袖一摆,神色古怪的看向周寂,媚眼如丝的腻声道:“周~寂~哥~哥~~,这些你是从哪知道的呀?”
周寂算是怕了这个女人,连忙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说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烦扰,甚至还能解决掉不少麻烦。”
周寂努了努嘴,示意面前的紫萱,继续道:“至少这个麻烦以后就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小哥哥真是巧舌如簧呢~”火鬼王幽幽的说道,“只是这样,仍旧难掩我心中之气呢~”
“那就是第二件事了。”周寂算了下时间,颔首道,“差不多也该到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道紫光在殿中闪现,紫萱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边,顿时心里一慌,失声道:“圣姑。”
早在她那次救下徐长卿的时候,圣姑就曾规劝过她,再往后向万玉枝索要千年妖心,圣姑对她做出此等行为更加不满,再加上周寂、火鬼王,可谓一而再再而三,如今见到圣姑怒其不争的神情,紫萱再怎么贪婪、自私,心中也不免有些羞愧。
“圣姑?”红葵感觉自己带着雪见去趟阴司,好像错过了不少事情,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银发如丝、气质清冷的女人,踮脚低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隔不远的一处隔间里,雪见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景天在向雪见解释的时候,周寂也在向红葵说道,“昨晚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就和火鬼王约好了演一出戏,用她和长卿成亲为饵,将紫萱姑娘钓来此地。一来帮火鬼王永绝后患,二来帮我们自己解决掉这个麻烦。”
雪见掀开帘子,好奇道,“那这个圣姑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景天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蜀山通信器,笑道:“老周让我联系蜀山,又让蜀山那几个老头儿联系圣姑,说是只有她才能帮我们处理紫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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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五人变六个了
“紫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时至今日,你还想一错再错吗?”圣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强作平静道,“跟我回去。”
“不!我不想走!”紫萱眼神闪过一丝愧疚,余光扫见徐长卿,变得再次坚定起来。
“你难道一点都不为青儿着想吗?”圣姑看着有些陌生的紫萱,眼中满是失望。
“青儿......”
提到自己的女儿,紫萱神色微变,原本的坚定终于有了些许动摇。
然而,一百年前,自私贪婪的她为了尽可能延缓女娲之力的传承,宁愿把自己的女儿冰封百年,每日靠水灵珠续命,此刻又怎会因为圣姑的几句话而幡然悔悟?
沉默了片刻,紫萱沉声道:“是我对不起她,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甘心!我心里充满着遗憾!这一百年里,往事历历在目,每当我想起和业平的点点滴滴,都痛苦万分。
我爱着他,不想就这么充满遗憾的度过余生,好不容易重新和他相遇,哪怕他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过往,我也想永远陪着他,再续前缘。”
“抱歉了,青儿。原谅娘亲的自私,你只是被冰封百年,我追求的可是爱情啊!”紫萱喃喃低语,“希望她能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我是徐长卿!不是林业平!!”徐长卿再也听不下去了,沉声道,“紫萱姑娘,林业平已经死了,在他死的那一刻,你们姻缘已尽,何苦这般纠缠?让自己陷入魔障?”
圣姑、紫萱、徐长卿那边演起琼瑶剧,周寂倒也没闲着,支了一只小板凳,端着果盘在那看戏。
红葵白了周寂一眼,双手抱肩,依旧保持着她高冷傲然的姿态;可火鬼王却学周寂同样搬来一个凳子,和他并排而坐,借着说话的功夫,差点整个身子都依偎他身上了。
“这样看来,这个紫萱姑娘也是一位痴情之人呢~!”火鬼王大红色的睫毛扑棱眨眨,刚要对周寂放电,却被一只从上落下的凳子打断了氛围。
“你不是不坐吗?”火鬼王掩嘴轻笑。
“去了一趟阴司,走累了。”
红葵强行插到两人中间,挺胸抬头,坐姿端正道,“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火鬼王身子前探,刚想绕过红葵说些什么,突然从紫萱那边传来了争吵和呵斥声。
原来徐长卿已经知道了林青儿就是紫萱为林业平生下的女儿,同时也知道了他前世和紫萱的这个女儿尚在襁褓的时候,就被紫萱用水灵珠冰封,原因竟是一旦青儿正常长大,紫萱从母亲身上继承的女娲之力就会自动传承到青儿身上。
为了霸占本应世代传承的女娲之力,不惜将自己的女儿陷入这般境地,倘若徐长卿与顾流芳林业平记忆相融,兴许会感到紫萱的‘痴情’,可从别人口中听说此事,以及作为第三人从梦中经历这一切,徐长卿只会和普通人一样,感到一丝厌恶,一丝薄情。
得知青儿今日情况越来越不妙,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徐长卿和紫萱的争执也因此而起。
徐长卿想让紫萱解封青儿,让她可以健康长大,而紫萱舍不得自身的女娲之力,拒绝传承力量,想要另寻他法暂时延续青儿性命。
圣姑闻言大怒,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失望和怒火猛然爆发,挥起一掌扇在了紫萱脸上,作为圣姑,她的使命就是引导女娲后人完成自身责任,可紫萱近百年来做的种种事情,早就违背了女娲后人的职责,甚至堕入了邪道。
这一声脆响,直接将紫萱打翻在地,看着脸颊浮现指印,嘴角溢出鲜血的紫萱,徐长卿这次再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
回眸看向景天和雪见藏匿的房间,再扫向周寂身旁的红葵,原本的挣扎转而变得释然,快要攥出鲜血的双拳缓缓松开,徐长卿认真道:“我虽非林业平,但他毕竟是我的前世,他与紫萱的女儿,也理应由我照料,还请圣姑从冰冻中解救青儿,长卿定会细心照料,偿还前世之债。”
圣姑有些惊讶的看了徐长卿一眼,在她的认知里,徐长卿严守清规戒律,对仙道最为偏执,又怎会说出这种话?
紫萱则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为了救活青儿,她可以求到蜀山,拜托清微和几位长老合力布置五灵法阵,但她却不愿让青儿从冰封脱困,一点点长大。
蓦然间,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心底泛起,好似一团受困在方匣当中的黑雾,蛊惑着紫萱的心神。
青儿不能复苏,她要是复苏了,你的脸上就会爬满皱纹,最后变得又老又丑,再有没有人会喜欢你。
仿佛感觉到了紫萱的动摇,那团黑雾继续说道,只要你救我出来,我就可以帮你延续青春,不老不死。
到时候,你就有着无尽的时间去等徐长卿轮回转世,一世不成就生生世世,让你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永不分离。
周寂隐约察觉不对。
他感知最为敏锐,当看到紫萱眼中亮光黯淡,神色也有些变化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朝景天和雪见所处的房间走去。
由于他们一行人中,只有雪见实力最弱,所以这一趟行动便让景天留在她这里,既可以保护她的安全,又可以给两人独处空间。
见到周寂过来,两人还有些疑惑,周寂扫了一眼房间四周,问道:“清微道长让你带出来的那只盒子呢?”
“喏,在这儿呢。”景天从包袱里取出一只五龙玉匣,疑惑道,“这东西怎么比之前重了点?好像雾气也大了一圈。”
低头凝视盒子里流动的黑雾,周寂伸手敲了敲盖子,似笑非笑道,“给我老实点,再搞小动作小心我揍你。”
“想揍我?你倒是进来啊。”邪剑仙趴在半透明的玉盖上对周寂做了个鬼脸道,“或者把盖子打开放我出去啊?”
在锁妖塔的时候,邪剑仙真就被周寂千年的法力修为唬住了,一通吊打可谓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一路旁观下来,他才发现周寂法力虽然浑厚,但元神和心境却是极大的短板,如今再要与之交手,邪剑仙可谓是信心满满。
至于旁边的‘飞蓬将军’,更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大大大骗子,轮回转世法力尽失,枉他邪剑仙英明一世,那日竟被这个小混混一句话唬住了。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邪剑仙,意味深长道:“我等你出来。”
“你和他废什么话?清微老头儿交代过,他说什么都不用理他,到时把他送上神界天池,直接净化就完事了。”景天撇了撇嘴,将盒子重新装好,捅了捅周寂胳膊好奇道,“外面怎么回事了?”
“你们不都全程偷看的吗?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寂闻言笑道。
冰块破碎,门外传来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雪见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一团紫光在和两道红光的对峙中节节溃败,而紫萱自己也被身旁的圣姑用法力制住,带回苗疆禁闭。
红葵和火鬼王看到周寂他们从房间出来,解释道:“刚刚圣姑把青儿带过来,交给了徐道长照顾,紫萱也被封禁了法力,说是要带回苗疆悔过。”
冰封百年,醒来看到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即便从徐长卿身上感觉到了亲近的气息,可青儿还是在醒来的那一刻哇哇直哭,哭到累了,方才用小手勾住徐长卿的衣角沉沉睡去。
看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青儿,不管是雪见还是红葵,甚至是火鬼王都不由泛起了母性的本能,眼神都带着满满的温柔怜惜。
“真好呢~”火鬼王凑近周寂耳边,瞥了眼睡着的青儿,尽可能的压低声音,生怕惊扰到女婴,“看到小宝宝,我都想生一个了~~”
两只手从中间穿过,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位置,挡在了两人中间。
“想生宝宝还不容易啊?”红葵硬挤出一个空隙,扫了眼嘟嘴不满的火鬼王,娇哼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坐拥整个极乐世界,不是想生多少生多少?”
火鬼王气得眼皮直跳,咬牙切齿道:“老娘是喜欢帅哥没错,但又不是水性杨花!”
红葵‘嘁~’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几百年前她就认识火鬼王,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矫揉造作的花痴其实很傻很纯情.....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找不着北,在感情方面,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不管是极乐世界还是酆都城,都不适合一个女婴待着。
徐长卿趁着青儿睡熟,便和周寂商量着是不是先离开这里。
如今紫萱封禁法力,已被圣姑带走,火鬼王虽然有些不舍,但又没有什么理由留下众人,只得吩咐鬼兵将他们送出极乐世界。
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火鬼王从侍女手里接过镜子,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可惜了,帅哥们都有了各自的归宿,老娘却只能孤芳自赏~~”
说着用小指轻轻的扶了下浮夸至极的大红睫毛,稍微调整角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
离开渝州两个月,一行五人变成六个。
出了酆都之后,周寂先带他们去了趟附近的城镇,购置一些婴儿在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抱着青儿走在街头,穿行在热闹的集市和熙攘的行人中,徐长卿感受到了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安心感,很沉稳,很踏实。
“周道兄,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你曾说过的‘欲修仙道,先修人道’的含义。”徐长卿逗弄着好奇张望的青儿,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当我第一眼看到青儿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就是我的女儿,拥有七情六欲并非寻求仙道的阻绊,不敢面对才是。”
布庄里面,雪见和红葵在争执着帮青儿选什么样的布料和款式,周寂回想到剧中邪剑仙勾起徐长卿心底邪念,借机从盒子逃脱,忍不住问道:“去到神界,你打算如何安置青儿?”
徐长卿还以为周寂是担心他带着青儿去神界会不会不太方便,于是想了想道:“到时可否麻烦雪见姑娘和龙葵姑娘帮忙照看几日?”
两女从店铺出来,听到徐长卿的拜托当即欣然接受。
将买来的东西继续摞进景天怀里,两人还想再继续逛下去,却被人形货架景天拦了下来。
休整几日,众人再度出发,经过这些天的施术,徐长卿已经将原本飞剑里的元神烙印转移到了太极剑里,虽然元神本是仍旧受损严重,但也能正常御剑,不再像之前那样走走停停的御风飞行了。
从雷州与蛮州边界穿过,一路御剑飞行连走了近半个月,中途停歇的城镇变成了村庄,又从村庄变成了猎户木屋,最后变得露宿荒野,越往前人迹越是稀少。
距离魔界入口较远的一处安全地带,徐长卿有些不舍的将青儿交到雪见的怀里,景天在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白豆腐,这一路上雪见都在学习如何照顾青儿,况且还有小葵在,不会有事儿的。”
徐长卿微微颔首,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左右看了一眼道,“小葵姑娘呢?”
不远处的山泉旁,红葵抬眸望着周寂,眼神中满是怀疑。
因为上次失约,红葵一直耿耿于怀,哪怕周寂和她约好把景天徐长卿送去神魔之井就回来,她仍旧将信将疑。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拉钩好吧?”周寂伸出小指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嘁~这种骗小孩的东西只有她才会相信。”红葵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不情不愿’的勾住了周寂的手指,“哪怕你这次说到做到了,也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上次的失约。”
红葵倔强的抬起头,应对上周寂的双眸。
不会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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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三十七章 你们就是我的翅膀啊~
重回山谷洞窟,这里的一切仿佛和八百年前并无不同,周寂站在洞窟前,看了眼寸草不生的无名峡谷,颔首道:“这里就是魔界的入口了。”
“那还等什么,快点进去啊!”跋山涉水三个月,眼看距离神界只差临门一脚,景天急不可耐的走上前去,从周寂身旁超过,然后一头撞到了无形的空气屏障。
一只手捂住鼻子,景天愣愣的停在洞窟前一动不动,徐长卿诧异道:“景兄弟,你怎么不进去啊?”
景天也不回话,宛如机器人般僵直的转过身来,两眼通红隐隐闪着泪光。
景天伸出手指指了指山洞,徐长卿以为他想让自己先进去,于是和周寂说道,“周道兄,我们也过去吧。”
周寂笑道:“这座洞窟前面有堵气墙,专门用来防止行人野兽出入其中,如果想进需要找东西拼凑一双翅膀,从上面飞过去才可以。”
景天松开手,一缕鲜血从鼻孔一点点流下来,手背一抹,没好气儿的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周寂忍俊不禁道,“我还没来及说,你就往里闯了呀......”
徐长卿见状嘴角也浮出一抹微笑,突然想到一事,神色古怪的看向景天道,“景兄弟刚刚误导我,是想让我和你一样碰一回壁吗?”
“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周寂闻言笑道。
被人说破小心思,景天尴尬一笑,赶忙转移话题道:“可这荒郊野岭的,去哪找翅膀啊?总不能鸟过拔毛吧?”
“那是雁过拔毛,景兄弟。”
一番说笑过后,徐长卿眉宇间的忧虑倒也散去不少。
周寂突然想起一个烂梗,不由挑了挑眉,一只手抓起景天,另一只手抓起徐长卿,法力轰然涌出,将三人包裹其中,宛如巨大羽翼,从两侧张开。
“你们就是我的翅膀啊~”
脚尖一点,周寂抓起两人犹如一道流光穿入山洞,在景天怪叫连连中,眼前由暗转明,无比浓郁的魔气从山洞出口迎面而来。
魔界入口的那群劣魔兴许是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显得比八百年前还要热情。
不过此时的周寂实力今非昔比,轻易将两人送到代表着神魔之井的宽阔平台,目送金光将两人送走,这才从容离去,回到了红葵那里。
一来一回不到一个时辰,刚刚还在矫情的搞送别,转眼人就回来了。
红葵好像还在逗着襁褓里的青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走近的人影。
此时的她虽然仍是一袭红衣如血,眉宇间却没有了往日的犀利和狠辣,就连眼神中燃烧的小火苗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惊吓到好奇张望的青儿。
“青儿乖~青儿乖~青儿小乖乖~~”
周寂听着不成调的儿歌,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身后的动静红葵这才反应过来,眼中惊喜一闪即逝,随之狠狠的瞪了周寂一眼,浮现出一丝羞恼之色。
“雪见姑娘呢?”周寂熟练的抱起青儿,青儿兴许是以为徐长卿回来了,下意识的瞪着小眼睛,眨巴着小嘴,嘴里想说些什么。
可又看到不是爹爹,顿时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怎么又哭了呢?”雪见听到青儿的哭声,赶忙从屋外跑来,见到周寂的身影,稍微松了口气。
周寂简单说了下自己将景天、徐长卿送去神魔之井的经过,听到两人安然前往神界,雪见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三人各种搞怪逗弄,青儿这才破涕为笑,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上下摆动,伸手想要抓住周寂的手指。
............
另一边,景天和徐长卿也安然抵达神界。
虽然转世千年,自身已经记不得前尘往事,但这千年的时间对于神界而言却只是茶余饭后的一桩闲谈。
神魔之井的大门是一个倒悬拱门,正如同通过神魔之井连接的神魔两界,本应是镜面颠倒的存在。
一路走来,景天听到最多的一句就是,‘拜见将军’,从他初识重楼和周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神界飞蓬转世,可一直对这个所谓的神界第一将军并没有切身实地的感觉,如今亲自来到神界,却又对四周的一切感到莫名熟悉。
伸手拉住一位天兵,景天笑道:“这位老板,我想问一下,你们这石柱是不是有一百二十八根啊?”
天兵抱拳行礼道:“回将军,的确是一百二十八根,代表着一百二十八颗星宿。”
“果然.....”景天愣在原地,向徐长卿说道,“我以前好像真在这里生活过?难不成老周还有那个红毛怪不是在耍我?”
“将军?”天兵疑惑的问了一句,“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景天晃过神来,摆手道,“没事了,你先走吧。”
天兵朝景天再次行礼,这才走开。
根据模糊的记忆,景天带着徐长卿一路前往天帝殿,从天帝那里才真正证实了周寂和重楼曾经说过的话。
同时也得知了自己...不,是飞蓬从天界第一神将沦落凡间的前因后果。
“原来雪见就是夕瑶啊?”景天恍然道:“我是飞蓬,她是夕瑶,怪不得她老是盯着我,原来她早就对我有意思了。”
“不,夕瑶是夕瑶,雪见是雪见,她们虽然容貌相似,但并非同一个人。”天帝淡淡的说道,“她是夕瑶在神树上,用千年相思凝结出的果实,本应供奉神界,却被她擅自扣留,送下了凡间。”
“神树果实?”景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疑惑道,“然后呢?”
“然后?”天帝神色愈发淡漠,轻描淡写道,“然后夕瑶因将天界的圣果送下凡间,触犯天条,被打散神体,灵魂变成花草精灵,养护神树。”
“什么!只是一个果子而已,为什么要罚得这么重啊!”景天闻言脸色一变。
现在的他对修炼已经有了一定认知,自然能听懂天帝对夕瑶处罚究竟是有多么严厉。
景天虽然未曾见过夕瑶,但听到她的经历,不由心生怜悯,连忙劝说天帝收回成命。
“法不容情,这就是天条。”天帝被景天烦的没办法,面色一沉,冷声道。
景天一着急便开始口不择言道:“你说你闲着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定那么多天条干什么?很好玩吗?”
“你说什么!”
天帝闻言浮现出一丝怒意,徐长卿赶忙求情道:“天帝别误会,景兄弟为人心直口快,并无得罪之意,还望天帝见谅。”
停顿一下,徐长卿朝景天使了个眼色,继续道:“夕瑶为情所困,为了爱犯下大错,如今已受责罚,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天帝能够网开一面,赦免她吧。”
景天赶忙服软,恳求道:“是啊,是啊,天帝大老爷,求求你饶过夕瑶吧。”
徐长卿毕竟是天定的仙人,天帝看着这个面子上,瞥了眼景天道,“不是朕不答应,只是自从夕瑶把圣果送下人间,她的灵魂也跟着下凡,在那堆花草中,纵使是天帝,也认不出没有灵魂的夕瑶了,是夕瑶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天帝又有什么能力赦免她呢?”
“你可是天帝诶,天帝也有做不到的事吗?”景天不信道。
天帝扫了一眼景天,淡漠道:“天帝代行天道,一切顺应规则。”
“那如果我们有办法找到夕瑶,那你是不是就可以赦免她了?”景天脑海中浮现出周寂的身影,眼前一亮,试探道。
“可。”
天帝颔首道。
景天压下心中的想法,了然的点了点头。
不大会儿,凤凰花仙为徐长卿送来了琼浆仙蜜,饮下之后,徐长卿感觉到一种充满生机的仙灵之气涌入元神,这股生机填入裂痕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神魂裂纹,按照这个趋势,不出两日便可将元神完全修复,届时神魂圆满肉身无恙,自己的实力也将再上一个台阶。
神魂伤势已见痊愈希望,徐长卿和景天再次提及有关邪剑仙之事。
五个凡间修士抽离的邪念,再怎么成长也有它的上限,天帝倒也不甚在意,于是也就答应让他们去到神界天池,利用至纯之力净化邪剑仙。
离开大殿之后,景天借用天界通讯联系到周寂他们,将夕瑶之事大致讲了一遍,询问他能出出主意。
周寂看了眼旁边被受感动的雪见和红葵,笑道:“此事倒也容易。”
景天在半空中的幻影露出怀疑之色,撇嘴道,“真的假的?天帝都说自己做不到诶。”
“不相信还来问我?”周寂白了景天一眼,说道,“不过此事他确实无法做到。”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和雪见姑娘两人。”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倘若你们两人一起去到神树那里,睡梦中回想相识经历,心意相通便可唤醒夕瑶。”
景天闻言先是一喜,随后又露出迟疑之色,“可是天帝告诉我,神界只允许天人进入,若非神界允许之人,进入神界便会粉身碎骨,散落于六道之外。”
“这些设定随便听听就行了,不必当真。”周寂闻言扶额道:“更何况,雪见乃是神树果实所化,本就是神界之人啊。实在不行,你求到天帝那里,让他把我们几个一同送上天去。”
身后传来的锋利视线这才软化下来,周寂余光扫了眼红葵,红葵下意识的躲开视线,兴许是觉做贼心虚,随后又瞪了回来,平淡漠视的眼神好像在说,‘有事?’
景天和徐长卿一合计,决定还是再找天帝靠谱一些,于是两人便打算分头行动。
景天去找天帝,看能不能让周寂雪见红葵青儿他们一同上天,而徐长卿则带着盒子去天池净化邪剑仙,以免夜长梦多。
然而由于徐长卿距离完全修复元神还有两天的时间,如今元神表面仍旧布满了各种未能修复的裂纹,当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本以为能利用天池的灵气净化邪剑仙,却反被盒中黑气涌入体内,沿着裂缝迅速侵入了元神。
“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徐长卿低下头,好似一只人偶呆呆的站在原地,后背探出一个由黑雾组成的人影,浑身笼罩在雾气中,贪婪的吮吸着天池的灵气,“哈哈哈~!!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直到邪剑仙的身体从徐长卿后背完全钻出,无尽的黑雾从他体内扩散开来,按照他原本的谋划,应该污染天池之后打闹神界,再去到人间寻找蜀山寻仇。
可在锁妖塔内被周寂花式吊打了十几年后,邪剑仙在出世的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周寂连番几次追问的‘邪灵界’一事。
妖界作为游离在三界之外的域外星辰,人间绝大多数的妖族都不是从妖界来的,而邪灵亦是如此。
作为一直封禁在冥界下方的邪灵界,可谓是六界当中最神秘的地方,几十年前散逃出来几只邪灵勾结妖族妄图冲击蜀山,营救天妖皇。
虽然那一战参与的邪灵和妖类尽数被歼,但邪剑仙也因为偷学了禁术的蜀山五长老,而从他们五人的邪念中诞生。
调取清微等人当年关于邪灵的记忆,邪剑仙目露杀机。
“以周寂千年修为,不可能平白无故追问邪灵界之事,待我先去那里探查一番,说不定能有一番大机缘!”
桀桀怪笑中,刚刚脱困的邪剑仙就狠狠的打了天帝的脸,直接轻而易举的逃出神界,径直往酆都飞去。
“蜀山!飞蓬!周寂!你们给我等着,等我从邪灵界归来之时,就是找你们寻仇之日!”
...................
南天门外。
景天得意洋洋的在前领路,对每一个向他行礼喊出‘拜见将军’的天兵颔首示意,活脱脱一个领导视察的模样。
雪见抱着青儿好奇的看了眼他身后,疑惑道:“徐道长呢?他怎么没在?”
景天挠了挠头,笑道:“白豆腐说他想先完成师门命令,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就和我分头行动,带着盒子去天池了。”
周寂目光一凝,看向红葵道,“景天雪见要去神树唤醒夕瑶,带着青儿有些不太方便,我们先带她去找长卿吧?”
红葵疑惑的看了周寂一眼,隐约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这胖子哪来的啊?
向天兵问了前往天池的位置,两人匆匆赶到,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朝他们而立,而这个身影面前一团黑影冲天而起,发出桀桀怪笑朝天池深处飞去。
这番情景不像是清微掌门说过的,利用天池至纯至净净化盒中邪气,反倒是像邪气污染,放眼望去一片乌烟瘴气。
怀中熟睡的青儿连咳几声,被邪剑仙故意散落的邪气呛醒,张开嘴便是哇哇大哭,红葵眉头微皱,拂袖遮住襁褓,抬眸看向了黑雾笼罩中的徐长卿。
“这里情况不对,邪剑仙并没有被天池净化,反倒趁机脱困,这会儿恐怕已经下凡去了。”周寂猛然甩袖,千年修为轰然爆发,气浪卷起黑雾,分割出一条通天大道。
邪剑仙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磅礴法力,猛然回头,坠落云层的前一刻猛然回头,身后云层好似裁刀一线化开,笔直宽阔的通道尽头,应对上周寂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神。
视线交错,一触即分。
老子都已经脱困了,你竟然还敢小看我?!
邪剑仙张开双臂身影急速下坠,阴狠暴戾的望向蔚蓝如水的晴空,狂笑道:“长卿,动手吧~!
杀了他们,或是被他们杀死!”
转回身子,邪剑仙身影化作乌光,瞬息间,消失天际。
邪剑仙已经逃脱,红葵抱着哭个不停的青儿,正想上前交还徐长卿的时候,周寂再次挡在她的面前,神色凝重。
“你且退到天池外围,长卿的状态也有些不对。”
话音刚落,只见徐长卿忽的转过身来,抽出背上的长剑,指向周寂,爬满血丝的双眸充斥着疯狂和暴戾。
“说,你们是不是要我亲手杀了我师父和四位长老?!把他们全部送上西天?”徐长卿咬牙切齿,恨声道:“周寂!你肯定知道他是由五位师尊的邪念化身而成,如果盒子毁了,我的师尊也灭亡了!对不对!
你们一路监视我,哄骗我,就是想让我欺师灭祖,陷我于不义!”
“徐道长这是怎么了?”红葵脚步一顿,惊讶的看向徐长卿,似乎从未见过他的态度如常反常。
“他元神还未完全恢复,想来应该是被邪念侵蚀,受到了邪剑仙的操控。”周寂抬眸看向凌霄殿的方向。
昔日琼华举派飞升,都已经触碰到了昆仑神光却被世代信奉的九天玄女亲手覆灭。
如今神界天池被邪灵污染,这么严重的事情,天帝那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身侧剑气袭来,劈中周寂残影,徐长卿下意识的收剑回防,只见虚空中探出一指,明晃晃的剑身和这一指轰然相触,一时间气浪激荡,散在周围,似乎空间都发生了异变,现出周寂淡化的身形。
神目如电,精光爆发,周寂这是第一次与真正的修士交手,即便徐长卿有太极剑傍身,但周寂千年修为仍旧稳稳的将其压制。
交手不过十几回合,两人从湖心打到湖畔,正当周寂并指为剑,点中徐长卿眉心的同时,青儿的一声‘嗲嗲’让徐长卿的眼睛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盒中邪气的情况,清微他们又怎会不知?”周寂轻叹一声,看着被法力禁制住的徐长卿,沉声道:“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所以才会派你一路随行,因为你是他们最看重的弟子,同时也希望你可以不要辜负他们的信任。”
好不容易见到嗲嗲,青儿奋力的想要从红葵怀里爬出来,张开短小圆润的小手,求抱抱。
徐长卿眼中的血丝慢慢褪去,疯狂的杀意也在对上青儿清澈干净的眼睛,下意识的柔化了几分。
................
另一边,南天门外,重楼浮空而立,俯视着漫天神明,就算是同为一界至尊的天帝都未曾入他眼中。
“魔尊重楼!你不好好在你魔界呆着,为何来我天界挑衅!”
“飞蓬何在?让他出来见我!”重楼神色桀骜,扫了眼面前的一众神明,不屑一顾道。
“飞蓬将军触犯天条已打落凡间千年有余,你要找他去别处找。”
话音刚落,重楼抬手虚抓,强大的吸力将开口的一位神将吸到身旁,手心猛然一握,砰~的一声,神将应声粉碎。
“放肆!”天帝勃然大怒,众天兵剑拔弩张,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在南天门外。
“以多欺少?你们神界也就这点出息。”重楼冷笑一声,毫无惧色,“适才有人来报,飞蓬转世近日借道魔界,通过神魔之井重返天界,本座就在这里等他,他不来,本座便不会走。”
说话间天池方向,一团黑雾破空而去,众人齐齐看去,却是一团邪念化作的黑影,天帝感应天道当即明白这是天地劫数,而作为不老不死,魔界至尊的重楼对劫数不劫数根本毫不在意,扫了一眼黑雾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飞蓬最喜欢去的那处地方,顿时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刚说完飞蓬不走就一直堵门,转眼自己就不见了
一时间众神面面相觑,嘟囔道,“这好像是神树的方向吧?”
天帝眉头微皱,随后舒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他与飞蓬注定会有一战,此战不可避免,此番若去,那便让他们好好打一架吧。”
.....................
树荫之下,繁花似锦。
一片随风摇曳的花海中,景天和雪见在树下依偎,一左一右侧躺在夕瑶的膝枕上。
从虚无逐渐凝聚实体,就好像当年夕瑶用千年相思在神树果实诞生了名叫唐雪见的这个小姑娘,而如今,这个小姑娘且又和飞蓬转世重新唤醒了她。
柔夷轻探,两人腰间的人面吊坠在无形的力量中相合一处,景天雪见幽幽转醒,这才发现他们双手相牵,正同时躺在一位白衣仙女的腿上。
景天猛然坐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一个气质脱俗,一个刁蛮任性。
“你...你就是夕瑶?果然长得好像啊。”
唐雪见也有些惊讶的看向夕瑶,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貌,这么近距离看,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雪见代表着夕瑶身上所有的希望,如今她能和飞蓬转身一起回来,就代表着昔日夙愿达成,她终于可以和思念之人在一起了。
两人视线相触,好似有千言万语,被晾在一旁的景天搞怪道,“诶~长得一模一样就不要看来看去了,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还绕到了另一边,指了指自己道,“不如看看我吧~我和飞蓬也长得一模一样。
不过我是景天,景天的景,景天的天~”
“景天...”夕瑶神色复杂的看向景天,口中喃喃低语,“看得出来,你确实不是飞蓬。”
夕瑶转身看着茫茫云海,眼神中闪过一丝哀苦,“我知道,飞蓬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景天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夕瑶的过往,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一下夕瑶,却又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说任何宽慰的话。
回过身来,夕瑶看向雪见道:“你喜欢景天吗?”
“啊?”雪见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瞥了眼景天,景天故作不在乎的模样看向别处,可不停往她这边偷瞄的眼神,和快要折到脊柱侧弯身子已然表现出他对答案的关切。
雪见本想和往常一样先用力的贬低一番景天,可看到夕瑶的眼神和景天的在意,一跺脚,承认道:“对,我就是喜欢景天,很喜欢很喜欢景天。”
夕瑶看向景天,景天扭曲的身子瞬间摆正,眼中虽有喜意,但神色再不复往日欢脱轻挑。
景天正颜道:“我也很喜欢雪见,比她喜欢我,还要喜欢十倍。”
“死菜牙,明明是我喜欢你多十倍!”
这还是景天第一次承认喜欢自己,雪见只觉脸颊滚烫,下意识的发起脾气掩盖自己的害羞。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称呼,景天也下意识的放松下来,习惯性的抬杠道:“死猪婆,那我就多二十倍!”
“你说什么?你个死菜牙,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比你多一百倍!”
......
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夕瑶自然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释然的眼神中多出了一分欣慰的神色。
突然间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从远处传来,景天停下争吵下意识的往天边望去,黑雾遁逝,在蔚蓝晴空和广袤云海中显得格外瞩目,夕瑶走上前来,颦眉道,“那里好像是天池的方向。”
“天池!”景天心中一紧,和唐雪见对视一眼,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
“看来盒子怪情况有变,白豆腐就在那里,也不知老周和小葵赶到没有。”景天虽然相信周寂的实力,但他更担心周寂去晚一步,导致徐长卿遇到危险。
雪见也感觉到了事情紧急,赶忙向夕瑶告别,告诉她,他们还有几个朋友就在天池那里,她和景天得赶快过去看看。
夕瑶对此自然表示理解,可在说话间,一团黑紫色的魔气轰然涌现,许久未见的红毛怪再次出现景天面前,傲然而立,桀骜一日既往。
“飞蓬!时隔千年,痛痛快快的和我打一架吧!”
夕瑶连忙拉住景天,摇头道:“不要去,你实力未曾恢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放心,没事的。”
景天拍了拍夕瑶的小臂,上前道:“红毛怪,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飞蓬,我的名字是景天。
当年飞蓬欠你的那一架,我很想帮他偿还,但我现在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得去处理,等我回来之后,自会和你一战。”
“还要等?!我已等待千年,早就迫不及待了,没有什么事比我们这一战更重要。”重楼伸手一挥,在夕瑶警惕的目光中,从虚空跌落出各类灵果灵物,有些品阶甚至不下神树果实。
“吃了它们,速速和我一战!”
看着堆成一座小山的灵物,景天眼皮直跳,若是还在永安当的他,耳边肯定冒出了‘叮叮叮~’的钱币声,可如今,他更担心白豆腐他们的安全。
回头看了眼雪见,景天迟疑道:“雪见,你先去白豆腐那里看看情况,和老周他们汇合之后再来与我汇合。”
和夕瑶性格截然相反的是,雪见并没有劝阻景天收手,而是握紧拳头比出一个很凶的动作道,“管他什么魔尊不重楼的,死菜牙,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也许,当年的我也是这般支持飞蓬,那他会不会就不那么孤独了。
夕瑶神色复杂的看着雪见离开的背影,目光再看向景天,眼中的担忧逐渐转为坚定。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吃了不会死人吧?你把我毒死,是不是不用打就赢了?”景天围着小山转了一圈,抬头望向重楼,丝毫没有注意到和雪见差不多同时走开的夕瑶。
“哼!”重楼落到浮空岛上,一脸愠怒的瞪向景天,随手从中掏出两块软玉,冷声道,“此为阴阳紫阙,是从淮南王陵找到的灵物,服用之后体内阴阳调和,法力生生不息。”
“这我知道,这好像还是老周告诉你的吧?”景天接过软玉,又看了眼面前一大堆宝物,愣神道,“这些东西都是你这段时间到处找来的吗?”
“你实力未曾恢复,如今仅如蝼蚁一般,和这样的你交手,就算胜了也是无趣。”重楼骄傲道:“速速把他们吞下,今日就算填也要把你填到飞蓬当年的修为。”
景天嘴角一抽,捏了捏手里的软玉,尴尬的问了句:“怎...怎么吞啊?”
重楼一脸不耐,夺走景天手里的阴阳紫阙就朝他嘴里塞去,没等他吞下,再次伸手从小山堆里掏出一把灵果,再次按进景天口中。
“唔~~唔~~!!救命啊~!!!”
片刻过后,夕瑶匆匆忙忙从凌霄殿赶回,手里捧着飞蓬当年的盔甲,心想当初每一次飞蓬出征,她都会劝说阻拦,如今最后一战,她想让景天换上飞蓬的战袍,让她可以了却最后的遗憾。
一定要赶到啊,一定要赶到啊。
夕瑶尽可能的加快脚步,当真当她回到浮空岛上,不禁愣了一下。
“这圆滚滚的胖子是从哪儿来的啊??”
第三十九章 告别飞蓬
“吃不下了,再吃就炸了......”
景天翻着白眼生无可恋的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一只鼓起来的气球,体内充斥着近乎恐怖的澎湃灵气。
重楼眉头微皱,以景天当前的身体状态,虽然能撑起如此庞大的灵气,但将灵气转化为法力的效率着实有些缓慢。
按照这个架势,不知还要等多久,他才能等来这一战。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飞至,周寂带着红葵雪见还有长卿等人几乎和夕瑶同时赶到,看着圆滚如球体的景天,忍不住吐槽道:“这圆滚滚的胖子是从哪儿来的啊??”
“老周,救命啊~”
景天看着周寂徐长卿他们的身影,心中稍微一宽,吭哧吭哧想要起身,结果还没坐起就又垮了回去,哭丧着脸,吐槽道:“红...重楼,拉我一把。”
重楼扫了景天一眼,不屑的撇过头去,而雪见和夕瑶却是同时跑向景天,费尽力气的把他扶了起来。
“死菜牙,让你平时喊我猪婆,这下你变成猪公,满意了?”
“景天,你没事吧?”
周寂看了眼满地狼藉的灵果和灵物,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道:“魔尊,我知道你着急与飞蓬一战,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实力,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
重楼闻言,目光扫向景天,周寂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嘴角一抽,解释道,“他这只是虚胖...虚胖。”
“本座可不管他虚胖不虚胖。”重楼手掌虚握,从地上再次摄来几枚灵果,抬脚就朝景天走去,“你说他实力尚未恢复,那本座硬抬也要把他实力抬回当年水平。”
“苦等千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和他的这一战!”
雪见和夕瑶下意识的挡在景天身前,却被重楼一把推开,红葵飞身扶住雪见,而夕瑶则被周寂上前扶住,并将跌落地上的飞蓬战甲丢向景天。
瞬时间,一道气浪以景天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开来,战甲与头盔亮起银色光芒将重楼挡在外面,重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了一下双眼,下意识的侧头躲闪,当他回过头时,只见这套快要被撑炸的战甲和头盔近乎变形的硬套在景天身上,而景天体内充胀的也因此迅速收拢,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身体恢复到原先的体态。
双目猛然一睁,景天好似融合了飞蓬所有记忆,体内法力翻腾俨然不下曾经,只见他双手一张,镇妖剑、魔剑双剑骤然出鞘,亮起银紫双色光芒,景天面色微沉,再不复往日轻佻欢脱,肃然道。
“来战!”
时隔千年,再次见到飞蓬身着银甲战衣,重楼神色狂喜,炎波血刃从小臂弹出,整个人化作黑紫色的乌光朝景天飞去,霎时间银光乍现,景天亦消失原地,与重楼撞到一处,双剑与腕刀相抵一处,宣泄而出的法力将两人顿时弹飞数丈。
红葵裙角蓝光涌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目变得莹莹如水,漾起的微波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和她同样担心的还有夕瑶。
看着景天与重楼交手的身影,仿佛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即便她这一次已经决定,支持飞蓬和重楼的未完之战,可真当他们二人交手的时候,夕瑶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就在她心情极度复杂之际,雪见冲上前来,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喊道:“死菜牙,你顶住啊,别让他反手出招啊!刚刚那些灵果都白吃了吗?简直笨死了!”
眼下景天正与重楼打的难分难解,听见雪见在下面的喊话,一剑荡开重楼,不满道:“你个死猪婆,太不给你男人面子啦。”
雪见早就习惯了和景天的拌嘴吵闹,在浮空岛上跑动着位置,继续喊道:“你到底会不会打啊?这样都打不赢,要是周大侠出手,早把他打趴下了。”
周寂满头黑线的看向雪见,心知她也只是一时口嗨,想用这种方法给景天加油打气,可要真把天上那两人惹急了,下来让他和重楼单挑,还未搜集到诛仙四剑的他,拿什么去挑战魔界至尊?
回想到邪剑仙逃离神界的身影,周寂眼底闪过一丝期待,期待它能够记得自己在锁妖塔里每次痛扁它的时候都会暗示一次的邪灵界,进而早点打通邪灵界的关窍,找到用一界之力镇压的绝仙剑。
吞食完大量灵果,即便景天已经利用飞蓬的银甲头盔迅速将灵气炼化成法力,可如此庞大的灵气又岂会轻易耗尽,借由双剑之力,景天攻势越发猛烈,法力不计后果的损耗,然后又迅速转化灵气填充,双臂猛张,无数光剑从身后汇聚而出,犹如剑雨蜂拥而至。
重楼虽极力抵挡,但在其中一块光剑破碎的同时,被碎片遮挡视线,就是在这瞬息之间,重楼下意识的抬起炎波血刃挡下了挥斩下来的镇妖剑,但胸口猛然一痛,低头看去,却是被景天用魔剑穿透了前胸。
经过一番打斗,景天撑到爆的法力已然耗去大半,看着伤口溅出的鲜血,顿时清醒过来,吓得连忙松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见到重楼突然沉默下来,看着胸前的魔剑发呆,景天接连道歉,有些慌乱的上前握住剑柄,噌~的一声拔了出来。
重楼闷哼一声,胸口的血洞鲜血喷涌,第二次的剧痛让他晃过神来,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的看向景天,并指夹住了朝他伤口再次刺来的魔剑。
“不是那样的....我...我刚想起来,老周告诉过我,伤口中刀不能立即拔出来,一拔出来就会大量喷血。”景天还以为重楼会误会他偷袭,连忙解释道,“我想帮你把伤口重新堵上.....”
重楼屈指弹开魔剑,被洞穿的伤口转眼就已闭合,虽然内伤还未痊愈,但从外表来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一战,你赢了!”
景天收起双剑,担心道:“你没事吧?”
“本座乃不老不死的魔界至尊,这点血算什么?”重楼眼中的敌意散去,嘴角扬起一抹少见的微笑,“今天我输的心服口服,这一战着实痛快,也算了却我一千年来的心愿,我可以好好回去睡一觉。”
景天刚想解释,他今天能赢是因为重楼收集来的灵果灵物,填鸭填出来的胜利。
可看到重楼这般豪迈洒脱,景天也露出一丝笑容,朝他伸出了手掌。
啪~
击掌过后,重楼飞身朝云海飞去,景天回到平台刚想找死猪婆算账,就被雪见一把抱住,像是比她自己赢了还要开心。
看着相拥一起欢呼雀跃的两人,夕瑶止住了过去庆祝的步伐,双掌一合,将自身神力融为一枚玉璧,递给了雪见。
“每次飞蓬受伤的时候,都会来到神树,由我为他疗伤。从今以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转身看向身着银盔银甲的景天,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影重叠在了一处。
相伴数千年,直到今日她才懂得飞蓬的喜悦,夕瑶怀念的看着记忆里的那个身影,轻声道:“恭喜你啊,飞蓬。”
缓缓将镇妖剑收回腰间,飞蓬转过身来,向夕瑶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自信、张扬。
转回身去,飞蓬走向云海,而夕瑶的耳畔却想起来景天的声音。
“夕瑶姐姐,你以后不要再叫我飞蓬了,我是景天嘛~就算穿着这身盔甲,我还是景天。”景天身着银甲,双剑负于肩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盔,劝说道:“以后不管是人界还是神界,飞蓬他都已经消失了,你不要再想他了。”
夕瑶抬眸看向景天身后,云海茫茫,已然看不到了飞蓬的背影。
周寂他们从另一边走来,景天招了招手,笑道:“对了,夕瑶姐姐,我再给你介绍几位朋友,我和雪见能来这里,多亏了他们的帮助。”
景天说着指向走来的周寂刚想介绍时,周寂微微颔首,轻笑道:“夕瑶仙子,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啊?”景天惊讶的看向两人,周寂向景天解释一下自己和夕瑶认识的经过,再次向她表达了感谢。
重见故人,夕瑶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朝周寂回礼道,“其实应该由我说声谢谢,谢谢你在人间对雪见和景天的照顾,”
说完还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周寂心口,疑惑道:“你还没有唤醒心中的那位姑娘吗?”
此言一出,蓝葵猛然抬头,看向了周寂,景天和雪见也下意识的往他身上瞟来,眼神充满了八卦的意味。
周寂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笑道:“现在还未到时机。”
在仙剑世界唤醒司藤就意味着他将要带着司藤穿越到下个世界,然而他如今的穿越限制正是无法携带其他意识和生命,以及数码智能产品进行穿越。
所以在取得绝仙剑,确认绝仙剑能否解禁穿越限制之前,他并不想贸然唤醒司藤。
景天和唐雪见还想追问几句,周寂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徐长卿那里。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雪见由于担心景天的安危,所以并没有留意到长卿的异常,如今被周寂提醒,她和景天这才发现从最开始来到这边,徐长卿就一直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和以往一样沉默寡言,但也不至于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到这种程度。
就好像眼里只有怀里的青儿,完全察觉不到别的动静。
“白豆腐这是怎么了?他变这样是不是和刚刚逃走的那团黑雾有关?”景天一脸关切的想要上前却被周寂拉住。
蓝葵秀眉微颦,将红葵和周寂前去天池见到的情景一一道出。
听到徐长卿被邪剑仙的邪念侵蚀,元神污染只剩一缕残光,景天既愤恨又愧疚的攥紧拳头,狠狠的砸了空气,“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们一起前去天池,白豆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都怪我!”
周寂轻叹一声,拍了拍景天的肩膀,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说自己早就知道邪剑仙会从徐长卿这里逃走,甚至在徐长卿本命飞剑被重楼击毁,神魂满是裂纹的时候,他就依稀想到了这一幕。
这一切都是‘计划通’?
看见哥哥这般自责,龙葵有些心疼的上前安慰景天,雪见也没有继续挖苦景天,而是转而去骂邪剑仙卑鄙无耻,劝景天平复心情应该想想如何去找邪剑仙帮长卿大侠报仇。
青儿躺在徐长卿的臂弯中,不哭不闹的盯着徐长卿,清澈到近乎泛着青色的眼睛吸引着徐长卿所有的心神,压制着他所有的杀意。
夕瑶走近几步,抬指点向徐长卿头顶,乙木灵力从指尖伸出,还未接触到徐长卿身体,就被他体内涌出的一团黑雾抵消。
“这位徐道长元神已被邪气污染,我虽然可以帮他驱散这些邪气,但心中郁结还是得由他自己解开才是。”
随着一缕缕黑雾消散,徐长卿眼中逐渐聚拢出灵光,意识与记忆迅速回归本体,刚一想起景天和周寂隐瞒他邪剑仙身死,师门长辈亦会死去的事情,一股无名怒火就从心底燃起,眼眸中下意识的爬出血丝,杀气沸腾。
哇~哇~~
怀里的青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徐长卿的情绪变化,顿时小嘴一张,啼哭起来。
杀气刚一泛起就被哭声惊散,徐长卿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哄青儿不哭的同时,诧异自己为何会这般失去冷静。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需得清微道长亲自向长卿解释才行。”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缓,“还有邪剑仙之事,需得与他们商议一番,再作决定。”
冷静下来的徐长卿轻叹一声,他并不是个愚钝之人,自然也能猜出师父和掌门等人的心意,只是猜出归猜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无法做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师长,也正是因为这份纠结和痛苦才给予了邪剑仙可乘之机,放他逃离了神界。
众人再次向夕瑶表达感谢,在向天帝告辞之后,便匆匆忙忙返回了人间。
第四十章 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向天帝讨来仙船,众人围坐船舱,用长卿怀里的通讯器联系到了蜀山那边。
看着清微掌门以及旁边的四位师长,一时间,徐长卿有些五味杂陈。
“参见掌门师伯,参见师父以及诸位师叔。”徐长卿双眉紧皱,眉宇间似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虑,“弟子无能,未能将邪气净化,反倒被其蛊惑,纵使他脱困出逃...还请掌门责罚。”
“这不怪白豆腐,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们一起过去的话,兴许还能有个照应。”景天连忙说道,“清微老头儿,你要怪就怪我吧。”
清微道长摇头苦笑:“你们不必介怀,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掌门、师父...弟子还有一事,想请诸位师长解惑。”徐长卿眼神晦暗,似有一丝苦涩之意,沉声道:“邪剑仙告诉弟子,倘若他一旦身死,师父、师伯以及诸位师叔也会因此殒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眼见事情已经无法瞒住,清微道长轻叹一声,苦笑道,“长卿......”
“既是真的,你们为何要瞒我?”徐长卿顾及着刚刚哄睡的青儿,压制着心中的愤慨,痛苦道,“是想让我成为一个欺师灭祖的不义之人吗?”
“混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如果不是隔着幻影传音,元神长老直接就想上前给徐长卿一耳瓜了,身旁的几位长老赶忙把他拦下,清微道长一甩浮尘,含笑道:“长卿,你可还记得下山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人固有一死,生离死别乃自然之恒定规律,我们既已做出这个决定,又将它托付给你,其实是对你的信任与寄托。”清微道长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师兄弟五人为了提升功力,修行禁术,这才导致了邪剑仙的出现,今日之果皆是他日之因,还望你能记得维护苍生之愿,成全我们卫道之心。”
清微道长说着欠身一礼。
“可是.....”徐长卿赶忙撤身,不敢受师伯之礼,回想到下山前清微等人将法力灌输自己体内的情景,早在当时他就产生了些许疑惑,如今从清微口中证实此事,心情愈发复杂,退后几步,表情苦涩道:“弟子领命。”
见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景天凑上前来,转移话题道:“对了,清微老头儿~那个邪剑仙逃下凡间,也不知道它躲到了哪里?会不会去找蜀山的麻烦呀?”
“那团东西源自邪念,他还会不断吸收别的邪念,日渐壮大,哪里会有邪念,哪里就有它。而等他吸收足够的邪念长大以后,更可号召天下的妖魔,颠覆三界,引发天地浩劫。”谈到正事,清微抚须道,“不过,现在他才刚刚脱困,实力还未达到巅峰,这些天定会在暗处积攒力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蜀山下手。”
景天和徐长卿暗自松了口气。
由于之前周寂在锁妖塔的那十七年,几乎将塔内邪魔清理了一遍,如今锁妖塔内妖魔十不存一,这点一直被关在锁妖塔里的邪剑仙也一清二楚,所以倒也省去了关于锁妖塔的潜在威胁。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联系其他门派,共同搜寻邪剑仙的行踪,尽快在他成气候之前将他彻底消灭。”
众人一番合计,打算先去和蜀山最为交好的东海蓬莱派,寻求蓬莱仙岛的帮助。
周寂反倒摇了摇头,拒绝了同行的提议,众人连忙询问理由,周寂只推说自己另有要事需要处理,龙葵在旁默然不语,莹莹如水的眼眸此时也失去了光泽,轻轻的揪住周寂衣角,沉默许久,方才弱弱的说道:“周寂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应对上龙葵失落黯淡的目光,一时间,周寂有些神色恍惚。
熟悉的情景,彷如昨日。
和那一次刻苦铭心的离别不同。
周寂这次释然一笑,伸手拍了拍龙葵的头顶,微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终究是要走的。”
转身看了眼万分纠结的景天,周寂挑眉道:“不必担心,我此行其实也是去找邪剑仙的行踪,只是不和你们一路了而已。”
“哎~!你早说啊!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景天满头黑线,忍不住锤了下周寂肩膀,撇嘴道,“单独行动就单独行动,还说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害得我白伤心一场。”
其实...解决完邪剑仙之事,我就会真正离开。
话到嘴边,周寂咽了下去。
笑了笑,周寂转而问道:“等解决完邪剑仙之事,你和雪见姑娘有什么打算?”
“嘿嘿~这个嘛,我和雪见都已经想好了。”景天挠挠头,牵住唐雪见的手,笑道:“大侠呢,我已经当够了,等一切都平息下来,我们就回到渝州城,接手永安当,赚好多好多的钱~~”
景天笑罢,看向沉默寡言的徐长卿,笑道:“白豆腐,你呢?”
徐长卿回身看了眼咿呀说着梦话的青儿,眉间郁结消散,坚定道:
“要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不成,何以成仙。”
“这是神界九天玄女娘娘的十六字箴言,我打算把青儿带回蜀山,恳求师父原谅,不管怎样我都要把她抚养长大,就算被师父责罚,也心甘情愿。”
对于一心寻求仙道的徐长卿而言,九天玄女的这一番话几乎推翻了他以往二十年的‘闭门造车’,再加上被邪剑仙扰乱过的元神,他打算重修心境,以人道入仙途。
唐雪见留意到龙葵仍旧低落的心情,笑道:“小葵呢?你以后作何打算?”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小葵自然是要永远陪着哥哥的。”
苦寻千年,历经多少磨难,好不容易找到龙阳转世,龙葵没有任何迟疑,下意识的回答道。
这是她从始至终的心愿,哪怕经过千年也不曾动摇。
可在说完之后,裙角突然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红光,闪烁片刻,逐渐恢复蔚蓝。
...................
酆都城中,鬼门关外。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鬼门关从薄雾中显露出来,周寂并不清楚邪剑仙会从哪种途径前往邪灵界,但就位置来看,从极乐世界潜入阴司,再从阴司去往邪灵界,显然更近一些。
轻车熟路的找到赵无延,周寂本想带着阴差令牌大摇大摆的重回极乐世界。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此时的鬼门关竟无人把守,深邃的门洞宛如深渊巨口,吞噬着所有进关的鬼物。
跟着其他鬼魂穿过城门甬道,越往前走,周寂越感到古怪。
安静,太安静。
甬道尽头,仍旧是依靠岩浆沸腾照亮的昏暗洞窟,只是路上少了来来往往的鬼魂,一种冷清荒凉的死寂弥漫在整个极乐世界。
周寂眉头微皱,随手将阴差令牌收入诛仙剑阵,同时气息内敛,一路朝火鬼王大殿走去。
途径赌场、戏台。
往日坐在台下的五十鬼物都已不见了踪影,赌场那边赌具散落一地,看起来像是遭受了一番大乱。
“这里的鬼物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全被邪剑仙吃进肚子里了?”周寂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而刚刚进来的鬼魂也很疑惑,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为何今天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目光扫过满脸迷茫的随行鬼魂,周寂心道也许还来得及,看他们这幅表情,想必这里的异样应该还没发生太久。
想到这里,周寂急步朝火鬼王的大殿走去。
刚到石台就感觉到火鬼王正与两道一强一弱的邪气交手。
“为何会是两道?”周寂脚步一顿,诧异的望向远处大殿。
这两道邪气,最强的那道很明显是邪剑仙的气息,而较弱的那一道邪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神性,给周寂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眼皮一跳,周寂心中突然浮现出紫萱的名字。
当日他找来圣姑将紫萱带走,并解除青儿的冰封,让她身上静止了百年的时间得以重新流转,如今看来,很可能邪剑仙蛊惑了五毒俱全的紫萱,将深陷魔障的她带到了这里。
极乐世界位于冥界外围,又是酆都这种阴阳交接的位置,本就充斥着各种阴邪之气,邪剑仙将这里海量的鬼魂尽数吞噬,实力提升之迅速,让周寂都有些啧舌。
不过周寂一直没忘自己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是收回封禁在邪灵界的绝仙剑,所以并没有急着帮火鬼王助阵,直到那一团较强的邪气从殿中突然消失,这才越过石台,来到了大殿门前。
屏气敛息,周寂走过长廊,一眼就看到神色愤然的火鬼王怒气冲冲的坐在座位上,两眼冒火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从周寂视角看不到那位女子的容貌,但对方黑白交间的长发,以及光泽褪去的紫裙让周寂颇有几分惊讶。
“难道我猜错了?邪剑仙蛊惑的不是紫萱?是圣姑?”
..............
“我都已经答应当邪剑仙的手下了,为何还不把火灵珠还我!”
“我可没答应将它还你。”紫萱把玩着手里的火灵珠,语气森然中带着几分杀意,“如果不是看在你身俱神职,可以开启阴司通道的份上,早就把你给杀了!”
火鬼王起身想要唤出法力,却被一团黑雾罩住,重新按回了座上。
“你!!”火鬼王气苦道,“周寂不是告诉你了吗?火灵珠对你根本无用,你为何还要抢夺?”
“周寂!”
这两个字宛如火药桶瞬间将紫萱引爆,只见她咬牙切齿的瞪着火鬼王,恨声道:“如果不是他一再的坏我好事,我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紫萱越说越恨,一道道邪气从手中挥出,噼啪作响,打烂着四周的一切。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早就从万玉枝那里要来了千年妖心;要不是他解封青儿,我的女娲之力又怎会流失这么快!”紫萱痛苦中带着一丝纠结道,“青儿.....要是没有青儿,那该有多好......”
猛然转头,看向刚刚阴司通道开启的位置,紫萱舔了舔唇角,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邪剑仙告诉我,魔尊重楼有一颗不老不死的魔界至尊之心,只要能吃下他的心,我就可以重返年轻,再不会因青儿抢夺我的女娲之力,而变得苍老。
这样,业平就会重新爱上我,就能和我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呢?你还打算故技重施,勾引重楼和你‘蛇’吻,进而窃取他的心脏?”
为了容颜不老,紫萱可以和周寂接吻,自然也可以和重楼接吻,倘若邪剑仙有一颗这样的心脏,那她肯定也能毫不犹豫的舌吻邪剑仙;以此类推,清微、景天、甚至于罗烈、茂茂......
也许一些女生会对这样的‘爱’感动,认为她痴情徐长卿,爱他爱到骨子里。
但在周寂看来,这根本不是爱,而是极度利己的自私。
从玄关一步步走出,周寂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想用恶毒的词语去骂她,但又因为原作游戏的缘故,有些心生不忍。
游戏里的紫萱虽然也很自私,但不至于让人讨厌,而眼前的这个女子.....
周寂轻叹一声,挥手唤出两道天雷,一道劈向火鬼王,另一道劈向了紫萱。
轰~轰~~
两道雷声几乎同时想起,火鬼王四周的黑雾顿时被劈散开来,然后又像拥有生命一样迅速收拢,重新将火鬼王困在其中。
另一边,紫萱在看到周寂出现的那一刻,杀意就已经冲昏了头脑,面对天雷不闪不挡,硬是顶着雷光朝周寂直冲而来,手掌一伸,宛如毒蛇吐信,刺向周寂咽喉。
近身缠斗,周寂向来不虚,可紫萱本就是个蛇妖,僵持不到两个回合就变出原形,化作一条黑紫色的长蛇,猩红色的竖瞳和周寂印象里的青儿、赵灵儿根本就不像一个物种。
兴许是邪剑仙答应过她会帮她得到重楼的不老不死之心,紫萱这一番出手丝毫不吝啬本就不多的女娲之力,神性爆发,短时间内便是周寂也很难取胜。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道赤红色的火焰箭矢突然出现,从火海当中朝紫萱急射而来。
第四十一章 绝仙剑出
时间回溯,周寂离开之际,龙葵从船舱追出甲板,每一步踏出,广袖流仙裙就会染红一分,等她追出甲板,周寂已经消失在茫茫云海,而她莹莹如水的眼眸也已经化作偏执倔强的赤焰。
“小葵!”
裙带在风中轻摆,红葵有些犹豫的转过身来,还没等她开口,就见景天露出熟悉的痞笑,斜倚门框,朝她挥了挥手,“一路小心~”
红葵蓝葵本就一体,虽然性格不同,但感情与记忆确是完全共享,回眸看向景天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张扬洒脱的微笑,跃动的眼眸,熠熠生辉。
...............
酆都城、极乐世界。
紫萱发丝逐渐完全白化,可眼底的恨意与杀心却没有丝毫动摇。
直到一种熟悉的危险感从门外传来,炙热的火光甚至将这个大殿照亮,她这才下意识的化作紫雾瞬移,脱离了和周寂的缠斗。
砰~
恸天贯日式乃是云天河从后羿射日弓中悟出的最强一招,上次在往生客栈紫萱就已经感受过了这一箭的威胁,如今再次看向犹如长虹贯日一般飞驰而来的火焰箭矢,连忙施展女娲之力,唤出一个淡紫色的屏障,挡在了自己面前。
恰如琉璃声碎,火光与屏障同时炸裂,本就实力衰退的紫萱利用女娲之力堪堪挡下这一道恸天贯日式,而她此刻的长发也已经和之前的圣姑一样,变得枯槁雪白。
“啊~!”
就在红葵耗去大半灵力以为将紫萱重创之际,只见满头白发的紫萱痛声嘶吼,散落一地的发丝像是被墨水染黑,在体内涌出的黑雾中浮空飘起,犹如一条条扭曲的毒蛇,朝红葵出箭的方向射去。
污染的发丝在岩浆的巨浪中穿透无数孔洞,显露出试炼浮台上的红葵身影。
先前她因为察觉到大殿里周寂与人交手的雷法波动,情急之下便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下脚步,挽弓蓄力,希望能帮到周寂。
然而刚刚那一箭对她损耗着实明显,如今又位于炼狱火海的方形石板上,根本找不到躲闪的空间。
就在她已经做好了受伤的觉悟之际,只见延伸到面前的发丝猛然一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回缩,就连发丝表面染黑的邪气随之晕散,趁机追进大殿,才发现周寂一只手紧扣紫萱头顶,而她体内残留的邪气在周寂手背浮现出的四方阵图影响下,返源还本,转换为一种浊气,收入其中。
随着狰狞且充满杀意的眼神逐渐平复,一缕清明重新浮现在眼眸中,当周寂收回手掌,紫萱顿时跌坐在桌前,神色复杂的看向面前的男子。
另一边,当周寂收起诛仙剑阵图的同时,红葵心里一松,来自神魂深处最本源的臣服感这才得以消弭。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周寂随手将紫萱布下禁制,疑惑的看向红葵身后,“景天呢?他怎么不在?”
“别找了,我是一个人来的。”红葵抬眸看向周寂,眼中的小火苗微微摇曳,映照出周寂的侧影。
周寂恍然道:“是他让你来的吧?”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来的吗?”红葵贝齿轻咬,眼神带着一丝倔强。
周寂闻言一愣,转过身来看着红葵,眼神愈发疑惑。
龙阳,亦或者景天在龙葵心里是不可动摇的第一位,这点毋庸置疑,时隔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哥哥,除非迫不得已,按理说她应该一刻也不想和哥哥分离才是。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去找邪剑仙,若是再像上次那样被妖女轻易蛊惑,反倒会给我们增添不少麻烦。”红葵停顿一下,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至于找到这里,那还不简单?这么多年你一再向邪剑仙诘问邪灵界之事,如今见他出逃,第一反应肯定会追到这里来。”
周寂闻言一愣,苦笑道:“确实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那他人呢?为何不在这里?”红葵看了眼满头白发的紫萱,以及刚刚被周寂救下的火鬼王,疑惑道。
“他已经胁迫火鬼王开启阴司通道,先行进入冥界了。”周寂转头看向火鬼王,火鬼王媚眼如丝的回了他一个花痴的目光,周寂仿若无视道,“火鬼王,可否再次开启通道?”
“周~寂~哥~哥~这么说了,当然是可以的啦~~”火鬼王起身扭动着腰肢从旁边走来,先是把紫萱拿走的火灵珠夺回,然后目露杀意,双手曲伸成爪,朝紫萱咽喉抓去。
周寂眉头微皱,一只手按下火鬼王的小臂,另一只手将紫萱丢到了红葵那边,朝红葵努嘴道,“待会儿我会下到阴司寻找邪剑仙踪迹,你帮我把紫萱姑娘送回苗域,然后通知蜀山以及景天徐长卿他们,帮我守住这里。”
“这个女人一再害你,你为何还要保她性命?”红葵有些不满的瞪向周寂。
火鬼王在旁认同的点了点头,幽怨的目光,像是在问他到底和紫萱什么关系。
周寂扶额道:“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青儿的生母,你若真杀了她,或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杀她,等青儿懂事,又将如何自处?”
说话间,周寂心底默默加了句,‘还有灵儿’。
遥想将来可能发生的仙剑一,林青儿和赵灵儿两代女娲后人都为天下苍生而死,这份无私与伟大,值得周寂保下紫萱的性命。
提到青儿,红葵这才晃过神来,也算是信服了周寂的理由。
但想到他还是要一个人前往阴司追寻邪剑仙,红葵眉头紧皱,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
本想劝说周寂等她搬完救兵,带着帮手回来再一并前往阴司,但周寂心意已决,勉强答应了她找到邪剑仙之后,不会轻举妄动,却还是坚持要提前下到阴司。
随着下沉的漩涡从地面浮现,红葵看着周寂再次消失的身影,总感觉自己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红葵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如此焦急,却也能感觉到周寂心里埋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也许是和那一副让她看着就会本能颤栗,升起敬畏臣服之心的四方阵图有关。
也许是和那天从他心口探出半个身影的女子有关。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无法探究的未知,如同一道天堑般挡在她和周寂之间,不知如何跨越。
.....................
冥界、阴司。
第二次来到阴司,又只剩独自一人。
周寂看了眼与八百年前并无不同的阴司鬼界,一路朝地狱入口赶去。
手持极乐世界的火鬼王令牌,一到十六层地狱倒也还算顺利,这里关押的鬼怪可远比锁妖塔恐怖的太多太多。
倘若邪剑仙真有掰断重楼牛角的实力,何苦去跟蜀山对刚,直接掀翻地府放出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不是更加有效?
周寂一路走来一路吐槽,来到十七层地狱后,一种淡淡的邪气弥漫在血池地狱的四周,这些邪气的源头来自于血池正中,那里正是第十八层无间地狱的入口。
放眼望去,无尽恶鬼如同发疯了一样聚拢在血池正中,吸|食着从中泄露的黑雾,而这一场的守将带着众多鬼兵虽尽力驱赶,但吸纳过邪气的恶鬼根本无视伤痛,实力也在缓慢的一点点提升。
见此一幕,和周寂随行的一位鬼差脸色大变,匆匆忙忙和守将交代了几句便急着离开此地朝上面禀告,周寂施展雷法强行炸开一个通道,飞身跃入血池,只觉黑雾越来越浓,一缕缕如同活物般侵蚀着他的护体罡气,而第十八层无间地狱,就好像笼罩了一层厚重的浓雾,而这片黑雾的源头,便是一处裂开的空间屏障。
周寂环顾四周,一切与极乐世界极为相似,同样看不到鬼物,就好像被邪剑仙尽数吞食了一般。
沿着开裂的屏障走去,周寂突然感到手心一阵滚烫,四方阵图悄然亮起,一种极度的迫切感涌上心头,像是在驱使他,穿过屏障!穿过屏障!!
手掌微微抬起,原本裂开一条细缝的空间屏障砰然粉碎,本来还是如河水流出黑雾瞬时间犹如决口的山洪,倾泻而下。
周寂心里一跳,第一反应就是‘不好,闯祸了。’
念头刚一泛起,整个人就淹没在了洪水当中。
护体罡气应声而碎,依稀好像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中。
黑暗深处隐隐传来各种邪灵的嘶吼,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有些与清微掌门他们相仿,有些甚至超过了周寂自己。
可不管他们实力如何,都远远的避开着周寂,就好像遇到天敌,亦或者畏惧着他身上的某些东西。
抬起手掌,四方阵图再次亮起。
瞬时间,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驱散黑暗,犹如灯塔般从视线尽头亮起。
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周寂神魂深处泛起,就好像那道光柱当中有着他所遗忘的东西,和四方阵图一样,都是源自最本能的记忆。
一步步走向光柱,当他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道光柱其实是一副屏障,通过诛仙剑阵与绝仙剑之间的相互感应,周寂明白,邪剑仙果然已经来过这里。
抬手探入光柱,手背大小的诛仙剑阵浮空亮起,就好像伸出泡沫般一样,光柱微微变形,却也没有收到任何损毁,周寂看不见光柱当中究竟是何场景,但能够感觉到,他握住了一只剑。
一只和他血脉相连的剑。
不需要认主,因为这柄剑本来就属于他。
剑名绝仙。
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缓缓拔出绝仙剑,光柱毫无变化,而布下这座结界的人,也因此毫无察觉。
诛仙四剑终得其一,周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动,这里毕竟是邪灵界,并非久留之地,将绝仙剑收回阵图当中,原本空荡荡的四方阵图随之亮起一条边线,隐隐能够看出一道剑纹正在逐渐生成,而阵图之内的四方石台,也随之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回头看向刚刚来时的方向,周寂一路急行,抬眸便看见原本破开的缺口此时已经修复大半,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闭合。
来不及研究补全一柄绝仙剑的四方阵图会有怎样提升,周寂飞身跃出缺口,脚下刚一站定,就感觉到四周传来神色各异的目光,再一回头,却是刚刚带他过来这边的鬼差正领着几位罗酆天官,正目瞪口呆的看向这边。
..................
与此同时。
酆都城内,鬼门关前。
一道带着亘古煞气的黑雾直接将徐长卿荡飞数米,虽然有太极剑帮忙挡下大半攻击,但未能挡住的煞气仍旧侵入徐长卿心脉,让他喷出一口鲜血。
旁边身着银盔银甲的景天双手持剑,露出一丝凝重之色道,“这邪剑仙到底吃了什么?实力强到这么离谱?”
回想到他曾被重楼填补到堆成小山一样的灵果灵物,眼前的邪剑仙实力提升甚至比他当时还要恐怖。
徐长卿苦笑道:“火鬼王说他将极乐世界的鬼物全部吞下,如今看来,即便吃下那么多鬼物,也不应该有这般实力才对。”
“可惜当时和重楼交手,耗去了所有的药力,如今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老周从阴司归来,再做打算了。”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嘀咕,邪剑仙哈哈大笑,以往隐藏在兜帽下的容貌终于显露出来。
“本座知道你们想拖延时间,但不管怎么拖延都是没用的!”邪剑仙摘下兜帽,妖艳的妆容倒也符合他阴邪的身份,但眉心那一道景天和徐长卿从未见过的剑纹,着实让他们有些惊讶。
“往日之仇,本座要向你们一一讨回!”
邪剑仙说完飞身跃下,一团团黑雾带着一丝源于上古之初的煞气,威力何止翻倍,即便景天手持镇妖剑、魔剑,都不是他的对手。转眼两人都已经受伤,而邪剑仙却仍借着酆都城经年累月的阴煞之气,不断提升着自己的实力。
.......................................
第四十二章 仙剑卷终
邪剑仙双袖挥展,积怨已久的邪灵,爆发出强大的风暴,顿时间天地变色。
酆都上空黑云崩腾、血光闪烁,抬头看去,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那黑色的浓雾在这股奇特的力量下收缩膨胀变形,最后在众人的眼中形成了一柄柄雾剑凌空转动。
在这无数雾剑出现的一刹那,景天、徐长卿以至于正往酆都城赶回的红葵都觉得心头一悸,一股莫名的恐慌爬上了心头,好似在这一刻四周环境变化,来到了地狱中一样。
凄冷。
森严。
阴邪。
蜀山之巅,清微掌门与元神长老等人分坐五行方位,看着玄光幻化出的酆都情景,即便并未亲身直面,却也能从邪剑仙额前高亮的剑纹感觉到这种力量的恐怖。
“短短几日的功夫,这团邪念的实力竟然恐怖至斯!”元神长老眉头紧锁,神色担忧的看向清微掌门,清微看到这般场景,瞳孔剧震,在他看来邪剑仙虽然可以吞噬邪念,以阴浊之气为食,但出身毕竟只是他们五位凡人的邪念聚合,借助飞蓬转世的神力应当足以应对。
可如今邪剑仙眉心的那道剑纹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这一身法力大半源自眉心剑纹,可惜老夫也从未听说过世间竟有如此凶剑,只凭一道剑纹就有这般威力。”清微道长掐指一算,却怎么也算不到剑纹来历,就好像超脱六界天道,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掌门,以邪剑仙如今的实力,恐怕光靠景天那小子和长卿两人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我们也该早做打算了。”元神长老心怀死志,眼神也愈发坚定起来。
“一念之差,连累诸位同门......清微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了。”清微道长轻叹一声,放下拂尘朝四人行一大礼。
如果不是他当年鼓动众人修行禁术,并将分离出的邪念合于一处,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
“师兄/弟言重了。”
“当初妖邪侵入蜀山,险些攻破锁妖塔,若非禁术加持,天妖皇早就脱困出逃,掌门当日亦是无奈之举,我等怎能怪罪。”
“昔日之因成今日之果,邪剑仙因我们师兄弟而生,也该由我们结束了。”
清微道长环视四周,一道元神幻影从背后升起,其他几位长老也跟着结出指印,分别显露出各自的元神。
五人联通蜀山地脉,吸纳着五灵法阵,迅速膨胀,片刻间就化作五道巨影围拢在顶峰四周。
蜀山众弟子尽皆露出悲怆之色,齐齐跪于殿前,看着幻影合拢一处,化作百丈剑光朝酆都飞驰而去,当即垂首恭送。
酆都城中,邪剑仙猛然回头,只见视线尽头,传来轰然巨响,徐长卿和景天见到邪剑仙的异样,诧异的沿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乌云开裂,一道五彩剑光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艰难飞来。
徐长卿脸色大变,泪水蓦然涌出,他从这道剑光中看到了师父和清微等人的身影,元神为剑,玉石俱焚。
燃烧元神为剑,作为蜀山弟子的他怎能看不出这是诸位师长要与邪剑仙同归于尽?
“桀桀桀~你们五个老东西终于露面了,真以为这样就能除掉我了吗?”邪剑仙抬眸看向五色剑光,凌空转动的雾剑也随着他的视角转向了划破层云的巨剑。
一步迈出,邪剑仙眉心剑纹高亮,无数雾剑同样聚拢,在虚空中化作一柄近乎实体的古朴长剑,剑尖相抵,只见古剑毫无停滞的穿透剑光幻影,所过之处,五色剑光节节溃散。
“师父!”
“清微道长!!”
看着徐长卿和景天骇然悲痛的眼神,邪剑仙露出张狂表情,狞笑道:“别着急,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了!”
“邪剑仙!我要杀了你!!”
“白豆腐不要冲动!”
亲眼目睹师父与掌门、以及几位师叔元神随光剑一同溃散,徐长卿胸口沉闷,再次呕出一口鲜血,一把推开景天,跃身朝邪剑仙劈砍而去。
如果是飞蓬亲临邪剑仙兴许还有些忌惮,可徐长卿不过一介凡人,此时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邪剑仙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中。
“萤火之光也想与皓月争辉?”
随手一招,雾剑化作乌光径直飞向徐长卿,只听一声轰鸣巨响,徐长卿倒飞而出,连退数步,方才站定惊魂未定的看向将他推出尘浪的熟悉身影。
见到徐长卿无恙,景天心里一宽,视线转向前方,烟尘滚滚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周寂!果然是你!”邪剑仙见到周寂现身,神色愈发狰狞,十七年的蹂躏,邪剑仙对于周寂的恨意丝毫不下于清微等人,嘴角扬起一抹狂笑,邪剑仙身影融入黑雾,瞬息间出现在周寂面前。
“桀桀桀~~~当初你锁妖塔一再逼问我邪灵界之事,想必就是为了那柄封禁之剑吧?”邪剑仙手掌虚握,雾剑落于手中,虽然看不清具体细节,但轮廓与绝仙剑确有一丝相似之处。
周寂目光扫向邪剑仙的额间剑纹,却有一道绝仙剑的剑意藏于其中,留意到周寂的视线,邪剑仙面露得色,指了指额间道:“说起来本座能有这般实力还应该多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一再提醒,本座又岂能想到邪灵界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宝物!”
“作为感谢,本座会一点点抽干你的法力,再将你的神魂永远奴役!”
周寂哑然失笑,低头瞄向他手中用雾剑幻化出的绝仙剑轮廓,笑道:“就凭这个?”
邪剑仙目光一凝,只见周寂学着他的样子伸手虚握,四方阵图凭空浮现,相隔十步的邪剑仙清楚看见四方阵图亮起的那一面,却是有一枚和它额间一模一样的剑纹。
“你也找到了那个地方!”邪剑仙心中大骇,邪灵界本来只有邪灵才能进出,他还是借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和邪灵界内取得联系,这才里应外合打开了一条缺口,以周寂人族的身份一旦进去,应该会被所有邪灵围攻吞噬才对,又怎能安然身退,还从那道恐怖到极致的黑色屏障中吸纳到禁忌之剑的剑意?
“说起来这还应该多谢谢你呢~!”周寂学着邪剑仙刚刚的语气,做起了复读机。
“好深的心机....”邪剑仙面沉如水,冷声道:“你从十七年前逼问我邪灵界之事,就开始谋划这一切了吧?为的就是引我前往邪灵界,抢夺机缘。”
“那柄剑本来就是我的,只能说物归原主,而非抢夺机缘。”周寂淡然一笑,摇头道。
邪剑仙暗道不妙,恍惚间,一阵清风吹过。
邪剑仙手中汇拢凝聚的雾剑,犹如蒲公英般散作漫天烟雾。
就连他额间的那道剑纹也如同被人操控一般,从眉心剥夺出来,连同这漫天黑雾尽数被阵图吞噬。
片刻功夫,阴云黑雾已然消散,不仅如此,那些萦绕在邪剑仙身侧的邪气也随着剑纹的剥离而损失大半。
霎时间,万里无云。
笼罩在酆都城内不知多少年的迷雾一扫而空,将这座阴气终年不散的鬼城第一次曝晒在阳光之下。
“这怎么可能!你是如何从那里取出禁忌之剑的!”邪剑仙连退三步,惊恐之际的看着周寂唤出的绝仙剑。
以邪剑仙的感知自然能察觉这柄剑并非幻影,而是封禁在邪灵界深处,那座恐怖屏障内的禁忌之剑!
没有人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即便是邪灵界当中实力最强的那些人,都只知道这柄剑是六界禁忌,而它们这些从邪灵界出生死亡的历代邪灵使命,也正是看守这一柄剑。
失去剑纹加持,邪剑仙实力大幅缩水,而周寂这边,有了诛仙四剑之一的绝仙剑,可以说全方位碾压对方。
没有什么苦战八百回合,也没有什么拼命反杀再起波澜,无法抵挡绝仙剑之利的邪剑仙短短几招便已落败,就连想要利用惑神术法影响周寂心神,却也在先天灵宝的降维打击下根本近不得周寂分毫,
看着刺入胸口的绝仙剑,邪剑仙伸手想要抓住剑身,然后他的那点煞气又怎能和诛仙四剑相比,手掌还没碰到就已被煞气侵蚀,化作了飞灰。
“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这把剑的名字?”
从意气风发到落寞收场,成也此剑败也此剑,邪剑仙抬眸看向周寂,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
“绝仙。”
“绝仙......绝仙......”
喃喃低语中,邪剑仙身影如冰雪消融,神魂俱灭。
“长卿,景天你们没事吧?”
确认邪剑仙已死,周寂这才将绝仙剑收起,回身看向相互搀扶的景天和徐长卿,迎了上前。
从他们那里得知,红葵在送紫萱离开之前就联系了他们,徐长卿便把青儿暂时交给了雪见照顾,然后赶忙和景天飞来酆都,希望能拖住邪剑仙。
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邪剑仙实力提升如此迅猛,就连蜀山五老用生命化作的五色剑光也被他用剑纹轻易挡下。
由于他们相隔较远,所以没有听到周寂和邪剑仙的聊天细节,只看到周寂好像轻易的驱散了邪剑仙的剑纹,并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和雾剑颇为相似的实剑。
将两人送回仙船,刚说好的要走,没过几天却又重新聚在了一起,雪见和景天忍不住合起来吐槽了周寂几句,可周寂自己知道。
在拿回绝仙剑后,他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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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转,一晃已过半月。
这一趟下山对于徐长卿来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蜀山掌门与四位长老尽数殒落,对于蜀山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也是它走向衰败的开始。
临危受命,徐长卿只得带着青儿暂代蜀山掌门一职,而蜀山脚下则多出一位老妪,偶尔会陪着青儿玩耍。
渝州城那边。
周寂将永安当送给了景天新婚礼物,而雪见没有了唐家大小姐的身份,做起当铺老板娘倒也有声有色。
而龙葵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哥哥,自然每天跟在景天身旁,享受着一千多年以来难得的平静。
随着穿越的时间越发临近,周寂提前邀来长卿,借着聚餐的功夫再次向众人告别。
这次告别,却是真的要走了。
景天还以为周寂是在渝州城呆腻了,想要闯荡江湖,所以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大家都会御剑,想见一面,直接飞去找他就行了。
唯有龙葵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隐隐觉得他这一走,很可能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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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清明将至,阴雨霏霏。
在永安当门口和龙葵他们一一告别,景天雪见茂茂专程把周寂送至城外,左右不见龙葵的身影,周寂只道是她心有不舍,不敢来送,略有遗憾之余,转身迈上了新的征程。
蓦然回首,周寂回身望向烟雨朦胧的渝州城,洒然一笑,脚下阵图升起,消失在烟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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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永安当。
景天雪见他们都已经出城去为周寂送行,龙葵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看着空空荡荡庭院,低语道。
“你也要走了吗?”
红衣如火的身影默然而立,轻轻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周寂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创造出来的保护你自己的影子。”红葵手掌轻轻搭在蓝葵头顶,轻抚道:“现在……你找到了可以保护你的人,我该离开了……去找一个……可以保护我的人……”
蓝葵道:“你......要去找周寂哥哥吗?”
“失约六百年,你原谅了他,我可没有。”红葵扬起天鹅颈:倔强道,“我这人睚眦必报,在我原谅他之前,休想甩开我。”
蓝葵一脸担忧道:“我……很担心……”
红葵还以为蓝葵因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不安,于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不用担心,留在哥哥身边,你一定会幸福的。”
蓝葵摇了摇头,“我担心你……”
红葵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不用担心,我也……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走廊里传来景天和雪见熟悉的吵闹声,声音越来越近,红葵展颜一笑,走到蓝葵身后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
“他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耳语叮咛,龙葵心里猛然一空,再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小葵~我们回来喽~~你看哥哥给你买的什么?向阳花籽~待会儿我们就可以在花圃里种满向阳花,就像当年在王宫时......诶?小葵你怎么哭了?别...别哭了呀?猪婆快来帮我劝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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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十而已
诛仙四剑已收其一,石台本身却没有太大变化。
当周寂重回四方阵台,绝仙剑就好像手心阵图显示的那样悬挂在阵台一方,悄无声息的吸收着阵台外围,圣人战场残留的凶煞戾气。
自从开启穿越之旅以来,每每穿越一个世界,他对阵图的掌控就会增加一分,如今补全剑阵一角,种种穿越限制也随之松动了许多。
周寂缓缓的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了仙剑世界中的神树果实。
遥遥一梦八百年,这枚果实是他在神树树下用八百年的思念凝结而成,也是将躲进他心里的那个人儿唤醒的希望。
将果实缓缓按进心口,无穷生机化作一缕缕柔光流入周寂体内,九眼天珠内部,隐藏在青色幽光中的一枚种子悄然破壳,犹如探出被窝的一双藕臂,舒展出慵懒鲜嫩的萌芽。
睡梦中醒来,仿若当年初见,无数细丝围绕着萌芽攀升出来,犹如千丝万缕,从周寂心口延伸而出,随着眼前的细丝越聚越多,转眼就拼凑出一个人形的模样。
光影流动,细丝收敛,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从中走出。
睫毛微颤,美目缓睁,应对上这双清冷中带着几分骄傲的双眸,周寂嘴角下意识的扬起一丝微笑。
“原来,你是把自己.....”
“煽情的话待会儿再说,在此之前,先和我解释解释苏檀儿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吕雉吕素?”司藤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踩着高跟一步步朝他逼近,清脆的声响在石台回荡。
这让周寂如何解释?有些尴尬的被步步逼退,看到司藤眼中闪露出危险的光,周寂喉结滚动,弱弱的说了句:“要不...还是先煽煽情?”
“煽情的话我已经在你梦中听了八百年。”
司藤在周寂身前止步,清冷的眼眸深处,映照出周寂的身影,红唇轻启,司藤伸手触碰周寂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现在我只想要你补偿我。”
“补偿?”
“我追你时你各种躲闪,转过头来你却主动凑到别人身边。”司藤扬起下巴,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语气中犹有几分不满,“我要你追求我,从下一个世界开始,你我各自分开,不许借助法力寻找对方,倘若你我缘分未尽,自会相遇。”
“若是茫茫人海,你我无缘相遇......”司藤微闭双目,回想起白英与邵琰宽的种种往事,沉默良久,抬眸看向周寂,眼眸中多出一丝决然:“我本就是西南密林里一株白藤,若是你我无缘,那便把我留在那里,重新做回藤蔓,抬首是天,低头是地,往后余生,倒也自由。”
这就是司藤。
即便千年过去,仍是司藤。
“就算翻遍整个世界,我也会找到你。”周寂拿起司藤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自己心口,“在你把自己留在我心里的那一刻,就再也别想从我身旁离去。”
司藤脚尖踮起,探身吻上周寂,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重新回到周寂心里。
“这些话,等你追到我的那一刻,再和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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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海,浦东。
随着一道幽光隐现,周寂凭空出现在了一个略显憋仄的小隔间中,廉价檀香遮不住洁厕灵的气味,等周寂缓过神来才发现,他这一次的穿越地点竟然是在洗手间里。
太久没有来到现代世界,推开隔间的那一刻,周寂看着四周的所有东西都感到倍加亲切。
在冥冥中的感知里,周寂知道他这一次来到的世界是《三十而已》,光看四周的场景布置就知道是一部现代题材的电视剧,可惜在司藤世界的时候,他恶补的电视剧都是仙侠玄幻为主,就算看了几部现代题材,也都是现代魔幻背景,然而这部《三十而已》他连挺都没听过。
不仅如此,在《司藤》世界的时候,还能找人旁敲侧击一下,看有没有人听说过‘司藤’这个名字,可在这里......‘三十’是谁?‘而已’又是怎么回事?
光看名字,甚至找不到一点有用信息。
从厕所的边窗向外看去,远处高楼林立,院中停满豪车,广告牌上,滚动的时间显示是2019年七月,而天气预报显示的地理位置是沪海,浦东。
周寂眉头微皱,明白自己身处闹市之中,和之前达那那种偏远臧区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在偏远臧区,地广人稀,没有身份信息倒也无碍,可在都市城区,若是没有有效身份,恐将寸步难行。
周寂第一时间有些担心起司藤。
以司藤女王那样的高傲性格,不知道能否适应这里的环境,没有他帮着办理身份证件,一旦被发现身份可疑,极有可能会引发官方的注意。
以周寂当前的实力,自然是不惧官方的,相反,若是司藤闹出大动静,他甚至可以更快的找到对方。
但周寂知道,那样相遇并不是司藤想要的结果。
自觉亏欠良多的周寂也愿意陪她去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找不到司藤,就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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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勤室借来一套衣服换上,周寂甩了甩身后的长发,体内法力流转,发髻松散,长发犹如飞灰消散,推门走出,他再次确认了自己正在一处略显高档的饭店当中。
与此同时,旁边的一个包厢里,一位气质干练又不失女性婉约的女人寒着脸从包厢出来,人还未至,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在她身后还有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正快步追出。
兴许是喝了太多白酒的缘故,顾佳没有留意到门口突然走出的身影,一下子险些撞进对方怀里。
周寂经过这么多次的穿越,也已经摸到了一丝规律,那就是每次穿越都会在距离主角不远的位置。
如今看到突然闯出的女人,以及脸上挂着巴掌印的中年男人,周寂眉头微皱伸手扶住顾佳,抬眸看了眼对方。
仅凭一眼,万总顿时遍体生寒,一种莫大的惶恐从心中升起,双腿一颤,砰~的一声跌坐地上,差点跪在顾佳面前。
“抱歉,刚刚差点撞到你。”周寂低头看向顾佳眉间还未散尽的怒气,隐约猜到了大概。
顾瑶摇了摇头,刚才为了帮许幻山道歉,以及拿下万向恒的这笔订单,她一口气喝了一整瓶茅台,这会儿全凭心中的那口怒气撑着。“我...我没事,谢谢你.....不对,是抱歉,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
见到万总这幅狼狈模样,还以为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顿时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容,怒气泄了酒劲自然也就上来了。
周寂扶她去到刚刚到过的洗手间,回身看向飘忽乱转的周寂,顾佳再次道了声感谢,强撑着最后一分理智,扶着墙壁站稳,从包里掏出手机,一键拨号,打通了陈旭的电话。
见到有人来接,周寂倒也没有在这里久留,他这一身衣服是从后勤室‘借’来的,得找个机会还回去。
和顾佳简单的认识了一下,周寂便从安全通道匆匆离去。
找了好几家金店出手了一些金块,这才简单的购置一套服饰,将‘借’来的那套还了回去。
此时,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小芹拜托你了呀~”
“小芹,明天给你买咖啡~”
“小芹,爱你哟~”
君悦物业的办公楼里,钟晓芹看着同事一个个打卡下班,再看看自己桌上摆放的一堆需要核准的文件,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作为上班族最糟心的就是临到下班的时候,领导突然安排工作,并且还是加紧加急,明天就要。
作为公司里的老好人,钟晓芹本来也不想接手这样的麻烦,奈何不太会拒绝人的她经过同事们的三言两语,稀里糊涂的留在了公司独自加班。
所幸她晚上也没什么事,就算回到家里也是自己追剧,老公养鱼,平日里连个共同话题都没有,明明都说七年之痒,他们结婚三年就开始有了这种趋势。
给陈屿打过电话,钟晓芹便开始安心工作,等到核查完所有文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完全阴沉下来。
“啊?都已经快到十点啦?”钟晓芹锁好门窗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再不回去,今晚追剧超时,就赶不上美容觉了。
她的家位于一片老旧的小区,那里其实是电视台的集资房子,位置虽然偏,但胜在幽静,公交穿过繁华街道,停靠在略显偏僻的站台。
远处24小时便利店黄绿色的灯箱招牌清晰可见,或许真的是太晚,又抑或是太早了,偌大的马路上空空荡荡,高处的路灯像是一只只瞪大的橙黄色的眼,隔街相望,相对无言……
钟晓芹走在人行道上,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子不高的小姑娘,似乎只有六七岁的年纪,正独自一人孤零零的慢慢走着。
钟晓芹低头看了眼手机,如今已过午夜,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她若是再大些,十几二十岁,她是不会有兴致管的,但是,她还只这么小呢。
本就善良的钟晓芹连忙走了上去,小女孩像是看到了路灯下朝她靠近的影子,还没等钟晓芹靠近,就回身看向了她。
‘好精致的小仙女~’钟晓芹看到小女孩甜美又带着几分清冷的模样,母性光辉顿时就爆发了,“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是不是迷路了呀?为什么一个人走在街上呢?”
出乎钟晓芹意料的是,小女孩既没有被陌生人搭讪而感到害怕退缩,也不傻不愣登见人就笑,那双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眸中充斥着不屑和一种若有所思的念头。
不不不,大概是自己想多了,这么小的女孩儿,哪里能掌控那么多的复杂情绪呢?兴许是被自己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钟晓芹摇了摇头,蹲下身子,露出甜美和善的笑容,柔声道:“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啊?”
听到钟晓芹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小女孩抱起双臂,宛如一个小大人一样,昂起头,不耐道,“第一,我不叫小妹妹。第二,关你什么事啊?”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缠吗?
不过看着好可爱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钟晓芹温声细语道:“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半夜在路上走,很危险知道吗?这个社会上坏人很多的。”
“司...西竹,叫我西竹吧。”小女孩停顿一下,上下打量着钟晓芹,说道:“那你带我回家,我没地方可以去。”
“啊?你是离家出走啊?”钟晓芹闻言一惊,连忙劝说道:“那怎么行呢?你这样一个人偷跑出来,爸爸妈妈得多担心啊.....”
钟晓芹说着站起来,掏出手机,小女孩目光一凝,跳起来就想争夺钟晓芹的手机。
然而钟晓芹是很矮,但只有六七岁体型的她比起钟晓芹更是矮了一大截。
钟晓芹自己也被小姑娘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同时也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心想小西竹既然离家出走,肯定是和家里有了矛盾,当着小姑娘的面这贸贸然的就要联系她父母,确实有些太直接了。
想到这里,钟晓芹便收起了手机,看了眼远处的便利店,蹲下身子刚想和小姑娘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小姑娘的眼眸突然亮起一道红光,钟晓芹身体一僵,不由自主的叮嘱小姑娘的双眼,大脑昏昏沉沉,翻滚的记忆中好像多出一角,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感觉莫名熟悉和亲近。
红光散去,小姑娘的精神也有几分萎靡不振,瞧出小姑娘有些犯困,钟晓芹心疼道:“小西竹,犯困了吧?也是,都这么晚了,别的小朋友应该早就睡了,走~跟姐姐回家,这些天先住姐姐哪儿吧。”
“西竹就西竹,为什么要加‘小’?”
小姑娘满头黑线,想要挣脱被钟晓芹牵住小手,却被同情心泛滥的她再次握住,一边走着一边摆动道,“因为小西竹看起来这么小,而小芹姐姐今年就要三十啦~~”
小姑娘面露不屑,冷哼一声道:
“三十而已。”
第二章 牛奶面包和豆浆油条
走进一片红砖果露的破旧小区,小女孩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由于这里是电视台给职工集资的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寒碜,但在寸土寸金的沪海,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族能买到最好的房子了。
“当当当当~这就是我们家啦~”
爬上三楼,钟晓芹停在家门口有些炫耀掏出钥匙,晃了晃。
这一路上小女孩也习惯钟晓芹把她当成小孩儿哄了,只当是没有听见,双手抱肩,看着钟晓芹左扭右扭的在那儿捣鼓房门,结果捣鼓半天也没能把门打开。
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不修边幅长着张‘老实人脸’的中年人出现在对面。
“我在鱼室听到动静,就知道是你回来了。”陈屿目光落在墙边走出的西竹身上,顿时一愣,“怎么还带了一个小姑娘回家?”
“她叫西竹,我刚见她一个人在路上好危险,所以就把她带回来了。”
可能是怕吓到小姑娘,钟晓芹压下心中的怒意,并没有和陈屿吵架,和往常一样随手放下挎包,将鞋子蹬掉,和西竹换好拖鞋,朝屋里走去。
陈屿弯腰将钟晓芹的鞋放上鞋架,然后又默默把她挎包挂好,这才走了进来,皱眉道:“那你也不应该随随便便把人小孩儿带家里啊?”
“我不带家里带哪儿啊?总不能丢大街上吧!”钟晓芹火气噌~的就上来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遇到这事儿得先联系她父母或者联系警方,你这么贸贸然把她带回来,兴许她父母正在到处找她呢。”陈屿有些无奈的看向钟晓芹,作为资深媒体工作者,他也做过一些关于离家出走和青少年叛逆的节目报道,朝西竹尽可能的露出一个和善笑容,然后拉着钟晓芹的胳膊往外面走。
钟晓芹就算再怎么没头脑也知道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吵架,于是回头笑道:“小西竹,你先坐会儿,小芹姐姐和你陈叔叔说两句话就回来。”
姐姐...叔叔....
西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看了眼不修边幅的陈屿和长相甜美稚嫩的钟晓芹。
却有几分道理。
房门轻掩,即便两人刻意的压低了声线,但西竹仍然可以听到争执的大致内容。
生活中的种种矛盾犹如一团火药,碰到一点火星就有可能当场炸开。
西竹摇了摇头,在屋里随意的闲逛一圈,走到阳台的时候,发现窗户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招财猫,指尖轻轻点了点招财猫挥动的手臂,西竹打了个哈欠,转身朝门口走去。
“还有你这个门锁,陈屿!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找人给换了,你每次都当耳旁风,回头就忘。”钟晓芹怒气冲冲的说道。“换个锁有那么难吗!”
“这锁又没坏,换什么呀?”陈屿本意并不是要和钟晓芹吵架,伸手做出开门的动作,解释道,“开的时候需要点巧劲,你拧钥匙的时候呀,得向上那么一提,就能开开了~~要不然我明天调整一下,实在不行我找个师傅帮忙重新装一遍......”
停顿一下,陈屿皱眉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姑娘,如果问不出父母和家里情况,还是得尽早联系警方,通过警方联系她的家人。”
钟晓芹当即否定了陈屿的做法,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十分抗拒让警方知道西竹的存在。
陈屿正想再劝,只见西竹踢趿着拖鞋走了过来,红光乍现,陈屿和钟晓芹顿时愣在原地。眼中红光隐去,在他们两人的记忆里,都把西竹当成了对方的一个远房亲戚,晃过神来的时候,西竹正打着哈欠站在门口,一脸困意的朝钟晓芹看去。
“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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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芳华街道。
这里也是一片老城区,不过房租可不便宜,周寂白天的时候就相中了其中一间带着阳台的一居室,房间宽敞,采光也不错,由于附近没什么高层建筑,一张躺椅放在外面,虫鸣阵阵,享受阳光。
九千块的房租对于周寂来说也只是多卖几斤金块的毛毛雨,将白天飞去皖省办理的临时身份证明递给房东,然后将一沓鼓鼓的信封放在桌上。
“五个月的房租还有押金,一共十万块。”
房东阿姨眼前一亮,顿时就不困了,伸手就要去拿,伸到一半的时候,却听周寂笑道,“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住进来?”
按照房东预期,七千块的房租涨到八千五就可以了,没想到出到九千对方居然没还价,看着这一沓厚厚的现金,房东阿姨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可以,当然没问题。小伙子,你放心,明天我就找人把房子腾出去,保证你能入住。”
第二天。
王漫妮沉闷着表情,郁郁寡欢的朝米西亚品牌店赶去。
来到沪海拼搏这么多年,她也住过不少地方,唯独现在租的这套最是让她满意。
即便七千块的房租对于月薪一万多的她来说确实有些吃力,再加上每个月给家里寄的两千块,以及各类彰显精致生活的服饰、化妆品,几乎每到月底都会捉襟见肘。
不过为了阳台洒落的那点阳光,搭配着五十块钱一碗的馄饨和进口的手工现磨咖啡,这份小资情调的浪漫,足以抚慰她所有的压力。
然而,这一切从早上起来的那一通电话,发生了重大改变。
房东阿姨竟然在没有提前通知她的情况下,把房子转租给了别人,并且态度强硬的要求她今天得搬出去!
虽然强打精神,拿下了一个购买百万项链的意向客户,但在看到房东阿姨的那一刻,仍感到心情有些低落。
“妮妮,你可算回来了,东西收拾好了没呀?人家新房客还等着入住呢。”房东阿姨面无表情的说道。
“阿姨,咱们之前不是合作的挺好的吗?怎么又突然转租了呀?”王漫妮堆起笑容,赔笑道,“你看我租期还有三个月呢,要不然我再续交两个月?”
王漫妮本就是销售出身,一阵软磨硬泡,可谓是好话说尽,房东阿姨心里的天平也逐渐开始朝她这里动摇了一分。
见房东动摇,王漫妮趁势追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起来她在这里确实住了挺久,对于房间设施还都挺爱护的,看起来也很干净整洁,不像有些房客一入住就开始祸祸房子,房东阿姨轻叹一声,说道“你看现在房价都涨成什么样了?哪还能按原价租给你呀?这样吧,房租涨到九千,我去回绝了那边,这样一来,租给你我也能省心不少。”
“九千!”王漫妮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七千的房租涨到九千,就意味着她近乎七成的收入都要用来租房,即便今天拿到了一个百万订单的意向用户,可对方衣着气质都很普通,货款两讫之前,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大户又不是每天都能碰到,以她每个月的平均收入,差不多也就在一万五左右。
为了那一缕阳光,多花两千块钱,真的值得吗?
王漫妮回头看向洒落在阳台上面的橘色光辉,点了点头,强撑着笑容,苦笑道:“九千...就九千......”
两人重新起草合同,王漫妮看着手机银行只剩三位数的存款,感觉心都在滴血。
“行了,妮妮,你安心在这儿住,我去楼下等等那个小伙子,他手机掉了,昨天约好了待会儿就会过来。”
房东阿姨收拾好新合同,来到楼下没等多久,就看到周寂施施然的从路口走来。
得知房东想要反悔,周寂目光一冷,森然的目光盯得房东有些毛骨悚然。
收起房东还回来的房租和押金,周寂并没有和她争吵什么,询问完原因之后,抬眸看向阳台厨房的方向,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周寂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的戾气,但也不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圣母白莲花。
回身走出小区,随手招下一辆出租车。
砰~的一声。
周寂拉上车门。
王漫妮跌坐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断裂的水管,以及被强烈水压溅到,开始到处冒烟闪火花的插座。
“嘶~这是跳闸了吧?”
留意到后面小区突然灭下来的灯光,以及突然靠拢过去的围观群众,出租车司机忍不住探出车窗往后看了一眼。
“老旧小区嘛,水管线路都还没有来及改造,碰到点意外很正常,只要人没伤到就好。”周寂幽幽一笑,抬眸道:“师傅,送我去君悦府吧。”
街道车水马龙,周寂看出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强忍住将意识笼罩整个沪海,搜寻司藤踪迹的冲动,既然答应不用超凡力量找到她,那就要遵守规则,陪她做完这场关于缘分的游戏。
摊开手掌,从袖中滑出一枚人面吊坠。
在仙剑世界的时候,因为他的插手,景天的玉坠并没有被神秘人抢走,而是在去到神界的时候,连同唐雪见的那半块何为一体,被夕瑶收回。
也许是作为感谢,也许是猜到了周寂更需要它,所以众人离开天界之前,夕瑶将这对儿人面吊坠赠与了周寂,如今一块在他这里,另一块在司藤那边。
.....................
电视台家属小区。
在收敛了全部妖力的情况下,接连使用赤伞之力,西竹昨晚是真的有些困乏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钟晓芹这会儿刚从阳台取下衣服,还没来及收拾就看见西竹踢趿着拖鞋从卧室出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放下身旁的衣服道,“小西竹,你醒啦?快去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了。”
“吃饭.....”
距离上次听到这个词,已经一千多年了。
不由自主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张欠扁的脸,西竹原本清冷傲娇的表情悄然软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
任你机关算尽,也决计认不出我。
“哇~小西竹笑了诶~”钟晓芹一脸惊喜的朝她跑来,不管她再次清冷不屑的表情,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左右摇晃着企鹅步,推着她朝洗手间走去。
面包机发出叮铃轻响,钟晓芹将餐具摆好,朝鱼室那边喊去,“陈屿,准备吃饭了。”
昨天晚上钟晓芹把他赶到了鱼室,让他得以实现和鱼住在一起的愿望,将行军床上的被褥收拾整齐。
陈屿绕过鱼缸,从钟晓芹收来的衣服翻找出自己的衣服,单独拿起,收进了衣柜中。
钟晓芹已经习惯了陈屿的‘自私’,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拉着西竹在身旁坐下,温声细语道:“小西竹,小芹姐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给你准备了牛奶和鸡蛋。”
西竹看着钟晓芹这边摆放的两份牛奶,以及陈屿面前的豆浆油条。
愈发感觉这一对儿夫妻着实有趣。
“你们每天都是这样的吗?”西竹清冷的目光带着一丝探寻。
钟晓芹还以为西竹误会自己在迁就她,温和道:“你陈叔叔喜欢豆浆油条,我喜欢牛奶面包,我们平时都是这样的,你如果不喜欢喝牛奶的话,明天我给你准备陈叔叔那样的好不好?”
西竹摇了摇头,将鸡蛋推给了钟晓芹,捧起牛奶小口小口的喝着。
若是以往,这样的早餐时间,肯定是两人各自刷着手机,有可能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然后各自上班。
可如今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女孩,还是对方的远房亲戚托他们照顾的,两人的交流也比以往多了很多。
“对了,昨天太晚没来及和你说,这两天台里安排我出差。”陈屿翻看了一眼手机,迟疑道,“白天你也要上班,不如把小西竹送到你爸妈那儿照顾吧。”
钟晓芹摇头道:“那还不如把她带到我们公司去,反正小西竹这么乖~我也能方便照顾她。”
“就你这没头脑的样子,你们俩说不定谁照顾谁呢。”陈屿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钟晓芹白了陈屿一眼,做了个鬼脸道,“你才没头脑,你既没头脑,又不高兴。”
说笑间,两人仍是牛奶面包和豆浆油条的早餐,只是在过程中多出一分久违的融洽。
第三章 找到他了
“糟了,要迟到了。”
吃完早饭,钟晓芹无意间扫到墙上快要指向八点的时钟,有些惊讶于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看着急急慌慌做出门准备的钟晓芹,陈屿不禁有些恍惚。
说起来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早上吃完饭也是这样急急忙忙准备出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变得不再紧迫,安安静静的各自吃完,从容不迫的各自离去。
“我开车送你们吧?”陈屿站在桌前,看向一只手牵住西竹,一只手往小西服里抻袖子的钟晓芹,突然说道。
“啊?”钟晓芹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陈屿一眼,心里像是被拨动一下,但嘴上仍说着,“你不也快迟到了吗?再说我公司在你们单位相反方向.....”
“没关系,反正我这两天需要出差,随便找个理由给领导搪塞过去就行了。”陈屿说着看了眼饶有兴致的西竹,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对钟晓芹解释道,“这会儿正是高峰期,孩子这么小,就别带她挤公交了。”
钟晓芹嘴角忍不住的偷笑,但在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答应了下来。
街道车水马龙,西竹独自坐在后座,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和熙攘的人群。
两千四百万人当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是她对周寂的赌气,赌气他当初拒绝了自己,却转头和别的女生勾搭在一起。
“渣男......”
“什么?”钟晓芹从副驾驶侧过身子,好奇道,“小西竹,你刚刚在说什么?”
西竹仿若无视,根本没有理会。
即便小西竹没有搭理自己,钟晓芹都没有一点不开心,仍旧露出傻傻甜甜的笑容,说道:“对了,待会儿去到公司,小芹姐姐有些复审文件需要交给徐总,你先在姐姐的工位坐着。不要怕,公司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很好相处的......”
西竹听着钟晓芹的絮絮叨叨,忍不住回头扫了钟晓芹一眼,眼神里除了往日的清冷高傲以外,多出一分无奈和嫌弃......
.........
“哇~好可爱的小女孩~~”
“看着好治愈啊,好想抱回家~”
“是啊,好像是小芹老公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说是临时有事,这两天住在他们家。”
西竹坐在钟晓芹的工位上微微皱眉,有些不满的看向窃窃私语的众人,双手搭在扶手上,轻轻一撑,悬空的双脚踩在了地上。
这会儿钟晓芹还在和徐总说明情况,西竹没兴趣去和办公室里的这些陌生人虚与委蛇,神色高冷的沿办公室走出,来到外面的玻璃走廊,低头看向从架空长廊下面走过的行人,突然听到一个轻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西竹余光扫了眼对方,一身商务西装难以掩去轻佻气质,看模样应该二十出头,第一反应就给人一种很‘社荟’很‘会玩’的感觉。
算时间钟晓芹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西竹转过身去,全当无视的朝办公室走去。
钟晓阳见况耸了耸肩,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办公室。
“小西竹,为什么不在办公室等我呀~”钟晓芹上前牵住西竹的小手,左右打量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办公室里太闷了,去走廊透透气。”西竹敷衍的解释一句。
钟晓芹撩了一下滑落耳鬓的短发,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陌生青年,看到他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出于基础礼貌,微微颔首。然后牵着西竹朝她工位走去。
“美女~徐总办公室在哪儿?”钟晓阳晃了下神,压下心中略感惊艳的骚动,露出熟练的笑容,笑道。
“那边第二个办公室就是。”
钟晓芹疑惑的看了钟晓阳一眼,伸手示意道。
“谢啦,美女~”钟晓阳挥手朝钟晓芹道了声谢,钟晓芹倒是没怎么在意,而是帮西竹找来一个转椅,然后收拾自己有些杂乱的桌子。
“哎~小芹,你那儿有针线吗?”
“哎,小芹啊~这咖啡机怎么又不出水了呀?”
“小芹,帮我找个坚果夹子呗?”
“小芹!监控器.....”
西竹把一只转椅推到落地窗旁,坐在上面看着在办公室里跑前跑后的钟晓芹,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初为了尽快融入现代世界,她曾和周寂一起看过电视,可惜的是周寂一直在追玄幻仙侠,那些东西对于她认识现代常识根本毫无帮助。
经过一番争夺之后,她终于掌控了电视机的主动权,从而看过不少剧情尴尬却又意外上头的都市剧,时至今日看到毫无主见,讨好型人格的钟晓芹,这才明白......
原来便利贴女孩真的存在。
忙来忙去半天不见消停,西竹忍不住毒舌道,“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杂务吗?还是能领双份工资?!”
“大家都是同事嘛~都是些小事儿,随手能帮就帮一下,没什么的。”钟晓芹再次露出傻傻甜甜的笑容。
“既然是小事儿,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做呢?”西竹双手抱肩,手指不耐的敲着手臂。
这时,徐总领着钟晓阳从办公室出来,拍了拍手,笑道:“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集团新入职的员工,这个月轮岗到我们物业公司的市场部。”
经过一番自我介绍,徐总指了指钟晓芹,笑道:“正好咱们这边有一位钟晓芹,和你名字只差一个字......小芹,以后就由你带他吧。”
看向刚刚进门就遇见的娃娃脸,钟晓阳顿时感到一丝心动。
爱抽烟爱喝酒爱逛夜店爱纹身的‘好女孩儿’他玩过不少,如今看到单纯善良长相甜美可爱和前一种气质迥然的‘好女孩儿’,让他重新燃起一种充满好奇进和挑战的冲动。
这个月的轮岗,倒是有点期待了。
........................
君悦府是沪海最顶级的豪宅,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每一层都代表住户不同的身价,可谓是寸土寸金。
从物业办公室到君悦府的路上,钟晓阳一直跟在钟晓芹身旁,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大尾巴都快要露出来了,可这个傻姑娘一直没有察觉,西竹斜目瞟了眼钟晓芹,任由她被对方各种套话。
本以为钟晓阳在得知小芹比他大了八岁,并且已经结婚的消息,可以打消对方的想法,然而钟晓阳听到这些反倒更觉得‘新鲜刺激’,如果不是这里到处是监控和行人,西竹直接就想给他下藤杀了!
留意到西竹毫不掩饰的厌恶,钟晓芹有些尴尬的朝钟晓阳笑了笑,弯腰说道:“小西竹,待会儿我们要去给一个客户送去入住礼品,我先带你去我的一个好朋友那儿,等事情忙完了就来接你,可以吗?”
西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钟晓芹便先带着她去到了十二楼的顾佳那儿。
“真不好意啊,顾佳,这会儿要麻烦你了。”
顾佳刚刚通过电话已经听小芹说过大致情况,笑道:“没关系啦,其实是我有事儿想要找你帮忙,不用放在心上的。”
钟晓芹蹲下身子,温声细语道:“小西竹,这位顾佳姐姐是小芹姐姐最好的闺蜜,你乖乖在这儿待着,小芹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钟晓芹说完对顾佳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道:“小西竹她性格比较孤僻,平时也不喜欢说话,顾佳你多担待下。”
“嗯,我知道了。”顾佳笑道:“你快点去吧。”
钟晓芹一步三回头的和西竹告别之后,直到房门关上,这才匆匆赶去十七楼。
“周先生,欢迎您入住君悦府,这是我们物业部为您准备的一点小礼物,希望先生能够笑纳。”
房门打开,钟晓芹和钟晓阳有些惊讶的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周寂,明明相隔十几米,对方是怎么打开房门的瞬间去到落地窗前的?
难不成屋里还有其他人?
钟晓阳好奇的往左右看了眼,却被钟晓芹拉了一下。
长租也有礼品?不愧沪海最顶级的住宅。
周寂回头扫了眼钟晓芹手里的礼盒,笑道,“麻烦你们了,进来喝口水吧?”
钟晓芹想到还在顾佳那儿的小西竹,婉言拒绝了周寂,回到电梯的路上,钟晓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周寂的房间。
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站在落地窗前往外张望的周寂,恍惚间想起了西竹,她也是这样,最喜欢站在窗户旁边向外张望,就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亦或者期待着什么。
让钟晓阳先回公司,钟晓芹到了十二层去找顾佳,刚一进门,果然看到西竹正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抱歉呐,顾佳,我回来晚了,西竹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小西竹很乖呢,看着她,我都想再给幻山生个女儿了~”顾佳给钟晓芹倒了杯水,笑道。
“那感情好啊,正好还能给子言多个伴儿。”钟晓芹回身看了眼窗边的西竹,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遇到什么事儿啦?怎么这么开心?”顾佳被钟晓芹的笑容感染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事关客户,钟晓芹隐去了周寂的名字和楼层,只是说她碰到过一个和小西竹一样,凑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的人,顾佳倒是没什么感觉,而旁边的西竹却闻言一阵,猛然回身看向钟晓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纠结着复杂的情绪:“是你刚刚送礼物时见到的吗?”
“你怎么知道?”钟晓芹目瞪口呆的看向西竹。
相处这两天,西竹看得出钟晓芹性格单纯,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之前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偏偏去送个礼物回来,却看到她站窗边,就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西竹没有解释,看到钟晓芹惊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至于那人的姓名,根本无需去问,西竹绕过沙发朝这边走来,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夹,打开翻了两页,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脸,西竹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回眸看向被她吓到的顾佳,眼中闪过两道红光,消散在顾佳眼帘。
晃了晃脑袋,顾佳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余光扫见坐在钟晓芹旁边的西竹,这才反应过来,正颜道,“对了小芹,还是说回正事吧。”
“是幼儿园那边有消息了吗?”钟晓芹关心道,“我可是亲眼看到你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了给子言上到最好的幼儿园,你和老许贷款买了这套房子,这要是上不了,我都想跳楼了。”
“幼儿园教育比小学,中学,大学等人生任何一个的教育都重要,能上到最顶级的贵族幼儿园就算做再多也是值得的。”顾佳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我打听过,这栋楼的孩子都是上的那家幼儿园,关于这个......小芹,其实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西竹在旁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大概明白了顾佳想让自己的孩子送到最顶级的双语幼儿园,但那里门槛极高,为此她不惜卖掉了之前的房子,砸了几千万在君悦府买了这套房子。
然而光有房子还不行,还得请人写推荐信,幼儿园那边才有可能让她孩子入住,于是她便想到了小芹这里有所有业主的电话,其中就有住在最顶楼的业委会会长王太太的联系方式。
以顾佳他们家的条件在中产已经算是上游,奈何非要硬往豪门里面凑,西竹清冷的目光多出一分怜悯的意味,早在珉国时期她就见识过豪门圈子里的封闭和阶级歧视。
受限于眼界的原因,和丈夫一起白手起家,并没有什么人脉关系的顾佳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即便能够搭上那位王夫人,让她写下推荐信。
西竹也相信顾佳的孩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选择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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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不住了,请假一天
又困又累,实在码不动了。
这段时间一直有点睡眠不足,胸口沉闷,脑袋昏昏沉沉,码字的时候差点要睡过去……
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更新。
…………………………
顺便交流一下这一卷的想法吧。
前期视角以小司藤为主,从她切入剧情才会显得不那么违和。
毕竟周寂是个陌生男子,不好介入钟晓芹和顾佳的家庭环境。
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合适理由介入。
(如果魂穿陈屿或是陈屿他弟,那就没有这样的麻烦了)
几个女主当中,钟晓芹只是单纯的没有主见,然后被三观不正的王漫妮坑了,她和陈屿之间缺乏的只是沟通,以及太过依赖陈屿。
陈屿和钟晓芹父母对她保护的太好了。
顾佳虽然也有种种缺点,比如心比天高,得陇望蜀,望夫成龙……但对钟晓芹确实没的说,即便王漫妮给钟晓芹灌输垃圾观念的时候,也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劝钟晓芹谨慎考虑。
王漫妮……恶心至极的一坨垃圾。自己拜金、三观不正、跑去给人送炮,还劝说钟晓芹开放,不清楚别人看了什么感觉,反正我是被她恶心到了。
接下来会尽可能的挽救钟晓芹和顾佳的家庭,然后给王漫妮一个拜金女‘应得’的结局,大致想法是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
(写小说真的很不容易,把想象中的东西用文字准确表达出来,太耗费心神了。)
第四章 相逢却不识
回到公司,西竹再没有像之前那样推着椅子去落地窗旁边张望,正和几个年轻女同事有说有笑的钟晓阳见到小芹回来,连忙姐姐长姐姐短的凑了上来,明知对方已经结婚,仍旧有意无意的想要跨过与已婚异性的安全距离,撩拨钟晓芹。
西竹坐在旁边,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钟晓芹,从小就被父母保护的很好三十岁了都还是一个乖乖女的钟晓芹完全落入对方话术,虽然感觉到有一丝丝不对,但也全当是对方性格外向,不懂得分寸。
傻姑娘,可长点心吧。
下班后,钟晓阳换上一身新潮牛仔,挎着头盔朝车棚走去,推着自己改造的摩托,刚到门口突然看到一个小不点的身影背靠铁杆等他,看着不过七八岁的身高,却在夕阳的余晖下,将影子拉的很高很长。
“西竹小妹妹~你怎么会在这儿呀?你小芹姐姐呢?”
钟晓阳不动声色的挂掉电话,左右没有看到钟晓芹的身影,这才堆出一个很假的笑容,朝她走了过去。
也许是对面楼层的玻璃幕墙反射来的亮光,钟晓阳被光亮晃了下眼,耳畔突然传来了高跟鞋踩踏在地面的清脆声响。
抬眸看去,原本的小不点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质冷艳高贵的陌生女子,每一步走出都透露着娴静典雅,犹如从抿国电影走出的一般,让人自惭形秽。
钟晓阳眼前一亮,脸上的假笑换做爽朗阳光的笑容,可没等他打招呼,笑容就有些僵住了。
“大学玩够少女就想去撩少妇?”
“想知道和姐姐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有种禁断的刺激?”
“等玩腻了再说?”
那名女子每一步都重复着钟晓阳刚刚和那群狐朋狗友的对话,气氛骤冷,莫名的压迫力从空气中涌现,钟晓阳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随着气场的压迫越来越强,钟晓阳的脸色也从苍白逐渐开始涨红,脖颈青筋暴起,钟晓阳拼命的想要呼吸,四周的空气就好像凝固了一般,窒息感却也越来越强。
对于这样的人,就连打他都会脏了自己的手。
司藤清冷淡漠的俯视钟晓阳,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门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车鸣阵阵,人声嘈杂。
消失的声音好像重新涌入耳边,如同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钟晓阳发出破锣一般的呻吟,在那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心中惊魂未定,眼神也闪过一丝惶恐。
“我.....我这是撞鬼了?”
回想刚刚,一切真实的有些可怕。
钟晓阳壮起胆子去到保安室调取了刚刚车棚里的监控,然而监控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推着摩托车出去,却又突然站在原地的画面,不禁没有那位气场逼人的旗袍女子,就连西竹的画面也只是从车棚前面跑过,好像并没有逗留。
看到这一幕,钟晓阳头皮发麻,背后浸湿一片.......
.........................
“小西竹~不是说好了要在门口等我吗?怎么一不留神就又跑不见了?”
回到钟晓芹那边,西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钟晓芹瞧出她情绪有点不对,于是主动牵起西竹的小手,笑道:“反正今天也没有加班,不如我们出去玩一会儿再回家吧?”
说完没有理会西竹的反应,钟晓芹拉着西竹就朝商场的方向走去,嘴上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看起来却是比西竹还要开心。
说起来西竹自己也已经好久没有逛过商场了,现代的品牌服饰虽然在款式和材质上都不太符合西竹的品味,但琳琅满目的各种口红、化妆品却是让她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当场试色,全都买下来。
看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爬到凳子上坐着,抓着两三只口红爱不释手的模样,钟晓芹和柜台小姐姐顿时就愣住了。
这么小的女孩就开始化妆,柜台小姐姐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有心想要劝阻,可职业本能又让她不好开口。
而钟晓芹却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手机余额......二十块三毛七。
“小西竹呀...你现在用这些呢,还有点早,等你长大了,小芹姐姐再买给你好吗?”钟晓芹一边说着一边朝西竹使了个眼色。
‘说白了不就是没钱吗?’
西竹白了钟晓芹一眼,不过她也没打算让钟晓芹为她花钱,经过这两天相处,她很清楚的知道小芹和陈屿他们家,是由陈屿负责管钱。
大城市的工薪族生活确实不易,钟晓芹和陈屿都是拿死工资的普通人。
每个月的房贷,还有家里各种东西的采买,这些生活琐碎最容易消磨掉一个人的所有活力。
当然,也正是因为陈屿和小芹父母的保护,才使得这个三十岁的姑娘还保留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纯真烂漫。
至于这些东西嘛......西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美妆专柜,咬牙切齿道,“等以后让某个钱是大风刮来的讨人厌给我买单!”
“娃娃机!”钟晓芹留意到西竹一步三回头的眼神,到处张望一番,眼前一亮,笑道,“小西竹~走,我们去玩抓娃娃机。”
这种幼稚的东西,也就只有小屁孩才喜欢玩。
西竹不情不愿的跟着钟晓芹来到娃娃机前,钟晓芹拿全部的钱扫了四枚代币出来,分给西竹两枚,笑道:“我们一人两枚,看谁能抓娃娃出来。”
西竹双手抱肩,站在旁边看钟晓芹紧张兮兮的表演,当初她和周寂一起去看《大话西游》重映版的时候,就在电影院里见过这种东西,只是当时她端着架子,‘不屑’于去和其他小孩儿一样,凑过去玩娃娃机。
如今自己也变成了小孩儿,是不是......
“这有什么难的?”
西竹看着垂头丧气朝她走过来的钟晓芹,露出一丝自信且轻蔑的笑容,迈出骄傲的步伐,在钟晓芹期待的目光中.....比钟晓芹还要光速的白给。
看着朝她撅起腚股的小熊娃娃,再看向还在晃动轻摆的抓钩,西竹眼中的胜负欲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回头冷冷的瞪了一眼钟晓芹,钟晓芹肩头耸动,极力想要憋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
“再来!”西竹伸出小手,钟晓芹顿时垮了下来,摊手道,“没了,我手机没钱了。”
西竹左右看了眼,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孩在那里砰砰~的砸着机器,显然也是没能抓到想要的娃娃。
钱花完了,逛也没什么好逛的了,钟晓芹看了眼手表,笑道:“小西竹,今天就先这样好不好?我先去趟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回头我让陈屿多转点钱,我们再来一雪前耻好不好?”
西竹敷衍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
钟晓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身道:“乖乖等我,不要再乱跑了哦?”
西竹无奈的看了钟晓芹一眼,钟晓芹这才转身,然而刚走两步,就再次转身,伸出双手指了指西竹,“不要乱跑哦~”
西竹瞪了钟晓芹一眼,钟晓芹这才讪讪一笑,没有再再再~回头。
砰砰砰~旁边再次传来一阵拍打声,很显然,那个小男孩又没抓到娃娃。
西竹转身朝他走了过去,伸手道:“把币给我。”
小男孩疑惑的打量西竹一眼,明明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但这份自信和不容置喙的气场,顿时就被镇住了,犹犹豫豫的掏出一只币。
西竹夺过代币,直接挤开对方,将代币投进机子,露出一丝认真的表情。
刚刚确实有些小看这东西了,经过两次试手,这一次一定能.....
小熊玩偶脱钩,和上次一样撅起腚部,西竹本就升起的胜负欲再次加了把火。
“给我,都给我。”西竹恶狠狠的瞪了小男孩一眼,直接从他手里夺走了剩余的代币,蹬蹬蹬~的给娃娃机送钱。
小男孩在旁急的哇哇大哭,就在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代币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西竹心里一跳,手里的那枚代币紧紧攥起,极力的压制着心跳和呼吸,故作冷静的将最后一枚代币投入了投币口。
“怎么了?”周寂向来不喜欢聒噪,从美妆柜台一路逛过来,听到小男孩的哭声微微皱眉,随口问道。
有人出来‘评理’,小男孩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也不管认不认识对方,连忙告状道,“她....她抢我的币,还一个娃娃都没抓到。”
周寂低头看向西竹,这个小女孩显然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一言不发,故作冷静的继续抓娃娃。
觉察到周寂朝她看来的视线,西竹摇杆一颤,娃娃随之脱钩。
在场三人都不禁露出一抹失落的神色,小男孩失望是因为又没能抓出小熊玩偶,而周寂失望的原因却是复杂了许多。
周寂从怀中取出半块人面吊坠,指尖轻微拂拭,却因为西竹将所有的法力用作封禁吊坠,故而没有丝毫反应。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司藤小时候的模样,当年在云溪寨进入司藤梦境回忆的时候,他曾亲身见过小时候的司藤,可那时的她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除了背影相似,模样并不相同。
而他停步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一丝若有似无的相似。
“哇~”最后一枚代币也没有了,小男孩顿时哭的更大声,西竹在旁也有一些尴尬,尤其是这种事让周寂撞见,这份窘迫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走,但以她的骄傲又不可能这样逃开。
“别哭了,你想要哪个娃娃,我来帮你抓好吧?”周寂最怕聒噪,直接刷了二十枚币,弯下身子开始了白给操作。
一枚、两枚、三枚四枚......
以周寂如今的修为,对力量的细微控制已经达到了极致,可这些经过商家专门‘调制’过的机子根本不讲武德,连续白给了五枚代币,气得周寂都想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身后,小男孩在旁紧张兮兮的给周寂加油打气,而西竹也非常投入的趴在周寂手臂上,遥控指挥,“这里~往左一点,对,再往上,慢慢来.....”
这小姑娘未免有点太自来熟了吧?
社交牛逼症?
周寂诧异的看了眼西竹,手上动作却是毫无失误,眼看抓钩朝出口转移,小熊玩偶在上面摇摇欲坠,周寂没有用意识或是法力之类的超元素去控制它,而是和西竹一起认真投入的凑近玻璃罩,知道娃娃掉进出货口,这才同时露出笑容。
不远处,从洗手间出来的钟晓芹差点没能找到西竹。
直到听到旁边小男孩传来的欢呼声,这才注意一台娃娃机旁,两个若即若离的大小身影。
“这个给你。”
周寂看向身旁的小不点,伸手将小熊玩偶递给了对方,西竹有些惊讶的看向周寂,却又摇了摇头,接过小熊玩偶递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惊喜道:“给我的?”
“算是还你的那些代币。”西竹清冷的说道。
清冷的语气,以及从容淡然的表情,让周寂精神一恍,却又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周...先生?”钟晓芹有些迟疑的打了个声招呼,确认周寂身份之后,笑道,“周先生,好巧啊。”
停顿一下,钟晓芹补充道,“我是君悦物业的钟晓芹,给你送过入住礼物的那个.....”
“钟女士。白天才见过,我当然记得。”周寂颔首道。
“叫我小芹就行。”钟晓芹看了眼旁边的西竹,以及抱着小熊玩偶的小男孩,疑惑道,“这是......”
西竹神色古怪的看向周寂,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周寂闻言一愣,似笑非笑的看了西竹一眼,露出了恶魔般的表情,“就刚认识的两个小孩儿,看到这个小姑娘抢别人的代币,抢光了都没夹到娃娃,随手帮了一下。”
“帮忙抢币吗?”
西竹白了周寂一眼,顿时发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连忙打岔道。
“啊?”钟晓芹顿时傻眼。
“不是!”周寂无奈的指了指小男孩手里的娃娃,“是帮他们夹娃娃。”
都说一孕傻三年,眼前这个钟晓芹从刚怀孕就开始傻了吗?
第五章 你是不是怀孕了?
说也奇怪,周寂对旁边这个毫不怕生,反倒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小姑娘,感到莫名亲切,可如果真是司藤,那为何瞧不出任何端倪,甚至连人面吊坠都没有丝毫反应?
毕竟是自己公司的大客户,钟晓芹和周寂简单的客套了一阵儿,周寂也因此知道了西竹是她老公家远房亲戚的小孩儿,在他们家暂住几天。
问及周寂为什么来这里的时候,周寂却是幽幽的说道,他来沪海是为找一个人。
“她平素爱美,梳妆台上总是摆满了化妆品,三天两头就会找人订制一套旗袍,刚经过商场时无意望到美妆柜台便想要进来看看,说不定能在灯火阑珊处恰巧与她重逢。”周寂说着视线余光扫了眼旁边的小不点。
钟晓芹最喜欢看的就是狗血偶像剧,每天追剧追的抓心挠肺,如今看到周寂略带怅然的说出这种话,感觉体内的八卦之魂在蠢蠢欲动,
旁边的西竹却是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的拽了拽钟晓芹的衣角,示意她赶快回家。
无奈之下,钟晓芹只好牵起西竹的小手,意犹未尽的和周寂告别,临走到商场门外,突然反应过来,懊恼道:“哎呀,忘记问他要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了。”
经过刚刚的简单聊天,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至少六十集的狗血言情,剧本都快写好了,却还不知道女主的名字......钟晓芹感到一阵惋惜。
‘司...藤...’
西竹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商场大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隐藏的小窃喜,脸上却是泛着不屑的表情,撇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嘴上说的那么好听,说不定真遇到了,见面也认不出来。”
说到这里,西竹没来由的泛起一丝小情绪,她故意将所有妖力封禁,屏蔽了人面吊坠以及她自身的气息波动,褪化成这么小的模样就算为了不让周寂认出自己。
可真当自己目的达到的时候,她心底的喜意竟然还没有生气来的多。
狠狠的在小本本上给周寂记了一笔,西竹撇回身子,默默磨牙。
上到公交车,钟晓芹还在脑补剧情细节,这两天她追的剧就要完结,马上就要陷入追完一部剧的意犹未尽综合症,急需一个新的脑补来抚慰这种惆怅。
后排找到两个空座,钟晓芹刚一坐下,就忍不住说道:“小西竹~你说周先生要找的那个女生为什么要躲着他呀?”
西竹撇了撇嘴,不屑道:“那还用说,渣了呗?”
“那女生渣了?”钟晓芹惊讶道。
“不是!”西竹火气噌噌上涨,语气也加重几分,“肯定是他渣了呀!”
“诶~嘿嘿~~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啦,故意逗你呢~~”钟晓芹露出傻傻甜甜的笑容,伸手想要去撩西竹的下巴,却被她左右躲开。“不过,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呀?看他说话时一往情深的样子,不像是渣男吧?”
“呵呵~”西竹双手抱肩,微斜着头看向窗外流动的光影,讥笑之后却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圣母渣最是伤人。”
这一千年年她虽然都在沉睡,但在恍惚中也能感觉到周寂的种种经历,即便知道后来遇到的所有人都不曾入到周寂的心里,可这份因为‘怜悯’或是‘愧疚’而收女的行为,却是让骄傲、独立的她感到些许不快。
当年以同样的理由,她都那么主动了,周寂还是逃避;转头却是被几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爬上了床榻。
西竹贝齿轻咬,钟晓芹嘴里念叨着‘圣母渣’三个字,神色古怪的看向西竹,疑惑道:“你好像对周先生很有意见呀?”
西竹斜了钟晓芹一眼,扭过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上午。
钟晓芹带着西竹再次来到公司,却发现钟晓阳的工位空空如也,问了一圈,好像大家都没有见到他。
对坐的一个女同事不禁感慨道:“还是年轻人胆大啊!上班第二天,说旷工就旷工,连声招呼都不打。”
钟晓芹心想昨天王总才交代让她带新人,结果新人第二天就迟到,于是赶忙打电话给钟晓阳,电话铃响两声挂掉,再打却是直接被拉黑名单了。
西竹抱着肩膀,露出一丝不屑的眼神,昨天小惩大诫已是她宽厚仁慈,如今看来,对方倒也识相。
从早上上班到中午午休,钟晓阳一直没有过来,中途物业经理把钟晓芹叫去问了番话,她这才得知钟晓阳已经从公司辞职了。
其他同事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像小芹那样惊讶,这年头工作虽然不好找,但新员工入职当天就辞职的比比皆是。
钟晓芹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因,一整天都显得颇为自责,见她情绪有些低落,西竹倒也没什么办法,只得端着一杯果汁坐在旁边看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午饭。
也许是今天的饭菜太过油腻的缘故,钟晓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强吃一筷肥肉,胃里突然翻腾不已,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翻涌直上。
西竹看钟晓芹脸色难看,不禁眉头微皱,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她一只手摆了摆,然后另只手捂着嘴,朝洗手间急步走去,
西竹跳下转椅,快步跟了上去,刚到洗手台,就看到钟晓芹在那儿止不住的干呕,脸色也越发苍白。
呕了半天也呕不出东西,钟晓芹吐出一堆酸水,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睛却是变得又酸又红,泪眼婆娑的喘了口气,双手撑着洗手台,这才想起旁边的西竹。
“小西竹别怕~小芹姐姐没事的,可能只是吃坏东西了,已经没事了哈~”
水龙头唰唰~的冲散池面,钟晓芹强笑着抬眸看向西竹,然而面前的玻璃镜面上,显露出的却是一个身着素色旗袍的陌生女子,容貌冷艳高贵却又透露着娴静之美,一抹艳丽的红唇,清冷中带着几分性感妩媚。
姿态仪容,宛如一副珉国画卷。
‘是我眼花了吗?’
因为刚刚的干呕,钟晓芹这会儿眼里已经噙满了眼泪,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身后,那位陌生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晃过神来的她赶忙看向西竹,却见西竹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的小腹,笑道:
“你是不是怀孕了呀?”
“怀孕?”钟晓芹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摸了下小腹,露出一丝茫然之色,遇到这种事,她哪还顾得了什么幻觉不幻觉,脑袋嗡~的一下变得空白一片,迟疑道:“你是说...这是孕吐?”
“我又没怀过孕,我怎么知道?”西竹白了钟晓芹一眼,“现在科技不是挺发达的吗?去医院看下不就知道了。”
“医院...对!医院...”从小就没有什么主见的钟晓芹这会儿慌了手脚,连忙跑去向经理请了半天假,带着西竹就朝医院赶去。
“小西竹,你说...这要真是怀孕,那该怎么办啊?”前往医院的路上,钟晓芹慌乱的说道。“陈屿出趟差,回来我跟他说我怀孕了,他不得撕了我呀?”
西竹在旁听得眼皮直跳,横了钟晓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啦?孩子不是他的啊?”
“不是个头!”钟晓芹回瞪向西竹,却又有些垂头丧气道,“可他跟我说好了,结婚前五年不要孩子的,这还有两年呢.....”
“他说五年就五年啊?这又不是银行死期,不能提前支取。”西竹满头黑线,“别管他怎么说,关键是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呀....”钟晓芹依偎在西竹身旁,委屈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想的明白?小西竹,你说我要不要啊?”
“不是,这事儿你问我???”西竹从等候区的椅子上跳下来,七八岁的身高看起来比坐在椅子上的钟晓芹还要矮一截。
听出小西竹语气不善,钟晓芹讪讪一笑,尴尬道,“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哈~”
低头看了眼旁边的包包,钟晓芹掏出手机,划开通讯录,划过陈屿,拨打了顾佳的电话......
嘟~嘟~~
西竹脚尖踮起,一把按住钟晓芹的电话,将其挂断。
“你不会是想打电话问顾佳,自己该不该生下这个孩子吧?”西竹扶额道。
钟晓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是我最好的闺蜜,懂得又多,又有主见,这种事当然要问她呀?”
“你就不能自己做一次决定吗?”西竹无奈道,“要是她让你打掉,你就瞒着陈屿偷偷打掉?”
钟晓芹连忙摇头,摇的头都快掉了。
电话另一边,顾佳正在君悦府的顶层王太太家中,八百平的大平层,处处彰显着暴发户的穷奢极侈,端起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顾佳每一步迈出心底的渴望就增进一分。
她也想要住进这样的房子,她也想要拥有这样的生活,同时她也知道阶级晋升的艰难,绝不是他们家那个小小的烟花厂可以做到,只有先倾尽全力搭上王太太这条线,才能触碰到这群太太的圈子,借助她们的资源,一点点提升自己的身家。
然而早早选择成为家庭主妇的顾佳根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资源,只有自我的她对于太太圈来说根本毫无价值。
进入客厅,犹如迈进一座宫殿,沙发上坐着一位稍有些熟悉的年轻人,而王太太则挑选着桌上的几块翡翠玉石,显然有些爱不释手。
尤其是其中的几块翠绿通透的翡翠,即便顾佳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也能看得出比雪花瓶底还要大个好几圈。
“周先生,这些我全都要了,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宝贝,我也都包了。”王太太有些爱不释手的看着眼前的帝王绿玻璃种,对着光亮瞧见了从玄关长廊走进来的顾佳。
“不好意思啊,王太太,不知道您家里还有客人....”顾佳故作惊讶的看向周寂,惊喜道:“是你啊?上次在饭店真的太谢谢你了。”
“你是物业介绍过来的?”王太太拿开玻璃种,看了眼顾佳,倒是有了一丝兴趣。“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周寂上下打量一番顾佳,笑道:“原来你也住在这儿啊?”
顾佳点头应了一声,见王太太对自己产生兴趣,连忙举起手里摆盘精致的蛋糕,笑道:“这是给您带的一点甜品,低脂低糖,您可以试试看,这位...恩人,你也尝尝?”
“只是随手帮忙,就不要恩人恩人的了,我叫周寂,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周寂瞧得出顾佳是想用自己吊起王太太的好奇,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并不喜欢别人利用自己,但又很欣赏独立自我的人,想了想,便重新坐了下来,笑道:“王太太,那就再叨扰片刻了。”
不得不说顾佳的手艺确实不错,周寂从最早前的不喜欢吃甜食到慢慢的喜欢上甜品,这些年来可以说吃过不少的蛋糕了,而顾佳带来的这块确实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而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顾佳的态度,对王太太抱有足够的尊重却又不卑不亢,一种由自身而产生的自信却是这些依附丈夫而生的‘太太’们所不曾有过的。
从两人的交谈中,周寂得知顾佳特意来和王太太搭线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入读对面的德浦幼儿园,王太太的丈夫是那里的名誉校董,而她自己也是那里家长委员会的会长,收不收顾佳的孩子其实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说话间,王太太从国外买来的巨幅油画也从楼下送了上来,当整幅《睡莲》映入眼帘的时候,顾佳都已经惊呆了。
“这...这是真品吗?”
“废话,挂赝品多掉价啊?”王太太白了顾佳一眼。
周寂倒是对这些西方艺术品没有太大的兴趣,而王太太只当周寂是个玉石贩子,手里虽然有些好料子,但不懂的欣赏‘梵高’的睡莲。
随口答应了顾佳的请求,向两人炫耀了一番自己的艺术品味,便将她打发离开。
顾佳精神恍惚的从屋里出来,失了魂儿一样朝电梯走去,刚走几步就被周寂叫住。
茫茫然的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室内拖鞋,顾佳连忙回到鞋柜换回自己的鞋子,却听周寂笑道:“赝品。”
“什么?”顾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赝品。”周寂摇了摇头,从她身旁走过,幽幽的说道,“虽然我不懂莫奈,但我懂造假,不要被光鲜亮丽的外表唬住,最难看破的谎言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光鲜亮丽之中。”
相比之下还是他更实诚一点,至少卖给王太太的两块帝王绿翡翠都是从仙剑世界收集来的真东西,而不是到雪花啤酒厂进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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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而不爱,那便不要生了吧
回到十二层,顾佳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看着刚刚入住没多久的三百平米江景房,再回想刚刚去过的八百平米复式三层,越看越觉得狭窄憋仄。
瞧见自家媳妇情绪有些不对,许幻山放下手上的纸笔,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老婆?别人不愿意帮忙啊?”
“你去过这栋楼的顶层吗?”顾佳没有回答,而是坐下来掏出手机查找有关莫奈‘睡莲’的拍卖记录。
“顶层?”以他们现在的身价,贷款买下这套房子就已经是极限了,许幻山笑道,“不是说根本就不在咱们预期之内吗?”
查完睡莲查顶层的价格,君悦府作为沪海最顶级的豪宅,楼层越高价格越是贵的可怕,对于周寂刚刚说过的‘赝品’一事,顾佳并不会全信,毕竟她和周寂也只见过两面,而王太太那套装修下来接近七八亿的房子,以及眼睛都不眨的买下那么多玉石翡翠,买一幅莫奈的真品应该不在话下。
“怎么了?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看着顾佳一脸困扰沉思的模样,许幻山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关心道,“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顾佳自言自语道:“她是四十岁过上那样的生活的,咱们现在三十,离她也没差几层了......”
许幻山忍不住笑了,“谁啊?你去趟顶楼有那么大刺激吗?这楼上....”
“你说,有钱人会买假画吗?”顾佳一脸认真的看向许幻山,打断道:“连梵高和莫奈都分不清的人,都能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们努努力是不是也一定可以。”
听到这里,许幻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在他看来以公司现在的情况,他们卖掉之前的房子贷款买来这里已经很有压力了,而他自身也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即便没有住到这里,还在之前一百多平的老房子里,只要家庭美满和睦,一样可以给孩子同龄人中最为优渥的生活环境。
而顾佳则不同,她太过望夫成龙了,眼睛永远盯着山顶,然而这山望着那山高,她永远想要的是更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了,你别想了,你赶紧去想你的设计方案去吧。”
许幻山犹豫着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迟疑的转过身,却见顾佳朝他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老公~加油!”
顾佳鼓励的眼神让许幻山想说的话噎在了嘴里。
作为男人,让妻子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是他的责任,即便他时常觉得顾佳的追求有点过于偏激,他也从没有反驳过。
因为顾佳太强势了,永远站在至高点上掌舵这个家庭。
回到工作台前,许幻山拿起画纸,抬头看了眼坐在窗前若有所思的顾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门,怔怔的看着即将绘制完成的烟花设计稿。
家庭是第一位,这些亲手设计的绚丽烟花,同样是他毕生所求。
....................
另一边,刚到楼下周寂就收到了银行转账的短信,反正都是大风刮来的钱,周寂看了眼小数点前面的那一长串零,倒也并不怎么在意。
途径楼下的一家奢侈品店,“mishl”logo映入眼帘,周寂对于这些奢侈品没有什么研究,只是余光扫过单独展示几款小挎包,外形与当年司藤用过的颇为相似,心念一动,便抬步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米希亚。”
店里的几位销售顿时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一般这样的奢侈品商店,很少会有二十多岁的男士独自来逛,平时她们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三十以上的女士居多,即便有男士也多是陪同女伴前来。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米希亚,请问您有熟悉的销售吗?”
佐伊上前两步,微笑道。
“没有。”周寂扫视一圈店内装潢,目光落在了包区。
觉察到这点,王漫妮连忙走上前来,客气道,“那由我来为你服务怎么样?”
周寂点点头:“可以。”
王漫妮侧身指引道:“不知道您需要点什么帮助呢?店里刚上了一批男士服装,里面有几款版型肯定特别适合您。”
周寂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包区,笑道:“把那边的几款女包拿过来吧。”
王漫妮笑道:“先生您眼光真好,这几款是今年刚出的新品,整个沪海都找不到一样的呢~”
眼看两人朝包区走去,南希冲马斯努嘴道:“妮妮姐运气也太好了吧?前两天刚拿到一个一百多万的单子,今天又有高富帅来给女朋友买包。”
“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佐伊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不屑的说道,“你们没听说吗?她住的小区赶上管道老化,房子差点都着了,要不是事故调查并非她的原因,光修缮费用就得把她的工资奖金全折进去。”
“啊?那也太惨了吧?”
佐伊撇嘴道,“她惨不惨倒是不知道,摊上这样一个瘟神,反正她房东肯定是惨了。”
这边,几人的窃窃私语根本瞒不过周寂的耳朵,听到她们的交谈,周寂才明白眼前这个王漫妮就是那套房子的租户。
当日房东突然反复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软磨硬泡的结果,虽然不知道她究竟跟房东说了什么,但能让房东临时反悔,那套房子的租金肯定不会再低于他报出来的九千块。
如今,身份证和户籍已经办好,随便出几块玉石翡翠就可以换来一串子零,周寂对于那套房子的需求反倒没那么大了。
指了指王漫妮拿出来的一整排包包,周寂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的狗血剧情,不禁笑了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放回去,其他我全要了......”
“啊?”王漫妮楞了一下,重新确认了一遍,这才惊喜不已的想要和经理汇报,然而刚一转身,却又反应过来,连忙朝周寂道了声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灿烂,“周先生,劳烦您稍等片刻,这里有饮品和茶点提供,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没过多久,王漫妮便和经理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朝他走来,经理毕恭毕敬的将银行卡还给周寂,同时向他递来一张请柬样式的卡片。
周寂翻开卡片,里面夹着两张豪华邮轮的船票,经理解释道:“是这样的周先生,我们集团总店近期正在举办活动,恭喜您成为我们华南区的幸运顾客,这两枚船票是地中海辉煌号游轮的豪华舱船票,您可以带着女伴一同前往欧洲享受一场游轮之旅,祝您玩的愉快。”
女伴.....周寂露出一丝苦笑,心都空了,哪还有伴?
合上请柬,周寂随手把它插到一只包装盒的彩带中,看了眼快要摆满桌子的包装袋,问道:“我就住在君悦府十七楼,麻烦你们找个人帮我送上去吧?”
经理笑道:“妮妮,那就麻烦你帮忙再跑一趟吧?”
碰上这样的大客户,王漫妮哪里会觉得麻烦,连忙满脸笑容的应了下来。
昔日陪司藤逛街,自己活生生变成一个行走的工具人,如今自己享受了一番买买买的爽快,看着王漫妮手上提着肩上挎着的各种包装袋,不知为何周寂自己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成就感。
去到君悦府,却看到大堂略显嘈杂,前台一脸歉意的向众人解释,公共电梯和备用电梯临时发生故障,物业这边已经紧急联系维修人员前来抢修了。
眼看迟迟无法修好,要想上下楼就只能爬楼梯了。
底层住户倒也好说,十几层硬着头皮也就爬了,可要是二十层以上的‘豪门’,上上下下却是有些遭罪了。
周寂回头打量一番王漫妮身上挂满的包装袋,询问前台可不可以把东西暂时寄放在她们这儿,可这些毕竟是价值几百万上千万的东西,前台自然不敢应下。
王漫妮正颜道:“周先生,我没事的,要不然我们爬楼梯上去也行。”
周寂扫过她脚下的小皮鞋,摇头道:“电梯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反正我也不着急,你就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店里吧,明天得空再送来也不迟。”
“这怎么行呢.....”王漫妮刚想再说,就见周寂打趣道,“怎么?你们还是家黑店不成?”
话已至此,王漫妮只好再三表达感激,并表示明天一上班就会给他送来。
“别别别~”周寂扶额道,“最烦有人扰我清梦,你还是等明天这个时候再送吧,到时我和物业说一声,让他们带你上去。”
.......................
与此同时,顾佳留意到手机上还有一个钟晓芹打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差不多是在王太太家,虽然显示两秒就挂断了,但她还是连忙回拨了过去,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芹,刚刚没注...”
没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略显低落的声音。
“顾佳......我怀孕了。”
钟晓芹垂头丧气的拿起检验单,哭丧着脸说道。
“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这个语气呀?孩子不是陈屿的?”顾佳忍不住笑道。
她和钟晓芹是老同学了,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最好的闺蜜,自然清楚这个呆呆傻傻的单纯姑娘一直是个乖乖女,从小到大别说是男朋友了,就连说过几句话的异性朋友都没有。
“佳佳!怎么连你也这么说!”钟晓芹瞪了西竹一眼,气呼呼的说,“你这样我可就生气啦!”
顾佳说的关我什么事儿啊?西竹人小气场可不小,双手抱肩,微微昂首,白了钟晓芹一眼,针锋相对。
“好啦,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啦~”顾佳笑道,“那你告诉陈老师了吗?”
“还没呢.....检验结果刚出来,我有点不敢说......”钟晓芹在西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连个小女孩都瞪不过的挫败感让她揉着报告单道,“陈屿和我说孩子是规划,是最讲究时机的事儿......”钟晓芹把刚刚和西竹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临了还是问出了那句让西竹最是火冒三丈的话。
“顾佳,你觉得我要不要呀?”
如果不是医院四周都有,来来往往又到处都是人,西竹恨不得变回大人模样给她一耳光。
顾佳那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认真道:“钟晓芹,你有个毛病你知不知道?”
“啊?”钟晓芹疑惑道。
“你老是习惯把别人的想法当成你自己的想法,别人要是说喜欢呢,你就好;别人要是讨厌呢,你就不要。但这个事儿你真得自己想清楚,现在怀孕的是你,你得对自己和孩子负责任。”顾佳一连串的话听得西竹连连点头,停顿一下,顾佳语重心长道,“这事儿,我真没办法帮你做主。”
“......”钟晓芹沉默片刻,苦恼道,“可我还是不知道。”
轻叹一声,西竹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抚向钟晓芹的头顶,明明很小很小的一只手,却让钟晓芹感到莫名的心安。
“不要老想这些负面东西,说不定你的宝宝生下来像我家子言那么乖,又像是小西竹那么可爱呢?”顾佳轻叹一声,安慰道。
转眼已到晚上,钟晓芹连追剧的心思都没有了,抱着手机给陈屿编辑短信,从‘我怀孕了’四个字删删减减,最后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去。
合上手机,看到西竹跟个幽灵一样站在窗户边,依靠着窗台,看向自己。
“还是不打算告诉陈屿吗?”
钟晓芹沉默片刻,迟疑道,“反正他明天就要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打算明天当面告诉他。”
“白天的时候,你问过我你该不该要这个孩子......”
暖色的床头灯把卧室照的有些昏暗,钟晓芹看向西竹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双眸,隐隐感觉一丝不对。
“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西竹原本清冷的眼神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痛苦和仇恨交织,一时间有些吓到了钟晓芹。
红光乍现,在整个卧室亮起。
睡梦中,钟晓芹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孩儿被视若父亲的人折磨、辱骂、殴打、奴役、困在狭小铁笼犹如牲畜豢养,醒来时昨晚的梦境已经完全忘记,只有被泪水浸湿的枕头,以及脑海中回荡的那句话,印在了她的心中。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爱,那便不要生了吧。
第七章 你也会去?
心疼,揪心的疼。
吃饭的时候,钟晓芹时不时瞟向西竹,几度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昨天晚上的梦她都记不得了,就连刚醒来时的悲悯也随着打开的水龙头被冲得无影无踪,西竹放下牛奶,有些不耐的抬头看向钟晓芹,没好气道:“我脸上长花了吗?有什么话就直说。”
钟晓芹讪讪一笑,顶着两个略有浮肿的眼袋,摩挲着玻璃杯道:“小西竹~,孩子的事儿我还是想去顾佳那儿,当面听听她的看法,今天下午再陪我去趟君悦府呗~”
“陈屿今天就回来了,你还没想好?”自从认识钟晓芹,西竹感觉自己的血压整天位于拉满的状态,不过看着她眼神少了昨日他的迷茫无措,多了一丝寻求认可的期待,西竹升腾起来的怒火顿时泄去大半,撇过头,故作清冷的说道,“随便你。”
一晃到了午后,钟晓芹和顾佳约好时间,便带着西竹朝君悦府走去,所幸昨天坏掉的电梯经过抢修已经恢复了运行,刚等来电梯,就看到前台那边传来一阵急促小跑,一个身着小西装带着米希亚工牌的女士双手挎满包装袋朝电梯快步走来。
眼看就要赶不上了,王漫妮下意识的脚步放缓,却看到关到一半的电梯门再次开启,连忙递去一个感谢的目光,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进到了电梯里面。
“真是太谢谢你了。”
米希亚的店铺就在物业公司楼下,和君悦府连成一体,王漫妮也认出了钟晓芹胸口的工牌,连忙再次道谢。
“不用客气~”钟晓芹朝王漫妮笑了笑,瞧见她大包小包的不太好按电梯。
即便王漫妮个子并不矮,甚至比她还要高出不少,可要是连把包装袋放到地上去按电梯都不知道,站在那里像个弱质一样,踮起脚尖,坚持抱着包装袋,哪怕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也一定要用手肘去按按钮,那时候尴尬的就不止她一个人了。
钟晓芹询问道,“你要到几层呀?”
“麻烦你了,我去十七层。”王漫妮自然也不会像个戏精一样,给自己加戏,脑补别人嘲讽她‘矮挫穷丑,跟个仓鼠一样,连电梯都够不着’。
电梯缓慢上升,王漫妮和钟晓芹简单的聊了几句,突然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从旁边传来,低头看去,却是钟晓芹身旁的那个小女孩,犹如小大人一般双手抱肩看向她...身上的各种包装袋,“十七层?周寂那儿?”
小女孩清冷的眼神让人看不出情绪,王漫妮有些惊讶的看向钟晓芹,“你们也认识周先生?”
钟晓芹前几天才给他送过入住礼物,又在商场见过一次,于是笑道:“他是我们这边的业主,之前见过两次。”
王漫妮恍然的点了点头,可那个小女孩的态度却是有些奇怪,只见她伸手从其中一条彩带下面抽出两张快要滑落的船票,抬眸望向自己,冷哼一声道,“这也是他的?”
“谢谢小妹妹~”王漫妮还以为请柬本来就要掉了,所以并没有多想,蹲下身子,伸手去接请柬和船票,笑道:“是呀?周先生是我们店的幸运顾客,这些呢~就是奖品了。”
等了几秒,仍不见小女孩把船票还给自己,王漫妮不禁有些诧异,旁边的钟晓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声说道:“小西竹~快把周先生的东西还给漫妮姐姐。”
叮~十二层电梯打开,西竹看着船票上面印刷的蓝天碧海以及房间内饰,眼睛微微眯起,在钟晓芹的催促下,把两张紧贴着的船票夹进红色喜庆的请柬,装作浑不在意的把它还给了王漫妮。
走出电梯,西竹突然回身,“你也会去?”
“啊?”王漫妮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呀?”
她前几天的那单天价项链已经出单,今早上班的时候也从店长那里收到了欧洲豪华游的船票,虽然只是经济舱,却仍让她开心了一上午。
电梯门缓缓关闭,看着王漫妮喜不自禁的笑意,西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回头看了眼不断上升的电梯标识,西竹微微磨牙,在心里又给周寂记了一笔。
“小...小西竹,你怎么了?”感受到旁边扩散而来的低气压,钟晓芹弱弱的问了句,“游轮那个有点太贵了,要不等这周末,我和陈屿带你去公园划船好不好?”
西竹气急反笑,抬眸白了钟晓芹一眼,加快几步,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别生气啊?公园里面的船都可好玩了,有小黄鸭、大天鹅、还有大熊猫.....”钟晓芹两步就追上了西竹的小短腿,伸手想牵西竹的小手,却被她一脸嫌弃的挣开。
“小芹,你来啦?快进来~”顾佳打开房门,西竹从旁边挤了进去,钟晓芹摇了摇头,垫脚张望了一眼西竹的背影,朝顾佳笑道:“顾佳,这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顾佳回头看了一眼,她和西竹只见过一次,对这个高傲清冷的小姑娘印象极深,如今再看,气质和神色虽和上次来时一样,却也在无形之中多了一种略显低落沉闷的气场,简单来说......像是在生闷气。
“没有啊?”顾佳看向钟晓芹,见她挤眉弄眼,顿时明白过来,沿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钟晓芹声音加大了一点,笑道:“那不如带着老许,子言;和我们陈屿还有西竹一起去公园划船吧?春光明媚,天气正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呢~”
顾佳闻言笑道:“好啊~等我老公回来我就和他说一下,他这些天忙着设计烟花方案一直憋在屋里,应该出去透透气了。”
西竹白了两人一眼,没有搭理她们。
................
十七层。
周寂看着窗外高楼林立,心里咯噔一下,毫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还没来及细想,门铃响起,打开房门果然是米希亚的王漫妮挎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把他昨天购买的挎包送了过来。
周寂道了声谢,便没有出言挽留对方。
毕竟和上次钟晓芹和她男同事一起过来送入住礼物不同,这次只有一个女性,还是一位女销售。
即便周寂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别的想法,但从对方眼底闪过的波动以及有些不自然矜持,仍让他感到一丝试探的意味。
这是一种看到优质异性不由自主显露出来的吸引力。
明明自己是被对方吸引,却仍想展示出与众不同的自己,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力。
男的想找白富美,女的想找高富帅,这本身并没有错。
但周寂并不喜欢这样的试探。
做了几年销售的王漫妮自然也感觉到了周寂毫不掩饰的疏远,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惋惜。
面对这种住在君悦高层,随手花近千万用来给女伴买包的帅哥,说不心动是假的。
带着这份惋惜,王漫妮从内衬口袋里掏出经济舱的船票,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房租从七千涨到了九千,银行卡的余额也只剩小四千,其实在前两天的时候,她就专门查过了这一趟豪华游轮的具体情况。
游轮住宿一般就是船上舱房,而她这艘地中海辉煌号游轮分为内舱房、阳台房、套房,三种舱房。
内舱其实就是普通舱,空间狭小、憋仄,没有窗户,条件最为简陋。
而周寂获得的两张豪华舱船票其实就是阳台房,原本王漫妮对普通舱没什么概念,也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可在看到周寂得到的豪华舱船票,王漫妮下意识的就在逼乎上询问了一下有关升舱的问题。
看到‘普通’网友们分享的经验以及各种参考意见,王漫妮颇为心动。
升舱要花一万五。
咬咬牙也就挤出来了。
回到家里,王漫妮看着衣柜里的各种服饰,挑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心想既然都要住进豪华舱了,穿这些旧衣服未免有些太掉价了,还是赶在出发前,再买几件衣服鞋子,搭配起来才能好好的享受这一趟豪华之旅才对嘛。
窗外夕阳泛着橘红色光芒洒落在阳台一角,做好决定的王漫妮搭着丝织披帛,捧着手工磨制的咖啡,走到窗边,欣赏着九千块一个月的阳光,眼神里满是憧憬。
........................
同一时间,周寂漫步在老沪海的街道,止步在了一家咖啡店前。
咖啡店门面不大,每次从门口经过时,都会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从店里飘出,姜辰认识这个气质独特,模样俊朗的年轻人,这几天他经常会看到对方在这边漫步,像是闲庭信步,更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留意到店里传来的视线,周寂朝店主模样的年轻人颔首微笑,姜辰楞了一下,连忙回了个笑容。
看了眼远处橘红色的晚霞,周寂摇了摇头,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认识我?”周寂看向朝他走来的店长,笑道。
“这两天经常可以看到你在这条街上漫步,所以印象很深。”姜辰笑道。“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故意躲着自己的人,着实不易。”周寂叹息道。
周寂和司藤都知道,若是以灵识笼罩整个沪海,或是根据记忆画出司藤的相貌,每天二十四小时全媒体轰炸,很快就能找到她。
可这样的找到,并不是司藤想要的。
直白的说,她就是想让周寂历经千辛万苦,独自一人,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
一天找不到,那就留在这个世界一天。
一年找不到,那就和她在这个世界一年。
十年百年千年,倘若寿元耗尽,周寂仍未找到司藤。
司藤便会在他老死的那一刻主动出现,再一次种进他的心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生长出一片以藤蔓为林,将他埋于其中,永世相依。
这......就是司藤所愿。
以她高傲到骨子里的性格,这就是她独立的自我,以及对于周寂的控制欲。
看起来畸形,实则把选择权还给了周寂。
因为她知道,在周寂用神树果实将她唤醒的那一刻,周寂就不再需要她维系九眼天珠的运转,没有了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周寂可以随时终止这场幼稚到可笑的游戏。
到时,周寂仍可以穿越诸天万界,而司藤亦能够获取真正的自由。
成全自己‘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想爱谁就去爱,不爱我我就走’的心心念念。
幽幽一叹,周寂压下心中烦杂思绪,和姜辰简单的聊了两句,兴许是每个开咖啡店的人都有一份文青的心,姜辰絮絮叨叨的和周寂说起他的过往。
以前穷的时候,总想给女朋友最好的,可女朋友比他想的还要实际。
她总觉得姜辰不思进取,咖啡店的工作没有前途,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在爱情和物欲当中,选择了物欲,最终选择和姜辰分手。
当然,这些都是周寂自己的总结,而从姜辰的原话,却是充满了维护和追思。
回忆总是充满着滤镜,怨恨的越是怨恨,美好的越是美好。
摇头轻叹,周寂环视整个店铺,在沪海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一家咖啡店,租金、设备和装修费在这种地段少说也得花上百万。
如今姜辰实现了当年的愿望,却也再没有见到过曾经的女朋友。
周寂听着姜辰的讲述,视线却留意到了前台朝这边看来的咖啡师身上,她的眼神满是关切,还带着一丝怅然失落。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辰对于曾经的遗憾,余情未了。
唯独姜辰自己看不出来,其实在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守望者他。
周寂终于明白姜辰为何会在人群中认出每天都来这边漫步的自己,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想从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寻找一个人。
只不过,姜辰要找的是经过回忆不断美化的前女友。
而周寂要找的,是一个正在向他闹脾气,需要抱起来好好哄哄的大女主。
咖啡凉透,周寂将带着些许酸,些许苦,又有一丝甘香回味的咖啡一口饮罢,起身笑道,“咖啡不错,我得空还会再来的。”
“希望你下次可以多点一杯。”
第八章 我要生下他!
和顾佳再次聊起有关孩子的问题,这一次钟晓芹问的不再是她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而是生下这个孩子究竟会有多糟糕。
她.....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直到听完顾佳的诉说,她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在牵着西竹离开的时候,一只本就不大的小手握住更小更小的手心时,她好像有了自己的选择。
觉察到旁边传来的视线,那份温柔中夹杂着母性光辉的眼神,看得西竹眼皮直跳,表情也有一丝古怪。
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当你太祖奶奶都够了,你居然想当我妈!
钟晓芹听不到西竹心里的嘀咕,只是看到西竹嘴角扬起的那抹微笑,自己也跟着露出了笑颜。
回到家中,钟晓芹顺畅的打开了房门,一进屋里就听到陈屿的声音。
“老公,你回来啦?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怎么比我还快啊?”钟晓芹看了眼橘红色的天空,脱下外套朝屋里走去。
“本来应该先去电视台的,但我想着你和西竹两个人在家里,指不定把屋子霍霍成什么样,所以就提前回来了。”陈屿回头看向钟晓芹,并朝西竹看了一眼。
神经大条的钟晓芹并没有察觉到这是一个直男表达温柔的方式,而是哦了一声,抽出湿巾擦手,朝厨房走去。
西竹坐在沙发上,看着陈屿习以为常的帮钟晓芹把随手脱下的鞋子摆好,放到鞋架上,又把她放在鞋架上的挎包挂到墙上,然后跟在她身后,捡起她随意丢在地上的纸巾,放进旁边的垃圾篓。
“你能不能和妈好好说说,别让她趁咱俩不在就自己来,来了还归置屋子,还做饭。”陈屿看着桌上熟悉的几道饭菜,有些无奈道,“搁谁有个田螺丈母娘,谁也消受不起呀。”
“我和她说了呀,她也是怕我们点外卖不健康,反正她和我爸也要吃饭,她来这儿之后多做一些还能拿回去一点,不麻烦。”钟晓芹冲了下碗筷,在桌上摆好,“正好现在情况特殊.....”
说到后面,钟晓芹不自觉声音小了许多。
陈屿听出钟晓芹意有所指,不禁楞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西竹,稍微缓过神来,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堵在了嘴里。
他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和钟晓芹结婚好几年了,也眼看着她一直还是结婚前那样依赖着父母照顾。
小西竹住在家里的这些天,稍微还好一点。
在之前,基本上陈屿一出差钟晓芹想都不想就回爸妈家住,从精神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三十岁的‘小姑娘’不是没成家,而是没成年。
沉默片刻,陈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到屋里收拾换洗的衣服,钟晓芹摆好碗筷,把需要热一下的饭菜重新加热,叮叮当当中,朝西竹喊道:“小西竹,别看了,快来吃饭吧~”
过了一会儿,陈屿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的招财猫,模样和窗台摆放的那两排一模一样,“喏~这趟出差给你买了个礼物。”
西竹看了眼窗台又看了眼陈屿手上的这只,差点以为他是从窗台拿过来糊弄钟晓芹的了。
怎么又是招财猫?
钟晓芹自己也有些纳闷。
陈屿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一只招财猫,结婚这几年,陆陆续续都快把窗台前面的桌子摆满了........
这是有什么仪式感吗?
钟晓芹不理解,西竹就更不理解了,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陈屿,直言问道:“为什么要送招财猫?”
“......”陈屿被西竹问的一愣。
“对呀,陈屿,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每次出差都会带一只招财猫回来?”钟晓芹趁势问出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去问的问题。
陈屿一开始很想逃避这个问题,但随着西竹眼底红光闪过,猛然抬头道,“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猫,但家里有鱼,因为我的自私,不想让你养猫,所以才买来招财猫给你作为慰藉和补偿.....”
一串话犹如连珠炮一样吐出,说完陈屿自己都愣住了。
我都说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在媳妇面前说这些是不是太丢人了,好尴尬.....
“噗~哈哈哈~~~招财猫和猫咪能一样吗?”钟晓芹忍俊不禁的笑声打断了陈屿的自我怀疑,“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你也没问过我,我总不能巴巴的跑来给你解释吧?”明明西竹已经收起了赤伞之力,可在突破了脸皮的下限后,陈屿干脆破罐子破摔,撇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钟晓芹还从未见过陈屿这个样子,以往的他永远理性,永远正确,冰冰冷冷让人不好靠近,如今冰块开裂,露出内心柔软,原来他的理性下面,却是一种近乎反差的迟钝。
“陈屿你真是太可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戳到了一般,钟晓芹登~的一下推开椅子,扑到陈屿怀里大大的mua~了一口,陈屿臊红的脸愈发滚烫,连忙推开钟晓芹,急声道:“你干什么呢?还有人在呢!”
西竹眉头舒展,耸了耸肩,撇头看向壁窗外面,仿佛在那逐渐黯淡的夜色中,将会有皓月升起。
钟晓芹被陈屿推开,看了眼西竹,脸颊泛起一抹羞意,轻咳一声正颜道,“对了,陈屿,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陈屿接过钟晓芹递来的检测报告,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怀孕?小芹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陈屿缓缓的放下报告单,钟晓芹也退回自己座位上,小口小口的扒着饭。“爸妈都知道了吗?”
“检测报告是前天,还没来及告诉他们.....”钟晓芹试探的看了陈屿一眼,妄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窥出点什么。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到只有洗衣机搅动衣服的波浪声,陈屿沉默了许久,脸上挤出一抹强笑,询问道,“那咱还要吗?”
西竹猛然回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陈屿,而钟晓芹扒饭的筷子也随之停滞,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脸色阴沉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半天不见回应,陈屿犹犹豫豫,有些懦弱的开口道,“要不先别要了吧?咱不是说好了.....”
话没说完,就见钟晓芹放下碗筷,眼眶发红的瞪向陈屿。
“我要生下他!”
“不行!我不同意!”陈屿脑子飞速运转,声音也提高几分,“这不是一拍脑门,一时赌气就能决定的事儿!”
“当父母是多大的责任你明不明白?不管是经济基础、心理建设、还是动手能力、你哪点准备好了?”陈屿一时也有些生气,“这事儿没得后悔,养比生难多了,你连自己都没弄明白,你怎么当妈啊?!”
钟晓芹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她也本就不善言辞,被一番话挤兑的又委屈又生气,仅有的一丝倔强让她没有因此流下眼泪。
吱啦~
椅子与地板发出的刺耳声响从旁边传来,同时也吸引了陈屿和钟晓芹的注意力。
西竹双手抱肩,斜斜的瞥了陈屿一眼,冷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
恍惚间,两人仿佛看到一个搭着黑色丝绒刻花披肩,身着植物纹样的流苏旗袍女子正站在两人面前,清冷高贵、气场逼人。
再一眨眼,一切彷如幻觉,不过也因为西竹的这一番质问,倒也打断了两人之间烈火烹油的矛盾冲突。
西竹绕过餐桌回到客厅的沙发,一边打盹一边看电视,而钟晓芹和陈屿则平静下来,吐露着内心最深处,最不愿展露出来的脆弱。
从陈屿口中,钟晓芹知道了他以前总是在回避的成长经历,以及感到‘害怕’的原因。
他还在几岁时,父母离婚,爸爸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他和弟弟,跟着妈妈,艰难过日子的情形。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和弟弟回家,然后弟弟拿着的鸡蛋不小心撞烂了,他却给弟弟背了锅,因此挨了妈妈的毒打!而他在挨打时,弟弟却捧着大苹果在吃着看戏般看着,也不给他向妈妈求情!
还有就是,弟弟吃着汉堡包,他没有,却也只能咽着口水看着!而且永远是他在做家务,弟弟在玩!
长大后,陈旭好吃懒做专门骗妈妈的钱,而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听到钟晓芹怀孕,陈屿内心焦虑害怕,他渴望稳定、渴望经济宽裕、渴望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与未来!
不再像他一样经历黑暗艰辛的童年,可他更担心自己做不到这点,他怕自己尽不到父亲的责任,会带给自己孩子同样的遗憾。
这是来自于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障碍。
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钟晓芹并不能理解陈屿的恐惧,但听到他第一次向自己吐露心声,看着如此脆弱、如此缺乏安全感的陈屿,钟晓芹不禁起身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陈屿的头发,瞬时间好像成长了不少。
看着相拥一起的两人,西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微微阖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九章 知道了,老婆~
周日。
静安区,蔚蓝心理咨询中心。
钟晓芹拉着想要逃走的陈屿,把他拖进了大厅,陈屿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然改天吧?下次我做好心理建设再过来,行么?”
“什么改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今天的预约我都推掉和顾佳的约定了,你怎么能临阵退缩呢?”钟晓芹没好气的说道。
“西竹.....”
“小西竹在家里追剧呢!很安全,很放心。”钟晓芹立马打断陈屿道,“总之,今天的心理咨询你是躲不掉的!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看着钟晓芹坚定的眼神,陈屿默然无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那个真正追剧的小女孩,此刻却出现在沪海港口。
呜~
海面上汽笛响起,一艘巨型游轮停靠港口,海风阵阵,鼓起外侧悬挂的各类彩带装饰,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深海巨兽,俯卧海边。
王漫妮惊叹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游轮,亲眼目睹远比电视和手机上面看到的更加震撼。
地中海辉煌号游轮。
施华洛世奇水晶扶梯,游轮上分列各种国际大牌专柜,还有专门聘请的米其林星厨,全球著名的太阳马戏团专属杂技表演,再加上船中船地中海游艇会套房及船长晚宴。
这样的豪奢简直让她看花了眼。
而在人群外围,一个双手抱肩,宛如小大人一样审视人群的小女孩却是淡然一笑,从她的身上收回了目光。
巧合而已,就算眼光再烂,也不可能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西竹不敢去看周寂。
因为她知道,以周寂的敏锐感知,只要察觉到自己在看他,必定能够窥出端倪,目光从甲板扫过,西竹踩着略显轻快的脚步,离开了沪海港口。
.......................................
换上新买的品牌服饰,画好精致的妆容。
王漫妮坐在了酒吧吧台的高脚登上,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水单随便扫了几眼,点了一杯看名字就很有格调的酒。
侍应生去倒酒,王漫妮拿出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刷爆信用卡,花了近两万块换来的豪华之旅,怎么说也得在虚荣心上得到满足不是?
王漫妮装作不经意的把目光扫向外面,期待着艳遇的降临。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人,反倒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白色九分裤,蓄着小胡子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的座位坐下。
“麻烦来杯山崎十二年,酒水一比一,谢谢。”
浓烈的港普扑面而来,王漫妮不禁对他多看了一眼。
梁正贤颔首轻笑,王漫妮连忙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刺鼻的酒精味以及一种古怪的口感充斥颅腔,忍不住呛出声来。
“第一次喝威士忌,日本的酒好入口些呀,我请你喝一杯。”瞧出王漫妮面露难色,梁正贤打了个响指,笑道,“麻烦你,给她来一杯,算到我账上。”
虽然不是周寂,但眼前这人一嘴港普,又像是很懂的样子,倒也可以稍微养一下。
在梁正贤的推荐下,她又试了一下这杯山崎十二年的威士忌。
王漫妮故作优雅的撩拨一下耳朵后面的头发一口饮罢,却仍旧有些不习惯,又咳了几声。
梁正贤探过身来,笑道:“又不是买醉,没有必要喝那么猛吧?”
“挺好喝的。”王漫妮高冷的答了一句。
梁正贤自然看出王漫妮的小心思,可来到这样的游轮搭讪这样的单身女性,谁又没有小心思呢?
“你知道你点的那种苏白威士忌在哪个国家最受欢迎吗?”梁正贤说道这里,捕捉到王漫妮眼中闪过的好奇心,继续道:“希腊有个小岛叫帕罗斯,岛上的人有种风俗,人死后埋三年,把骨头挖出来,再用酒洗干净,再装到每一家的墓冢小屋里,家族的人就会世世代代在一起了。”
王漫妮虽然被梁正贤唬住,但仍保持着从容的矜持,笑道,“如果我今天喝的是别的酒,你说的这个故事应该也会是同一个故事吧?”
梁正贤笑了笑,转而和她聊起了其他话题,不知不觉一杯杯酒水饮尽,梁正贤笑道:“刚刚就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儿,是在等人吗?”
王漫妮余光扫过甲板,并没有看到周寂的身影,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在欣赏美妙夜景,有些失神了。”
梁正贤挑了挑眉,举起酒杯轻轻和王漫妮碰了下。
另一边,周寂从船舱走出,一眼就看到和梁正贤相谈甚欢的王漫妮,虽然有些惊讶对方为何会在这里,但他本身却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两人交情不深,他对这个女人也没有任何兴趣。
站在船头,看着浩瀚无垠的黑暗,只有狂风吹拂,海浪翻涌。
吧台旁边的那对儿男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猎物已经陷入了蜘蛛网中。
王漫妮回到舱房,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和梁正贤的交谈经过,那种自然、舒服,懂她所想,心灵相通的感觉,让她坚信梁正贤是她天命,殊不知对方是在向下兼容。
又过几天,周寂再次遇见梁正贤和王漫妮。
两人的关系显然比之前更加亲近了,周寂闯荡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两人是在相互斗法,可惜的是王漫妮段位太低,根本不是对方对手,两天的时间就彻底沦陷,从想要养鱼的人,变成了别人池子里的鱼。
最开始时,王漫妮见到周寂还有些尴尬,似乎担心周寂叫破她的身份,让她在梁正贤面前难堪,但在周寂看来,王漫妮都已经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足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每次看到她,周寂都会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咖啡店老板,姜辰曾经和他提过前女友的名字,没错,就是叫王漫妮。
周寂不想帮姜辰出气,只是随手拍了一张两人在一起的照片,想着回去让姜辰死心。
至于王漫妮....与其让她‘幡然醒悟’去霍霍老实人,不如让她和眼前这个疑似海王的中年人比烂,以周寂的眼界,自然不信这个梁海王会在王漫妮身上栽跟头,因为通过船长和大厨那里,他已经打听到,梁正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布置好一切,等待下一个猎物的上钩。
像王漫妮这样的人之前还有十几个,在她之后肯定还会更多个。
.....................
在周寂这边围观海王捕鱼的时候,西竹那里却是感到分外头疼。
自从钟晓芹的妈妈知道女儿怀孕之后,风风火火的赶来照顾,明明才一两个月,搞得跟快要临产一样,所幸她得知周寂暂时不在沪海,所以便解封了更多的妖力,用来应付各种状况。
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随着钟晓芹肚子慢慢鼓起来,她住在这里终究会变得有些麻烦,看着在厨房忙碌的钟晓芹,西竹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阳台的方向。
因为上次做过精神疏导的缘故,原生家庭对陈屿所造成的心理障碍和童年阴影随之消散不少,但两人之间更多的还是缺乏沟通,一个神经大条,一个闷葫芦,而矛盾往往就是从缺乏沟通产生的。
看着陈屿又一次只收自己的衣服,钟晓芹眼神有些黯淡,却也有些习以为常,一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改变,唯有西竹看了钟晓芹一眼,无奈道:“你觉得不满意就直说啊?”
“说?说什么啊?”钟晓芹放下牛奶,一时没反应过来。
西竹走过来,挡在陈屿面前,抬头道:“你为什么只收自己的衣服啊?洗衣服的时候,也只洗你一个人的?”
“???”陈屿诧异的看向钟晓芹,钟晓芹同样看向他,一脸不快。
“是她不让我碰的呀?”陈屿纳闷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碰的!”钟晓芹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再次爆发,又委屈又生气:“上次我去顾佳家,才知道别人家的衣服都是伙着洗的,只有我们家才是各自过各自的.....”
“哎,不是,钟晓芹你可得讲点理,之前我要洗你那件丝织衫的时候,你就再三警告过我,不要我再碰你的衣服,说是怕我把你的衣服洗坏,这会儿怎么能怪我了呢?”见钟晓芹情绪越来越激动,陈屿连忙打断道。
“......”
“......”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钟晓芹回想一下,好像真是那样。
她还依稀记得那件丝织衫她很喜欢,结果被陈屿洗坏了,当时她还和陈屿大吵一架,当然,主要是她吵,陈屿听着。
“你...那么以前的事,你怎么还记得呢?”钟晓芹立马哑火。
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她明白陈屿不是那种因为赌气记仇所以一直不肯给她洗衣服的人,可这几年一直遵守她当年的气话,这不禁又让她感到哭笑不得。
“我不是怕再给你洗坏了,你生气吗?”陈屿见钟晓芹情绪稳定下来,松口气之余,弱弱的问了句,“那以后...还要分开洗吗?”
“傻瓜~!”钟晓芹白了陈屿一眼,努嘴道,“别杵这儿了,我的衣服呢?”
陈屿看了眼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眼阳台上的衣服,晃过神来,笑道:“知道了,老婆~”
第十章 终究是要离开
转眼又过几天,随着钟晓芹原本平缓的小腹微微涨起一丝弧度,两人也从胎心多普勒中第一次听到了急促且强力的胎心。
砰~砰~砰~
怔怔的坐在病床旁,一声声心跳犹如鼓点敲击在陈屿心底,不知觉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看着仪器上起伏的阴影,仿佛幻觉一般,看什么都不那么真切。
“老公,你怎么哭了呢?”钟晓芹露出傻甜傻甜的笑容,明明是在笑话陈屿,可自己的声音却也有些哽咽。
意识唤回放空的躯体,陈屿从失神中醒来,看着不太真实的世界,下意识的想要转头摘下眼镜,保留他作为男人最后一点执拗的自尊。
回过头来,一只温暖柔软的柔夷轻轻的搭覆在他的手背,钟晓芹看向陈屿还有些泛红的眼睛,轻声道:“你和你爸不一样,不要再活在过去的阴影当中了。”
陈屿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捧起钟晓芹的柔夷......如获至宝。
相隔不远,西竹神色如常的看着眼前一切,高傲独立的她向来不屑于这些狗血肉麻的偶像剧桥段。
当然.....之前和周寂抢遥控器,现在和钟晓芹凑在一起追剧,是因为她刚来到这个现代世界,需要通过这些现代题材的电视剧了解这个世界。
没错,那只是学习......
清冷淡然的眼眸扫过钟晓芹的小腹,其实在胚胎迸发第一声心跳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妖力的感知听到了它的声响,每天每夜,一点点健康成长。
走出科室,西竹放慢脚步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身边经过的一对对儿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准妈妈准爸爸,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
.............................
另一边,兴许是上次周寂卖给王太太的那几块翡翠让她在太太圈的茶会中大大的出了场风头,所以顾佳心心念念的德浦幼儿园终于答应了她孩子的入学申请。
自己跑断了腿,提交各种申请,做足各种考试、面试准备都没能成功的事情,而王太太随口一提就能省去所有流程,直接入学报到。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顶层王太太的恐怖能量。
同时,也再次坚定了顾佳想要搭上王太太的人脉,混进太太圈的想法。
然而,现实并没有她想象那么容易。
入园报道的时候,得知她们家是王太太介绍来的,幼儿园的其他家长都颇为热情,然而在真正就读在这家幼儿园之后,顾佳才慢慢感觉到自己和其他家长的格格不入。
这天晚上,因为园里一个孩子要过生日的缘故,顾佳把子言送去了十六层的木子家,自己也终于寻得片刻的空闲。
因为钟晓芹第一次做妈妈,顾佳便专门准备了一些小玩具和孕期服用的营养品给她送去,小芹一把抱住顾佳,开心不已:“到底是从小处到大的亲闺蜜,还是你对我好。”
看着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顾佳忍不住笑道:“陈老师就不好了吗?看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两人嬉笑了几句,顾佳朝沙发上的小西竹打了声招呼,西竹这会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美妆品广告,简单的颔首回应一下,和以往表现的一样高冷。
“别搭理她,这个小西竹最近看电视快看疯了,一天到晚窝在电视机前,不管电视剧还是广告都看的目不转睛,,,就好像看完就没得看了一样。”钟晓芹朝西竹嘟了嘟嘴,西竹横了她一眼道,“你不也一样。”
“我是追剧!你是电视剧广告荤素不忌...能一样吗?”钟晓芹当即反驳道。
“不一样吗?”西竹冷笑不已。
“好啦,别拌嘴了。”顾佳无奈的摇了摇头,留意到墙边的感应灯,心念一转,不由笑了起来,“这一看就是陈老师的手笔吧?很有心呢。”
“有心有什么用?某人看不见呐~”西竹仿若无意道。
钟晓芹磨了磨牙,呼气道,‘不生气,小孩子叛逆,没必要对她生气。’
叛...叛逆?
西竹听到钟晓芹的嘀咕,嘴角抽了抽,没有回怼过去。
说来也是,她自己也感觉到最近变得有些奇怪,经常和钟晓芹互怼,说教的次数也变多了许多。
就比如前两天又一次下沉的门锁,钟晓芹原本想跟陈屿发脾气,结果先被西竹训斥了一通。
自己对门锁不满意,为什么不能自己找人换呢?
平日里家中琐碎都是由陈屿负责,钟晓芹早已习惯了别人帮她处理好所有的一切。
没结婚时是父母照顾,在学校是顾佳照顾,结婚之后变成了陈屿照顾。
为此,钟晓芹和西竹大吵一架,以西竹自负且高傲的性格甚至都没想过用赤伞之力强行影响钟晓芹的想法,而是任由她和自己赌气,问陈屿要来一星期的生活费,负责家里一周的生活。
女人之间的吵架,陈屿一时插不上话,想要劝说钟晓芹生活没有那么容易,没想到更加激起她的好胜心,坚持要证明她也能照顾好这个家。
陈屿本想再劝,结果被西竹拦了下来。
有些事情,必须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
短短七天的时间,钟晓芹终于败给了生活......
日常的琐碎足以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热情,钟晓芹看着每天需要采购的各种清单,以及逐渐透支的生活费,终于体会到了陈屿的不易。
也终于明白,结婚三年,除出房贷和生活开支,他们两个人的银行卡上为什么能存到二十多万。
这些东西钟晓芹以前从未想过,经过那次赌气,决定......再次放弃思考。
保持天真烂漫就好了,只是在这份天真烂漫背后,懂得了有人在为她默默付出。
许子言要在同学家过生日,许幻山晚上也有个应酬,在钟晓芹的撒娇邀请下,顾佳无奈的留在她这里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顾佳小声的和钟晓芹讲述怀孕事项,尤其是怀孕前三个月,更需要小心应对。
说到这些时,略有犹豫的看了眼西竹。
她知道这些天钟晓芹和西竹睡在卧室,而陈屿搬到鱼室里面,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身为‘外人’,哪怕她是钟晓芹最要好的闺蜜,有些话也不应该由她说出口。
留意到顾佳看过来的视线,即便只是一晃而过,又怎能瞒过西竹感知?
轻叹一声,西竹明白顾佳担心钟晓芹怀孕,自己和钟晓芹住在一起,不方便照顾,即便前三个月安然渡过,还有后面的怀胎十月,还有十月过后的漫长人生。
抬眸看向顾佳,这一天迟早要来,即便顾佳不说,西竹也心知肚明。
红光隐现,照亮在顾佳小芹和陈屿的眼底,西竹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朝顾佳微微颔首,笑道:“小芹怀孕,我留在这里终究是有些不太方便,暂时就搬去你那儿吧。”
“小西竹来我家,我当然是欢迎的啦?”顾佳眼中的红光隐去,意识中好像修改了某些东西,温和一笑,说道:“想住多久住多久,就当成自己家一样。”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西竹站在楼下,抬头看向亮起灯光的阳台,依稀还能看见最大的一只招财猫,在窗户后面朝她招手。
轻轻的摇了摇头,西竹转身看向站在车边的顾佳,笑道,“走吧。”
回到君悦府,西竹跟着顾佳上到十二层,许幻山这会儿还在应酬,顾佳还以为许子言已经回来睡了,结果一进门才知道她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顾佳没来由的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对阿姨说道:“阿姨,你先把客房收拾一下吧,换套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小西竹要在家里住段时间。”
顾佳说完,对西竹说道,“小西竹,你在家里等我,我先去接下许子言,待会儿就回来了。”
西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摇头道:“我也要去。”
“......”顾佳这会儿担心许子言,沉默了一下,抿嘴道,“行吧,那就一起去吧。”
上到电梯,顾佳心中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按响木子家的门铃,才平复心情道,“木子妈妈,我来接许子言。”
李太太打开房门,双手抱肩,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屋子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还有孩童嬉笑玩闹的聒噪,顾佳没有多想,而西竹脚步一顿,抬眸扫了李太太一眼,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
“小姑娘好可爱啊?”被西竹盯上,李太太表情一僵,露出虚伪的微笑,随口说道。
顾佳这会儿已经来到客厅,放眼看去,一群孩子在客厅嬉闹,而这些孩子中唯独少了许子言的身影。
脸上的微笑微微僵住,顾佳左右看了眼,询问道,“木子妈妈,许子言呢?”
李太太不以为意的扫了一眼,挑眉道:“不知道呀?刚才还在这儿和大家一起玩呢?”
音乐和嬉闹声中夹杂着拍打房门的轻微声响,顾佳脸色一变,到处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身后突然走出一人,只见西竹从她身侧走过,穿过吵闹奔跑的孩童,径直朝墙角的一处房门走去。
顾佳楞了一下,连忙快步赶上,刚到门口,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的求救声。
西竹侧开身子,站在一旁。
任由顾佳挤到门前,焦急的拧动把手,却又怎么也拧不开,“子言,你在里面吗?子言?”
“妈妈!妈妈!!放我出去,妈妈!”
哭到嘶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撕心裂肺,听到许子言哭喊求助的声音,顾佳猛然转身,冰冷的望向李太太,李太太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浮现出讥讽的轻笑。
“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
顾佳怒斥的声音提高八度,客厅那边像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变得安静下来。
李太太被顾佳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吓住,有些不情不愿的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子言,没事了子言,告诉妈妈怎么了?”顾佳抱着许子言温声安慰。
见到妈妈,许子言哭的有些喘不过气,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妈妈,我...一直敲门,我...出不...去...”
这会儿客厅的那些家长和孩子也都靠了过来,李太太留意到四周看过来的视线,板着脸,恶人先告状道:“不是,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乱闯啊?我就卧室门关不上,一关就自己锁了。”
说完还训斥顾佳道,“你说你这孩子,乱闯乱入的...”
旁边和李太太交好的另一个家长搭话道,“就是,这个孩子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就好像孤僻症一样的啊。”
“妈妈,我再也不跟他们玩了,我不上幼儿园了好不好?”许子言抹着眼泪哭道。
“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顾佳摸了摸许子言的头,安抚了一会儿,抱着许子言走出门外,西竹摇了摇头,心中略有失望,转头看向旁边神色得意的李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煞气。
“子言,先在西竹小姐姐旁边等妈妈一会儿好吗?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西竹看了眼身旁仍在抽泣的许子言,再看向温声细语的顾佳,疑惑的皱了下眉。
“小西竹,等我一会儿。”
顾佳说着站起身来,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手里攥着挎包带子就朝李太太和她旁边的那人走去。
“你想干什么?”
李太太一时不明所以,话音未落,只见顾佳攥紧带子,一把就拿小挎包砸在了她头顶。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就连西竹也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眼看着顾佳砸完之后还不解气,丢下挎包,一只手拽住一个人的头发,将两人推进那件‘一进屋就自动上锁’的房间。
这下围观的众人再也不敢围观了,一个个惊作鸟兽散,各自护住自己的孩子躲回客厅,甚至调大了音乐声音,压下里面传来的厮打声。
薄薄的门板哪能挡住西竹的感知,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对顾佳的感观也因此改善不少。
房门打开,顾佳撩开略显散落的头发,露出门后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的两人,应对上西竹赞许的目光,顾佳并没有什么喜意,弯腰穿好高跟鞋,将许子言抱起,平静道:“我们走吧。”
第十一章 回来了
把幼儿园的两个妈妈当着其他家长的面暴打一顿,顾佳心里并没有丝毫畅意,在她看来,敢伤害她的孩子,把她们打成那样都算是轻的。
至于她们报警?报复?
呵~顾佳更是不怕。
自从搭上王太太那条线之后,她就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家长委员会的内部龌龊,所以在殴打完两人之后,当场就拿她们吃回扣、谋私的那些烂事儿做要挟,一番威逼之后,两人更是不敢吱声。
回去的路上,哭累了的许子言趴在顾佳怀里沉沉睡去,顾佳蹑手蹑脚的把他放回卧室,走出客厅才看到沙发上的西竹。
“抱歉呐,小西竹,刚刚吓到你了吧?”顾佳蹲下身子,温声细语道,“我们先去看看阿姨给你布置的房间吧?时间匆忙,很多东西没来及买,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玩偶和装饰,我们明天一起去买买买,怎么样?”
你搁这儿哄小孩儿呢?
西竹白了顾佳一眼,双手一撑,在沙发上悬空的双脚踩在了地上,“你刚才以直报怨的举动,我很满意。”
看着西竹抱肩昂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顾佳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伸手想摸西竹的脑袋,却又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讪讪的放下手臂,顾佳笑道:“打架是不好的,小西竹可不能跟阿姨学哟~”
说话间,挎着运动包的许幻山从外面回来,看到顾佳正和一个小女孩说话,稍微一愣,然后缓过神来。
“老公,你回来了?”
“老婆,我回来了。”两人好歹也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仅凭顾佳的一句话,许幻山就瞧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不过碍于有旁人在场,许幻山没有当面追问,而是看向旁边的小女孩,笑道:“这小姑娘就是你和小芹提过的小西竹吧?”
“是呀,小芹那儿暂时有点不太方便,所以想托我们帮忙照顾几天。”
因为时间太晚,顾佳就给许幻山简单介绍了一下西竹的情况。
西竹本来还想着得用赤伞之力影响一下许幻山的思维,结果没等她动手,许幻山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就这么没主见、听老婆话吗?男版钟晓芹?
西竹一阵无语。
不过她和顾佳相处的不多,今天更是和许幻山第一次见面,所以并不了解这对儿夫妻的相处模式,仅凭他们刚刚的交谈对话,只能看出他对于自己的强势妻子,抱有无条件的信任。
..............
“你没事儿吧?”
回到客厅,许幻山倒了杯水递给了顾佳,上下打量了眼,有些担心道。
“没事儿。”顾佳强笑一下,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却被许幻山看到了手上的伤口。
“你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许幻山眉头微皱,顾佳也留意到手背刮破的伤口,左右翻看着手背,面无表情道:“刚不小心擦伤了一下。”
“我去给你擦点药。”看出顾佳不想多说,许幻山倒也没有追问,从桌子下面拿出药箱,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叮嘱道,“这两天可千万别沾水了,容易感染。”
顾佳阴沉的表情缓和些许,看着给自己处理伤口的许幻山,沉声道,“你要是不想和老万合作,我们就弃了他,不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许幻山擦药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顾佳。
顾佳认真道:“把咱们家这套房子作为你法人的资产质押给银行,银行的贷款可以暂时缓解公司资金链断裂带来的压力。”
许幻山心里直突突,表情也有些为难,“要到抵押房子的程度了吗?”
“公司现在的账目只够支付员工一个月的工资了,我们得想办法开拓其他新的客户。”顾佳沉声道。
“那要是贷款还不上.....”许幻山皱眉道。
“银行有权收房。”顾佳朝许幻山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开玩笑,瞧出许幻山眼底的不安,顾佳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儿的,老公,我觉得这是危机也是转机,太稳定了反而会让人松懈,也许公司能带来新的突破,峰回路转?”
可我希望稳定......不希望危机呀!
许幻山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本就只是个标准的理工男,因为零八奥运会的烟花表演结识了顾佳,他一心想要成为最优秀的烟花设计师,追求最完美的烟花作品,然而却被顾佳一步步推到了今天的地位。
他很感激顾佳,也很希望带给顾佳幸福安定的生活。
可这个女人太求上进了,得陇望蜀,欲壑难平。
在他还是首席烟花设计师的时候,就劝说他辞职创业,创办自己的烟花公司。
辛苦打拼好几年,两人白手起家,终于在沪海买了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在中产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结果刚一站稳,顾佳就决定卖掉之前的房子,贷款也要住进君悦府。
在许幻山自己看来,他们家根本不用这么拼,以他们每年两三百万的收入住在之前的房子里,足以过得有滋有润。
他看不出所谓的贵族幼儿园能给孩子带来什么,也看不出顾佳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的孩子出国。
不过这一切他都不敢告诉顾佳。
因为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对方。
怀上许子言之后,顾佳就放弃了事业回归家庭,做了一个全职妈妈,每天的辛苦许幻山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两人结婚的时候,许幻山就曾答应过她,一定要让顾佳过上最好的生活。
在顾佳满意于现在的生活之前,许幻山不敢有丝毫懈怠。
你想要更好,那我就陪你达到。
沉默片刻,许幻山抬头看向顾佳,轻声道:“我都听你的。”
“没事的,我们一起渡过。”顾佳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笑道,“公司的事儿不用担心,我也会想办法的。”
许幻山揽着顾佳的肩膀,看向窗外的夜空,默然无言。
.........................
楼上,十七层房间。
一个身材曼妙,清冷高傲的女子从一团密密麻麻的藤丝中走出。
玄关到卧室,再由卧室到阳台,高跟鞋踩在地板,发出清澈脆响。
司藤侧卧在床榻一侧,清亮如水的眼眸静静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另一半。
轻道一声晚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睡梦中,周寂看着近在咫尺的司藤,仿佛回到刚刚认识她的时候,熟悉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
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周寂上前揽住她的腰肢,拥入怀中,深深的吻了下去。
许久,唇分。
久别重逢,千年未见,直到一缕阳光洒落床头,才将睡梦中的两人惊醒。
君悦府十二层。
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西竹慵懒的从公主床上坐起身来。
昨天晚上她潜入周寂的房间,直到天快亮时方才返回,怔怔的发了会儿呆,昨晚的梦历历在目,西竹指尖轻轻触碰唇角,却又有些失望的放了下来。
果然是梦,醒过无痕。
客厅依稀传来说话的声响,其中一人的声音还显得格外熟悉,西竹诧异的拉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在帮顾佳摆盘的身影,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小西竹,你醒啦?快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啦~”钟晓芹瞧见客厅拐角站着的小不点,露出一个傻甜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做到餐桌旁,西竹接过钟晓芹递来的牛奶,钟晓芹洋洋得意道:“顾佳是我闺蜜,我怎么不能来啦?对吧顾佳~”
“对对对,小芹说什么都对。”看着眼前这个傻姑娘,顾佳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在家里也是和陈老师这么拌嘴的吗?”
说实话她还挺羡慕钟晓芹的,三十岁的人了,仍旧保持着那份年轻人都未必有的天真烂漫。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并想变成钟晓芹的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喜欢钟晓芹的纯真,更向往太太圈的权势。
“嘿嘿~”钟晓芹傻笑道,“我和陈屿吵架归吵架,但我们俩之间的沟通变多了也是真的,以前我们家都没有声音的...现在至少会互相关心一下了。”
“吃没吃饭呀~要么给宝宝添置点什么东西啊,想想家里的摆设呀什么的,哪怕吵架也是一种沟通嘛~”钟晓芹说到这里,一脸感激的看向西竹,双手合十道,“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得感谢小西竹~~要不是有她在,我这呆头呆脑的肯定到死都不知道陈屿默默做了那么多事。”
西竹眉头一挑,白了钟晓芹一眼,“知道就好。”
吃过早饭,钟晓芹看了下时间,匆匆忙忙的去到物业部打卡上班了,顾佳收拾好碗筷,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王太太呀?嗯~是我,顾佳。”
西竹视线从电视转移,看向一脸惊喜的顾佳,即便没有刻意偷听,她也捕捉到了关于‘真丝’‘绸缎’‘旗袍’‘手工’之类的关键词。
面带喜意的收起电话,顾佳转过身来,差点被两眼放光的西竹吓了一跳。
唔......形容词。
要是平时的话,倒也无妨。
可这是王太太第一次邀请她参加太太圈的聚会,如果再带个小尾巴过去,着实有些不太合适了。
顾佳装作没有看见西竹眼中毫不掩饰的热切,劝说道,“小西竹,我今天上午有点事,可能没办法陪你玩了,你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可以吗?”
西竹眉头微皱,却也没有赤伞之力强行影响顾佳。
白英在珉国时期就做过沪海市的名媛,她跟在旁边,自然也见识过所谓的‘太太圈’,只不过白英无意做掮客,而司藤也厌恶这些龌龊,所以对这些一向不予理会。
见西竹没有缠着自己非要跟去,顾佳稍微松了口气,却在出门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条细微的藤丝钻进了她的包中。
沪海城区,一处清雅幽静的别苑内,王太太领着顾佳介绍着参加这次聚会的几位太太。
她们这群太太们往往轮流举办聚会,有些家里是做实体生意的底蕴虽厚,但耐不住市场没落,还有一些把儿女送去牛津大学读书,素来以文化人自居,还有一个嫁入豪门的小演员,老公比老爸年龄都大。
简而言之,一群依附家中资产的奇葩。
这是顾佳参加聚会时的直观感受,性格向来独立自信的她虽在表面上恭维着她们,可在心底却是瞧不起这些所谓的太太。
然而她所不曾想过的是,一个不靠共同兴趣支撑,也没有亲密关系维持的太太圈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攀比?炫耀?还是一见面就各种阴阳怪气?
富过三代的底蕴家庭会这么肤浅吗?每天这样相互瞧不上,为何还要硬凑一起恶心自己呢?
这群太太只是她们身后之人的缩影,她们所维系的,其实是她们丈夫们的人脉利益。
就如同当初以为只要找齐所有的申请资料就可以进入贵族幼儿园一样,与社会脱节太久的顾佳只看到最表面的一层,直到聚会结束,坐在车里的时候,才发现朋友圈的太太合影把最边角的她给完全裁掉。
不明就里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带着的七八万的包掉了自己的身价,于是给相熟的几家奢侈品店打了好几个电话,想要购置一款最新的挎包,作为‘获得太太圈认可’的敲门砖。
回到家里,顾佳仍在打电话,然而她认识的那几家店,最贵的也就十几万,而那些参加聚会的太太们带的都是百万以上的挎包,这份差距足以让自信满满的顾佳,感到难言的自卑。
西竹手腕翻转,指尖一收,一缕藤丝从顾佳包里收回西竹的手心,扫了眼翻看通讯录的顾佳,为她的幼稚感到莫名好笑。
西竹摇了摇头,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神色莫名的看向门外。
电梯上升,在十七层停下。
周寂打开房门,突然嗅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眼前蓦然一亮,周寂快步走进客厅,环顾四周,并未看到有人来过的痕迹,沿着香气来到卧室,床榻一侧略显凌乱一侧平整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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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时念’的100币打赏。)
(感谢‘塔塔先生’的500币打赏。)
第十二章 意外!!
司藤来过,就在昨天。
周寂拂过床头,目光看向了门外的方向。
在不借助法力和媒体渠道的情况下,想要在两千多万人的城市中‘偶遇’,无异于大海捞针。
前段时间,他每天走遍大街小巷,穿过茫茫人海,始终没有找到司藤到过痕迹,甚至他一度以为,这朵人间富贵花真的化身为藤,沉睡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让他无法找到,却又永远惦记。
仰躺在平整完好的另半边床上,周寂侧头看向旁边,轻声问道。
“这些天你究竟躲在了哪里?”
“既然能找到这儿,就说明我的行踪一直都在你的注视下,倘若在附近施展妖力,我定能察觉,可要是没有施展妖力的话,那你会不会就在我的身边?”
起身出门,周寂坐上电梯,朝君悦物业走去。
而此时,钟晓芹正正襟危坐的在办公室里,听领导训话。
刚打卡上班就被经理抓包,钟晓芹还以为是前些天一直带着小西竹一起上班,惹起领导不满,这会儿就要秋后算账,战战兢兢听到最后才明白,原来经理是想让她调到运营部锻炼锻炼。
从后勤文员转去市场运营,按理来说算是升职了,本以为钟晓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结果钟晓芹瞪大眼睛,断然回绝了经理的安排。
“我说你这傻子,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啊?”经理看着钟晓芹一副不争气的模样,无奈道。
“徐总,我知道......可是去了运营组我这几个月恐怕要累的吐血了。”徐经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钟晓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没底气。
“徐总,其实...因为一点私人原因,我真的去不了,什么原因现在还不能说,但谢谢您能想着我啊。”有些局促的笑了笑,钟晓芹不好意思的说道:“徐总您忙,我...我先回去工作了。”
钟晓芹说完落荒而逃,出门险些撞到拐角走来的周寂。
“啊,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钟晓芹连连道歉,抬头看向来人,方才惊讶道,“周先生?”
“是你啊。”周寂松开扶在钟晓芹肩膀的手,低头扫了眼她微微浮起的小腹,笑道,“胎盘稳定之前,一定要小心应对,可别冒冒失失的了。”
钟晓芹自己也有些后怕,连声道谢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就当我略通医术吧?”周寂笑了笑,左右看了眼她旁边,回想起那个曾让他差点认错的背影,随口问道,“你身后那条小尾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上班?”
“周先生说的是小西竹吧?”钟晓芹掩嘴笑道,“本来还跟着过来几次,后来可能是觉得无聊,打那儿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对了,周先生到物业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两人聊了一会儿,钟晓芹主动询问道。
得知周寂想要调看一下楼层的监控,钟晓芹当即答应下来。
按理说类似君悦府这种的顶级豪宅对于住户隐私的保护是很严苛的,不过周寂既为君悦府的住户,又只查看自己楼层这部分,倒也不是不行。
带周寂去到监控室,钟晓芹解释道:“周先生,我们这边的监控默认保存的两个月,两个月以前的监控会被覆盖,想要找回记录特别麻烦,还需要经过主管签字.....”
“不用那么久,我只需要看下昨天晚上到今天的监控记录就可以了。”周寂扫了眼分隔成大大小小几百个窗口的监控屏幕,笑道,“麻烦你帮我找下电梯口和走廊的镜头吧?”
钟晓芹和安防说了一下,很快就调出了三块窗口。
屏幕中一切如常,一整晚只有另外两户业主回来的时候,乘坐过电梯,不管是走廊和门口都没有任何异样。
虽是无功而返,周寂却没有丝毫懊恼,甚至还稍微的松了口气。
这里可不是把人吊在天桥都没人围观拍照,观光塔顶层玻璃全碎都没人发觉的奇特世界,在自媒体和天网系统极度完善的这里,如果真被监控拍到司藤的异常举动,绝对会引起官方力量的关注。
当然,以周寂当前的修为完全不惧和官方为敌,但他又不是那些动辄就要‘与世为敌’的流量明星,没必要为了冲突而冲突。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钟晓芹看着监控,有些好奇道,“我们这里的电梯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周先生如果要等什么人的话,可以和前台知会一声,她们到时会帮忙打开门禁,把人送去楼层的。”
“如果那人本是就在君悦府居住呢?”周寂回头问道。
“理论上说,每层业主的门禁卡只能去到她们那一层,如果想去其他层的话,要么通过前台获取授权,要么让该层的业主打开门禁。”钟晓芹笑道,“当然,实际是没有这么繁琐的,嫌麻烦的话走安全通道也可以。”
周寂微微颔首,再次谢过钟晓芹,告辞离去。
来到楼下,从米希亚门前经过,周寂余光扫过,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店里闲庭信步,旁边不远,曾见过两面的顾佳正和刚刚回岗的王漫妮说些什么。
一趟豪华游轮之旅光升舱和置办的行头就花了两万多,再加上涨到九千块的房租,以及快要刷爆的信用卡,王漫妮一下游轮就马不停蹄的赶回米希亚,想着多干半天岗,早点还清贷款。
“真是太抱歉了,那个包华南区就只有一款,前些天已经被人买下了,您如果想要,可能得等到下半年.....”王漫妮有些为难道。
顾佳稍有失落,这样的回复她已经听其他几家店的销售说过了,上次在楼下经过,想到许幻山的运动包用了好几年,想给他买个新的,无意看到米希亚里也有几款百万以上的女包,放在以前她根本不会考虑这个价位,临时想起来看,才发现已经被人给买下了。
瞧出顾佳有些失望的表情,王漫妮左右看了眼其他同事,迟疑道,“您很急着要吗?如果着急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一个朋友吧?她之前是我同事,去年跳槽到这个牌子了。”
顾佳连忙说了声谢谢,王漫妮掏出手机翻找道,“你有什么颜色上的要求吗?”
“我就想要经典款,经典色,尺寸的话,正常就好。”顾佳看向王漫妮,余光扫见走进店里的周寂,微微颔首,也算是打了招呼。
另一边,王漫妮捂住电话,朝她问道,“最快下个月,您看可以吗?”
“呃..要是下个月的话就算了吧?可能来不及了。”顾佳一心想要用包包当敲门砖,混进太太圈给烟花公司拿下游乐园订单,要等到下个月恐怕公司都破产了。
失去万总订单,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唔......”王漫妮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透支两万的信用卡,还有占据近八成工资的房租水电,她又何尝不需要时间。
如果拿自己下半年甚至一整年的份额去帮顾佳争来这个包包,她的确可以拉拢到一个住在君悦府的潜在客户,可这样的风险和代价真的值得她这么去做吗?
挂掉了电话,王漫妮苦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朋友那里也只能等下个月才能到货,您看看你还需要点别的东西吗?”
顾佳看得出王漫妮已经帮了她很多,至于有没有尽全力,她并没有立场去多说什么。
毕竟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
“找到你了。”
知道自己住处,必然见过自己。
周寂脑海中过滤着这段时间他所接触过所有人,怀疑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曾让他差点误认为司藤幼年的身影。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声音,西竹脚步一顿,眉头微微颦起,随后平复如常,回过身来诧异的看向周寂,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疑惑的神色。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眸里分别映照出对方的身影,一大一小,尽是演技。
“小西竹,周先生,你们认识?”旁边顾佳提着为许幻山选购的衣服以及适合西竹年龄的小饰品,朝他们走来。
没看出丝毫端倪,周寂轻叹一声,收回视线,看向顾佳笑道:“之前在商场见过一次,过来打声招呼。”
西竹神色如常的走到顾佳身侧,不屑于卖萌装嫩,仍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因为烟花公司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即便抵押房产可以缓和一段时间,但没有包包敲进太太圈的大门,顾佳没有丝毫把握拿下张太太家的游乐场订单。
这会儿已经病急乱投医的她忍不住提及此事,相隔几步的王漫妮听着不禁有些神色古怪。
周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店里的那些女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我买下的......”
顾佳顿时傻眼了,她刚听王漫妮说过,前些天有人一口气买下了十几个包,还都是专挑贵的买,没想到那个人就是眼前的周寂。
有些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顾佳露出一丝迟疑之色,她不清楚周寂买来那么多女包,到底要送给多少人,但眼下距离下次太太圈聚会只剩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只能祈祷周寂的那些包还没来及送完,允许她从中买来一只。
听到顾佳的请求,周寂摇了摇头直言拒绝了她。
“这些包是我送给一个人的道歉礼物,不会转卖或是转借给其他人的。”周寂轻叹一声,摇头道,“更何况即便你找到足以帮你撑场面的包,也绝对无法融入她们所谓的太太圈......”
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交浅言深的意味了,顾佳脸色微变,出于涵养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略显疏远的笑了笑,低头看向西竹,朝周寂颔首告辞。
两人离去,周寂看着西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相似,而西竹也像是察觉到了周寂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满意于周寂没有自作主张拿送给她的东西去卖顾佳的人情。
不管那些东西她收不收,只要周寂买来送给她的,那就是她的。
至于顾佳......等她被太太圈反噬的时候,才能明白圈子不同,无法硬融的道理吧?
...........
转眼又过几天,患得患失的顾佳再次受到王太太的邀请,几经周转之下,终于在一家二手平台购置了一款经典款的挎包,本来她还有几分忐忑,担心太太圈的那些人会看出她用的是二手而被排斥,然而却在挑选挎包的时候,震惊的发现她一心想要巴结的张太太,竟然也在使用二手的东西。
太太圈的这些富家太太也会买二手的东西吗?还是说她们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有钱?
抱着种种思绪,顾佳又一次参加了太太圈的聚会。
而另一边,钟晓芹也一大早的来到君悦府,想要拖着西竹陪她去医院做胎心检查。
“陈屿呢?你怎么不让他陪你去啊?”西竹拉开房门,有些无奈的看向钟晓芹,自从她搬出来之后,钟晓芹隔三差五就会来顾佳这里串门,弄的就跟自己家一样。
“他不是在上班吗?你又不上班,还不上学,当然找你来陪我呀~”说到这里,钟晓芹有些诧异的缩了缩身子,弱弱的说道,“你...你想干嘛啊?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啊?”
西竹面沉如水,拨开钟晓芹护在小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覆于钟晓芹小腹,眼神越发阴沉。
“小..西竹?”钟晓芹试探的喊了声西竹的名字,低头看了眼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小手,疑惑道,“你怎么了?”
胎心.....没了。
刚刚在和钟晓芹说话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小芹肚子里本应急促有力的心跳变得异常虚弱,然后戛然而止。
西竹默然不语,试图用妖力维系胎儿的生命,察觉到楼下传来的妖力波动,周寂眉头微皱,身影一晃出现在顾佳客厅,凭空突然走出一人,钟晓芹目瞪口呆的看了眼四周,又指了指周寂刚刚出现的位置,愣在了原地。
第十三章 现在可以说了(高甜)
“果然是你!”
“待会儿矫情,救人要紧!”
西竹转目横了周寂一眼,面沉如水。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周寂微微一愣,扫了眼虽有些被吓到,但气息还算平稳的钟晓芹,摸了摸鼻子,摇头笑道,“这都是第二次‘待会儿’了,还得待多大会儿啊?”
周寂说着朝西竹走来,留意到西竹按在钟晓芹小腹的手掌,顿时明白了妖力波动的由来。
“她这是怎么了?”周寂上前两步,掌心唤出一团温和法力,虚空一指点向钟晓芹,淡蓝色的流光犹如纽带敛入钟晓芹体内,周寂对西竹笑道,“你的灵力含有大量妖气,还是让我来吧。”
西竹也知道她的妖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输送给人族疗伤,但其中的妖气在某种程度上对于普通人其实也是一种‘毒素’,看到架构在周寂和钟晓芹之间的法力灵光,这才微微颔首,收起妖力,退后两步调息。
“你...你是在恶作剧吗?周先生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呀?这些光又是怎么回事?”钟晓芹惊讶的看着旁边的小西竹,以及周寂指尖流淌到她体内的光线,中正平和的法力带着一种温暖到让人放松的享受。
钟晓芹的潜意识里,甚至放下了逃跑的念头,傻傻的如同一只雪地里的狍子,傻傻的被猎人叫住,然后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磨刀。
当然,周寂可不是邪修,当着西竹的面也不敢对钟晓芹有任何想法。
刚刚被妖气惊动,匆匆赶来的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竹身上,如今通过法力感知到钟晓芹小腹,不禁眉头微皱,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收敛。
他和钟晓芹不算很熟,但也算见过几面,距离他上次见到对方只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突然就胎死腹中了?
“刚刚小芹过来找我,我就发觉她腹中胎儿的胎心近乎停止.....我已经尽可能的给她渡去了一些妖力,可还是没什么效果。”西竹面沉如水,语气也略显沉重,听到这里,钟晓芹脸色微变,急声道:“小...小西竹,你别吓小芹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啊?什么胎心停止?这是什么意思?”
事关自己的孩子,钟晓芹连忙转身想要找西竹追问清楚,却又发现这些萦绕身侧的流光像是控制了她的身体,让她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周先生、小西竹,别闹了,快点放开我。”钟晓芹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突然间,腹部传来隐隐刺痛,虽然有温和的暖流在不断平复疼痛,但钟晓芹心里仍然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失声道:“孩子...我的孩子。”
西竹轻叹一声,上前牵住钟晓芹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抚慰道:“小芹别怕,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西竹说完看向周寂,相较于之前的清冷目光,又多了几分柔和的人气儿。
钟晓芹自然也觉察到了西竹的变化。
自从认识西竹以来,即便每天住在一起形影不离,钟晓芹仍能感觉到她在和自己、顾佳的日常相处里面,清冷底处的疏离。
这份疏离钟晓芹一度以为是西竹的内心封锁,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如今才发觉,原来是没有找到心底的那个人。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周先生的年纪也就才二十来岁,难道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小西竹?!!
周寂并不清楚钟晓芹突然发散的思维,觉察到西竹看过来的视线,微皱的眉头稍有舒缓“情况却是有些不妙,胎盘位置偏移挤压到脐带,所以才导致胎儿窒息,所幸你发现的及时,在胎心还未完全停止之前就给胎儿渡去一些法力,如果再晚一些,即便是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西竹紧了紧钟晓芹的手掌,微弱的胎心再次开始跳动,她也随之松了口气。
又是凭空出现,又是法力妖力什么的,虽然钟晓芹没有听懂全部,但事关她孩子的部分,她还是明白了周寂和小西竹其实是在帮助她。
周寂继续说道,“我已经用法力将胎盘位置调整,并帮小芹调理了胎儿的身体,只不过胎盘现在才三个月,还未完全成型,后续如何处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听一听现代医学的意见较为稳妥。”
西竹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回头看向钟晓芹,西竹眼中亮起红光,赤伞之力的影响下,钟晓芹只觉脑海昏沉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涂抹修改了一般,等她晃过神来,一脸歉意的看向周寂,开口道,“这多不好意思呢?还要麻烦你陪我们一起去医院。”
周寂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西竹,西竹挑了挑眉,走回钟晓芹身旁,两只小手牵住她的手掌,横了周寂一眼道:“没关系,反正他也闲着没事,送我们过去也没什么的。”
“是是是,反正我也闲的没事,小西竹这么可爱,我送你们过去也没什么的。”周寂眼中露出危险的光,上前两步,抚向了西竹的头顶,西竹一脸嫌弃拨开周寂的手,周寂不以为意的笑道,“是不是啊,小西竹。”
借口要先回家里取点东西,周寂闪身回到十七层,然后到了楼下和钟晓芹、西竹汇合。
去到医院,钟晓芹原本想做普通的定期孕检,但在周寂和西竹两人的劝说下,最终换成了全套的完整检查,看着在科室里一脸紧张听医生叮嘱事项的钟晓芹,坐在排椅上的西竹心中稍定。
回去的路上,钟晓芹心中后怕不已,还好听从了周寂的建议,做了一整套的检查,要不然真等胎盘不正,导致死胎,那就连后悔都晚了。
晚上回家的陈屿看见钟晓芹心事重重的坐在沙发上,连忙上前问道:“老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晓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迟疑道:“老公,你还记得我前两天说过一个周先生,一眼就看出我怀孕的事儿吗?”
“哦,记得,就那个神神叨叨的。”陈屿点头道。
“才不是呢!”钟晓芹坐正身子,想要拉过抱枕搂住,却又突然想到医生叮嘱,连忙丢到了旁边,“今天多亏人家了呢!”钟晓芹手掌轻抚小腹,一脸后怕的把今天查出胎盘不正的事情告诉了陈屿。
陈屿一听,不禁有些慌了。
他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虽然最开始很排斥有小孩儿,但真等他接受小芹怀孕的事儿之后,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又是改装感应灯防止钟晓芹晚上起夜会看不清脚下,又是翻看整理各种怀孕资料悉心照顾钟晓芹,就连视作生命重要的鱼室,都打算重新丈量装修,改做孩子的婴儿房。
不过,比起孩子,他更担心钟晓芹的身体,学习过各种资料的他很清楚胎盘不正很可能会导致流产死胎,尤其是在怀孕的前三个月,更是最危险的一段时间。
悲观现实的陈屿甚至已经想到如果真的流产,他是不是要找人托关系,预定中心医院的清宫手术了。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问出陈屿心之所想,钟晓芹没好气的拉来抱枕砸了陈屿一下,不满道:“医生都说了,只是稍微有这么点迹象,现在也已经恢复过来了,只要以后多加注意,就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哎,是我脑子犯浑了,健健康康的好,健健康康的好。”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陈屿坐过来,连忙赔不是。
钟晓芹依偎在陈屿怀里,有些懊恼的拍了下脑门,起身道:“今天走的匆忙,脑子里又都在想检测结果的事儿,都没来及好好感谢周先生。
.......要不然我们请他吃顿饭吧?”
陈屿听完当即同意,如果不是周寂再三坚持,小芹也不会去做全套的检查,更不会发现胎位的隐患,于情于理,他确实也该当面谢谢人家。
就在两人坐一起合计要在哪里订餐厅请周寂吃饭的时候,周寂此时正带着西竹来到沪海的一家高档餐厅,准备用餐。
精致的花饰布置在餐厅四周,优雅清静。
零零散散坐着的几座客人大多以男女为伴,看着有些奇怪的两个客人虽有好奇,倒也不甚在意。
西竹跟在周寂身侧,看着周围环境微微颔首,在一处座位停下,周寂拉开欧式的公主椅,却见西竹看了眼椅子,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朝他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像是在埋怨什么。
微微一愣,周寂打量着西竹和公主椅的身高对比,顿时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双手探进西竹手臂,把她抱(架)上了座位。
西竹满头黑线,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这个死渣男一千年了还是没点长进......唔,好像有了点,要是以前的话,大概率会提着自己的衣领提溜到椅子上吧?
想到这里,西竹没感到半点欣慰,甚至还磨了磨牙,眼神冰冷的看向周寂。
怎么又..又..又生气了?
周寂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服务员过来添置清水,笑道:“请问二位要吃点什么。”
西竹接过菜单一页一页的翻看,周寂眉头一挑,目光扫过西竹翻过的那页,坏笑道,“麻烦来份儿童套餐吧?”
“儿童套餐?”西竹目光一冷,啪~的一下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道,“那就来两份儿童套餐吧?”
说完朝周寂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来呀,互相伤害呀~
周寂嘴角一抽,笑道,“两份儿童套餐。”
服务员走后,西竹冷哼一声,微微昂首,双手抱肩,率先开口道:“现在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周寂下意识的问道。
西竹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矫情呀,煽情呀,之前打断了你两次,现在你可以补上了。”
明明是很恐怖的威胁,但看到软软糯糯的甜美小脸露出这样的笑容,周寂甚至想探过身子双手捏住西竹的脸颊像是揉面团一样往两边揪一揪。
“这不大合适吧?”轻咳一声,周寂苦笑道:“面对现在这样的你,突然有种要判无期的感觉。”
“噗~”西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连忙忍住,白了周寂一眼。
旁边的服务员端来餐盘,周寂低头看了眼插着小红旗的儿童套餐,动作微微一顿。
再抬眸,四周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般,恍惚间,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对面的公主椅上,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司藤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一袭简单素雅的裙衫,长发如瀑,恬静如初。
“那...现在呢?”
“司藤...”
“嗯?”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轻缓的钢琴曲从身旁流淌,刀叉碰触瓷盘的轻响,情侣朋友之间的对话,一切的一切出现开始流动,眼前的西竹仍是那个小不点的模样,而周寂眼中映照出的却是想念了一千年的身影。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西竹...司藤开口道,“这一次,虽然是我主动显露了身份,但也算是找到了我,不过当初我要的补偿并不只是找到.....而是追求。”
周寂闻言一愣,好像的确是这样。
当时司藤说的让他不借助法力、不借助外力,只凭‘缘分’在茫茫人海找到她,只是约定的后半句,而她的第一句,便是让自己追求她。
“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能别让我犯罪呀?”周寂眼底隐现灵光,看着坐在对面的小不点,苦笑道,“法律虽然制裁不了我,但道德这关我也过不去呀.....”
“我暂时还会以西竹的身份进行活动,”西竹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次虽然及时救下了小芹的孩子,但保不住还有下次,我打算等到小芹的身体稳定下来,再恢复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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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有点害怕,法律是制裁不了周寂,但能制裁这本小说啊......虽然不写什么过激的剧情,但有点担心会被误伤。
一千多岁的司藤,算是标准的合法罗莉了吧?记得很多小说里面都有这样的设定,应该没问题吧?)
第十四章 司...疼疼疼疼疼.....
见西竹七八岁的身子操持着老妈子心,那一副放心不下的神情,周寂便知道怎么劝也是也无用了,只得摇了摇头,苦笑道:“所以......你暂时还是要住在顾佳那里吗?”
“怎么,你想让我搬去你那儿?”西竹扬起一个软糯甜美的笑颜,歪头道,“以什么名义?”
“呃......”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周寂刚想口花花,抖个机灵,却感觉仿佛有一双不可明说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苦笑道:“暂时就先这样吧,这些天我先帮你办理好司藤的户籍身份,然后再找机会让你把西竹的身份抽离出来,用司藤重新接近她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西竹满意的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捧起桌上的果汁,轻轻嘬一口,享受的眯起了双眼,就连悬空的小短腿也摆动的充满了节奏。
下午的时光对于每天辛苦上班的人来说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但对于千年重逢的周寂和司藤却如同转瞬即逝。
华灯初上,漫步在城市街道,夕阳将两人身影拉的很长,但又把相差了数十公分的身高重叠一起,不着痕迹的抹去。
看到周寂把西竹送回来,顾佳悬起一半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顾佳听小芹说过今天的事儿,有过孩子的她自然也听说过胎位不正的严重危害,即便今天通过威逼利诱感情牌搭上了张太太让她颇为振奋,但最为最好的闺蜜顾佳仍为小芹的身体悬起了一整颗心。
“真是太谢谢周先生了,小西竹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周寂在顾佳这里坐了一会儿,得知周寂陪小西竹玩了一下午,顾佳再次感谢道,看着周寂专门为西竹买来的大包小包各种礼物,微微一怔,回头道,“小西竹,有没有谢谢周叔叔呀?”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尴尬起来,周寂和西竹神色古怪的看向对方,然后把视线齐齐转向顾佳。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呀?我...说错什么了吗?”顾佳身子微微后仰,后背贴在沙发上仍旧向后挤了挤。
“别让她捅刀子了,总是说这些,伤我一千,你不也得损伤八百?”
“确实如此。”
西竹无比认可的点了点头,一团红光从顾佳眼底隐现,赤伞之力可以影响对方的浅意识和记忆,但无法修改人格,亦或者如果强行修改人格,四周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异样,所以她只是影响了顾佳对她和周寂之间的认知,让她下意识的忽视两人之间的关系违和,变得不再纠结这些称呼和礼节上的小事。
等周寂离开之后,顾佳突然接到了钟晓芹的话。
原来这俩人一通分析过后,钟晓芹想起顾佳和许幻山肯定知道不少比较上档次的饭店,想打电话找她咨询一下。
听钟晓芹说完事情始末,顾佳刚想说什么,就见到西竹依靠在沙发抱肩而立,摇头道:“不用找什么高档餐厅了,比起这些还不如直接请他到家里做客,我想他会更开心。”
“我赞同小西竹的建议。”
联想到两家人的经济差距,顾佳点了点头,认可道,“周先生气质不凡、身家不菲,平日里又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比起经常出入的高档场所,把他请去家里吃饭,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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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提前消费的恐怖就在于刷信用卡时有多轻松畅快,承担账单以及水电费租的压力时就有多狼狈。
虚假的精致,真实的穷。
君悦府楼下的米希亚奢侈品店,王漫妮的脸色看着有些疲惫,显然是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
但生活终究还是要继续,已经清空的储蓄卡还有负两万的信用卡迫使她只能更加卖力的工作,幻想着能够早日还清债务,从零开始。
所以她一如既往的有耐心,很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客人。
接近中午的时分,天气有些燥热。
“欢迎光临米西亚!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了。”
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好几天的王漫妮看到有人进店,身体就已经习惯性的九十度弯腰鞠躬,和其他几位销售异口同声的打起招呼。
郎丹泽的男鞋,杜嘉班纳的裤子,随着王漫妮直起身来的过程,她也在心里不断的给对方标注着价位,“不用了,我有相熟的销售。”
熟悉的港普从面前传来,王漫妮微微一愣,从鞠躬状态挺直腰杆,看到了一张露出满嘴大白牙的脸庞。
熟悉的小胡子,熟悉的大白牙。
王漫妮这下彻底愣住了,在下海的那些天,她和梁正贤享受了柏拉图般的暧昧,又在上岸时彻底断了联系,
这些天每每回想,都犹如梦幻一般,如今本以为彻底没戏了,没想到,就在她彻底失望想要回归生活的时候,这个男人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
梁正贤做出一副邀请的姿势,笑道:“可以帮我挑选几件衣服和鞋子吗?”
“当然可以啊。”王漫妮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道,“那你是想平时休闲的时候穿,还是商务出席活动的时候穿?”
“都需要,你尽管拿。”梁正贤上前半步,探过身子,压低在王漫妮的耳边道,“越多越好。”
梁正贤说完退回原位露出两排大板牙。
擅长钓鱼的老海王从不会吝啬自己的饵料,在女方面前彰显自己的经济实力,顺便还能让对方赚点提成。
即便在游轮王漫妮拒绝了自己一次,让他感到一丝新鲜,顺道升起了一丝久违的征服欲,但梁海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每年都会在游轮选妃的他一眼就看透了王漫妮这类的女子,嘴上说着向往爱情,想要找到心目中的另一半。
但只有花几十万买衣服眼睛都不眨一下,才可能成为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
这个门槛周寂曾花一千多万买挎包,‘有幸’迈入过王漫妮的眼帘,但在游轮上认识的这个说话又好听,还有着粤港户口的梁正贤倒也还行。
周寂那边对她的态度一直很疏远,尤其是在刚上游轮,还没有认识梁正贤的时候,王漫妮曾和周寂打过照面,可周寂的态度相较之前反倒又多出几分厌恶。
好不容易遇到两条大鱼,周寂那条大蓝鲸眼看已经没戏,眼前这条可不能再错过了。
王漫妮转过身子,沉默了许久,故作矜持的试探道:“你要在沪海待很久呀?”
“只待几天啊。”梁正贤笑容收敛,略显深沉道,“见见...相见的人。”
王漫妮嘴角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
刷卡付完款,梁正贤让司机先带着衣服去车里等他,自己则和王漫妮慢慢走到门口。
脚步一顿,王漫妮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是路过这儿的,还是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我下了船,去看了极光,又走了好几个地方,总觉得缺了什么,想来想去,发现是缺了那碗番茄炒蛋,我就去了那家游轮公司,找到那个乘客叫王漫妮,幸亏名字是真的。”梁正贤淡然微笑,直视王漫妮的双眼,平静的语气下面仿佛掩盖着多少的困难。
然而他和米希亚总店向来有经济往来,甚至自己就是股东之一,一言就可决定分区大店的店长人选,想要找到其中一个店员简直易如反掌。
并不知道这些的王漫妮瞬间就被击中了。
脑海中翻滚着各种思绪,脑补出一段段梁正贤为了找她而当初打听的画面。
梁正贤眼中精光闪过,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道,“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我就是很想再见你,我去到哪里都是这个念头。”
和西竹一同从君悦府出来的周寂看到眼前这幕,目光微微一凝,西竹扫了眼周寂,又看到朝王漫妮兜里塞房卡的梁正贤,笑道:“怎么?你还真和她有一腿呀?”
‘唔~嗖既,芯不新偶虾了泥~’
(周寂,信不信我杀了你~)
周寂嘴角一抽,双手捏住西竹的脸颊,像是揉面团一样左右拉扯。
西竹小短胳膊小短腿奋力扑腾,奈何体型的差距,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在她气急败坏,差点想要不顾满街的监控行人,解封妖力和周寂拼命之际,‘狡猾’的周寂当即松开双手,拔腿就逃。
“周寂!给我站住!!”
自从认识周寂以来,好像一直都在被他欺负,西竹磨着牙瞪向止步十米开外的周寂,并没有直接追上去,而是转头看向相隔不远的米希亚,气呼呼的朝里面走去。
周寂当场就傻眼了,司藤并不是随意迁怒他人的人,但这会儿去到米希亚做什么,周寂确实有些不清楚了。
而这时,店里的王漫妮看着手里的房卡,想起梁正贤刚才说过的话,满脑子都是要去找他的念头,什么信用卡、什么水电费租房租通通抛诸脑后,梁正贤是她现在最想得到的猎物,她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向副店长请了半天假期,王漫妮换回那件米黄色连衣裙,挎上白色手提包,几乎用跑的方式从更衣间出来。
从大堂到门口,王漫妮快步走出,却发现店里格外安静,店员们的神色也有些恍惚,正对向自己的副店长眼睛甚至还有点发红。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随之恢复,就好像刚刚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王漫妮下意识的看向身后,只见一股香风从身旁掠过,长发如瀑,仪态优雅,紫罗兰颜色的花绒真丝旗袍衬托着婀娜的身段,凌波微步、摇曳生姿。
“不是吧?你玩真的?”
这般绝美如画的旗袍女子目露杀气的去追一个俊朗青年,这一幕自然引起了不少的回头率。
其中回头次数最多的,就莫过于周寂了。
不过.....好像每个人被追都会回头,博尔特跑百米都不例外。
当然,以周寂目前的修为,别说是博尔特了,就算一百个楚留香绑一起都跑不过他。
可惜他即便能跑过楚留香,也没能逃过司藤。
一路走到电视台集资小区。
周寂侧着身子,跟在司藤身侧,无奈道:“都快到小芹家了,留点面子行吗?”
“哼~”司藤白了周寂一眼,松开捏住周寂侧脸的手指,掌心轻轻覆盖刚刚捏了一路的地方,法力流淌一切恢复如初。
“果然像只黏人的猫,傲的要命,又吃不得亏。”
周寂手掌覆盖司藤的柔夷,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忍不住笑道。
十指交扣,停滞了不知多久的脚步出现前进,两人漫步在林荫大道,享受着难得的温馨。
破旧的大门,饱历岁月痕迹的墙壁,周寂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周,笑道:“我有想过你会住在珉国复古的街道城区,但没想过你会住在这种地方。”
“你把我想的太娇气了。”司藤看向树荫下面透露出的斑驳阳光,幽幽的说道,“当年我被丘山关进笼子、锁进黑屋,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周寂揽着司藤的腰肢,柔声道:“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就好像这只.....”摊开手掌,一只青虫落入手心,周寂微微抬手,想拿破茧成蝶举例,然而话音未落就见司藤眼睛瞪的浑圆,瞳孔地震。
“虫...子....”
呃.....听到司藤近乎破音的尖叫,周寂顿时愣住了。
“拿开!快拿开!!”司藤撇过头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周寂顿时恍过神来,挥手将虫子丢进花圃,司藤这才抚着酥胸缓了口气。
“周寂,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
“不是...我真不知道你怕虫子,你以前也没告诉我呀?司...疼疼疼疼疼....”
...................................
(安利一部短剧吧,《今天不是最后一天》最高检协助出品的,风格比较新奇,国内好像还没过这样的题材,看着不像是国内能拍出来的作品,看多了工业制糖和套路偶像剧的可以试着换个口味,不过题材涉及到边缘人群,没怎么接触过黑色幽默的,可能需要适应一下。)
第十五章 过渡
!go 追逐打闹间,两人穿过监控死角,司藤再次变回西竹的模样,而周寂也结作指印,解开了影响监控摄影的术法。
除了西竹突然闯入米希亚切换身形的那段需要周寂收尾,在其他路段被监控拍到的影像其实都是周寂布置出来的幻术结界,除非有人专门调取这天监控,寻找当天的路人询问对比,否则不可能发现异样。
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偶尔为之,一次违和可以推说路人记错了,产生的幻觉,可要是‘记错’的次数多了,那就不再是偶然事件了。
想到这里,周寂低头看了眼身侧的小脑瓜,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微笑,辗转千年到最后还是要躲躲藏藏。
现代社会,没有明面上的户籍身份,着实有些麻烦。
轻车熟路的进到楼道,西竹领着周寂坐上电梯,缓慢的升到了三楼。
电梯斜对面,一户房门半掩,不用西竹示意周寂也知道这应该就是陈屿和钟晓芹的家了,走到近处依稀还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轻轻扣了扣防盗门,一阵提挞着拖鞋的脚步传来,钟晓芹拉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和门把手差不多高的小不点,顿时露出了傻甜傻甜的笑容。
西竹一脸嫌弃的白了她一眼,握住周寂的食指把他拖到了面前,努嘴道:“喏,这家伙给你们带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周先生,住的地方比较偏,肯定不好找吧?快,快请进....”钟晓芹连忙向周寂打了个声招呼,回头道,“老公别忙了,周先生过来了。”
厨房里,飘来各种香味,让人闻起来就食欲大振,西竹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熟练的换好拖鞋,客厅拐角,一个穿着深色格子衬衫,看起来略显消瘦的身影从厨房过来。
青年...唔...中年?
周寂看一眼长着一副娃娃脸,笑起来傻甜傻甜的钟晓芹,又看了眼明明刮了胡子,却仍有些颓废风的陈屿,明明只差几岁,看起来像是差了十几岁一样。
这还是陈屿第一次见到周寂,小芹在旁为两人相互引荐,陈屿感激周寂再三提醒小芹胎儿的状况,得以及时发现胎盘不正的趋势,态度颇为诚恳。而周寂也承下这对儿夫妻这几个月照顾西竹的人情,所以也很真诚。
沉闷的人往往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陈屿只能把所有的感谢都放在了酒里。
周寂很不喜欢所谓的酒桌文化,直到现在也觉得那些与其说是‘文化’,更像是旧时代遗留的‘糟粕’。
不过面对眼前这个不善表达的中年人,什么样的厌恶也都统统抛诸脑后。
酒到酣处,陈屿意识也有些恍惚,说出的话开始不经大脑,有关家庭的,有关工作的,有关过去的,有关未来的。
钟晓芹孕期不能喝酒,只能在旁边劝陈屿少喝点,然而听到他口中说出的这些,顿时百感交集,又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陈屿在工作上一直被人排挤,过的恨不顺心。
电视台下属各个节目组,每个节目组都有一个制片人,类似于大公司的部门经理,通常情况下,对于节目的人事、财政、选题等具有绝大部分掌控权。
其中他们栏目组的制片人,也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休假期间,
陈屿抓住了一个社会热点,并自作主张编审播发新闻,引发社会关注,甚至还上了热搜,因此帮涉事母子三人募捐到了一笔款项,台里的一些人也对他好评不断。
然而休假回来的陆姐却表现的极为不悦。
作为电视台的老人,从奔波一线的记者做到编辑已经好几年了,按照资历也到了晋升的阶段,再近一步就是制片......
兴许是感到自己制片人的职位受到了威胁,担心陈屿会超越自己,取而代之。
这位陆姐便借口新闻主人公信息未经核实就播出,有失严谨,便在会上批评陈屿,接连毙掉他三个提案,利用职权打压。
碰上这样的上司,以陈屿憨直的个性,不懂得沟通技巧,又不会讨巧,巴结逢迎,只能无可奈何,听之任之了。
而这段近乎封杀雪藏的时间,正是他和钟晓芹关系最差的时期。
如果不是这个傻媳妇大半夜的从外面捡到一个小姑娘,给死去沉沉的家庭唤醒一丝生机,现在的他恐怕早就把内心完全封闭起来了。
这些事情,陈屿传来没有和钟晓芹提过。
作为一个非常传统的男性,他自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自己承担和面对,并不想让现在腌臜之事污染钟晓芹的纯真烂漫。
而在西竹搬去顾佳那儿的几天,他们节目组出了一场非常严重的播放事故,起因是因为报道一场开发区的峰会,去采访的实习生因为拍摄失误,导致素材全毁。为了补救,陈屿从其他媒体朋友那里要了一份素材,但是每个台的镜头使用规范不同,这个问题恰好被领导知道了。
结果,电视台对他们整个组进行了通报批评。
陈屿作为一名资深编辑,不可能不知道本台的镜头使用规范,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补救,那是因为这已经是最佳方案了。
如果不用别人的素材,到时候过错可就更大了。
毕竟,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业内人士,基本上是不会注意镜头的问题,这么做可以把事故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虽然这场失误是因为实习生的失误操作,但是究其根本还是在于正在休假的于小勇。
在很多行业里,实习生基本等同于打杂,按照规定,实习生只能跟着正式员工一起去采访,而这个实习生是跟着于小勇的。
这名实习生跟着于小勇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实习生的表现一直都不错,很有可能会留用。
然后,于小勇就大意了,放任实习生一个人去报道,之后便酿下了这枚苦果。
于小勇毕竟是陈屿带出来的徒弟,如果他没有抗下这个雷,制片人肯定会把于小勇踢出晚间新闻栏目。
当初于小勇为了留在晚间新闻付出了多大的努力,陈屿全都看在了眼里,在于小勇的一番卖惨和恳求声中,性格憨直的陈屿动了恻隐之心。
不想看到亲手带出的徒弟就这么黯然离开,所以,陈屿便决定帮徒弟扛下这颗大雷。
陈屿原想这事儿顶多会被归咎错审、漏审,就算从重处罚也就是‘通报批评’而已,要知道,只有在新闻出现差错严重,重大错写、错拍、错编,漏写、漏编、漏拍,把关不严,错审、漏审等,形成事故,情节严重且两次以上,才有可能相关责任人停职、降低岗位等级或调整岗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实习生被辞退,自己被陆姐抓住了把柄,甚至在运作把他停职的事情。
钟晓芹轻轻的抱住陈屿肩膀,抚慰着他的后背,她没想到陈屿在单位里这么艰难。
而周寂和西竹却对视一眼,眼底同时写出‘活该’二字。
明知自己和领导不对付,还敢帮帮人顶雷。
即便周寂向来以‘以诚待人’自居,但这话前提也是‘人以诚待我’我才会‘以诚待人’。
轻叹一声,周寂轻轻的摇了摇头,西竹眉头微皱,朝周寂递去一个眼神,好像在说‘这事儿你不帮,我帮。’
周寂无奈的看向西竹。
‘你出手,到最后不还是得让我来收尾?’
钟晓芹小声的安慰着陈屿,突然感觉旁边安静下来,扭头看去,才发现周寂和小西竹正一言不发的大眼瞪小眼,好像是在通加密对话一样,让人完全无法捉摸。
...................
次日早上,宿醉的陈屿有些茫然从床上坐起,脑袋里昏昏沉沉,带着宿醉的疼痛让他根本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何事,直到走出卧室看向玄关,才蓦然清醒,那些酒后的醉话该说不该说的好像都吐露了出来。
饭桌上,留有一张钟晓芹留的便签,她这会儿已经上班去了,字里行间满是关切和安慰的语气,明明还是那副纯真烂漫的模样,却又多了一种温润包容的力量。
陈屿心中一暖,原本的阴郁沉闷也随之散去了些许。
而电视台那边,在台里的例会上,陆姐态度无比强硬的提出要让陈屿停职的想法,甚至还因一言不合,跟在场领导大吵一架,犹如歇斯底里般抖出几位领导甚至副台长的黑料,虽然事后她也后悔,甚至都想不起自己为何会突然失控。
但看着面色铁青,眼神冰冷的副台长,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饮品店。
周寂看着坐在高脚凳上晃腿的西竹,为她端来一托盘的饮品,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犹如当年一般,西竹两眼放光的看着面前的一排饮料,就连晃动的小短腿也都停摆下来。
捧起吸管嘬了一口,西竹点了点头,换了旁边那杯,“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陈屿该怎么样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周寂转身看向店外的电视台大楼,笑道,“虽然只是和他第一次见面,但我确实能感觉,不管是编辑还是制片都不适合他这种憨直性格的人,也许回归一线做记者,才是他最想要的工作。”
“也许吧?”
西竹嘴角上扬。
想起之前还没搬出的时候,陈屿为了帮小芹追究商场专卖店的假鞋来历,在没有她动用妖力的帮助下,就跟他弟陈旭深入探访制假窝点,甚至还上了新闻。
根据小芹的说法,每当陈屿提起他在一线的日子,眼睛里都透着光,那道光也只是她当年决定要和陈屿结婚的原因。
另一边,顾佳通过张太太的关系终于拿到了燕京游乐场的烟花订单,算是为他们家烟花公司续了条命,虽然许幻山也很开心,但在和对方洽谈设计方案的时候,发现对方对烟花的设计方案根本不感兴趣,这一点着实让他有些五味杂陈。
他是一个商人,在当初被顾佳鼓励创业,从原先单位辞去首席设计师工作的时候,他就这样告诉过自己。
但在成立了自己的烟花公司,他还是无法割舍那一颗‘艺术家’的心。
没错,在他眼里烟花就是艺术,他希望赚到钱的同时,客户也能够喜欢上他的作品。
看着手中即将完成的手稿,许幻山暗自决定。
这一次的燕京游乐场的烟花秀,一定要让这些满身铜臭不懂得欣赏的人大开眼界,用一场绝美的烟花表演震撼所有人。
烟花设计需要根据现场情况,做一定的调整和前期准备,去到燕京出差的许幻山并不清楚自己将要遇到一个怎样的小姑娘。
而刚太太圈聚会回来的顾佳,脑子里想的却只有一件事情。
茶厂!
圈子的李太太家有一个茶厂想要转手,茶园、生产线、销售渠道一应俱全,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能接到手里,立马就能赚钱。
只是李太太开口要价就是三百万,这还是看在同是‘太太圈’的份上,其他的有钱太太们看不上这点小厂子,顾佳不一样。
烟花是火药,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自从成立烟花公司以来,她每天都担心工厂出事,因为一旦出事,就会是出人命的大事。
赔偿、整改、罚款,一套处理下来,足以拖垮任何一家烟花公司。
对于死者的家庭,对于她自己的家庭,更是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今如果能拿下李太太的茶厂,那对于他们家来说无异于多了一条后路。
只是这笔转让费,该怎样才能凑出来?
门铃响起,顾佳才发现是小西竹回来了。
邀请周寂在沙发坐了一会儿,顾佳突然想起周寂曾在王太太那里卖出去的玉石翡翠,有钱人这儿不就有一位吗?
不过三百万可不是三百块,她虽然和周寂见过几面,可在之前毕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倘若沈杰(许幻山的好哥们)手里有这笔钱,她可以厚着脸皮去借,但周寂......
顾佳苦笑着摇了摇头。
.......................
(感谢‘时念’的1666币打赏。)!over
第十六章 我真不姓曹!!!
瞧出顾佳几度欲言又止,周寂便询问起顾佳有何心事。
事关茶厂项目,顾佳本想自己吃下,但贷款买下君悦府的房子,又失去万总那边的订单,就连这套房子都要抵押出去用作烟花公司的资金周转了,这样的情况又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吃的下?
开口向周寂借钱?
周寂是很有钱,但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借给自己?
除非.....和他合伙做这场生意,有了一个分蛋糕的人,每年分红收益就要缩水一半,但好歹也有了共同承担风险的生意伙伴。
可机会难逢,如果不是迫于无奈,顾佳着实不愿把这个机会让出去。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周寂得知茶厂的消息,会不会撇开她,直接找李太太合作,到时候连三百万转让金都拿不出来的她又有什么资本去和周寂‘公平竞争’呢?
就靠一起喝过几次下午茶?
顾佳心底计算着得失,沉吟片刻,试探道:“想必周先生也认识李太太吧?”
瞬时间,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刺向周寂后背,西竹捧着快乐水从沙发旁边经过,不着痕迹的拍了下周寂的肩膀,蹦上另一侧的沙发,脸上挂着的微笑像是在问:“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李太太?你什么时候改姓曹了?”
周寂一眼就瞧出了司藤眼中的狭促,把自信和骄傲刻在骨子里的藤女王怎么会是一个乱吃飞醋的人?
唔......大概不是吧?
瞥过坐在沙发脚不沾地的小不点,周寂递去一个威胁的目光,随后伸出双手回怼一个虚握抓揉的动作,西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慌乱过后,原本的狭促笑意随即变得冰冷,磨牙切齿,好似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只要再逗一下就会扑上来撕咬。
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周寂仿佛看到那个气的眉头直跳,恨不能当场挖坑把他埋了的大人模样。
他很喜欢端起架子,总是一副自信从容的司藤,同样喜欢丢掉优雅,抛开架子,和他斗嘴耍性子的司藤,也许.....这就是逗猫的乐趣吧?
白了周寂一眼,西竹捧起百事快乐水顿顿~狂饮,懒得理会旁边这个讨人厌。
顾佳半天没等到周寂回应,看着旁边一大一小挤眉弄眼的两人,不禁提醒道:“周先生?周先生??”
“啊?”周寂晃过神来,笑道:“我就缺钱的时候随便找个土豪卖点珠宝玉石翡翠什么的,就连王太太也是偶然结识,算是见过两次,跟太太圈的那群人更是没什么接触,所以并不知道什么张太太、李太太。”
摇了摇头,周寂继续说道:“顾女士,你如果有什么事直说就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周寂都已经把话说开了,顾佳反倒没什么顾虑了。
“其实是这样的,李太太家里最近想要转手一个茶厂......”顾佳把李太太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有关李太太的家境如数家珍,但关于茶厂的情况却只是知道个懵懂大概。
不对,其实关于李太太的情况,她也只是从王太太那里道听途说,其中信息有几分夸大,几分含糊,被这个年化百分之四十冲昏了头脑的顾佳甚至就没来及细想。
这一番话,听得周寂和西竹眉头紧皱,两人神色古怪的对视一眼,西竹抚了抚额头,朝周寂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怎么一家家的尽遇奇葩?
周寂通过西竹了解过顾佳家庭情况,示意西竹稍安勿躁,转头看向顾佳,笑道:“所以你是想找我借钱?”
顾佳点了点头,盘算着自己还能抽出多少资金,认真道:“如果周先生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各出一半,合作拿下茶厂。”
周寂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看得出你一心想要这家茶厂,没问题,三百万我可以借你,利率嘛,就按银行标准给就行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佳面露惊讶,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欣喜之余更多的却是怀疑。
真就这么好心的借给自己了?是在骗她.....还是另有所图?
“不过毕竟是三百万,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不可能这么随便的就给你。”
顾佳脸色微变,看向周寂的眼神也有些不对。
周寂嘴角一抽,旁边传来西竹忍不住的轻笑。
转头瞪了西竹一眼,周寂加快语速,连忙说道,“你认识李太太,我可不认识,关于茶厂的情况你都是从她那里道听途说而来,而你本身既没有接触过这一行业,又没有亲自去实地调研探访过,跨行如隔山,贸然把这笔钱借给你,要是亏本了该怎么办?”
“......”
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头顶,顾佳顿时愣住了。
自从听说李太太要转让茶厂,她心里一直在想如何拿下这个茶厂,以及拿下茶厂之后,如何躺平等着收钱。
要是亏损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即便曾经脑海浮现过,可转瞬就被太太圈的豪奢和能量冲散,只能拿她们太有钱了,看不上每年百八十万的这点收入。
“那周先生的意思是?”
冷静下来的顾佳眼底少了贪婪蒙蔽的狂热,同样的话许幻山不是没和她说过,公司资金紧张,豪宅抵押银行,还有偿还原本的房贷以及孩子天价的幼儿园学费。
他们家着实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许幻山和她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但周寂和她的时候,她不得不慎重起来。
因为许幻山是她的丈夫,而周寂则是一个有投资意向的外人。
“唔...首先,茶厂调研是必不可少的,李太太那边既然催的急,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去到茶厂实地探访,了解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顾佳神色略显犹豫,西竹反倒微微颔首,朝周寂递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周寂回了西竹一个微笑,继续说道:“如果情况和李太太讲述的基本属实,的确是个只要买下就能立刻赚钱的好生意,那我立刻给你转账,就按照之前说的,走银行利率,这笔钱算是借你的。”
为了拿下游乐场的烟花订单,顾佳可以投其所好,费尽心思的和张太太结交,最后成功定下燕京游乐场的单子。
如今茶厂已有眉目,她反倒有些迟疑,看向周寂的目光也隐隐带有一丝怀疑之色。
今天晚上...去湘茜省,还要到山区?
‘我特么真不姓曹!’
看着疑神疑鬼的顾佳,周寂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甚至很赞同顾佳有这种安全意识。
回头看向在旁偷笑的西竹,周寂努了努嘴,像是在说。“别笑了,该你登场了。”
西竹眉毛上扬,默契的眨了下眼,笑道:“陈屿最近刚好在家休年假,不如叫上他和小芹,我们一起去湘茜旅游吧?”
顾佳眼前一亮,却又感觉有些不妥,毕竟她们这是要去湘茜山区,舟车劳顿,小芹这会儿还怀有身孕,如果出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向陈屿和小芹的父母交代啊。
西竹直接跳下沙发,悬空的小腿蹬在地上,伸手就朝周寂口袋掏去,周寂抬起手臂任由西竹掏出手机,然后喊出了周寂的名字。
“周寂。”
“嗯?”周寂闻言看向西竹,正好看到她举起手机对向自己的脸。
咔~手机解锁,西竹扒拉着短短不到一页的通讯录,无奈的横了周寂一眼,手动拨打了钟晓芹的电话。
得知西竹她们要去湘茜旅游,钟晓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顾佳在旁劝说,她现在怀孕不宜乱跑,但在钟晓芹看来,她和陈屿结婚好几年,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出去玩过,当初结婚的时候,就连蜜月都没有过,如今正好赶上陈屿在家,在这一层面上,她甚至想感谢那位陆制片。
趁着没有下班,钟晓芹当即写下年假的单子,先斩后奏,和陈屿说起了这件事。
从闷在家里这么久需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到千载难逢碰上两人一起休假,算是补上当年缺失的蜜月之旅。
接通电话,甚至没等陈屿开口,钟晓芹就叽里呱啦一阵劝说,磨破了嘴皮,想要劝陈屿同意,而陈屿那边也收到了陆姐为了排挤他,大闹台里的周会,如今被副台长和几位领导调岗停职的消息。
虽然自己何时复职也还没有准信,但听几个交好的同事说,台里好像已经在做考虑了。
顾佳这边,同样和许幻山说了这件事情,得知小芹陈屿西竹也一起跟去,许幻山虽然不太同意顾佳去找外人借钱收购茶厂,但对于她实现调研的行为还是很认同的,只是在欣然同意的态度中,却又多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是愧疚,也像是补偿。
趁着天色还没黑,顾佳便把子言接到了公公那里,托他爷爷照顾几天,老人家一直想见孙子,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处理好一切,顾佳便让陈旭给所有人都订了机票,看着走到旁边忙活的陈旭,周寂看向顾佳道,“顾佳,你先给李太太打个电话吧,就说正在想办法凑钱,让她宽限个三五天。关于我们去调研的这件事就不要提了,免得她误会。”
冷静下来的顾佳自然明白周寂的意思,当即给李太太打去电话。
彼时,李太太正和交好的张太太赵太太在组第二波茶会,谈完了她们老公交代下来的‘生意’,正在水榭闲聊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张太太看着走开几步,面带笑容回来的李太太,随口问道:“李太太,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李太太端起旁边的面包屑撒在水里,看着争相扑食的锦鲤,笑道,“没什么,鱼儿...吃饵了。”
..................
李太太的这座茶厂位于湘茜省的山丘,虽然顾佳一度被李太太描绘的美好愿景冲昏了头脑,但还是出于本能的有搜罗过当地的基本信息。
湘茜是茶叶大省,原生态的山林地貌虽然限制了当地的发展,但同时也养活着各种茶庄。
下了飞机,周寂直接租下两辆房车,自己和陈屿各开一辆沿着山路行进,钟晓芹最开始还有些激动,趴在窗户上满脸憧憬的看向高山青翠,郁郁葱葱。
然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亮起的眼眸也逐渐暗淡下来,看着双目无神,一脸茫然的看向窗外的钟晓芹,西竹摇了摇头,伸手握住钟晓芹的手掌。
当晚众人在距离茶厂不远的一座村庄修整,钟晓芹早早的睡下,顾佳和陈屿则和村里的老人闲谈起来。
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靠采茶为生,虽然不知到两座山头的那家茶厂的具体情况,但他们那儿穷困潦倒,每年茶叶都会滞销的消息仍旧瞒不过同为采茶人的其他村子。
听到老人的讲述,顾佳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向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轮廓,她心中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也许,她真的被骗了?
不过没到茶厂,她终究有些不甘。
只听老人的片面之词很难打消她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第二天天色渐亮,众人再度启程,清晨的阳光下,一层层叠叠的梯田掩藏在群山环抱之中,周边绿树成荫,云海环绕,而在云雾深处,一座比昨晚暂住的村落还要破旧的村子映入眼帘。
一条条幽深小巷,一座座古朴民居,清明时节,漫步在古老的青石板巷道,望着周围狭窄又布满岁月沧桑的斑驳院墙,脚下是随处可见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
昨晚早早睡下的钟晓芹走在最前面,张开手臂贪婪的呼吸着山林的空气,回头看向顾佳笑道:“佳佳,这里环境真的好好啊,连空气都香甜的,看起来就跟电视里的世外桃源一样,就算不做茶,也能发展成旅游景区什么的。”
顾佳被钟晓芹捅了一刀,脸色愈发难看,虽然她也很认同钟晓芹的观点,甚至有点赞叹李太太的选址眼光,但‘不做茶’三个字仍将她刺痛。
只希望.......只希望茶厂方面不会出问题。
第十七章 阴险
空山村位于大山深处,交通颇为不便,所以往来流动的人员也颇为稀少。
两座房车停在村口的一处坡地,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神经大条的钟晓芹露出傻甜傻甜的笑容,朝墙头冒出来的几个小脑袋挥了挥手,小脑袋们吓得一哄而散,隐约还传来女人的叫骂。
在村民的指引下,众人穿过走在布满青苔的古朴长阶,旁边有一个妇人正揪住一个小孩儿的耳朵用方言打骂,见到外人进村,连忙把小孩儿揪进了屋里,而长阶另一侧的孩子们则好奇的看向人群后面的司藤,像是好奇这个城里来的小仙女,爬起台阶来怎么比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孩子还要利索。
村落依山而建,古老的青石小屋紧凑的分列在长阶两次,许久未曾见过生人,短短的一条上坡,几乎每一户的村民都会停下来瞩目,从他们的目光中周寂和陈屿不仅看出了好奇,还有着明显的审视。
村长家位于坡道上方的一片平整空地上,房子不是很大,但旁边挨着一座带着院子的两层小楼。
这位村长姓杨,同时也是茶厂的负责人。
周寂来之前并没有告诉他,此行是为茶厂之事而来,只说是到山里体验原生态的生活。
村长本来不信,但看到一沓厚厚的红票,顿时叫来村民把旁边的小楼收拾干净,又腾换几套被褥,殷切的给周寂他们介绍这里的情况。
钟晓芹挽着陈屿的胳膊,新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院子里归置的各种簸箕和土灶,就连顾佳也颇感好奇。
询问起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杨老汉当即苍老黝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自豪的神色,他们村子历史悠久,制茶炒茶的历史从明朝就开始了。
就连制茶的工艺也是恪守传统,坚持使用古法制茶。
说话间,杨村长搬来几个板凳让众人坐下,并殷切的泡了一壶今年的新茶,递给周寂。
周寂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香扑鼻,余味带苦,苦后犹有回甘。
茶是好茶,但还没有好到那种最顶尖的程度。
不过较之市面上的茶叶却有一番自己的风味。
顾佳、陈屿、钟晓芹每人接过一杯,喝完神色各不相同。
唯有西竹坐在小板凳上,所有人都有了,唯独她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久久没有等来杨村长给他递茶,眼神上挑,心中正值不爽之际,周寂起身到桌前又倒了一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周先生,小伢子不能喝茶.......”
杨村长好心想要提醒,却被周寂不容置疑的视线逼退,周寂笑道,“这茶怎么样?”
西竹瞥了周寂一眼,犹如小大人一样轻轻呷了一口茶水,挑眉道,“步骤不对,茶具不行,冲泡敷衍......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茶园环境尚可,制茶工艺确为古法,算是勉强入口吧。”
钟晓芹顾佳陈屿以及杨村长齐刷刷的看向西竹,西竹安然自若的饮了口茶水,随手把杯子放在了周寂手里。
周寂很自然的把杯子放回桌上,朝杨村长微微颔首,笑道:“杨村长,这样的新茶还有多少啊?我想买一些回去不知可不可以?”
“些许新茶而已,周先生要是喜欢喝,我找人包一些送你就是了。”那一沓红票杨村长数过了,连数好几遍,整整一百多张,这笔钱杨村长收的开心,但又有些不踏实,见到周寂喜欢他们的茶叶,当即展颜笑道。
“那怎么能行?”周寂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该给的钱还是得给的,不过我买的茶叶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不需要走公司的账目吗?”
杨村长看向周寂有些不明所以,半天才晃过神来,迟疑许久,方才诺诺的说道,“这...不知道周先生想要买多少呢?”
他们空山村既是村子又是茶厂,村民的大半生计都落在这个上面,由于村子实在太过偏远,大家要么出门打工,要么种地,收入来源非常少。
如今山里的茶园被大老板承包,倘若他瞒着大老板私自卖茶,往轻了说是不懂规矩,往重了说就是犯罪违法。
尤其是这几年,远在沪海的大老板已经完全不管茶厂的死活,就好像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这里只是一门随时都能舍弃的生意。
但是对于他们村的村民来说,却是一门赖以生存的生计,不容或缺。
今年,村里甚至连修建保温避霜的草席都凑不出钱,倘若再没有收入进账,来年茶园必将面露大规模减产,并且一年比一年恶化。
瞧出杨村长有些为难,周寂朝顾佳看了一眼,仿佛在说,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自己搞定。
顾佳点了点头,询问起杨村长茶厂的事宜。
杨村长心中发苦,长叹一声,将茶厂的情况娓娓道来,什么大老板不顾村民死活啦,茶厂资质过期他一再提醒大老板需要向有关部门办理新的资质证明啊,等等等等....把这幅烂摊子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众人。
顾佳压抑着怒意,在旁听着杨村长的抱怨,同时惊惧交加,心中后怕不已。
这哪里是摇钱树?分明就是个无底洞!
来之前,她从未想过李太太口中的茶厂会是这么一个烂摊子,更没想过太太圈的人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坑她。
此时她恨不得当场给李太太打个电话,质问她为何如此。
但她又无比庆幸,庆幸周寂没有当场把三百万借给她,让她拿这笔钱在茶厂打水漂。
“倒也没有烂在根上。”周寂听完过后,反倒笑道:“顾佳,去给李太太打电话吧。”
“打什么电话?”顾佳皱眉道。
“骂她,喷她,扯破她的面皮,当众羞辱她,让她明白你现在就在这片茶园,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具体情况,语气阴阳怪气一点,让她把茶厂捏手里当传家宝。”周寂支开杨村长,笑道。
西竹目光流转,顿时明白了周寂的打算,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顾佳更疑惑了,看向周寂道,“然后呢?”
“让她明白这家茶厂已经烂在了她的手里,然后等着她申请破产,然后低价从官方接手茶厂,说不定还能讨要一些招商扶贫的政策好处。”周寂停顿一下看向陈屿,“就算她不愿意申请破产也没关系,让陈屿介绍几个律师朋友,再想别的办法。”
周寂说完,笑道:“不过以我对这些有钱人的了解,应该用不到第二步。”
顾佳若有所思的看向周寂,皱眉道:“你希望我能拿下这个茶厂?”
周寂点头看向钟晓芹,笑道:“不是你,而是你们。”
钟晓芹惊讶的指着自己,一脸疑惑。
..............
当晚,繁星灿烂。
从小在沪海长大,最远的一次远门也只是上学的时候,和顾佳一起去燕京做奥运会志愿者,回想过来,钟晓芹好像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欣赏过漫天的星海。
明月高悬,一条绚烂的银河横跨夜空,钟晓芹和顾佳站在二楼的围栏前,看着远处的夜色,轻轻的说道:“佳佳,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顾佳摇了摇头,苦笑道:“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都靠做茶,这座茶厂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根本,白天听杨村长讲了很多,多的像是个重担,悬挂在我的肩上。”
“接手这里,就意味着将要担负这个重任,”顾佳沉声道:“倘若没来过这里,没看到村子里那些勉强处于温饱的村民,以及衣不蔽体的孩童,我可能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个烂摊子。
但当我真正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终究动了一分恻隐之心。”
转头看向钟晓芹,顾佳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更何况,这个茶厂只是缺少宣传和营销,如果能低价拿到这个茶厂,说不定真的大有可为。”
顾佳是个不安现状的女人,她的不安现状是一山更望一山高的向上去看,而拿下茶厂,确实能给她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
钟晓芹认同的点了点头,别人都是一孕傻三年,而她怀孕以来,原本的纯真烂漫仍在,却也多出一分成熟的韵味,这种成熟叫做母性。
“别担心,我和陈屿一定会帮你的。”
....................................
周寂仰躺在屋顶斜坡,享受着山林徐徐凉风,几缕修长柔顺的发丝从脸颊拂过,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似与满山草木融于一体,却也有着一种撩人心魄的酥痒。
转头看去,司藤一袭白色的藤纹真丝裙衫,宽松的衣摆与身后的长发随着晚饭微微轻摆,坐在屋脊低头看向周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莹莹如水,映照出周寂舒缓温润的笑容。
没有实时联网的天网监控,没有喧嚣吵闹的车水马龙。
有的只有浩瀚夜空,逐渐贴近的两人。
司藤缓缓探下身子,耳后的发丝如瀑布般滑落,先是遮挡住周寂的侧脸,然后一点点落在瓦片上,向下铺展。
如浅尝辄止般一触即分,却又被周寂揽住腰肢搂在了怀里。
一丝晶莹剔透的丝线从两人唇间相连,司藤眼底闪过一丝不曾有过的羞意,随即被不服输的小性子顶替,扬起雪白修长的脖颈,骄傲的如同一只天鹅般朝周寂‘哼~’了一声,提起裙角,朝楼下走去。
走廊上依稀能听见,钟晓芹和顾佳呼喊着‘小西竹’的名字。
“小西竹你跑哪儿去了?大晚上的可千万不能乱跑啊,要是嘘嘘的话,可以叫我和佳佳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
从屋顶坐起身来的周寂仿佛看到了西竹双手抱肩对钟晓芹翻白眼的情景,随着夜色渐深,湘茜深处的小山村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静谧,而千里之外的燕京,许幻山收拾着行李打算提前一天逃回沪海。
逃。
就是逃。
因为他害怕了,不是对燕京游乐场的烟花设计感到害怕,而是对自己感到的害怕。
他不想背叛顾佳,但林有有对他讲的那些话犹如一根细长的毒刺一点点刺入他的内心,他有点担心,也有些动摇。
这种小女生的崇拜是他在顾佳身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也是最容易满足一个中年男人虚荣心的。
酒店窗外的霓虹灯亮了一整晚,影影绰绰,五光十色。
而许幻山看着如同白昼的城市,等待着白昼的到来。
咯咯~咯!~
清晨的山林蒙上一层稀薄的清雾,鸡鸣声中,天色蒙蒙亮起,远处似乎还有几声犬吠从村外传来,
顾佳鸡鸣声中醒来,把钟晓芹踢开的被角重新掖好,看向西竹时,西竹也正好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嘘~’顾佳朝西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小心翼翼的从房间出来,推开房门,一股带着湿气的清新茶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贪婪的深吸一口。
顾佳站在二楼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脑海中的睡意顿时被一扫而空。
楼下,周寂和陈屿正在院子里说话,陆陆续续的,制茶工人...也就是村里的一些村民开始忙碌起来,竹制的筛子、竹制的焙笼、竹制的摇青机、炒茶的生铁锅,使用着最原始的工具,炒制新茶。
“陈老师,对于这家茶厂你怎么看?”
陈屿疑惑的看向周寂,摇头道:“我对制茶并不了解,不过他们不借助现代化的机器,纯以手工炮制确实有点意思。”陈屿说着在院中走动几步,双眼如同摄像镜头一般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做一只相关的短片,应该能掀起不小的热度。”
“没错!”顾佳从楼梯下来,接话道,“一件纯手工制品和一件流水线制品,谁更受追捧?谁更具特色?谁更吸引人?最近市场流行一种小罐茶,靠的就是营销手段。
原生态的山林,古老的山村,传统的制茶工艺,昨天晚上我考虑了很久,觉得周寂说的很有道理,这家茶厂的确大有可为。”
“所以,你打算拿下这里了?”周寂挑眉笑道。
顾佳摇了摇头,看了眼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的钟晓芹,又看了眼面前的周寂,笑道,“不是我,而是我们。”
第十八章 这是在帮西竹出气吗?
另一边,沪海静安别墅区的豪宅里,脸色阴沉的李太太咬牙切齿的挂断电话,砰~的一声把手边的杯子摔了个稀碎。
前天听到顾佳打算筹钱盘下茶厂,要她宽限两天的时候,她心里还颇为得意,没想到昨天就被顾佳识破伎俩,并狠狠的羞辱一番。
尤其刚刚财务告诉她,这两天茶厂确是来了几个生人,说是沪海这边的游客,其中一个女的正好也叫顾佳,这不禁让她更加生气。
烂肉没能卖出好肉价,眼下的茶厂只剩下一个烂摊子,不仅亏空严重,甚至还有两个官司缠身,就算想要强行生产,官方审核的有机标也已经过期一年多了,光是重新办理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如果再拖下去,亏空只会越来越大,有机标的罚款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想到这里,李太太愤恨之余却也只能割肉,通知法务走破产流程。
得知大老板要关停茶厂,向官方申请破产,杨村长心里一慌,连忙去找财务想去问个究竟,财务见况不对早就下山了,勉强打通电话,却也是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
这下子村里人都急了,茶厂效益不好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但他们也没想到大老板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抽手离开。
眼看已经入秋了,茶园急需棉被稻草给茶树保温除霜,即便杨村长拿出了周寂给他的两万块钱也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在周寂的授意下,顾佳趁机便和杨村长聊起了关于茶厂的事情。
大老板对茶厂不管不问已经好几年了,如今听到顾佳对茶厂有想法,杨村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红着眼眶哽咽道:“这厂子可不能关啊,工人们都得靠它养家糊口啊,我们这儿从祖辈开始种茶制茶,我可以保证!我可以发誓!我们这儿的茶都是好茶啊!顾老板、周老板,我...我代我们村子的一百多口人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顾佳看着杨村长眼中闪烁的泪光,心中为之触动,动容道:“茶厂我确实可以拿下,但要等李太太宣布茶厂破产之后,从官方手里接过来......在此之前,还希望杨村长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更不能让你们原来的大老板知道。”
杨村长连连点头,刚要说点什么,就被旁边唱白脸的周寂打断,“丑话说在前头,茶厂对我们而言可有可无,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我们大可以甩手走人,你们也快可以继续守在这座茶山,等大老板何时大发善心。”
杨村长脸上微变,隐隐猜到了周寂他们此行的来历很可能就是为了茶厂而来,可面对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再三表态,绝不会把顾老板对茶厂有想法的事情告诉李太太。
钟晓芹的五天年假眼看已经过完,陈屿那边也收到了电视台的复岗通知,全台通告处分变为警告处分,职务不变,而领导变成了另一位曾在入台的时候带过他的老人。
两人急着要走,西竹也只能跟上,毕竟以钟晓芹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长途跋涉没有周寂或者她在旁陪护,腹中的胎儿很可能会再次遇到危险。
浩浩荡荡五人组,转眼就变为了四人,顾佳原本想留下来多接触接触茶厂的每个环节,但考虑到可能会引起李太太的怀疑,便以钟晓芹的名义给村长留了八万块钱,带着欠条和协议书坐上了返程的房车。
房车后舱,顾佳看着云雾缭绕中渐行渐远的山村,心里五味杂陈。
烟花公司本身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每天刀尖上跳舞,一旦发生意外,就将一蹶不振。
她原本满心想着,自己可以通过茶厂的生意给自己的小家开拓一条新的财源。
至少在烟花公司出事之后,家里还有翻身的机会,谁料到,这就是一个坑!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通过翻看茶厂的具体账目,茶厂什么个情况,顾佳再清楚不过,即便破产之后从官方手里低价接手,但依照茶厂现在的状态,如果想要扭亏为盈,前期的投入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一百万绝对不够,三百万堪堪打底。
虽然顾佳没有从事过茶叶生意,但是她也知道重新构建一个营销渠道,花费肯定不会少。
宣传推广和经销渠道两手都要准备,不可能大袖一挥就有各地经销商蜂拥而至,争着抢着也要卖她们这儿的空山茶。
即便一开始不把摊子铺那么大,想要先从沪海市场做直销,可这两千四百万人的市场仍旧需要她亲自去跑一通才能了解行业的基本情况。
这些东西只能亲力亲为,绝不是手里有货,躺着就能把货铺出去那么简单。
呃.....也许躺着真的可以铺货,但这种铺货顾佳宁愿放弃接手茶厂,也不会去干!
这还只是市场方面,关于茶厂,夏茶已经过了时节,眼看秋茶也将入市。
夏茶和秋茶虽不如春茶,可是也不能让茶园荒废了。
期间工人的工资总不能停发吧?
还有入冬的茶树保温,以及来年开春的种种准备,以及牵扯到之前经销商的两个官司,过期一年多的有机标生产资质。
真当顾佳决定接手这个茶厂的时候,才感觉到什么叫茫然无措,一团乱麻。
看着顾佳一副苦恼的模样,周寂笑道:“茶厂的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世上绝大多数的困难都源于资金不足,你当初既然可以帮一穷二白的许幻山把烟花公司开到现在这种规模,茶厂自然也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佳佳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钟晓芹做出打气的动作,对副驾驶的西竹努嘴道,“是不是啊,小西竹~”
“哼~”西竹白了钟晓芹一眼,看向顾佳道,“比起这个,你更应该考虑一下你口中的那个太太圈.....直到现在,你对她们仍有幻想吗?”
顾佳原本被钟晓芹和周寂鼓励,心中略有宽慰,却又听到西竹的话,刚刚上浮的嘴角再次垮了下去。
李太太用茶厂坑她的事小,她更忧心的是那天茶会话上,李太太提及茶厂一事设计她的时候,在座的其他几个太太,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当托?
甚至连和她搭上线的顶层王太太以及帮她拿下游乐场订单的张太太也都全程看戏,一直都不曾给她提醒。
如此看来,她更像是被太太圈联合起来对付了。
这才是最让她不敢相信的一点。
“在你眼里,这帮冠着夫姓的太太们只是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是一肚子草包,平时里只知道豪奢炫富,互相攀比。你却不曾想过,所谓太太圈、太太圈,她们的圈子究竟是什么。”
西竹放下靠椅,小小的身子站在副驾驶上,俯视着后舱的顾佳和钟晓芹,宛如小大人一般抱着双肩,挑眉道,“真正的太太圈儿,主题从来不是炫耀和攀比,真正的太太圈儿是为了交换信息、以及为自身、丈夫或者家庭扩展交际圈而存在。
即便她们相互看不起,相互不喜欢,但仍会定期的举办茶会,这些茶会真的是为她们自己举办的吗?自诩独立思考的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强大的气场、高耸入云的气势、冷艳高傲的气质,立马镇住了顾佳。
周寂顺势拧开音箱,轻松欢快的捉泥鳅当即响起,西竹嘴角一抽,斜目扫了周寂一眼,‘放错了,放错了。’
周寂连忙切到恢弘且又低沉的背景音乐,被西竹慑住的钟晓芹这才恍神,啪叽啪叽鼓起掌来。
被一个小孩教训,哪怕顾佳有想过西竹说的却有几分道理,但她在震惊过后,更多的还是想笑,看向小西竹,无奈道:“小西竹,以后还是少跟你小芹阿姨看那些豪门纠葛狗血剧吧。”
我才不看那些婆媳剧!!!
西竹面露愠怒,冷哼一声,拉起靠背坐了下来。
周寂伸手拍了拍西竹的手背,透过后视镜看向顾佳道,“她说的是真的。”
“顾佳,你太小看这些人了。”周寂不屑的笑了笑,语气也强硬了几分,“她们形成圈子,是因为能够互惠互利,以此稳固自身阶级和财富,而你呢?对她们而言有什么切实利益吗?
你以为自己帮其中一两个人显摆炫耀,就能让她们认同你?你搞错了太太圈儿的本质,像你这种边缘人物,在她们眼里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心情好的时候,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吃食,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把你踢出去!
少了一个顾佳,还有一个李佳,王佳,赵佳,钱佳排着队的往里挤!”
“你!”顾佳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她没想到一向温润和善的周寂会突然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近乎训斥的语气揭开了顾佳心底最后的迷障,有些委屈的看向周寂,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这么难听的说辞训斥她。
钟晓芹小声的安慰顾佳,时不时瞥向正副驾驶的两人,眼神疑惑之余略带古怪。
她和周寂接触过几次,看得出周寂待人格外和善,认识这些天,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如今这样.....是在帮小西竹出气吗?
西竹转头看向周寂,虽未说话,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和赞许的眼神仍旧表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路途,顾佳变得格外沉默,她在消化周寂说的这些话,原本对于太太圈的美好幻想也随之慢慢破灭。
放弃挤入太太圈,顾佳的心反倒放宽了许多。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
但圈子里的人,还是可以针对性的做出接触。
尤其是家里拿着三块游乐场执照的张太太,对于她们家的烟花公司来说,确是一个可以继续维持的人脉。
至于顶层的王太太......顾佳也明白这次李太太坑她其实也算是王太太对她的一次敲打。
敲打她每次茶会都会出点风头然后挤进合照,向中心位靠拢,所以王太太才会明知有坑的情况下,仍在旁看戏,坐等顾佳往里跳。
这样的人,不交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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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沪海,周寂把西竹送回顾佳那里,刚好碰上了在家的许幻山。
见到顾佳回来,许幻山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手机滑动几下,连忙起身迎接。
“这就是周寂先生吧?经常听顾佳和小芹提起你,如今可算是见面了,来屋里坐一会儿,喝口水吧?”
关于周寂路上的那些话,虽然重了一点,顾佳也已经不再那么在意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孰对孰错,利益纠纷其实看得很清楚,于是在旁应和了几句,邀请周寂进来坐坐。
接过顾佳递来的茶水,周寂心知这对儿夫妻定然还有很多话要说,所以并未久坐,和许幻山简单的聊了几句,约好改天一起吃饭,便匆匆离去,顺道还把西竹拐上了十七层,回到自己家里。
进到家门,身后传来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板的清脆声响,淡淡的清香从身后飘来,周寂打开窗缝,高层强风袭入,拂起了司藤的长发,摆动着她的轻纱披帛。
“进屋就别穿高跟鞋了吧?”
周寂回头看向司藤,朝她努了努嘴道,“鞋柜里有我给你准备的拖鞋,可以居家的时候穿,如果颜色不喜欢,回头我们再出去买新的。”
司藤沿着周寂的视线向下看去,看着旗袍下沿果露出的纤纤钰|足,欺霜赛雪、细若凝脂,足尖几点豆蔻俏皮的轻轻上挑。
这一次并没有后退半步,而是莹莹如水的清澈双眸,眼眸中满是笑意:“怎么?你不喜欢吗?”
周寂轻咳一声,收回目光,顺道还白了眼司藤,“怎么不喜欢?我可是颜控胸控手控足控腰控.....只要是你,我全都控。”
“这句倒还可以,不过想要追求我可不是讲两句情话就可以了的。”司藤老老实实的回到门口换了双拖鞋,提嗒着和周寂款式相同,但颜色粉嫩的拖鞋,吐槽道,“至少这敷衍的情侣拖鞋得重新换双新的。”
“呃.....这其实就一普通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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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气死偶咧!
“人捷径走惯了,总有跌的狠的一天!”
等周寂把西竹送回十二层的时候,顾佳和许幻山还在为各种事情争执不休,见西竹回来,许幻山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阴沉着脸去到工作台生闷气;顾佳看着许幻山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口,强挤出一个微笑,把小西竹接进屋里,强笑道,“小西竹先回自己房间好不好?我和你许叔叔还有些事情要聊一下。”
西竹微微阖目,示意自己明白,其实早在门外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两人争吵的大致内容。
主要原因还是那座茶厂。
许幻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守着自己的小家,设计出独特绚丽的烟花就足以让他感到幸福,而顾佳是一个望夫成龙的人,拼命的想要上进、上进。
其实早在之前她和许幻山提起茶厂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发生过争执,许幻山并不相信天上会掉这么大的馅饼,营收不错的茶厂突然转卖,还只要三百万,买到就能躺下赚钱。
习惯守成的他第一反应就是顾佳被太太圈的人骗了,可当时的顾佳被太太圈的浮华蒙蔽了双眼,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心想要盘下茶厂,给家里留条后路。
最终,许幻山放弃了说服顾佳的想法。
一来顾佳拿绝对正确的防患未然以及家庭站上道德高地,二来他们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顾佳即便想买茶厂,许幻山也没有足够的资金提供给她。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去燕京出差的这几天,顾佳竟然拉到了新的投资,和楼上的周寂以及陈屿小芹他们家合伙做起生意。
三百万啊,楼上那人说出就出了,即便顾佳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收了,以许幻山的守成性格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万一茶厂亏损了,他们拿什么和周寂交代?
家里房贷、烟花公司运营、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茶厂,许幻山感觉一座座山头摞在自己的头顶,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纸板上漫无目的的勾画几笔,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许幻山翻开看了一眼又赶忙合上。
刚才的恼怒瞬间变为心虚,即便许幻山自认为和那个叫做林有有的小姑娘没什么,但这种慌乱的心虚仍让他下意识的偷瞄了顾佳一眼,然后摸出手机删掉了她刚给自己发的冰淇淋照片。
轻叹一声,许幻山走到沙发旁边,伸手揽住顾佳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对不起老婆,刚刚我可能说的有点重,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咱们家好,你就别生气了。”
顾佳心里委屈,想要挣脱,却被许幻山再次搂住,“嗨,不就是茶厂吗?咱还就干了!
大不了不就是压房子?反正咱们家房子之前也压过,再压一次~债多咱不愁,等乐园这单生意稳定了,钱到手了,亏多少我们也能一点点填回来。”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失败呀?”顾佳眼眶湿润,破涕为笑道。
“不会,不会失败,没有万一,我老婆干什么都能成!”许幻山低头用力的mua~了一口,笑道,“到时候你茶园里的包装设计我全包了啊~”
顾佳抬眸看向许幻山,眼中满是感动。
侧卧中,西竹合上手中的《阅微草堂笔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
九月过半,转眼就到了国庆。
为了烟花表演顺利完成,许幻山提前好几天赶到燕京,现场指挥烟花的布置情况,而顾佳则恶补关于营销策略的资料,等待接收那边走着破产流程的茶厂。
这段时间里,钟晓芹度过最危险的前三个月,肚子里小宝宝逐渐成型,小腹也像个气球一般迅速鼓起,公司的小制服俨然已经无法掩盖走形的身材。
得知钟晓芹怀孕的消息,王经理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要她调岗到市场经营部的时候,一向不懂得拒绝的‘便利贴女孩’会第一次当面回绝,心中惋惜之余却也有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公司同事们也变得收敛许多,至少不敢再让钟晓芹做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跑腿‘工作’,虽然还是会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借一些针线、开壳器,但都会主动来她工位上‘借’,而不是让她跑过来‘送’。
对此钟晓芹很是得意,在向小西竹炫耀这件事的时候,听的她连连摇头,忍不住吐槽道。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嘿嘿~”
钟晓芹嘿嘿傻笑,原本就很显小的脸上多了点婴儿肥,看起来平添几分甜美。手掌轻轻摩挲隆起的小腹,低头想看却被褶皱出来的双下巴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看向顾佳,伸出尔康手呼唤道:“佳佳,救命啊~!”
顾佳摘下防蓝光的平面镜,连忙从工作台走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西竹白了旁边的傻丫头一眼,不屑道:“不是不舒服,而是太舒坦了.....”说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手指点了点钟晓芹故意挤出的双下巴,“舒坦到双下巴都出来了。”
钟晓芹张口想咬,却被西竹缩了回去。
“早说让你跟着我一起练瑜伽你就是不听。”顾佳扶额道:“如果想在孕期保持身材,就让陈屿监督你做些有氧运动,对你对胎儿都很好的。”
“那可不行,他要是监督,非得把我操练吐血才罢休。”钟晓芹嘴角都快挂醋瓶了,吐槽道,“之前我刚怀孕的时候,他抗拒的不行,甚至还想让我打掉,后来解开心结,又把我宝贝的不行,真不知道他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肚里的孩子。”
“这才四个月就开始吃小孩儿醋啦?”顾佳闻言笑道:“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肚子里应该十有八九住着个小公主了。”
“对吧!对吧!我也觉得怀的是个女儿。”钟晓芹说着看向西竹,古怪的目光盯的她心里一悸,头皮发麻。
“要是能像小西竹这样就好了~”
顾佳认同的点了点头,西竹无奈扶额,原本还不怎么想理会眼前这两人,结果钟晓芹下一句话,瞬间引爆一枚核弹头。
“模样像就好了,性格......还是不要一样吧?”
你什么意思?占我便宜不够,还要扎我刀子?
西竹眼皮一跳,狠狠的瞪了钟晓芹一眼,旁边顾佳忍不住想笑,却被西竹一个白眼慑住,只能侧头强忍。
门铃声响起,钟晓芹讪讪一笑,疑惑的朝门口看去,西竹双腿一蹬从沙发站到地上,怒气冲冲的朝玄关走去。
钟晓芹有些担心的看了顾佳一眼,“小西竹不会生气了吧?”
顾佳笑道:“没关系,周寂会哄她的。”
钟晓芹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好奇道,“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吗?”
“周先生说他和小西竹挺投缘的,所以经常带她出去玩。”顾佳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她去过周寂那里,也见到过他和一个冷艳高贵的旗袍女子的合照,虽然未见真人,但那高冷御姐范儿的气质,每见一次都让她惊艳一分。
..........
“你没事吧?”周寂看着怒气冲冲从房间出来的西竹,疑惑道。
西竹冷着张脸瞪向周寂,“我决定了!”
“嗯?”周寂疑惑道。
“从燕京回来,就抽身离开!”西竹从周寂身侧绕开,蹬蹬蹬~走到电梯,踮起脚尖想要按开关,抬起的脚跟却又落了回来,双手抱肩,一脸傲然的瞥向周寂。
周寂摇头轻笑,走到跟前按了下电梯,两人回到家里,西竹这才换回司藤的模样,长发如微波荡漾般从耳后滑落,弯下腰肢取出拖鞋换上,这才滴挞~着进到屋里坐下。
周寂低头看向被一并取出的另一双拖鞋,哑然失笑,换上之后,给司藤倒了杯清水递过去,“怎么?又被钟晓芹刺激了?”
司藤清冷的眼眸横了周寂一眼,周寂笑道:“没有什么不开心是购物无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逛几次,正好你的户籍和身份证都已经办好了,不如一起去逛下街吧?”
周寂手指一晃,凭空夹出一张司藤的身份证,捏在手里欣赏道:“这次准备倒是比上次充分多了,你看,笑的还挺自然的。”
一簇藤丝从司藤手心飞出,缠上身份证嗖~的一声便夺了过去。
证件照上她少了之前那次充满杀气的冰冷眼神,多了一分柔和的微笑。
倒也还算满意。
司藤微微颔首,把身份证丢给周寂,打消了销毁重拍的念头。
...................
米希亚奢侈品店。
将挂着‘临时车牌’的凯迪拉克停到‘临时租赁’的车库,王漫妮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店里。
虽然梁正贤‘借’给她的这辆价值五十万的新款凯迪拉克她只有使用权,但王漫妮仍旧感到格外的幸福。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真爱,并确信,这个见第二面就请假翘班去送炮的男人,就是她的真爱。
什么不婚主义,什么结婚没有安全感!都是感情没到位,只要经过她的努力,一定可以打动这个优质男人,让他深深的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然后主动和自己结婚!
“欢迎光临米希亚。”
看到周寂和一位气质高冷的旗袍女子进入店里,所有的销售人员眼前一亮,之前那次几乎清空这个包区的壮举让他们尤其印象深刻,如今还带着一位女伴,以她们销售奢侈品多年的眼界,那一身真丝手工定制的旗袍,一看就知道是大师设计的绝版款式。
与此同时,另一位一身名牌的时尚女子从店外走来,其他几位销售也都神色古怪的看了眼旁边的王漫妮。
“欢迎光临米希亚,请问您有熟悉的销售吗?”
赵静语目光扫过众人,看向司藤时不禁有些被她的气质惊艳,微微停顿一下,然后落在了人群当中的王漫妮身上。
“我要她来服务我。”赵静语从司藤身旁走过,满口的港普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盛气凌人,让周寂眉头微皱,心中略有不喜。
司藤倒是饶有兴致的看向王漫妮,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好像是冲王漫妮而来,不禁朝周寂笑道,“你的老相识要被人欺负了,不想去英雄救美吗?”
周寂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捏司藤的脸,当成面团揉捏,结果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是大司藤而不是小西竹。
唔...反正都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周寂停下,司藤眼神还有几分得意,然而得意还没维持一秒,就变成不可置信的震惊。
捏住脸颊往路边微微一拉,滑腻细嫩的手感较之小西竹的柔软另有一番滋味。
趁司藤震惊的空档,周寂意犹未尽的收回双手,指间摩挲回味,挑眉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司藤目露杀气,咬牙切齿道:“城郊陵园地价涨的厉害,看来你是想提前住进去了。”
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周寂果断从心,双拳并起,捏着银行卡递向司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司藤话音还没落,就被银行卡怼在眼前。
“给一棒槌来个枣是不是?”司藤气急反笑,在众人忍俊不禁的目光中,掀起披帛抬手捏向周寂的脸,冷笑道:“我就那么好打发的吗?”
“是你先阴阳怪气挤兑我的~!”周寂连忙后撤几步,身法颇为灵动,司藤终究还是顾及到自身仪态和气质的,当着外人的面放不下架子,只得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周寂,你给我等着。”
“刚在外面不是看到有秋季上新的女包吗?”周寂左右看了眼,转移话题道,“那什么...琳达是吧?麻烦都帮我拿过来吧?”
“还有首饰。”不远处的司藤冷不丁的接了一句。
琳达作为总部空降来的副店长,业务能力自然是没的说的,朝周寂和司藤两人微微行礼,然后接引他们到旁边的休息区,结果刚走到一半,大厅一侧的鞋区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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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打脸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从大厅传来,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整个店里变得异常安静,就连橱窗外面经过的行人也好像看见了店里的动静,有些好奇的朝里面张望了一眼。
王漫妮捂住侧脸,几条红色的指印从掌缝溜出,即便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赵小姐,我爱梁正贤,他也很爱我,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不能否认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我认为我没有做错,也许你们之前真的有过什么,但他答应过我,会离开粤港,留在沪海陪我,哪怕他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哪怕他一无所有,我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王漫妮身子一晃,强撑着站好,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
“别把自己说的那个高尚,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到底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钱?”
众目睽睽之下,赵静语面露冷笑,眼神中满是轻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多了,就是用所谓的爱情去掩饰自己的虚荣和自私。”
说实话,赵静语还是挺同情眼前这个姑娘的,拜金女被海王玩弄,抱着嫁入豪门的幻想,然后被她亲手戳破。
一串几欧的手链,一次早已预定好的旅行,几件衣服和首饰,一个月租的停车位,一辆没有产权只有使用权的轿车,参加几场高端聚会,吃几顿高档餐厅,住几次五星级酒店。
除此之外,任何实质性的付出都没有,这些东西对梁正贤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却充分的满足了一个拜金女的所有幻想。
“你就不好奇吗?之前梁正贤提前订下的机票酒店,还有船潜的票是给谁的?”赵静语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扎进王漫妮的心,血肉翻滚,鲜血淋漓。
“那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我的。”赵静语冷笑道,“都是给向你这样的女生的,同样的故事同样的套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身边都会出现一个你这样的女生,每一次都是我帮他解决的。
这是我和他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的默契,他新鲜感过了,不想要了,又不想自己做坏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我出来宣誓主权,让这些女孩子自动退出。
这七年来,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赵静语走后,王漫妮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还好身旁的同事赶忙拖住了她。
“曼妮?你没事吧?”
“妮妮,你没事吧?”
在同事的帮扶下王漫妮勉强站稳,略微挣扎了几下,脱离了同事的搀扶,逃也似得跑了出去。
她要去找梁正贤,去问个清楚。
问清楚赵静语究竟是怎么回事?问清楚梁正贤到底有没有骗她。
其他人见状纷纷转头望向琳达,其中一个和王漫妮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主动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出言恳求道。
“副店,今天曼妮这样,您能不能不要记她旷工?”
琳达心中也有些唏嘘不已。
作为粤港总店空降来的副店长,她在总部自然了解过被调来沪海的原因。
梁正贤。
虽然不知道具体名字,但她有听过好像是因为‘梁生’的缘故,原本应该由王漫妮晋升副店的沪海,转而被她空降接职。
不能成为副店长,就意味着无法去粤港总部培训学习,再结合王漫妮刚刚和赵静语的对话,琳达隐约猜到了,这个梁生便是梁正贤,而打压王漫妮不让她去粤港的原因,想必也是因为刚刚离开的那位赵静语了。
...........
看懂大概的并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相隔不远的司藤。
早在赵静语进店的时候,她就觉察到赵静语对王漫妮毫不掩饰的敌意,再加上从周寂那里听说的姜辰和游轮的那些事儿,在司藤心里,也已经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简单来说,海王钓到拜金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眸看向周寂,虽未明说,但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却流露出一丝审视的意味。
好家伙,这是要从多女主变成单女主了吗?
周寂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轻咳一声,佯装无事的白了司藤一眼,然后朝琳达示意道:“东西拿过来了吗?”
“不好意思啊先生,这就拿来了。”琳达朝周寂歉意一笑,连忙把秋季新进的女包摆在了桌上,周寂随手拿起一款递向司藤道,“这款怎么样?感觉挺适合你的。”
“你要想做‘梁先生’,我可不会去当‘赵女士’哦~”
司藤摆动着腰肢款款走来,接过周寂递来的女包,放到了旁边的货架上,“除了这只,其他全都要了。”
‘全都...!’琳达在粤港也见过富豪,但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壕的,桌上的女包足有十几只,加起来至少也得上千万了,直到看见沙发这位年轻客人毫不犹豫的掏卡付钱,才明白过来王漫妮之前那笔千万的订单是如何来的。
“哎,司藤等等我啊。”周寂填下地址让店里找人送去楼上君悦府,余光扫见司藤走到店外,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你说,我这算不算追上你了的呀?”
司藤脚步放缓,回眸看向周寂,眼神冰冷,却又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需要再努力努力。”周寂知道她还在为刚刚店里自己转移话题而生气,毕竟他可是有‘前科’的人,即便对那三个女生而言,算是有始有终。
但对于司藤来说,自己耗尽本源,把生命寄宿天珠也要帮周寂获得长生,换来的却是死渣男陪别的女生过完一辈子。
每每想到这里,司藤就恨不能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把周寂和她埋在一起,来年长出新周寂就分给其他女生,长不出就永远陪她一起。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寂心头一跳,突然泛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连忙尽可能的逗她开心,让她可以不要再去想这些画风不对的事。
.......................
另一边,王漫妮失魂落魄的逃出米希亚,回过头来,自己已经站在了喧嚣吵闹的街道中间。
闪动的绿灯此刻看来格外刺眼,比这道绿光更加刺眼的是马路对边的巨型广告屏,粗劣的像素点阵将她定格在抓拍画面,妆容如同画面般粗劣,面无表情,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你有病啊!想碰瓷换个地方!”
一声痛骂将王漫妮惊醒,犹如沉入池子里的脑袋突然拔出水面,各种杂乱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车鸣声,连绵一条长龙,停在斑马线外。
由红灯等到绿灯,结果愣是被一个神经病堵到下一个红灯,再加上后面堵成一排的私家车疯狂按喇叭,要不是看在路口有监控抓拍,司机老哥都想拿瓶水砸人了。
晃过神的王漫妮低着头连忙穿过马路,甚至连走到哪里都没有细看,只知道四周的喧嚣逐渐远去,连绵成片喇叭声也不再灌入耳边,直到一缕醇厚的咖啡清香从旁边飘来,王漫妮这才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稀里糊涂的走进了街角的咖啡店。
“你好,请问你想喝点什么?”女店员目光一怔,微微低头,没有再盯着王漫妮的脸看个不停。
王漫妮神色阴郁,坐在座位上翻看菜单,只觉脑海一团乱麻,又好像空空如也。
瞧出王漫妮心不在焉,女店员介绍道:“我们店里最好的是手冲,豆子呢都是在店里新鲜烘焙的,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可以试着点一杯,说不定能够舒缓情绪。”
王漫妮微微颔首,合上菜单递给了店员。
还没到中午,店里还没有什么客人,王漫妮一个人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每一次打开都能看到通话记录里的鲜红标识。
127.
这是她这一路上拨给梁正贤的电话次数,可惜一直没有人接听。
最开始的时候还会等到拨号自动结束,但到后来,甚至响了一声就被挂断,再然后,连拨都拨不过去了。
也许梁正贤现在在忙,也许他正在坐飞机,也许...他手机丢了。
王漫妮心里编着各种理由,幻想着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可以出现在玻璃外面。
然而,她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个人,反倒从玻璃的反光画面中看到了另一个从未想过的小胡子。
姜...辰...
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回想上次见到他好像是在分手的那天吧?
哪一年哪一天王漫妮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她带着姜辰去珠宝店,选了个钻石铂金的项链要他买给自己。
然后看着他掏出一张张银行卡,想要凑钱,却又身无分文的连个项链都买不起。
这是王漫妮唯一记得的事情,其他也许还有,但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模糊画面,也许姜辰提起她才能想到,就算现在想到项链的事情,她也只是蓦然发现,梁正贤给了她很多东西,但真正属于她的,好像也就那一串价值几欧元的廉价项链。
觉察到姜辰朝她看来的视线,王漫妮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就想逃走,可出于拜金女的虚荣心让她止住了想法,将头发放下,遮住侧脸的巴掌印,然后脱下了小西装,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头看向姜辰。
微笑停在脸上,女店员敏锐的方向姜辰看向王漫妮的神色很不对劲,复杂像是怀念,带着刻意收敛的爱情,在眼底翻江倒海。
看到王漫妮的瞬间,他也同样想起了曾经的过往,和王漫妮不同的是,姜辰清楚的记得和王漫妮的所有回忆,是喜是悲是苦是甜,都在回忆的滤镜里美化了无数遍。
“嗨~”
“好久不见。”
故人重逢,姜辰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和王漫妮打过招呼简单聊了几句,才慢慢冷静下来,察觉到对方的异样。
尤其是脸颊的巴掌印,即便王漫妮之前用化妆品遮掩过,又放下了头发,但依稀仍能看到指印的红痕,这让姜辰颇为心疼。
“你......”
王漫妮左右看了眼店里的环境,察觉到姜辰想要开口,就提前打断道:“你现在在这家店打工?”
赶巧刚才那名店员特意走来,向姜晨汇报之前订购的那批咖啡豆到货的消息。
原来不是打工仔,是老板。
王漫妮有些尴尬的喝了口咖啡。
醇香厚重掩盖住咖啡原本的酸苦,在这一刻喝起来却是格外明显。
“所以你现在也算是达成心愿了,真为你感到高兴。”
以前两人谈恋爱的时候,姜晨的理想就是再不用给别人打工,在这座城市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做最好喝的咖啡。
瞧见王漫妮皱起的眉头,姜辰夹起两块砂糖放进了她的杯子里,“那你呢?”
“还是老样子,给有钱人看衣柜门。”
坐在姜辰面前,支离破碎的记忆逐渐拼凑在了一起。
这是以前两人吵架时说过的话,当时王漫妮说他在咖啡馆打工是不思上进,他就说王漫妮在奢侈品店上班是给有钱人看衣柜门。
姜辰装作不经意的开起玩笑,“所以,咱们俩分手后,你有没有达成心愿,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
“有啊。”
王漫妮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他叫梁正贤,是一个粤港人,我们在游轮认识,他对我很好,很专一,很爱我.....”
王漫妮说了很多,从梁正贤如何爱她,到梁正贤如何专情,再到梁正贤送她的五十万车子,以及带她去看极光,玩潜水。
即便她没有看过极光,也没有潜过水。
和王漫妮眼神里亮出的光芒不同,姜辰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欢迎光临~”
悬挂门口的铃铛再次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王漫妮背靠着大门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但看到姜辰面露惊喜之色,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上微变匆忙的想要逃离。
“周先生,好久不见,众里寻她千百度,想必这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位司藤小姐了吧?”
姜辰嘴角含笑,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和周寂同样是因为寻找某人而认识,如今两人所寻之人同一天出现,周寂和那名女子挽着手臂,而他和王漫妮却已无可能。
第二十一章 净想着占我便宜
“哦?他还真有在找我吗?”
毕竟是周寂的相识,司藤仪态优雅的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转头看向周寂,余光掠过窗边,没有丝毫停留,仿佛根本没把这个对富人谈感情,对穷人谈金钱的拜金女看在眼里。
“那当然,周先生说你最喜欢珉国风雅,所以每天都会游走在沪海城区的街头,穿过人山人海希望能和你重逢。”
选择在沪海老街上开咖啡店的人往往都怀揣着一个文青的梦,当然,也正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矫情,所以才会在记忆里不断美化前任,然后自我感动。
沦为舔狗。
姜辰不经意间瞄了眼窗边空荡的座位,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看来,你们的故事远比他讲述的精彩......”
姜辰说着单手侧身,指引道,“可否赏脸让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就当是久别重逢的.....共同祝贺吧?”
‘共同...’
司藤细眉微微颦起,然后舒缓开来,以她清冷高傲的性格自是不屑背后议人是非,美目微挑看向周寂,周寂笑道:“荣幸之至。”
相隔不远的洗手间里,王漫妮背靠着洗手台,听见大厅传来的说笑声,不禁感到了后悔与不安。
刚刚趁着姜辰和周寂司藤打招呼的时候,她心里一慌,想都没想的逃到了洗手间。
可真当她逃进来之后,却又发现躲在这里只不过掩耳盗铃,周寂和身边的那位女子还在,随时都有可能戳破她刚对姜辰说出的谎言。
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深深的吸了口气,王漫妮缓缓吐出,简单补了下妆,便转身走出洗手间,刚想和姜辰告辞,就见姜辰起身招手道,“漫妮,给你介绍两位朋友。”
周寂闻言笑道:“不用介绍,我们见过。”
王漫妮心中一紧,表情也有些僵硬,姜辰疑惑的看了眼王漫妮又看了眼周寂,露出好奇之色。
“她就在我们楼下的米希亚工作,我们刚刚才在店里见过。”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王漫妮,王漫妮僵硬的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姜辰这才恍然。
这件事说来可笑,当年的王漫妮一边做着月光族一边嚷嚷着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最终以姜辰在咖啡店打工没有前途,沉迷咖啡这个爱好不求上进为理由和他分手。
到现在,姜辰在城区老街开了间很有格调的咖啡店,身家百万起步;而王漫妮仍旧自诩着人间清醒,追求穷精致,幻想凭借婚姻突破阶级的壁垒。
“原本趁着今天有空,想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没想到你们已经见到了。”
周寂并没有告诉姜辰刚刚在米希亚店里发生的事情,甚至在聊到王漫妮口中的那个专情男人梁正贤的时候,还证明了她和梁正贤在游轮相识的经过。
这下姜辰心更苦了,虽然表面仍维持着大方洒脱的笑容,但不管是周寂还是司藤都能看出这份笑容下的酸楚。
在此期间,王漫妮一直没有说话,当着周寂和旁边那位女子的面,不管是聊梁正贤还是她和姜辰的过去,都有些张不开嘴,可要是问及姜辰现在的情况,她又有些不想知道。
从知道这家店是他的之后,她就不再想知道了。
找了个理由冲离去,王漫妮走之前,强笑着和姜辰告别,眼神看向周寂,目光中透出一丝略带感激的复杂神色。
感激他没有当面戳穿自己。
姜辰看着王漫妮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方才缓缓的收回目光。
周寂叹息道:“你还是放不下她?”
姜辰闻言一愣,苦笑道:“放不下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没有男朋友是她的事情,放不放得下是你的选择。”周寂做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模样,突然回头碰了碰司藤的胳膊,“哎,司藤,我好像说出一句了不得的话。”
司藤在旁听得好笑,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就在别人面前装上了?
姜辰也被周寂的这段操作逗乐了,笑道:“所以,你是在劝我重新把漫妮追回来吗?”
“唔...追是追不回来了。”周寂撇了撇嘴,摇头道,“见过了游轮、极光、潜泳,出入过上层酒庄的聚会,领略过财富的滋味,你的这家小店她已经看不在眼里了。”
“你这也太直接了吧?”姜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捅刀子的表情,神色虽像是玩笑,但在心里其实也已经认可了周寂的话。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王漫妮分手时说过的话似乎仍回荡在耳边,如今看来,她已经从那个粤港大富豪那里找到了想要的幸福,那他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视过去,才能展望未来。”周寂看向朝这边偷瞄的女店员,笑道,“没准,幸福就在身边。”
姜辰闻言一愣,沿周寂的视线望去,柜台空空如也,货架后面的女店员却已经脸颊绯红,神色有些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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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离开咖啡店,周寂和司藤漫步在老街的树荫下,脚步一顿,忍不住询问道。
司藤上前两步,回眸看了周寂一眼,清冷的眼眸泛起一丝笑意,“说了又能怎么样?只会让他更加放不下那个女人。”
性格高冷的她虽然在店里没怎么和人说话,但作为旁观者却也能够更加看清周寂的做法。
直接告诉姜辰王漫妮口中的那个男朋友,其实在粤港还有一个交往七年的原配,甚至还专门从粤港赶到王漫妮的店里‘打小三’。
这种事只会激起姜辰的同情和保护欲,被记忆美化过的王漫妮即便没有他幻想中的那么好,却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扭转的。
更何况,梁正贤和赵静语以及和王漫妮的事情,她和周寂也并不是完全知晓,在没有了解事情原委之前,贸然告诉姜辰,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甚至会升起重新追回王漫妮的希望。
司藤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以及无关紧要的事儿,如果不是周寂和姜辰一见如故,她甚至都不想理会王漫妮的那点破事儿。
要是成功了,王漫妮就能实现钓到有钱男人,嫁入豪门的梦想。
即便失败也无所谓,一边伤心一边痛骂渣男,买醉一宿,明天又是好女人。
海王和拜金女?比烂罢了。
“看破不说破...”周寂表情一垮,有些无奈的摇头道,“你就不能装的呆萌可爱一点,再带点崇拜的目光问我为什么,满足一下我的表达欲吗?”
“那还是我吗?”
司藤抱起肩膀,雪白修长的天鹅颈微微扬起,自信且高傲的站在梧桐树下,发丝随秋风轻摆,深深的定格在了周寂眼中。
哑然失笑,周寂将眼底的惊艳压下,挑眉道:“我看你变小不点的时候演技也挺好的吗?那不也是你吗?”
司藤嘴角一抽,气场顿时被破,狠狠的瞪了周寂一眼,冷哼一声,懒得再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周寂小跑几步,牵住司藤的柔夷,感觉到她想要抽走,然后用力的握了握,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们去游乐园吧?”
“幼稚。”
“幼稚也没事儿,我们一起,就当是我想去了。”周·从不当舔狗·寂一眼就看出了司藤眼中的意动,忍不住笑道,“如果这次不去,过几天到了燕京,你就得以小不点的形象去燕京的游乐场了。”
临近十一的最后一周工作日,所有人都在攒足了劲儿期待即将到来的假期,所以在这几天的工作日里,即便沪海童话王国也没有多少游客,两人从下午玩到晚上,看着周寂施展浑身解数营造出的各种直男浪漫,司藤轻叹一声,看向周寂的眼神也颇有几分无奈。
这个死渣男,真的是又蠢又可爱。
带着荧光的猫耳发箍,手里牵着几只红色气球,司藤彻底放下架子,就好像停滞在一千多年前的时间重新转动,对世界刚刚懵懂的小司藤发自内心的再次露出笑容。
这一次,没有丘山在她对整个世界露的第一抹笑的时候,用一记带着咒骂的巴掌打塌她的半个天,有的只是看着她微笑,陪着她一起微笑的讨人厌。
从下午到晚上,转眼已经过去三天。
华灯初上,位于燕京的童话王国亮起犹如梦境一般的绚丽灯光。
随着一声轰鸣响起,比这些灯光更加绚丽的巨型烟花在空中砰然绽放,姹紫嫣红,引来无数欢呼。
由于游乐场的人实在太多,怀着宝宝的钟晓芹只能在看台上扶着栏杆大呼小叫,陈屿小心护住钟晓芹的身子,以免发生意外,而西竹则站在钟晓芹的另一边,牵着周寂的手掌,看着天空炸开的一团团花簇,不禁为之震撼。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无比惊艳的烟花表演,唯有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的年轻女子逆着人群而站,双目灼灼的看向控制台上做现场指挥的许幻山。
经常会有人说中年男人很有魅力,其实应该加个前提条件,有钱有权有才华的中年男人很有魅力。
至少在看着盛大的烟花下面,许幻山调度各投放点的工作人员,所有人围着他转的场景,林有有感到了无比的心动。
她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即便在控制台不远处的看台那行人里,站着他的妻子和孩子。
但在她的眼里,那个女人就是囚禁许幻山的恶魔反派,限制许幻山的人身自由、不理解许幻山的才华才华洋溢,她想要成为女勇士解救这个男人,打败恶魔反派,然后女勇士和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顾佳并没有发觉看台下面的异样,现在的她由衷的在为老公感到高兴,这场烟花尘埃落定,家里的烟花公司也将重新步入正轨,继续和张太太接洽燕京游乐场的订单。
压抑了几个月,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顾佳抱起儿子,朝对面的工作台挥了挥手。
烟花秀维持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耗去的是许幻山一个多月的心力,尤其是其中的颜色烟花,更是他研究好几个月才琢磨出来的东西,可惜的是,即便蓝色烟花再怎么绚烂,但在游客的眼里,其实和普通烟花并没有什么区别,惊讶过后,便是如盛开的烟花般转瞬即逝。
只有顾佳和许幻山知道这种美丽的东西极度的危险,无论是生产还是保持,远比其他烟花苛刻的太多太多。
烟花秀的第二天,顾佳和许幻山原本想带着子言到处玩玩,然而沪海那边的一通电话,浇灭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喜悦,沈杰的烟花厂炸了......
同为烟花公司,又是多年至交好友。
听到这个消息,许幻山和顾佳赶忙定了高铁赶回沪海,此时的沈杰已经连夜把妻子孩子送出了国外,自己也被警方控制,整个公司乱成一锅粥。
而燕京那边,钟晓芹也在陈屿的陪同下,依依不舍的牵着西竹的小手,把她‘送回’了老家。
在赤伞之力的影响下,钟晓芹一家和顾佳一家都会以为西竹回到燕京之后,就会跟着家人一起出国定居,这样既可以抽身离开,又能够疏远关系,并且在潜意识里不会再想要联系这个‘远方亲戚’,因为她要在国外进行新的生活。
然而,现实却是,周寂已经订下他和司藤两个人的火车票...和钟晓芹陈屿同一班高铁,只是坐在另一节车厢.....
临别之际,钟晓芹泪眼婆娑的看向西竹,瞧得她一脸无奈:“小西竹,国内也挺好的呀?小芹姐姐和你陈屿叔叔可以在沪海给你找最好的小学,就不要走了好不好呀?”
最终还是陈屿拉开了钟晓芹,小声安慰许久,才让她情绪稳定下来,虽然不会再说什么要西竹留在沪海之类的话,但临走前仍旧气的西竹脸色难看,血压拉满。
“小西竹~就算你去到哪个国家我都会永远记得你的!我和陈屿都商量好了,肚里的宝宝以后就叫做西竹!”
‘你怎么净想着占我便宜!!!’
第二十二章 今晚的月色真美
昨晚烟花绽放的有多么绚烂,眼前的厂房废墟就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将近一个白天的赶路,许幻山和顾佳终于来到了沈杰家出事的烟花工厂。
穿过隔离带,一股水汽掩不住的异味扑面而来,入目所见,满地狼藉,原本存放火药的库房完全只剩空壳,连同工厂里所有的玻璃都尽数震碎,库房大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从墙壁上拉着两条鲜红刺眼的封条,浑浊的黑水流淌一地,散发着浓重的焦臭。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亲眼目睹这一幕光景,顾佳仿佛看到了他们家的未来。
同为烟花公司,虽然有种说法是‘同行是冤家’,但许幻山和沈杰却并非如此。
他们两个人以前是在同一个烟花设计团队工作,可以说至交好友。
之后沈杰率先辞职创业,顾佳的推动下,许幻山也离开了团队,走上了创业之路。
前段时间丢掉万总的订单,他们家的烟花公司公司遇到了资金断裂,沈杰得知这件事,二话不说就打了一笔七十万的款子给他们。
如果没有沈杰的那笔‘救命款’,恐怕他们家的公司现在已经倒了。
如今沈杰家的厂房被毁,爆炸共计造成工人两死一伤,虽然他及时安排老婆孩子逃到了澳洲,但是后续的赔偿还有公司的破产清算还是需要处理的。
许幻山和顾佳这一趟过来的目的之一,也正是帮沈杰处理后续问题。
经过几天的处理,工人的赔偿问题谈好了,剩下的就看法院那边怎么判,这方面许幻山和顾佳没法帮忙,因为国家在安全生产方面有着严格的规定,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所幸的是,沈杰公司规模比许幻山和顾佳的公司大一些,又没有贷款抵押买豪宅,单凭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就足够赔偿损失了。
当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十月已经过去一半,顾佳甚至把茶厂的事都暂时放在一边,开始拉着许幻山巡视自己家的烟花厂。
违规将火药存放在安全通道、明明应该禁烟禁火的厂房擅自安排吸烟区,顾佳严厉的批评工厂负责人,甚至还升起了让许幻山销毁所有蓝色焰火的念头。
许幻山倒是觉得顾佳有些太过敏感,被沈杰公司的事闹的有些风声鹤唳,在他看来,只要加强监管巡查,正常生产的蓝色烟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为此两人再次发生争执。
许幻山和顾佳的每一次争吵,往往都是以许幻山的道歉和妥协结束,这一次也不例外。
毕竟顾佳是为了他们家好,有这一条‘永远正确’的大义在,许幻山只能像是一个做什么都是错的孩子般,向顾佳低头。
小声宽慰着自家媳妇,许幻山不禁回想起了燕京游乐园见过的那个眼神充满崇拜的小姑娘。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理解和支持我吧?’
念头刚一泛起,许幻山就忍不住有些烦躁,他不敢再往下想,同时又对顾佳感到愧疚。
握住顾佳的手,许幻山轻轻的揉捏了一下,低语道:“老婆,对不起。”
顾佳还以为许幻山是因为蓝色烟花的事情向她道歉,目光也随之柔和了不少,“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我知道蓝色烟花是你的心愿,但停止生产蓝色烟花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老公,这方面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揽住顾佳的肩膀把她拥入怀里,许幻山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默然无语。
................
另一边,因为西竹的离开,司藤需要以新的身份和大家见面。
于是在十月下旬的顾佳生日宴上,周寂便带着她一起来到了许幻山包下的小花园。
这是顾佳三十岁的生日,许幻山分外用心。
草坪的最前方是用鲜花和灯箱做成的两个阿拉伯数字“3”和“0”,象征着顾佳三十岁生日,四周灯带环绕,花团锦簇,再往边上是一台雅马哈钢琴。
场地中间是几张自助式的长桌,上面摆放着水果、甜品、酒水和一些小零食,以备来宾自取。
这次生日宴的宾客不算多,也就二三十人,都是些顾佳和许幻山的朋友,钟晓芹百无聊赖的提前坐在椅子上,朝四周张望道:“诶,周寂还没有来吗?不是说他今天要给我们介绍位新朋友吗?”
顾佳和路过的一位客人聊了几句,朝钟晓芹走来,笑道:“你是说司藤小姐吧?怎么,你们还没有见过吗?”
钟晓芹摇了摇头,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在公司的工作也渐渐受到影响,外勤少了,往顾佳这里跑的机会也就少了,再加上她挺着肚子确实有点不太方便,小西竹也已经离开了,所以连早饭也都是在家解决,很少再在上班之前去顾佳那里蹭饭了。
到君悦府的机会少了,见周寂的机会就更少了。
以至于这半个多月她只从顾佳那里听过周寂身旁多个女伴,却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顾佳看了眼时间,笑道:“应该很快就来了吧?”
说话间,又有两人从鲜花编织的拱门走来。
瞬时整个会场变得安静下来,钟晓芹好奇的起身看去,从人群的缝隙中瞧见一个清冷绝艳的女子,顿时同其他宾客一样愣了一下。
好美,好飒,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什么时候见过她一样。
惊艳过后,四周宾客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司藤身着一袭植物纹饰的真丝旗袍,从长毯款款走来,一日既往的端庄风雅,黑色波纹的丝绒缀流苏披帛平添几分雍容华贵之意。
即便顾佳已经和司藤已经见过了几面,可每次见到仍不禁为之惊艳,而钟晓芹则一脸疑惑的看着周寂和司藤,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正和客人说话的许幻山看到周寂,连忙道了声歉,笑着迎了过来。
作为茶厂的大金主,周寂和他们家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许多,原本他还以为周寂平白无故的借给顾佳这么多钱,是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不过在见到司藤过后,他便打消了所有的猜想。
毕竟他媳妇好看是好看,但比起这个宛如珉国画卷里走出的司藤小姐,还是稍微稍微差了那么一丁丁丁丁丁丁点~
寒暄了几句,旁边的钟晓芹按捺不住好奇,迟疑道:“司藤小姐,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司藤神色清冷的扫了钟晓芹一眼,下巴微微上扬,懒得理会。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许幻山看了眼在旁偷笑的周寂,只得上前打了圆场,笑道:“司藤小姐这个月刚从海外回来,小芹可能是记错了吧?”
顾佳也在旁帮衬道:“你还别说,我第一次见到司藤小姐的时候,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呢。”
夫妻两人一唱一和,逐渐将气氛化解,许幻山扫了眼场中的宾客,笑道:“我看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小芹这会儿还有身孕...顾佳你先安排他们入席吧?”
顾佳点了点头,笑着指引周寂和司藤入席。
钟晓芹拉了拉顾佳的衣角,小声说道:“佳佳,这个司藤小姐一直这么高冷吗?还是我哪里得罪她了?怎么感觉她在生我气啊?”
顾佳悄悄瞄了说笑的两人,朝钟晓芹摇头道,“我和司藤小姐接触的也不是很多,她平时确实挺不好接触的,不过像今天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都这么久了,还在生闷气呀?”觉察到顾佳偷偷瞄来的视线,周寂哑然失笑,帮司藤倒了杯红酒,轻笑道。
司藤接过红酒优雅的晃动几下,嘴角上扬一个浅浅的弧度,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反问道:“要是钟晓芹把孩子改名周寂,你会觉得开心吗?”
周寂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轻咳一声,眼眸中精光闪过,展颜道,“那你也可以把我们的孩子叫做小芹呀?我不介意的。”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却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细眉微挑,饶有兴致的抿了口红酒,指尖摩拭着杯口,忍住笑意道:“这就想蒙混过关啦?我可还没答应你的追求呢。”
周寂无奈道:“要是你一直耍赖,就是不答应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想着我,追求我,哪怕跨过诸天万界,无尽时空,直到我们寿元耗尽,重归尘土.....”
司藤探过身来,虽四周光影流转,人头攒动,但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只映照出周寂一个人影。
剧本不对呀?
不是说好了我追你吗?怎么变成你撩我了?
心弦好似被某个人的柔夷拨动,周寂心神一颤,难言的感动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掌牵住了司藤柔夷,轻轻的握了握。
嘭~嘭~~嘭~~~
与此同时,五颜六色的花束升上夜空,铺展出巨大的花伞,主色调的蓝色烟花犹如一片蔚蓝深海,倒映天空。
彩光在蓝海中到处盛开,噼啪作响。
司藤感受着宽厚手掌的温度,展颜一笑,和周寂一同抬起头看向了许幻山精心设计的蓝色花海。
过了好一阵,烟花雨停歇,服务生把烹饪好的牛排、熏鲑鱼、椒盐海虾、蔬菜沙拉等菜品依次端到长桌上,许幻山拉着顾佳的手把她留在舞台中央,然后和许子言一起给顾佳弹奏了一曲他们父子练习了很久的钢琴曲。
“老婆,谢谢你,谢谢你这一路以来为了我,为了这个家遮风挡雨,谢谢你十年来,为这个家做的一切的一切,这些都刻在我心里。”
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的戒指,许幻山自己也在为自己所说的顾佳而感动,“这是我答应送给的戒指,就像今天晚上的烟花一样,独一无二,只为你三十岁的生日...老婆,我爱你。”
自从怀孕以来,钟晓芹的情绪变得异常容易感动,即便陈屿在旁轻抚她的后背,温声细语的安慰,可她这会儿仍旧哭成了个泪人,靠在陈屿的怀里,一边抹眼泪一边为顾佳和许幻山感动。
司藤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在看着台上的两人,心里也不禁为之触动。
周寂转头看向司藤,张了张口,轻声道:“今夜的月色好美。”
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司藤蓦然看向周寂,却发现周寂并没有在看自己,轻叹一声看了眼两人仍旧相扣的双手,抬眸转回舞台,握着周寂手掌的柔夷,又紧了一些。
........................
生日宴会过后,众人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
通过那天晚上,司藤好歹也算是和钟晓芹认识了,以她的性格,传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主儿,西竹虽然只是个化名,但在化作小女孩的那段时间里,她确确实实把钟晓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唔.....现在也是。
所以在重新结交钟晓芹的这段时间里,借着顾佳打圆场的机会,好好的在钟晓芹面前出了口恶气。
而钟晓芹也真正见识到了司藤女王怼人技巧,各种毒舌讥讽,还不带脏字,钟晓芹有心反击,但以她的水平又怎么怼的过司藤?
无奈之下,只好搬来顾佳求安慰,但这会儿顾佳正在忙着收购茶厂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空闲管这些?
毕竟沈杰公司的事情已经给她敲响了警钟。
烟花公司不仅是放炮仗的,它本身也就是一个炮仗,以往只从报纸新闻上看到某某烟花公司出事顾佳就已经不安到新房装修连一点明火都不敢见,现在身边的朋友,前几天还可能一起吃饭的,今天就已经进去了,这种迫在眉睫的恐惧让顾佳更加想要给家里寻一条后路。
十一前夕李太太就已经申请了茶厂的破产,之前因为沈杰的烟花公司出事,以及自家烟花厂巡查的事情,顾佳一直没有精力去管这些,这几天通过和当地负责招商引资还有产业扶贫的官方协作,总算是接收了已经破产清算的茶厂。
不过代价就是要继承债务,还有茶厂原本的两个官司,这些还都是小事儿,关键是整理完这些烂摊子过后,新的茶厂又该如何起步。
顾佳以前从未接触过茶厂运营和市场营销,只得一边实践一边学习,主要的精力也从家庭转移到了茶厂这边。
......................
(感谢‘何其子’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三章 不会撒谎的许幻山
也许是许幻山的百密一疏,也许是林有有的故意为之,直到这天周末顾佳在整理许幻山需要干洗的西装时,才从口袋里掉落一张两人的小票。
坐在沙发上的钟晓芹下意识想要弯腰帮许幻山捡起,结果胳膊伸到一半就被鼓起的肚子卡在半空,手指尖都快伸掉了,还差好大一截。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得当点心啊,别挤到孩子。”顾佳见况连忙把西装收好,扶着钟晓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沙发,顺势坐到钟晓芹身边,将小票捡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钟晓芹撇了撇嘴,扫了眼玄关的方向,“肯定又是那个司藤小姐,这些天她就跟装了扫描雷达一样,每次我来你这儿,她后脚就会跟来。”
顾佳随手把小票放在桌上,忍不住笑道:“那你还天天往我这边来?”
“我那不是一个人在家闲的无聊嘛~”钟晓芹连忙解释道,“陈屿最近在空山村忙着拍摄古法制茶的纪录片,我不跑你这儿去哪啊?”
顾佳无奈的扫了钟晓芹一眼,两人从上学的时候认识了,她还不了解眼前这个傻姑娘?从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哪怕结婚以后也会经常往家里跑,享受父母的宠溺和照顾,不过在有了宝宝之后,倒是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仍旧那副傻甜傻甜的性格,骨子里却有了自己的坚持和主见。
打开房门,外面的果然是周寂和司藤两人,顾佳连忙把两人迎进屋里,然后接过了周寂手中的包装盒,长在沙发上的钟晓芹和两人打过招呼,目光落在了顾佳手里的包装盒,司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朝钟晓芹款款走来,优雅的坐在沙发另一侧,笑道:“刚和周寂出门,看有家冰淇淋店挺火的,就让他顺道买了几只,想着和大家一起尝尝看。”
“冰淇淋......”钟晓芹吞了口口水,司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忘了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不能吃冰的.....”
司藤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保温棉,转头看向顾佳,“还好我只买了三只,,喏,顾佳,这是给你带的~”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钟晓芹死死的瞪向司藤,‘好你个司藤,枉我上次好心让你当‘小西竹’的干妈,你竟然这样对我。’
司藤美目一横,轻蔑的嗤笑一声,视线针锋相对。
‘让你一心占我便宜。’
顾佳无奈的看了眼两人,无意间扫过桌上展开的小票,疑惑道:“charlie’s?”
同一家冰淇淋店,不过地址是在燕京,顾佳留意到票据标注的客人是两个,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生日宴会才刚过去没几天,深情表白的感动仍在心底残留,顾佳抿紧嘴唇,刚想把票据收起来,却被眼尖的钟晓芹一眼看到。
“顾佳已经和许老板去吃过了吗?”
留意到钟晓芹的视线,司藤也扫过去一眼,随口问了一句。
顾佳攥起票据,笑了笑,从容自如的把小票收起,笑道:“没有,这是幻山去燕京勘察场地的时候去的,兴许是和陈阳或是老方吧?”
司藤目光一凛,深深的看了顾佳一眼,并没有说出去到这家店的客人大多以情侣为主,因为她知道以顾佳的性格,肯定会亲自试探许幻山,自己得出结果。
..................
隔天上午,顾佳和许幻山一同坐车前往公司,并提前和陈旭打过招呼,让他从一家名为charlie’s的冰淇淋店路过,看着店外排着的年轻情侣,顾佳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什么冰淇淋店啊,排这么长的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许幻山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太甜了,你不会喜欢的。”
“你吃过啊?”顾佳顺势接了一句。
许幻山脑海中顿时回想起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阳光,看着他满脸崇拜的小姑娘,停顿半秒,笑道:“吃过,燕京游乐园的人给我买的,说是让我体验一下年轻人的喜好。”
“排那么长的队给你买啊?”捕捉到许幻山言语间的那丝迟疑,顾佳心中一沉,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要排那么长的队呀?我随便吃两口就扔了。”许幻山的解释就好像犯错了的小孩儿,这种言辞中下意识的推脱,即便是开车的陈旭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从后视镜中瞄了眼后座的两人,看到顾佳嘴角虽然在微笑,但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淡,陈旭赶忙收回视线。
顾佳把视线转回前方,随口说道:“昨天我把你的衣服送去干洗,在你兜里发现一张小票,还以为你在跟哪个小姑娘约会去了呢。”
许幻山笑容僵住,面色瞬间严肃起来,思索许久,再次学着小孩儿的撒谎技巧,疑惑道:“小票怎么会在我兜里呢?”
这下连陈旭都看不过去了,打着圆场道:“许总,你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像我们这种人办这事儿的时候,就是等着老板报销呢。”说完之后,陈旭调整了一下镜面角度,自己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哦,是这个意思啊,那怪我反应太迟钝了。”许幻山转头看向顾佳,笑道,“燕京我也不会再去了,这钱我也是还不上了。”
‘燕京不会再去了。’这句话既是在向顾佳保证,又像是提醒自己。
顾佳跟着笑了笑,只是在这笑容下面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却不是许幻山所能看透的了。
去到公司,顾佳帮许幻山整理好之前的费用报表,却又在抽屉里再次看到另一件东西。
玩具总动员的巴斯光年玩偶。
当她再次询问这个玩偶的时候,许幻山又一次推脱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买的。
顾佳这次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恍然大悟’,记起了这个玩偶的来历。
“哦,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去乐园跑业务的时候,不是给儿子买了很多玩具吗?可能是漏我包里了,我估计顺手就仍在抽屉里了......”
听着许幻山故技重施,俨然一副说谎反面教科书的表演,顾佳没有再追问什么,因为问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儿子同学很喜欢这个角色为由,顾佳从许幻山那里讨要来了这只玩偶,然后阴沉着脸回到了家里。
“佳佳,你回来啦?空山茶销售网点的事儿已经忙完啦?”钟晓芹俨然已经恢复到了西竹仍住在顾佳这里的状态,来君悦府的次数越来越勤,见到顾佳回来,连和司藤斗嘴的兴致都没有了,眉头微颦道,“佳佳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司藤合上书本,清冷的目光看向顾佳,“许幻山出轨了?”
“什么!”钟晓芹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司藤,然后把目光转回顾佳身上。
顾佳面色阴沉,摇了摇头,抿紧嘴唇,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像是这种丑事本应对外人隐藏才是,但眼下被司藤一语道破,她又怎能瞒得住。
轻叹一声,顾佳把她今天对许幻山的试探说了出来,以她对许幻山的了解,大概率是被别的女孩迷昏了头脑,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可即便如此仍旧听得钟晓芹火冒三丈。
旁边的司藤也大为不满。
控制欲强的人往往最是护短,尤其是司藤这么高傲的性格,分别在钟晓芹和顾佳家里暂住过一段时间,自当承两人这一份情。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顾佳露出一丝挣扎之色,把这件事放到台面和许幻山大闹一场,只会将两人的感情完全破裂,到那时孩子该怎么办?
隐瞒了让陈旭帮自己记录许幻山私人行程的这件事,顾佳苦涩的闭上双眼,苦笑道,“我...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说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顾佳所有的心力,钟晓芹怒其不争,刚想说她两句,却被司藤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什么都不做的忍下来?”司藤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而这份失望刺痛了本就压抑的顾佳。
“那你还想我怎么做?和许幻山大吵一架?然后闹离婚?他已经暗示过我,今后不会再去燕京。”顾佳声音提高了八度,双手扶着额头,声音再次低沉下来,“司藤小姐,你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你不懂.....”
司藤摇了摇头,很多东西她是不懂,也正是因为不懂,所以她才会留在这里,观察两人的生活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从钟晓芹和陈屿那里看到了被日常琐碎消磨掉的热情,缺乏沟通渐行渐远的感情,在那一间不足八十平米的房子里,成长的不仅只有钟晓芹和陈屿,还有从未思考过这些的司藤。
虽不能借鉴,但亦算是积累。
在顾佳和许幻山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她和两人的接触也没有和钟晓芹多,所以看到的东西并不多,比如维持在表象的完美婚姻,以及没有了‘自我’的许幻山。
顾佳和司藤的性格有一点点的相似,只有那么一点点。
就比如...控制欲。
被控制了太久往往会升起逆反的心理,这些压抑了太久的心魔一旦被人勾起,将会产生巨大的反噬。
在司藤看来,钟晓芹和陈屿的问题在于缺乏沟通,其实许幻山和顾佳也是如此。
至少在顾佳的压制下,许幻山根本无法和她沟通,因为顾佳是正确的,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他好,所以自惭形秽的许幻山只能沿着顾佳制定的计划前行,不敢表达任何反对意见。
既然顾佳已经决定什么都不做,司藤也只好尊重她的决定,只不过在当天晚上许幻山回来之后,司藤再次施展赤伞之力,直接从许幻山记忆里调取出燕京那段的碎片,融进了顾佳的意识中。
从深夜里醒来,哀痛、愤怒、难过,各种情绪充斥在顾佳的心里,转头看向枕边的许幻山,她的眼中满是失落。
也许是太过在意白天的事情,刚刚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的许幻山正和一个名叫林有有的年轻女孩吃饭,那个女孩哭着告诉许幻山,她是在为许幻山感到伤心,因为在她眼里的许幻山,就像是一个被罩在壳子里的人。
不敢淋雨、不能生病、不能吃晚饭,就算馋的流口水了,还得忍着,这每一层都是他老婆强加给他的,原本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很有趣的小男孩,而这个小男孩却被一层层枷锁死死关住,不得自由。
于是她便在梦里训斥了那个女孩,告诉她,自己不让许幻山淋雨是关心许幻山的身体健康,不想让他生病是担心传染给儿子,不能吃晚饭是因为许幻山有中度脂肪肝,自己为了鼓励他,陪着他一起不吃晚饭。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家人过的更加舒服安心。
她不明白许幻山为什么不理解这些,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对,直到训斥过后,从‘睡梦’中惊醒,回想着梦中情景,以旁观者的角度再次看到她和林有有的对话,方才喃喃低语,反思道:“难不成....真的是我太苛刻了吗?”
.........................
另一边,和她同样失眠的还有倚着阳台而立的王漫妮。
自从那天被赵静语打了一巴掌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联系到梁正贤。
而在她就要彻底死心的时候,消失许久的梁正贤再次出现,并买了一大堆东西送给她,
修改
也许是太过在意白天的事情,刚刚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的许幻山正和一个名叫林有有的年轻女孩吃饭,那个女孩哭着告诉许幻山,她是在为许幻山感到伤心,因为在她眼里的许幻山,就像是一个被罩在壳子里的人。
不敢淋雨、不能生病、不能吃晚饭,就算馋的流口水了,还得忍着,这每一层都是他老婆强加给他的,原本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很有趣的小男孩,而这个小男孩却被一层层枷锁死死关住,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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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试探
不经意间回想起姜辰,王漫妮心情变得愈发烦闷。
原本嫌弃的前男友一转眼就变成了潜力股,可以带着她实现阶级跨越的高富帅却不愿和她结婚。
当真是造化弄人。
脑海中不断拿姜辰和梁正贤对比,王漫妮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晚,直到接近天亮的时候才浅浅的眯了一会儿。
昏昏沉沉的起床,用厚厚的粉底和浓妆掩盖脸色的憔悴,王漫妮下意识的伸手摸向桌子,却又突然想起,那辆挂着临时牌照的凯迪拉克在昨天和梁正贤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还给他。
久违的步行出门,王漫妮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去往米希亚,而是抱着散心的念头特意走了点远路,绕到了一条很少过来的老街上。
此时的咖啡店还没有开门营业,从橱窗外面看过去,有个店员装扮的女人正和姜辰有说有笑的往外搬着座椅,应该是在为开店做着准备。
支起圆桌旁的遮阳伞,姜辰无意间抬头看向路边,一眼就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王漫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嘴角上扬的弧度也下意识的扬起了许多。
“好巧呀~是要去上班吗?”
自从上次偶遇王漫妮以来,她就再没有来过店里,时隔多日重逢,即便明知她有男朋友,即便周寂告诉过他王漫妮的男朋友多有钱,可被记忆美化过的东西又怎会这般轻易打破?
“是呀~”王漫妮神色从容的颔首微笑,视线扫过姜辰,落在他身旁略显局促的店员身上,眼神又略带狭促道,“上次走的匆忙都没有发现,是不是没来及恭喜你呀?”
“不是你想的那样......”姜辰生怕王漫妮误会,连忙解释道,可话说到一半,又感觉不对,连忙看向身旁的陆芳,陆芳把腰间的围裙攥的满是褶皱,有些难过又有些失望的低着头,脸色苍白的笑了笑,“王小姐,你确实误会了。”
“啊?我只是在和姜辰开个玩笑,真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以王漫妮的手段即便玩不过海王梁正贤,但钓起舔狗来还是得心应手的,尤其是有着滤镜回忆的姜辰以及本身就低了一头的陆芳,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瞧出王漫妮神色有些憔悴,又没有吃早餐,姜辰特意给她调制一杯两百多的手冲咖啡,王漫妮轻笑道:“自从上次喝过你的咖啡,我可是念念不忘许久了,总觉得再喝其他地方的咖啡都有些不太习惯,这下口味要是养刁了,哪天再喝不上你的咖啡,岂不是要馋死了。”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每天都为你准备。”姜辰说到这里,突然想起王漫妮已经有了男朋友,苦笑道,“如果担心你男朋友误会的话,也可以带一些烘焙好的豆子回去,喝完我再给你送。”
“没什么好误会的,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听到姜辰提起梁正贤,王漫妮不禁有些失神,楞了一下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庆幸,庆幸周寂没有跟姜辰提起那天遇到赵静语的事情。
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姜辰给自己准备的咖啡,王漫妮看都没看吧台那边的陆芳一眼,从容而来,得意而去,原本低落和难受的心情也随之舒缓了许多。
只是这些舒缓并没有持续太久。
从老街走到米希亚,就好像从梦境回归现实。
生活仍将继续,被客人当众扇脸骂小三的事情也绝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淡去的。
脚步沉重的迈进米希亚,王漫妮仿佛感觉到了其他同事看过来的古怪视线,每每与她们对视,她都能看出对方眼底的轻蔑和嘲讽,但她只能把这一切都忍下来。
装作若无其事的假笑,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九千五的租金、上次贷款升舱的两万块、以及每个月寄回家里的两千块,这些大山无时无刻都在压在王漫妮的身上,让她无法翻身。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沪海打拼八年,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也不愿去想,为什么其他打工人拿着和她一样多的工资,每天这么憋屈的住进远在城郊之外的鸽子笼,不去用几千块的名牌衣服和几百块的日常饮食去‘提升’自己的‘格调’。
坐过了豪华舱的游轮,跟着梁正贤打开过眼界,王漫妮有时甚至在嘲笑那些不懂得享受的人。
什么存钱抵御风险,什么存钱买房,那些都是虚的,有搬到郊区后省下来的那笔房租,还不如长途旅行充实自己。
至于梁正贤......王漫妮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姜辰那里找回自信之后,王漫妮已经决定不再为这个男人纠结了。
她既然可以迷倒梁正贤,让他差点舍弃交往七年的赵静语,自然可以钓到其他有钱又单身的金龟婿。
哪怕她已经三十岁,除了自信一无所有。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王漫妮又补了一层妆。
......................................
生活仍将要继续。
这句话对于顾佳来说也是如此。
昨晚做过的梦顾佳并没有和许幻山提起,只是在忙碌茶厂各种资料合同的时候,把一部分注意力留意到了许幻山的神色。
嗡~
手机震动声响起,顾佳装作不经意的把余光扫向许幻山,看到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谁的信息啊,看你笑的那么开心?”顾佳神色一冷,然后舒缓开来,笑道。
“啊?我笑了吗?”许幻山下意识的把手机扣起来,摸了摸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哦~~可能是突然想到一个烟花设计的创意,所以情不自禁吧?”
许幻山说着翻开手机,亮起的屏幕是一张早餐的照片,内容很简单,面包和荷包蛋还有一杯牛奶。
许幻山向上滑动。
‘要记得吃早餐哦~’再配上一张挂着青春洋溢的自拍照片,灿烂笑容和招牌的歪头剪刀手,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
没有回复,也没有任何表示。
林有有再次打开某信时,只看到了红色的标识,以及被拉黑删除好友的提示。
嘴角扬起一丝开心的微笑,她没有因为许幻山的拉黑删除而气恼。
已婚男人嘛,总有很多不方便的时候,尤其是在他老婆那么高压严苛的管教下,谨慎一点实属正常。
拉黑就再加上,反正每次对方都会同意,即便同意过后就会再次删除,但从申请到同意的过程却是越来越快了。
结婚又怎么了?她追求的是爱情,是拯救这个被恶魔囚禁的王子。
那个顾佳一天到晚肯定只会围着老公、孩子转,限制着许幻山的自由,就像是管孩子一样管他,这样的黄脸婆根本配不上又有颜、又有钱、性格还那么好的许幻山。
只有自己这样年轻漂亮,又懂得欣赏许幻山才华的人,才是天作之合。
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了,天下间还有不偷腥的猫。
一点点撬动对方墙角,如果对方再不放手,那就拿对方的孩子下手!
林有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君悦府这边,许幻山拙劣的演技都被顾佳收入眼底,走到工作台前,看着连忙关上手机的许幻山,平静的说道:“茶厂那边的事情基本已经妥了,我过两天要去湘茜和当地官方完成后续的交接工作。”
“要去几天呀?”许幻山已经觉察到了顾佳的异样,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拉起顾佳的一只手,关心道,“你之前没有经营过茶厂,即便有周先生的资金支持,也要小心谨慎,沪海这边你不用担心,烟花公司这边有我,子言这边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大概要一个多星期吧?”
顾佳低头看了眼两人轻轻牵起的手,抬眸看向许幻山双眼,嘴角虽然挂着微笑,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临走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顾佳审视的目光看得许幻山心里一慌,脸上的笑容猛然收敛,脑海疯狂运转,第一反应仍是早已习惯了的掩盖和退缩。
“你不是过两天才走吗?怎么今天问起这个来了。”许幻山挂着僵硬的笑容,故作平静的试探道。
顾佳深深的看了许幻山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这不是有点不放心家里吗?”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许幻山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笑道,“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顾佳没有说话,盯着许幻山看了许久,这才展颜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你真打算这时候离开呀!”
钟晓芹捧着牛奶,惊讶的看向顾佳。
“你是在棺材里面睡太久了吗?一惊一乍的,想仰卧起坐呀?”
身旁的司藤有些嫌弃的瞥了钟晓芹一眼,放下手中的咖啡。
钟晓芹一阵气苦,恨恨的说道:“周寂,你到底管不管你家司藤?成天就知道欺负我。”
在吧台旁边和姜辰闲聊的周寂耸了耸肩,朝司藤努嘴道,“人家毕竟是个孕妇,言辞注意点避讳,别棺材不棺材的,就不能简称‘盒子’吗?”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眼神带着一丝笑意。
“你!”钟晓芹咬牙切齿,剜了周寂一眼,暗骂自己自讨苦吃,懒得再理这两人,凑到顾佳身前,迟疑道,“佳佳,你真要去湘茜呀?”
“潭西县的官方都已经催过我好几次了,空山村的茶厂肯定是要有人交接的,我不去谁去呀?”顾佳轻轻的抚了抚钟晓芹的头发,笑道,“别忘了你也是老板之一,等你生下宝宝过完月子,一定要来帮我。”
钟晓芹认真的点了点头,摸了摸已经鼓起的小腹,低语道:“就怕我到时候什么都不会,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你添麻烦。”
顾佳安抚着钟晓芹的同时,抬眸看向司藤,犹豫一下,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八年的家庭主妇,钟晓芹和司藤可以说是她现在唯二的朋友了,虽然有心想让她们在自己出差的这段时间留意许幻山的动静,但这两人一个怀着宝宝行动不便,另一个刚认识没多久,又不太好去拜托她这种事情。
倒是司藤一眼就瞧出顾佳的顾虑,挑眉道:“我对你想说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可以让周寂这些天和许幻山接触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异常举动。”
顾佳面露苦笑,再次感叹司藤的聪明。
至于周寂,正从陆芳的口中得知王漫妮又一次来到咖啡店的消息,以及姜辰明知王漫妮有男朋友,仍答应明天为她准备一杯两百多块钱的手冲咖啡。
这就是舔狗吗?
吓到了,吓到了。
抚了抚额头,周寂感叹于姜辰对这个拜金女的念念不忘,同时也明白只有打破这层回忆滤镜,才能让姜辰看清现实。
听着陆芳幽怨中带着低落的语气,姜辰神色不禁有些尴尬。
当年他和王漫妮分手之后,白手起家打拼好几年,这才开了这间咖啡店,而旁边的这个小姑娘也是一直用行动默默的支持着他。
以往,他的眼里只有曾经的回忆,但在认识周寂之后,他才逐渐留意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这个女孩儿。
尤其在得知王漫妮有了男朋友之后,他和陆芳的关系也逐渐开始升温,然而温度还没完全升起,就被再次出现的王漫妮迎头浇上一盆冷水。
轻叹一声,周寂没有当场劝说姜辰,反正搂草打兔子,调查许幻山也是调查,调查王漫妮也是调查,等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再讲这些也不迟。
夜色深沉,许幻山的心情也越发低沉。
每一次和林有有见面,他都觉得格外享受,享受对方充满崇拜的目光,享受对方理解自己的情绪。
可惜这一切,在今天就要彻底结束了。
然而,一番交涉过后,许幻山溃不成军,原本想劝对方放弃的一方转眼变成了动摇的一方。
西餐厅里。
许幻山像是逃跑一样,起身想要离开,却又被林有有拉住了手腕。
再次躲闪,许幻山缩回手臂,头也不回的逃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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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二十五章 无法承担的恶果
‘最美的烟花生产出来,再怎么安全保持,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它只有碰上明火,点燃了,它才能真正绚丽,让人看到。’
回去的路上,林有有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扎进许幻山的心里,戳破他所维持的表象,让原本快要坚定的心变得愈发动摇。
用来说服林有有的话,此刻看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许幻山知道,如果没有顾佳,他们家不会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她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这个家越来越好。
顾佳上进,同时也逼着他一起上进,有时候许幻山真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顾佳认识了顶层的王太太,见到别人连莫奈和梵高都分不清,就能够住进顶层豪宅,就想着自己努把力,四十岁的时候追上她。
这让许幻山的心里既害怕又压抑。
他知道,一山望着一山高的顾佳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但是这个目标实在太过宏伟,人家是什么身家,买几幅假画或是从周寂手里收几块玉石翡翠的钱,都能买下他们贷款按揭的这套房子了,以他们家烟花厂这样的生意,拿什么和人比?
沪海打拼这么多年,许幻山很清楚自己家境在沪海的具体定位。
两三千万的江景豪宅,烟花公司每年一两百万的收入进账,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他们家在中产阶级里面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了。
可这些顾佳仍不满意,她还想要更好、最好!
只顾自己闷着头向前看,却不知道许幻山已经知足于现况,觉得没必要那么拼了。
地下车库的声控灯不知已经熄灭了多久,许幻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灯照亮的一小块光亮怔怔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也许是心里最深处对楼上的那个‘家’感到了一丝丝抵触。
亦或者不是抵触,而是有些累了。
由心理过渡到生理的累。
直到头顶的声控灯被又一辆驶来的私家车唤醒,原本黑暗的车库再次灯火通明,许幻山这才茫茫然醒来,揉了揉面无表情的脸,打开车门,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老婆~我回来了。”许幻山回家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来及清理的衣服,生怕顾佳会闻到其他女生的香水味,打了个声招呼就说道,“我先洗个澡啊。”
“哦。”顾佳回头笑了笑,转回身来继续整理桌上需要带走的资料。
等许幻山洗完澡回来,这才笑道:“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有应酬?跟谁啊?”
许幻山脸上的笑容一敛,然后再次微笑道,“嗯,就是请乐园的人吃饭,好多人,还喝好多酒,我就记得你说晚上不能吃饭,我连饭都没敢吃,光喝酒了。”
又来了,小孩子一样的撒谎方式。
低级且拙劣。
“我说你怎么着急洗澡呢,酒味都没了。”
顾佳说着起身帮许幻山倒了一杯水,给他端了过去。
“呃...哦,是哈~”许幻山不自然的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转移话题道,“老婆,你在忙什么呢?”
“湘茜那边催的比较急,我打算明天早上就走,这不,正整理资料呢。”顾佳回头扫了眼桌面,然后把视线落回许幻山脸上,笑道,“明天就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幻山摇了摇头,认真道,“没有了,不用担心家里,我会照顾好家里,和子言一起等你的。”
顾佳深深的看了许幻山一眼,目光逐渐软化,嘴角扬起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瞧你说的,我只是去出趟差,又不是不回来了,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抽出个时间,带着子言一起去山里住几天,他这么大了好像还没去过山里吧?”
“嗯~好啊,等忙完这阵儿,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去。”许幻山揽着顾佳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目光看着窗外夜空,原本动摇的天平再次摆向了顾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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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本应就这么结束。
但林有有又怎会甘愿结束?
她会留下来,哪怕辞职也要留下来。
次日清晨,许幻山再次收到了林有有的信息,长长的信息带着浓浓的委屈,许幻山仿佛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这一刻梨花带雨。
许幻山心中泛起一丝不忍,轻叹一声删掉了短信,指尖在电话黑名单里悬空了好久,最终还是没能落下。
把顾佳送去机场之后,许幻山当即驱车来到了一家略显破旧的小酒店,硬拖着林有有的行李,拉着她往外走道,“机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我现在就送你去机场。”
“我不走!”林有有委屈中带着一丝倔强。“我自己能解决住的地方。”
“能不能别逞强啊?”许幻山皱眉道,“你自己说过的,游乐园是你的第一份工作,才干多久就辞职啊?你身上才多少钱,够你这样晃荡的.....听话,走!”
“我不走!”
“走!”
“不要赶我走~”林有有拖着许幻山的手,抽泣道:“我不是来扮可怜求同情的,我知道我有一万个理由不该来,我的家人、朋友、工作也都不在这儿,你的生活也不应该有我,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所有的这些都不应该抵不过一个你。”
两人在街口拉拉扯扯,相隔不远的周寂和司藤看着眼前这幕,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和顾佳猜想的一样。
许幻山和另一个女孩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同时也能看得出来,他在前一刻是真的想和林有有断掉联系,可惜自身优柔寡断的性格很轻易就被对方给动摇了信念。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周先生!司藤小姐!!”
听到周寂的声音,许幻山脸上微变,转身看到一身雍容华贵的丝绒长裙,带着墨镜从街角走来的司藤和周寂,眼神顿时颤了颤。
他们怎么在这儿?
被他们看到这一幕我该怎么解释?
万一他们告诉顾佳该怎么办?
大脑近乎宕机的许幻山脸色阴晴不定,而旁边的林有有神色也有些惊讶,瞧出这两人是许幻山的熟人,心里一横,继续道:“我是不会走的,我爱许幻山.....他在我眼里就像是那天...”
心神已经乱掉的许幻山疯狂在对林有有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若是以往两个人的时候,林有有用烟花说出的煽情言论可以直戳他的内心,但当着周寂和司藤的面,他心里只在惶恐顾佳会怎么办。
“所以,你明知对方有妻儿还要横插一脚?”周寂直接打断了林有有的话,“哪怕被所有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林有有深情的望向许幻山,点头道,“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一切?”司藤嗤笑一声,雪白修长的天鹅颈扬起,墨镜下的眼神满是轻蔑。
像是要急着证明自己,又像是明知这种事情无法证明,所以要在许幻山面前坚决表态,林有有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切。”
司藤将手中的遮阳伞递给周寂,然后摘下墨镜,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俯视的淡漠,一点红光悄无声息的亮起,不着痕迹的隐入林有有眼中。
恍惚间,一声巴掌响起,父亲训斥的声音和母亲怒其不争的眼神同时映入林有有的眼底。
“叫你做小三,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转头看向四周,嘈杂升起,她的四周围满了人群,每个人都在面露嘲讽的朝她指指点点,其中还有几个妇人挤出人群,揪起她的头发,扒掉她的衣服。
“死贱人!狐狸精!让你当小三,让你去勾引男人,今天我就要扒你的皮,让你好好现回眼。”
说话间,又有几人冲了上来。
被众人团团围住,想要逃走却被人群挤在当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外套衬衣裤子以及里面的那几件被人七手八脚的撕碎、扒掉。
疼、遍体鳞伤的疼。
林有有大声哭喊,喊爸爸、喊妈妈,伸手想要呼救,但人群外的父母也被另外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各种辱骂。
荒唐过后,人群逐渐散去,恍惚间,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亲戚、朋友、同事、熟人,都如同之前那群人一样,满脸厌恶和轻蔑的看向她,家门紧闭,再回头时,许幻山站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她这幅无比狼狈的模样,向后退开了半步。
“不是的,这不是我要的结果!绝对不是这样!!”林有有情绪崩溃的蹲下身子放声痛哭。
街道的喧哗由远及近变得越发清晰,当林有有晃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仍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连忙护住胸口,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
脸上被人扇过巴掌的疼痛仿佛仍有残留,林有有脸色苍白的退后两步,神色惶恐的看向面前的女子,声音沙哑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么。”司藤重新戴上墨镜,清冷道,“刚刚你说过要为许幻山付出一切,不管面对怎样困境都要和他在一起,现在,你还是这个答案吗?”
打破虚幻、终见现实。
林有有心里一颤,看向一脸疑惑的许幻山时,再没有之前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喜欢许幻山主要是因为对方有颜有钱性格好又爱老婆,至于烟花什么的,都是因为对方符合这些‘先决条件’,所以她才抱着一丝本不该有的‘憧憬’,想试着勾搭对方。
低头躲闪眼神,林有有轻轻的摇了摇头。
许幻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的看了眼林有有,又看了眼带回墨镜的司藤。
司藤小姐一日既往的气质高冷,许幻山向来敬而远之,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在旁给司藤撑起遮阳山的周寂。
周寂刚才‘顺手’接过了司藤递来的遮阳伞,却迟迟不见司藤要回去,正打算主动把伞‘还’给她的时候,留意到许幻山的视线,厌恶的扫了一眼,冷笑道:“你就当做是催眠吧,催眠她看到做小三破坏别人婚姻的代价。”
司藤并不清楚林有有刚刚看到了什么,太脏了的东西,看到只会污了自己的眼。
看到林有有的态度之后,她一刻也不愿停留,连旁边的许幻山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转身就走,然后停顿一步,看向没有跟上的遮阳伞。
周寂摇了摇头,只好撑着伞挡在了司藤的头顶,和她一起离开了原地。
一路上,司藤都没有说话,走在她身旁,周寂能明显感到到她的心情不好,钟晓芹和顾佳是她来到这里唯一认识的朋友,即便她和钟晓芹关系最是亲近,但强势、自信的顾佳在性格上和她却是有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相似。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相似,所以她才愿意留在顾佳那里,观察她和许幻山的婚姻。
不过,司藤绝不是顾佳,更不是钟晓芹,她是聪明的女人,聪慧、独立、清冷、高傲,极具个性。
但这些或是正面或是直接的性格让她可以看清很多事情,也让她更加的坚持自我。
她已经猜到了顾佳哪怕知道这件事,仍旧会给许幻山机会。
她可以理解,但就这份理解,却让司藤感到分外不爽。
走在路上狠狠的剜了周寂一眼,周寂无辜道:“怎么又生气了?”
‘又......’
司藤本来还在窝火,听到这个字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是怒极反笑,看向周寂的眼神也越发不善,“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又’?”
得,又说错话了。
诶?怎么又要说‘又’?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
周寂耸了耸肩,笑道,“因为我好像经常惹你生气,所以在想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又惹你生气了。”
心里的火气瞬间消散,司藤哑然失笑,柳叶细眉下的美目莹莹如水,流波送盼,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没什么,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过去的明明已经过去,确实应该放下了。”
停顿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清澈的脆响好似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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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那也是你的钱
许幻山的过错等顾佳从湘茜回来自然有人找他清算,而姜辰念念不忘的王漫妮此时却行色匆匆的赶回了禹航省的老家,衢洲市的廿三都古镇。
她这一趟回来并不是因为在沪海的心气儿磨没了,而是突然接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所以急匆匆的请了病假。
披星戴月,几经辗转,等到她赶回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
熟悉的青石板路,已经有些陌生的翻新建筑,王漫妮顾不得停留,依着记忆朝家里赶去,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原本的不安和慌乱顿时化为错愕,脚步顿在门外,王漫妮听了半晌没听出一点电话里有气无力快要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迹象,反倒絮叨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中气十足的,隔着门外都能感受到浓重的火药味。
留意到门外好像站了个人影,王妈妈连忙催促道,“别折腾你那块土豆了,快出去看看,别叫是张主任过来了呀~”
王爸爸双手往围裙反面一抹,在王妈妈嫌弃的目光中走到院子里打开吊灯,摇曳的白炽灯照亮了门外的身影,即便只看到了一个轮廓,但王爸爸仍旧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女儿,一脸惊喜道,“妮妮你怎么回来了?”
把王漫妮接到院里,抬头看了呀天色,原本惊喜的神情又变得有些心疼,“你看你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呀?都这么晚了,干嘛要赶夜路呀。”
“老王,要是张主任过来就赶忙把人请进屋里坐呀?”王妈妈大嗓门嚷嚷着,掀开门帘顿时尬在原地。
“妈,张主任是谁呀?你不是说你现在在医院吗?还说什么马上就要转进重症监护室.....”王漫妮支着行李箱,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我看你现在中气十足,行走也挺便利的,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呀?”
王爸爸有些局促的搓着围裙,王妈妈破罐子破摔,叉着腰道,“心病!”
“心病你该去找心理医生啊,搁这儿折腾我有什么用?”王漫妮心中气苦,因为梁正贤的事情她已经休掉了所有的年假,如今再次请假,不仅这个月工资和绩效大缩水,就连之前信用卡都可能还不上了。
“你就是我的药引,你不来我病好不了。”王妈妈强势道,“平时三请四请都不回来,连过年都住沪海,你还拿这里当家呀?”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王爸爸连忙打着圆场,劝两人不要再吵。
“你少说两句,妮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长途跋涉肯定辛苦坏了,还是先回屋坐会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王爸爸拉着王漫妮的胳膊往屋里带,王妈妈心疼自家女儿小声嘟囔了几句就没有再和王漫妮吵架。
王漫妮一路舟车劳顿其实也有些累了,到屋里简单梳洗一下然后回到餐桌,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惊异的扫了王爸爸一眼,然后自顾自的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王爸爸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被王妈妈踢了一脚,这才开口道,“妮妮呀,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呀?”
王漫妮瞥了眼母亲,伸出筷子夹了筷土豆丝,随口道,“明天就走吧。”
“明天?不行!”
王妈妈一脸不高兴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住一晚就走呢?你是把这儿当招待所了是吧?”
“妈,那个叫酒店。”王漫妮无奈道,“我沪海那边还有工作,听到你生病这才急急忙忙请了长假回来,晚回去一天就要扣一天的工资的。”
“那也不行,这次怎么说也要多住几天,你就那么缺钱吗?要不这样,扣多少工资我给你补上!”王妈妈强势道,“再不然你真把我气进医院,然后留下来照顾我。”
缺。
真缺。
王漫妮心里发苦,却又不想在父母面前报忧。
沪海打拼八年,在游轮旅行前,她的银行卡上只有五千块的存款,然而随着房租涨到九千五,还有刷了两万多的信用卡,到现在,她真的已经捉襟见肘,甚至动了退掉九千块的房子,和其他沪漂一样,搬到城郊的‘农村’去住。
似乎从王漫妮脸上瞧出点什么,王妈妈又是一阵心疼,她并不清楚王漫妮在沪海过的如何,但上次王漫妮因为上班不敢喝水导致肾结石的事情,她和王爸爸在电话前苦苦等了一整宿,生怕自家女儿出什么事。
那件事情更加坚定了她的念头,这次绝对不能让王漫妮就这么回沪海了。
起身走进里屋,王漫妮疑惑的看了一眼,隐约听到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不大会儿,王妈妈便揣着一张银行卡回到了桌前。
“你请了多久的长假?要扣多少工资?”王妈妈大气道,“一万块够不够?”
“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王漫妮哭笑不得的看向王妈妈,无奈道。
“嘿嘿,这其实也是你的钱。”王妈妈得意道,“你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两千块钱,这笔钱我和你爸都给你存着呢,现在都已经快十万了,本想等你结婚的时候,拿这笔钱当嫁妆还给你,如果你现在需要的话,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一万。”
王漫妮目瞪口呆的看向王妈妈,王妈妈还以为王漫妮嫌弃一万不够,连忙把银行卡揣回怀里,絮叨道,“不能再给了呀,咱们这边的规矩虽然是男方十万彩礼,但咱们回礼的嫁妆也不能让人给看轻了,金银首饰什么的就不必说了,这张卡上的钱给你一万,剩下的刚好能凑个八万八千八,数字吉利,刚刚好。”
“不是,这么就又扯到结婚上面去了?”王漫妮感觉脑壳一阵生疼,苦笑道,“这些钱是给你们贴补家用的,你这攒起来是什么事儿呀?”
两千块钱都能攒到十万,而她每个月一万多的工资,为了五十块钱一碗的馄饨,两百一杯的手冲咖啡,九千五一个月的阳台夕阳,到头来甚至连信用卡都快还不上了。
王漫妮没有来及唏嘘,而是微微皱眉,捕捉到了母亲话里的某种讯息。
“等等......话里话外,怎么听着有些不对。”王漫妮皱眉道,“你装病把我骗回来到底是想干嘛?”
王妈妈一时语滞,瞥向旁边不吭声的王爸爸,目光犀利的瞪了一眼。
王爸爸只好放下碗筷,斟酌着用词道,“其实是这样的,妮妮,我和你妈呢,想着你在沪海打拼了这些年,所以呢,想问问你有没有交到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男朋友....”王漫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梁正贤的身影,然后摇了摇头,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
工作、恋爱、生活、家庭,一切的事情弄得她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
王爸爸和王妈妈对视一眼,暗道有戏,便拉着椅子坐在王漫妮身旁,和她说起了关于相亲的事情。
廿三都古镇地处偏远,保留着原汁原味的江南古建筑群,水乡、石桥、古香古色。
早年因为这些而太过穷困,最近几年却随着影视圈的兴起,通过几部影视剧的取景而渐渐发展起了旅游业。
推开家门,王漫妮随意的在路上走着,四周的一切虽然和记忆里的模样有了些许改变,但随着每走两步路就要和人回礼、打招呼,对镇上一成不变的人们逐渐熟悉起来。
巷道不长,但罗列着好几家特产店,什么茶糕啊,白瓷啊,山茶油之类的,好歹也是王漫妮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在她认知里,这些所谓的‘土特产’她甚至听都没听过。
穿过巷道,来到了宽敞一些的街道上,本地人倚着门扉和对面屋檐下的人毫无顾忌地说着镇子上的趣事,昨晚走的匆忙没来及留意四周,如今重新走过,她才发现脚下的石板路像是有人专门修整过,穿过小镇的乌河也没有了童年时的异味,河水清澈,时不时还有几只从未见过的乌篷船载着游客在桥下驶过。
凉亭、绿植、垂柳、仿古的木质饭店和民宿,王漫妮看着四周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拿眼前的这一切和沪海市中心的繁华稍作对比,然后坚定了赶快打发这个所谓的小张主任,然后回沪海的想法。
坐到长廊水榭的一家咖啡厅里,王漫妮点了杯拿铁,视线的余光却看到了咖啡店一侧正在做美甲的几个女生。
摇了摇头,王漫妮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河畔垂柳,如今已是深秋,入目所见皆是落叶萧索,回头再看向服务员端来的咖啡,诧异的抬头道:“这是我点的拿铁吗?不会是速溶咖啡吧?”
“怎么可能呢?”服务员笑道,“我们现在都卖的是手磨咖啡。”
“知道了,谢谢。”王漫妮看着明显不如姜辰给她制作的咖啡,抿嘴微笑。
打发走服务员,便掏出手机想要找他吐槽这件事情。
又过一会儿,服务员再次过来,笑着给她递来一张单子,“小姐,做指甲吗?”
王漫妮左右看了眼,疑惑道:“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们店的特色,客人可以边喝咖啡边做美甲,方便大家。”服务员笑道。
王漫妮听到这里,直接就想走了。
她喝的是咖啡,是‘小资情调’,不是这种庸俗且低级的东西。
“那些火锅店不就是这样的吗?”王漫妮皱眉道。
“但我们做美甲是专业的。”服务员不明白王漫妮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楞了一下解释道,“我们老板刚开始只卖咖啡的时候天天赔钱,后来听了小张主任的建议,把这美甲搞上了,我们现在是镇上最火的咖啡厅。”
服务员语气中带着某种骄傲和自信。
而王漫妮却嗤笑一声,眼神颇为轻蔑。
“这个小张主任真是人才。”
咖啡厅和美甲搭配,完完全全拉低了咖啡的逼格。
服务员听出王漫妮语气中的嘲讽,心中有些不满,但也不好直接向客人发火,只好转身走开。
王漫妮对这个规划办的张主任,更加看不上眼了。
规划办,呵~听起来就跟街道办一样。
就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小镇子,有什么好规划的,再规划能规划成沪海吗?
王漫妮打心里就瞧不起这个小镇,更不愿留在这里。
翻到姜辰的联系方式,王漫妮有心让他寄一些豆子过来,哪怕家里没有咖啡厅,拿到别的咖啡厅里加工一下,也总好过这家咖啡店的咖啡。
至于三十块钱一杯的咖啡和两百块钱一杯区别。
她根本没有这个意识去思考这件事情。
......................
“廿三都古镇.....司藤,你要一起去吗?”
得知王漫妮的老家在江南古镇,周寂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司藤一身旗袍,柳叶如眉、长发如瀑,摇曳着腰肢行走在烟雨江南的画面。
司藤看到周寂灼灼的目光,忍不住扬起一抹浅笑,“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想你的夜.....”周寂话没说完,自己就被自己油腻到了。
真难为那位前首富公子了,怎么能说出这么膈应人的话。
简直无差别攻击。
“???”司藤看着突然打了个寒颤的周寂,一脸疑惑。
周寂甩开杂念,笑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笑话。”
司藤早就习惯了周寂时不时的抽风,合上手中的古书,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这次廿三都古镇你自己去吧,我就过去了。”
周寂不甘心道,“那我要是邀请陈屿和钟晓芹一起去呢?”
“那我就更不用去了呀,”司藤白了周寂一眼,笑道,“有你在,我就更放心了。”
周寂扶额道,“你是故意的吧?”
司藤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罢了,那就只好我一个人过去了。”周寂耸了耸肩,无奈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王漫妮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她的情况,然后再去调查梁正贤的事情吧。”
司藤细眉一挑,眼神再次变得清冷起来。
“我去!”
第二十七章 鼠目寸光
粉墙黛瓦,枕河人家。
穿过廊桥,周寂带着司藤来到了河畔的一家咖啡厅里。
相隔不远一位画着素颜妆的熟悉身影从街角走来,沿桥下的石阶下去,坐进了一只乌篷船中。
一身时尚的白色风衣,由内而外透露出的自信似乎和这座烟雨朦胧的小镇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女士,请问您做指甲吗?”
周寂收回视线,端着两杯咖啡走来的服务员,有些局促的从托盘抽出一张价目表,眼神偷偷瞥向侧头看着窗外的旗袍美人儿,惊艳于司藤清冷高傲的气质,同时也被这股气质所摄,说起话来也弱声弱气的。
周寂视线扫过周围,笑道:“你们这儿也有美甲服务?”
周寂态度温和,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服务员连忙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我们店的特色,客人可以边喝咖啡边做美甲,方便大家.....”兴许是怕周寂和司藤误会,服务员补充道:“先生放心,我们这儿美甲可是专业的.....”
服务员说着,便把上次和王漫妮所说的话大致的重复了一遍,周寂忍不住笑道:“你好像很崇拜这个小张主任呀?”
服务员脸颊一红,连忙说道:“不...不是这样的,自从他来到我们镇上以后,我们小镇越来越好,不止是我,其实镇上的所有人都很尊敬他的。”
服务员越说越骄傲,向周寂介绍道,“小张主任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还是名牌大学的硕士毕业呢~
能力出色,人缘又好,如果毕业后留在大城市找工作,以他的能力和人缘,一定能进到特别好的企业,也会有很好的前景......”
从服务员口中得知,这个叫做张志的年轻人最终选择了回到自己家乡,坐上了镇上规划办主任的位置,帮助小镇开发旅游资源、清理河道、修整小镇风貌,甚至连各家商户的鸡毛蒜皮小事儿都亲力调节。
在镇上的口碑和人缘都特别好。
.................
乌篷船中,王漫妮对张志的印象却是差到了极致。
沪海那边工作晚回去一天就要扣好多钱,万一耽搁太久,之前的客户被其他销售挖去,对她更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这次被母亲骗回来相亲,王漫妮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但在心底还是抱着一丝丝幻想的,所以她才会‘被迫’‘妥协’,过来看一眼被自己父母快要夸到天上去的张志张主任。
结果,大失所望。
尤其是听到张志说把地方安排在棚船上,担心成与不成的对她影响,更是戳痛她大城市来的优越感,淡淡的笑了笑,王漫妮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相亲这种事儿呢,对我也没什么影响,这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就算没成也没什么可避的。”
你是没有什么影响,但你的父母呢?
张志抿了抿嘴,又不好和王漫妮解释,只得露出一丝苦笑,“在我这儿还是避一避好。”
也许是编制内的工作干了太久,也可能是不太适应相亲的节奏,张志简单和王漫妮聊了几句,语气颇为官方,惹得她心里越发不快,只好找了个由头,和他一起下了船,不愿再孤男寡女共处憋仄的船舱。
结果,这一出船,还没走两步张志就被桥下抱着孩子的陌生人认出,“小张主任,周末来游船啊。”
“啊,跟朋友一起逛逛。”张志笑着和对方回礼,结果刚走几步,又被一个人认了出来,非要拉着他去鱼塘农家乐尝尝鱼鲜,顺便看看他那儿治理的有没有符合要求。
张志婉拒了对方的邀请,笑道:“你要是都弄好了就把材料递上来,我肯定会安排审查的,不过我可得告诉你,咱们要搞旅游行业,这水系治理可是重中之重,这条水洗从居民饮水到游船休闲全靠它了,这可是我任期最要做好的事情。”
听着张志在旁和人说着官话,王漫妮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在她看来也就是个小镇的规划办主任,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喜欢打官腔呢?
一路走走停停,几乎每隔几步就会有人停下来和张志打招呼,就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认识他一样。
王漫妮不喜欢这种所谓‘人情味’的感觉,她感觉很‘虚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应该是沪海那样大城市的环境,而不是利用所谓的‘人情世故’编织出的虚伪社交。
尤其听说他从某重点大学硕士毕业,舍弃了进入外企的大好前程,‘逃’回小镇整天处理一些鸡皮蒜的小事。
这在她的眼里就是没有出息!
从王漫妮的态度中,张志似乎瞧出点了什么,本想再约她下周末出来看看电影吃吃饭,但被王漫妮出言拒绝了。
这种穷乡僻壤的偏远小镇,想看电影还要跑到县里,就连整个县也就两家电影院,要是在沪海,不是imax的5d电影她根本不会去看。
再说了,经过这一天的相亲经过,她也看出了张志虽然在镇上条件不错,但要是放在沪海,却是连开了咖啡店的姜辰都不如。
为了这样的男人,王漫妮并不想再在这里耽搁一周了。
全把相亲当做任务,回去领到一万块钱救急,就赶快会沪海继续打拼得了。
她还幻想着等年后攒一些钱,再来一趟长途旅行呢~
说不定,到时还能结识到另一个又帅、又有钱、还单身、对她又大方的另一半呢~
回到家里,王漫妮向王妈妈和王爸爸汇报了这次相亲的结果。
得知王漫妮没瞧上对方,非要急着回沪海去。
王妈妈急声道:“你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就吃后悔药吧。”
“妈,你每次都这么说。”王漫妮无奈道,“我知道他是好人,镇上有口皆碑,可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你明白吗?”
“哎~!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想要哪种啊?”王妈妈叉着腰生气道。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王爸爸赶忙在旁打圆场,王妈妈压着心中的不满,认真道:“我跟你说,你认真听好,张志,是你这一次最好的选择,你一定要和他认真谈,好好谈,一旦错过.....”
“吃后悔药是吧?这话你刚已经说过了。”王漫妮有些不耐烦的接话道。
她此时的心思已经远远的飞回了沪海,王妈妈瞧出她的心不在这儿,只得叹息一声,露出遗憾的神色。
................
小镇风景清秀,石桥青苔些许。
钟晓芹扶着围栏贪婪的呼吸着略带清香的水汽,回头露出傻甜傻甜的笑容,拉了拉陈屿的袖口道:“哎,老公,你说等将来我们老了就搬到这里怎么样?”
陈屿小心护住钟晓芹的肩膀,笑道:“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前次去湘茜的时候,你还说等以后搬到茶山住,这会儿又变成了廿三都古镇,浪迹天涯遍地是家呀?”
“说说都不行了吗?跟个木头一样,真是没一点长进。”钟晓芹白了陈屿一眼,自顾自的朝石桥走去,“还有那个司藤,真是的,明知道我怀孕了,非要去喝咖啡,就知道故意馋我。”
“我不是给你点了杯果汁吗?”陈屿连忙跟上前去,扶着她朝咖啡店的方向走去,“你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呀?怎么每次见到你们,都是在相互拌嘴。”
“我哪知道呀?”钟晓芹站在桥头,目光正好和看向窗外的司藤对上,变得圆润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挑衅的哼了一声,撇头看向别处,“让她认作小西竹的干妈她生气,不让她认她也生气,难不成她还想和小西竹当姐妹呀?真不知道周寂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进到咖啡店,浓郁的咖啡醇香扑面而来,早在沪海姜辰店里的时候,钟晓芹就已经快要馋到流口水了,这会儿看到司藤优雅的坐在那里,端起咖啡细细品味,心底的馋虫不由更胜了。
周寂诧异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又喝了一大口,抬头看向司藤,“我们点的是一样的吧?有那么好喝吗?感觉比姜辰店里的还要差了许多吧?”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还是说,你很想当哑巴?
司藤恬静优雅的微笑一僵,眼神瞟过周寂,似有一丝冰冷,周寂耸了耸肩,早就习惯了的笑了笑,朝走来的钟晓芹和陈屿打了个招呼。
陈屿拉开座位,钟晓芹一屁股坐在司藤身旁,捧着果汁狠狠的吸了一口,陈屿一脸无奈的看了眼钟晓芹,然后好奇的看向周寂,“周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古镇旅游了?我和小芹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稍微有那么一点私事。”周寂说着看了眼钟晓芹,关于王漫妮和姜辰的事情钟晓芹还没有和陈屿讲清楚,于是连忙勾了下手指,和陈屿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闺蜜三人组打算帮姜辰调查王漫妮的事情。
姜辰是周寂的朋友,王漫妮是姜辰念念不忘的前女友,钟晓芹只是在旁为姜辰抱不平,简单来说就是摇旗呐喊瞎起哄,真正调查也是由周寂和司藤完成。
陈屿眉头微皱,张了张口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钟晓芹没有注意到陈屿的欲言又止,八卦魂熊熊燃烧道,“你们坐在咖啡店里能瞧出点什么呀?既然要调查,总不能一直坐着不动吧?”
周寂笑道:“我们刚看见她和镇上的一个小张主任在船上相亲,这算不算收获?”
“相亲?”钟晓芹眉头微皱,然后舒缓开来。
虽然她是君悦物业的员工,办公室就在米希亚的楼上,但她并不认识王漫妮,也许上班的时候可能见过几面,但也只是稍微眼熟的陌生人而已。
对于这个女人的认识,仅仅只是通过姜辰和周寂口中得知,第三方的视角让她对这个叫做王漫妮的陌生女人印象极差。
不过对方再怎么嫌贫爱富、再怎么好高骛远、如今也只是单身的状态。
在大城市被有钱人抛弃,回老家相亲这种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好奇的追问了一句:“结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司藤撩过耳畔滑落的发丝,一缕藤丝从指尖溜入袖中,“坐过了横跨大洋豪华游轮,又怎会看上小镇巡游的乌篷小船?”
听出司藤语气里的嘲讽意味,钟晓芹好奇道:“你们不是一直坐在店里吗?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周寂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怜悯之色,看向钟晓芹道,“知道我们在店里,那你还问我们。”
钟晓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我也只是随口问一下嘛~”
因为钟晓芹怀孕的缘故,服务员并没有过来向她推荐美甲,四人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咖啡店,找到了提前预定的仿古客栈住下。
而周寂和司藤则带着姜辰要他携带的咖啡豆,一边散着步,一边朝王漫妮家走去。
走!
明天就走!
父母身体无恙,又因为和张志相亲的事情多耽搁了一天,王漫妮当晚就收拾起行李,准备订票明天就回沪海,就在她翻看手机准备定张禹航到沪海的飞机票时,门外突然传来王妈妈喊她的声音,“妮妮,你有朋友从沪海来看你了。”
朋友?
姜辰!
梁正贤的名字一闪即逝,王漫妮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姜辰的名字。
并不是她真认为是姜辰,而是她在沪海打拼八年,好像没有一个朋友......
倘若那天她能舍弃自己下半年的配额,帮助急着买包的顾女士找来她想要的女包,兴许她就可以和住在君悦府的那个女人成为朋友。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某个时刻某种情境下做出的某个选择,很可能会影响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急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王漫妮甚至都忘记问来的人是谁,直到打开房门的时候才突然停了下来,探身朝梳妆台照了照镜子,简单的修补一下妆容,这才深吸一口气,露出开朗大方的笑容,拉开房门,然后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
“这是你从姜辰咖啡店里预定的咖啡豆,总计三千块钱,承蒙惠顾。”
第二十八章 钟晓芹篇结束
听说漫妮家里来了个‘大明星’,街坊四邻纷纷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朝院子里张望。
说起来他们小镇虽然有过一些剧组过来取景拍戏,但从未见过司藤这般冷傲绝艳,气场十足的女人,宛如珉国画卷里走出的名媛,光是站在她的面前就有着自惭形秽的感觉。
谣言越传越夸张,尤其是在小镇这种地方,很容易就会把一件小事传得走形。
王妈妈只好在门口和人解释,这两位是漫妮从沪海来的朋友,并不是什么大明星,
王漫妮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余光偷偷瞄了眼周寂身旁的司藤,然后连忙躲开,把视线落在了周寂手中的纸袋上。
即便在梳妆台已经做好了补妆,王漫妮仍旧下意识撩了下耳边的发丝,撩空之后,连忙把手放下,将两人迎进了客厅。
她很担心。
担心周寂会说出她在沪海干的那些事情。
虽然她到现在都感觉自己没有错,可她也同样知道,她的那些行为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被理解的。
小镇很小,是人情社会,哪家出了点什么事,当天就有可能传遍整个小镇,并且会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
王漫妮生怕周寂会扒掉她在乡亲们面前光鲜亮丽的皮,让她的父母和街坊四邻知道她在沪海过的其实很艰难,好不容易傍上个大款,还被人原配当众扇脸骂小三。
她跟梁正贤谈恋爱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小三,她的心里是很有数的。
但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解释,也没有人会耐心去听她讲完前因后果,然后再和她共情。
这里就不一样了。
这些事情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遥控器就握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中,一旦被周寂引爆,即便她能甩手逃回沪海,但她的父母将会忍受各种非议和街坊们的异样眼光。
毕竟,住在这个镇上的基本上都是熟人,很多人都相互认识,甚至还有牵扯到几辈甚至十几辈的亲属关系。
这些退了休的老人没有大城市里面广场舞和老年活动中心之类的休闲活动,每天闲着无聊用来消遣的方式就是搬着板凳坐在巷子口、河道边,议论着道听途说来的家长里短。
更要命的事,好事儿三天就忘,丑闻能记十年。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过了几天大家就会忘记。
就算她逃回沪海,只要哪天再回小镇,有人看见了她,就会说起她那些破事。
瞧出王漫妮惊讶之后的神色慌乱,周寂并没有很在意,随手把纸袋递给王漫妮,亮出袋子里的收款码,笑道:“承蒙惠顾,三千块钱。”
司藤原本清冷的目光瞥了周寂一眼,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做出一副‘我和这人不认识’的表情。
王漫妮低头看了眼纸袋上熟悉的商标,晃过神来,强笑道,“这是姜辰托你送来的?”
“不过不用了,麻烦您跑这一趟,我只是和姜辰闲聊的时候提了一下小镇的咖啡没有他手磨的好喝,没想到他居然拜托到了周先生这里,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停顿一下,王漫妮调整好心态,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再说了,我这边也没有咖啡机可以处理这些豆子,还是等我明天回沪海,再还给他吧。”
两人在屋里闲聊了几句,王妈妈这会儿也已经打发完门口的街坊,周寂看向司藤,视线交触的同时,虽然没有事先商量,却还是很有默契的独自出门到院子里和王妈妈说起话来,留在原地是司藤微微阖目,再睁开,一道红色的幽光悄然亮起。
王漫妮在沪海打拼了七年,从没有和家里说过她在那边的情况,更没见她在沪海有什么朋友。
如今突然有人为了点咖啡豆专程跑来找她,王妈妈自是开心的不得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脆节奏,周寂微微一笑,婉拒了王妈妈留两人吃饭的邀请,回头看了眼朝他走来的司藤,司藤掏出墨镜飒爽的戴好,王妈妈连忙喊来王漫妮送送两人,王漫妮这才懵懵懂懂的清醒过来,看着桌上的咖啡豆,连忙掏出手机,长长的舒了口气。
“所以,你真没有让王漫妮付款?”
深秋的江南透着一种湿冷的寒气,周寂看了眼司藤身上单薄的素色旗袍,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快要将她融化的余温依附在司藤的肌肤上,让她原本清冷干净的眼眸漾起一道微波,虽然表情仍旧清冷,但嘴角微微上扬,给她的这份倔强多添了几分娇美。
转头看向周寂,司藤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还真打算收她钱呀?”
周寂耸了耸肩,反问道:“要不然呢?”
“姜辰收了王漫妮的钱,然后王漫妮回沪海之后再把咖啡豆还给姜辰,姜辰再把钱还给王漫妮,两人一来二去,只会牵扯的越来越深,原本脆弱到如同蛛丝般纤细的联系,就会随着你来我往的联系,变得越来越频繁,这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吧?”司藤停下脚步,保持着她一日既往的‘人间清醒’,似笑非笑的说道。
“情感大师啊.....”周寂惊讶的看向司藤,司藤双手揪了揪胸口的外套,有些得意的扬起下巴,继续道,“不过在姜辰和王漫妮这件事上,我还是挺赞同你的。”
听到司藤这么说,周寂不禁有些疑惑:“你刚用赤伞之力看出点什么了吗?”
“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司藤上前一步,垫脚吻向周寂,周寂下意识的扬了扬头,司藤也跟着愣了一下,火气蹭~的一下就窜起来了,咬牙切齿的揪住周寂领口,一把把他硬拉下来,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
四周骤然一暗,紧接着光影流转,周寂一边忍受着下唇火辣辣的疼痛,一边享受着寸寸丁|香|轻|柔|细|腻的舔|舐刚刚被咬破的伤口,就连这些光影的具体内容都没怎么留意到。
“明白了吗?”司藤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
“没有。”周寂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因为是在现代都市,所以他特意调整了自身体质,以免太过匪夷所思引起官方注意,刚刚被司藤突然袭击,咬破的唇角这会儿还犹有几分刺痛。
“没有?!”
司藤刚想发火,就被周寂一把拥入怀里,低头深吻了下去。
“所以我要再看一次。”
...............
“周寂,你嘴怎么了?”
回到仿古客栈,钟晓芹正和陈屿在拍小镇的照片,瞧见周寂嘴唇上快要消去的牙印,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狭促的笑了笑,目光瞥向司藤,司藤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翻过桌上的小碗,倒了杯茶水正要喝就被周寂抢了过去。
“被小蜜蜂蛰了一下。”周寂顺势坐在司藤旁边,灌了一大口才塞回司藤手里,笑道,“你们在小镇玩的怎么样?刚看到你们是在拍照吗?”
“是呀,是呀~”钟晓芹笑道:“上次去湘茜茶山都忘记带相机了呢,这次到廿三都古镇,我特意让陈屿带了专业相机,想着多拍几张带回去给爸妈和顾佳看看。”
周寂看了眼坐在旁边一边调试镜头,一边留意钟晓芹举动的陈屿,笑道:“陈屿老师电视台出身,拍照技术肯定很好了,听小芹说你还去过可可西里,潜伏在原始丛林整整两个月,就为拍摄野生动物的迁徙画面?”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陈屿笑了笑,深入可可西里追拍野生动物迁徙和偷猎者,是他最为骄傲的一件事情,如今听到周寂的恭维,心里自是有几分欣喜。
“对了,趁着机会不如让陈屿给你们拍几张合照吧?记得上次听司藤提起过,你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好像连张合影都没有拍过。”
“嗯?”周寂闻言一愣,不禁回头看向司藤,司藤狠狠的瞪了钟晓芹一眼,留意到周寂看过来的视线,连忙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结果喝的时候才发现,碗里的茶水已经被周寂喝了大半,于是放下茶碗,轻咳一声,眼神淡漠,面无表情的看向周寂,“不是吗?”
呃.....好像确实如此。
回想起来,也就在两人刚在达那捣鼓新买的手机的时候,司藤抓拍了一张他的照片,除此之外,他一直穿梭在古代世界,种种原因之下,两人好像确实没有合过影。
“那就拍几张?”周寂试探道。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没有理他。
周寂朝陈屿笑道:“那就麻烦陈屿老师了。”
王漫妮明天就要会沪海了,周寂和司藤反倒没那么着急了。
从赤伞之力的影响中,两人都已经明白了王漫妮的真实本性,自然清楚这个自视甚高的拜金女在见识过梁正贤的豪奢生活之后,已经把眼界放到了和他平级的层面上,像是姜辰这种条件尚可的前男友,只不过是空窗期随时钓着玩的舔狗,甚至连备胎都算不上。
陪着钟晓芹在古镇游玩了几天,期间周寂有意无意的也接触到了这个曾和王漫妮相过亲的小张主任。
其实多为无意,但在这种正在全力发展的小镇上,想要避开他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满怀热情建设家乡,学历高,性格好,懂得人情世故,虽然年龄不大,但镇上的人都很敬重他,倒是得好好感谢王漫妮的不嫁之恩了。
说实话,她配不上。
.......................
转眼又过几天。
沪海。
电视台集资小区。
钟晓芹和陈屿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任由钟妈妈训话。
“嘿~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呀?你说你,自从怀孕以来,先是查出胎盘不稳,结果没过多久就带着小姑娘跑到了湘茜的大深山里,好不容易回来安生两天,又跑去燕京看什么烟花表演。这才过去几天呀?又被人一个电话就叫去了什么什么古镇.....”
钟妈妈在长几前面来回踱步,生气道,“以前让你出去买瓶酱油都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会儿怀孕了,顶着大肚子也要跋山涉水出去旅游。
钟晓芹啊钟晓芹,你这么想出去玩,早干嘛去了?”
“那什么,医生说去到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对胎儿很有好处的。”钟晓芹刚一开口,就被钟妈妈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这可是不是司藤平时和她嬉闹互怼时的瞪眼,钟晓芹缩了缩脑袋,跟个鹌鹑一样窝在沙发上,钟妈妈皱眉道:“坐舒展点,别挤着孩子。”
钟晓芹只得乖乖听话,身旁的陈屿维护道,“妈,小芹没说错,我专门去医院咨询过了,这些旅游既可以起到锻炼小芹体质的作用,茶山和古镇的环境又是天然氧吧,可以帮助小芹调整心态、保持愉悦......”
话音未落,再次被钟妈妈打断,不过她对陈屿还是保有绝对的信任的。
不仅因为他在电视台工作,是她们这些阿姨圈里的‘公信力权威’,更因为他性格稳重、踏实、是个过日子的人。
轻叹了一声,看着这对儿快要同化了的小夫妻,钟妈妈突然有些欣慰。
虽然钟晓芹这几次瞒着她跑去各种地方,但她也能感觉到陈屿和钟晓芹之间的夫妻关系好像变得越来越融洽了。
警告钟晓芹接下来的几个月老老实实在家安胎,然后提醒陈屿一定要监督好钟晓芹做产前的身体锻炼,钟妈妈絮絮叨叨的离开了房间。
随着大门锁上的声音传来,钟晓芹和陈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同时看向对方,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许是一起犯过错、一起挨过训的原因,两人像是打破了最后的一层隔阂,把散落的最后一块拼图重新捡起,明明已经结婚三年。
在这一刻,仿佛重新开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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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晓芹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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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青染汝冠’的1500币打赏。)
(陈屿因为在电视台工作,所以在剧里被人叫做陈老师,写到拍照那里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改为了陈屿老师。)
(钟晓芹和陈屿篇虽然结束,但后面还是有戏份的。)
第二十九章 顾佳许幻山篇结束
借着精准扶贫的政策走向,顾佳去到湘茜之后很快和当地官方做好了交接,对于已经过期的茶厂有机标,当地官方一路大开绿灯,想要赶紧把这个烂摊子转给沪海来的投资商接盘。
双方一拍即合,短短不过一周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茶厂的手续问题。
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就要面对茶叶的品牌销售问题了。
在这段时间里,顾佳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和许幻山、许子言通电话,而许幻山在电话里的态度却让她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慌乱、愧疚、以及不安。
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害怕她发现一般。
茶厂重要,但在顾佳心里,家庭同样重要。
得知顾佳回来,许幻山显然更慌了。
那天被周寂和司藤小姐撞破了他与林有有之间的拉扯,以他的智商根本从没想过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他所能想要的,只有顾佳得知此事的反应。
回到沪海后,顾佳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姜辰的咖啡店里找到司藤和周寂,询问起有关许幻山的事情。
之前她有拜托陈旭帮她留意许幻山的私人行程,陈旭虽然是陈屿的亲弟弟,但一直在许幻山这里做着司机的工作,即便听到什么或是看到什么,总是会下意识的维护许幻山。
周寂这边,倒也实话实话,把上次林有有和许幻山在街上的拉扯以及两人在燕京游乐场的互动告诉给了顾佳,其间并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顾佳脸色越来越难看,攥的发白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神纠结的看向手边的咖啡,那一场场漾起的波澜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杂乱、无序。
司藤斜倚窗边,慵懒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视线扫过顾佳愈发迷茫的双眼,似乎在等待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顾佳拿起身旁的挎包突然起身,也许是因为站的太急的缘故,眼前突然一黑,扶着桌子重新站稳,顾佳强撑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司藤才缓缓的收回余光,转头看向周寂,叹息道,“我想,她应该不会和许幻山离婚了。”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们结婚八年,期间虽然同甘共苦,但似乎并没有经历什么感情上的磨难,有过这一场危机,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周寂抿了口咖啡,指尖磨拭着杯口,轻笑道。
司藤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周寂的看法。
利用赤伞之力的影响,司藤了解到许幻山和林有有之间的暧昧其实也才刚刚萌发,至少在燕京那会儿许幻山即便有点窃喜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能受到年轻小姑娘的崇拜,但也只是人性本能的虚荣罢了。
真正的动摇还是在决定和林有有断绝联系的晚宴上。
一直生活在顾佳羽翼下的许幻山被林有有一连串的言论直接破防,在心底彻底动摇了他和顾佳之间的感情。
倘若那天她和周寂没有找到,亦或者拦下林有有,恐怕许幻山会彻底陷入林有有的情感攻势里,然后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就比如....肉体出轨、金屋藏娇。
危险扼杀在了摇篮当中,一切看似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看顾佳和许幻山做出怎样的选择了。
.................
另一边,明明顾佳已经回来,可偏偏一直没有来见自己,微信不回,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
换句话说,许幻山联系不上顾佳了。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许幻山神色紧张的赶回家里,却发现家里空空荡荡,顾佳根本没回来过。
想了一圈之后,许幻山隐约意识到顾佳可能知道了点什么,于是连忙给司藤打去电话,压抑着怒火责问她顾佳去了哪里。
以司藤的性格根本就不予理会,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直接挂掉了电话,再次拨号时,电话都已被拉黑。
最后还是联系到周寂这里,得知他们也不知道顾佳去哪里,这才彻底的慌了神。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找了一整天,从白天到晚上,许幻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满世界的乱转,直到街上行人稀疏,路边的招牌逐渐熄灭,他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顾佳已经回家,正和往常一样,准备好了饭菜等着他回去。
起身从花坛坐起,双腿酸软的差点跪在地上,心底泛起的幻想强撑着他朝家里赶去,可打开房门后的一片漆黑,彻底浇灭了许幻山一戳即破的妄想。
一整晚,许幻山攥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了一整晚。
宽敞空荡的豪宅从未有过的冷清,呆坐在沙发上的许幻山不止一次回想起他们之前住过的那套房子,房子很小,甚至不到这套豪宅的三分之一。
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和顾佳一件一件买回来的。
耳畔似乎传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这种幸福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双手攥拳狠狠的砸向自己额头。
许幻山此刻感到无比的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沉迷在被小女生崇拜的虚荣心里,动摇对顾佳的感情。
连砸几下,房间里只有沉闷的声响在昏暗中回荡。
而千里之外的湘省星城,顾佳漫无目的的行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回眸看向了灯红酒绿的街道。
一个人吃面,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做着她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
突然间,她很想一个人买醉。
酒吧一角,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弹奏不知名的民谣,顾佳坐在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拿着火柴一下一下划着,点起一杯蜡烛,然后轻轻吹灭,再次点起,再次吹灭,就这么循环往复,看着青烟缭绕,毫无意义,却可以消磨时间。
一个穿卫衣的年轻人挨着她坐下:“我看你愿望很多啊,来来回回吹了好几次。”
顾佳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的再次划燃一只火柴,随口道,“你今晚要卖出多少酒?”
“我不是酒托。”年轻人一听,连忙解释道。
顾佳这才转头看向他,端着刚刚点起的蜡烛,并没有再次吹灭,“那你是认真来跟姐姐搭讪的?”
年轻人闻言笑道:“哈哈……反正因人而异吧,总之这里没有人在意年龄。”
“想喝什么,我请你。”顾佳转回头来,把蜡烛回烛台,年轻人笑道,“这样,你还想喝什么,我请你。”
顾佳这才多看了对方一眼,看着他青春洋溢的笑容,不禁感慨道,“年轻真的挺好的,谁不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想要和顾佳碰杯,才发现对方已经放下了杯子。
顾佳没有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感慨的那一句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左右看去,酒吧各处,男男女女各凑一对,都好像童话故事里参加舞会的辛德瑞拉,只是他们的舞会直到天明才会结束。
许幻山并没有肉体出轨。
这是周寂和司藤告诉她的,但如果那天在酒店前两人并没有拦下林有有和许幻山,那后果就会怎样,顾佳根本不愿去想。
摊开手掌,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顾佳回头再次看向身旁的年轻人,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酒吧。
年轻人耸了耸肩,并没有不识趣的上前纠缠,像是酒吧夜店这样的地方,搭讪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如果势单力薄还要上前纠缠女生,只会像个丑角一样沦为暴躁老哥英雄救美的工具人,到时候既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
回到酒店,顾佳翻开了手机。
微信语音连成长长一串,从三天前到现在,已经挤压了好几百条。
最初是慌乱的试探,然后是气急败坏的责问,再后来是苦苦哀求的忏悔。
每一条,顾佳都点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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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这么久了,你都不和我联系,这些日子,家里也见不到你,公司也见不到,家里的话都干了,洗手间的香薰也没了,到现在电话也找不到你,家里都快没你的味道了......”
整整四天过去了,顾佳就好像失踪了一般。
许幻山一脸颓然的蹲在窗前,看着越发深沉的夜空,停顿许久,颤抖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
“顾佳,我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你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尽头的黑暗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橘红色的阳光跳出天际线,洒落在许幻山失魂落魄的脸上,恍惚间,再次拿起手机。
仍旧没等来顾佳的回电。
细微的喀嚓声从身后传来,在安静到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凌乱,地板和桌椅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微尘。
顾佳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蜷缩窗前的熟悉身影,杂乱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顶在头上,其间夹杂的白发相比之前多了不知几许,光是背影就好像苍老了许多。
走到近处,许幻山仿佛从浅睡中惊醒,憔悴的脸上胡子拉碴,爬满血丝的双眼从迷茫中逐渐聚焦,欣喜若狂的爬起身来,抱向了顾佳。
“老婆!我错了,老婆!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顾佳一时被许幻山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难闻的馊味带着熟悉的温暖让顾佳原本消去大半的火气再次消散许多。
就如同许幻山在这些天的懊恼和反思,其实在赌气出去旅游的时候,顾佳也在一遍一遍反问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和许幻山离婚。
倘若那天周寂和司藤没有出现,许幻山真的被林有有打动,然后把她留在沪海,金屋藏娇,然后肉身出轨。
那她不管做出怎样的思考,最终一定会和许幻山离婚。
但眼下事情还没有发生,许幻山那天去找林有有也只是为了劝她不要坚持,拉扯她的行李把她送去机场。
在这点上,顾佳虽然仍有些难以接受,但至少比实质出轨那种看着就让她生理心理双重不适要好的多。
毕竟,在林有有出现之前,顾佳就已经帮许幻山处理过身边的绿茶了。
只不过,那一个绿茶是公司里的员工,手段也比林有有差了不止一筹。
“别嚎了,先去洗个澡吧,都臭死了。”顾佳拍了拍许幻山的后背,勉强才把他推开,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中年人,顾佳轻叹一声,低眉道,“林有有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吧。”
“我和她真没有什么啊!”许幻山一听急了,连忙解释他去找林有有是为了劝她回燕京,前一天晚上谎称去和游乐园的人聚餐,也是在找她想要断了她的念想。
人往往会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在顾佳离开的这些天,所有的动摇,所有的不满,都随着慌乱和不安烟消云散,如今再想起林有有说过的话,许幻山反倒更加认清了自己对顾佳的情感。
因为他真的不想失去顾佳。
顾佳听着许幻山的忏悔和解释,轻声叹息,许幻山为什么会对林有有动摇的原因,在回来之前其实已经想通了。
这些年以来,许幻山身旁的觊觎者不在少数,其中比林有有更年轻更漂亮的也不是没有。
唯有这次,许幻山差点出轨,无非就是自己的性格太过强势,而许幻山压抑了太久自我,所以被林有有挑起了叛逆的心理。
这是顾佳和许幻山挤压已久的矛盾,也是她从不曾想过的问题。
从小母亲去世,顾佳被父亲拉扯长大,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性格也变得愈发强势,严于律人、严于律己。
事无巨细的掌控欲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整过来,不过既然能够认识到这个问题,顾佳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看着依偎在床上如同孩子般沉睡的许幻山,顾佳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从父亲那里接回子言,满是裂痕的家庭重新拼凑在了一起,看似仍旧脆弱,但却多了一丝不曾有过的韧性。
至少在许幻山看来,曾经快要失去,此刻分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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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被时间忽悠的鲤鱼’的200币打赏。)
第三十章 王漫妮篇结束【三十而已卷终】
秋冬交替,一场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伴随着湿冷的雨水悄然而至,转眼已经回到沪海两个月,钟晓芹每天划拉着日历,掰扯手指算还有几天才能请产假,顾佳和许幻山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差点破碎的小家。
王漫妮终于还完了信用卡上的欠款,活的依然精致,却在见识过上层人士的奢华之后,开始筹备明年的长途旅行。
近些天,王漫妮无意间刷到一个某某某的app,简直像是打开了一个宝藏,每天看着上面的精致女孩分享着自己的生活,让她越发沉迷,这些东西她都有接触过,正是因为接触过,所以才愈发怀念。
梁正贤和她早就断了联系,而曾经短暂的上层生活只能依靠这些视频图片得以幻想。
不知不觉中,一条分享着自己二次婚姻,带着一个拖油瓶嫁入豪门的视频映入眼帘,王漫妮虽然感觉有点假,但还是情不自禁的看到了最后,渐渐的,类似的视频越来越多,内容也从浮夸变得逐渐‘真实’起来,每天看着这些炫耀自己找到真爱,并且真爱都非常有钱的‘同伴’们,王漫妮的心也跟着浮动起来。
得知她曾经差一点就能够成为大家的一员,这些播主们纷纷为王漫妮感到愤慨,一边痛骂这个叫做梁正贤的海王,一边拿身边的实例安慰她,女人一定不能将就,只要提升自己的品味,活得足够精致,就一定可以找到那个符合自身条件的另一半。
如果是很久之前的王漫妮肯定会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但每天看着同伴们分享的生活经历,以及她们那些又帅又有钱的老公,王漫妮从将信将疑变得无比期待。
期待将来会在哪天遇到一个香喷喷的外国帅哥,在异国他乡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哼着小调,王漫妮漫步在雨后的老街上,不知不觉来到了姜辰的咖啡店外。
说起来,从老家回来以后,她就再没有去找过姜辰,因为她在等姜辰主动联系她。
就和以前一样,主动找她搭话,主动找她分享生活,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姜辰一直没有再联系过她,也不向她解释那所谓的‘三千块钱’是怎么回事。
是周寂自作主张的恶作剧,还是姜辰自己的选择。
不管是怎样,她都不能主动去问。
这是王漫妮死要面子的矜持,也是她在姜辰面前维护自己超然地位的手段。
寒潮过后,久违的暖阳照亮整个城市,司藤披着一张蔓延着根系图案的方毯,坐在周寂身旁的位置,视线余光刚好扫到窗外的王漫妮。
王漫妮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司藤和周寂,上次在老家她和司藤好像有闲聊过一些事情,内容虽然不记得,但司藤离开那份愈发疏远和冷漠的气质确实有些震慑住她。
王漫妮能感觉到,这个惊艳到宛如画中走出的女子并不喜欢她,甚至还有一些厌恶。
下意识的想要转身走开,但随着店门上方的铃铛响起,之前见过两次的那个女服务员从里面追了出来。
“你好~你是...姜辰店里的员工吧?”王漫妮诧异的看向对方,双手插兜,露出从容的微笑,视线从她身上的店员制服移到脸上,大方得体道,“真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于王漫妮叫不住自己的名字,女店员并没有感到意外。
毕竟,对比眼前这个浑身名牌,光鲜亮丽的都市女性,她这一身的店员制服确实有些不太显眼,女店员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卡片,递向了王漫妮。
“这是什么?姜辰给我的新年贺卡吗?”王漫妮看不懂对方脸上笑容的意味,于是伸手接过卡片,目光落在了上面的红色双喜。
男方‘姜辰’,女方‘陆芳’。
王漫妮以前并不认识陆芳,但在此刻,她认识了。
“我们领证了。这是我们婚礼的请柬,时间订在圣诞节的后一天,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陆芳笑容很真诚,甚至还带着一丝感谢,每一个字都插在王漫妮心上,却又在破开缺口的同时,被一段段鼓励的鸡汤重新填满。
明明是自己舍弃的东西,明明是自己钓着玩的备胎,短短两个月就被别人装走了?
王漫妮努力说服着自己,表情却终究有些不自然,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笑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包个大红包给你们。”
姜辰似乎看到了店外的两人,于是跟了出来,尴尬之余,听到王漫妮的话,开玩笑道:“有多大?”
女店员...陆芳拉住他的手,一脸嗔怪表情。
冬日的阳光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一缕微风撩起王漫妮垂落的发丝,带着冷冷的寒意,再次打量眼前这个衣着打扮很土的女店员,目光扫过身旁留着小胡子,两鬓络腮的姜辰,王漫妮瞬间感觉一阵厌恶。
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目光,王漫妮似笑非笑道,“很般配,恭喜你们。”
转身离去,王漫妮掏出了手机。
看着似乎在编辑着长文的王漫妮,姜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直在望着姜辰的陆芳自然能够觉察到他眼神的变化,心里不由一紧,拉着他手的力度也下意识紧了一些。
就好像......担心他追上去一般。
手掌被攥紧的微痛惊醒了茫然的姜辰,低头应对上陆芳满是担忧和不安的眼神,姜辰释然一笑,扬起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拉的这么紧,是怕我逃走吗?”
陆芳用力的点了点头。
姜辰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把把陆芳拥入怀中。
抬头在看,王漫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道上,而他的心却留在了陆芳的怀中。
晃了晃手机,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划开刚刚看到的三句话让男人为她花十八万的女讲师,想要拿给司藤去看,司藤从方毯里抽出一只小臂,一脸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种低俗弱质的东西,真的会有人信吗?”
周寂耸了耸肩,撇嘴道:“发布这些视频的人肯定不信,依靠这些理念赚钱的人肯定不信,但那些沉浸在这样的言论,每天被大数据推送这种言论的人,就不一定了。”
关掉了某某某app的广告,周寂转头看向司藤光洁果露的小臂,忍不住吐槽道,“你既然都怕冷了,为什么还要穿短袖旗袍?”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美。”
很好,很强大。
周寂无从反驳。
因为天气转冷,钟晓芹要照顾好身体避免受寒,所以休息的时间一直都待在家里,而顾佳还在忙碌渠道和茶叶销售的事情,想要赶在年关之前打通渠道,把空山茶的品牌先推出去,至少在过年走亲访友的时段,将茶厂的秋茶销出去一批。
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会儿,周寂拿上姜辰送他们的请柬,再次送上两人的祝福,然后朝电视台集资小区走去。
一路上,司藤幽怨的披着周寂的长款风衣,时不时白他一眼,不过捏着风衣两角的却时不时的紧了紧。
用法力检查过钟晓芹的身体,周寂便和钟晓芹提起了姜辰就要结婚的事情,钟晓芹闻言欢喜之余,却又满心羡慕。
她和陈屿结婚的时候,并没有举办婚礼,因为当时陈屿还没有走出童年阴影,所以钟晓芹并没有怪他。
可要说遗憾,钟晓芹又怎会不觉遗憾?
可怜巴巴的看向陈屿,小肉手抚摸着已经完全鼓起来的肚子,钟晓芹还没开口就被陈屿看破了小心思。
性格内向的他从来只会把爱藏在心里,默默去做,不懂得表达。
但在这几个月,陈屿逐渐走出了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和钟晓芹的沟通变得越来越多,原本闷在心里的爱,也开始迸发出来。
“钟晓芹,你别看到别人干嘛,自己也想干嘛行不行?眼看就要入冬,你顶着个大肚子怎么穿婚纱,要穿也得等到......”陈屿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弱,“等到明年孩子稍微大点,我们再补上好不好?”
钟晓芹叉腰的双手慢慢放下,脸色的怒气也随之变为了错愕,忍不住白了陈屿一眼,叹息道:“看来,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啊。”
没等她说完,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结婚...
周寂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司藤。
此时的司藤嘴角同样扬起微笑,发自内心深处,亦算是情不自禁。
“呐,司藤。”
“嗯?”司藤转过头来,余光从钟晓芹看向周寂,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带着一丝询问。
“我们结婚吧?”
应对上司藤瞳孔深处的自己,周寂此时的眼瞳同样映照出司藤的身影。
眼波流转,好似一层层涟漪在水面荡漾,司藤楞了一下,整个房间也变得安静下来。
钟晓芹捂住嘴巴和陈屿对视一眼,俨然一副吃瓜看戏的表情。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周寂微微颔首,“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司藤扬起雪白修长的天鹅颈,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般,双手抱肩,明明说着拒绝的话,眼神满是甜甜的笑意。
“哦,那我回头问问别人。”
“你敢!”司藤顿时炸毛了,一把把周寂推到钟晓芹的床上,一声清脆脆响,八公分的高跟鞋啪~的一下踩在周寂身侧,深深的陷入柔软的床榻中。
‘我的手机~’钟晓芹伸出尔康手,心疼的看着已经阵亡的手机,旁边的陈屿见势不对,赶忙扶起钟晓芹朝客厅走去,随着卧室门关闭,鸠占鹊巢的周寂这边,就如同这只踩碎的手机一般,完完全全承受了司藤所有的气场压力。
“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呀?”喉结滚动,如瀑的长发从司藤耳侧滑落,撩过周寂的脸颊和脖颈,酥酥痒痒,让他忍不住喉结滚动,吞了唾沫。
两人相识这么久,司藤很了解周寂的性格,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拧巴绝不会因时间而改变,只有刻骨铭心,才能住在他的心里。
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挑,清冷中带着一丝恼怒的眼眸变得似笑非笑,原本铺展在他身上的长发也随着司藤的起身而收起,反倒让周寂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们的约定还没完成呢?别想耍小聪明。”司藤挑眉道,“不过,看在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的份上,约定可以不局限在这个世界,等你什么时候追到我,我就答应嫁你,怎么样?”
周寂白了司藤一眼,正如同司藤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眼前这个傲娇的藤女王呢?
毕竟曾在他的心里住了一千多年,其实在看到她眼底的笑意时,周寂就已经明白她只是在享受被他追求的恶趣味。
更重要的一点是,司藤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早在两人初识的时候,周寂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坐起身来,拎起钟晓芹的手机,丢在旁边,周寂看向司藤,牵住她的柔夷,耸了耸肩,轻笑道,“行吧,反正都有夫妻之实了,等你什么时候想办了,告诉我一声,倒时补上就行了。”
.....................
年关将至,好事也接连登门。
姜辰和陆芳结婚没几个月,钟晓芹的孩子也在大年三十的这天顺利生产,七斤七两的小公主,名字呢,也早就被钟晓芹定下,就叫陈西竹。
对此,司藤气的牙痒痒。
不过真当她看到这个小不点的时候,原本的恼怒瞬间散去,甚至还和钟晓芹拌了几句嘴,说什么都要当小西竹的干妈。
随着小西竹慢慢长大,陈屿和钟晓芹迟到了四年的婚礼终于在钟晓芹三十岁生日那天举办,经过顾佳大半年的努力,茶厂那边终于步入正轨,而许幻山也在掌管烟花公司的这段时间,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顾佳的不易。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十年。
因为当初受到司藤妖气的影响,慢慢长大的小西竹模样上已经有了当年西竹的影子,而钟晓芹和陈屿,以及所有和西竹接触过的人,都渐渐淡忘了曾经的那个小女孩,就连同周寂和司藤的存在,也在悄无声息的,从众人的生活中抽离。
而王漫妮依旧过着穷精致的生活,十年的时间对她而言过得无比充实。
只不过每年一次的长途旅行从欧洲变为了日韩,又从日韩变为了印泰,旅游质量有所下降,渴望‘真爱’的心不曾更改。
越来越浓的妆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也许,只有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从大数据推送的世界中清醒,然后再次躲进这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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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尾有点赶了,不过想写的差不多都写出来了,还差一个关于’司藤生日‘的梗,快写完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会儿已经加不进去了。)
(大致就是,钟晓芹和顾佳问到司藤生日,周寂说只记得她的忌日,然后emm....司藤炸毛,这个样子)
(关于王漫妮,我所能想到的未来,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了,以她的人设,必然会是这个结果)
第一章 拯救
昔二仪未分之时,号曰洪源。溟涬濛鸿,如鸡子状,名曰混沌。
又一次回到四方阵台,远处无尽混沌,台下煞气翻滚。
昏暗、萧索、寂寥。
一切看似没有改变,但在周寂的身旁多出了司藤的身影。
“我本以为你会在这个世界多住一段时间。”周寂能感觉到,司藤其实很享受现代的生活氛围,虽然经常吐槽这样那样的缺点,但相较于朝不保夕的战乱时期,这份难得的祥和安定却是她最为欣赏的。
“十年足矣。”司藤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块被圣人之战打碎的战场遗址,轻轻的摇了摇头,“十年容颜不改,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六十年呢?风华正茂时离去,倒也免得旁人生疑。”
周寂迟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我可以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等小芹顾佳她们百年以后再离开的。”
“你就不怕被人嘲笑老夫少妻吗?”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似笑非笑道。
“呃....我是说我们一起变老.....”周寂说到这里渐渐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抱肘而立,一如当年般冷艳高傲的女子,这才无奈的笑出声来,摇头道,“罢了,当我没说。”
藤女王平时化个妆都要三四个小时,穿越前甚至屯了几十箱的化妆品和鞋包服饰,就这份爱臭美的高傲性子,又怎会同意拌老扮丑呢?
“怎么感觉你在背后腹诽我什么?”
司藤突然转身,眯起眼睛,清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周寂,嘴角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
周寂随口敷衍道:“没有,我在说司藤小姐永远都是美美哒~”
司藤自然不信周寂的鬼话,不过看在周寂很少恭维她的份上也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扬起白皙修长的脖颈,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安慰道:“周寂先生虽然丑了点,但还请不要灰心。”
“打你哟~”
周寂嘴角一抽,忍不住白了司藤一眼。
相互拌嘴中,两人把这次穿越前购置的物资重新整理了一下,不出意外,所有电子设备统统化作了砂砾,而司藤几乎把她的整个衣帽间都搬来了阵台上,放眼望去,一整排手工定制的旗袍和常服分列四周,再加上各种化妆品和美妆工具,看得周寂眼皮直跳,心里也各种打鼓。
若是让通天教主知道有个千年小妖拿诛仙剑阵当衣帽间,会不会气得从紫霄宫翻墙出来找他算账?
张开手掌,手心四方阵图再次亮起,冥冥中,一道预感在脑海浮现,原本早就应该得知的下个世界,迟到了整整十年,直到此时方才得知具体的信息。
察觉到周寂突然站在身旁不动,司藤好奇道,“怎么了?”
“准备好,我们就要穿越了。”周寂眉头微皱,一把拉过司藤,瞬时间消失在了阵台当中。
............................
神州浩土,广瀚无边。
距离青云山以南,数千里之外的荒山深处,一块四方阵图从山坳亮起,收入周寂的手心。
不同于以往的穿越,这一次穿越是强制性的,周寂向来不喜欢被人控制,倘若当年带他穿越的是一个全程监视、动辄就要抹杀的自主系统,哪怕抗争死去,他也不会顺从奴役。
但这一块印在右手掌心的四方阵图好像从他出生的那一天,亦或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归属于他。
从第一次身穿开始,四方阵图只会提前告诉他下一个世界要去哪里,然后定期亮起,就连留在那个世界,还是继续穿越都由他自己决定,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临到穿越前一刻才得知去到哪里,然后强制穿越。
“这是什么地方?”司藤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四周。
她能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灵气异常杂乱,放眼看去,如狂风过境满目疮痍。
地上的草皮犁出两道长长的沟壑,一直延伸至山坳深处,而这一侧的山坳更像是山体倾塌导致,掩埋的巨石和泥土当中,还有一些枯败的树干和草叶果露。
“诛仙......”
周寂沉声道。
通过四方阵图的感应,他了解到这个世界是诛仙的小说版,而带他强制过来的原因,便是绝仙剑与诛仙剑之间的相互感知。
也就是说....诛仙四剑之一的诛仙剑,就在这个世界。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青云门的名字,作为曾经中学时期就看过的小说,其中内容大致都已模糊了,唯有青云山上的那一柄‘诛仙剑’最是让他印象深刻。
不过,青云山上的那把‘诛仙剑’真的是诛仙剑阵当中的那一柄吗?
周寂暂时不能确认,但在心底还是打了一个问号的。
“诛仙...”司藤清冷的目光透出一丝好奇,低语道,“非铜非铁亦非钢,曾在须弭山下藏;不用阴阳颠倒炼,岂无水火淬锋芒?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她在四方阵台已经见过了四剑之一的绝仙剑,虽然周寂已经收敛了它所有的气息,但源自神魂最本能的畏惧仍旧让她印象深刻。
周寂摇了摇头,在没有接触到诛仙剑前,他也无法做出判定,所以便没有和司藤解释,而是转身看了眼四周,连绵无尽的荒山长得都很相似,根本无法确认两人所在的准确方位。
.......
光亮,黑暗当中唯一的光亮。
当一束微光透过泥土和巨石投射在碧瑶面前时,年仅六岁的她想到的并不是获救的喜悦,而是感到了无比的惶恐与不安。
“娘亲~!娘亲!!”
尤其是看到扒开洞口的是一位陌生修士,碧瑶惊慌失措的躲到母亲身旁,下意识的晃动她的手臂,想要将睡着的母亲唤醒,“娘亲,快醒醒~~那群贼秃找到我们了。”
眼看光线越来越亮,上方的洞口越来越大,刺眼的阳光落在小痴脸上,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却又连睁开一条缝隙的气力都做不到。
皓腕翻转间,司藤指尖轻轻一挑,延伸至山体深处的根须犹如活物般收回手心,“果然如你所说,确实有人被困在塌方的山体下面。”
微皱的眉头越来越紧,司藤此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在实力上周寂已经远超于她,但透过藤丝的本能感应,她看到很多周寂没能看到的东西。
就比如,那位母亲如此虚弱的原因。
沉闷多日的山洞空气异常污浊,周寂眉头微皱,挥袖散去了洞中浊气,躲在母亲身旁的碧瑶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她嗅到了一股草木清新的气息。
这种气息,叫做...妖气。
................................
(突然好奇一件事,碧瑶她姥姥是狐妖,一直住在狐岐山,她母亲按理说也应该是狐妖,并且和小白是闺蜜,那碧瑶到底是狐妖吗?还是半人半狐?)
第二章 怎么?你也想学吗?
黑暗中亮起的一双明眸,周寂和司藤进入洞底,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那个小女孩。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蓬头垢面的躲在一个女人身旁,那位女子同样衣衫褴褛,犹如一具尸体般,静静的斜靠在石壁角落。
看得出来,她尽可能的用一块完整布料搭在身体一侧,黑色的血痂与泥土混合,早已无法分辨原本的颜色,污浊散尽之后,重新弥漫出来的血腥味,充斥着周寂的鼻腔。
喉结滚动,周寂张了张口,只能化作一声轻叹,四方阵图亮起,周寂从虚空中掏出两瓶清水,屈指一弹,瓶身破裂,清水悬浮空中,揉碎两块面包浸泡其中,一点点流入两人的嘴里。
近乎断绝的生机突然萌生一片新芽,女子从昏迷中恢复些许意识,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闭起,怎么也不愿继续再喝下去。
周寂眉头微皱,低头看向本能抗拒的女子,只见对方双目紧闭,眼皮轻轻颤动,却又连睁开的气力都已经失去。
干瘪的眼皮上面,只能看到滑动的眼珠不断朝身旁撇去,像是在担心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水喝。
一团清水加一块面包,对于饥饿了这么多天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碧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悬浮母亲嘴边的那大半团水,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轻轻的摇晃着母亲,不安道,“娘亲,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呀?我们已经得救了,你快醒醒呀。”
司藤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叹息道:“她是想把这些面包和水留给你吃。”
碧瑶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懵懵懂懂,很多东西都只能出于本能,而非思考,被司藤点醒之后,这才明白过来,连忙劝慰母亲进食,似乎听到了碧瑶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女子这才把剩下的水泡喝掉,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将两人救出甬洞,周寂取出一件风衣搭在女子身上,遮挡了她残缺的手臂。
经过三天休养,女子逐渐从疼痛中醒来,一声闷哼惊醒了趴在床头的碧瑶,见到母亲醒来,还没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泪水冲刷,小姑娘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在母亲昏迷的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但看着眼前半个身子都被纱布包裹的身影,哭成个泪人的她胃里再次翻涌,一如前几日那样,干呕了起来。
从碧瑶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小痴方才明白,她们母女是被一个叫住司藤小姐的女子救出,而那个司藤小姐旁边还有一个小跟班,叫做周寂。
阁楼下,周寂嘴角一抽,转头看向在旁偷笑的司藤,留意到周寂的视线,正在偷笑的司藤唰~的一下板起了脸,目光清冷,神色淡然,优雅的提起一只毛笔,然后....从笔尖滴下一团墨污......
“果然是你教的!”周寂白了司藤一眼,起身朝旁边的竹楼走去,司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把墨污坏掉了的宣纸抽进了纸篓中。
节奏分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小痴看到周寂身上的素色道袍时,下意识的伸手护住碧瑶,但又想起碧瑶刚刚说过的话,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强撑着起身行礼,“承蒙恩公救下妾身母女,妾身感激不尽。”
“哎~你伤势未愈,气血两亏,不宜乱动,还是先躺下来休息吧。”周寂连忙挥袖唤出一缕柔风,拦住了对方。
感受到这缕柔风当中蕴含的纯正法力,小痴心生诧异,但见到从周寂身后走来的司藤,彻底的放下心来。
在这个黑白不那么分明的世界,唯有妖气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是魔教的其他人,面对眼前这个一正一邪的诡异组合,哪怕被救下性命也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但小痴不同,比起怀疑,她更愿意去相信。
闲聊中,三人相互通报了姓名,从小痴口中得知,她本是狐岐山人士,半个月前带着女儿去到六狐洞看望母亲,结果遇到天音寺的恶僧来袭,整个六狐洞被浮屠金钵震塌,而碧瑶的姥姥也因伤势过重不幸离世。
将碧瑶姥姥安葬之后的事情,小痴并没有细说,也无需细说。
周寂和司藤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钦佩,而旁边的碧瑶仿佛回想起了母亲每隔一段时间给自己找来的食物,低垂着头,紧紧攥着翠绿色的裙角,一直攥到手指发白,指甲陷进肉里。
瞧见碧瑶一副自责和懊悔的神色,小痴轻轻的抚摸着碧瑶的头顶,一下一下的抚慰着这个小姑娘,顺势看向周寂,再次表达了感谢。
至于自家女儿提起的‘小跟班’,小痴虽然单纯善良当又不傻,自然能瞧出眼前的这对儿男女是以周寂为主。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没说几句,小痴再次睡了过去,只是这次紧锁的眉头变得舒缓,苍白的脸颊也多出了几分血色。
.....................
数千里外,几道人影化作乌光朝狐岐山深处飞去,四周青山葱翠,草木丰茂,唯有远处的一处山体就好像缺失了一角,果露出与四周荒山格格不入的土层和岩石。
为首那人速度又快几分,转眼就和身后的随从拉开距离,心急如焚的落在了六狐洞前。
山门不在,洞府也已不在。
入目所见,只有一座倾塌的山头,以及满目狼藉。
“宗主!”
“宗主!!”
“宗....”
不多时,又有三人落下,两男一女,幽姬上前两步,走到万人往身旁,看着眼前的废墟,如鬼王一般呆立在原地。
像是被唤声惊醒,万人往脑海中不断翻滚着周一仙曾和他下过的箴言,瞠目欲裂,再不复往日从容儒雅,一种森然的杀意好似抽光四周所有的空气,阴冷凶煞的戾气让白虎后背生寒,语气颤栗。
“宗主,属下无能,未能提前查到天音寺贼秃的伏击计划,还请宗主责罚。”
万人往胸膛起伏不定,努力调整好心态,双目微阖,然后缓缓睁开,“伏击一事正道蓄谋已久,定会万分保密,你没能查到也属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宗主,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青龙有些敬畏的看了万人往一眼,迟疑道。
万人往站在塌方的山体前,双目爬满血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
万人往说完,一掌劈开面前的巨石,朝山体内部挖去,身后三人见状连忙跟上,不计消耗,奋力的清理着坍塌的山体。
“宗主,你看这里!”随着又一块巨石掀开,幽姬眼前一亮,看着面前直通地洞深处的甬道,惊喜道。
万人往不顾危险飞身跃入甬道,一进洞中,就看到了山洞另一侧堆砌的坟包。
坟墓无碑,唯有一条碎布压在坟头顶上,书写着‘亡母荫之墓。’
万人往眼中掩不住的哀痛,朝岳母深深的叩行一礼,手中紧攥碎布,就好像攥着的是希望一般。
字迹是小痴的,碧瑶和小痴也不再这里。
想来是她们一起被山体掩埋,岳母不幸遇难,而她们在洞里被困许久,然后被人救了出去。
以万人往的才智,一旦恢复了冷静,很快就还原出事情的原委。
心里猛然一松,万人往从绝望中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救走小痴和碧瑶的人又会是谁?而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离开甬洞之后,万人往面沉如水,转头看向四周茫茫无际的荒山丛林,心里越发担心。
.........
“你想拜我为师?”
百里之外的一座竹楼外,司藤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碧瑶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裙角,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古灵精怪在面前这个清冷高傲的司藤小姐面前根本不好使,只能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周寂神色古怪的看了眼碧瑶,然后把视线移向司藤,直到被她用冰冷杀气的目光瞪了一眼,这才悻悻的移开了视线。
司藤实力在她原本的世界还算是顶尖,但在真正的仙侠世界却只能算是两三百年的修为。
这还是吞服了赤伞之力的结果。
即便诛仙世界仍是一个仙路断绝,缺失长生之法的世界,但修士修仙修到三五百年的比比皆是,以她的实力,御剑基础的驱物境都达不到,赤伞之力的惑心之术更是不及魔教众人的手段。
对此,司藤也是颇为好奇。
“那你想学点什么呢?”司藤收回目光,对着镜子再次画起眉来,“我可不认为你对操控藤丝产生了兴趣。”
“我...我想学你化妆。”碧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向司藤,旁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司藤转头看向周寂,脸上挂出灿烂无比的笑容,“还是说.....你也想学?”
周寂喜欢看司藤美美哒,不代表自己也想和她一样变得‘美美哒~’。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周寂连忙扒拉着双臂,毫不犹豫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我不想,你别瞎说。”
‘噗~’
这次被逗乐的变成了司藤,透过镜子白了周寂一眼,转身看向小碧瑶,上下打量一番道,“以你现在的年龄根本无需化妆,天真烂漫的童颜,就是你最好的妆容。”
“不过.....”碧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在司藤说出下半句时,再次亮起灵光。“不过,气质和仪态是可以从小进行培养的,这些内在的东西和外在的妆容同样重要。
“师父,你答应教我了?”碧瑶面露惊喜,司藤微微颔首,转眸看向周寂,眼神像是示意着什么。
多年以来的默契突然卡壳,周寂不明所以的看向司藤,旁边的碧瑶倒是先反应过来,一通小跑来到周寂面前,翻开一只茶杯,倒了杯茶水,回到了司藤那里。
司藤满意的接过茶水,朝碧瑶微微颔首,算是认下这一位美妆开山大弟子,而旁边的周寂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幕,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晚,碧瑶把拜师司藤的事情告诉给了小痴,小痴也很为她开心,不过她如今更担心的是自家相公。
眼下脱困已近半月,倘若万人往得知她们遇袭的消息,一定也会非常担心,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傻事出来。
想到这里,小痴心里越发急切,然后向周寂和司藤说起此事,想拜托两人向鬼王宗传递她们母女平安的信息。
司藤对此自无不可,反倒一向最好说话的周寂拒绝了她的恳求。
正如之前所说,司藤的实力在这个世界只能算作普通,甚至说有些低下,无论是把她留在这里保护小痴母女,还是让她去到鬼王宗传讯,周寂都不放心。
这可以说是他的杞人忧天,但他宁愿保有这份谨慎,也不想再被烂熟的狗血喷他一脸。
至少,以当前情况,两人都不能亲自去。
所幸小痴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又修养了三天,小痴已经可以强撑着站起,但司藤不会飞,小痴又有伤,周寂不可能一个胳膊夹一个,然后身上再挂一个小的。
就算他愿意,她们三个也不会同意。
唔....先前小痴蓬头垢面身受重伤的时候,司藤好像是同意的。
狐岐山连绵数千里,原是狐族居住之地,却在三百年前的一场劫难中导致妖狐一族几近灭族,而鬼王宗总坛的位置便在这狐岐山的深处。
重回六狐洞所在的山坳前,巨石和泥土散落的到处都是,周寂扫了眼和离开时明显有所区别的山体道,“看来有人来这里找过你们了,那边的山石有明显掀动的痕迹。”
“相公...”小痴哀痛的眼神终于亮起一抹灵光,离开时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埋葬着母亲的山洞,轻叹一声,用完好的左手牵起碧瑶,一瘸一拐的跟上了周寂身后。
...........................
(突然发现诛仙的副本好难写啊....貌似都已经写套了,找了个没有人写过的角度切入剧情,写到一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诛仙同人,没有一本是从这里开始写的了.....我好像又给自己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第三章 还是得装一下啊
一路走走停停,周围的荒山和丛林在周寂和司藤的眼里好像并没有差别,但在小痴看来却是显得越发亲切。
远处,狐岐山主峰巍峨高耸,一条山间小道藏于密林深处,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
鬼王宗总坛既然迁至此地,那在总坛外围必然会有明岗暗哨,一路走来,林中窸窸窣窣,周寂察觉到好几道视线从暗处窥探,有看向他的,也有看向身旁的小痴和碧瑶的。
不多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惊起林中飞鸟朝这边传来,窥探的视线尽数散去,一个细眉方脸的中年文士朝这边大步走来,眉目看着儒雅,却在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担心多日,得见母女生还。
万人往虽然尽可能的控制情绪,但越来越快的脚步已然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小痴和碧瑶也迎上前去,只是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脚下一个踉跄,彻底摔在地上。
“相公~!”“爹!”
“小痴!”万人往一把扶住妻子,脸色却瞬间难看起来,“小痴,你的手......”
“我没事~”小痴看着万人往满是担忧和心疼的目光,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用完好的左手轻轻的拍了拍万人往的手背,忍着伤口触碰传来的剧痛,小痴颦眉道,“前些天我和瑶儿在六狐洞看望母亲的时候,遇到正道人士的伏击,母亲为了保护我们重伤罹难,我和瑶儿也被掩埋地下多日,幸得周公子和司藤小姐出手相救,这才得以生还。”
小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她们这些天的经历,万人往也曾去过小痴被困的那个山洞,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讲述,愈发感到心疼,转身看向从小痴身后缓步走来的一对儿男女,被一袭身披浅蓝纱披,内着藤纹长襟汉服的司藤惊艳了一个瞬间,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周寂的身上。
以他的修为,早在走到这里之前就看出了这位妆容精致,气质清冷高傲的女子并非人族血统,既然身怀妖气,那便与正道划清了界限。
和正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万人往很清楚,既是妖族,哪怕妖气清澈,并无血腥浊气,亦会被那群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视为邪魔,一旦碰上,必定喊打喊杀。
真正令万人往忌惮的是这位女子身旁的周寂。
一袭道袍虽以青白为主,却又不像青云门的制式,道袍上面只有几道素雅的云纹和藤纹装饰,看不出具体门派,反倒像是和旁边女子着装有几分相搭之意。
是无名散修?还是青云门的隐世弟子?
展开双袖,拱手合礼,朝他们深深的行一大礼。
“多谢二位出手救下荆妻爱女,万某...感激不尽。”万人往心机深沉,哪怕思绪万千,表面上却仍是一副诚恳之色。
周寂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也没打算去揣测一个枭雄的心理。
之前救下小痴和碧瑶也只是率性而为,想着自己每次穿越附近都会有重要角色,然后又看到群山环绕中,格格不入的一角塌方,所以便试着让司藤用藤丝探入其中,有心算无心,刚好找到了被困多日的碧瑶和小痴。
联想原作,如此倒也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和时间。
微微颔首,周寂理所当然的受了万人往一记大礼,万人往随行而来的幽姬和青龙等人眼神顿时冷淡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周寂这么年轻,在万人往面前该是小辈,再加上万人往乃鬼王宗宗主,身份何其尊贵。
你再怎么样,也该谦逊一番才对,如此狂妄,根本毫无礼数。
敏锐的捕捉到四周略带不满的视线,周寂哑然失笑。
我又不欠你,又不想巴结你,与你有大恩,受你一礼又怎么了?
“鬼王请起~”
拜礼结束,周寂这才把万人往扶起,淡然道:“我救下尊夫人和碧瑶,又受了你这一礼,这一事就算两清了......”
听闻此言,无论万人往还是他身后的青龙、幽姬,眼中皆露出惊讶之色,原本还以为周寂狂妄的青龙等人,目光回暖,刚刚泛起的不满尽皆消散。
“岂能如此?”万人往摇了摇头,肃然道,“万某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周公子此番救下妻女性命,就是救下万某性命,他日若有差遣,万某必当倾力做到。”
“唔.....”周寂刚要拒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眼前一亮道,“既如此,我这边刚好有件事情想要拜托鬼王。”
万人往终于放下心来,倘若周寂油盐不进,他只会觉得对方所图甚大,心中更加忌惮,可要是有了索求,至少能趁势引导,试探能否瞧出一丝端倪。
“听闻上古天书共有五卷,其中一卷就在鬼王宗,鬼王可否取来一观?”
“天书?!”
万人往若有所思的看了周寂一眼,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鬼王宗驻地依山而建,房屋多为青石堆砌,而石屋拱卫着一座黑色大殿,背倚山体,看上去沉肃而厚重,四处都立着造型怪异的石雕,这些石雕姿态不同,但可看出是一男一女。
女性石雕慈眉善目,微笑而立,一身衣裳被刻的如风吹拂般栩栩如生,倒有点像是佛门的观音菩萨。
另一尊却完全是不同的模样,狰狞凶恶,黑脸鬼角,八手四头,手中握一柄巨斧,甚至在嘴边还刻着一丝鲜血流下,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周寂和司藤对魔教的这些奇特审美没多大兴趣,扫了几眼过后便没有多做留意。
到得总坛,万人往亲自给周寂和司藤安排了一间客房,而等他去到小痴那里的时候,从阴影中突然走出一个一身黑袍,黑布蒙面的枯瘦老人。
“宗主好像不信任他们?”
万人往面沉如水的看着面前的鬼先生,皱眉道,“先生博学多识,可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来历?”
鬼先生摇了摇头,惊疑道,“那名女子确是妖族无异,但又好像和寻常妖族有所不同,而那名男子一身道家法力,却非青云门下,老朽也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惶恐往往来自未知,这对儿来历不明的男女虽不至于让万人往感到惶恐,但最基本的警惕还是存在的。
万人往皱眉道,“上个月岳母寿辰,我本应该和小痴瑶儿一同去六狐洞贺寿,但因一些事情临时耽搁,就只能让她独自带着瑶儿前往,这场伏击显然蓄谋已久,而周寂和司藤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
“恰巧去到六狐洞前,恰巧从深埋地下的山洞中救出小痴和瑶儿,”万人往停顿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条救人的甬道我下去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山下埋的有人,他们两人又如何能够直通山洞位置,从中把人救出?
就凭那个妖力浅薄的‘司藤小姐’吗?”
“宗主的意思是?”鬼先生皱眉道。
“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万人往目露精光,沉声道,“他们两人早就知道了小痴遇伏这件事情,并且事先确认了小痴和瑶儿被困的位置,特意等到两人油尽灯枯之际,才出手搭救,为的就是让本座感恩戴德,进而借阅天书。”
回想到刚刚扶住妻子时,右臂只剩骨架的触感,万人往杀气翻涌,恨意也像是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无法想象这个单纯善良到看到一朵花都能痴痴傻傻的妻子究竟遭遇了怎样的苦难。
该死的正道,该死的天音寺,待我参透伏龙鼎奥秘,整合魔教,定要踏破天音寺山门,不将那群贼秃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对了,宗主...”临到小痴的房前,鬼先生脚步一顿,露出迟疑之色,开口道,“刚才我为夫人诊断疗伤的时候,发现一件事情...夫人右臂和右腿的血肉好像是被她自己割下来的。”
“什么意思?”万人往停下脚步,努力舒展的表情再次凝重起来。
鬼先生没有回答,而万人往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之前因为小痴和碧瑶得救,再加上小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万人往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周寂和司藤身上,根本没来及细想,如今被鬼先生点破,这才反应过来,好似一只利爪把心脏揪起,疼得他身子一晃,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爹~,你回来啦?”
像是看到门外的光影,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从窗框下面探出半个脑袋。
瞧见万人往回来,碧瑶一通小跑过来拉开了房门,却发现以往喜欢对着她笑,抱起她拿小胡子逗她的父亲此刻却神色复杂的看向自己,年龄尚小的她看不懂这些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但也能从里面捕捉到小孩子也可以体会到的感觉。
那就是讨厌.....
身后的鬼先生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阴影中,不知去向。
万人往看着面前这个精致可爱的小女孩,想要努力撑出一个笑容,却又总是会想起小痴那残缺了大半的身子,外人面前再深沉的城府,此刻也难以伪装。
房间里,许久不见碧瑶回来,小痴撑着手臂坐起身来,轻声呼唤碧瑶的名字,万人往恍过神来,露出了熟悉的温和笑容,想要牵起碧瑶的小手朝屋里走去,却被碧瑶退后一步躲开,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轻叹一声,学着以前那样,一把把她抱起,一边用胡子逗着她,一边朝内室走去。
...................
当晚,万人往特意设宴款待了周寂和司藤两人,一方面还是为感谢周寂救下小痴碧瑶,另一方面则是听说碧瑶拜了司藤为师,所以专门补上了这场拜师宴。
等到司藤补完妆,和周寂一同来到偏殿的时候,万人往、碧瑶还有青龙、白虎、幽姬他们已经等候等候在此,见到两人到场,万人往亲自把两人迎入席中,偏殿长廊,一队侍女端着各种佳肴摆在桌上,而坐在万人往身旁的碧瑶低着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只能勉强吃些身边的素菜和瓜果,往常最喜欢的肉食,如今看来却让她下意识的干呕,一直呕到把之前吃过的所有肉,全部都呕出来。
碧瑶的异常自然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幽姬青龙他们不明所以,而万人往和周寂、司藤却是明白了原因,周寂轻叹一声,苦笑道:“多谢鬼王款待,只是在下近日身体不适,见不得荤腥,可否将这些肉食撤去,吃一场素餐?”
司藤横目扫了周寂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而万人往楞了一下,看了眼身旁的碧瑶,顿时了然,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朗声笑道,“无妨,这是本座考虑不周了,来人,把这些荤菜都撤去,换上些素菜和瓜果过来。”
桌上的菜品顿时空了大半,碧瑶心里一松,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一些血色。
趁着重新换菜的工夫,万人往率先端起酒杯,分别敬了周寂和司藤一杯,再次表达感谢之意,推杯换盏间,开始聊起修行界的趣事怪谈,从青云门聊到焚香谷,再从焚香谷聊到天音寺。
等他说道天音寺时,脸上再没有了笑容,正道此番袭击六狐洞事先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就连事后他在各门派安插的内应也没有向他传递过相关密信,幸亏周寂和司藤恰巧出现在六狐洞外面,然后从倾塌的半个山头下面挖出一条笔直甬道,把小痴母女救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万人往口中的感慨,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很理解万人往的怀疑和忌惮,如果是他设身处地,肯定也会怀疑这样‘巧合’是否真是巧合。
无法说清,只能用实力证明了。
周寂摇了摇头,手心亮起四方阵图,瞬时间,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万人往的心头,这是来自神魂最深处的预警,也是一个生命源自最本能的恐惧。
不过一息的时间,在万人往和青龙白虎幽姬眼里却又何其漫长,恍过神来,一切都好像错觉一般,唯有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让他们明白刚刚并非幻觉,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好像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第四章 摸圣人的鱼
“鬼王无需忧虑,也不必多疑,此番救下令妻令爱不过是机缘巧合,并非阁下所想之龌龊。”
“我不忧虑,也不多疑,那你能不能先把剑放下来。”
万人往心头一跳,仿佛感觉到一柄看不真切的剑锋遥指咽喉,纵横修行界数十年,他曾经历无数恶战,其中不乏凶险至极近乎殒命的险境,但这一次,却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这种绝望和无力,就好像一只五感缺失的蝼蚁,随时都会被人碾碎。
“鬼王说笑了。”周寂温润平和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森然肃杀的气场瞬间消散,不知何时,万人往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再一看,周寂手里哪还有什么剑,正举着一只酒杯遥遥敬向自己。
青龙、白虎、幽姬,以及从阴影中暴露出来的鬼先生心中骇然无比,看向周寂的眼神也从忌惮转而变成敬畏。
万人往毕竟是鬼王宗宗主,胸中自有丘壑,迅速调整好心态,自嘲道,“万某不胜酒力,倒是让周公子看了笑话。”
僵硬到有些麻木的手掌在袖中伸展几下,万人往仿若无事的端起酒杯。
两人遥相对敬,一道涟漪回荡在万人往的杯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经过刚刚那一剑,万人往有些挫败感的发现,恐怕当年冠绝群雄,威震天下的青云祖师,都未必有这般实力。
这世间本是没有什么神仙的,但自太古以来,人类眼见周遭世界,诸般奇异之事,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又有天灾人祸,伤亡无数,哀鸿遍野,决非人力所能为,所能抵挡。遂以为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是阴魂归处,阎罗殿堂。于是神仙之说,流传于世。
而眼下,万人往动摇了心中所想,难不成,九天之上,真有谪仙降凡?
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万人往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想。
不管怎么说,以对方实力,刚刚那遥指一剑足以将鬼王宗高层覆灭于此。
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笑话。
万人往并不认为青云门有能力培养出这样的弟子,更不觉得拥有如此实力的人会和正道勾连起来,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再加上有碧瑶拜师司藤的这一层关系在,万人往虽不知自家女儿为什么放着周寂这尊大神不拜,转而去拜实力尚不如青龙、幽姬之流的司藤为师,但既然拜了司藤,也就相当于拜了周寂,只要与这两人交好,统一魔教,重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风采,也将指日可待!
最起码,决不能和两人交恶。
想到这里,万人往对周寂和司藤的态度也变得越发缓和,言辞中满是结交之意。
周寂无心参与万人往重振魔教的计划,同时也趁势表态,自己对正魔之争没什么兴趣,万人往倒是不以为意,他和正道之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很清楚那些正道人士的秉性。
只需将碧瑶拜师司藤的消息泄露出去,在这些人眼里,周寂和司藤必然会与鬼王宗画上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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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宴席宾主尽欢,待周寂和司藤回房不久,万人往便带着两人去到殿后的山洞深处,藏有天书石碑的洞窟中。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世人皆传我鬼王宗是为魔教,可世间何为正何为魔?”万人往站在石碑前,长叹道,“周公子可知我鬼王宗心法与青云门一样,都是沿从天书而来?”
周寂神色幽幽的看着碑文首句,微皱的眉头逐渐舒缓。
不见两人回应,万人往继续说道,“同为天书所授,他们为正,我们为魔,殊归同源却又因功法差异而视若邪魔,如此世间怎能不让人可悲可叹?”
“罢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周公子洒脱随性,对正邪之分自不会有什么偏见,”万人往笑道,“天书晦涩难懂,二位不嫌弃的话尽管在此住下,鬼王宗内,二位畅行无阻,随时都可以过来参悟。”
周寂微微颔首,欠身一礼,笑道:“那就多谢鬼王好意了。”
时间一晃,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周寂每天都会去山洞中参悟天书之密,鬼王、张小凡乃至于几千年前的青云祖师,都只是从天书当中感悟修行之法,而周寂所要寻找的,却是这些天书原文所隐藏的禁制之术。
仙剑世界,圣人为封禁绝仙剑,在天界魔界人界妖界冥界之外,以大法力开辟出第六界,并填充进凶煞戾气为食的邪灵,将其镇压在冥界最底层。
而这个世界,周寂从鬼王宗的这一卷天书中,隐隐有所感悟,太清圣人兴许就是以道德经分化五卷天书,将诛仙四剑之一的诛仙剑封禁在这一界中。
由于天书所悟功法各不相同,所以分裂出互不相容的正魔两道,双方相互征伐数千年,道消魔长、道长魔消。
犹如阴阳鱼眼,循环不息。
即便有人整合正魔两道,寻到四卷天书,然而第五卷却又在大荒深处的神殿里面,每逢现世,就会引动黑水玄蛇、黄鸟之类的兽潮来袭,非福缘深厚之人难以进入。
周寂面沉如水,翻开手掌,四方阵图从手心亮起,再合掌时,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穿一身水绿裙衫的小女孩从大殿方向跑来,清秀精致的娃娃脸上,还留有一丝婴儿肥,配上细眉雪肤,明眸皓齿,看上去可爱童真,比起司藤化身的小西竹来.....咳,还是差了一点。
“你好像又在腹诽我了。”
司藤回头瞪了周寂一眼,再看向跑到面前的小碧瑶,清冷的眼神柔化了些许。
随着小痴的身体逐渐恢复,碧瑶也渐渐走出心结,不过小孩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健忘,有些事情会记在心里记一辈子,哪怕小痴已经尽可能的开解了她,可每次见到小痴,碧瑶还是想起被埋地下的那段经历。
尤其在察觉到万人往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丝丝细微的变化之后,碧瑶变得更喜欢和司藤亲近,仿佛这一座安置在一片粗犷阴暗石屋中的竹制小楼,是她最为舒心的所在。
春去秋来,六年寒暑。
篱笆泛起新芽,笋尖从院外探头,周寂和司藤暂住的小院,已经鬼王宗的宗门形成了一片青葱翠绿的竹林,而周寂也已经彻底参透第二卷天书的隐秘,只需收集剩下四卷,便可开启太清圣人在诛仙剑上设下的禁制,找回镇压在这个世界的第二柄剑。
得知两人要走,碧瑶万分不舍,当年还只是个小不点的她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双清丽灵动的大眼睛莹莹如水,脸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一张瓜子脸蛋清秀隽丽,灵气逼人,年纪轻轻就已有动人心魄的容颜,悄然展露。
挽留无果后,便可怜巴巴的求着司藤能不能带她一起下山。
十一二岁的年纪,周寂和司藤带着她终究有些不大合适,司藤秀眉微皱,直接拒绝了她,不过在离开之前答应送她一整套化妆用品,并再三叮嘱,要等及笄以后,才能使用。
碧瑶心有不甘,最后还是小痴发话,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司藤衣角,抹着眼泪把两人送出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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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唔....草木也有情。
离开鬼王宗之后,周寂明显能感觉到司藤对碧瑶其实也有一丝不舍,毕竟相处几年下来,小碧瑶几乎每天都会往竹楼里来,她和周寂可以说看着这个小姑娘一点点长大,虽算不上视如己出,但也逐渐明白了当年钟晓芹收留小西竹时的那种感受了。
伸手牵起柔夷,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司藤的手背,周寂沿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山层峦叠嶂,早已不见狐岐山的踪影。
“没关系的,又不是见不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多住几年,等你什么时候呆腻了,再离开也不迟。”周寂转头看向司藤,正好与朝他看过来的司藤对视,两人眼中同时映照出对方身影,眼波流转、丝丝柔情。
“你怎么又不着急了呢?”司藤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手背摩挲的酥痒让她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蔷薇绽放,万物生春。
“为什么要急?”像是被司藤的笑容感染,周寂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中多出一丝忧虑,未能被司藤看出。
抬眸看向蔚蓝无际的天空,周寂突然问道,“司藤,平日见你时常焚香祭天,你也相信天命吗?”
司藤诧异的看向周寂,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我信。”盯着周寂侧脸,像是要看出点什么,司藤沉默片刻,叹息道,“人也好,妖也好,谁都敌不过天,我也从来不跟天斗。”
“如果天要你死呢?”周寂闻言笑道,“老话不是说的很多吗?天意弄人、天要亡我,你从来不跟天斗,如果天要你死呢?”
司藤一把拉过周寂,直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那这就不是我的天。”
周寂被司藤的强势吓了一跳,忍不住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急了吗?其实,我在上个世界学会了两个词,一个叫‘佛系’‘躺平’,你有听过吗?”
司藤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等着他继续解释。
周寂松开右手,将掌心摊在司藤面前,司藤无法看到四方阵图的所在,所以不明就里,周寂叹息道,“随着一次次的穿越,我逐渐泛起一种预感,尤其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我能感觉到,收集诛仙四剑就是我的宿命。”
“呵~也有可能从穿越的那一刻我的宿命就已经开始了。”周寂自嘲的笑了笑,“而将阵图完全修复,重开诛仙剑阵的那一刻,很有可能将会面临一场关乎生死的恶战。”
周寂停顿一下,迟疑道,“也许是恶战,也许是.....抉择。”
诛仙剑阵本归通天教主所有,上古封神之战,四圣破诛仙,通天教主也被鸿钧带回紫霄宫思过,而周寂掌心的四方阵图带着他不断穿越的本质,就是为了收集被四圣封禁在诸天万界当中的诛仙四剑。
拥有如此神通的,除了圣人又会是谁呢?
看着司藤颦起的眉头,以及眼神的担忧,周寂露出一抹坏笑,伸出手指按向司藤眉心,把那一双皱起柳叶细眉轻轻抚平,挑眉道,“所以说,与其那么迫不及待的去送死,好不如灵动一点,在苟着修炼和找回诛仙四剑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样好歹也算摸圣人的鱼了吧?”
神特么摸圣人的鱼.....
司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白周寂一眼,心里虽然还是很担心周寂,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捉住周寂的手指,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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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的河阳城上,一道流光化虹飞逝,朝西北方向落在了青云山下的一片废墟之上。
之所以称呼它为废墟,是因为这里在一个月前还是一个住着四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因为村子里面有一座破草庙,所以被称作是草庙村。
而如今,草庙夷为平地,村落满目疮痍。
周寂带着司藤落在一片残垣断壁的焦土上面,不由眉头微皱,轻轻的摇了摇头。
终究来说来晚一步。
草庙村全村上下已无活口,看这些烧灼后的痕迹,距离屠村事件应该过去两月有余,也就是说诛仙的剧情已经步入了原本的轨迹。
抬头看向远处的青云山方向,周寂唤出四方阵图,却没有像仙剑世界那样,亮起的阵图因为靠近绝仙剑而产生异象。
“如此看来,青云门后山的那把诛仙剑并非我要找的那一把,至少现在还不是。”周寂收回视线,看向了司藤,“我们走吧。”
“去哪儿?”
“先去滴血洞,找到那一篇天书总纲吧?”周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不定,你徒弟有一段姻缘还要落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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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才节哀!你全家都节哀!
噩梦,无尽的噩梦,张小凡从噩梦在惊醒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半个月前的光影历历在目,每每闭上眼睛,仿佛都会看到那一座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村落,以及沿着村口小道犹如尸山血海的情景。
四十余户人家,二百多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躺在空地之上,身体僵硬,成了尸体,血流成河,苍蝇乱飞,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张小凡大口喘气,从床榻上坐起,才发现浑身已被汗水浸湿,深夜的寒风透过窗缝溜入房间,黏腻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鸡皮。
去到院中连浇两桶凉水,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服,转头看向浩然云海,无垠星空,这座大竹峰峰顶就好像汪洋中的一叶孤岛,让人倍感无助。
“娘亲!不要!!”
不同的噩梦,同样的惊醒,数千里外的鬼王宗中,碧瑶猛然坐起,脸色煞白的蹲缩在香榻上,低垂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附在额间和侧脸,沿着脸颊触碰唇边,碧瑶惊慌失措的扒弄,仿佛回到了那一处黑暗的地洞,当时六岁的她尚不懂得的某些事情,已然化作绝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瑶儿,怎么了?昨晚又做噩梦了吗?”
次日一早,在向母亲请安的时候,小痴一眼就看出了碧瑶气色不好,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柔声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为此感到愧疚和自责,换做世间任何一个母亲,面对当时的情景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小痴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碧瑶的头顶,轻柔的手掌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碧瑶眯起眼睛依偎在小痴腿上,像是一只小猫,依依不舍的蹭了蹭母亲手背,喃喃低语道,“我...也会吗?”
碧瑶说完,迷茫尽散,清澈的眼眸恢复灵动,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
和母亲吃过早饭,碧瑶便回到了周寂和司藤之前居住的竹楼,这里是她除了母亲那里以外,另一处让人安心的地方了。
沿竹林小径走过,碧瑶脚步越发轻快,却不知道在远处的大殿外,直到她从小痴那里离开,万人往方才从大殿走出,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在竹林尽头,方才轻叹一声,朝花圃中的那位妇人走去。
自从小痴和碧瑶遇到伏击以来,万人往一直派人留意天音寺的动静,早上刚接到眼线汇报,说是天音寺恶僧普智像是与炼血堂之人发生恶斗,虽不知结果如何,但好像从他们手里都走了什么东西,正朝河阳城而去,看起来是要拜会青云门。
如果只是这样的消息,他根本没必要亲自去大殿接见传讯之人。
说到底,其实是在躲着碧瑶,哪怕经过六年相处,哪怕小痴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但那件事仍旧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万人往的心里。
每次触碰,都会隐隐作痛。
所以,他对碧瑶的感情颇为复杂,而碧瑶对他亦是如此。
...............
一晃又是四年,随着碧瑶在母亲的梳妆下束发插簪,小痴终于把司藤留给她的化妆箱还给了碧瑶。
因为阵法和禁制的缘故,箱子里的东西仍保持着当时的状态,碧瑶看着这些晶晶亮亮的宝藏两眼放光。
她可是眼馋这些美妆用品好久了,虽然司藤当时告诫她要等及笄以后才能化妆,但又没说不能给别人画。
于是乎,这些年里,她照葫芦画瓢,仿制了不少美妆用品,并且每天都会拉着身旁的丫鬟侍女练手,连带着小痴偶尔也会充当临时模特。
在得知女儿拜师司藤,结果就学了这些玩意儿之后,万人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近些天,圣教其他几派像是有向空桑山集结的迹象,万人往作为鬼王宗宗主自然也有所耳闻,那万蝠古窟在八百年前是圣教中一个支派‘炼血堂’的总堂所在,其时炼血堂势力强盛,乃魔教五大势力之一,但在被正道之人击溃之后,遂一蹶不振,万蝠古窟也荒废下来。
近些年来,已式微许久的炼血堂似又有抬头迹象,当年万蝠古窟一战,炼血堂全面溃败,传承近乎断绝,但却仍有传闻在圣教内部流传,那便是古窟之内,还有一个隐藏极密的藏宝密洞,里面藏纳着当年黑心老人流传下来的奇珍异宝,万人往虽无法确认这条传言是否属实。
但想到四年前的恶僧普智,正是因为和炼血堂发生冲突之后,像是携带了什么异宝去往青云山,回天音寺不久便暴毙寺中。
这让万人往很难不怀疑这个万蝠古窟是否真的藏有就连圣教都不知道的隐秘。
细想之后,万人往看着面前铺展的神州地图,眉头微皱,派人叫来幽姬和碧瑶。
不多时,大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万人往抬眸看去,皱起的眉头舒缓些许,轻叹一声,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
另一边,青云门‘七脉会武’过后,张小凡和齐昊、曾书书、陆雪琪同样收到师门命令,前往万蝠古窟探查魔教异动的真相。
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而来,别人都是轻松自如,但张小凡便不免有些吃力,他修为不深,对于新学的青云道法也颇为生疏,短短半日的路程,四人却直到太阳下山才到达河阳城。
曾书书平日里没少溜下山来玩耍,介绍起河阳城来如数家珍,眼看天色不早,齐昊看了眼在旁嘀嘀咕咕的曾书书,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陆雪琪道:“陆师妹,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一张脸上冷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四人来到一处名为山海苑的客栈住下,客栈自建酒楼,地处河阳城最热闹的大街之上,后园中共有四个别苑,他们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间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齐昊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席间碧瑶听到小二向邻桌四人介绍各类菜品,其中说道寐鱼的时候,忍不住嗤笑一声,娇声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吗?”
说完目光扫过张小凡等人,把视线落在其中那位白衣胜雪的清冷女子身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店小二当即赔笑着解释当年道玄掌门路过诸钩山,将寐鱼移回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事,齐昊曾书书他们听了自是神色得意,满脸笑容。
碧瑶娇哼一声,和身旁的幽姬对视一眼,坐了回去,没有再反驳什么。
吃过晚饭,张小凡便跟着齐昊他们返回了后院的住处,看着夕阳下,奔波一日,神采不逊于往日,甚至还有几分出尘之意的齐昊师兄,张小凡眼神一黯,突然有些心灰意冷,勉强和曾书书打了招呼之后,便自顾自的走回房间。
这一夜,是张小凡五年来第一次离开青云山,翻来覆去的,不知为何一夜没有睡好。
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却又再次被噩梦惊醒。
调息过后,眼下已无睡意,张小凡起身推开房门,神色惘然的来到了院落里。
顺着小径一路走去,微风拂面,凉意中带着一缕花香,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客栈中心的庭院里。
路旁,一朵小花儿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张小凡停下脚步,不觉竟是痴痴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从身侧传来。
“你也喜欢看花吗?”
张小凡蓦然惊醒,转头看向身旁,就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从眼前探过,一个水绿衣衫的年轻少女,站在那儿,像是引住了满天光芒,折下了这朵小花儿,轻轻把花朵放到鼻前,巧笑嫣然。
然而回应她灿烂笑颜的却是一个局促中,带着一丝恼怒的责备,面前这个看起来畏畏缩缩带着一丝怯懦的少年皱起眉头,不满道:“这花儿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折了它?”
碧瑶不禁有些错愕,明眸流转,眼波如水一般在张小凡身上打了个转。
她的母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平日里看到一朵花都能痴痴傻傻的,连落在身上的蝴蝶都不曾注意。
适才见到张小凡独自一人在庭院闲逛,碧瑶本来没怎么注意。
可当她看到这个普通到像是山村出来的少年,如同小痴那样,停在一朵小花儿前面痴痴看着的时候。
在碧瑶的眼里,这个少年何尝不是引住了满天光芒,深深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过,以碧瑶的性子,又怎是轻易被人责备主儿,把玩着手里的花,笑道:“我摘了这花,便是这花的福气;被我闻它香味,更是这花三世修得的缘分。你这样一个俗人,又怎么会知道?”
张小凡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此荒谬之事,摇头道:“这花被你折下,便是连命也没了,又怎么会高兴?”
碧瑶嘴角笑意更胜了,娇声道:“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它不会高兴?”
张小凡听着这女子言语大是蛮不讲理,心中更是气愤,道:“你也不是花,又怎么知道它会高兴了,说不定这花儿此刻正是痛苦不已,啊!你看,那花上有水,保不定就是痛得哭了出来。”
花泪...
花泪......
碧瑶闻言一愣,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的小花儿,低语道,“花泪...娘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自从脱困以来,她对母亲一直抱着愧疚的心理,有次见到母亲很喜欢一朵小花儿,便折下花茎,献宝一样的递到母亲面前。
母亲当时轻抚着她的头顶,说出了同样的话,可惜她那时年仅七岁,还未懂得其中含义,如今再次听到张小凡提起,好似心弦撩动,漾起道道涟漪。
“对...对不起.....”
见到眼前女子黯淡下来的眼神,再加上那一声喃喃低语,张小凡心中愤懑瞬间消散,联想到自己身世,突然有种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的悲凉涌上心头。
不由轻叹一声,下意识想要安慰对方,手伸一半才感觉不妥,张小凡犹豫一下还是收了回来,神色沉重的怜悯道,“还请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碧瑶看着张小凡忧郁哀痛的眼神,不禁愣了下神,疑惑道。
看着满脸疑惑的碧瑶,张小凡也跟着楞了一下,“你娘亲不是不在了吗?”
“你娘亲才不在了!你全家都不在了!!”碧瑶眼皮一跳,原本娇俏清丽的脸庞瞬间被怒意涨得通红,一只手指着张小凡的鼻子微微颤抖,就好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气的原地直跺脚。
张小凡这才发现闹出个大乌龙,尴尬之余,连忙向碧瑶赔罪道歉,嘴笨的他越急越不知说什么,只能一脸内疚的不停说着对不起。
碧瑶自然也知道这都是误会,看着他眼中的诚恳与内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用再道歉啦~”
见碧瑶原谅自己,张小凡这才松了口气,抬眸看向碧瑶脸上的笑容,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的肩头脸畔,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张小凡不知何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碧瑶发现张小凡正盯着她看时,提起裙角大大方方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双手背后,探身轻笑道:“我好看吗?”
张小凡被她探身的动作吓了一跳,像是做贼被人捉住一般,大感窘迫,但在对方如水一般柔和眼波之下,竟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我……你……呃,你,好看!”
话一出口,张小凡自己先呆了一下,心头浮起一股说不清的奇异滋味。
“那是自然!”
对于张小凡的反应,碧瑶满意的点了点头,支起下巴,上下打量着对方,围着他转了两圈,看得张小凡手足无措,更为窘迫的时候,碧瑶方才开口道,“仔细看来,你的底子也不差,好好收拾一下,应该也挺帅的。”
帅?
张小凡眼神一黯,脑海中浮现出田灵儿和齐昊并肩而立的情景,不甘之余,亦有些自惭形秽。
第六章 你是我的命
看到张小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开心,反倒露出一副意兴阑珊,再次变回闷葫芦的模样,碧瑶还道对方不信她的话,顿时气恼道,“我是说真的!”
碧瑶说着探身看向张小凡的脸庞,一缕幽香随着微风扑在张小凡脸上,满园的芬芳不及这幽幽一缕,清丽无暇的俏脸越贴越近,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见到张小凡躲闪,碧瑶面露不悦,跟着向前一步又近几分。
“别动!”
没有邪魔术法,也不需玄门禁制,张小凡真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朝他贴近的碧瑶,大脑空空荡荡,似乎连害羞和慌乱都已经忘记了。
月色如水,洒落在庭院之间的两人身上,张小凡看着近在咫尺的碧瑶,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暖风,带着一丝不曾有过的甜意。
低头看向那一双灵气逼人的双眸,眼眸清澈如水,满是探究和思索之意,一时间,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意识重新清醒,张小凡才反应过来,慌乱的后退三步,刚一看到碧瑶身子前倾,连忙又退了一步。
趁着刚刚的月色,碧瑶也已经看清了张小凡的面容细节,见他慌乱躲闪的动作,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她在鬼王宗祸祸的那群丫鬟,随着年龄增长,对于男女之防,相关礼数她在司藤那里也学到过不少。
雪白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但当碧瑶看到对方比自己还要害羞的时候,顿时压下了自己的羞赧,轻笑道:“我只是想离近点看清你的面型骨相,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张小凡赌气的回了一句,然后又对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也懂算命?”
‘噗~’
碧瑶再次笑出声来,自从师父和周寂师叔(伯)离开鬼王宗以来,她好像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不是算命,是看你的面容和骨相。”眼波流转,碧瑶白了张小凡一眼,笑道,就比如你的颧骨内凸,光影上很有立体感,眉骨也微微凸出,配合脸型和额头,本应有种棱角分明的深邃感,可惜你妆发气质明显不搭,仪态也习惯性的内敛唯诺,看起来自然就没那么帅了......”
听着碧瑶这一通长篇大论,张小凡一脸茫然,隐约觉得有些道理,但又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感叹道,“你好厉害啊。”
“嘻嘻~这些都是我师父教的。”
碧瑶有些得意的扬起嘴角,然后向前两步,走到忘记躲闪的张小凡面前,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气质是由内而外的,你面容骨相并不差,只是和其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的男子不同,所以不必气馁。”
张小凡只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并不相信碧瑶所说的话,但仍满心感激的道了声谢谢。
夜色渐深,晚风也略带凉意,张小凡视线余光突然看到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从庭院一角朝这边走来,当即明白对方是来找碧瑶的,于是挠了挠头,匆匆与她告别。
“喂。”走了几步,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叫声,张小凡回过头来,疑惑的看向碧瑶。
碧瑶眼波中倒映着他的影子,微微眯上了眼,对方痴痴看着小花儿的身影与母亲慢慢分离,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小凡回避了那双能够照进他心底的眼眸,带着他自己也不安的一点怯弱,说了一句:“张小凡。”
然后快步向后走去,像是落荒而逃般逃回了西苑。
从头到尾,那蒙面女子都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张小凡从身旁经过,方才缓缓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幽姨,你回来了。”碧瑶把玩着手里的鲜花,弯下身子把它轻轻的插回花圃,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幽姬。
幽姬微微颔首,“那四个人是青云门下,带头的是龙首峰一脉的齐昊,其他三个不曾见过,看来是年轻一辈,不知姓名。”
“我知道一个,刚刚过去的那人,叫做张小凡,好土的名字。”
碧瑶起身看向张小凡消失的方向,嘴角下意识的扬起一抹浅笑。
幽姬神色一动,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面纱轻动,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下来,什么都没说出口。
...................
空桑山内,死灵渊中。
一个巨浪从渊底的深海掀起,犹如天崩地裂,海涛声震百里。
近十丈高的巨浪下面,缓缓亮起了两盏闪着幽绿光芒的巨大明灯,一头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挺立身子,甚至比巨浪还要高上一头。
血盆大口刚一张开,嘶吼声还未传出,就被一只细如牛毛般的剑锋抵住额头,经过万年生长,黑水玄蛇额间的鳞片早已固若金汤,但在这只剑锋之下,明明相隔三尺,却已被剑锋自身的锐气近乎洞穿。
同为异兽,它没有青云山上那只养尊处优的水麒麟般完全通晓灵性,但出于本能,它仍旧能够感觉到源自血脉深处的危险与恐怖。
大嘴一合,腥臭的气味顿时减轻些许,原本的嘶吼变成兽性本能的臣服,臣服的并非是站在头顶的那两个蝼蚁,而是其中一只蝼蚁手中的绝仙剑。
眼看海岸将至,周寂揽起司藤的腰肢从黑水玄蛇头顶跃下,犹如明灯般的蛇瞳照亮着两人翩然飘落的身影。
只要一张口,只要一张口就能把这两个蝼蚁吞下。
黑水玄蛇冰冷阴戾的瞳孔像是要把这两人深深的印在记忆里,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再不能被他逮到当坐骑了。
翻身砸入海面,再次掀起滔天巨浪,如排山倒海般向岸上的周寂和司藤涌来。
“好个孽畜。”对于黑水玄蛇的‘记仇’,周寂哑然失笑。
四年前他和司藤刚来死灵渊的时候,正愁不知如何渡海,结果刚好撞见黑水玄蛇,经过一番热烈且友好的交流之后,黑水玄蛇便在诛仙四剑之一的绝仙剑下,老老实实的带着他们找到了滴血洞的所在。
没想到四年过去了,周寂一出滴血洞,好巧不巧又逮到了这个到处打牙祭的黑水玄蛇,一剑斩去,巨浪轰然分裂,周寂一手持剑,另一只手结作指印,唤出一道浅蓝色的法力屏障,挡下了从两侧溅射而来的海水。
剑光划过,一切重归黑暗,看着远处重归平静的海面,那条荒古时期活到现在的异兽,早已不见了踪影。
反正迟早还会再见,周寂并没有跳进海里找它麻烦的想法,笑骂了黑水玄蛇一句后,便带着司藤起身飞离了死灵渊中。
无尽的黑暗,空空荡荡,只有一道淡红的剑光贯彻深渊,直到光影淡去,周寂和司藤落在崖前的巨石,黑暗当中,才有一两只胆大的阴灵从角落里出来,然后陆陆续续的恢复往日死灵如渊的景象。
洪荒世界第一杀伐灵宝,哪怕四剑只有其一,却也不是这些低劣阴灵所能直视。
黑水玄蛇拥有些许灵智,所以能在威胁过后,升起一丝反抗、报复之心,但外面的嗜血蝙蝠就不同了。
当周寂带着司藤飞出万蝠古窟的时候,所到之处这些灵智未开的嗜血蝙蝠,只能依靠生存本能,犹如潮水般朝洞外蜂拥而出,烈日炙烤下,嗜血蝙蝠四处逃窜,而数十里外的野狗道人和年老大等人面露惊骇的看着空桑山内扩散出来的浓密‘黑雾’,目露精光道,“空桑山数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这般异象,如今洞中嗜血蝙蝠顶着烈日也要逃离,想来定是和黑心老人的秘宝有关。”
年老大与其他众人对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热切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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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久违的阳光。”
携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拂过脸颊,周寂张开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身看向了司藤,司藤微微仰首,沐浴着久违的阳光,双目微阖,长长的睫毛随着微风轻颤,白皙细腻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通透如玉,看着她侧脸,惊艳到有种宛若仙子的美感。
“滴血洞环境阴冷,又暗无天日,这几年着实辛苦你了。”周寂牵起司藤的柔夷,轻声道,“五卷天书已得其二,我们接下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吧?”
感受着周寂指腹的摩挲,司藤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暖意,摆开周寂的手掌,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司藤的高傲是来自骨子里的,这份高傲源自于性格本身的自信,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不同于一己之力就能镇压整个悬门的原世界,也不同于和谐安定的上一个世界。
在这个众生如蝼蚁,到处的修士的仙侠世界,她用于保护自己的骄傲,在轻而易举间就被现实打破。
面对铺天盖地的嗜血蝙蝠、无穷无尽的阴灵怨灵、以及无情海中那一只荒古巨蛇,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所能应对。
在鬼王宗里,因为宾主尽欢的那一剑,司藤从不曾见过万人往以及青龙白虎幽姬等人在她面前出手,直到此番进出万蝠古窟,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周寂的保护之下。
这个认识,让她倍感失落。
司藤.....成为了附庸......
司藤,不能成为累赘!
指尖绷的泛白,指甲也慢慢陷进肉里。
看着司藤紧紧攥起的拳头,周寂再次捉住她的手掌,捧在手心轻轻的吻了一口,然后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你不是拖累,你是我心里的慰藉,是我活着的意义。”周寂的心跳声沿着司藤的手臂传到她的心底,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还残留着指甲陷入的刺痛,但这些刺痛在触碰到周寂心口的那一刻顿时间消散无踪。
一声声迸发着的心跳声与司藤渐渐同步,九眼天珠如同纽带般再次将两人连接在了一起,恍惚间,司藤好像回到了九眼天珠里面,看到了那一颗替代自己,供给周寂青春长生的神树果实。
说是替代,其实并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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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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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张小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开心,反倒露出一副意兴阑珊,再次变回闷葫芦的模样,碧瑶还道对方不信她的话,顿时气恼道,“我是说真的!”
碧瑶说着探身看向张小凡的脸庞,一缕幽香随着微风扑在张小凡脸上,满园的芬芳不及这幽幽一缕,清丽无暇的俏脸越贴越近,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见到张小凡躲闪,碧瑶面露不悦,跟着向前一步又近几分。
“别动!”
没有邪魔术法,也不需玄门禁制,张小凡真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朝他贴近的碧瑶,大脑空空荡荡,似乎连害羞和慌乱都已经忘记了。
月色如水,洒落在庭院之间的两人身上,张小凡看着近在咫尺的碧瑶,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的暖风,带着一丝不曾有过的甜意。
低头看向那一双灵气逼人的双眸,眼眸清澈如水,满是探究和思索之意,一时间,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意识重新清醒,张小凡才反应过来,慌乱的后退三步,刚一看到碧瑶身子前倾,连忙又退了一步。
趁着刚刚的月色,碧瑶也已经看清了张小凡的面容细节,见他慌乱躲闪的动作,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她在鬼王宗祸祸的那群丫鬟,随着年龄增长,对于男女之防,相关礼数她在司藤那里也学到过不少。
雪白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但当碧瑶看到对方比自己还要害羞的时候,顿时压下了自己的羞赧,轻笑道:“我只是想离近点看清你的面型骨相,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张小凡赌气的回了一句,然后又对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也懂算命?”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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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片刻,修改中...
第七章 真就这么记仇吗?
算起来空桑山之行已经过去四年,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如今也该及笄了吧?
离开空桑山后,周寂便飞到了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暂作休整,本想着过两天就陪司藤去鬼王宗看一眼她的那个‘小徒弟’,但在和小二的闲聊中听闻前几日曾有流光从镇上飞过,顿时来了兴趣。
再一打探,原来从上个月开始,镇上就陆陆续续的来过一些怪人,有些途径此地采买物资,有些直接经过毫不停留,因为空桑山地处偏远又已经荒废八百多年,往常很少有过这么多的生人。
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展,丢给小二一角碎银将其打发,看向了斜倚栏杆,望向窗外的司藤。
“看来鬼王宗我们不用再去了。”周寂提起砂壶为司藤倒了杯茶水,轻笑道。
司藤转眸看向周寂,清冷的目光闪过一丝暖意,“瑶儿也来空桑山了?”
“也许还没到,也许已经来了。”周寂笑道,“事关黑心老人的秘藏宝库,哪怕万人往亲自过来,我也不意外。”
说话间,一位气度非凡的中年文士从远处走来,眉目看着儒雅却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淡紫玉佩,画风与偏远小镇的灰败颓色截然不同,一路走来行人纷纷退让,觉察到街上闹出的动静,司藤余光扫过窗外,转眸看回周寂。
“喏,他来了。”
周寂闻言一愣,朝窗外看去,正巧与来人对视,万人往有些错愕的看着二楼窗边的两人,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善意的微笑,向酒楼走来。
“没想到周公子和司藤小姐也在这儿啊?”万人往走上二楼,周寂已然叫小二添了个座椅和碗筷,万人往倒也毫不见外,与周寂司藤打过招呼之后,顺势坐下,唏嘘道,“自从周公子和司藤小姐离开鬼王宗便开始音讯全无,瑶儿整天缠着小痴和万某想见师父,万某可曾多次派人寻找两位踪迹,没想到当初之别竟在今日方得相见。”
司藤闻言不禁有些默然,回想到那个趴在梳妆台前一脸憧憬的看她化妆的小女孩,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没能赶上瑶儿的笄礼,我和周寂也正打算去趟鬼王宗看看她呢~”
“真是巧了~~瑶儿这会儿正好就在空桑山中......”
万人往哈哈大笑,告诉周寂和司藤近年来万蝠古窟传出黑心老人秘藏宝库的传闻,他便派来幽姬与碧瑶随行,一边留意青云门的动向,一边探查事关宝库的真相。
说到这里,万人往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周公子一向行踪缥缈,如今得在此地偶遇,难不成也是对黑心老人的宝库感兴趣?
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就被万人往当即打消,十年前在鬼王宗总坛的那一剑时至今日仍旧刻骨铭心,每每想起,都好像能够感觉到剑锋触及咽喉的冰冷,晃过神时,寒毛尽立,冷汗直流。
如今再见周寂,万人往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变得越发难以捉摸,修士的实力是一个掺和着修为、境界、法宝、术法等等诸多因素的考量,万人往一眼能看出司藤修为虽比四年前有所长进,但现在的周寂就好像整个人蒙上了一层薄雾,当初可以感觉到浑厚到令人骇然的法力,如今却朦朦胧胧,怎么也看不真切。
越是深不可测,越应该想尽办法结交。
吃过饭菜,万人往一脸诚挚的邀请周寂和司藤一路同行,去到空桑山里与碧瑶接应,他心里明白,此时的空桑山不仅汇聚了魔教人士,青云门、焚香谷、天音寺三大门派的年轻弟子,一旦周寂和司藤出现在鬼王宗的势力中,那么他们两人在正道人士心里就已然划分到了魔教阵营。
这个想法万人往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开始计划了,可惜当时周寂和司藤离开鬼王宗后,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游历天下,在修行界名声大噪,反倒隐世不出只至今日才碰巧遇到。
周寂隐约察觉到万人往的盘算,不过倒也没怎么在意,他本就无心插手这方世界的正魔之争,转头看了眼司藤眼中闪过的意动,当即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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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洞窟深处,死灵渊底。
一团幽幽的青光笼罩在被黑暗包围的两人。
陆雪琪脸上的黑气已经消散,但仍旧昏迷不醒,远处水波拍打浅滩传来微不可闻的轻响,张小凡转头看向四周,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身处何地,奈何黑暗太过深邃,整个世界仿佛除了黑暗与死寂,再无其他。
突然间,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这在黑暗中的脚步,轻柔和谐,但在张小凡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张小凡神色紧张的站起身来,同时握紧了烧火棍,将陆雪琪护在身后。
黑暗里,好似有一点光亮,朝两人走来,在光亮映照着的一个年轻女子,一身水绿色的裙衫,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在这黑暗中仿佛带了妖异般的艳丽,竟有种动人心魄的、诡异的美丽。
张小凡忽然张大了嘴,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是他下山时,在河阳城山海苑中碰到的那个绿衣少女。
“好巧,是你呀?”碧瑶看到手持烧火棍的张小凡同时也楞了一下,忍不住轻笑道,“这是你的法宝吗?早就听闻青云门的法宝不拘泥于外形,没想到还有拿烧火棍的呀?唔~~看起来...还挺独特的。”
能够来到死灵渊底的,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走到近处,张小凡这才留意到碧瑶右手的玉指上,夹着一朵白色的小花,而刚刚看到的光亮便是从这朵小花儿散发出的淡淡白光,将眼前的女子笼罩其中,犹如一朵黑暗中盛开的美丽百合,纯净、优雅。
不过张小凡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花,虽然对着这个奇怪的女子,他心里依然有些警惕,不过无论如何,在这黑暗孤静的死灵渊下看到她,感觉上便立刻多了几分亲近。
“你怎么会在这儿?”张小凡本想说些客套问候的话,但听到碧瑶评价自己的烧火棍,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恼意,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怎么?你生气啦?”碧瑶瞧见他脸上的恼怒越发感到有趣,轻笑道,“你不应该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是青云门的弟子吗?”
张小凡闻言一怔,喃喃道:“对...对啊,我上次只告诉你名字,并没有告诉你我的来历呀?”
“噗~”碧瑶噗哧一笑,如鲜花绽放,清丽无双。
张小凡顿时明白自己是被对方作弄了,他的性格虽然朴实淳厚但也不是真正的愚笨,看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女子,眉头微皱,只觉对方大不简单。
待其询问有关‘滴血洞’之事,并自曝‘魔教妖女’身份,张小凡心头一沉,忽然间却又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不留痕迹,随即哼了一声,神色愈发戒备。
自从他进入青云门以来,从小便听得各位师长师兄教诲魔教妖人如何为祸人间,残忍无道,青云门门规中更是严禁与魔道中人往来结交,彼此为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不过他和眼前这个女子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上次在山海苑见到她时,甚至还被她鼓励了一通。
深陷死灵渊底,本应互相帮助才对,张小凡本不想与对方动手,奈何碧瑶率先动手,他也就只好挥动烧火棍挡下了飘落面前的片片花瓣。
碧瑶对于张小凡能挡下自己的偷袭颇为惊讶,要知道她的这朵‘伤心花’乃是一件难得的异宝,可攻可守,还能散发奇异幽香,直通对方法力,令人瘫软昏迷。
两人动手的异光划过黑暗,不多时,幽姬带着手下寻到此处,而原本恬静平和的海面也渐渐掀起浪花,变得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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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山外,万人往带着周寂和司藤沿着鬼王宗弟子留下的暗标来到了林中的驻地,从留守的弟子得知碧瑶早在五天前就带着幽姬进入了洞窟之中。
对于碧瑶的这次历练,万人往准备已经足够充分,幽姬身为鬼王宗四大护法之一,实力非同小可,随行的五位弟子也都门中精锐,按理说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对。
万一真有危险...他也能邀请周寂一同进入洞窟里面,寻找碧瑶。
万人往不清楚黑水玄蛇就在死灵渊下,司藤可是知道的,哪怕周寂一再表示此趟有惊无险,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但司藤仍旧有些担心,周寂只得答应先进洞里看看情况,于是当天便趁着夜色悄然溜入万蝠古窟,一路朝死灵渊赶去。
短短几日,洞窟深处显然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杂乱无序的灵气充斥其中,满地都是断裂、击碎的钟乳石,看起来一片狼藉,隐约还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周寂眉头微皱,沿着搏斗的痕迹一路走去,脚下突然一顿,只见原本死灵渊的崖前巨石,已经滚落深渊,从地上延伸开来的裂痕缺失一角,低头看向崖底,深渊无尽黑暗,隐约可见各异的幽光从中亮起,周寂侧身隐入黑暗,一道黯淡的白光伴随着两道同样黯淡的金光穿透密密麻麻的阴灵,一行四人艰难的从死灵渊突围,落到了崖前的平台上。
比这些光芒还要黯淡的,是其中一位女子的眼神。
血污和泥土掩去原本白衣胜雪的出尘和洁净,紧紧攥住为首之人的衣襟,凄声道,“齐昊师兄,求求你救救张师弟...说不定他还在死灵渊地下,等着我们去救他。”
齐昊面露苦涩,一番苦战,谁又能独善其身。
他和法相法善救出陆雪琪已是极限,且不说张小凡被魔教众人围攻,又被黑水玄蛇袭击,能否活下的问题,单就再下一趟死灵渊捡回张小凡的尸体,他又怎敢保证全身而退,逃出阴灵围攻。
一番争执中,陆雪琪情绪愈发激动,一向清冷淡漠的她鲜少有过这样的动摇。
最后伤势过重,法力透支,陆雪琪一口鲜血喷出,神色哀痛的看着面前的死灵渊,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陆师妹!”齐昊神色大骇,连忙把陆雪琪拉起,法相为陆雪琪把过脉后,确认无碍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回头看了眼死灵渊的方向,齐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能为力的自责与不甘。
看着四人渐行渐远,消失在洞窟深处,周寂这才从阴影中走出,轻叹一声,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一步迈下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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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灵渊底,周寂同样遇到了受到重伤的幽姬和她的手下。
无情海上,巨浪滔天而起,黑水玄蛇巨目绿芒暴起,似是被什么惊动一般,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在场之人无不手掩双耳,幽姬修为最为深厚却依然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而身边的几个鬼王宗弟子各个翻滚倒地,抓着自己的耳朵抓得鲜血直流。
幽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骇然的看着仰天嘶吼的黑水玄蛇,“怎么回事?黑水玄蛇竟还能爆发这般实力,可它为什么是在朝另一个方向,难不成那里有什么更为恐怖的存在?”
转头看向黑水玄蛇嘶吼的方向,可惜没等她看清楚,就听到又一声巨响从海面传来,瞬时间,数丈多高,数十丈宽的海浪铺天盖地而来,宛如一面水墙,将她拍打到远处的石壁上。
“真就这么记仇吗?”
周寂浮空而立,拿下捂住堵住的手指,神色古怪的看着重归平静的海面,低头看了眼被巨浪冲散的众人,刻意的避开了他们,沿着海面朝滴血洞的方向赶去。
没有了那棵扎根在石壁当中的歪脖老树,周寂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巨石堆积如山,四周的峭壁断裂塌陷,早已堵住了面前的山洞入口,若是以绝仙剑之利,倒是能开辟出一条通道重回滴血洞里,但周寂并不打算这样做。
至少现在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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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些东西哪找来的?
饥饿是一种最为难熬的体验,它可以一点点折磨人的意志,最终把人放在兽性和人性的天平上渐渐逼疯,但无论作何选择,结果都将会绝望的死去。
这样的选择,碧瑶已经做过一次了。
即便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但现在,当她面对十年前同样的选择时,竟也明白了当初母亲的选择。
就在刚刚,她和张小凡已经吃完了最后的一点干粮。
自从困到这里之后,他们找遍整个山洞都没能找到出路,此刻看来,手中的合欢铃以及山洞尽头的天书石壁此刻看来竟是这般讽刺。
张小凡神色复杂的看着手心的半块酥饼,神色复杂道:“其实我病重的时候,你不必把大部分干粮都给我吃了,那样你也可以多活几日,说不定就……”
“说不定就怎样?”碧瑶忽然打断了他。
张小凡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忍着腹中的饥饿把酥饼还给了碧瑶,“说不定你可能得救的。”
碧瑶低头看着张小凡递过来的酥饼,耳畔传来饥肠辘辘的咕噜声,微微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最后的半块干粮,“没用的,我不想死,但更不愿意在这山洞死寂之中,对着一具骷髅和另一具渐渐腐烂的死尸慢慢等待着,那样的话,还没等人来救我,我自己怕先发疯了。”
张小凡见她不接,刚想再说什么,却又听到碧瑶口中的描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恐惧。
碧瑶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你也害怕了吗?”
张小凡立刻挺直了背,大声道:“哪有!”
碧瑶嘴角边露出了微笑,看着他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柔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张小凡皱了皱眉,道:“什么?”
碧瑶低头看向手里的半块酥饼,从中再折一半,吃下一块然后把另一块递给张小凡,张小凡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肠胃哀鸣再次响起,犹豫了一下,将最后的一角用碎布包好,揣进了怀中。
前些天他病重昏迷,虽然神志不甚清醒,但也还记得碧瑶对他的照顾,这一角酥饼也正是为碧瑶而留。
“没意义的,我们现在干粮已全部吃完,除了些清水之外便再无可食之物,只怕不出七日,便要饿死了。”
碧瑶看着他的举动,像是猜到了张小凡的想法,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再过几日,你看我若是不行了,便先杀了我罢。”
张小凡大惊失色,指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想到,碧瑶依旧脸色平静地说着匪夷所思、石破天惊的话:“我死之后,肉身还在,你若是一心求生,便是食我之肉,大概也能多活一段时日的。”
回想起当初被困六狐洞中的经历,痛苦和自责再次将内心揪痛,再看向面前这个曾在山海苑的庭院里,看着朵小花儿都能痴痴看呆的少年,碧瑶眼神愈发柔和,带着一种救赎的暖意。
“你不是想回青云山大竹峰去见你的那位灵儿师姐吗?你还有几位同门都在这万蝠古窟中,他们必定会来找你,你活的时间越长,他们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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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山外,从周寂夜探死灵渊之后,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洞窟之内仍旧没有动静传来,一向沉稳的万人往都有些担心起碧瑶的安全,反倒周寂不以为意,只要张小凡开始修行石壁上的天书总纲,定能发现自己在上面留下的布置。
能否脱困暂且不说,保住性命至少不是难事。
滴血洞内,张小凡神色复杂的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碧瑶,微颤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此时的她分外安静,全然没有了刚刚情绪崩溃时的大声悲泣,梨花带雨。
回想到刚刚听她说起的童年经历,那份痛苦、那份自责、以及那份无法挽回的懊悔,让张小凡下意识的泛起一丝怜惜之意,仰身依靠在石壁上,面前不远便是天书所在,张小凡怔怔的看着纂刻天书总纲的玉璧,突然探了下身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刚想起身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碧瑶紧紧攥住,攥得指尖发白,深深陷进肉里。
无奈之下,只能等到碧瑶沉沉睡去,这才得以到玉璧跟前查探异常。
前几日修行玉璧上面的天书总纲时,他就留意过这块玉璧连同上面的总纲文字都浑然天成,并无后天纂刻痕迹,可惜当时他只顾着记下天书内容,却没有留意到这块浑然天成的玉璧上,竟还有一排剑锋勾勒的字迹。
张小凡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剑能够在天书玉璧上留下痕迹,但沿着这行小字所写的方向找去,果然发现山洞一角的沙土中,确实埋有一堆看起来稀奇古怪的铁罐子和透明袋子,袋子里的东西张小凡一眼就能认出,应该是烘烤出来的馒头,而这些罐子,看起来也像是吃食。
强忍着腹中的饥饿,张小凡赶忙把东西拿去给了碧瑶,察觉到口中多出的肉食,碧瑶猛然惊醒,慌乱无比的坐起身来,浑身汗毛尽立。
一边吐出嘴里的东西一边向后连退好几步,晃过神来才看到张小凡手里的这些东西,目瞪口呆道,“这些东西哪儿找来的?”
张小凡不认识这些,她岂能不认识,这些古怪的罐头还有塑料袋里的面包,她在鬼王宗的时候,在周寂和司藤那里经常能见到,只是她从六岁那年就开始同样肉食,所以从没吃过罐头,但当年救了她和母亲性命的面包,也是她这些年最喜欢吃的东西。
“一位叫做天煞明王的前辈,在天书玉璧上留了字.....”张小凡带碧瑶来到石壁前,指着上面的细微剑痕,字迹结尾正是‘天煞明王’,看起来像是落款,又有点不像。
“周师伯...”碧瑶惊讶的看着石壁上的字迹,一眼就认出周寂的笔迹,“周师伯和师父也来过这里?”
“周师伯和师父?就是救了你和你娘的那两位前辈吗?”张小凡不禁也有些惊奇,“剑痕看上去刚留不久,应该也就是我们进洞之前的日子,难不成他们已经料到会有人受困于此?”
碧瑶起初也还不信,但看到落款的天煞明王,秀眉微微颦起,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魔教传说,幽明圣母乃抚育万千生灵之神灵,而天煞明王却是开天地、掌刑罚之凶神,她也没办法周师伯为何会在字迹后面留有天煞明王的落款,仔细想来,这真的是落款吗?
如果不是落款,那又会是什么呢?
咕噜噜~
肚子响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打断了碧瑶的思绪,张小凡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另一只手仍端着罐头,不舍得放下。
见张小凡找到吃的第一反应是给自己送来,碧瑶心里一暖,不禁摇头轻笑,暂时压下了心中思绪,从那堆食物里取出一袋面包轻轻的咬了一口。
相隔不远,张小凡大快朵颐的吃着罐头里的肉块,是不是露出一丝陶醉之色,看着他差点把舌头吞下去的享受表情,碧瑶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有那么好吃吗?”
“也不知这是哪家大厨所做,牛肉卤制的火候刚好,风味醇厚,入口即化.....”张小凡一脸惊叹的点评道,根本没来及多想,就把罐头再次递到了碧瑶面前。
伸出玉指轻轻拈起一块,碧瑶犹豫一下,抬头看向张小凡。
张小凡鼓励的点了点头,碧瑶闭上眼,一口吞下。
瞬时间,瞪大双眼,肉汁在唇齿间融化的美味让她下意识的又拈起一块,转眼就吃的唇角莹润,给人一种异样的魅惑美感。
又过两日,一阵地脉的波动从空桑山的另一侧方向传来,周寂心念一动,便猜到了是张小凡和碧瑶从山洞里脱困而出,虽然比他预想的时间还要晚些,但晚几天终究不是坏事。
至少能给两人的感情多一些铺垫的基础,经历过生死与共,方能得证真心。
沿地脉波动的方向一路飞去,不多时,便看到一处山坳的水潭附近,快要把脸贴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轰~!
周寂仿佛能感觉到身后瞬间低沉的气压。
万人往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双目犹如利箭一般,死死盯着碧瑶身下的年轻人,显然对两人的亲昵颇为不满。
飞到近处再一细看,方才明白过来,低压的气场恢复儒雅温润,不经意间,神色古怪的瞄了司藤一眼。
司藤自然也能察觉到万人往瞟向她的视线,不仅是他,就连周寂揽着她的腰肢也都紧了一下,神色古怪的看向司藤,挑了挑眉,像是在说,‘瞧你交出来的好徒弟。
相隔不远,张小凡僵硬的站在原地,脑袋晕乎乎的,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清秀隽丽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丝丝清香的温热吐息扑打在脸上,犹如潮水般连绵不绝,不停撩拨着他的心弦。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哪怕碍于正魔之隔他和对方已经注定不是一路人,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愿意付出全部的信任,像个木偶一样任由碧瑶摆弄,让抬头抬头,让侧脸侧脸,当碧瑶拿起一只刀笔在眉间沙沙轻响的时候,张小凡的心里也没有丝毫不安。
哪怕这只锋利无比的刀笔可以轻易穿透他的眼睛,甚至刺入他的眉心。
“好啦~!大功告成!!”碧瑶拍着手退后两步,看着面前长发松散,刀削斧刻般冷硬的容颜,满意的点了点头。“等你回去以后,再换一身深沉暗色调长袍长衫,看以后谁还敢说你丑,保准把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师姐迷得神魂颠倒,回心转意。”
听到碧瑶再次提起田灵儿,张小凡眼神一黯,此番受困脱逃,彷如隔世,不知为何,他
对田灵儿的执念竟消散了大半,在他心里其实早就认可了齐昊和田灵儿的般配,此时黯淡下来的眼神,更多是为眼前这个魔教妖女。
自从进入青云门以来,师长就教导于他,正邪不两立,下次再见,只怕两人已是敌非友。
下意识想要低下的头被一根温暖的指尖挡住,碧瑶伸出葱白玉指抵住张小凡的下巴,然后慢慢挑起,“自信一点,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的垂头丧气了。”
两人视线对视,张小凡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慌乱,伴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响,顿时惊醒了同样慌乱的碧瑶,两人退后几步,这才发现林中走过来三个身影,正当张小凡还在犯疑的时候,碧瑶露出欣喜之色,“爹!师父!周师伯!!”
张小凡顿时一惊,碧瑶出身魔教,那她父亲自然也是魔教之人,至于她师伯,应该是在天书石壁上留下剑痕的那一位,与碧瑶父亲走在一起,定然也是魔教了。
张小凡自知自己身份不适合与他们相见,于是便向碧瑶匆匆告别,碧瑶欣喜过后,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于是把张小凡护在身后,让他得以离开。
看着张小凡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万人往并没有出手拦下,碧瑶在洞中解开心结,再加上得脱大难,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顿时爆发,上前两步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万人往也不禁怔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碧瑶会有这样的举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们父女之间一直都有道无形的隔阂,小痴这些年也在努力帮他们化解这道隔阂,但碧瑶心结不解,这份疏离一直都在。
如今女儿能够解开心结,打破这道禁锢了十年的隔阂,那种喜悦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
众人返回营地,碧瑶讲述起此行的经历,得知幽姨仍旧未归,便知道她还在死灵渊下面寻找自己,于是连忙请求万人往派人去洞中通知幽姬她已经平安回来的消息,而说及滴血洞和天书上面的剑痕时,不禁疑惑的看向司藤,“师父和周师伯也曾去过滴血洞吗?”
第九章 诡辩
“的确如此。”
周寂微微颔首,神色淡然的解释到他前几年一直在和司藤待在滴血洞中参悟天书总纲,临走之前还留了些食物以及滴血洞出口的线索,以待有缘人困进洞中的时候能够逃出。
碧瑶一脸庆幸的拍了拍胸口,看向周寂的眼神也充满了感激,若不是周寂留下的线索,她兴许就发现不了天煞明王石像上缺失的开天巨斧,哪怕在临死之际察觉异常,也会因身体虚弱、气力不足而无法将几百斤的巨型石斧插回天煞明王手中。
听到这些,万人往目光一凝,越发感觉周寂的深不可测。
不过眼下有着碧瑶和司藤这层师徒关系在,哪怕万人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师父教的东西有点过于离谱,但只要能和周寂结下善缘,那便是最大的助力。
“竟还有这般巧合之事?若按瑶儿所说,此番受困滴血洞,又是周公子救了小女一命啊!”万人往隐去心中忌惮,看了眼清瘦憔悴了许多的碧瑶,心里一阵后怕。
虽然碧瑶在说及受困经历时刻意的避开了食物短缺的问题,但万人往仍能想象到隐藏在轻描淡写背后是怎样的凶险。
如果周寂当时没有留下食物和线索.....如果碧瑶如十年前那般......
他又该如何向小痴交代?
想到这里,万人往朝周寂抱拳一礼,周寂连忙把他扶起,笑道,“鬼王不必如此,以瑶儿的聪慧机敏,想来就算没有这些线索,也能找到出逃机关的。”
一番谦让之后,众人已经回到营地,从死灵渊里出来的幽姬正跪在营中等待万人往责罚,而她身旁则站着青龙的身影,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刚刚赶来。
“宗主。”
见碧瑶挽着万人往的胳膊从营外归来,幽姬长舒一口气,万人往摆手挡下了青龙的行礼,低头看着面无血色,气息孱弱的幽姬,刚想说什么,就被碧瑶拉了一下手腕,轻叹道,“起来吧。”
“.....”
幽姬没有说话,低下的头埋的更深了。
“黑水玄蛇乃荒古异兽,碰上它,便是我也没有必胜把握,此番意外非你之过,起来吧。”万人往沉声道,碧瑶凑上前去小声安慰幽姬,并向她炫耀着自己从滴血洞里得来的合欢铃,看着十几天没见就已然消瘦了一圈的碧瑶,幽姬抿紧嘴唇,心里愈发自责了。
万人往转头看向青龙,开口道,“可是东海那边有了消息?”
青龙下意识的看了周寂和司藤一眼,万人往皱眉道,“周公子和司藤小姐都非外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青龙这才开口道,“回禀宗主,几个月前东海流波山有夔牛现世的征兆,青云门、焚香谷和天音寺的人像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如今也都赶往了流波山。”
“天音寺!”万人往眼中闪过一丝森然杀意。
正魔之间的仇恨积压已久,几千年来从未停歇,原因从何而起早就已经无从知晓,但十年前天音寺普方率众伏击他的妻女,这个仇他一直不曾忘记。
奈何魔教自八百年前黑心老人死后便四分五裂,相互之间攻讦戕害,犹如一盘散沙。
反观正道,三大派同气连枝,早已形成攻守同盟,尤其青云门与天音寺联系最为密切,动其一方,另一方必会驰援,想要找天音寺寻仇,必然要先想法应对青云门,万人往所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记载在鬼王宗镇派法宝伏龙鼎上的四灵法阵了。
周寂无心参与万人往的这些计划,听了几句后便带着司藤和碧瑶离开了营帐,聊起了那个和她一起困在滴血洞里的少年。
提起张小凡,碧瑶不禁泛起一丝羞意,不过害羞的情绪掩不住迫不及待的表达欲,一点点把她和张小凡相识的过程讲述出来,最终羞赧化为些许失落,因为他青云门弟子的身份,也因为他昏迷中呼喊的‘师姐’。
周寂神色古怪的看着走到碧瑶身后的万人往,并没有出言提醒,碧瑶还在自顾自的夸赞着张小凡的淳厚与真挚,这两个原本她最为厌恶的性格,在张小凡的身上,却又格外的令人心动。
心动的起因,只因那晚山海苑里,看着一朵小花儿痴痴看呆的瞬间,不经意间,万人往也想起了碧瑶的母亲。
也是那般看到一朵花都能痴痴傻傻的姑娘,便是蝴蝶落在身上都未曾察觉,时至今日,他和那个姑娘的女儿都已长大,竟也遇到了另一个痴痴看花的少年。
“你喜欢他?”万人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碧瑶一大跳,俏脸一红,娇嗔道,“爹,你都听到啦?”
万人往微微颔首,碧瑶脸颊绯红,但仍梗着脖子,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道,“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对...有趣!”碧瑶像是找了个理由,连忙说道,“他手里的法宝是一根奇怪短棍,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正道之物,我正想找爹去帮忙看看呢。”
万人往自然不会戳破碧瑶的心虚,顺势答应了她的说辞,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叫做张小凡的青云弟子。
另一边,张小凡在山中穿行两日,这才走上了官道,道路宽敞起来不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在路上问了行人,打听了道路方向,往北而行。
晌午时分,天气愈发炎热,张小凡赶了半天路途,口中颇为饥渴,看见路边有个小小茶摊,支在路旁一棵大树底下,张小凡从旁经过便想着坐下休息一会儿,顺道买了碗茶水喝,等他走进一看,茶摊里面已经坐了两桌客人。
一桌坐着一对儿年轻男女,男子相貌俊朗气质洒脱,一袭素色长衫看上去颇有出尘之意,女子清冷疏离的精致妆容,让张小凡下意识的泛起自惭形秽的敬畏,而她披着的一身姜黄色大襟,以及内衬的植物纹饰旗袍,看起来高贵冷艳中又透露着娴静之美。
没敢多看,张小凡转头看向了另一桌的中年文士,顿时又是一惊,细眉方脸,眉目看着儒雅,但双目炯炯,却又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而他身旁的年轻公子却显得普通了许多,容貌寻常,气质内敛,就是那双清澈似水,好似能够映入心底的熟悉感,让张小凡颇感疑惑。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见到张小凡走来,周寂和万人往以及司藤也都闪过神色各异的目光,在万人往看来,眼前这个少年肤色偏暗,面容冷硬,看起来和正魔两道主流的白面如玉大为迥异,却又异常顺眼。
而在周寂眼里,就好像看到了日后的鬼厉提前登场,只是在眉宇间少了些化不开的郁结,眼神保留着清澈与温暖,倒也符合他此刻的心态。
司藤微微颔首,朝碧瑶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碧瑶得意的扬了扬嘴角,但又怕被张小凡发现,于是便忍住笑意,故意板起了脸。
茶铺的桌子一共就只有两张,如今都已有人坐下,张小凡只好站在那儿打算喝完就走,似乎瞧出他的想法,那位中年文士笑道,“相见即是缘分,小兄弟若是不介意的话,就来这儿坐下吧。”
张小凡推脱不下,只好道了声感谢,然后在那一桌坐下。
蓦然间,夏风卷着热浪从树下刮过,一种似曾相识的幽香掠过鼻尖,又好像幻觉一般消失不见,张小凡惊异的起身看向官道尽头,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小兄弟怎么了?”中年文人疑惑道。
张小凡摇了摇头,看着荒凉无际的官道失落的情绪一闪即逝,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张小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重新坐下,没有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小公子正悄悄的瞄了他一眼,清澈如水的眼眸涟漪微漾,漾起一道浅浅的笑意。
万人往和他攀谈了几句,先是道破张小凡的身份,然后借着观看张小凡法宝的机会,告诉他这只烧火棍的真正来历。
得知自己无意捡来的烧火棍竟是噬血珠和摄魂结合而成,张小凡手足皆软,踉跄退了几步,惊骇中带着几分痛苦的看着桌上法宝,脑海已经乱做了一团。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我是青云门下,怎么会用这等邪物?”
“邪物?你以为什么是邪物?”万人往看着张小凡不知所措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这、这个东西不知害了多少生灵,还不是邪物么?”张小凡想都没想的说道。
“杀得人多,便是邪物么?”万人往冷笑一声,不屑道。
见张小凡露出迷茫之色,万人往面露讥讽之色,拿公猪母猪白猪黑猪是否都在猪;狮子山羊,猛虎兔子,彼此杀戮,质问他这些可都是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张小凡已经隐隐感觉到他要说什么的什么意思,但心下仍未明白,只得道:“是。”
万人往冷哼一声,“那你所谓正道邪道,可都是人么?”
张小凡此时的心已被彻底搅乱,听到这里虽然感觉有些不对,有心反驳,但到了嘴边却发觉没有话说,只能茫茫然的说了句‘是’。
话音刚落,相隔不远的另一桌传来一个平缓温和的声音,“正道邪道虽然都是人,但他们的行为各不相同。在普通百姓眼里,维系地方安定守护平民者为正,修炼邪术为害一方者邪,单以‘人’这一概念把他们混为一谈,未免有些诡辩的意味了。”
张小凡转头看去,只见邻桌那位公子正神色淡然的看向他,“剑没有正邪善恶之分,持剑的那个人才有。”
张小凡闻言一怔,好似一盆冷水浇在头顶,猛然起身,眼中迷茫尽散,看向万人往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坚定,“万兄,这烧火棍或许是邪魔之物,但我用来斩妖除魔,便是正道,我便问心无愧,便如你所说的我门中古剑诛仙一般。”
万人往无奈的看了周寂一眼,他本想动摇张小凡的心性,让他陷入对正邪之争的迷茫当中,结果却被周寂坏了好事,反倒让张小凡走出迷茫,变得坚定起来。
不过他也有些赞许张小凡的这份韧性与坚定,只凭这层心思,便已经胜过青云门许多人了。
“多谢公子开解。”张小凡朝周寂俯身一礼,周寂虚抬手臂唤出一缕微风把他扶起,透过这道微风张小凡仿佛感觉到了如渊如海的磅礴法力,不禁露出骇然之色,目光扫过旁边的那桌中年人与年轻公子,惊疑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周寂反手从袖中掏出一只罐头丢给了张小凡,张小凡接过之后,瞪大眼睛的看向周寂,失声道:“天煞明王!”
身旁传来一声嗤笑,张小凡看着掩嘴偷笑的小公子,愈发觉得违和,对方的相貌他以前从未见过,但这双眼睛却又是格外熟悉,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了,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抱拳行礼。
早在滴血洞的时候,他就听碧瑶说过关于她师父和师伯的事情,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否是魔教的‘大魔头’,但周寂在洞里留下的事物和线索确实帮助他和碧瑶从绝境中逃脱。
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刚刚的正邪之论,张小凡心底都充满了感谢。
看着相谈甚欢的周寂和张小凡,在旁的万人往一直默然不语,他明白,刚刚周寂的打断其实也是在表达自身的立场,哪怕因为碧瑶的这层关系,看似与鬼王宗亲近,但只要鬼王宗滥杀无辜‘为害一方’,那这层脆弱的关系也将彻底撕碎。
茶水饮罢,张小凡向众人告辞,正要返回青云山的时候,万人往告诉他青云门已经联合正道人士汇聚在了东海的流波山,于是便想着转道去往东海。
待他走后,万人往也打算带着碧瑶出发的时候,碧瑶便想着邀请周寂和司藤一同前往,却被周寂婉言拒绝了,不过周寂答应她,等万人往和她从流波山回来以后,他会带着司藤回鬼王宗住些时日,碧瑶无奈,只得同意下来。
第十章 玄火鉴
从万人往那里得知,正道各派窥到魔教动静,从近几个月就开始派出各派高手带领门中精锐前往东海流波山聚集,大战一触即发,只待夔牛现世。
现如今,天下修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海,而周寂却带着司藤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的朝天音寺方向赶去。
途径小池镇时,想起镇上有一口可以看到满月井,若是在满月时分,人往望下,便会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或事物。
司藤对此也颇感兴趣,于是两人便在镇外落下,朝黑石山的林中走去。
夕阳斜照,晚霞如火。
林中草木丰茂,古树参天,夕阳的余辉透过林间洒落成斑驳的碎屑,给这片鲜有人至的深林平添几分清幽宁静的感觉。
目光扫过四周,周寂带着司藤穿过一片灌木,便看到了林中空地上的一口荒废古井。
青苔漫步,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然荒废多年,只是在古井一侧的草地上,似有一双小巧优雅的足迹,浅浅的压弯一排青翠的草皮。
跟在周寂身后的司藤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左右看了眼林中的这片空地,清冷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这只古井上面,司藤秀眉微挑,上前探了一眼。幽深的井下涟漪微漾,映照出她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容,“看起来只不过是寻常老井,并没有你所说的那般玄妙?”
“都说了是满月井,需得满月时分,明月当空之际才能看到心中所想。”周寂摇头轻笑,朝司藤走来。“如今方才月初,距离中旬还有段时日,你若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在镇上多住几日,等到满月之日再来也不迟。”
井下涟漪渐渐平复,司藤看着水面上多出的一个倒影,眼眸流转,歪着头看向凑近身旁的侧脸,浅笑道,“喏~这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心弦拨动,周寂看着美目流盼、气若幽兰的司藤,探身吻了过去。
许久...唇分。
而此时,天边晚霞逐渐被夜色掩盖,本就快要下山的夕阳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白天的酷暑随着林间晚风渐渐消散,丝丝凉意中,一缕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从深林外围传来,声音急促,好似有人追赶。
天色已晚,周寂本想带司藤去镇上找个地方暂住,但察觉到林中异样,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来人的方向。
山林深邃,依稀可见林外亮起的点点星火,周寂明白,这些星火其实都是一只只火把,兴许是镇上的百姓正在追着什么人,可不知为何却又在林外停下了脚步,就好像林子里住着一个极其可怕的猛兽一般。
随着脚步临近,司藤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异常,秀眉微微颦起,近了,更近了。
灌木窸窣,这些百姓惧怕的猛兽穿过山林终于出现在了周寂和司藤的面前。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只见一个娇弱柔媚的女子从林中走出,一袭白衣纱裙略显凌乱,上面还有几道被灌木勾丝破损的缺口,回眸看向来时方向,见到众人并未追上而略松口气,但再转头看到满月井旁站着的两个陌生身影,动作猛然一僵,像是连眉宇间的哀愁都忘记了化开。
周寂目光扫过女子的脸庞,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把视线落在了她双手握着的两只肥硕母鸡上。
忽然间,女子眼眸水波荡漾,凄凉哀怨的眼神好似一道流光映入周寂眼底,“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你是想来送死的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清冽中带着冷傲的声音,三儿再一看,周寂身前多出一个身着藤黄华服,高贵冷艳的绝美女子,傲然自信的气场瞬时间冲散三儿的狐族媚术,一种淡淡的红光在对方身旁隐现,给这份高高在上的孤傲平添几分异样的魅感。
三儿惊疑的看向司藤,她能感觉到对方同为妖类,且修为与她相仿,“你们,是什么人?”
回应她的是一道宛如毒蛇吐信的尖锐藤索,藤尖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三儿飞身而起,连退数步,方才躲过突如其来的一击。
弯弯的明月从云间探出身子,清冷的月辉洒在林间的空地,三儿原本就略显狼狈的身影在此刻看来,显得越发凄清。
只见她微微低头,长而细的睫毛仿佛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又仿佛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轻轻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来杀我呢?”
当年赤伞化身沈银灯对周寂施展媚术,被司藤扇过一掌。
身为女娲后人的紫萱对周寂施展媚术,司藤照打不误。
司藤冷冷的看向对方,长袖一挥,藤索分散开来,犹如巨网一般朝三儿罩去,同时脚步一抬,身影融入地面,再起身时已然跟随藤蔓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眼看司藤逼近,夜色更浓,风声愈急,三儿柔媚脸庞之上,两道淡淡秀眉,仿佛也锁了起来。
媚术连番失效,她便放弃了继续施展的打算,面容虽然仍旧柔媚,但紧锁的秀眉却舒展开来,只听一声轻叱,袖袍飞舞,白玉般的手指伸缩弯曲,并指如刀,凌空划下。
“呀!”
尖啸如山,突如其来,如针般刺入司藤耳膜。
周寂眉头微皱,看向女子身后的山林,只见漆黑的树林中,突然迸发出无数幽芒,仔细看去,却是如潮水般涌出无数妖物,从林中涌出,尖叫不绝,面目可憎,转眼就要将司藤淹没其中。
周寂抬步刚要上前帮忙,却看到了司藤朝他递来的视线。
目光平静,却又藏有说不尽的情绪。
无需言语表达,周寂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需要这一战。
非常需要。
从穿越这一个世界以来,司藤就发现自己的实力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足以维系自身的骄傲与自信。
藤本依外物而生,而司藤不愿成为这样的藤。
...................
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只见一道红光伴随着雷鸣响起,小池镇里的百姓神色惊骇的看着黑石林上空出现的异象,眼神中尽是惶恐之色。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妖...妖怪!”
黑石林外,领头的一个壮汉吞了口唾沫,对身旁的五十多岁的老汉道,“镇长,那些牲畜家禽被抓也就被抓了吧,反正妖物也一直没有伤人,要是真把这它逼急了,杀到镇上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万万不可。”老镇长皱眉道,“这妖物从三个月前就在黑石洞住下,然后一直都在骚扰本镇,到了最近这一月以来,更是变本加厉,夜夜俱来,所掠的牲畜家禽也越来越多,倘若再让它继续下去,说不定哪天就开始吃人了。”
壮汉看了眼黑石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李保长,这妖孽既然非同一般,则非我等寻常人所能抵挡,不如张贴告示,请一些修道高人回来收妖,说不定能找来高人帮我们收复这般妖物。”
而此时,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妖物,正与他们一样,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林中空地,以及司藤身后浮现出的巨树幻影。
这是一棵由巨型藤蔓组成的参天大树,散落的藤冠,近乎遮云蔽月,每一条延伸出来的藤蔓都好像活物般扭曲摆动,看起来像是幻影,又像是实物一般。
围拢在司藤四周的妖物尽数被藤蔓甩飞,而三儿也在犹豫一番过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环佩模样的古怪法宝,周寂目光一凝,手中结作道印,飞身跃到了司藤面前。
司藤不明所以,但对周寂有着充足信任,目光掠过他肩膀,便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双手各拉住玉环旁边的一条红穗,缓缓举起,摆到面前。
环佩中央是一个块镂刻着火焰图腾的红色古玉,瞬息间,迸发出一团鲜艳到几乎带些透明的赤红火光,无形炽热之气扩散开来,除了她脚下所站立的几尺地方,周围三丈之内的所有草木,竟都在一瞬间尽皆焦黄。
周寂眉头微皱,身影一晃犹如鬼魅般消失原地,抬手抓向了三儿手中的玄火鉴上。
三儿并未想到周寂身法如此诡谲,心里猛然一惊,再看到他伸手去抓玄火鉴,下意识的心头一软,松开一条红穗,把玄火鉴拽到了一旁。
周寂一把抓空,倒也没有停留,而是退后三步,站在三儿的身前,伸出的右手缓缓放下,一枚玉质环佩从手心滑落,指缝夹着红穗,随风轻摆。
三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拽着的是一条碎布,而手里的玄火鉴已然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随手把玄火鉴丢给司藤,周寂手心亮起的四方阵图也慢慢隐去了光芒。
其实刚刚如果对方并未收手,而是直接拉开红穗,引爆玄火鉴的火焰纹章,那周寂便可以直接唤出四方法阵无视这些火焰,直接从她手中把玄火鉴收进四方阵图当中,但由于对方下意识的不愿伤他性命,松开了唤出火纹的红穗,反倒保住了她的性命。
“还给我!”
玄火鉴事关六尾生死,若是被旁人夺取,那六尾将再无压制九寒凝冰刺依附的寒毒,三儿面露焦急之色,声如杜鹃啼血,如同疯了一般朝司藤飞去,却被周寂禁制在了原地。
司藤秀眉微皱,看了眼手中的环佩,抬眸看向周寂。
“此为焚香谷的镇派之宝,名为玄火鉴,可以给你留作护身法宝。”周寂向司藤解释了一番玄火鉴的来历,而被他禁制的三儿仍在拼尽全力的挣扎,看着她这般模样,司藤终究还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颦眉道,“那她....”
司藤走上前来,冷冷的看着三儿一眼,却也没有再次动手的打算了。
见到两人收手,三儿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女子就不必说了,一身修为略胜于她,再加上那个化身巨型藤蔓的神通,气场上可以说威慑力十足。
而这个男子就更不用说了,实力深不可测,回想对方徒手去抓玄火鉴的动作,亦是让她胆战心惊。
适才交手突然,没能注意两人关系,直到现在双方收手,三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两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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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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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人往那里得知,正道各派窥到魔教动静,从近几个月就开始派出各派高手带领门中精锐前往东海流波山聚集,大战一触即发,只待夔牛现世。
现如今,天下修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海,而周寂却带着司藤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的朝天音寺方向赶去。
途径小池镇时,想起镇上有一口可以看到满月井,若是在满月时分,人往望下,便会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或事物。
司藤对此也颇感兴趣,于是两人便在镇外落下,朝黑石山的林中走去。
夕阳斜照,晚霞如火。
林中草木丰茂,古树参天,夕阳的余辉透过林间洒落成斑驳的碎屑,给这片鲜有人至的深林平添几分清幽宁静的感觉。
目光扫过四周,周寂带着司藤穿过一片灌木,便看到了林中空地上的一口荒废古井。
青苔漫步,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然荒废多年,只是在古井一侧的草地上,似有一双小巧优雅的足迹,浅浅的压弯一排青翠的草皮。
跟在周寂身后的司藤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左右看了眼林中的这片空地,清冷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这只古井上面,司藤秀眉微挑,上前探了一眼。幽深的井下涟漪微漾,映照出她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容,“看起来只不过是寻常老井,并没有你所说的那般玄妙?”
“都说了是满月井,需得满月时分,明月当空之际才能看到心中所想。”周寂摇头轻笑,朝司藤走来。“如今方才月初,距离中旬还有段时日,你若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在镇上多住几日,等到满月之日再来也不迟。”
井下涟漪渐渐平复,司藤看着水面上多出的一个倒影,眼眸流转,歪着头看向凑近身旁的侧脸,浅笑道,“喏~这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心弦拨动,周寂看着美目流盼、气若幽兰的司藤,探身吻了过去。
许久...唇分。
而此时,天边晚霞逐渐被夜色掩盖,本就快要下山的夕阳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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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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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何至于此
察觉到三儿的靠近,双目紧闭的六尾心有所感,身后铺展的六只尾巴微微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漆黑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三儿和她旁边的两个陌生身影,平静和缓的视线扫过司藤,察觉到她的妖族身份,微微一顿,再看向三人正前方的那位俊朗青年,缓缓开口,传递出的却是一个温润的男声,“三儿,这两位是你带进来的客人吗?”
三儿纵身掠向平台,在六尾身侧蜷腿坐了下去,轻抚着他背上那洁白的皮毛,柔声道:“他们都是小痴姨娘的朋友,这位是周寂公子,这位是司藤小姐.....”
“小姨?”六尾目光柔和,露出一丝缅怀之色,“不知小姨...小痴小姨近些年来过得可好?”
自从三百年前他被上官策重伤以后便四处躲藏,曾有想过去往鬼王宗投靠小痴,但又担心玄火鉴之事会牵连旁人,给鬼王宗引去祸事。
“夫妻和睦家庭美满,还是和以往那样,看见一朵小花儿都能痴痴看一上午。”司藤清冷的眼神融化些许,鬼王宗的那些人里面,除了每天缠在自己身旁看自己梳妆的小碧瑶之外,她最有好感的便是这个喜欢花草的女子了。
交谈中,六尾听到小痴和万人往夫妻和睦,并且还有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六尾颇感欣慰,就好像体内折磨了他三百年的寒毒都减轻了许多。
但在最后,得知周寂此行是想帮他驱除体内寒毒,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黯淡道,“九凝寒冰刺乃焚香谷上官策的成名法宝,这三百年来,我体内的寒毒早已深入血脉,败坏了道行根基,只能靠地脉熔岩勉强续命,如今早已油尽灯枯,周公子还是不必枉费气力了。”
三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六尾,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打破了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脸上两行清泪已经缓缓顺着她那白嫩的粉颊流下。
“事无绝对,好歹也要试一下嘛。”周寂闻言笑道。“反正举手之劳罢了,兴许我就能治好呢?”
三儿连连点头,好像看到面前飘过的一根稻草,眼里重又放出了希望的光芒,她带着哭腔对着六尾哀求道,“大哥,你就让周公子试试吧!”
“唉.....也好!你便来看看吧!”
看着那满脸泪水的三儿,六尾也露出了不忍之色,他叹了口气,身上一阵白光闪烁。随后那硕大的狐狸身化作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身体修长,相貌俊朗潇洒,只是面上一股极为厚重的青气密布,咳出一口鲜血,落地化作寒冰,在炽热无比的熔岩地洞中迅速融化,而六尾本就泛着青气的脸上,又添几分病态的苍白。
周寂上前了几步,在三儿那期待和忐忑的眼神中,将手搭在了六尾的脉搏之上。
他所修的功法源于仙剑世界的琼华派,中正平和,乃是正统玄门心法,虽然受限于心法上限,境界早已停滞,但经过千年的积累,一身法力在这个世界恐怕少有人能与匹敌。
随着一道琼华心法的灵力探入六尾脉搏,所经之处寒毒犹如冰雪消融般点点驱散。
人乃先天道体,形态受天地所钟,修炼速度是最快的,资质悟性是万物生灵中最好的。
往往十年修炼就足以敌过异类百年苦修,就好比一个修炼千年的妖,经常打不过一个修炼百年,甚至是数十年的人类修士。
其中虽然不乏法器的加持,但整体来说,人族在修行方面确有几分得天独厚的优势。
以上官策留在六尾体内那股灵力来看,按照人类修士的标准来说,其实不算强,却也需要他三四百年苦修才能抵得上。
周寂凭借千年的法力平推过去,哪怕寒毒在三百年的时间里侵蚀了六尾全身经脉,依然被清扫一空,感受到周寂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法力修为,六尾面露骇然之色。
人族虽为万物之灵,在修行上面颇具优势,但有利自然有弊,尤其是在仙道断绝的此间世界,与妖族动辄数千年的寿元不同,哪怕再厉害的修士也不过三五百年的寿元。
强如当年创立了青云门的青云子,也不过活了三百六十七岁,而眼前这个叫做周寂的年轻修士......境界也许不及当年的青云子,但一身如渊如海的修为,放眼人族,简直闻所未闻!
周寂并不知道六尾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在意自己暴露的修为会在对方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想要救六尾只因被原作中三儿和六尾真挚感情所打动。
毕竟美丽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维护。
良久之后,周寂收回真气,放开了手……
六尾突然觉得已经多年未有半点体温的身体竟然隐隐泛起了热意,脸上的青气渐渐散去,看起来虽仍有些苍白,但隐约已经能够看出一丝血色。
三儿震惊的捂住了嘴巴,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激动的说道,“周公子,我大哥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已经治好他了?”
周寂微微颔首,微笑道,“性命已经无碍,不过经络深处的残存寒毒还需要你们在此地多住些时日,不出意外的话,兴许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全驱散。”
“大恩大德,小六没齿难忘,日后但有差遣,在下绝不推辞。”六尾后退一步,躬身长施一礼,三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退到六尾身旁,和他一起向周寂躬身行礼。
“举手之劳,不必挂牵。”周寂连忙把两人扶起,笑道,“不知二位此后还有什么打算?”
六尾牵住三儿的柔夷,深情的看了她一眼,柔声道,“这三百年来幸得三儿守护和陪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想好好弥补她,守护她.....”
“大哥~”三儿痴痴望着身旁的六尾,露出感动之色。
看着眼前的两人,周寂轻叹一声,勾起司藤的手指,十指慢慢相扣。
三儿和六尾的故事始于小池镇黑石洞狐妖作乱,终于黑石洞岩浆之下,短暂得如同午夜划过的流星,却留下了时间也带不走的美丽。
如果没有他的插手,哪怕日后张小凡无异闯入洞中,也只能亲眼目睹一滴‘狐狸的眼泪’,见证一场‘妖类的感情’,也许会在他心里那颗名为‘爱’的种子上洒下阳光。
但这缕阳光的代价,却是一对儿痴情爱人枉死的生命。
想到张小凡,周寂一拍脑门,这才晃过神来,原作中正是因为张小凡从黑石洞里得到了玄火鉴,所以才能在变为鬼厉之后,从焚香谷里救出受困的九尾妖狐小白。
眼下他既然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自然不会坐视碧瑶死在青云山上,而碧瑶如果没死,张小凡又如何跑去焚香谷无意间救出小白?
到头来,自己的挖的坑,还是得自己填。
想起原作当中,那个举坛痛饮烈酒,肆意洒脱的女子形象,周寂忍不住摇头苦笑,看向六尾道,“过些天我打算去焚香谷一趟,可否借玄火鉴一用?”
“焚香谷...玄火鉴...”
六尾自然不会认为周寂讨要玄火鉴是想去焚香谷归还他们的镇派法宝,不禁喃喃低语,突然间眼前一亮,激动道:“周公子是要去救我娘吗?她还活着?还在焚香谷??”
“嗯,听闻上官策在焚香谷禁地布下‘八凶玄火法阵’,将一只九尾妖狐困在其中,如果猜的不错,应该就是你娘亲了。”周寂笑了笑,说道。
“太好了,娘亲还活着!”六尾面露欣喜之色,“世间狐族只剩娘亲一人九尾,那定然就是娘亲了。”
欣喜过后,他又颇感担忧,他担忧的并非周寂能否救出小白,而是闯入焚香谷救人无异于和正道撕破脸。
六尾领略过周寂深不可测的实力,但又不理解周寂为何会做到这般程度。
只是因为碧瑶表妹拜了司藤小姐为师?
六尾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周寂见他没有追问,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总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我救你娘,是对你娘有兴趣吧?
这样一来,不劳六尾动手,司藤就得先一步炸毛。
将玄火鉴递给周寂,六尾再施一礼,沉声道,“周公子欲救家母脱困,玄火鉴本就该双手奉上,何谈相借一说.....”
周寂略作思忖,倒也没有推辞,接下了环佩,把六尾扶了起来。
“碍于三儿姑娘在镇上闹出的动静,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引来正道修士的注意,黑石山已经不甚安全,倘若你们没有什么去处的话,不妨到鬼王宗中投奔小痴,一来可以有一处安定住所,休养身体;二来等九尾天狐脱困,也好有地方可以寻你。”
三儿俏脸一红,顿时露出局促之色,她这两三月确实从黑石镇上掠走不少家禽牲畜,自然也清楚周寂所说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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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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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三儿的靠近,双目紧闭的六尾心有所感,身后铺展的六只尾巴微微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漆黑而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三儿和她旁边的两个陌生身影,平静和缓的视线扫过司藤,察觉到她的妖族身份,微微一顿,再看向三人正前方的那位俊朗青年,缓缓开口,传递出的却是一个温润的男声,“三儿,这两位是你带进来的客人吗?”
三儿纵身掠向平台,在六尾身侧蜷腿坐了下去,轻抚着他背上那洁白的皮毛,柔声道:“他们都是小痴姨娘的朋友,这位是周寂公子,这位是司藤小姐.....”
“小姨?”六尾目光柔和,露出一丝缅怀之色,“不知小姨...小痴小姨近些年来过得可好?”
自从三百年前他被上官策重伤以后便四处躲藏,曾有想过去往鬼王宗投靠小痴,但又担心玄火鉴之事会牵连旁人,给鬼王宗引去祸事。
“夫妻和睦家庭美满,还是和以往那样,看见一朵小花儿都能痴痴看一上午。”司藤清冷的眼神融化些许,鬼王宗的那些人里面,除了每天缠在自己身旁看自己梳妆的小碧瑶之外,她最有好感的便是这个喜欢花草的女子了。
交谈中,六尾听到小痴和万人往夫妻和睦,并且还有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六尾颇感欣慰,就好像体内折磨了他三百年的寒毒都减轻了许多。
但在最后,得知周寂此行是想帮他驱除体内寒毒,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黯淡道,“九凝寒冰刺乃焚香谷上官策的成名法宝,这三百年来,我体内的寒毒早已深入血脉,败坏了道行根基,只能靠地脉熔岩勉强续命,如今早已油尽灯枯,周公子还是不必枉费气力了。”
三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六尾,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打破了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无力的跌倒在了地上....脸上两行清泪已经缓缓顺着她那白嫩的粉颊流下。
“事无绝对,好歹也要试一下嘛。”周寂闻言笑道。“反正举手之劳罢了,兴许我就能治好呢?”
三儿连连点头,好像看到面前飘过的一根稻草,眼里重又放出了希望的光芒,她带着哭腔对着六尾哀求道,“大哥,你就让周公子试试吧!”
“唉.....也好!你便来看看吧!”
看着那满脸泪水的三儿,六尾也露出了不忍之色,他叹了口气,身上一阵白光闪烁。随后那硕大的狐狸身化作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身体修长,相貌俊朗潇洒,只是面上一股极为厚重的青气密布,咳出一口鲜血,落地化作寒冰,在炽热无比的熔岩地洞中迅速融化,而六尾本就泛着青气的脸上,又添几分病态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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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觉得诛仙卷难写了,一方面是因为对诛仙本身的回忆滤镜,想要弥补其中遗憾;另一方面是因为司藤...写到这里的时候,司藤这个角色其实已经写‘死’了,角色太过圆满,透支了她本身所有的魅力。)
(五笔在考虑一件事情,也许会把《将夜》写成‘番外卷’,一个司藤下线的番外世界,到时候再根据大家的反馈,再做后续的打算。)
第十二章 查无此人
随着朝阳从天边探出脑袋,万丈霞光中,笼罩在山林中的阴影如潮水般褪散。
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适才夜色晦暗只能看到周寂和司藤的大致体型,再加上阴森的树林、彻骨的寒风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如今天色已然大亮,再加上这小丫头一打岔,周一仙反倒放松了下来。
上下打量一番周寂,周一仙才发现对方气息缥缈无定,却有种道家玄门的悠然绵长之感,心下好奇道,“这位公子认得老夫?”
周寂淡然一笑,扫了眼旁边的小环,轻笑道:“周一仙,周小环,青云门青叶祖师相术一脉的传承者!”
“公子也是青云门下?”周一仙愣了下神,转而摇了摇头,推翻了心中猜想,“公子一身修为旷古烁今,如今的青云门应该培养不出你这般弟子。”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和青云门的关系,毕竟连青叶祖师和相术一脉都被周寂叫破了,再否认的话只会平白让人笑话。
“无名散修罢了。”
周寂无心干涉周一仙和小环的人生,这爷孙俩虽然相依为命看似凄苦,实则游戏人间,可以说活的高兴,活的舒心,活的自在,活的通透。
通透到让所有人都羡慕。
说话间,察觉到周一仙身后传来的好奇视线,心念一动,笑道,“今日既然碰巧遇上了,可否请这位小环姑娘为我们算上一卦?”
“酬劳嘛...”周寂反手从虚空中掏出一枚金锭,向前一送,金锭漂浮空中,飞到了爷孙俩的面前。“这枚金锭可够?”
当周寂掏出金锭的时候,周一仙的目光就紧紧跟随金锭移动,直到悬浮面前,方才艰难的把视线转向小环,疯狂的使眼色。
见小环仍有些迟疑,周寂再次伸手探进四方阵图,左右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从三十而已穿越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准备冰糖葫芦。
突然间,眼前一亮,周寂偷偷看了司藤一眼,从她库存的百事快乐水中摸出了一瓶,轻咳一声道,“要不然,再加上一瓶这个。”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而对面的周一仙和小环却有些面面相觑。
“大哥哥,这是什么呀?”
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的小环,好奇的看着面前的透明容器,透过塑料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黑褐色的液体正不断的向上冒着气泡。
“这叫百事快乐水,是一种饮料。”周寂笑着又掏出一瓶,拧开顿顿喝了两口。
察觉到司藤朝他看来的视线,周寂耸了耸肩,把手里的这瓶递给司藤,笑道,“好啦,我就喝两口,剩下的都归你。”
司藤眼皮一跳,磨着牙看向周寂,而对面的小环眨了眨晶亮灵动的大眼睛,伸手把飘在面前的可乐接到手中,学着周寂刚刚的动作拧开瓶盖,只听‘呲呲~’一声轻响,瓶中的可乐泛起一层薄薄的白沫,带着丝丝甜味的气泡勾起了小环的味蕾,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瞬时间,从未有过的口感在口中炸裂,小环瞪大眼睛,宛如定格了一般,呆在原地。
“小环,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周一仙刚凑跟前,就听到一声长嗝从小环嘴里传出,小环脸色羞红,连忙把快乐水塞给了周一仙,示意他也尝尝。
周一仙毕竟不像小环那样天真烂漫,迟疑的看了手里奇怪材质的透明瓶子,再看了眼对面面色如常的周寂,心想若是以对方身手如果想害他们爷孙应该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于是像品尝烈酒一般轻轻沾了一口,然后吧唧一下嘴,尝不出味道。
周一仙感受体内并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放下心来灌了一大口,然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抖了下身子,强忍着打嗝的冲动,涨红着脸,把长嗝化成闷哼,长长的嗯了一声。
这东西对他来说终究有些太刺激了。
顺过气来的周一仙赶忙把快乐水还给了小环,小环本想把它装进荷包里,但瓶身太长,所以只能拴住瓶身像是个葫芦一样挂在腰间。
“小环姑娘,这快乐水打开以后最好尽快饮用,如果放的太久或是经过颠簸,里面的气就会消失,到时对口感影响很大。”
听到周寂的解释,小环脸上再次泛出羞红之色,不过这次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一脸从容的看向周寂,正颜道,“卦钱我已经收到了,不知道大哥哥想算点什么呢?”
周寂脸上的微笑也随之淡去,认真道,“我想请姑娘为算一下未来的命数。”
相传青云门的青叶祖师相术天下无双,就没有他算不出来的东西,周寂还真得想要见识一下,同时,这也是自己对于对方的试探,看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可以算透一切。
“命数?”
“命数一道虚无缥缈,我只看懂到了‘往生相’,至于‘后生相’也只接触皮毛,说不准的!”小环眉头一皱,“不过,大哥哥既然开口,那么我就试试。”
说着,小环仔细的看着周寂,左右看了许久,又拿起周寂的手掌摊看掌纹命理,额间不经意冒出层层细汗,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奇怪,奇怪!!”小环推演掐算,只觉眼前这人明明站在这里,却又全然不见,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连整个人都不应该存在。
小环猛然转身,看向周寂身旁的司藤,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虽然没能看清周寂,但这位气质清冷高傲,让人一眼看去就会为之惊艳的女子,倒是看出一些模糊的东西。
透过她,可以依稀感知到周寂,虽然仍旧一无所获,但也正是因为一无所获,所以才能得出结论。
“大哥哥的命数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掩了一般,过去未来都不可见,也许是法宝也许是功法,也许是因为我现在相术才刚入门,所以无法看透。”
由于推演掐算太过耗费精力,小环眼中的灵动明显黯淡了一些,不过她仍不忘护住怀里的快乐水,像是怕被周寂讨回去一样。
“好了,既然算不出来就不用算了,这锭金子和快乐水照样送给你们。”周寂哑然失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要求对方算下去。
他修炼的琼华心法在仙剑世界可以算是顶级,但放眼诸天万界却也只是普普通通,况且上限极低,哪怕他早已圆满也还没能跻身仙道。
这样的功法根本不足以掩盖天机。
不是功法的原因,那就是法宝的因素了。
‘查无此人’
这一点倒是和周寂想要从小环口中听出的答案不谋而合。
张开手掌,手心四方阵图微微亮起,再一合掌,阵图隐去,周寂淡然一笑,和周一仙、小环两人告辞离去。
看到周寂和司藤转身离去的背影,周一仙长长的舒了口气。
即便周寂的态度一直都很和善,旁边的女子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化作参天巨树一样恐怖,但藤妖与修士的组合在这个世界的人们认知里,俨然是和‘魔教’‘邪修’划等号的。
悄悄摸出怀里的金锭,周一仙掂了掂分量,正待他犹豫着要不要用老牙咬一口的时候,
旁边的小环还在那里纠结着,看了一眼快要走远的周寂,想了一下,还是对周寂挥动手臂,叫起来,“大哥哥,等我的相术再进一步,我再帮你看!”
周一仙摸了摸金锭上的浅浅牙印,翻了个白眼道,“行了,小环,别管他了,江湖路远,说不定以后就再碰不上了。”
“瞧我这张乌鸦嘴~!”
回到小池镇上,在黑石林里蹲了一宿的周一仙和小环拖着疲倦的身子想回客栈休息休息,然而刚进大门就看到一对儿熟悉的身影从客栈后院走来,一问小二才知道,他们也才今天住下,并且一订就是半个月。
即便刚刚周寂并没有伤害他们爷孙,但周一仙仍旧对这个携妖同游的修士颇感忌惮。
而在这段时间里,小环和周寂的关系反倒变得越来越融洽。
其实以周一仙和小环爷孙俩周(巡)游(回)天(诈)下(骗)的行程来看,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小镇待太久的时间,但在得知周寂留在镇上是想等月圆之夜去黑石林里的满月井看看井中之物以后,小环便缠着爷爷在这里多停留些时日,到时候也好一起去见识见识传闻中的满月井。
周一仙本是对这东西也挺好奇,再加上小环在旁劝说,便决定多住几日就多住几日了,反正走到哪儿不是赚(骗)钱。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过去了十几天,周寂算到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便带着司藤提前去到了黑石林里,而周一仙也在白天遇见了步经小池镇的张小凡,一番故弄玄虚直接将其唬住,刚把他糊弄去东边,却又看到另一对儿年轻修士朝镇上走来,为首的男子神色倨傲,目空一切,好像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
周一仙虽然没见过他们,却也认出了他们的出身。
焚香谷。
和刚刚那个青云门的小辈不同,这两人目的明确,在镇上稍作修整之后,就直奔黑石山而去,像是去寻人,更像是去杀人。
天色渐晚,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映照的山林空地如同白昼,听到耳畔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周寂眉头微皱,揽住司藤的腰肢,抬起右手挡在身前。
只见一道有燃烧着火光的玉尺从林中飞射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柄青色飞剑,两者相继而至,在周寂掌前撞上一层浅蓝色的法力屏障,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撕裂沿途灌木,显露出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身影。
“师兄,不是说盗走玄火鉴的妖孽是只六尾妖狐吗?”女子面色凝重的看向井前的两人,手臂微微抖动,握住青色飞剑的掌心也有些酸麻难耐。“他们好像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人。”
“怎会有错?”李洵虽然也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出于他的虚荣和骄傲,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冷声道,“黑石山洞连接熔岩地脉,当年六尾妖狐被师父用九凝寒冰刺所伤,只能依靠熔岩地脉苟延残喘,再加上镇上近几个月来闹出的动静,说不定它已与魔教之人狼狈为奸。”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信了几分。
看着月光下紧挨一起的周寂和司藤,李洵冷哼一声,嗤笑道:“正道之人谁会与妖物为伍?且不管他们到底和六尾妖狐有没有关系,身为正道人士遇见此等邪魔败类,焉能坐视不理?”
周寂面沉如水,看了眼怀里的司藤,再看向树林时,火光再次涌现,这一次李洵欺身上前,手中玉尺恍惚间涨大数百倍,犹如一块巨碑朝周寂当头砸下,而燕虹只能咬牙跟上,青色飞剑犹如长虹再次飞来,穿插在巨碑四周,意图干扰周寂。
“滚!”
周寂猛挥长袖,狂风骤起,一柄古朴长剑浮光掠影。
只见原本轰然砸落的巨碑猛然一滞,表面泛起的火光在狂风中疯狂摇摆,涨大了数百倍的玉尺随之砰然断裂,将本就萎靡的火焰彻底消散,持握玉尺的李洵神魂一震,反噬的灵力逆卷经脉,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被周寂一把拉住的燕虹挡在身前。
悔恨,难以言喻的悔恨涌上李洵心头,早已习惯了目中无人的他自以为在正魔两道的年轻一代当为翘楚,便是上次在空桑山遇到的青云龙首峰首座弟子齐昊,他都没放在眼里,如今却在一个年纪看起来不过和他相仿的男子一招击败,便是连法宝都被当场震碎。
周寂不喜欢杀人,本来也没打算杀人,只是在交手中瞧出眼前两人的灵力蕴含火焚之力,不禁眉头微皱,询问起他们的姓名。
燕虹眼前一亮,还以为寻到了生机,连忙解释他们是焚香谷弟子,她是上官策的弟子燕虹,而另一位是云易岚的弟子李洵。
听到李洵的名字,周寂倒也不再犹豫了。
性格倨傲,心胸狭隘,目中无人,留下他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周寂不喜欢麻烦。
第十三章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
“前辈!不要!!”
一声急喝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林中空地,张小凡情急之下,飞身想要阻拦周寂,手中烧火棍,挥出了一道裹挟着黑色纹路的腥红光芒,像是要把周寂和李洵相隔开来。
既已决定杀人,周寂不会有任何留手。
以李洵自身和上官策云易岚等人刚愎自用的行为逻辑,只要他还与司藤结伴,那在这些正道眼里自己就是和妖魔为伍。
作为与妖魔为伍的‘邪修’,哪怕饶过李洵性命,也不会得到他们的感激,反而会被他们万般记恨,想尽办法的寻仇报复。
周寂曾经接触过这样的人,心胸狭隘、狂妄自负之人莫过于此。
只见周寂手中长剑向前一点,原本混杂着黑色纹路的腥红真气被绝仙剑的先天煞气瞬间冲散,剑尖并未触及李洵眉心就已消失。
周寂将绝仙剑收入四方阵图,李洵眼中的光亮彻底黯淡下来,夜风吹拂下,整个身体在绝仙剑残留的先天煞气中土崩瓦解,随风而散。
张小凡一把抓住李洵肩膀,却又像是抓起一捧细沙,尘埃从指缝溜走,张开手时,刺痛传来,细沙出密密麻麻的纹路,隐隐渗出鲜血,张小凡再一握拳,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
先前因为周寂在天书石壁留下的线索,他才得以脱困,这份恩情无论如何他都会牢记,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周寂当着他的面杀害其他正道中人。
相隔不远,燕虹惊骇莫名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六神无主,下意识的便要爬起身子朝林外逃窜,结果刚跑出两步,便被一道剑光穿透额头,停在原地栽倒在地上。
这一切太过突然,以至于张小凡还没能反应过来,只待看见燕虹的尸体倒在草地上,这才晃过神来,“前辈既已取胜,为何还要伤人性命?”
“取胜?他们与我既不是切磋又不是讨教,何来取胜一说?”周寂哑然失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剑指一划,燕虹身旁的泥土朝她翻涌而来,堆积成一个小小的土包。
做完这一切,周寂这才看向紧攥着烧火棍的张小凡,淡然道,“张小兄弟什么时候过来的?”
张小凡刚想开口就被周寂直接抢先道,“是在看到我出剑杀人的时候吧?”
张小凡张开的嘴闭了起来,神色默然。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之前已经偷袭了我和司藤一次,心存杀心,出手狠辣不留余地?”周寂指着另一侧犹如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的灌木林,沉声道,“我第一次荡开他们的攻击,已经绕过了他们一次,可这位焚香谷弟子仍旧不知死活,再次对我出手。
你说,我还能饶他几次?”
张小凡沿周寂所指的方向看去,适才他正是因为察觉到树林里的灵气波动,这才近前查探,所以并不清楚此事前因后果,如今听到周寂讲述,潜意识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转眼就被新的忧虑所顶替。
“可即便这样...也不能杀人呀...”张小凡想到李洵和燕虹的身份,担忧道,“他们可都是焚香谷的弟子,即便有错也该由师门惩戒,前辈这样杀了他们,焚香谷定然不会放过前辈的呀。”
周寂摇了摇头,对于那个‘以活人之血献祭法阵,意图禁锢兽神,借用兽神的力量掌控天下’的焚香谷,便是焚香谷不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焚香谷。
“先不说这个了,张小兄弟此番过来,也是听闻满月井的传说,打算来凑凑热闹的吗?”周寂神色一动,目光扫了眼张小凡身后的丛林,微微挑眉,然后看回了张小凡。
“啊?满月井?”张小凡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下意识的想要挠头,手伸一般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嘱托了一般,非常别扭的放了下来,“我听镇上的人说三个月前黑石山上来了只妖物,经常骚扰小池镇的百姓,所以就想着过来一探究竟。”
“你说的妖物其实是只三尾灵狐,十天前就已经离开黑石洞了.....”周寂笑着向张小凡讲述了一番三儿和六尾之间的事情,其中隐去了玄火鉴和九凝寒冰刺的细节,只说是身中奇毒,被人追杀。
“三尾误信传闻,还以为只要在月圆之夜,以虔诚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偿所愿。于是她每逢满月都会虔诚祈愿,可惜这口三千年的古井并不能帮人实现愿望,它所能做到的只是帮人看到心中最爱之人,或是所求之物。”
月色静谧,紊乱的灵力波动也随着清冷的夜风渐渐散去,张小凡听着周寂娓娓道来的讲述,仿佛看到了一个娇弱柔媚的女子在月光之中,怯生生的走到古井旁,悄然凝望。
“倘若不是我修为浑厚,足以支撑祛除寒毒所需法力,想来六尾灵狐已然故去,而以三儿姑娘三百年痴情相守的性格,定然会与之殉情火海,只求死后相依。”
山林静谧,周寂的声音很轻,仿佛讲给张小凡的同时,也是在讲给另一个人听。
三儿和六尾的爱情再一次动摇了张小凡的信念。
不同于师门长辈每天给他灌输的妖魔邪恶,正邪水火不容,前一次空桑山碧瑶的搭救,还有在茶馆里周寂前辈与中年文士对于正魔之分的讨论,再加上这一次听到的妖物之间的爱情,让张小凡彻底认识到一件事情。
也许...可能...大概...师门灌输的观念,并不是完全正确。
随着明月升至头顶,直直的映照在满月井中,周寂摇了摇头,看了眼默然无言的张小凡,带着司藤走到了满月井前。
之前小环没能算出他的命数,也不知满月井是否可以看清他心中所求。
抱着这种想法,周寂低头看去,一道涟漪微漾,只能看到一轮皎洁的明月在水中轻轻波动,似乎连他自己都无法从水中看到自己。
无奈的耸了耸肩,周寂一转身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正直直的盯着他,被周寂发现之后,司藤装作不经意的撩了下耳侧滑落的发丝,淡淡的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应该是被四方阵图掩盖了命数,和小环姑娘掐算的结果一样,井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不到。”周寂轻轻摇头,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也没见司藤上前,周寂诧异道,“你不想去看看吗?”
司藤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轻轻的摇了摇头,浅笑道,“不必了,上次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上次是在白天,并且还是月初....”周寂连忙解释道,结果话音未落,就见司藤摇曳着腰肢逼近到周寂跟前,眼眸微微抬起,明明是仰望的视角,却又给人一种很有压迫力的气场,挑眉道,“怎么?你很想知道我会看到什么?”
早已熟悉的芬芳扑面而来,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可还是被司藤撩拨到心弦,周寂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强忍住低头轻吻的冲动,然后把视线扫了眼不远处的张小凡。
张小凡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左顾右盼,欣赏被打斗霍霍了的草地和树林。
像是能感受到周寂突然激震的心跳,司藤眼波流转,倒也没继续挑逗,正待她想从周寂身旁走过,去到井边的时候,却被周寂突然袭击,轻轻的啄了下双唇。
眼中悄然隐去一丝羞意,司藤横了周寂一眼,低头朝井下望去。
水面微波荡漾,浮现出一个躺坐树下沉睡的身影,一枚小小的果实随着他的思念渐渐长大,而这个身影也被积叶层层覆盖,等身影醒来,好像回到了一间优雅的西餐厅里,朝着她相视一笑,然后消散在逐渐平复的水面上,映照出她甜美温柔的笑颜。
“看到什么了?”
听到周寂的声音,司藤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男子,细眉微挑,纤细修长的葱白玉指点在了他的唇间,发丝随夜风轻轻摆动,似笑非笑道,“不告诉你~”
就算司藤不说,周寂也已经通过她眼眸深处的笑意得到了答案,捉住抵在唇前的玉指,轻轻的咬了一口,周寂牵起司藤的柔夷,朝张小凡匆匆告别。
落叶飘过,眼前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张小凡傻傻看着空空荡荡的林间空地,习惯性的想挠头,却又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再次拿了下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呀?怎么走的这么着急?”
张小凡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看了眼相隔不远的古井,张小凡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田灵儿的身影,他是喜欢小师姐的。
很喜欢,很喜欢。
如果这口古井真的可以让人看到最爱之人的话,那我便是看到了小师姐,又能如何?
她...终究是喜欢齐昊师兄的。
散落的发丝随微风浮动,张小凡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深色长袍,以及渐渐看不出修整痕迹的长发,这两个月来,他已经和之前青云山上大不一样,虽然长相没什么变化,但着装妆发以及举止动作上都在努力遵循碧瑶曾交代他的注意事项,可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这只是在寻求自己安慰的过程,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
迟疑片刻,张小凡踱步到古井跟前,轻叹一声低头朝井底看去,水面涟漪微漾,而他却呆呆的愣在那里,瞳孔地震之后,神色愈发惘然。
“喂~小呆瓜,你在井里看到谁啦?”
一缕香风飘过,清脆的铃铛声从不远处飘来,这种香味与这串铃声张小凡曾经在滴血洞中闻到和听到过无数次,脚步临近,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张小凡像是受了惊的猫差点蹦到天上去,回过头来,看着一身翠绿裙衫,宛如山野精灵一般的女子,瞬时间满脸涨红,心脏砰砰砰~的差点要从胸口蹦出来。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你是看到我了吗?”碧瑶看着张小凡这幅慌乱无比的模样掩嘴轻笑,铃铛再次响起,回荡在静谧的山林中,张小凡满脸涨红的矢口否认,只是局促的双手和不敢直视的眼神暴露出他的言不由衷。
碧瑶再次笑了起来,走到张小凡跟前,探头朝井里看去,好奇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呀?总不会是你那个陆师姐吧?”
提到陆雪琪,张小凡连忙摇头道,“我和陆师姐只是普通的同门,你莫要乱说。”
“是吗?正好我也挺好奇自己能看到什么呢~”碧瑶说着低头看向井底,清脆的声音在井中回荡,“你说,我会不会看到你呀?”
张小凡心跳猛然一滞,一时竟说不出期待还是惶恐,同时也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碧瑶自己反倒‘咦~’了一声,然后一脸诧异的抬头看向张小凡,颦眉道,“我怎么只能看到我自己呀?”
张小凡疑惑的上前跟着看了一眼,此时井底的月亮已经偏移一侧,他这才晃过神来,开口道,“满月井起效只能等到月圆之夜,明月正好照进井里的那段时间,这会儿水里的月亮已经移到了边缘,可能是缺失了一部分,所以失效了吧?”
“什么破水井啊?还有这限制。”碧瑶嘟起嘴,朝井底皱了皱琼鼻,拈起一枚石子砸碎了水中的缺失一边的月轮,起身看向张小凡,双手背后,探身道,“等下个月我们再来看看吧?”
“我...我还要去东海流波山见我师父和师兄.....等那里事情了结,也就该回山了......”张小凡习惯性的低头,却在低到一半想起碧瑶之前的交代,然后抬起头,看着碧瑶,沉声道。
碧瑶像是没有听到张小凡的后半句一样,轻笑道,“东海流波山呀?好呀?正好我也要去东海,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吧?”
张小凡本想拒绝,但一想到此番见到师门长辈就要返回青云山了,届时再想下山就要等到下一次师门历练,到那时,也不知要等多少年,鬼使神差的没有回绝碧瑶,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十四章 罪魁祸首还是青云门
东海在左,苗疆在右。
次日一早张小凡带着碧瑶朝东海流波山一路走去,直到晌午时分,另一对儿身影方才不疾不徐的离开小池镇,轻松欢快的铃铛声似乎还在山中回荡,周寂朝着张小凡和碧瑶离开的方向淡然一笑,转眸看向气色愈发明媚的司藤,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西南苗壃,地处偏僻,又有十万巍峨高耸屹立的大山,隔绝往来,自古以来毒瘴笼罩,其中毒虫凶兽多如牛毛,诡秘异族数不胜数,
因此对于寻常修士而言,罕少会来这种蛮荒之地,而山中的异族也因大山阻碍难以北上中原。
而就在这不毛之地,却有一个庞然巨物盘踞于此已有八百年之久……
焚香谷,与青云门和天音寺同为天下三大正道门派之一,而且与名满天下的青云门和天音寺不同,相比这两派,焚香谷要深入简出的多,受限于十万大山阻隔,焚香谷自八百年前就开始镇守苗壃,不仅其功法焚香玉册几乎没有外人知晓其所为何物,甚至连门人弟子,也几乎都是神神秘秘,鲜有外出。
“只不过,要是真让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知道他们在苗壃搞些什么的话,恐怕即便远隔千山万水,这两家也会默契联合,举派讨伐焚香谷。”
夜已深,这一晚明月当空,云层颇厚,不见有几颗星星,但月华清辉洒向人间,照亮了这座无名山头的荒凉古刹。
一片爬满青苔藤蔓的残垣断壁中,晃动的篝火随夜风来回轻摆,司藤撩起耳侧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坐在一块倾塌的石碑旁,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周寂看了眼司藤略显单薄的汉服大襟,伸手从四方阵图中掏出一张植物根系的姜色方毯为她披上,坐在司藤身侧,继续说道,“因为焚香谷为了布置八凶玄火法阵这些年来,一直在杀人血祭......”
司藤目光一凝,脸色也顿时沉了下去。
她虽清冷高傲但本质善良,当年在与丘山的交手中,哪怕是生死攸关之际,她也要硬挨一道天雷,跳水救下被洪峰卷走的一家三口,如今听到周寂的讲述,不禁让她再次回想当年情景。
到头来,不管那一个世界,总会有些人披着正道的外皮去做些连邪魔外道都不屑的事。
不顾无辜百姓死活的丘山是这样。
杀害张小凡一家,屠戮了草庙村二百四十四口人的普智亦是如此。
现如今,作为正道三大派的焚香谷,也是这般。
“十万大山将苗壃与中原隔阂,再加上部落零散分布,即便有人失踪也不会引起青云和天音寺的注意。”周寂望着远方,一眼望去,眼前仍是层峦叠嶂的十万大山,从他所在的这处无名古刹,只能看到视线尽头的茫茫黑暗,就好像这轮足以让古刹亮如白昼的皎月,却又怎么也照不到隐藏在群山深处的庞然大物。
“为什么...”司藤抿紧双唇,沉声道,“云易岚既为焚香谷谷主,又是修成玉阳境的高手,以你的说法,他如今修为放眼八百年无人能及,却又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诛仙剑阵。”周寂晃了晃右手,笑道,“不是我这个,是青云门的那个......”
这些年,青云门的诛仙剑给予正魔两道太大的压力,也正是凭借诛仙剑阵,青云门才能稳坐正道魁首,成为所有魔教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大家都知道,手握诛仙剑的青云门就好像拿着颗核弹头,而在这枚核弹笼罩的阴影下,所有门派,无论正魔,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所以,魔教在想办法,而‘正道’也在想办法。
天音寺底蕴不及青云门和焚香谷,虽然依靠天书玉璧坐到正道三大派之一的位置,但他除了那块无字玉璧之外,既没有诛仙剑、又没有玄火鉴,更别提与之匹配的玄奥阵法了。
硬件缺失,那就优化系统。
所以普智想到的方法是整合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从功法上另辟蹊径,阴差阳错成全了张小凡的逆袭人生。
作为一代枭雄的万人往想的办法和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很像,都是通过上古阵法制衡青云门的诛仙剑阵。
只是作为鬼王宗宗主,万人往为了布置‘四灵血阵’,想要收集‘黄鸟’、‘夔牛’、‘饕餮’、‘虬龙’四大异兽,进而制衡青云,覆灭天音。
但早就开始谋划八凶玄火法阵的云易岚却是选择了人祭。
以天书总纲的首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言,人命与那些异兽并无区别,但周寂生而为人,立场自然也要站在人族这边。
他做不到云易岚、常胤那般修行修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也很厌恶这种拥有了超凡力量就开始与同族划分界限的东西。
拜托,还没成就仙道呢,就不打算当人了?
真以为别人夸两句仙长、神仙,自己就是真是仙人了?
周寂一番吐槽,反倒冲淡了司藤心中的愤慨,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道,“瞧你现在能说会道的,当年在蜀山听到常胤说同族是低级灵长类动物的时候,你怎么不多挤兑几句呀?”
周寂遗憾的摇了摇头,“当时太过愤怒以至于忘记了...”
司藤摇头轻笑,把方毯的一角抻开,连周寂一同裹在其中,抬头看向他的侧脸,“你呀,也就是太善良了,第一时间只想着点醒对方,而非训斥挖苦。”玉指探出,轻轻点在周寂眉心,指腹轻揉,化开了微微皱起的眉睫。
南疆山峰,与中原地带群山截然不同,少了几分秀美清幽,多了几分巍峨险峻。
随着两人越发深入,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巍然屹立,纵横交错,远远望去,竟是透出了一片肃杀之意。
林间瘴气与毒物仍在,只是凶兽越来越少,周寂负手而立,举目眺望,隔了两座较低的山头和一片较为平坦的荒野之后,大地之上突然耸立起四座高大山峰,环环相扣,围成一个山谷。在这四座高大山峰的正中,就是名动天下的焚香谷。
又是一晚夜色深沉。
弦月如勾,天际隐隐还有几颗闪着微光的星星。
在冷冷清辉之下,远处的那个山谷里似乎隐有雾气,淡淡飘浮,望去如轻纱薄雾,幽美之中带着几分神秘。
司藤远远眺望,没有贸然临近,在与三儿交手之后,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当前实力。
此地山林茂密,甚至与当年还是藤身时所住的环境犹有几分神似,在这样的环境下,司藤有自信可以在遇敌之时,能有几分自保之力,但对于潜入一个神秘古老的修行门派,她还是尽可能的不要给周寂添乱为好。
通过白天的观察,周寂已经确定了焚香谷似与十万大山里的南蛮异族有暗中勾结,同时也趁着异族拜访焚香谷的时机趁势潜入,
山谷静谧,不时有弟子往返巡视,周寂轻松绕过守卫,进入谷中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殿堂楼阁。
乍一看与中原地带倒是颇为相近,但在细微地方却是多受苗壃影响,看起来多出几分异域的风格。
周寂一路走来,并未惊动谷中随处可见的预警铃铛,绕过正殿,不远处的一座阁楼守卫尤其森严,周寂凝神望去,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虽听不清具体细节,但也能猜到是白天拜访的异族在里面与人说话。
周寂不是侦探,也不需要收集证据,要得人赃俱获,再开堂审案,深深的看了那座阁楼一眼,周寂并未停留,继续朝后殿走去。
焚香谷占地极大,周寂沿着小径一路走去,早已看不到前山群殿,而地面的郁郁葱葱,也渐渐变为了枯黄干裂。
草木凋零,万物枯死。仿若从春季走入了冬季,直到最后连草木都已不生,只剩一地焦黑的土地,裂开道道皲纹。
忽地,一块石碑映入眼帘,上书八字‘玄火重地,弟子止步’
周寂明白,应该就是此地了。
沿着小径,转过最后一道弯,一股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热浪扑面而来,迎面看去,是一个通体以赤火红玉打造的巨大祭坛,底部悬空,祭坛四周围绕十二根白玉石柱,而第十三根位于祭坛正中,体型也最为巨大。
悬空的祭坛中央是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堂,呈现出宝塔形状,整体看去差不多有数十丈高,就好像一只赤红色的火炬插在群山环绕的山谷当中。
周寂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被眼前气势恢宏的祭坛唬住,扫了眼这些支撑祭坛的白玉石柱,又看了眼祭坛本身的砖石和玉质,手指左右一划拉,不禁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沿着祭坛一侧的石径拾阶而上,一口朱红色的巨木大门映入眼帘,因为异族来访的原因上官策似乎并不在大殿里面,周寂推门而入,滚烫的热浪迎面扑来,围绕在大殿周围的八座凶神石刻宛如活物般齐齐亮起红光,朝周寂转来。
没有焚香谷焚香玉册的心法自会触发八凶玄火法阵中凶神的反噬,眼看八道红光汇拢一处,一头由火焰而生,高达数丈的赤焰魔兽轰然出现,紧接着,一道淡红色的剑光划过,魔兽仰天嘶吼的声音刚刚发出一半,就已戛然而止,两团无比巨大的火焰犹如熔岩般从周寂脚下分隔开来,形成一条笔直小道,直通祭坛尽头。
如果闲暇得空,周寂肯定会舍弃绝仙剑,只动用自身修为和赤炎魔兽较量一番,但他现在是来救人的,没空等对方摆完造型,再打个三百回合,直到引来上官策、云易岚的注意,把刺客信条活脱脱完成真三无双。
不过,话说回来,跟赤炎魔兽打架有什么意思,倘若真要打架.....他宁愿去和上面的小白打.......怎么打都可以。
沿着台阶一路上去,第二层祭坛里除了中央的一块石台亮起微光之外,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周寂走到近前,看到上面有一个玄火鉴外形的凹槽,便明白这就是机关所在,于是把玄火鉴放进里面,打开了最顶层的祭坛。
沉闷的声响,石板开启,温度骤然下降,丝丝白气从第三层的入口飘落,在入口四周结上一层细细的冰霜,周寂嘴角露出了淡淡笑容,从石台上将玄火鉴拿了回来,塞回四方阵图,更不多说什么,再度向最高的那一层飞去。
弹指一挥,一道白色的光球从周寂指间迸出,照亮了这一片寒冷黑暗的冰雪世界。
周寂低头看了眼脚下厚厚的冰块,目光眼神而去,便看到一道道幽幽的淡蓝色微光,从各个角落轻轻散发出来。
忽然,一个低沉而微带惊讶,柔和而有一丝苍凉之意的女子声音,在黑暗深处幽幽响起:“你不是上官策?”
“我当然不是上官策。”周寂淡然一笑,手掌一张,法力充盈下光球越来越大,柔和却又不刺眼的光驱散了三百年的黑暗,照亮了被暗红色铁链锁在腰间的白色巨狐。
太久没有见过光亮,即便光线再怎么柔和,小白还是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丝天生的魅惑,“焚香谷弟子不会直呼上官策的名讳,你是怎么闯到这里来的?”
随着眼睛慢慢适应,小白睁开眼眸上下打量周寂,虽然被困三百年修为十不存一,但以它九尾的境界和眼界自然能看出周寂一身浑厚到不像是人族的修为。
“受人所托,过来救你的呗~”
周寂笑了笑,在小白惊异的目光中伸手探入虚空,摸出一枚带着两条红穗的环佩,赤红色的火焰纹路深深映入小白眼中。
“玄火鉴!”
...........................
(咳...安利一部日剧《不良少年与白手杖女孩》,这一季的新番,已经出到第四集了,日系纯爱,特别好看!讲的是一个只能看到光与色弱视女孩(类似高度近视)和一个脸上带刀疤的不良少年的故事,剧情温馨治愈,男女主人设都很讨喜,有兴趣的可以去搜搜看。)
第十五章 品如的衣柜(不是!
“玄火鉴竟然会在你的身上?小六呢?小六呢!!”
夹杂着无数痛苦、惊讶、悲伤、激动,和一丝苍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冰雪的世界中,足有两人多高的白狐轰然起身,镶在白皙肌肤上一双黑色深邃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环佩,刚一起身就再次将铁链绷紧,暗红色的纹路从黝黑的链条浮现,散发着危险诡谲的幽光朝白狐身上蔓延。
小白不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一个踉跄栽倒在周寂跟前,周寂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白狐平滑柔顺的绒毛,平和温润的法力沿手心渗入小白体内,带着一种三百年来未曾感受的温暖,平复着白狐眼中的凶光。
周寂一下一下轻抚,使得小白下意识的眼睛微微眯起,但还没等闭上便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向后退了半步,用力的甩了甩脑袋。
强风呼啸,险些把周寂的长发吹乱,周寂看着快要甩出残影的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来。
经过这一番打岔,小白倒也冷静了下来,扫了眼周寂手中的玄火鉴,然后把目光落回周寂身上,急声道,“你...当真是小六请来救我的?小六...小六他真的从焚香谷的追杀中活了下来?他没事?他到如今已然活着?”
“嗯,他没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周寂轻咳一声,点了点头,正颜道:“小六在三百年前偶然邂逅了一只三尾妖狐,在三儿的帮助下两人一次次夺过焚香谷的追杀,然后倾心相恋,四个月前我在小池镇的黑石洞遇到他们以后,便帮他祛除了九寒凝冰刺的寒毒,现如今..他们应该早到鬼王宗了吧?”
周寂能够感受到小白的担心,所以一点点讲述他和六尾三儿的相识经历,全然没有了在祭坛第一层不等赤炎魔兽完成变身动作就直接打断的急切,面对这个一身纯白的皮毛,美到让人惊艳的九尾天狐,全当是把前面打怪的时间省下来用在这儿了。
~时间管理大师~
得知六尾依然在世,小白的神态猛然放松了下来,眼内欣慰之意一闪而过。背后九条尾巴也甩的越发悠闲,她将自己的头枕在前爪之上,神色柔和起来,轻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小痴。”
“关于小痴和碧瑶的事情等有空再告诉你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你出去。”周寂看了眼四周,笑道,“迟则生变,再耽搁下去,怕会再生事端。”
小白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位于这一层中央的石台,起身道,“这道束缚我的玄火链源自祭坛下方的无尽熔岩,有地脉为其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只要你将玄火鉴放在石台的机关,就能激发熔岩深处的八凶玄火阵,进而由法阵接管地脉灵力。”
小白神色复杂的看着紧紧绷住的暗红铁链,恨声道,“当玄火链没有了地脉灵力的加持,我便能脱困而出了。”
“原来八凶玄火法阵的本体是在这玄火坛下面的熔岩里面。”周寂神色恍然,颔首道,“你的方法虽然很好,但有点太过麻烦了。”
“麻烦?”小白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周寂,它被困此地三百年,无数次想要逃脱却又无数次失败,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刚巧周寂手中又有玄火鉴,难不成他还有其他办法?“那你的意思是?”
周寂围着小白转了一圈,走到近前伸手碰了下被锁链禁锢的腹部,最为柔软的腹部被人触碰,小白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确认玄火链表面没有携带刺入小白血肉深处的倒勾挂刺,小白嗔怪的瞥了周寂一眼,周寂连忙退后半步,解释道,“我的办法...直接把玄火链斩断,然后推了玄火坛,倒了八凶玄火阵,趁乱离开。”
小白嘴角一抽,宛如看白痴的目光看向周寂,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息中还带着一丝怜悯之意。
周寂不以为意道,“你难道不想吗?”
周寂所说的东西小白自然是想的,在这一个暗无天日的祭坛当中,每日每夜都要受火焚冰封之苦,周寂说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去想,可想又有什么用呢?
三百年的囚禁,能够把恨意累加,也能够把希望消磨。
小白刚想再说什么,却见周寂毫无征兆的,从虚空当中抽出一把看不出材质的古朴长剑,非铜非铁亦非钢,唯有剑锋从虚空拔出的那一刻,一种源自神魂最深处的预警让小白身后九尾尽数张开,弓起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砰~
由于小白的起身移动,铁链再次绷紧,没等暗红色的火焰纹路沿铁链表面再次浮现,就见一道携带着无尽戾气的剑光从小白眼前划过,小白下意识的侧头闭目,腰间突然一松,一串清脆的声响从面前传来,等她睁开眼时,才发现禁锢在她腰间整整三百年的铁链如今已经碎裂多截散落面前。
“喏,第一件事不是已经完成了吗?”周寂持剑而立,神色淡然间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接下来就该第二件事了.....”
夜色静谧,突然变得喧闹不已,前山的弟子们惊疑的发现,原本应该在从各处机关洞穴担当警戒任务的灰豚,变得异常狂躁,甚至都已经跑出机关,开始在谷中四处逃窜了。
与此同时,在偏殿陪同议事的上官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猛然起身推开大门,看了眼密密麻麻满地乱窜的灰豚小兽,目光一凝,等他灵识下沉,感知到狂暴紊乱的地脉之力,失声道:“不好,玄火坛有变!”
话音刚落,一声轰鸣巨响震彻山谷,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火柱从后山升起,整个焚香谷瞬间笼罩在一片炽热火焰红光之中,甚至连天空黑云,也被这大地巨力,生生贯穿!
从火柱中心处开始,天空的黑云完全变做了火焰颜色,就像整座天空,变做了燃烧的火海。
片刻之后,燃烧的灰烬、巨大的石块、焦烬从天上纷纷落下,或漆黑,或燃烧,像一场末世悲凉的雨!
一时之间,焚香谷中的人们与逃窜的灰豚乱成一团,哭喊、尖叫嘈杂一片,而在这片嘈杂声中一个狂怒的嘶吼从偏殿传出,上官策挥袖荡开一团坠落的熔岩,一掌击碎挡在路上的弟子头颅。
一路蹚到玄火坛时候,他身上已经挂满了干涸的血污,通红的双目不知是血丝爬满还是被沿途弟子的鲜血染红,原本坐落着巨型祭坛的空地如今已经变为一个塌陷的地坑,犹如爆发的火山口般,不断的向外喷涌着狂暴的熔岩与火焰。
‘没了.....一切都没了......’
上官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切,透过这些失控的地脉之力,他能感觉到,九尾妖狐脱困时不仅掀塌了地面的玄火祭坛,就连深藏在地脉熔岩的八凶玄火阵也已经同样毁去。
焚香谷‘百年大计’毁于一旦。
此时的他根本来不及去想这只受困了三百年的九尾妖狐如何能做到这一切,已经被恨意和杀意充斥了头脑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找到九尾妖狐,将她碎尸万段!
抬头看向冲天火柱,火焰背后似有一只巨大的阴影逐渐缩拢成人形,上官策长袖一挥,表情狰狞的唤出一柄幽蓝色泛着冰晶的长刺,眼里好像只有这团阴影,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拂过的一缕微风,以及比这缕微风更早出现的周寂身影。
当一个修为碾压、法宝碾压、实力全方位碾压的高手,不讲武德的从背后偷袭时,上官策根本没有来及反应的机会。
在意识到热浪滔天的火柱附近不应该出现这缕微风的时候,上官策甚至没能看清从心口透出的剑身,就已经被先天煞气侵蚀成砂,伴随着上升的热浪环绕火柱周围升至夜空了。
..........................
不远处,那道巨大可怕的火柱仍旧把天空照亮,八凶玄火法阵乃是焚香谷最为神秘的阵法,再加上云易岚这百年来血祭了无数人族性命,其中所蕴含的灵力就好像烈火烹油,给爆发的地脉熔岩源源不断的提供着养料。
也许三五年,也许一二十年,只要这份灵力没能燃尽,谷底的那座‘活火山’就会一直这样爆发下去。
焚香谷内的一处房间中。
周寂看着火光四起的整个焚香谷,并没有急着带小白离开。
一来,要是她以原形逃走的话,实在过于显眼,在这片被火柱照的通亮的夜空里,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二来.....是因为她化形之后....没穿衣服。
回想到刚杀完上官策,回到火柱旁看到小白化形的那一刻,那如瀑布一般丝滑的长发直直垂下,半掩她细如凝脂的后背,以及修长白皙的玉腿与晶莹剔透的果足,明明只是背影,却又透着一股千娇百媚的绝美之意。
周寂连忙晃了下脑袋,挑眉看向了天空。
在火柱无休无止的烘烤下,云层之中像是被烧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周围的云彩也如烧焦了一般,呈现出怪异的金黄色。
“公子,可以了。”
房间当中传来一个女子平静的声音。
咿呀声响起,周寂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依然静立了片刻,这才慢慢转过身子。
只见房门当中走出一个身着宽松道袍的女子,俏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小白的身姿是婉约而修长的,周寂的道袍对她来说未免有些宽大,披在身上,系上衣襟,却依旧遮不住缝隙间裸露出淡淡的白皙肌肤,甚至就是因为这份宽松不合体,方才更加显露出她丰盈妖娆的身材。
果然不愧是魅惑众生的九尾天狐。
司藤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清丽绝艳的容貌,婉约柔媚的气质,不经意的扫了眼周寂,“这是什么奇怪的兴趣?小白姑娘的身形和我差不多,为什么不给一件我的衣服给她?”
“是我思虑不周了,忘记她和小六的情况不同,三百年前的衣服早就风化损毁,所以就只能随便找了件没穿过的道袍暂借给她了。”
周寂轻咳一声,神色不自然道,“至于你的衣服......这不得先经过你同意吗?”
两人相识已久,周寂虽然经常在司藤面前说谎,但每次都会被司藤看穿。
这种粗劣的演技其实也是两人之间的小默契,见他不想回答,司藤便知道这个憨憨肯定又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烂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转过身来,司藤和小白大大方方的打过招呼,然后就在这片略显荒凉的山林里,打开衣柜帮小白挑选着适合她气质的汉服裙衫。
小白看着眼前两人的相处模式暗觉好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想说自己这身宽松道袍穿着挺好,不用麻烦司藤,可看到周寂从虚空中掏出一个又一个精致华丽的衣柜,以及衣柜中琳琅满目的定制款服装,顿时有些傻眼。
今天晚上发生这一切几乎推翻了她着数千年来的所有认知。
从周寂的那一柄令人发毛的古朴长剑,到行为举止,再到这不知存放了多少东西的储物空间。
直到天边升起的一抹朝阳刺眼夺目,嗅着林间的草木清香,感受着山间徐徐的微风,她这才有了一丝真真切切的实感。
她...自由了。
恬静的看着身后走来的两人,小白轻声道了句谢谢。
像是被小白恬静的微笑感染,周寂嘴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口道,“你日后准备如何?”
小白任由微风把发丝吹乱,浅笑道,“这三百年来,小六因我牵连,忍受了三百年的寒毒之苦,我想先向他道一声歉......顺道认识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三儿姑娘。”
“树欲静而风不止。”周寂沉声道,“你昨晚从玄火坛脱困,我又毁掉了云易岚布置百年之久的八凶玄火法阵,以他们的行事手段,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倒时你不想找他们报仇,他们也会把仇记恨在你的身上。”
“上官策已死,玄火坛倾塌,八凶玄火阵破灭,焚香谷受此重创,短短几年是无法恢复如常的,倘若云易岚真的亲自寻我....”小白掩嘴轻笑,
“不是还有你的吗?”
第十六章 过渡
正如小白所说,上官策身死、玄火坛与八凶玄火阵的损毁让焚香谷元气大伤,云易岚虽然恨不能将逃出的九尾妖狐千刀万剐,但也清楚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安抚门内弟子,以及想法消磨后山还在喷涌不息的地脉熔岩。
对他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周寂司藤还有小白三人一路并未遇到焚香谷的搜查,反倒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十万大山。
途径十万大山最外围的一处城寨中,眼看天色不早,临近黄昏,周寂便带着司藤和小白在寨子里借宿了一宿。
等到他们进入寨子才发现,这里虽然也是城寨,却和十万大山里面的异族寨子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是十万大山的最外围,虽然地处偏僻,但毕竟与中土还保留着交流往来,时常会有各地商人来此地收购皮毛、矿石等特产,倒卖中原,久而久之倒是聚拢了不少异族,成为了一个人口杂居的特殊城寨。
看着坐在酒肆中转眼就和异族们打成一片的小白,周寂不经意想起了林青霞的东方不败,以及笑傲江湖里面的蓝凤凰。
同样的仰头痛饮烈酒,同样的肆意洒脱,小白一个人喝倒了十几个异族壮汉脚下却没有丝毫站立不稳的迹象。
在场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只见她双眼似闭非闭,脸上红晕渐渐变浓,几乎像是从她白皙肌肤中透出来一般,风情万种之至。更有那眼波如水,盈盈的像是要流露出来一般,让人望上一眼便要心醉。
只是她美貌如此,酒量却更是可怖,叫好声从四周传来,就连周寂也不禁感叹,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握住了正朝自己腰上靠拢的两根葱白玉指。
司藤横目看了周寂一眼,并没有抽出手指,反倒把整个柔夷送进周寂手心,十指交扣,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小白。
周围喝彩不断,有些人甚至把巴掌都已经拍红了,仍旧为小白叫好。
而此时,小白喝趴了最后一个苗族壮汉,只见她长发一甩,似也有了几分醉意,身子脚步也多了几分踉跄,最后停留在周寂和司藤的面前。
司藤松开周寂的手掌上前扶住了小白,小白醉眼惺忪的看了司藤一眼,哑然失笑。
“你是在提防我?”
客栈阁楼,小白慵懒的依偎在窗台上,明眸半开半合间,眼波柔媚如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司藤双手抱臂倚靠着另外半边窗框,清冷高傲,犹如一朵绽放在高岭上的鲜花,低眸看向小白,“你对他有好感。”
“哈~”小白看着司藤一副‘理智’‘从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柔若无骨的身体笑得险些从窗台滑掉地上,“当你在恨意和绝望中煎熬三百年,某日被人搭救脱困,你也会对他产生好感,不过好感归好感.....我对周公子并没有别的兴趣。”
‘如果他有呢?’
司藤能够看得出来,周寂对眼前这个柔媚到了极致的女子颇具好感,并且很有兴趣,倘若自己没有在他身旁,没有陪着他穿越这个世界,那.....
司藤摇了摇头,扫去了脑海浮现的荒谬想法。
小白像是能看透司藤心中的想法,轻叹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酒袋,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
她是九尾天狐可不是‘狐狸精’。
如果没有司藤,她兴许会对周寂产生更多的好感,但司藤的存在,在脱困焚香谷去无名荒山见到司藤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绝了她和周寂的所有可能。
好感,只能是好感...
这一点小白知道,司藤知道,周寂自己也心知肚明。
随着远处十万大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原本荒凉无际的山林原野也开始变成零星点点的村落,以及越来越多的城镇,三人走走停停,一路朝鬼王宗而去,却在经过落霞镇的时候,周寂突然看到一个模样古怪的道人,身形看起来挺高,但总是微弓着身子,按理说这样的道道士虽然看起来古怪,但不会太过引人注意,可周寂注意到的是他模样古怪之余,还时不时吐出嘴巴的舌头,看上去神似一只野狗。
古怪的道人很多,神似野狗的就只有一个了。
看着野狗道人表情凝重,且神色匆匆的样子,周寂眉头微皱,伸手一招,一道无形法力挡在野狗道人的面前,让他砰~的一声撞得眼冒金星。
“谁在暗算你家道爷?”野狗道人捂着酸痛难耐的鼻子,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看到了身后走来的司藤和小白,眼眸中全然没有惊艳之色,反倒变得愈发警惕起来。“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司藤美吗?很美,清冷高傲,带着这个世界不曾有过的独特气质。
小白美吗?很美,九尾天狐,从骨子里透出的娇柔魅惑,让野狗道人倍感心惊。
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中,美貌其实是一种最危险的东西,倘若能从容自信的在世间自由行走,就代表着她们拥有着可以无视这些危险的能力。
而这样的女人,更加危险。
目光落在为首的周寂身上,一身浩瀚如渊的修为毫不掩饰,野狗道人暗自心惊,猜想着对方的身份。
在野狗道人打量周寂的时候,周寂其实也在打量他。
原作当中,周寂对很多角色都有很深的印象,其中之一便有眼前这个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看你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往何处呀?”
被周寂一语叫破身份,野狗道人眉头微皱,再次扫了眼旁边散发着妖气的司藤和小白,顿时明白过来,恍然道,“毒公子近些天没有回万毒门吗?鬼王召集圣教高手秘密前往河阳城共商大事,在下身为炼血堂门人,正打算去为圣教助拳。”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秦无炎,也不是...”说到这里周寂突然一愣,皱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毒公子?野狗道人心里一惊,同时感觉到一道极其恐怖的气场笼罩周身,就好像连空气和思维都冻结了一般,生死不由自己,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野狗道人下意识的答道,“半个月前...”
话音落下,眼前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三人的身影,野狗道人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浸湿一片,“这年轻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身修为怕是打娘胎里练,也不可能这么恐怖吧?”
野狗道人说着向前迈出一步,却发现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地上。
天空中,流光一晃即逝。
周寂揽住司藤的腰肢御剑飞行,以‘不好的预感’为说辞,猜测万人往聚拢魔教高手是为了攻打青云门,而碧瑶正好与青云门的一个弟子关系匪浅,说不定会在这场大乱战中,为此遇到危险。
周寂说完,朝旁边的小白歉意的笑了笑,“这些其实都是我的猜测,小六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小痴那儿,你和他已经三百年没见了,其实不用跟我多跑这一趟的。”
猎猎狂风吹散小白如瀑的长发,转眸看向周寂,小白虽然不清楚周寂为何会因为一个突然冒出的‘预感’如此着急的飞去青云门,搞得就跟去晚一步就会死人一样。
但她还选择相信了周寂,轻笑道,“小六既已无恙,早一天团聚晚一天团聚其实没什么区别的,倒是听你推测,小痴的女儿可能会遇到危险,还是先去青云门找到她,再带着她一起回去吧。”
周寂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再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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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万里之外,青云山中。
重回大竹峰,恍惚间犹如隔世,通往后山的那条山道,张小凡已经许久没有走过了,一路之上,但见路旁绿意盈然,鸟鸣阵阵,不时从远处传来。
迎面而来的山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清凉,顺着这弯弯曲曲的小路,仿佛又回到从前。
只是他如今的处境,却已经和刚下山时变成了两样。
带着竹林清香的微风拂过耳畔,张小凡下意识的伸手整理发丝,指尖碰触耳畔才想起,散乱了一路的长发已经重新束于头顶。
一丝不苟的...就如同刚上山那样......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回山以后本应换上的白云竹叶素色长衫,如今却成了深色的灰黑短袍,手中一直陪伴的烧火棍也被师父收去暂作保管。
“张小凡!”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张小凡身子一震,他听出了这个声音,但又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听到。
张小凡立刻转过身,向声音处望去,顿时呼吸一滞,一片竹影之中,碧瑶一身与周围环境交相辉映的水绿衣裳,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莹润剔透的眼眸中满是熟悉的笑意。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又变成一副苦瓜脸了?”
张小凡看着走到跟前的碧瑶,杂乱无比的思绪甚至泛起一丝惶恐,“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碧瑶双手背后,歪着头探身看向张小凡,连眼波都是满满的笑意,“我是来看你的啊!”
张小凡的心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般,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半晌才道:“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太危险了!”
碧瑶摇头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你。”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碧瑶把心意说的这般直接。仿佛注意到张小凡的惊讶,碧瑶脸上也是一红,随即又道:“你们青云门这一百多年来都安稳如山,早就放松戒备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见有人发觉。”
张小凡默默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碧瑶踮脚凑近他的脸庞,张小凡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半步,脚跟刚一抬起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抽出长簪,发髻散乱。
碧瑶双手扑棱着张小凡的头发,用指缝稍作疏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心道,“这样就顺眼多了。”
感受着熟悉的清香,张小凡余光扫见了侧脸垂落的发丝,突然想起了他刚到东海流波山见到同门的情景。
当时的他,一身暗色调的短袍长衫,长发披散却又不显凌乱,走在青云门的营地里面,和四周清秀飘逸、白衣胜雪的同门弟子更显得格格不入。
而现在.....张小凡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因为在流波山他对碧瑶的维护,再加上大梵般若以及噬血珠、摄魂杖的暴露,早在返回青云之前,就被收走了烧火棍,并被软禁大竹峰,等待师门的后续处理。
碧瑶留意到张小凡眼底的苦涩,还以为是张小凡担心自己留在这里会牵扯到他,原本的笑意也渐渐被黯然之色代替,轻声道:“如果你担心什么,那我走好了。”
张小凡向她看去,但见着碧瑶面上虽然有欢喜之色,但总也掩不去那丝憔悴,想来这些日子,必定是因为担忧自己而致。突然之间,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还能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更糟吗?”
碧瑶一怔,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微微苦笑,“没关系的,现在不会有人来,你陪我说说话吧!”
碧瑶这才重新露出了笑颜,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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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沙沙轻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空地上,留下斑驳点点。
张小凡和碧瑶聊的很多,很多很多,一直聊到两个心越贴越近,通过指尖连在一起,却又因为一道身影的临近而慌乱分开。
张小凡看着消失在竹林中的青翠裙摆,微微勾起的小指似乎还残留着撩动心弦的触感,转身看向脚步沉重朝他走来的宋大仁,张小凡随着碧瑶到来而上浮的心情,一点点的沉入了谷底。
“大师兄...”
宋大仁看在张小凡重新散落的头发,轻叹一声,担忧道:“小师弟,师父要我带你去玉清殿.......听说...天音寺的人也来了。”
张小凡应了一声,重新把长发束好,突然发现自己的长簪被碧瑶抽走了,张开手掌,长发再次散落,张小凡看着神色诧异的宋大仁,轻声道,“大师兄,我们走吧。”
第十七章 傻瓜~你就不会闭眼吗?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当周寂一路赶到青云门的时候,只见青云七脉,仿佛竖起了七道通天光柱,而这七道光柱尽数朝青云门主脉聚拢而来,扩散开来的气浪荡清漫天层云,片刻间,朗朗晴空中只剩一道诛仙毫光,闪烁着璀璨光芒,越来越盛,灿烂无比。
看着远处流光溢彩的七彩剑芒,小白和司藤都露出一丝骇然之色,周寂也同样惊骇,但他惊骇的不是这道诛仙剑芒的气势恢宏,而是在这一片寂然无声的剑芒下响起的清脆铃声。
伴随铃铛声出现的,还有那一双岁月中曾经熟悉的温柔而白皙的手,轻轻的,把双目赤红,悲愤疯狂的张小凡推到了一边。
看着她站在剑芒下,微微泛红的眼睛望着自己,白皙的脸上仍挂着温暖的、淡淡的微笑。
因为愤恨、压抑、无处宣泄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刹那间,天空中所有彩色气剑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阵法的七彩主剑,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轰然而响,震动天地,如远古天神狂怒一般冲了下来,卷起万丈狂风。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剑光未到地面,就已发出咯咯巨响,张小凡附近一丈方圆地面尽数迸裂,狂风呼啸,将他笼罩其中,他张开了口想要呼喊碧瑶的名字,却被狂风逼了回来;
他疯了一般跃起扑向面前的倩影,却被一道神秘气息弹开,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
任由他如何祈祷、如何挣扎,这柄剑仍像是诛灭满天神佛的无情之物一般,依旧毫不容情地缓缓落下,看着剑光已经将面前的一切吞没,那一抹青翠的裙摆彻底消失在剑光中,张小凡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的痛苦。
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有的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以及.....从所未有的绝望。
‘叮铃~’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诛仙剑阵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停滞,又是一声清脆的铃铛响起,停滞的剑光如滔天巨浪宣泄而下,张小凡绝望到低垂的头下意识抬起。
一点幽光像是从通天彻地的诛仙剑芒中亮起,由一个微不可见的细点,哗~的一下在张小凡的眼眸深处扩散开来,重新点起了光亮,重新找回了失去的所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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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姑娘,值得吗?”
“只要小凡无事...那就值得。”
.............
轰~!
如初升旭日跃出水面,天地初开轰然雷鸣,巨大的轰鸣声瞬间迸发而出。
七彩流转的巨型剑芒中,突然升起又一道耀眼剑芒,好似划破了黑暗的光束,将流转的七彩分割开来,再一次通天彻地,荡清了诛仙剑芒聚拢来的剧烈狂风。
寸寸崩解的诛仙剑芒爆发出刺眼强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不可挡的诛仙剑倒飞而回,满天的气剑化作霞光漫天洒落。
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仿佛末日到临。
强光之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闭目不敢与之对视,唯独位于剑光交触最近处的张小凡瞪大着双眼,任由强光刺耀的无比痛楚,任由眼角流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
也要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找到那抹青翠的裙摆,那个熟悉的人儿。
虚空之中,站在水麒麟身上的道玄面如金纸,神色骇然。
自青云祖师建立青云门以来,诛仙剑无往而不利,死死压在正魔两道头顶,乃是他青云稳坐修行界鳌头的最后底牌。
可如今...底牌被人破了......
挡下这一剑的,竟还只是一个模样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不仅道玄骇然,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正魔两道都无不震惊的看向了遭受诛仙剑一击,倾塌了大半的殿前平台。
诛仙剑阵一击之下,整个殿前广场都已化成巨大坑洞,唯独张小凡以及他面前不远的碧瑶和周寂脚下平整完好,未受半点牵连。
毒神苍松田不易等人不认识这位挡在碧瑶身前的男子是谁,经历了大悲大喜的万人往和青龙他们就不一样了。
顾不得在场众人,晃过神来的万人往连忙收拢鬼王宗弟子,飞身跃下广场,看着面色煞白,气息羸弱,随时都会晕阙过去的碧瑶,刚想上前搀扶,却被周寂挡了下来。
万人往眉头微皱,周寂微闭双目,轻轻的摇了摇头。
相隔不远。
张小凡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感知到大地不在震动,阻挡自己的气墙消散,连忙朝印象中的方位摸索过去,被强光所伤的双眼根本无法挡下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中,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突然多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张小凡呼吸一滞,脚步也停顿下来,带着惶恐不安与一丝丝期待向前伸手触碰。
声音嘶哑嘶哑,余音微颤:“碧瑶...”
“傻瓜,看到强光就不知道闭眼么?”熟悉的轻笑声从面前传来,虽然有些虚弱,但一如之前的温柔,温柔到让人觉得心安。
指尖相触,碧瑶本想搀扶起张小凡,却被张小凡猛然抱住,甚至被冲劲撞得连退三四步,以至于连鞋子都退掉了一只。
“轻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碧瑶无奈的拍了拍张小凡的胳膊,然后...有些尴尬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周寂......以及万人往。
.....................
半空之中,道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古朴石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
他不明白殿前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如何挡下的刚才剑芒,但不管怎么说,诛仙剑阵作为青云门对正魔两道最大的威慑,一旦被人破解,那将会彻底动摇修行界对于诛仙剑的无上地位。
地位一旦动摇,敬畏也就不再。
道玄真人再次呕出一口黑血,泛着毒雾的黑血喷在水麒麟背上,发出滋滋~轻响,虽然没能腐蚀水麒麟的鳞甲,但仍旧冒出烧灼的青烟,散发浓烈恶臭。
七尾蜈蚣生性剧毒,便是当年天音普智便是死于此物之下,这一点道玄心知肚明,虽然他实力强于普智,但被苍松道人暗算,又连番几次与人交手,倘若再不设法祛毒,恐有性命之忧。
道玄真人没有犹豫,挥剑直指,强忍着煞气与剧毒的侵蚀,双目充血,脸庞上露出痛苦的狰狞,而这柄直指天空的诛仙古剑上,又一次毫光绽放,映亮了整片天空。
而从后山的幻月洞方向,一直低沉回荡的异啸声突地大盛,随之霍然拔高,声动天地,那道毫光更是灿烂无比。
田不易水月等人脸色微变,他们并不清楚诛仙剑的内中奥秘,但也曾见万剑一驱使过此剑,深知即便有青云山七脉布置的地脉阵法为诛仙剑提供一部分灵力,但驱使此剑本身对于使用者的损耗也非同小可。
万人往和毒神他们所知道的信息更少,就连苍松道人也因百余年里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只知道诛仙剑的威力,却不清楚其中的关节。
早在周寂过来之前,道玄已经挥出一剑打散了他们所有的幻想,即便刚刚周寂挡下了一剑,可在他们看来,兴许是碧瑶燃烧失魂落魄驱使痴情咒的在旁协助。
如今再看道玄挥出第三剑,说不定还有第四剑,第五剑,只要青云山地脉不枯竭,这诛仙剑阵如何能破?
万人往心中亦有不甘,可如今挡下一剑,已经快要折掉自家女儿的一名,再多的不甘也只能选择撤退。
周寂摇了摇头,笑着让万人往先带碧瑶和张小凡离开,然后眉头微皱,抬头看向虚空中的道玄,轻叹一声,心知他已经抱有了死志。
半空中,道玄真人一身墨绿道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
低眸看向玉清殿前的周寂,表情狰狞无比,额头和脸颊血管暴凸,撑起干瘪的皮肤,显露出诡异的黑红之色。
适才中途而至,没能来及领略诛仙剑的全貌,周寂此时倒也没有趁道玄施法过程从中偷袭的想法,只见道玄嘴唇微动,天地之间传来低低吟诵,似梵唱、似异咒,回荡悠远。
周寂没能听懂道玄吟诵的剑诀究竟是何物,只能尽量将其记下,然后看着他左手挥动剑诀,直刺天际,几乎就在同时,青云山脉其他六座高耸山峰处,六色光芒又一次升腾而起,如长虹贯穿天际,破空而来,在苍穹上划过了长长轨迹,化作七彩剑光聚拢在诛仙剑上。
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七彩聚拢成白,贯彻天地的七彩光束也随之变成了刺眼夺目的白光,周寂也不甘示弱,千年积攒的修为轰然爆发,一道道流光涌入手中绝仙剑中,一种源自亘古之初的恐怖气息仿若从每个人心底涌现,来自神魂本源的畏惧与疯狂预警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笼罩在诛仙剑芒下的道玄都感到毛骨悚然。
“这...这是什么剑?怎么给我的感觉比诛仙还要古老...还要恐怖...”苏茹将田灵儿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看着周寂手中的古朴长剑,目光骇然。
“这样的邪剑出现世间,恐会引来一场修行界腥风血雨,天下大乱。”普泓大师也将带来的天音弟子护在身旁,看着这柄能与天上诛仙剑分庭抗礼的古朴长剑,长叹一声,露出慈悲之色。
而道玄真人死死盯着周寂手中的绝仙剑,持握诛仙的他朦胧间,好像比其他人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那种一种莫名的熟悉与联系,就好像手中的这柄诛仙和那位年轻修士手上的古剑同出一源,但又好像缺失了什么。
当然...这份缺失是指他手上这柄传承了八百年的奇异石剑。
明明自成一体,但又并不完整。
没有时间多想,道玄深深呼吸,紧握诛仙古剑,左手忽地一招,漫天纷繁气剑之中,突然一柄赤色气剑从诛仙剑阵之中离群而出,发出破空锐啸,朝周寂射来。
看着这道从七座主峰之一射出的剑芒,周寂淡然一笑,任由这赤色剑芒如光似电,转眼飞到跟前,剑身挥斩而去,先天煞气化作无形剑气,与之相撞一处。
轰鸣声起,周寂飞身上前,他的绝仙剑虽然完整,但却非配套阵法,而道玄的诛仙虽然只是五分之一,却有着青云山七脉提供地脉灵力,若是以千年法力去对抗天地伟力,周寂自知还没般能力,欺身上前,身影犹如鬼魅,道玄早已是油尽灯枯的身体,若是全盛巅峰自然可以乘骑水麒麟与周寂周旋,但现在,可能速战速决,以免被对方拖垮。
水麒麟作为青云门的护山神兽,平日里虽然是个吉祥物,但其本身实力亦是不容小觑,眼见周寂逼近,来自血脉本源的疯狂预警让它下意识的踏浪远离,不敢用肉身去硬扛绝仙剑的锋芒。
蹄下浪花飞溅,只见它每踏空一步,这些四溅的浪花就会化作水雾,水雾凝冰,冰凌如剑,朝周寂飞刺而来。
诛仙剑白光暴涨,借着水麒麟拖延的这点时间,道玄终于挥下了手中石剑。
这一剑动作很慢,就好像重达万钧,挥剑时甚至能听到道玄手臂的哀鸣脆响,这已是诛仙剑的最强一击了,无数的白光遮天蔽日,充斥着整个天空。
周寂神色凝重,体内的法力也尽数涌入绝仙剑内,迎面撞上这道足以湮灭万物的诛仙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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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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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动作很慢,就好像重达万钧,挥剑时甚至能听到道玄手臂的哀鸣脆响,这已是诛仙剑的最强一击了,无数的白光遮天蔽日,充斥着整个天空。强一击了,无数的白光遮天蔽日,充斥着整个天空。慢,就好像重达万钧,挥剑时甚至能听到道玄手臂的哀鸣脆响,这已是诛仙剑的最强一击了,无数的白光遮天蔽日,充斥着整个天空。
周寂神色凝重,体内的法力也尽数涌入绝仙剑内,迎面撞上这道足以湮灭万物的诛仙剑芒,
第十八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司藤的实力自是远远也及不上周寂,所以周寂便把她和小白安排在河阳城里,以免受到青云山上正魔两道大战的牵连。
看着远处‘仙山’上空绽放的各色光芒,时不时还有闷雷滚动,声震百里。
青云山附近村落以及河阳城当中的百姓纷纷探头观望,议论纷纷。
河阳城头,司藤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层又一层荡清的云雾,神色虽如平日般清冷高傲,但绷得指尖发白的双拳却也暴露出她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那...便是诛仙剑吗?”
一缕香风从身侧飘来,小白走到司藤旁边,并排而立,轻叹一声道,“不错,那就是青云门的镇派之宝,力压修行界八百年的...诛仙剑。”
眼看平静了没多久的天空又是一道白光升起,轰鸣声姗姗来迟,带着气浪和狂风席卷天地,便是连河阳城上的司藤和小白的裙摆都为之鼓起。
任由狂风将发丝吹乱,小白转眸看向司藤,轻声道,“你是在担心他吗?”
司藤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不必担心周寂,只是在自责自己,自责自己无法在此时帮到周寂,甚至连站在他身边陪着他,都将是一种拖累。
也许有些女人会习以为常的接受男人的保护,拿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将这种事情变得‘理所应当’,但司藤不同,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独立让她不想成为累赘。
曾在空桑山的时候,周寂就已经安慰过她,可那些安慰并不能成为这件事的答案,而她此刻却好像得出了答案......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复杂的神色,视线好像透过了数十里的山林阻碍,飞过虹桥,跨过云海,穿过翠屏,看到两柄剑锋相抵的长剑。
道玄此时已经完全被诛仙邪气侵蚀,赤红如血的双目渗出丝丝黑线,明明已是油尽灯枯之躯,却又好像和诛仙剑融为一体,在周寂的眼里,他和手中的古怪石剑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七峰地脉之力深刻贯注道玄剑上每一寸的白光,每一分的狂暴杀意。
这也是周寂自穿越诸天以来,第一次与人交手到这般程度,当初击杀封于修时,借用的是自身内力降维打击,而后的燕小乙狼桃甚至是后面的天妖皇邪剑仙,都是因身怀利器,所以并未感到过危险。
而如今,直面道玄被邪念夺舍,倾尽全力的一剑,周寂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的存在,同时亦心中生出无比的畅快。
不闪不避,一剑直直劈出,随着诛仙石剑与绝仙剑碰撞的瞬间。
好似开天辟地的绝杀剑气,在方寸之间爆发开来。
持握绝仙剑的掌心微光幽亮,从周寂手背升起一道从至简演绎到至繁的四方阵图。
巧合的是,这方阵图也叫诛仙剑阵。
不同的是,这一方诛仙剑阵并非青云门祖师借用七峰地脉之力布置,而是源于天地开辟之前,混沌亘古之初!
先天之灵宝,洪荒杀伐第一!
一种令人心悸的强横杀机波动开来,配合着圣人战场诛仙剑阵台残留的凶煞戾气,周寂的这一剑爆发出平生最壮阔的剑气,好似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封锁了整个青云门。
呼吸猛然一滞,以千年法力对抗七峰地脉,即便有着四方阵图溢散出来的煞气相助,周寂仍旧感觉体内真气瞬间抽空,
刹那间,光华尽散。
没有任何动人的玄妙,更没有了真气与地脉灵力的交织,仅是最原始的力量交锋。
只听得一声清脆传来,打破了这一刹那天地间的宁静。
庇护了青云门八百年,无往而不利的诛仙石剑,好似琉璃玉碎,爆裂出无数碎石碎屑。
在所有人骇然失色的表情中,水麒麟发出一声悲戚长鸣,道玄真人翻身从半空跌落,青云七脉聚拢而来的地脉之力,也随之飞速消逝,平息无形。
“掌门!”
“师尊!!”
“掌门师兄!”
惊呼声中,一道道身影化作流光接过道玄真人,看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掌门,水月真人赶忙抓过道玄真人的手腕,分出一缕真气搭脉朝他体内探去。
田不易转过头来狠狠瞪向浮空而立的周寂,唤出赤焰飞身就要朝他拼命,却被身旁的曾叔常与苏茹拉了回来。
此番青云门异变,龙首峰首座叛变,掌门道玄生死不明,弟子死伤无数,镇派传承之剑损毁,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经蒙受太大的损失,倘若田不易再有什么意外,那青云八百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
有些傻眼的周寂根本没有注意到田不易等人的动静,不过就算注意到也没什么办法了。
适才的这一剑,爽是爽了,可也几乎耗尽他积攒了千年的所有法力,如今浮空而立没有落下,全因萦绕在自己身旁的诛仙石剑的碎石残骸,以及这些碎石当中蕴含的某种玄奥波动。
心念一动,周寂下意识的摊开手掌,四方阵图再次升起,手中持握的绝仙剑化作一道流光隐入阵图之内,而四周的这些诛仙石剑的碎石,没等周寂驱使阵图,就看到一缕幽光从四方阵图当中溢散出来,连接所有的碎片,转而凝结出诛仙石剑的幻影,落入他的掌心。
持握诛仙,周寂脸色微变,他惊讶的方向四方阵图竟无法将石剑收入其中,与此同时,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心底泛起,周寂连忙摊手看了眼手上的阵图。
只见原本的四方边线兀自少了一道,只能依稀看见一条微弱的线痕将阵图维系,这让周寂看得眼皮直跳,傻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两卷的天书中,周寂猜测到,当初太上圣人用五卷天书把真正的诛仙剑封禁在这方世界中,而青云门的这一柄虽然是诛仙,但又不是诛仙,想要完全破除圣人封禁,需要聚齐五卷天书,利用天书禁制才能从青云山的那一把石剑当中唤出真正的诛仙剑。
周寂本以为真正的诛仙剑就藏在这柄石剑里面,所以才借绝仙剑之利,试探石剑的真正奥秘,却不想石剑虽名诛仙,但材质较绝仙剑相差甚远,一剑之间,石剑完全崩碎,里面不仅没有藏着真正的诛仙,反倒让手心的四方阵图为修复碎裂石剑,将原本属于诛仙的那一道边线分离出来,重新粘合石块,汇拢成为了新的石剑。
至少可以确定了一件事情.....圣人禁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强行打破的。
持握着‘新’的诛仙,周寂感觉不到丝毫灵力的存在,就好像一柄普通的凡兵,甚至连凡兵都不如。
至少折一截草木枝叶做剑,还能灌入法力,加持己身,而他手中这柄重新拼凑的石剑,再多的法力涌入其中也好似泥牛入海,没有丝毫回应。
隐约感觉到一道恢弘剑意从青云后山的方向传来,周寂喃喃低语着‘万剑一’的名字,眉头微微皱起,以他体内仅存的法力恐怕难以递过这位百余年前的修行界第一人。
于是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青云上空。
.......................
回到河阳城中,鬼王毒神以及小白司藤都已相互认识,只是司藤和小白不喜欢毒神以及魔教的这群人,所以在打过招呼之后,便去陪着碧瑶到了客栈后院。
而当这些魔教之人看着周寂平安归来的时候,尽皆露出惊讶之色。
当然,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周寂手中持握的一柄古朴石剑。
刚在青云山时,他们就曾见过道玄施展过诛仙剑阵,只是因为剑体本身流光溢彩,剑光凶戾,所以未能看清全貌,这会儿看到周寂手上这只朴实无华,看起来和寻常石头一般无二的石剑,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可真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下意识的感到不信。
即便道玄身中七尾蜈蚣的旷世奇毒,但他毕竟是道玄,再加上青云七峰用地脉布置的诛仙剑阵,能够逃出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这位叫做周寂的神秘公子不仅全身而退,就连青云传承了八百年的诛仙剑都能夺走。
这搁谁,谁敢信?
看着正与万人往说话打招呼的周寂,毒神眼底流露出一丝忌惮之色,不仅是他,除了鬼王宗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忌惮这位和鬼王宗走的很近的神秘高手。
而在人群之中,苍松道人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从角落走出,打断了周寂和万人往的寒暄,问出了所有人都想询问的问题,“这...这是诛仙剑吗?”
察觉到四周传来的视线,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微微颔首道,“不错。”
嘶~
众人一片哗然,甚至能听到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唯独苍松道人情绪最为激动,伸手就要拉周寂的手臂,却被周寂退后一步,躲了过去。
“那道玄呢!道玄死了吗?你杀了他是吧?他不死的话,诛仙剑又怎会落到你的手里?哈哈哈~!死了!他一定是死了!!”苍松道人癫狂的笑声在整个庭院回荡,笑到最后,甚至都已经跪在地上,脑袋深深的埋在泥土里,笑得撕心裂肺...然后泪流满面。
“万师兄!我终于给你报仇了!!终于给你报仇了!!!”
因为周寂到的比较晚,所以并不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也不认识这些所谓的魔教中人,这会儿找到万人往也只是寒暄两句,询问一下碧瑶和张小凡的情况,顺便告诉他小白的事情,这会儿突然被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中年道人拦下询问,直到听完他近乎癫狂的宣泄,这才晃过神来。
“看来你就是青云门的苍松道长了吧?”周寂轻叹一声,摇头道,“我虽取回石剑,但并没有杀他,只不过,由于诛仙古剑的邪气侵蚀,以及七尾蜈蚣的剧毒,即便他能保住性命,后半生也只能平凡度日,再与修行无缘了。”
“啊?他没死?”苍松道人抬头看向周寂,爬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格外狰狞,“太好了!太好了!!你不杀他,我去杀他!没有了诛仙剑,没有了一身修为,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这样一来,我反倒可以亲手为万师兄报仇了!”
苍松道人说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要往青云山走去,周寂知道万剑一是苍松道人心底最大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可以做出罄竹难书的恶事,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周寂虽然需要收回诛仙石剑修复四方阵图,但并不代表他会站在魔教这边,坐视‘道消魔长’
现如今青云门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没有了诛仙剑,魔教便失去了对青云的所有敬畏,再加上道玄重创,群龙无首,倘若再引来魔教趁势围攻,恐有覆灭之祸。
想到这里,周寂便当众叫下了苍松道人,叹息道,“苍松道长且留步。”
苍松道人脚步停顿,回过身来看向周寂。
周寂皱眉道,“道长一直在说为万师兄报仇......难不成是以为万剑一死了吗?”
“他...他没死吗?”
一片哗然中,站在不远处一直偷瞄诛仙石剑的毒神脸色微变。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魔教之人,就连万人往也是吓了一跳。
苍松道人上前两步,瞪大眼睛看向周寂,不可置信的又往后退了半步,“你..什么意思?当年我亲眼见到道玄出手杀了万师兄...他怎么会.....”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划过脑海,苍松道人愣在原地,脸色煞白道,“难不成,道玄没有杀师兄?”
“当年之事恐怕只有当事之人才能说得清楚。”周寂叹息道,“你若有空,就去趟青云门的后山祠堂吧.....我并未见过万剑一,但在青云山和道玄交手之际,感觉到一道恢弘浩然的剑意藏在其中,实力绝不在道玄之下。”
周寂故意夸大了万剑一此时的修为,也相信由他做了背书,可以稍作打压这些魔教之人对青云门的觊觎之心,虽然只是暂时,但也算给了青云门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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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还有人...要来观剑吗?
“是他!一定是他!青云门上下就只有万师兄的斩鬼神能有这样的恢弘气势!哈哈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一片寂然无声中,只有苍松道人像是个疯子一样狂笑不已,在场的魔教众人无不神色复杂的看向他,眼神由之前的鄙夷淡漠,逐渐变得阴冷排斥,甚至还有一缕杀意在人群一闪即逝。
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散乱飞舞的须发随之缓缓落下,在场诸如周寂、万人往、毒神等人几乎同时察觉到杀意的存在,毒神目光一冷,狠狠的剜了一眼身后的秦无炎,而苍松道人虽未发现是谁对自己起了杀心,可当他视线扫过一圈,看着这些衣着迥异,气息阴冷,凶神恶煞的魔教众人,好似一只重锤砸进胸口,苍松道人捂住心口,忍不住倒退半步,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懊悔与痛苦之色。
幡然醒悟的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回到青云山,去见万师兄。
转过身来,苍松道人佝偻的腰身重新挺直,双袖一挥,像是荡开了满身尘土,一步步的朝门外走去。
挡在外围的魔教众人下意识掏出武器,却又在苍松道人森然且淡漠的目光下纷纷退让,留出一条狭窄通道,任由他独自离去。
“师父...倘若真如真如周公子所说,万剑一还活着,此番苍松道人回山,对青云来说无异于平添一把助力。”毒神身后,走出一个面相阴柔的年轻公子,阴鸷的目光盯着苍松道人离去的背影,沉声道,“不若我们.....”
秦无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伸手做出杀人的动作。
毒神神色不变,只是视线的余光扫了下不远处的周寂,目光在诛仙石剑上停顿一下,微微颔首,笑道,“鬼王老弟,你怎么看呢?”
以万人往的真实想法,肯定也不愿苍松道人重回青云,但比起苍松与万剑一,他更关心的还是周寂的态度,尤其是在刚刚见到周寂从诛仙剑下救下碧瑶的情景,在万人往的心里,若非万不得已,决计不愿与之交恶。
“毒神前辈,苍松道人非我圣教中人,来去本就自由,我等若行那过河拆桥之事,日后谁还敢与我教合作?”说到这里,万人往朗声笑道,“更何况,青云没了诛仙剑,便是多了苍松、万剑一又有何妨?”
万人往的笑声感染了在场的魔教众人,而毒神身旁的秦无炎眼神却变得越发阴鸷,毒神跟着笑了起来,赞叹道,“说起来这还多亏了周公子出手相助,帮我们夺下诛仙剑,此番虽未覆灭青云,却也算大获全胜...”
毒神说着看向周寂,枯槁如树皮的脸上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周公子,老夫这边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答应。”
“你想讨要诛仙剑?”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毒神,一眼就看透了对方眼底的贪婪与阴戾。
其实不仅是毒神,诛仙剑对于世间所有修士都有着莫大的吸引。
大家都知道,青云门能够执正道牛耳除却自身人才辈出之外,最大底蕴便是这一柄威慑天下,压迫的正魔两道喘不过气来的诛仙古剑。
而如今,神器易主,且就在众人面前,直到现在才开口的毒神已经算很沉住气了,而听到周寂直接道破他的想法,毒神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双手低垂藏于袖中,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寒意,“公子说的哪里话,只是久闻诛仙剑有弑神诛仙之能,威力当世无双,适才我们在青云山上没能看清全貌,想从公子那里借来一观罢了。”
旁边的魔教之人纷纷应和,鬼王眉头微皱,心知毒神这一‘借’又怎会归还,只不过是想趁周寂与道玄交手真气还未恢复,找理由强夺罢了。
“你是想观剑?”
周寂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手腕一抖,石剑嗡~的一声插在身前石板,空出的右手向虚空一抓,众目睽睽下手掌好似消失一般,然后缓缓出现,从虚空当中抽出了另一只剑,那一只刚刚在青云山上硬扛了一道诛仙剑芒的古朴长剑。
绝仙剑换成左手持握,周寂神色淡然的看向众人,平静道。
“谁想观剑,那便上前来观吧。”
围拢过来的魔教众人脚步猛然一滞,然后齐刷刷看向了距离石剑最近的毒神。
毒神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不过贪婪终究可以淹没理性,毒神向前一步一把抓向诛仙石剑,宽大的袖摆遮盖了手掌,却遮不住一缕若有似无的腥臭气息。
长袖挥摆,一条七尾蜈蚣骤然出现,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三步之隔的周寂,天音普智就曾死在此毒之下,道玄也刚被此物暗算,周寂自然有所提防。
随着七尾蜈蚣飞至跟前的那一刹那,周寂就已经张开右手抓向了这只七尾蜈蚣。
见到周寂直接用手去抓,毒神眼中精光闪过,隐约却又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七尾蜈蚣浑身上下充斥奇毒,一旦死去,体内毒囊就会崩裂溢散,他本想着周寂要么被七尾蜈蚣咬到中毒,要么击杀蜈蚣被碎裂溢散的暗算,再不济也要躲闪或是挡下蜈蚣。
然而,令毒神没有想到的是,当周寂将七尾蜈蚣抓在手心的同时,周寂不但没有中毒,就连手中的七尾蜈蚣也不见了踪影。
剑光划过,像是连空气都被割裂了一般,所有人心底同时泛起一种极度危险的本能预感,看似平凡一剑,但这种恐惧和压迫甚至超过了青云山七峰地脉合一的诛仙剑芒。
好似时间定格了一般,一袭黑袍的毒神仍旧保持着伸手抓剑的动作,眼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诛仙石剑,明明只差一丝就能碰到,可就是这么一丝的贪婪,葬送了一个修为本就不亚于道玄、万人往的魔教高手。
元神瞬间泯灭,肉身节节溃散。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堂堂万毒门门主,正魔两道当中为数不多的老一辈高手,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于这个年轻公子的剑下?
先夺诛仙剑,后杀毒神,这个名叫周寂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究竟有多强?
看着众人眼中的惊骇与敬畏,周寂自己反倒松了口气。
从青云山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体内的真气虽然有所恢复,但还不足以撑起一场恶战,所以他才以诛仙石剑为饵,将石剑摆在毒神面前让对方去取,若是毒神能够摆脱对于诛仙石剑的觊觎,选择与他正面交手,他反倒要忌惮毒神的种种手段,但这样一来,两人交手势必会引起旁人争夺石剑,在这一点上毒神想的是卷走石剑逃离此地,而周寂想的是利用这点,反杀毒神。
一缕微风拂过,发丝与衣角随风轻摆,周寂站在石剑旁边,看着寂然无声的众人,重复道:
“还有人...要来观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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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了一张请假条...又困又累,眼睛干涩,睁都睁不开了......)
第二十章 可曾想过寻仇?
如果说之前青云山上,周寂‘侥幸’挡下道玄的诛仙剑芒是因为有碧瑶施展的痴情咒作为协助,那如今一剑斩毒神就真正让这些冲昏了头脑的魔教众人认识到,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先败道玄,后夺诛仙,远不像看起来这般人善可欺。
“还有人...要来观剑吗?”
此话一出,围拢而来的魔教众人当场止步,看着秦无炎眼中涌现出的杀意,以及在杀意当中夹杂的一丝畏惧,周寂并未继续挑衅,而是挥袖召回绝仙剑,然后拔起诛仙,从端木老祖、百毒子与吸血老祖等人阴鸷到近乎杀人的目光中淡然离去。
一路走来,没有一人阻挡,秦无炎虽然数次想要出手为毒神报仇,可未曾摸清周寂底细,又惊惧于绝仙剑与诛仙剑的威力,只得挥袖拦下身旁的端木老祖,沉声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老祖莫要冲动,此事当从长计议。”
端木老祖自然也知道这点,横目看向周寂离开的方向,咬咬牙,扒开秦无炎的手臂,朝另一边的门外走去。
相隔不远,万人往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情景,一直未曾表态。
作为魔教鬼王宗宗主,他无法出言维护周寂,亦不能因为周寂杀了毒神就搭上整个鬼王宗与万毒门宣战,毕竟他所追求的是统一魔教四派,而不是让魔教只剩他鬼王宗一派。
至于周寂日后会迎来万毒门的疯狂报复,万人往甚至感觉一丝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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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庭院,绕过水榭,周寂停步在后院的厢房前,心中忽有所感,抬眸向面前的阁楼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窗台,藕臂撑起身子,翻看着手中古籍,目光下挑恰与周寂对视,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视线随着周寂翩然飞起的身影,落到自己跟前。
“在看什么书呢?”
周寂随手把石剑放到身旁,拿起了长椅上摆着的另外几本,发现都是些这个世界的修炼心法,不过大多以粗浅的练气法门以及奇闻异录为主,轻叹一声,周寂合上古籍,摇头道,“这个世界虽是仙侠,但无论是功法还是传承都不完善,妖族至今仍只靠本能修行,并无真正适用的修炼心法,便是强如小白这样的九尾天狐亦是如此.....”
周寂刚想劝她等下个世界或是下下个世界,终究可以找到一个契合她修炼的心法,不必在此死磕,却又应对上她那双清幽明亮的双眸,回想到那天在空桑山上和司藤聊及‘天命’的情景,周寂张了张嘴,只得轻轻的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瑶儿和张小凡呢?他们怎么样了?”
司藤眉头微颦,放下古籍道,“瑶儿强行施展痴情咒,三魂七魄俱受重创,虽看起来身体无恙,但一回房间就失去了意识,小白还在房间为她疗伤。”
说到这里,一缕香风袭来,紧接着另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白轻掩房门,款步走出,叹息道,“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倔强,瑶儿和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少年一路上都在强撑,哪怕回到河阳城也在相互开解、宽慰对方,让对方先去养伤休息,结果两人各自回房,各自昏倒,张小凡倒还好些,不过是心力交瘁,再加上强光晃眼,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情之一事最是难解,周寂轻叹一声,又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及时赶到,没有酿成原作最让人遗憾的这场悲剧,得知草庙村当年真相,又身怀天音寺大梵般若,张小凡已然失去了重回青云的所有可能,少了这一层正道身份的枷锁,他和碧瑶之间坎坷的情路却也多了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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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又一次的噩梦,只是和之前噩梦不同,当年的那个慈祥老僧化身狰狞恶鬼,当着他的面屠戮了整个草庙村,看着亲人、伙伴、同乡一个个惨死,面前尸山血海,火焰滔天,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犹如深渊般将张小凡一点点吞没,而在这黑暗中亮起的唯一一道光,却也要消失在自己的指尖。
回过身来,自己已经身处玉清殿外,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响起,那一抹翠绿色的裙摆从身旁掠过,然后淹没在刺眼夺目的剑芒当中。
“不要~!”
张小凡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来,全身上下大汗淋淋,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和记忆才逐渐恢复,双眼似乎还有些刺痛,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不清,张小凡再次想起碧瑶推开自己,淹没在诛仙剑芒的身影,心脏猛然揪起。
这是他眼睛被强光伤到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哪怕之后听到碧瑶的声音,与她一同被救出青云的过程也因为心力交瘁的精神恍惚而变得不太真切。
下意识的拿起烧火棍,朝门外跑去。
他现在很想见到碧瑶,确认她还没事,确认这一切不是幻想。
推开房门,冷冷的夜风灌入衣领,张小凡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庭院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所住的地方,正是之前来过的山海苑。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由于之前昏迷的时候双眼失明,所以张小凡并不清楚碧瑶住在哪个房间,情急之下他只能一间一间的推门查看,一番鸡飞狗跳的骚乱过后,张小凡从南苑来到西苑,天字上房刚好有一间烛光幽亮,张小凡脚步一顿,步伐越发缓慢,西苑是上次碧瑶住的地方,如今回想起来,也是他在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碧瑶说话声传来的方向。
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走近房门,张小凡抿紧嘴唇,缓缓伸出手掌,刚要把房门推开,就见房门已经自动开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正一脸无奈的看向他。
“醒啦?”
“啊?á”
“去找瑶儿的?”
“啊!à”
看着呆呆傻傻的张小凡,周寂无奈道,“早在三天前,她就被带回狐岐山疗伤去了。”
张小凡这才清醒过来,忙声问道,“碧瑶受伤了?她...受了什么伤?严重吗?”张小凡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懊悔与担忧之色,周寂见状轻轻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当时她为了救你,施展痴情咒硬扛诛仙剑芒,虽然被我及时中断,但痴情咒对她魂魄和身体损伤极大......”
“痴情咒...”张小凡如受重创的倒退两步,脸色煞白。
他当时是和碧瑶一同在石洞找到的合欢铃与痴情咒,并且从金铃夫人传下来的手书得知痴情咒的施展需要献祭三魂七魄以及浑身精血,如今从周寂这里确认了碧瑶为救自己不惜牺牲性命的事情,张小凡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的感动让他想要见到碧瑶的心变得愈发急迫。
“不过你不用担心,有小白和鬼先生在,她不会有事儿的。”周寂笑了笑,回头看了眼烛火摇曳的房间,仿佛感觉到一缕寒意从中渗出,恍惚间就连空气都冰冷了几分,周寂嘴角一抽,轻咳一声,按住张小凡的肩膀把他往外推去,“你安心休息,还有什么事儿的话,可以等明天再说。”
张小凡不明所以,想要问清楚碧瑶在狐岐山的什么地方,结果一直没能问出口,等他被推到院子里的时候,刚一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了周寂的身影,房门咿呀,一层无形气墙挡在了面前,看着烛火摇曳摆动的客房,张小凡歪了歪头,无奈的返回了自己的南苑。
次日一早,周寂打着哈欠撤下了院子里的法力屏障,推开房门就看到了在院中等待许久的张小凡,清晨的露水打湿衣衫,甚至还有几滴水珠从发梢滴落。
见到气墙消失,周寂从房中出来,张小凡赶忙上前打过招呼,然后问起了碧瑶的具体情况,听出张小凡想要去找碧瑶的打算,周寂并不意外,告诉了他鬼王宗的位置之后,转而问道,“张小兄弟,不知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张小凡闻言一愣,有些苦涩又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
玉清殿上他险些被道玄真人一棍击毙,又在得知当年草庙村真相以后,被烧火棍的煞气侵蚀,普智虽死,仇恨仍在,眼下的他已经相当于叛出了青云,而心中仍未消解的恨意却又不知如何去报。
看他仍是一副迷茫之色,周寂叹息道,“你可曾想过去天音寺寻仇?”
“天音寺....”张小凡抿紧嘴唇,想起普泓和普智的身影,神色复杂道,“杀人者乃普智禅师,与天音寺众人无碍,我虽郁愤难平,却也不愿牵连无辜......”
未曾完全黑化的张小凡仍保留着心中良善,周寂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邀请他一同去往天音寺,毕竟天音寺后山放着这方世界的第三卷天书,本着天音寺对张小凡的愧疚和补偿,这一卷天书的机缘也该有他一份。
得知周寂要去天音寺参悟天书,张小凡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周寂的邀请,他自己对天书其实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只是关于当年普智之事,他想真正去到天音寺,问询究竟。
参悟天书其中的圣人禁制需要数年时间,周寂便打算等从狐岐山回来以后,再去天音寺,张小凡自是没什么意见,于是他们又在河阳城休整一日,周寂便带着司藤还有张小凡一道先往狐岐山的方向飞去。
这一路并没有周寂所想的那样平静,经过半个月的发酵,青云山的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其中最让人关心的就是周寂手中的这柄诛仙石剑。
其实张小凡早就发现了周寂背在身后的这柄石剑,但他虽是青云弟子却从未见过诛仙剑,不仅是他,想必没有人会把这柄平平无奇,看起来宛如顽石拼凑的石剑与青云山上那柄无上凶兵联系到一起。
可当他一路听到传闻,得知周寂重伤道玄真人,夺取诛仙石剑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这柄石剑的来历,即便已经‘叛出师门’,可十年的师门教育让他第一时间找到周寂确认传言真伪,担忧起青云门的现况。
周寂对此也很无奈,诛仙石剑是五卷天书之一,亦是被太上圣人用大法力封禁的诛仙剑,周寂穿越诸天万界为的就是收集四剑,补全诛仙剑阵,这与青云门的冲突是不可调节的,更不是请客吃饭就能解决的。
所幸张小凡经历了这么多磨砺,虽然仍旧淳朴,却也成长了不少,至少没有幼稚到找周寂当中讨要诛仙,倒也免去了两人之间冲突的发生。
四月过半,转眼已至下半旬,距离狐岐山的距离越来越近,而途中觊觎诛仙剑,阻拦和暗算周寂他们的邪道修士也终于少了起来。
腥红的幽光伴随黑气划过,张小凡唤回烧火棍,一脸沉重的看着倒在林中的两个黑袍修士,尸体上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甘甜,又有些刺鼻的气味。
最开始时张小凡对于杀人还有几分犹豫抗拒,到现在甚至比周寂还要适应,察觉到这些气味怪异,张小凡只是轻轻嗅了一点,就感觉胸口沉闷,连忙以袖掩鼻,挥手驱散面前毒雾,皱眉道,“前辈,这已经是第九拨了吧?瞧他们着装独特,看起来和之前的魔道散修不太相同,难不成是万毒门的弟子?”
身后不远,周寂和司藤优哉游哉的朝这边走来,“他们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前辈得罪过万毒门?”张小凡只从传闻里听到周寂趁青云内乱、道玄受伤的机会夺取诛仙剑的事情,关于毒神死于周寂之手这件事,修行界却是讳莫如深。
周寂指尖弹出两道真火将路边的毒尸焚烧殆尽,“不出意外的话,这半个多月的青云传闻便是由万毒门散发出来,而他们只传出了有关诛仙剑的部分,不仅淡化了细节,还隐瞒了毒神死于我手的讯息,为的就是搅乱修行界局势,引起正魔两道对于诛仙剑的觊觎之心,进而寻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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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荠丘距离狐岐山不过百里,万毒门能在此地动手怎么可能瞒过鬼王宗的眼线,如此看来,秦无炎必然已经跟万人往在私下达成了某种默契,周寂心知万人往不会轻易与自己交恶,但也明白他和这个心怀大志的魔教枭雄终究不是一路人。
山林静谧,唯有虫鸣依稀。
周寂神色淡然的从张小凡身旁走过,看向远山深处的浓雾,叹息道,“走吧。”
张小凡这才晃过神来,有些敬畏的看了周寂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百里山路对于周寂他们的脚程来说只需半日便可到达,击杀了那两个万毒门弟子之后,山路的后半段再未遇到拦阻,随着一层薄薄的清雾笼罩林间,张小凡脚步开始放缓,有些警惕的观察四周,生怕会突然再冒出什么意外。
周寂扫了眼密林深处藏匿的几处暗哨,仿若无视,直到通往鬼王宗的石径小道,方才有两位手持奇门兵器的乌袍青年从林中出来,对视一眼后,闪身消失在了鬼王宗的山门外。
“前辈,怎么了?”
山路崎岖,见周寂突然止步,张小凡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危险,横起烧火棍挡在身前,周寂摇了摇头,回身看了眼上山时早已被迷雾掩盖的来路,轻笑道,“这里是鬼王宗,不必这般紧张,待会儿就要见到瑶儿和她的爹娘了,你还是先把法器收起来吧。”
“我和她还没有....”张小凡被周寂的调侃挤兑的脸颊滚烫,本想硬着头皮辩解几句,却又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了山道尽头的方向。
“前辈,你有听到什么吗?”
“什么?合欢铃的铃声吗?”周寂闻言笑道,长袖一挥,一道清风沿身前蔓延开来,原本弥漫在山道间的清雾左右分散,阳光透过林叶洒落斑驳光点,幽深灰暗的山道深处显露出一抹青翠的裙摆。
张小凡怔怔的站在原地,长长的坡道的上方,一声清脆的铃声在林中回荡,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宛如一只山野的精灵,笑靥如花,驱散他心底所有的黑暗。
“小傻瓜,看什么呢?”
“你......我.....”面对这个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为他挡下诛仙剑芒的女子,张小凡这些天填满心里快要溢出来的话,统统堵在了嘴边。
碧瑶迈着轻缓的步子从坡上走来,每走一步腕上的合欢铃都会传出一声清脆声响,只是再没有像往日那般节奏欢快的像一首曲子,而是一下一下轻缓的叩击在他的心底。
“看着比以前清减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些郁气。”
碧瑶的手很凉,指腹触碰在张小凡的眉心,像是要被烫化了一般。
妆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气色,却掩不住气息的虚弱,张小凡看着面前的柔弱女子,越发感到心疼,突然间,他心里泛起一股冲动,他想要抱住碧瑶,把对方紧紧拥抱在怀里,再也不分开。
张开双臂,张小凡猛然上前一步,然后,在碧瑶莹莹如水的眼眸中顿在了原地,猛然缩手,露出一丝尴尬与手足无措的表情。
噗~
身后不远,在路边看戏的周寂和司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碧瑶不明所以,隐约察觉到张小凡的意图,嘴角扬起一丝柔和甜美的笑意,主动上前环抱在张小凡怀中,侧脸缓缓依偎胸膛,然后被身后传来的轻咳惊醒。
“周公子,司藤小姐,你们可算来了,这些天小痴可是天天在念叨着你们呢~”
自家的白菜当着他的面拱猪,即便万人往雄才大略也难免有些吃味,嘴角略微一撇,转向周寂和司藤,阔步走来,朗声大笑。
“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碧瑶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直接从张小凡怀里窜了出去,有些苍白的脸色泛起两道红霞,联想到刚刚张小凡的古怪举动,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狠狠的剜了张小凡一眼。
“万先生....”张小凡慌乱过后,迅速收敛心神,等周寂和万人往寒暄过后,这才上前行礼道。
万人往微微颔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直看得他原本平复的心情再次变得起伏不定,这才说道,“我和小痴就瑶儿这一个女儿,你若负她,本座决不饶你!”
“爹~”碧瑶眼中闪过一丝羞意,连忙拉起万人往的手臂撒娇,不想让他当众逼张小凡表态。
张小凡回想曾经和碧瑶相处的每一天每一幕,抿紧嘴唇,正颜道,“还请万先生放心,我张小凡此生绝不辜负碧瑶姑娘。”
“好!”万人往朗声大笑,用力的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大力让张小凡半个身子都有些发麻,可看着万人往爽朗豪迈的笑容,却也抚平了张小凡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
一行人穿过石径山门,进入鬼王宗驻地,碧瑶松开万人往的手背,凑到了张小凡的跟前,向他介绍着驻地的大致情况,前山一如当年般以石室为主,沉肃且厚重,而到了后山,入目所见的便是一片丰茂竹林,竹海随风沙沙轻响,隐约还有一条小径通往竹林深处。
碧瑶回头看向周寂和司藤,笑道:“师父和师伯离开的这几年,竹楼小筑经常会有人前去清理打扫,我在闲暇时也会帮忙打理院落,师父师伯此番回来,随时都能入住。”
司藤微微颔首,身旁并肩而行的周寂笑道,“瑶儿有心了。”
“嘻嘻~”碧瑶晃动着小辫子,得意的笑了笑,然后拉着张小凡指向另一边的花圃,向他介绍起母亲最喜欢的花圃,虽然看起来仍有几分神魂透支后的虚弱,但一路叽叽喳喳,陪着张小凡一路走走停停,倒也不觉丝毫疲惫。
来到后山府邸,碧瑶便风风火火的拉着张小凡去见了母亲,而周寂也在门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和司藤款步走来,俯身一礼。
“多谢恩公救我母亲脱困囵圄,大恩大德,小六没齿难忘!”
周寂倒也没有虚伪到上前扶起两人,谦虚几句的念头,而是任由六尾和三儿深深的行一大礼,这才虚抬双手,示意两人起身。
“此番小白脱困,你体内的寒毒也已祛除,也不知何时能喝上二位的喜酒?倘若真要感谢的话,那便新婚之时与三儿,敬我一杯即可。”
周寂话音落下,忽有一缕香风拂过,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绝美女子从院中走来,虽是六尾母亲,看起来却如同姐弟、兄妹一般,让人看不出年岁。
“娘~”“...娘~”
六尾和三儿连忙行礼,小白轻笑道,“小六和三儿早就把亲事约好了,就等着公子和司藤小姐回山再订具体时日,这一杯酒你却是想逃都逃不过了。”
之前碧瑶强行施展痴情咒导致三魂七魄受损,小白便跟着万人往先回了狐岐山医治碧瑶,如今相隔一个月未见,看起来却是比当初刚脱困时愈发开朗和洒脱。
几人闲聊一番,边说便往院中走去,去到院落后方的另一片小花园,见到了正与张小凡说着话的小痴和碧瑶。
多年未见,这个看着花儿就能痴痴看呆的女子一如往日般温柔、善良,小痴时常听碧瑶提起这个同样喜欢看花,有时甚至看月亮就看痴的少年,一番交谈过后,对于这个遭逢大变,命途多舛的张小凡,愈发感到心疼,再三警告碧瑶不能欺负张小凡,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孩子,这让碧瑶有些吃醋之余,却又颇感欣喜。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个多月,经过这些天的调养,碧瑶因痴情咒损耗的精血已经逐渐恢复,至于魂魄方面的透支,却是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对此鬼先生也没什么办法。
倒是小白有听过西荒死亡沼泽深处的天帝宝库中有一种古木神水,凝结万年灵力方可形成一滴,如果服下此水,便可完全修复碧瑶因为痴情咒所透支的本源。
张小凡闻言当时就想前往死亡沼泽为碧瑶取水,结果还是被周寂给拦了下来。
天帝宝库只有天光现世方才会出现,如果贸然闯入大泽,只会徒劳无功。
张小凡只好暂时压下这个想法,而万人往则在周寂的建议派出一队弟子去往死亡沼泽的外围小镇等待金光异象的发生。
另一边,距离鬼先生推演的黄道吉日越来越近,鬼王宗上下开始披红挂彩,华烛辉煌,一扫平日深沉之感,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周寂这些时日虽每天以诛仙石剑领悟第五卷天书禁制,但没有正式进入闭关状态,就是在等着喝六尾和三儿的这杯喜酒。
随着一声声爆竹噼啪响起,众人簇拥下,六尾正式接过三儿手中的红绸,在堂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小白这边,毋庸置疑,确是六尾的母亲,而旁边的另一个座位上坐着的却是周寂。
周寂本来想推给万人往,却被小白按住手腕,硬拉着坐了下来,倒也算是喝上两位新人敬的第一杯酒。
看着堂下身着嫁衣,夫妻对拜的两个身影,司藤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的神色。
转眸扫了眼周寂,目光恰好对视,周寂轻轻的握了下司藤的手掌,轻声道:“回头我们也试试?”
司藤眼波流转,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此刻莹莹如水,努力收敛嘴角扬起的笑意,司藤雪白的玉颈犹如高傲的天鹅般微微扬起,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的说道,“试试就试试。”
早就习惯了司藤的傲娇,周寂也不主动戳破,拇指轻轻摩挲握着的柔夷,转回头看向了堂下的新人。
三拜礼毕,三儿被送入洞房,六尾回到大殿陪客,正殿、前殿、后殿、偏殿、殿外广场,各处一共开了近百席,一向沉肃且厚重的宗门数百年来少有这般热闹,除了值守和在外以及各分坛的弟子,鬼王宗总坛门人悉数到场。
小白又一次喝醉了。
和上次宣泄三百年囵圄之祸的沉闷不同,这一次她喝得酣畅淋漓,就连周寂也被她拉着硬灌了好几坛烈酒,张小凡同样喝了很多,抛开了师门教诲中的正魔之别,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再一次认识到单纯以‘正道’与‘魔教’划分善恶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正与魔’‘善与恶’的划分看的是个人,而非阵营。
大婚那天过后,张小凡仿佛解开了心结,对于鬼王宗显得不再那么排斥,而周寂也在陪司藤过了大半年的悠闲时光后,带着她和张小凡暂时离开了鬼王宗。
在他待在鬼王宗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关于诛仙石剑的传言并未消停,反倒在修行界和世俗间越传越胜,要知道,虽然这方世界是古代背景,但修行人士的飞行速度可比凡人的什么八百里加急要快得多,再加上半年的酝酿,青云门紧闭山门,收拢弟子,甚至无从否认。
而另一个消息虽不及青云门诛仙剑被夺震撼,却也震惊了无数修行人士。
那就是正道三大门派之一的另一个门派,位于十万大山当中的焚香谷半年前遇到邪魔袭击,损失惨重。
玄火坛被掀,玄火鉴被盗,甚至直到现在,后山大火仍旧未熄,相隔很远都能看到沸腾燃烧的通天火柱。
三派只剩天音寺暂时无恙,如今却也同青云、焚香谷一样收拢门下弟子,紧闭山门了。
青云门、焚香谷和天音寺的反应,无疑证实了这些传言的可信,一时间修行界与世俗界群魔乱舞,乌烟瘴气!
往常正道势大,青云门更是凭借诛仙剑威慑天下,邪魔与妖类会顾及到正道各派的游历弟子,不敢过于放肆,而如今三派闭门,许多邪魔也从最开始的试探,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鬼王宗有万人往的约束,倒也还算安稳平定,而魔教的其他宗门以及邪道散修就不一样了,从狐岐山到天音寺的一路走来,周寂和张小凡足足斩杀了数百妖魔,可这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有等三派重开山门派出弟子云游历练,亦或者剪去魔教羽翼让它和现在的正道同样虚弱,才能暂时遏制现况的继续。
周寂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十二章 削减万毒门
悠悠晨钟,沉沉暮鼓,天音寺雄峙于须弥山上,沐浴在缥缈云气之间,
若是以往,每逢朝阳初生,就会有许多百姓沿着清晨的山路,前往山间的那座雄伟的寺庙供奉香火,所求之愿虽无法事事如意,但至少有了这些香火灯油,须弥山周遭的城镇村落就没有了邪魔妖兽的侵扰。
现如今,山间石径重新布满了青苔,羊肠小道也渐渐生出了杂草,封闭了大半年的天音寺,迎来普泓从未料到过的访客。
张小凡.....
师兄普智在十年前造就的那场悲剧,如同一个梦魇,不仅压在张小凡的心上,更是因半年前在青云门的重新揭起,而笼罩在所有天音弟子的心中。
得知张小凡来访,普泓当即打开了山门,亲自前来迎接。
因为...那个人为了这一天,已经苦苦等待了十余年。
.................
佛门之地本来不留女客,但顾及到周寂手上的那把普通到了极致的古朴石剑,普泓还是安排法相为两人腾出一处空院让人住下。
而张小凡则被他带去了后山禅院,见到了天音寺的镇寺之宝...玉冰盘。
那里保存着普智大师的遗体法身,也保存着他在临死前对于草庙村之事的懊悔与愧疚。
听着普泓上人细细讲述的当年之事,张小凡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手心渗出丝丝鲜血,看着张小凡痛苦挣扎的神色,普泓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号便悄然离去。
两天两夜,张小凡在普智的法身前坐了两天两夜,等他推门出来时,面容煞白惨淡,容颜疲倦,仿佛经历风尘沧桑,走过人世百年。
“大师……”
同样在门外等候了两天的普泓双手合十,低头道,‘是,小施主有何吩咐?’
“亡者入土为安,你将他……普智师父的法身火化安葬了罢!”张小凡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再似往常迷茫,眼眸中亮起晶亮的光芒,一步步从普泓身旁走过,张小凡脚步一顿,问起了周寂和司藤此时的去向。
“所以你就找到这里来了?”
后山断崖之下,无名玉璧面前,周寂缓睁双目,看着眉宇虽有疲惫再无郁结的张小凡,轻笑道,“心结解开了?”
张小凡摇了摇头,低语道,“放下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曾有过好几次泛起滔天恨意,想要把这个屠戮了草庙村全村百姓,造成一切悲剧源头的‘恶魔’挫骨扬灰。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做。
噬血珠妖力戾气之烈,这些日子张小凡感同身受,多少也明白当年情由。
又一次看到了那张苍老而微带痛苦的脸庞。这张容颜,他一生不过见到两次,十余年岁月光阴,刹那间都涌上心头,最后,却终究只剩下了那个风急雨骤的夜晚,他在自己面前慈祥平和的笑容。
普智已死。
受尽痛苦与懊悔、愧疚中死去。
张小凡无法原谅他当年的恶行,但还是选择放下了这一段仇恨。
张小凡抬眸看向面前的无字石壁,高逾七丈宽逾四丈的光滑壁面犹如镜子般映照出自己略显模糊的萧索身影。
“世间天书共分五卷,各有不同却又殊途同归,这一卷记载老子化胡,佛本是道。”周寂微闭双目,手掌贴合玉璧表面,一缕缕金色的佛光伴随着远处传来的佛经吟诵形成巨型的卍字真言,悬浮玉璧之上,洒落淡淡霞光。
“你手持烧火棍是由噬血珠与摄魂两大邪物结合而成,其中阴煞戾气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的思维和性格,如今倒是能趁这个机会参悟天书功法,说不定就可以完全掌控戾气,不再受此物影响。”
“这块玉璧是天书!”张小凡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天音寺的方向,周寂笑道,“别看了,他们坐拥宝山而不自知,只当此地是适合禅修之妙地,而不清楚传说中的天书之一就在他们每日修禅诵经的这个断崖之下。”
周寂一边说着,掌心涌现出一道无形的气浪,沿玉璧表面扩散开来,好似荡起表面反射的所有的佛光,天际忽然一声惊雷,黑云压过崖顶。
四方风云滚滚而来,在无字玉壁光滑玉壁之上,从上到下,一点点如深深镂刻一般,现出了一排古拙难懂的玄奥文字,如沸腾一般在玉壁幽光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为首一句最是令张小凡深感惊讶,赫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后山的异象自然也引来了普泓的关注,带着一众弟子赶来,一眼便看到了这块巨型玉璧上显露的神秘文字,走近细观才发现,竟是魔教失传已久的‘天书’第三卷!
“周...周公子...这是...?”震惊之余,普泓强行把视线移开,看向了玉璧前的周寂,快步上前,神色复杂道,“这就是公子胁小凡前来天音的目的吗?”
周寂哑然失笑,“普泓大师可知贵派的大梵般若以及师门心法的来历?”
普泓眉头微皱,不明所以,横了眼四周看着天书玉璧看得有些痴迷投入的弟子,还以为他们被‘魔教天书’蛊惑心神,对周寂敌意大起,合掌长诵一句佛号,瞬时间惊醒了四周的所有弟子,修为低微的倒是能很快清醒,反倒是身边法相,似有纠结又似震惊的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然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师父...你看玉璧上的那些文字!”
事态紧急,普泓刚刚把注意力主要放在了周寂的身上,还以为这个强夺青云诛仙剑的魔道高人是想利用玉璧谋害天音弟子,如今听到法相不可置信的语气,便分出一缕心神抬头望向了玉璧,这一看却是让他自己也愣在了当场。
除了卷首的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外,玉璧表面浮现出的上古文字在场无人识得,但即便普泓不知道这些文字的内容,却也感觉到自身修行的功法竟与这些玄奥的字符引起莫名联系,这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熟悉,就好像这些功法本就源自于这卷‘魔教天书’一般。
“千年之前,贵派祖师还是个行脚僧人的时候,一时迷路,误入须弥山崇山峻岭之间,机缘巧合下在玉璧前心安神定,枯坐三天,是以感悟大梵般若,修为圆满....”周寂讲着天音寺的由来,叹息道,“这些年来,你们就不曾怀疑过区区一块玉璧为何会有这般玄妙吗?”
普泓脸色微变,在得知自家功法源自魔教天书之后,心境调整竟还没有当初的张小凡来的迅速。
“天书不分善恶,魔教悟之可为鬼王宗、炼血堂,正道悟之可为,天音寺、青云门...”周寂意有所指,但也没有完全点明。
听到周寂的宽解,普泓这才长舒一口气,苦笑道,“是老衲着相了。”
后山玉璧暗藏无上天书,这对天音寺而言既是危险亦是机缘,周寂再三承诺此行目的只为参悟天书,绝不会帮助魔教抢夺玉璧,可上次青云门一战,重创道玄,强取诛仙剑的行为普泓历历在目,虽不知道玄手中那柄光芒万丈、气势逼人的诛仙古剑落入周寂手里为何就变成了普通石剑,但介于对周寂实力的忌惮,普泓只好将信将疑的答应下来,让他可以暂住断崖之下参悟天书之秘。
有了滴血洞和鬼王宗的两卷天书为底,天音寺的第三卷天书周寂参悟的很快,本以为还好花个六七年结果只用了不到两个月。
大道至简,太上圣人将诛仙剑分化五份,其中布置的禁制也并不复杂,解开第三道禁制之后,周寂也没有停留太久,带着司藤就奔南壃的十万大山而去。
张小凡本想直接回鬼王宗,但在听闻周寂此行目的之后,便决定跟随周寂一通前往,等从苗壃回来再陪陪碧瑶。
一年前,青云门遭逢魔教围攻,损失惨重,而魔教这边却也并非大获全胜,至少万毒门的损失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青云门还要严重。
十万大山深处,位于焚香谷西南方有一个巨大的山谷,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会笼罩厚厚的瘴气,便是连十万大山最是横行的各种毒物也不敢靠近。
就在这片毒瘴之中,一个身披黑袍眼神阴鸷的身影从林中穿过,一路朝十万大山更深的地方走去。
远处的一个山丘上,周寂看着秦无炎离开的身影,想了想并未中途截杀,而是交代张小凡继续留在万毒门外围继续踩点,而他带着司藤一路远远吊在秦无炎身后,想看他究竟要搞什么鬼。
然而令周寂惊讶的是,秦无炎直奔焚香谷而去,一路未受拦阻,甚至去到了熔岩喷涌的玄火坛遗址,像是去见什么人。
再往近处恐会被人发觉,上官策已死,即便没有跟进去周寂也知道他要见的人就是焚香谷的谷主云易岚。
堂堂正道三大派之一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和秦无炎搞到一起,在周寂的意料之外,却也算情理之中,毕竟以云易岚的性格,为了复活兽神,可以与鱼人妖族密谋,自然也可以和魔教合作。
至于秦无炎,那就更好说了。
万毒门本就位于十万大山之内,自然有听过苗壃的兽神传闻,当日毒神觊觎诛仙石剑被周寂一剑斩杀,这种深不可测到令人绝望的‘实力’让秦无炎不得不寻找牵制、亦或者杀死周寂的方法。
一来二去便和云易岚牵扯到了一起。
想到兽神,周寂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凝重。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也就只有兽神了,倘若真让他复活重生,以他不死不灭的能力,对于周寂来说确实有点棘手。
不过,棘手仅仅只是棘手,毕竟真正的诛仙四剑都是以凶煞戾气为主的杀伐至宝,哪怕兽神再怎么‘不死’也终究是有极限的,学张小凡那样用玄火鉴幻化玲珑,让兽神自杀是一种方法,利用真正的诛仙剑和绝仙剑直接物理超度,也是一种方法。
过了半晌,秦无炎终于离开了焚香谷。
原路返回,秦无炎脚步越来越慢,行至一片湿地时突然止步,翻开手中折扇,脸上挂起一丝冷笑,“谁在那里?”
话音落下,一道剑光从身后划过,先天煞气犹如实质般透过剑锋涌入秦无炎体内,周寂收剑回身,便看到眼前的人影已经变成无数的散碎飞虫窸窣落下,没等落进水里,就已经在先天煞气的侵蚀下碾作了尘埃,随风飘散。
“阁下如此实力竟还行偷袭之事,传出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秦无炎的声音在湿地四周回荡,声音越传越远,就好像他已经趁机遁逃了一般。
“传不出去不就行了吗?”周寂闻言笑道,他没料到秦无炎居然能躲过自己的偷袭,不过从最开始他能发现自己的靠近就可以看出,秦无炎应该有着一种特殊的感知手段,在这一点上,周寂不得不感慨这些玩毒的手段确实诡异,比他们当贼的都花哨。
周寂说着一剑刺向秦无炎黑袍掉落的地方,森然的剑芒瞬间撕裂黑袍,一阵白雾从中扩散开来,地面随之破开一个缺口,又是无尽的毒虫从中涌出,想要抵挡绝仙剑的锋芒,为他争取逃遁的时间。
亲眼目的过周寂一剑挡诛仙,一剑杀毒神,秦无炎没有丝毫反抗的想法,在被堵在湿地的时候,他就已经吓破了胆,拼了命的想要逃脱。
但这些毒虫对付一般的修士可能有效,但面对手持绝仙剑的周寂,犹如冰消雪融般迅速泯灭,甚至连自身的毒素都没来及溢散。
“公子别杀...”
伴随着剑锋穿透身体,秦无炎的求饶戛然而止,被泥水草叶浸湿,满身污秽的抬头望向周寂,秦无炎的眼中满是不甘与不解,不甘自己没能等来兽神复活帮他杀了周寂,不解周寂明明实力远超自己,为何还要万里追杀。
随着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秦无炎的身体一如当初的毒神一般化作了一捧灰烬,散落在湿地当中。
第二十三章 好像越来越反派了....
秦无炎与云易岚的合作都只是周寂的猜测,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确认,只要有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也许是这一路以来所杀的妖邪魔修太多,面对秦无炎的死,周寂毫无波动。
掌心绝仙剑隐入虚空,周寂并没有立即折返万毒门所在的山谷,而是回身看向了焚香谷的方向,闪身消失原地,有过许久,方才朝焚香谷的山门匆匆赶去,只是气息内敛,妆容和动作仪态也都和刚刚离开的秦无炎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见秦无炎去而复返,门口守卫对视一眼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没等两人上前拦阻,便听到秦无炎急促道,“事情有变,云谷主可还在后山?”
旁边守卫摇了摇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外门弟子,哪里知道自家谷主的行踪,“严公子,还请在场稍等片刻,我们这就派人向内通传。”
严公子?秦无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化为阴鸷,表情也变得阴冷起来,丝丝寒意笼罩两人全身,不过碍于身份却还是没有上前硬闯。
在门口踱步几许,等了许久才看到另一位弟子快步跑来,面色煞白气喘吁吁的要守卫放行。
秦无炎冷哼一声,这才甩袖进入门中,穿过当初被天降火球损毁的前殿建筑群,滚滚的热浪就已经卷起焦黑的尘土扑面而来。
向前走去,未曾再见刚刚进门传讯的守卫,而如今在前领路的弟子也变得气息慌乱,似有几分惶恐之色。
待秦无炎问及此事时,领路弟子脚下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不远处,一个淡漠到近乎无情的声音从火柱飞升的方向传来,“此人差点耽误大事,已经为本门大业尽了他绵薄之力了。”
领路弟子眼中惶恐之色更胜,就好像看到过什么恐怕的事情一般,慌忙逃窜,而随着秦无炎朝火柱升起的方向走去,看到愈发炙热的热浪中,一个披头散发,须发飞扬的华服男子正盘膝坐在火柱跟前,干裂焦黑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开裂出一道道红色沟壑,围绕这块破口的地脉连接成网,形成一个暗红色的斑驳法阵。
一缕碎布被热浪卷起,从暗红色的沟壑飘向周寂面前,碎布翻滚,依稀还能看出是焚香谷弟子的服饰,而地上这些干涸成黑红色的沟壑,已然告诉了周寂那名守卫是如何为大业尽他‘绵薄之力’的。
“秦公子这么着急返回,可是有什么急事?”云易岚起身看向秦无炎,平淡的眼神透出莫名阴冷,就好像连此地燃烧着炙热熔岩都无法将其熔化。
不清楚该如何称呼云易岚,秦无炎心念微动,面色也为之一沉,肃然道:“刚刚走的匆忙险些忘了一事,近日端木长老查到一事可能与当初逃离焚香谷的九尾妖狐有关.....”
秦无炎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在左袖间摸索,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般。
没等话音未落,一声轰鸣响起,云易岚身后的火柱随着他由淡漠瞬间化作狰狞和怨恨,火舌暴动,无数的熔岩喷洒开来,带着一道道火光呼啸而过,气浪将秦无炎衣袖鼓起,身后的长发也随之浮动。
眼前突然一暗,原本相隔数丈的云易岚瞬间出现在秦无炎跟前,而秦无炎从袖中掏出的东西既非云易岚所想的关键线索,也非万毒门异虫七尾蜈蚣。
那是一柄剑,一柄根本没法藏在袖子里的长剑。
爬满血丝的双目亮起一道森然寒光,好似一块万载寒冰直接压下了云易岚眼中的怨恨与癫狂,与万毒门的合作,云易岚本就有所提防,虽然‘秦无炎’用当年九尾妖狐的线索吸引了他的注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完全无条件的信任这个万毒门的新任门主。
身后火柱缓缓扭曲,狂暴的地脉之力在地面上的暗红色血阵影响下犹如一道巨浪朝周寂席卷而来。
周寂一剑划破巨浪,然地脉无休无止,即便能以绝仙剑的先天煞气阻挡片刻,但有这一刻云易岚已经撤身落回了火柱另一侧,在不断翻涌恢复的火柱间隙,与秦无炎隔空相望。
“你不是秦无炎!”云易岚面色阴沉,低头看了眼胸口被剑气锋芒划破的长袍,果露出的皮肤开裂出一道淡淡的剑痕,哪怕没有破皮见血,可剑气的余波就已然让他惊魂未定,后怕不已,目光落在对方手持的那柄古朴长剑,云易岚眼皮一跳,惊疑道,“周...寂...!”
中断的火柱恢复如初,喷涌的岩浆和火焰阻挡了两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周寂的剑。
一点寒光透过火柱,刹那间就已至云易岚面前,可正当剑锋穿透火柱的前一刻,一缕缕暗红色的光芒从火柱四周亮起,形成一个古拙玄奥的环形阵法,外围八荒,内含真火,瞬间把周寂吞噬其中。
见周寂入阵,云易岚面露冷笑,双手结作八荒指印,张口喷出心尖精血,冷声道,“久闻阁下大名,今日看来不过如此!想必当初青云山上,趁道玄真人剧毒攻心,趁乱强夺诛仙剑,也是这般贼人行径吧?”
回应他的是一条以无数人命血祭催生而出的火龙幻影,本应是焚尽天下的八凶玄火显得邪气冲天,在这些邪气的映衬下,云易岚的眼神也蒙上一层层淡淡的黑雾,全然不像堂堂正道三大派之一焚香谷的谷主,反倒比邪魔更像邪魔。
“自投罗网,莫过于此。”
云易岚迎风而立,看着被火龙盘踞的通天火柱,嘴角扬起一丝得意之色,“不必挣扎了,此乃我焚香谷传承上古的八凶玄火阵,便是传说中的邪兽魔神都逃脱不得,倘若你能把手上这只不知从哪偷来的凶剑以及青云门的诛仙剑,本座倒可以网开一面,饶你性命。”
话音落下,火柱当中的周寂反倒笑了出来,“丢失玄火鉴,以活人献祭重组邪阵,也能称之为八凶玄火?要是当年创立此阵之人知道你今日行径,怕不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你给塞进去。”
云易岚狞笑一声,只当周寂是在逞口舌之快,然而火柱当中传来的下一句话却是如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底。
“你上次经营了三百年的玄火坛都没能困住我,难不成还指望这个残次品?!”
“是你!竟然是你!!”云易岚顿时恍然,咬牙切齿的看向面前火柱,狠声道,“就是你破坏我焚香谷百年大计,放走九尾妖狐,毁了八凶玄火阵!”说到这里,云易岚脸色猛然一变,想起上次玄火坛和八凶玄火阵毁去的情景,当即明白周寂为何会明知地面有血渍沟通的阵图,仍要‘误入’火柱的原因了。
毁去一个阵法最好的方法便是从内部摧毁,眼下的八凶邪火阵尚且只能幻化一条邪龙幻影,较之之前羸弱了不止一筹。
周寂持握绝仙,一道不逊于火柱的先天剑芒冲天而起,挥剑横扫间,大地再次剧震,盘踞火柱四周的火龙在无形剑气的冲刷下,当场泯灭。
而地面穿插交错的沟壑也随之崩塌深陷,十余丈的巨大的火坑蔓延扩散,转眼已经扩张数倍,云易岚一退再退,眼睁睁的看着数千人命重新勾画的阵图被无形剑气与地脉熔岩摧毁,心里万分不敢,牙根也都快咬出血来了。
此人深不可测!此地不可久留!
看着一剑劈开火焰,从虚空中缓步走出的周寂,云易岚终于明白秦无炎为何会放下姿态,来找他寻求合作。
面对如此强敌,除了传说中的兽神,云易岚也想不出究竟何人能与之对抗。
“兽神!对了!兽神!!”
云易岚混入前山再次陷入恐慌逃窜的弟子之中,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焚香谷千百年来的驻地与基业。
最终眼底的复杂变为决绝,基业毁了也就毁了,大不了日后搬到别处重建,门人弟子可以重新收纳,只要他还活着,焚香谷就还在。
云易岚一路朝十万大山的最深处逃去,那里有着一个叫做镇魔古洞的地方,埋葬着比焚香谷历史还要久远的上古禁忌。
看着云易岚逃走的身影,周寂放声狂笑,顶着秦无炎的容貌从焚香谷上空掠过,无数逃出师门的焚香谷弟子惊惧交加的看着这个身影,其中那个刚给周寂带过路的弟子忍不住喃喃低语,道出了‘严公子’的名字。
一逃一追,两人在十万大山里兜兜转转,一直绕了一个多月,周寂倒也不急,他还想通过云易岚找到镇魔古洞的位置,而云易岚却感到越发羞恼,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得道多年的修行界前辈,却被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像是猫戏耗子般耍弄,也不知此人的修为是怎么来的?
就算是打娘胎里练,也不可能拥有这般修为吧?
.............
十万大山深处,途径七里峒,这里保留着最原始的人族部落以及巫蛊厌胜传承,云易岚不敢逗留,周寂也不曾停驻。
一路追踪与反追踪,两人穿过黑森林,再翻过七座险恶山脉,终于来到一座终年黑气环绕、阴风呼啸的高山之下。
回头看了眼狂风呜咽的荒山野岭,云易岚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终于甩掉了那个叫做周寂的神秘青年,抬头望向这座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一根草的高山,云易岚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
踏足于此,就代表着再没有回头路,云易岚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在复活了这个邪神之后,可以瞒过它重制八凶玄火阵,但他此刻已经被周寂逼上绝路,再无他法。
向前迈出一步,一缕微风带着不知从哪吹来的草叶打着转儿从眼前飘过,云易岚脚步一顿,阴鸷的眼瞳猛然缩到了极致,再想退后半步却感觉一阵极度的危险从心底泛起,就好像连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周...寂!”云易岚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影,虽然和上次见过的‘秦无炎’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上都大相径庭,但他仍旧通过周寂手中的那柄古朴长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云易岚深吸一口气,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强忍着怒意咬牙切齿道。“阁下与我焚香谷究竟有何仇怨,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当然是因为我害怕啊!”周寂淡然一笑,说着像极了恶毒反派才会说的话,“救出九尾天狐,掀翻玄火坛,捣毁你与上官策虏掠异族用活人献祭的八凶玄火阵,结下了这样的仇,如果有天你来报复我怎么办?”
云易岚嘴角一抽,气的近乎吐血,“修行界弱肉强食,胜者为尊,若是知道阁下这般实力,云某又岂敢报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周寂轻笑道,“我比较害怕麻烦,所以更喜欢把麻烦扼杀在萌芽之中。”周寂说完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听起来...好像更像反派了。
“阁下...周公子.....”感觉到周寂言辞中的杀意,云易岚脸色微变,强扯出一个笑容,求饶道,“我可以给公子发誓,若是公子饶我性命,我愿携整个焚香谷归顺公子,从此以后,听从公子差遣。”
“别在贼祖宗面前骗人了。”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云谷主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周寂说完嘴角微微一抽,好像越来越反派了。
云易岚笑容收敛,言多无用,对方杀心已定,云易岚双袖挥展,飞身跃向周寂,无数火鸦从袖中蜂拥而出,好似遮天蔽日,把整个山坡烧成一片火海。
周寂摇头轻笑,禁制了小白三百年的半成品八凶玄火阵挡不住他,一年时间完全用人命堆积起来的八凶邪火阵挡不住他,单靠这些用法力召出的火焰就能挡住他了?
“你想上山?是觉得山上的人可以救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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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青染汝冠’的500币打赏。)
(真是服了,这两天小区有人买了活鸡,一天到晚的叫,昨天凌晨三点一直叫到白天,今天凌晨四点开始叫,隔一两分钟一次,声音还大的很,戴耳塞、关窗户都没用,心情极度狂躁.....)
第二十四章 看你怎么复活~
“你想上山?是觉得山上的人可以救你吗?”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救我,但我相信他一定能杀你!”云易岚的声音刚落,就见一一道道无形剑气从山下的火海中四射而出,将他袖中唤出的火鸦尽数泯灭。
云易岚不敢回头,此刻他已经运足法力,拼了命的朝山坡逃去,视线尽头,一个神秘阴森的古洞洞口映入眼帘,而洞口前面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座石像,如真人大小,看去正是个美丽女子,面向镇魔洞深处,默默伫立。
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看着近在眼前的洞窟云易岚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然而就在他来到石像所在的平台那一刻,一道带着无尽煞气的剑锋已经后发先至,抵在了他的后心。
一缕幽光从山洞中亮起,呜咽的阴风陡然猛烈起来。
随着云易岚踏足平台的那一刻,幽光汇拢一处,化作一手持巨剑的魁伟凶灵,凶神恶煞瞪向来人,冷声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镇魔之地!”
“本座乃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云易岚赶忙开口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刚想说出自己被歹人追杀,顺势把意图复活兽神的帽子扣在周寂头上,然而话说一半,一截寒光就已经穿透了他的后心从前胸刺出,煞气侵蚀下,整个人如流沙飞逝,眼底亮起的希望也随之失去了光芒。
缓缓抽出剑身,散落的沙尘后面,显露出周寂身影,抬眸扫了眼面前屹立的玲珑石像,周寂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凶灵身上,摸了摸鼻子,笑道,“如果说我是来阻止兽神复活的,你信不信?”
闯入禁地,当面杀人,如今还敢口出狂言,凶灵对周寂所说的话半点不信,怒啸一声,巨大的剑高高举起,朝周寂迎面冲来,挥剑斩下。
澎湃的巨力带起呼啸的狂风,凶灵冷声道,“擅闯禁地、心怀不轨者!死!!”
狂风鼓动着周寂的发丝、衣袖,抬眸看向逼近身前的巨剑,轻轻的摇了摇头,身影好似纹丝不动,却在被巨剑劈成两半的瞬间,犹如轻烟消散。
左右看了眼逐渐消失的两边残影,凶灵下意识回身横扫,古拙的剑锋划破空气,传出生生巨响,然而并没有等到对方从身后偷袭,反倒看见一个正在走入洞窟的背影,深邃黑暗的山洞暗无天日,就好像一只无比恐怖的妖兽,张开血盆大口,一点点吞噬着眼前的背影。
镇魔古洞,这里不仅是南壃异族的禁地,其实也是十万大山无数凶兽的禁地,那里面的危险气息刺激着每个凶兽不敢靠近,靠近必死,仿佛是诅咒一般。
周寂缓步走进这个没有生气的古洞,破败的古洞中煞气环绕,唯有阴风阵阵在耳畔呜咽低吟。
指尖弹出一点微弱的光球,光球在愈发猛烈的阴风间摇摇欲坠,却又越发明亮,此地的煞气仿佛化作了燃料,一点点融入光球之中,将周围慢慢照亮。
瞬时间,整座洞窟幽光大盛,无数的光点从四周悄然亮起,与周寂法力化出的这点微光交相辉映,
周寂这才看到,山洞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掉落着腐朽的白骨,有人物的,也有猛兽的。巨大的洞壁,坚硬的岩石,在幽光照耀之下,却显现出了无数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像是被人生生撕扯开来一般,触目惊心。
而这些由白骨构成的通道尽头,是一片开阔平地,十三具形状各异、散发出腾腾妖气的骸骨环卫在山洞中央的白玉石台,身体上安静躺着兽神的尸骨,鲜红如血的丝绸盖在它的身上,几处塌陷的空缺可以看出他的骸骨并不完整,其中手脚关节各有一处缺失,而整个脊柱也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像是察觉到周寂的靠近,一道道腥红的幽光从环卫石台的十三具异形骸骨眼眶中亮起,片刻间,狂风骤然停息,空气也为之凝固,无比恐怖的杀气犹如实质般充斥着整个山洞,就连从洞外追来的凶灵目光一凝,脚步加快的同时,脸色也愈发凝重。
周寂眼神扫过一圈,目光每过一处,前一个位置的骸骨就传出‘咔咔’的脆响,看完四周,当他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手中的绝仙剑时,再一抬眸,十三具骸骨已然冲至身前,尖锐的骨刺、锋利的骨刃、巨型的骨锤、以及各种利爪利齿将他团团围住,却又被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屏障挡在了五步开外。
刚刚赶到的凶灵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在他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无形剑气带动着重新流动的空气,犹如一层浅浅的波浪,跟随周寂的剑锋朝四周扩散开来。
瞬时间,十三具骸骨拦腰而断,犹如流沙般迅速风化,整个山洞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环形的圆圈围绕在闯入者的四周,就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上前两步,周寂迈过圆环走向兽神所在的白玉石台,兽神复活的关键在于黑杖和骨玉,这两件东西就是由它缺失的骸骨所铸,只要将其残缺的骸骨补全,它便能封印中苏醒,然后彻底复活。
千万年来,一直就是如此.....
同理,如果他仍旧残缺,甚至变得更加残缺,那这个千万年都未能复活的兽神,又该如何呢?
周寂伸手抓向石台上的兽神头颅,忽然间一道无比狂暴的阴煞戾气轰然涌向周寂,还没反应过来的凶灵瞬间消散,只剩一缕摇曳的微弱白气飞出整个镇魔石洞,跌落在石像跟前。
天空骤然阴暗,一种沉闷到让人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凶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道闪电撕裂黑云,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雷电轰鸣,转眼间布满天空。
无数的黑云如沸腾起来,从十万大山的天空汹涌涌来,聚集在镇魔古洞的上方。
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夹杂着巨大的冰雹,将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凶灵骇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而山洞中,周寂就好像置身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不知道也无暇知道洞外所发生的异象。
随着千年法力尽数涌入右手,手心四方阵图骤然亮起,浮空化作一张玄奥阵图,兽神无匹的煞气变得越发狂暴,像是察觉到了本能的危险,疯狂阻挡着周寂下落的手掌,然而以它的实力,即便是全盛时期,于整个诛仙世界无敌,放眼更高阶的仙三世界,却也只能算是一个加强版的邪剑仙。
就好比金庸世界的独孤九剑,低武世界可以死命吹,但放到高武玄幻,逼格就远没有金庸原本世界的那么高了。
砰~
好似气球戳破的巨响从手中传来,巨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周寂手掌轻轻的按在白玉石台上,手下空空如也,而兽神的骸骨也缺失了最重要的头颅。
要是没有了脑袋和脊柱,只剩四肢都能满血复活,那你直接找个斧子去攻打天庭吧。
周寂低头看了眼石台上的躯体,摊开手掌,兽神头颅正安置在阵台一角,随着他心念转动,隔绝了头骨四周的所有先天煞气,犹如真空般封存在阵台之内,只待周寂收回真正的诛仙剑,回归平台就能将其彻底泯灭。
兽神与玲珑的故事早就随着他们的死亡而结束,即便兽神在原作中复活,所做的一切却也都是‘求死’的过程,周寂不是那种传统的热血性格,非要把死去的兽神重新摇醒,一边说着‘睡什么睡起来嗨’,一边真等对方‘嗨’起来以后,让它zai死一次。
转身走出山洞,洞中那种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如今彻底消散,残留下来的阴戾煞气仍会驱逐附近的毒虫野兽,但已经没有了以往令人遍体生寒的压迫感,察觉到这点的不仅有周寂,还有被气浪卷出山洞的那个凶灵。
惊骇莫名的看着眼前吞噬一切光亮的深邃洞穴,凶灵明显感觉到兽神的气息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突然消失,快要压到头顶的黑云也因煞气的溃散而无以为继,周寂离开山洞,一眼就看到淋成了落汤鸡的凶灵,抬头看了眼薄雾笼罩的天空,诧异道,“下雨了吗?你怎么这样了?”
凶灵面色阴沉,持握着手中的剑盾,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阻止兽神复活的。”周寂侧身朝山洞的发现努了努嘴,笑道,“刚你不是看到了吗?”
凶灵眉头微皱,心中仍有几分怀疑,而周寂也懒得再与对方解释,淡然一笑,从石像旁边经过,一路朝山下走去。
此间事了,接下来只需去趟七里峒,把淼族手中的黑杖与骨玉毁去就行了。
看着周寂下山的身影,凶灵并未出手阻拦,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转过身去,略作思忖,重新踏入了山洞。
七里峒距离镇魔洞足有八百多里,前几日周寂追逐云易岚的时候也曾经过此地,当时云易岚可能担心自己从淼族手中抢夺黑杖骨玉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和目的,所以就没有动手,作为老盗圣了,深谙追踪与反追踪的周寂只是确认了黑杖骨玉是否还在寨子里,当时也没打算动手。
这会儿重回山寨,先是击杀了潜伏在寨子里的巫妖,然后化成秦无炎的模样,去到大巫师所在的宗祠毁掉了兽神脊骨所制的黑杖,额前碎骨所化的骨玉。
神色淡然的留下万毒门的‘破绽’,周寂逆着慌乱的人群朝寨子外面走去,身后的宗祠祭台上,后知后觉的大巫师刚要指挥寨中青壮围堵那个逆行的万毒门弟子,却发现对方几个闪身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潮,再也不见。
...............
一路辗转数月,从离开鬼王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离开十万大山的路上周寂和司藤说着他此行的经历,得知云易岚和秦无炎的所为,张小凡心中万分愤慨,同时后怕不已,他没想到堂堂焚香谷的谷主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此等行径便是比魔教众人还要不堪!
等他们返回以后,才知道他们去到十万大山的这几个月里,修行界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首先就是百年前惊才绝艳,曾为青云门第一人的万剑一重出修行界,并从苍松道人手上接任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屈居人下,任其副手。
此消息一出,震动了整个修行界。
平日气焰嚣张的魔教三大派阀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在彼此观望,并不急于有什么动作。
尤其是万毒门,新任门主秦无炎销声匿迹半年多,就连门下弟子也从中土慢慢往十万大山回调,像是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就是在这等风雨欲来的情况下,修行界和世俗暂时陷入了一片脆弱的平静中。
随着周寂的返回,十万大山里面的种种大事,犹如石破天惊般彻底打破了这一份维持了不足半年的脆弱平静。
万毒门信任门主秦无炎暗中与云易岚密谋合作,从各地抓人献祭邪阵,最终两人双双失踪,焚香谷千年基业也因地脉喷涌毁于一旦,万毒门也在异族的围剿中伤亡惨重。
正道少了焚香谷,魔教少了万毒门,双方终于回归平衡。
提前知道消息的万人往早就在暗中收买万毒门弟子,合欢派也不甘示弱,没等正道与魔教之间的平衡打破,魔教三大派阀反倒自己先乱了起来。
魔教这段时间的混乱给予了正道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道玄真人伤势终于无碍,失去了诛仙剑的青云门也渐渐挺了过来。
和青云门一起重开山门的还有天音寺,由于焚香谷的突然‘覆灭’,正道仅剩的两大门派深感唇亡齿寒之理,关系反倒愈发紧密起来,各派开始重启下山历练,世俗界的邪修和妖魔也渐渐回到了之前躲在暗处的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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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二十五章 提前了五年??
狐岐山。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小白一个人来到山间峭壁之上,迎着猎猎狂风,望向云海深处。
裙衫在风中轻摆,发丝随狂风微漾。
得知周寂此行从天音寺辗转到十万大山,并且破灭了兽神所能复活的所有可能,她的心情蓦然间泛起一丝怅然的感觉。
轻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小白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你有在埋怨我吗?”
小白摇了摇头,将狂风吹乱的发丝撩回耳后,幽幽的说道,“埋怨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不知不觉熟识之人又少了一个,回首往事,她才发现,昔日的旧友都已不在,前路漫漫只余她一人前行。
“说起来,我还挺好奇的.....”周寂转眸看向小白,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你究竟修行了多少岁?居然能与兽神是故识?”
小白莹润如水的眼眸波光流转,回眸间,白了周寂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待会儿我就去找司藤小姐,说你故意调戏我。”
周寂眼皮一跳,关键时刻果断从心,轻咳一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小白摇头轻笑,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你和她平日里就是这么相处的吗?”
“啊?”周寂楞了一下,嘴角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意,“算是吧?司藤性子高傲,平时总是端着架子,我没事就喜欢逗她,让她对我显露最真实的一面.....”
说起自己和司藤的相处经历,周寂可谓滔滔不绝,小白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静静的听着周寂的讲述,直到一声声清脆的脚步从石阶远处传来,这才打断了周寂的回忆,司藤身着米色的植物纹绣衫裙款步而来,朝小白微微颔首,看向周寂道,“怎么?又在说我坏话?”
“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呀?”周寂无奈的看了司藤一眼,司藤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思忖道,“要不然呢?”
“难不成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吗?”看着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清冷高傲模样的司藤,周寂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又是大话西游?”司藤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细眉微挑,笑道,“不用了,那里我比你熟。”
小白在旁看着两人的相互斗嘴,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她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羡慕,六尾与三儿相濡以沫,小痴和鬼王相敬如宾,小凡和碧瑶打情骂俏,周寂和司藤如胶似漆,蓦然发现,留在狐岐山的她似乎像是多出来的那个,轻轻的摇了摇头,小白退后几步,回身继续看向了云海,而这次,她的心却留在了原地。
玩笑过后,周寂和司藤说及了正题,把小白叫回了身旁,司藤美目一扫,隐约好像猜到了什么,柳叶般的细眉微微颦起,眼眸中的光亮也好像黯淡了一些。
“近日鬼王派往西南大泽的鬼王宗弟子有口信传来,说是大泽上空似有金光闪烁,想来应该与传说中的天帝宝库有关。”周寂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看了眼身旁的司藤,察觉到她眼神的黯淡,不禁伸手握住了司藤的柔夷,不容她躲闪,不容她抽离。
“天帝宝库内有神水与天书第四卷,此行大泽不便节外生枝,狐岐山上下一切照旧,只有我和小凡两个人暗中前往,希望你能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帮我保护好司藤,以免遭人暗害。”周寂沉声道。
狐岐山一切照旧,留在鬼王宗中谁还能害得了司藤?小白闻言一愣,本来还没怎么在意,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闪过,秀眉颦起,迟疑道,“你是怀疑鬼王?”
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是怀疑有些人的贪欲。”
他手中的诛仙剑以及绝仙剑对于这方世界的修行之人来说,实在太过吸引了。
毕竟青云门就是凭借诛仙剑的威力成为正道魁首,而如今神器易主,流落无名散修之手。
即便周寂当年众目睽睽之下强夺诛仙,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多的敬畏也会随时间而逐渐淡去,最终大家只记得周寂凭借那柄不下于诛仙品阶的古朴长剑,趁道玄真人剧毒攻心、身受重伤之际,夺走诛仙。
即便如鬼王,也可能在势力和实力的急速攀升中迷失自我,以至于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小白秀眉微颦,迟疑道,“鬼王心机虽然深沉,但为人处世似有枭雄气度,应该不止于此吧?”六尾和三儿如今都还在鬼王宗内,她有意帮两人搬出鬼王宗,重回狐岐山深处落户青丘,只是近几年修行界局势一变再变,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听到周寂所说,不由让她再次升起了这样的心思。
周寂闻言笑道,“小白不必多想,我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说不定真是个误会,不过事关司藤的安危,希望你能多作留意。”
小白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你和小凡什么时候走?”
“明天....”
......................
神州西南有一片茫茫水泽,方圆八千里,连绵不绝,自古人烟罕见。
周寂和张小凡离开鬼王宗之后一路向西南而行,刚到水泽外围便感觉到了燥热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淡淡的腐臭味道好似沉积许久的尸体,水泽深处看似草木茂盛实则暗藏杀机。
沿外围一路飞行,临到午后,才在这片荒凉无人的原野,看到一处略显荒凉破败的村落。
两人从村口落下,进到村子里才发现这里并没有远处看到的那么荒凉死气,几道修行者的气息分列各处,察觉到有人前来纷纷朝村口考虑,其中为首的黑袍青年俯身抱拳,恭敬道,“见过周先生,见过张公子。”
周寂打量着面前的三人,笑道,“你们是鬼王宗的弟子?”
“小的沈睺,奉宗主之命守候于此,侦查大泽异象。”沈睺抬眸悄悄的瞄了周寂一眼,气息稍有波动,敬畏之余又像是有些紧张。
跟着沈睺和其他几人来到村子当中的一处住所,沿途周寂询问起死亡沼泽的金光异象时,沈睺边走边解释道,“就在一个月前,死亡沼泽的深处突然亮起巨大的金色光柱,通天贯日,亮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息,便是在晚上也是是彻夜通明,亮的跟白昼一样。”
说到这里,沈睺语气一顿,继续道,“当时大王村的村民都看到了,先生随便一问便可知晓。”
周寂微微挑眉,神识笼罩在整个村落,目光扫过四周低矮的房屋,隐约感觉到了几道畏惧与不安的视线从中传来。
旁边的张小凡则露出一丝喜色,光柱的出现就意味着天帝宝库的现世,自从五年前青云山一战以来,碧瑶施展的痴情咒虽然被强行打断,但三魂七魄的损伤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简单恢复。
即便这几年万人往找来大量的异宝、灵药用以温养碧瑶的三魂七魄,可直到现在,她的神魂仍旧异常虚弱,张小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不迭劝周寂尽早进入死亡沼泽,以免被其他门派得知此地出现的异象,进而错失先机。
“不着急,我们从鬼王宗一路赶来,不免有些神困体乏,先休整一天了解此地的具体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看着一脸焦急的张小凡周寂哑然失笑,一番劝解之后,这才把他安抚下来,沈睺本想和张小凡一起劝周寂尽早进入死亡沼泽,见此情况便连忙压下了念头,领着两人来到了村子当中的一处小院子里。
由于大王村位于死亡沼泽边上,时不时就会受野兽或是毒虫侵扰,有点本事的人,都已离开此地,跑到中原去了,留下来的多是些老人或是没什么生气的人,这个村子没有客栈没有酒楼,就连住宿的地方也都是沈睺强征的民房,看起来家徒四壁,颇为简陋。
张小凡从小在山村长大,身世坎坷,环境简陋一点自是不以为意,周寂原本也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他当年魂穿盗圣的时候,那桌子拼成床都能睡个好年,风餐露宿天地为席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那也是因为之前没有条件,而现在,从都市世界穿越之前,周寂采购了大量有用没用的物资,直接把当年‘洪荒第一杀伐阵法’‘非四圣不得破’的诛仙剑阵当成了储物仓库,其中司藤的东西最多,他的东西也不少。
看着周寂一件一件从虚空中掏出各种生活物资,沈睺的表情从目瞪口呆的震惊到逐渐麻木,从另一个房间走来的张小凡早就习惯了周寂的这种神奇操作,不以为意的询问沈睺关于死亡沼泽以及异象的具体情况。
坐在桌前,周寂摆弄着成套的茶具,随手一招,桌上的小火炉便燃起淡青色的火光,水汽从砂壶中氤氲蒸腾,周寂神色淡然的听着沈睺的描述,随口问道,“金光异象过后,死亡沼泽深处就没有别的动静了吗?”
“别..的...动静?”沈睺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就比如巨大异啸之声之类的。”周寂挑眉看了沈睺一眼,“是事先没编好?还是上面的人忘记给你交代了?”
此话一出,沈睺脸色瞬间惨白,面无血色却还是强撑出一个笑容,赔笑道,“先生开玩笑了,小的句句属实,大王村的村民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张小凡疑惑的看向周寂,转头再看向沈睺时,隐约觉察到了不对。
他性格淳朴,并不代表愚蠢,侧步挡在门口,烧火棍亮起了黑红相间的幽光,张小凡面沉如水的瞪向沈睺,沉声道,“你是在骗我们?”
沈睺闻言跪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声称自己在大王村留守五年,不堪忍受此地荒凉艰苦的环境,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谎报异象,希望能尽早结束这次的任务。
张小凡不禁有些默然,他和周寂从水泽外围走来,一路荒无人烟,唯有这座更加荒凉的小村落坐于此,沈睺这般行为他心中愤慨之余却又有些不甘。
可又看到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泛起了恻隐之心,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周寂摇了摇头,大王村村民虽然不多却也有五十多人,收买和威胁的效果远不如让他们亲眼看到,无中生有最易让人戳破,既然他前后两次表示村民都能为他作证,那通天彻地的光柱大概率真的亮了一天一夜,以沈睺这般小喽啰的修为如何能做到?
死亡沼泽危机四伏,黄昏的夕阳下,远处弥漫开来的瘴气转眼就把四周弄的灰蒙蒙一片,一声惊雷响起,片刻后,夹杂着狂风,暴雨倾泻而下,一时间,除了风声雨声,天地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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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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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沈睺闻言跪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声称自己在大王村留守五年,不堪忍受此地荒凉艰苦的环境,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谎报异象,希望能尽早结束这次的任务。
张小凡不禁有些默然,他和周寂从水泽外围走来,一路荒无人烟,唯有这座更加荒凉的小村落坐于此,沈睺这般行为他心中愤慨之余却又有些不甘。
可又看到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泛起了恻隐之心,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周寂摇了摇头,大王村村民虽然不多却也有五十多人,收买和威胁的效果远不如让他们亲眼看到,无中生有最易让人戳破,既然他前后两次表示村民都能为他作证,那通天彻地的光柱大概率真的亮了一天一夜,以沈睺这般小喽啰的修为如何能做到?
死亡沼泽危机四伏,黄昏的夕阳下,远处弥漫开来的瘴气转眼就把四周弄的灰蒙蒙一片,一声惊雷响起,片刻后,夹杂着狂风,暴雨倾泻而下,一时间,除了风声雨声,天地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
修改中...
第二十六章 裂痕
狐岐山山腹的最深隐秘处,便是小痴与碧瑶都不曾来过的禁地。
一座巨大的血池坐落在祭台之上,飘荡着强烈的血腥气息,伴随着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在距离地面数千米深的地穴中久久回荡。
万人往站在祭台之上,低眸看向脚下的血池,巨大的血池里,满盛着殷红的血水,无数的气泡不时从血池深处冒起,在水面上弹起又迸裂,溅起一阵细微的血花。
而在血池的一个角落,受囚已久的夔牛早已奄奄一息,只能发出低声的哀鸣嘶吼,任由祭坛从它体内抽出一缕缕鲜红色的血丝,然后融入血水之中。
与之相对的另一角,一只头生四目,肤色灰黑的凶狠异兽不时发出愤怒咆哮,血水不停激发出阵阵波涛,看到有人前来,狂暴凶戾的四只竖瞳齐刷刷的瞪向万人往所在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俯身就要从血池跃出。
然而,这血池之中,似乎有一股异常诡异的力量,不断抽离着奎牛体内血气的同时,又好像一道坚韧纠缠的巨网,将饕餮牢牢的困于其中,怎么也挣脱不了。
到最后,空自怒吼挣扎,终究一无所成。
“夔牛、饕餮尽入我手,如今只差黄鸟与虬龙便可开启四灵血阵,可惜这两只凶兽行踪难觅,而本座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万人往一挥长袖,将饕餮溅出的血水荡回血池,腥红的光芒照亮他的脸庞,他此刻的表情没有了平日里文人儒雅,原本如黑曜般深邃的瞳孔也像是被血水污染了一般,带着一丝莫名的冰冷。
身后的影子里,一个浑身上下裹着黑袍的枯槁老人悄然走出,
浑浊的眼眸扫了眼血池上空悬浮的上古神物伏龙鼎,眼底闪过一丝狂热的疯狂,随即归于平静,“虬龙至今仍无音讯,若是能寻到黑水玄蛇倒也可以顶替,再加上前些日子大王村有人看到黄鸟曾在死亡沼泽出没,宗主只要能在周寂和张公子赶回之前抓到黑水玄蛇,必定能在周先生发现之前,完成四灵血阵,召唤出修罗.....之力。”
“修罗之力...”
当说到修罗之力的时候,鬼先生语气略有间隔,平静的表情再次泛起一抹狂热与古怪的笑容,万人往像是没有发觉一般,低吟着这个名字,看向洞中仍在挣扎咆哮的饕餮,喃喃道,“光有修罗之力恐怕还不够,周寂实力虽强但也勉强可以望其项背,而他手中的那柄无名凶剑....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提及绝仙剑,心里愈发忌惮。
通过这些年的相处,万人往明显感觉到周寂虽然与鬼王宗的交情还算不错,可他的立场却更像是偏向正道。
如今的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涉及理念与立场的分裂,绝不是依靠碧瑶和司藤之间的‘师徒关系’就能简单维系。
从歼灭万毒门,削弱魔教势力到放回苍松道人把万剑一重新推到前面,周寂一直都在维护正道与魔教的平衡,不想让魔教一方独大。
然而万人往的野心却是统一魔教,覆灭正道。
所以他才会勾结苍松道人,请出前辈毒神,联合合欢派一起攻上青云山,倘若当时青云门没有诛仙剑,苍松道人又当场把道玄真人杀死,恐怕传承八百多年的青云门早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面对周寂有意无意的帮助正魔两道重归平衡,在万人往心底,昔日青云门诛仙剑阵的阴影也已然逐渐替换成为了周寂手中的无名凶剑。
若非万不得已,万人往不愿与周寂为敌。
可不为敌就代表着他要放弃自己的野心,亦或是说服周寂,让他转变立场支持自己。
头顶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支持,便是周寂答应,万人往自己也无法接受。
山洞通道,碧瑶仿佛听到了什么般停下脚步,回身朝幽深黑暗的甬道望了一眼,微弱的烛火蜿蜒向下,也不知通往了何处。
清脆的铃铛停滞,甬道尽头呜咽风声变得越发清晰,上次流波山擒获夔牛的时候,碧瑶同样在场,所以只当是父亲囚禁夔牛的地穴,碧瑶本没打算下去查看,可当她转身从甬道经过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万人往的声音,山洞昏暗的烛火明灭不定,万人往的表情也在阴影的遮挡下看得不太真切。
“瑶儿,来这儿做什么呀?”
碧瑶被突然出现的万人往吓了一跳,向后顿了半步,小手轻轻拍了拍詾口,没好气道,“爹,知道你修为高深,行走无声,踏雪无痕。可也要稍微顾及一下你女儿呀?”
万人往连忙道歉,碧瑶这才嘟起嘴说道,“还不是来找你的呀,刚刚我从前山经过的时候,看到幽姨从山门回来,像是有急事找您,我闲着无事就来帮忙喽~”
听到幽姬在寻找自己,万人往眼中精光闪过,匆匆离去之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眸看向气息虚弱的碧瑶,沉声道,“这种事情吩咐弟子来做就行了,山洞阴煞之气极重,你神魂还很虚弱,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此地了。”
...
“从前山经过?我看你是守在山门入口,都快望成望夫石了吧?”
竹林小筑,司藤美目扫过趴在床榻上摆弄手上铃铛的碧瑶,摇头轻笑,旁边的小白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原本搭在床榻外面摆动的小腿猛然一蹬,碧瑶坐起来,脸颊泛起两抹红云,羞恼道,“师父就知道作弄我,你难道就不想师伯吗?他和小凡一起去了大泽,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
司藤摇了摇头,合上手中的古籍,转眸看向碧瑶,平淡淡的说道,“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平静的语气代表了她引以为傲的自信,小白看了司藤一眼,虽然认同司藤的话,却又不像她那么保持乐观。
与此同时,远隔万里之遥的死亡沼泽,周寂终于穿过了数十丈的毒瘴浓雾,来到了死亡沼泽的内层。
茫茫无际的一片原野,除了低矮的灌木丛只剩下满地的水洼与半腰高的浓密草丛,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泥潭,一点点被其吞噬,周寂一只手夹着沈睺,一只手夹着张小凡,身影好似轻如鸿雁,与草叶叶梢行走如履平地,直到来到一处枯败的低矮树下,方才停了下来。
“周...周先生,前面那片水洼就是制造金光假象的地方了......小的为了制造出金光,所以收集了不少萤石与灵石,辅佐了阵法,这才在夜里弄出一道金光,唬住了村里的百姓。”站在树下的软泥上,沈睺哭丧着脸,惶恐道,“先生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敢再欺瞒先生了。”
周寂抬眸望向灌木林所在的位置,隐约察觉到一种淡淡的灵力波动从空气中弥漫而来,紧接着天际仿佛传来了一声凤鸣一般的清啸,那片云彩遮天蔽日一般落了下来,却是一只体积巨大的鸟类凶兽,落在了那片灌木丛中。
“这只,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灵鸟.....黄鸟吧!”张小凡惊讶的看向远处黄鸟,虽然相隔甚远,但黄鸟掀起的狂风仍旧卷起无数的树枝和草叶,犹如巨浪般朝四周扩散开来。
张小凡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响从灌木林中传出,紧接着黄鸟再次发出一声清啸长鸣,而这一次,声音听起来变得有些尖锐,甚至还带一丝愤怒。
转目看向四周,目光遥遥锁定枯木下的三个人影,黄鸟犹如一团巨大的云层浮空而起,掀起的狂风呼啸而过,尖锐的利爪破风而来,闪烁着寒光抓向枯木。
周寂的衣袖被狂风鼓起,发丝在身后狂舞,转目看向身旁的沈睺,轻轻的摇了摇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黄鸟...夔牛...接下来就是饕餮和虬龙了,你是想借我之手开启四灵血阵?
周寂长叹一声,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和万人往说过四灵血阵之事,只是涉及到伏龙鼎这个鬼王宗镇牌之宝的秘密,周寂不好贸然开口,所以就转而向万人往介绍了有关修罗的传说。
不过周寂心里也清楚,鬼王宗千百年的兴衰,万人往数百年的野望,又怎会因为他的一番劝说而彻底放弃?
只是周寂没想到的是,万人往会一直瞒着他,制造出这样的巧合让他与黄鸟直面碰上。
是野心执念,还是对我的忌惮?
周寂轻轻的摇了摇头,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尖锐锋利的勾爪已经探至身前,旁边的沈睺早已被狂风卷走,张小凡顶着狂风看到周寂在原地发呆,赶忙运足功力冲到周寂跟前,妄图把周寂推开。
然而没等他手掌碰到周寂,就看到利爪已经从周寂身上穿过,残影瞬间消散,而他自己也即将撞到黄鸟的爪子上。
“傻小子,别添乱。”
温润的声音透过呼啸的风声穿入张小凡耳中,忽然间,前冲的动作猛然一滞,紧接着一股澎沛的力量从身后拽着,把他揪了回去。
周寂一只手提着张小凡的后衣领,另一只手从虚空中抽出绝仙剑,身影逆着狂风翩然落下。
一爪落空,黄鸟探出的长喙以更快的速度朝周寂和张小凡所在的位置啄来,可刚伸到一般,突然感到一种来自血脉本源最深处的恐惧涌上心头,双翼挥展探头的动作随之停下,黄鸟就这么停半空中,与周寂相隔数尺对峙,脑袋左右歪侧,浑圆灵动的眼瞳仔细打量着这只对它而言不过是绣花针一样大小的武器,眼中凶戾尽去,多了一种本能的警惕。
对于黄鸟的突然停手,周寂倒也不觉意外,毕竟在这种仙道断绝的世界里,先天灵宝的存在无异于降维打击当初在死灵渊的无情海里,那条灵智远不如黄鸟的黑水玄蛇都能感觉到绝仙剑的锋芒,更别提眼前这只黄鸟了。
似乎感觉到了周寂身上逐渐升起的杀意,黄鸟扑打着翅膀长鸣一声,直冲云霄而去,顷刻间整片湿地犹如台风过境,满目狼藉。
周寂护住张小凡被狂风吹退数丈,抬眸望向已经飞至半空的黄鸟,迟疑了一下倒也没有直接追上。
一来是因为黄鸟速度着实太快,二来他此刻杀死黄鸟或是将其重伤都是在帮万人往收集四兽之力,周寂虽然有意等万人往被修罗附体之后好好教训教训他,但并不打算出手做个打工人。
“刚刚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张小凡心有余悸的看着黄鸟消失的方向,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向周寂抱拳道。
周寂摇了摇头,神色幽幽的看向张小凡,仿佛想到了什么,沉默良久才扯出一个微笑,“不必多礼,你冲过来也是为了救我,能有这份举动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啊,对了!沈睺呢?他刚刚也被狂风卷走了。”张小凡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一眼,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四周,这才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周寂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四周,神识沿脚下蔓延开来,目光突然一冷,一剑划向远处的一片水洼,倾覆的草皮骤然炸裂,细小如麻的毒虫随剑气湮灭成粉,而在这散落出道道涟漪的水面上,殷出了一团黑红色的鲜血。
张小凡脸色微变,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离开死亡沼泽的路上,张小凡心情略显失落,沈睺的死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因为此行无功而返,未能找到传说中的天帝宝库。
一路行至中土边陲的壤溪镇,眼看天色不早,周寂和张小凡便打算在镇上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斜斜的夕阳将低矮的城墙拉得很长,徐徐凉风从路边吹来,似乎还带着一声清脆的铃铛轻响、
张小凡神色一动周寂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四周,神识沿脚下蔓延开来,目光突然一冷,一剑划向远处的一片水洼,倾覆的草皮骤然炸裂,细小如麻的毒虫随剑气湮灭成粉,而在这散落出道道涟漪的水面上,殷出了一团黑红色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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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填坑过渡
“哎哟~爷爷,你怎么不走了呀~”
紧跟在老道身后的小丫头还在打着瞌睡,一头撞到老道身上,小脑瓜向后一扬,捂着额头向后退了半步。
等她探出来身来看向小镇路口的两个身影,顿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大哥哥?”
大哥哥...
周寂眉头一挑,嘴角刚刚扬起笑意,身旁的张小凡就开口道,“小环姑娘,好巧呀?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都怪爷爷听说什么西南大泽有金光异象,非要从中土赶来这里找宝贝,碰机缘.....”小环说着白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面上一红,讪讪然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在走来的周寂身上,脸上的笑容猛然一僵,虽百般克制,但视线仍不停瞄向他背后的石剑上面。
“黑石山一别一晃已经过去了五年,二位可还记得在下?”周寂知道周一仙和青云门有关,兴许还是道玄万剑一他们一辈,甚至更长一辈的存在,以此人诛仙百事通的阅历一眼就能认出诛仙石剑倒也并不稀奇。
周一仙带着小环游历多年,对于修行界的诸多传闻皆有耳闻,尤其是周寂从身中奇毒的道玄手中强夺诛仙剑,此事更是传遍了整个中土神州。
轻咳一声,捋了捋胡须,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故作淡然道,“周公子风采卓越,气质不凡,老夫又怎能忘记。”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周一仙,逗趣道,“上次一见我好像并未告诉老先生我的名讳。”
“当年青云山一战,公子威名传遍天下,若非周寂周公子,谁又能带着传闻中的诛仙世间游走?”周一仙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肩头,苦笑道。
周寂笑了笑,转头看向正与张小凡说话的小环,两人相谈甚欢,能看出她对眼前这个大哥哥颇为亲近,不禁走上前去,伸手从虚空掏出一瓶百事快乐水,在她眼前左右晃了一下。
看着久违的深褐色糖水,小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自从五年前喝过一次快乐水之后,便对这种味道念念不忘,可惜的是,即便随爷爷走遍了这么多地方,她没能寻到近似口感的糖水,甚至连平时最爱吃的糖葫芦都不香了。
“小环姑娘,此番巧遇,可否请你再算一卦?”周寂缓缓的拧开瓶盖,嘶嘶~的轻响伴随着白沫的上涌看得小环有些目不转睛。
所幸四方阵台存放的东西近乎时间静止,这种颜色近乎‘毒药’的饮料才没有真的变成‘毒药’.....
周寂重新合上瓶盖递给了小环,笑道,“此为卦资,如何?”
“上次还有个大金锭,这次好了,连金锭都没了。”周一仙小声嘟囔了一句,却也不敢大声开口。
毕竟眼前这个可是能从青云门里强夺诛仙剑的绝世凶人。
即便世间传言说是他趁道玄掌门剧毒攻心,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出手抢夺的,但以周一仙和青云门的渊源,自然清楚在青云门中,加持了七脉之力的诛仙剑究竟有何等威力,哪怕道玄受伤中毒,只要身在青云山上,没有人能挡下诛仙剑的锋芒。
周寂哑然失笑,又取出一枚金锭丢向了周一仙,这老道人眼睛像是被金光占满了一般,忙不迭伸手去接,而旁边的小环则拧开了快乐水,小小的喝了一口,然后.....脑袋向上一顶,打了个嗝儿。
还没来及回味熟悉的甜味,小环脸上就泛起两道红霞,赶忙拧紧瓶盖把快乐水塞到腰间的小挂包里,轻咳一声,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般抬眸望向周寂,娇声道,“卦资小环已经收到了,不知道公子是想算什么呢?还是要看天命吗?”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我想让小环姑娘算一下西南水泽何时才会出现金光异象。”
张小凡眼前一亮,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留意到两人的神色变化,小环诧异道,“水泽不是出现金光了吗?我和爷爷也就是听到这个传闻所以才赶来这里的呀?”
张小凡面露苦笑,把鬼王宗弟子‘谎报军情’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小环这才恍然,不过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上的小鬏,开口道,“其实我在和爷爷赶来水泽之前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无功而返,时机未到,再卜第二卦的时候,天机混沌一片像是有迷雾遮掩。”
前后两次算卦都没能算出结果,小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腰上的挂包,心想要不要把快乐水还给周寂。
周寂看到小环的小动作不禁笑道,“金光异象涉及一处神秘宝库,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算不出来实属正常,卦资就收着吧,不必太过介怀。”
张小凡听完两人的对话,好奇道,“小环,你既然已经知道此行无功而返,为何还要和老前辈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来到这边陲之地呀?”
周一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近年魔教势力越发膨胀,自万毒门被鬼王宗收拢之后,合欢派也已向鬼王宗俯首,神州中土正魔两道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一触即发。老夫嗅到大乱将起,所以才带着小环远离中土,以免卷入其中.....”
‘鬼王宗’
张小凡虽然被逐出了青云门,但本心仍未黑化,对于投身魔教仍有一分本能的抗拒,毕竟对于魔教、乃至于鬼王宗的一些行事他都不甚满意,如今听到周一仙提及鬼王宗的一些霸道行为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眼看天色渐晚,四人便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凑合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在镇外的路口分别,周寂和张小凡返回狐岐山,周一仙和小环决定沿边陲游历些时日,等中土平定下来,再考虑何日返程。
返回中土的路上,周寂明显感觉到了周一仙所说的变化,正道修士重新在世俗游走,而魔道的诸多势力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一日,两人途径云州城时,远远就看到一道乌光从城中窜出,身后还紧随一队身披黑袍的鬼王宗弟子,一路紧追不舍杀气腾腾。
这样的情景周寂和张小凡在路上见过了不下十起,由于是魔教之间的内讧,并且鬼王宗弟子经常成队出现,对于游走世间的正道弟子来说,这种‘狗咬狗’的行为甚至有些喜闻乐见。
周寂原本也并不在意,但随着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才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神色,挥袖荡开了旁边的一处草丛,只见一个模样怪异的道人从中踉踉跄跄的窜了出来,看他破旧道袍上被荆棘撕了几道口子,便知他慌不择路,无意闯到了周寂的跟前。
“良西皮的~~不想死的快给道爷我让开!!”
迎面撞见两个生人,野狗道人心里一紧,根本没来及看清对方是谁,就下意识的破口大骂起来,手中持握的獠牙法宝乌光闪烁,窜出的脚步猛然一顿,却感觉一阵澎沛的法力朝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犹如一只无形的牢笼将他禁制原地,便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往那边去了!快追!!”
“这边,有脚印!!”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远处杂乱的声响逐渐逼近,野狗道人脸色微变,可如今被人用‘妖法’制住,便是想跟人拼命都没得拼了。
周寂扫了眼张小凡,示意他出面打发那些鬼王宗的追兵,张小凡看了眼野狗道人,认出对方曾在万蝠古窟和自己交过手,并在之后的流波山有过一面之缘,按理说此人应该是炼血堂的弟子,同为魔教之人才对,为何会被鬼王宗弟子这般追杀?
张小凡眉头微皱,上前拦住了前来搜查的鬼王宗弟子,而周寂也从野狗道人这里得知了他这般狼狈逃窜的原因。
听着野狗道人愤恨且不甘的语气,张小凡犹豫一下,试着辩解道,“自八百年前黑心老人故去,魔教便陷入无休无止的内乱,万前辈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早日统一魔教,重现八百年前的辉煌。”
“一统魔教,重现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辉煌?”周寂嗤笑一声,摇头道,“若是万人往的野心仅仅是如此,又怎会在五年前联合万毒门合欢派一起攻上青云山,妄图覆灭青云?”
张小凡一时语滞,周寂继续道,“如果当年万人往计划得逞,青云覆灭,那你觉得他会放过天音寺吗?”
不等张小凡回答,周寂就叹息道,“统一魔教是真,一统天下也是真,万人往是一个枭雄,而枭雄的心却是最难满足的。”
“前辈不认可万前辈的行为吗?”张小凡迟疑道。
“魔教统一确实可以为世俗界带来一定的安定和平衡,但万人往的野心并不适合让他成为这个维持平衡的角色。”周寂摇了摇头,然后神色幽幽的看向张小凡,笑道,“若是你接手鬼王宗,我倒相信魔教能在统一之后,可以与正道和平相处,化解千百年来的种种仇怨。”
“我?”张小凡闻言一阵错愕,连连摆手,局促道,“前辈又在开我玩笑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周寂看着面前的张小凡,仿佛看到《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师公是武当掌门张三丰,外公是明教白眉鹰王殷天正,又曾搭救过六大门派的诸多掌门、长老,虽然和张小凡的出身略有不同,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又有种莫名的神似。
“你出身青云,虽然学了天音寺的大梵般若,但此事错不在你;而天音寺也因当年之事对你心怀愧疚,倘若你来掌控魔教,正魔两道未必不能冰释前嫌,化解仇怨。”
再次提起当年之事,张小凡心里虽有波动,但已不会再度陷入沉重与痛苦,沉默了片刻,他并没有赞同周寂的观点,却也没有当场驳斥,这一番话像是一枚石子一般丢进他的心底,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也许...也许......
放走了野狗道人,深夜的山林格外安静,只有篝火中的枯枝偶尔传出几声噼啪脆响,张小凡坐在那里拨动着手中的木枝,怔怔的看着火光波动,心里像是在想着什么,怔怔的看了一整晚。
........................
一年,两年,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狐岐山上花开花落,竹林小筑越发幽深。
那一晚的交谈过后,重回狐岐山的张小凡正式成为了鬼王宗的第五护法,地位与四大护法相当,没有了副宗主这样的虚衔,成为护法的他收复了不少像野狗道人这样的魔教散修,一时间在整个修行界风头无二。
而六尾和三儿也在小白的暗示下,从鬼王宗搬出,移居在了狐岐山深处的青丘旧址。
周寂和司藤却仍住在鬼王宗里,只是和万人往的关系变得越发微妙起来。
在六尾和三儿离开时,小白曾借着说笑的机会,劝周寂搬去青丘毗邻而居,但被他同样开着玩笑婉拒,他和万人往的矛盾终究无法避免,搬去青丘之会把矛盾转移到六尾那里,留鬼王宗住着反倒更加自在。
四灵血阵未成,周寂对于万人往来说就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有司藤和碧瑶的这层‘师徒’关系在,两人又不可能直接撕破脸皮,所以在这些年的时间里,只有碧瑶和小痴蒙在鼓里,仍旧保持着曾经的纯真烂漫,而周寂和万人往也很默契的,没有去主动破坏这份纯真。
又是一年春花谢落,小径深处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错乱的脚步传来,远远看去,便看到一个青翠如鲜嫩竹叶的娇小身影正拖着一个比她高了一头多的黑衣青年朝小筑走来。
张小凡有些无奈有些宠溺的看着眼前的身影,五年的时间,她的身高就如同性格一样,被定格一般停留在当年,十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两人身高还相差无几,到此时已经拉开了好大一截。
说也奇怪,十年的时间好像未曾在前辈和司藤小姐身上留有痕迹,看起来就好像和瑶儿的身高一样...被定格了一般。
第二十八章 这次是真的了
“等等,我好像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恶意在针对我。”
碧瑶停在门前,满脸狐疑的回头望向张小凡,张小凡轻咳一声,嘴角笑意收敛,一本正经的看着两旁的竹林,仿佛刚刚听到碧瑶的话,疑惑的转回视线与之对视。
两人毕竟相识十年之久,碧瑶哪能看不出他的拙劣演技,不禁横了张小凡一眼,抱臂而立而立,似笑非笑的扬了扬下巴,“装,还给我装。”
见被碧瑶戳破,张小凡讪讪一笑,连忙转移话题道,“先别说这些了,死亡沼泽天光降世,如今已经惊动了整个修行界,这一次青云门与天音寺都已经派人前去,必然不会有假,我们还是早些把这个消息告诉前辈和司藤小姐吧。”
“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在门外打情骂俏,原来是小凡和瑶儿来了呀?”一缕清风拂过,竹门咿呀开启,周寂从房中走出看着门槛外面的张小凡和碧瑶,面带微笑。
碧瑶绣拳比划,朝张小凡递去一个威胁的眼神,然后展颜露出一抹笑意,拉起张小凡的胳膊就往院子里带,“师伯,小凡刚得到一个好消息呢......”
“前辈。”相比没大没小的碧瑶,张小凡却是变得越发沉稳了,从当年的少不经事到如今身为鬼王宗第五护法独当一面,随着阅历和见识的增加,他越是认识到眼前这个待人友善,性格温润的‘前辈’所表现出的实力究竟是如何的令人难以企及。
老老实实朝周寂抱拳行礼,张小凡向周寂说起了刚刚收到的密信。
这一次的金光异象规模宏大,光耀千里,气势恢宏,在接到密信的这些天里,正魔两道还有众多散修都也陆陆续续开始行动,想来不似作伪。
而万人往那边,也同样听到了这个消息。
后山神殿依山而建,站在殿外广场,万人往淡淡的望着占据了山谷一角之地的茂密竹林,居于高地,小筑隐约可见,一团香风逐渐临近,殿外守卫纷纷停住行礼,万人往向来人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朝左右示意,守卫与仆从躬身而退,他眼底越来越细密的血丝悄然隐匿。
“夫人,你怎么来了?”万人往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目露柔光,上前扶住小痴。
小痴看着突然间有些陌生但又很快恢复的丈夫,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这些年万毒门覆灭,长生堂被强行收服,合欢派明面亦不敢忤逆鬼王宗命令,已然成为魔教各大宗门魁首,几乎已经实现了万人往曾经许下的‘统一魔教’愿望,可身为枕边人的小痴能明显感觉到明明已经‘得到一切’的丈夫并未因此满足。
正魔之乱维持了千百年,打打杀杀,恩怨纠葛,即便是最不喜欢与人相争的小痴也因天音寺的伏击,险些与女儿一同死在六狐洞中。
倘若只是想将魔教一步步壮大也就算了,身为女人的敏感细腻让她隐隐感觉到了更加危险的东西。
那就是万人往对周寂的态度。
昔日凭借周寂‘坐镇’狐岐山的名义,鬼王宗疯狂扩张,正魔两道鲜有人敢与之为敌,而如今鬼王宗一方独大,万人往反倒把周寂视为‘不可控’的威胁。
深知万人往性格的小痴很清楚这一点,却又无力改变,她所能做的,只有尽量和碧瑶一起维持好与司藤的关系,想要尽可能的挽回这场灾难。
不过这已是后话,她如今更关心的,还是碧瑶的伤势。
沿着万人往刚刚的视线望了一眼,小痴秀眉微颦,忧虑道,“相公,适才瑶儿告诉我,你答应让她陪小凡和周公子他们前往死亡沼泽,她三魂七魄十年来虽有恢复,但较之常人仍有些虚弱,死亡沼泽位于西南极恶之地,太过凶险,此事恐有不妥吧?”
“夫人不必担心,周公子与司藤小姐视瑶儿为己出,小凡又对她百般疼惜,定然不会有事的。”万人往笑道,“更何况,正是因为她三魂七魄太过虚弱,所以才该一路随行,尽早寻到天帝宝库,饮下神水,以免再生波澜。”
“可是.....”小痴虽然清楚万人往所说没错,心里终究有几分担忧,瞧出小痴的担忧之色,万人往下意识的安慰道,“此行我亦会带着青龙白虎以及鬼先生一并前往,以便暗中保护和事后接应,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小痴愣了愣神,虽然疑惑万人往为何会选择暗中保护,但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家相公,糯糯的点了点头。
山风微凉,卷起一片竹叶打着旋儿从殿前掠过,小痴玉指轻拈,夹住了这片从竹林吹来的落叶,带着淡淡的竹林清香萦绕鼻尖,低眸看去远处郁郁葱葱的绿色竹海,柔声道,“自从周公子和司藤小姐搬来狐岐山,倒是给这片山谷平添了不少生机呢。”
万人往随手接过小痴手中的竹叶,笑道,“你身子骨弱,不易多吹寒风,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招来几个侍女伺候小痴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万人往才转身看回竹林方向,抬起手臂,指间搓动,竹叶破碎成渣,在风中洒落。
............................
再行西南,周寂带着司藤,张小凡带着碧瑶,由于碧瑶神魂虚弱,再加上整整十年都没离开过狐岐山,这一路上,四人走走停停,费时近三个月才穿过黔、湘、雷、云四州,抵达西南茫茫沼泽的边缘。
死亡沼泽覆地极为广袤,终年充斥着无尽年岁下来,那些植物、尸骸等发酵的恶劣气味。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沼泽之上,越往深处,那雾气越浓。且那些雾气也绝非只是单纯弥散沼泽之上,无数年会的沉积,使得谁也无法断定哪里的雾气夹杂着要人性命的毒瘴!
周寂和张小凡曾经来过一次,对其中环境还算了解,但司藤和碧瑶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穷恶之地,在曾经去过的壤溪镇休整了两天,重新朝大王村的方向赶去。
与上次过来时的死气沉沉不同,如今的大王村虽然仍旧荒凉,但却多出不少生人的身影。虽然这里并非进入死亡沼泽的唯一入口,但却是离死亡沼泽最近的有人居住地,在进入死沼之前,多数人会来此购买些干粮清水,这段时日下来,居然让大王村这里的村民发了点小财,多了几分生气。
碧瑶秀眉微皱,看着村子到处走动的修行人士,心里虽有些自责,可面子上仍不服输,嘟起嘴道,“明明是我们先知道的....”
“我们先知道未必先赶来,他们先赶来未必能得宝。”周寂摇了摇头,这些修行人士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仅凭一道金光异象就不顾生死的奔赴死亡沼泽,别说宝物了到头来能从死亡沼泽活着出来又有多少?
不远处再次传来铜铃声,一如当日般清澈,只是这次张小凡牵起了碧瑶的柔夷不再为此认错,只是转头看向那块幡布前的女子,不由愣在原地,神色也不禁有些恍惚。
一袭白衣,明若初雪,清丽无方,容貌一如当年般清冷,站在人群中遗世而独立,仿佛与四周破败显得格格不入。
“小凡,看什么呢?”发现张小凡突然发呆,碧瑶下意识的踮脚朝他看过去的方向望去,只是行人匆忙遮挡视线,只有一抹白衫上的云纹消失在街头。
“青云门的人也来了?”碧瑶抬眸看向张小凡,张小凡紧了紧碧瑶的柔夷,苦笑着点了点头。
周寂也同样看到那个走远的身影,目光落回张小凡身上,扫了眼碧瑶,周寂轻叹一声,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相隔不远,周一仙疑惑拍了下突然发呆的小环,捋着胡须,慈祥的问道,“小环,你怎么了?”
而他身前正站着一个满脸期待,正紧紧盯着他的中年男子,“周神仙,您看我这次能得到沼泽里面的宝贝么?”
周一仙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阁下器宇轩昂又有紫气环绕,命格平顺,福缘悠长。且容老头儿再算一算.....”说罢,一边装模作样的掐算一边拍了拍刚缓过神来的小环。
小环悄悄的瞥了中年人一眼,在周一仙手心轻点了几下。
周一仙想了想,不禁叹息道,“阁下命格尊贵,却怕污物玷染,今死沼之内,沼气剧毒,邪物妖灵满是污秽,若阁下妄自进入,不禁得不到宝物,甚至连自身命格都会被邪气败坏。”
中年人面色一变,似乎有些不满。但凡求神问卜之人,都想要听好话,想要知道自己无病无灾,心想事成。
周一仙见到中年人有些发冷的眼神,不禁叹息道:“阁下且听我说完,老头儿深得祖师真传,前来水泽之前,特意调配了一块香囊,不想今日与你相遇,老头儿心生灵光,这才明白,原来此物便是为阁下所制。”
说罢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缝制的香囊,密集的针脚在杏黄色的碎布上缝制了一面小巧的八卦,卦象上阴阳两线清晰可见,神色分明。
看上去颇有种玄奥之感,中年人眼前一亮,他并非名门弟子,也不是富甲大户,如今见到这块八卦,便感觉这次遇到了宝物。
连忙伸出双手想要接过香囊,却见一只枯瘦的手盖住了面前的香囊。
周一仙悄悄的看了眼周围,见到没人注意便拉住中年人,小心道:“财不露白,还请阁下借一步说话。”
小环见到墙角交头接耳的两人,不禁依靠着‘仙人指路’的条幅叹了口气。
这些人有些名门弟子,个个见多识广,那眼睛瞄过来都是写着‘骗子’二字。
还有一些便是像墙角那个不停掏银子的‘修士’了,作为散修他们有一定的江湖阅历,但是对于‘宝物’‘典籍’的渴望往往比名门弟子更胜,并且出手大方,即使被骗也尤为不知,这是他们爷孙主要的经济来源。
看到这对儿爷孙俩的行为,周寂他们倍感好笑,不过此地修行人士众多,碍于张小凡和碧瑶鬼王宗的身份,不方便与他们闲谈细聊,于是便上前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去,小环的惊喜也在看到张小凡身旁的碧瑶时,变成了释然,大大方方的送了碧瑶一枚香囊,眉宇间满是笑意,眼神里亦都是祝福与祈愿。
...............
第二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的很低,裹挟着草木腐坏气味的潮气,伴随着凉风有一阵没一阵的从沼泽深处吹来。
此地水汽充沛,终年有雨,当司藤站在湿地外沿,抬眸看向阴沉的天空,甚至有些期盼能早点下雨。
密集的蚊虫在远处形成团状云雾,肆无忌惮的扫荡着草丛和灌木,松软的泥土虽有荒草的根系维系,却也难以承受脚步的沉重,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淤泥。
司藤虽生长于西南密林,但那个西南密林和如今这个世界的西南水泽完全是两码事,看着时不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各种虫子,司藤瞳孔地震,整个人都快要挂在了周寂身上。
周寂又好笑又心疼,只得抽出绝仙剑递给她拿着,凭借剑身溢散出的先天煞气,即便是这些蚊虫也会因本能而避让。
没有了虫害,司藤终于可以在自家‘徒弟’保留最后一分颜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女子,无论修为深厚与否,都无法改变厌恶肮脏污秽的观念。
再加上沼泽当中处处水洼,有些地方不甚踏入甚至会如死亡流沙般将人彻底吞噬,司藤在周寂的法力帮助下,唤出一条条藤蔓编织成网,在脚下延伸开来,长度又不过身前五步,但随着每步走出,都会循环往复,好似铺展成路,倒也免去了深陷泥沼的尴尬。
随着他们一行人越往深处,所能见到的修士变得越来越少,大王村外围密集的脚印和踩倒的水草都已经重新被泥水覆盖,唯有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小道延伸至雾气深处,最后消失无踪。
第二十九章 要不.....先欠着?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森林仿佛在远方的寂静里,无声地咆哮。
死亡沼泽里的夜晚,仿佛也是笼罩在黑云之中的,或许是每到夜晚,这个巨大的沼泽里都会升腾起迷雾所致。
灰色蒙蒙的天空下,不要说是月亮,连半颗星星也看不到。
一片灌木丛旁,摇曳着一团燃烧的篝火,黑暗中隐约望去,似有一位怀抱重剑的年轻人坐在篝火旁,警惕的望着远处被迷雾吞噬的黑暗。
相隔不远,一行年轻人蜷缩在衣物被褥中,将全身盖的严严实实,抵挡这死泽之中透骨的夜寒,以及不知从哪会冒出来的奇异毒虫。
驱虫药草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散发出缕缕白烟,而一群斑纹血翅的奇异毒虫竟在驱虫烟雾弥漫之下靠近营地,对烟雾如若未觉。
毒虫抖动羽翼传来嗡嗡轻响,咋一看像是有些人畜无害,可林惊羽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自从来到死亡沼泽之后,他们这些天已经在各种各样的小虫子身上吃了不少苦头。
人们往往有种隐藏的傲慢,在没有亲见过某物之前,对别人的言语总会报以怀疑。
小心翼翼地运转法力,林惊羽本想以御物手法将其远远地赶走,却突然看到远处的水草好似飘来一团黑云。
瘴气连绵不绝自是不会单独脱离一块特意飘向他们,若不是瘴气的话,那团黑云又会是什么?
林惊羽脸色微变,凝神静气,侧耳听去。
沼泽中,除了依旧呜呜吹过的风声,似乎还是一片寂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但片刻之后,那团黑云的方向,竟然传来了轻微的,且又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音,虽然隔着黑暗看不真切,那声音又似乎很是遥远,但这等细细声音,听来竟有几分让人毛骨悚然!
“毒虫来袭!”
林惊羽急声高呼惊醒了和衣而睡的众人,片刻间嘈杂声四起,萧逸才、齐昊、曾书书以及陆雪琪文敏等人迅速反应过来,连同法相法明等天音寺弟子合拢一处,满脸戒备的望着远处犹如巨浪高墙般翻涌而来的庞然大物。
“什么怪物?”曾书书睁大眼睛,向四周望去,两派的宿营地此刻已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毒虫包围,放眼望时,所见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毒虫,这漫天席卷、振翅连绵如雷的场景,看得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此为蜮豸,体表虽然无毒,但血液含有剧毒,一旦身死毒液就会爆破四溅,古籍有记载,它们并非群居,只是不知为何会成群出现?”法相手心长起一团金光罩住一只蜮豸,眉头微微皱起,小心将其驱赶。
萧逸才沉声道,“先不管这么多了,此地过于凶险,看它们的样子像是直奔我们而来,大家小心戒备。”
一道道各异的流光从黑暗中亮起,斩龙剑、天琊剑锐气难当,可撕裂的蜮豸毒液四溅,却也丝毫无法阻挡犹如山洪倾泻,巨浪滔天的漫天虫海。
无数的虫尸堆积在众人外围,法宝的流光以及法术的轰鸣声震数十里,似乎也惊动了某些正在沉睡的怪物。
随着虫尸越积越多,陆雪琪脸色愈发苍白,紧攥着的天琊剑也微微有些发颤,林惊羽法相等人同样耗损大量法力,随着曾书书与文敏那边的防线被毒虫冲破,萧逸才与齐昊虽及时反应把两人护在了身后,可终究分身乏术,顷刻间无数蜮豸涌入人群,将众人冲散。
萧逸才心中一紧,透过密密麻麻的虫群看向四周,由于他们这会儿闹出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沼泽深处隐藏的某些东西,迷雾之中弥漫着比这片虫群还要危险的气息,倘若分散撤离,说不定会遇到别的危险,可要是再不走,他们所有人都要被耗死在这片虫海当中。
就在他两难之际,一缕清风从身后拂过,驱散了浓重难闻的蜮豸毒血,沉闷到不畅的呼吸骤然一轻,紧接着一种源自神魂深处最本能的危险感从心底泛起,明明气机未被锁定,却又好像生死不由自己,皆在对方一念之间的大恐怖。
瞬时间寒毛尽立,萧逸才缓缓的转目看向人群正中的方向,和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在场的所有修士,淡淡的红光在虫海中若隐若现,陆雪琪看到这团淡红色的微光,心里猛然一跳,
持握天琊的柔夷越握越紧,却又看到红光当中出现的剑影,清冷的眼底终究闪过了一丝失落。
不是他。
失落过后,陆雪琪与在场的所有青云弟子都无不神色复杂的看向来人,一道无形的气浪伴随着先天灵宝,洪荒第一杀伐阵法的威压以一柄闪烁淡红幽光的古朴长剑朝四周扩散开来。
顷刻间虫海之中好似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周寂手持绝仙,衣衫长袖无风自动,在淡红色的幽光映照下,发出咧咧轻响。
平和温润的目光扫过四周,仿佛没有看到众人充满着敌意与厌恶的视线,手中长剑反转向下,缓缓插入地面。
轰~
瞬时间,轰鸣巨响。
千年修为驱使绝仙剑意,本就挤压出空荡地带的蜮豸虫群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般,遵循生物最本能的反应,向外疯狂逃窜,先天剑意的扩散下,最内层的毒虫犹如砂砾般碾作尘埃,而笼罩在这片丛林的毒血恶臭也随之荡然消散。
黑暗深处,迷雾笼罩的水泽之中,传来几声巨大的水花声响,伴随着越来越远的嗡鸣,逃窜的毒虫也在数里之外,重新聚拢成云,绕过这片丛林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黑夜过后,黎明到来。
清晨的第一丝光亮,透过天空中浓浓的云层和死泽中飘荡的雾气,洒了下来。
众人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他们在虫海的冲击下坚守了一整晚,虫海退去,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缓缓的,随着那丝光亮,四周的一切重新开始嘈杂起来。
虫鸣鸟啼,伴随几声异兽嘶吼,在这片嘈杂之中,反倒灌木丛外的众人变得有些默然不语。
十年前,鬼王宗联合万毒门长生堂闯入青云门,周寂重创道玄真人,趁机强夺青云镇派之宝,诛仙剑。
现如今,道玄真人如今恢复实力,百年前假死的万剑一重新走上前台,叛门而出的苍松道人回归青云,总归算下来,十年前那场大乱青云门除了诛仙剑以外,损失的不过是一些普通弟子以及大竹峰的张小凡,可就是因为诛仙剑的易主,彻底将青云门在修行界的无上地位,打落神坛。
缺失了诛仙剑的光环,青云门就失去‘不败’的资本,急需一个替代品的他们所以才会在得知西南水泽金光降世,义无反顾的派出门下最为精锐的弟子,希望能来此地寻找异宝,探求机缘。
眼看机缘还未找到,反倒先遇上了青云门举派上下所有弟子的共同仇人,这让萧逸才与齐昊他们如何应对?
感谢周寂出手帮他们驱散毒虫?可诛仙剑还在对方身后背着呢.....古拙的石剑在清晨的阳光下,明明没有反光,却显得格外刺眼。
合力出手向周寂‘讨要’诛仙?先不说刚刚对方救了他们,光是那一柄硬扛诛仙,且惊退了毒虫的古朴凶剑,萧逸才就感觉不到丝毫胜算。
相隔不远,法相法明他们就没有了这样尴尬,毕竟周寂曾在天音寺住过几年,并且在帮助张小凡开启天书玉璧的时候,并未阻止天音寺的弟子修行。
天书石壁如今还在天音寺后山崖底,只是没有了周寂的开启,那里对他们来说重新变为坐禅修心的地方,而这一段机缘也成就了天音寺与周寂之间的善缘。
“阿弥陀佛,小僧法相见过周寂前辈。”
法明以及身旁的其他几位天音寺弟子同法相一起,朝周寂合十一礼,周寂微微颔首,转眸看向旁边神色复杂的青云众人,诛仙剑必须收回,他和青云门的关系也再没有转圜余地,对于陆雪琪等人的态度,周寂心底虽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此间只有一柄诛仙石剑,他不可能为了和青云交好,选择将诛仙剑还给他们。
这层关系下,多说一句便是与挑衅无异。
从地上拔起绝仙,将其收回阵图之内,这会儿没有绝仙剑的降维打击,司藤那边怕是又要被虫子吓得跳脚了。
想到这里,周寂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说实话,偶尔看到她被虫子吓到破防的表情,还挺带感的......
唔,很激发保护欲。
周寂眉头微挑,转身正要离去,突然留意到陆雪琪欲言又止的表情,脚步一顿,转身看向了她,“你是想问小凡的事吗?”
提起这个名字,青云门众人神色愈发复杂,十年前的那场大乱,余波已经平静,只是很少再有人提起那个手持嗜血珠摄魂杖的淳朴少年。
“张师弟,他...”陆雪琪眼神一颤,再不如之前清冷,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在死灵渊的无尽黑暗救起自己的身影,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小凡他现在过的还好吗?”持握斩龙剑,林惊羽上前一步,抿紧嘴唇,声音低沉道,“这次西南水泽金光异象吸引了正魔两道势力,他...也有来吗?”
如今的张小凡已经是鬼王宗的第五护法,经常会在修行界游走,只是一直有在刻意避开青云弟子,以至于这些年从未再见过昔日同门。
“不错,他也来了。”周寂看了眼眼底亮起一抹微光的陆雪琪,颔首道,“昨晚就是他求我前来救下你们的。”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们?他现在在哪?”听到张小凡也来死亡沼泽,林惊羽激动之余,又有几分疑惑,身为青云门弟子,本不应该和‘仇人’周寂聊及这些,可他与张小凡同村长大,又是整个草庙村唯二活下来的遗孤,除却对方以外,再无亲人。
幼时他还无法理解这种怆然孤寂,处处欺负张小凡,如今年龄随着增长,他越发珍重这个和自己同样出身的童年玩伴,看着林惊羽激动的模样,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若是你们找到天帝宝库,便可与他相见。”
天帝宝库......
众人顿时愣在原地,死亡沼泽金光异象声势极大,正魔两道以及诸多散修纷纷赶来此地想要寻找机缘,却又连这份机缘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如今听到周寂说出‘天帝宝库’四字,法相等人刚要问个究竟,却发现眼前的人影早已化作流光消散,不见了踪影。
....................
数十里外,一片广阔平坦的泥泞地前,此处生长了几棵参天大树,乃是沼泽中少见的安稳干地,张小凡远眺昨晚喧闹起浩大声势的方向,随着朝阳升起,天琊剑与斩龙剑还有六合镜的光芒早已平息不见。
一道流光落于树下,张小凡快步朝周寂走来,迟疑道,“前辈,他们...都没事吧?”
周寂将绝仙剑递到司藤手中,先天煞气的溢散下,四周的虫鸣渐渐隐去,转身看向张小凡,开口道,“你放心,他们没事,不过有人想托我问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你现在身在何处...”
相隔不远,原本还在梳洗的碧瑶当即停下动作,竖起耳朵朝这边偷听,她的这点小动作又怎会瞒得过周寂,似笑非笑的扫了眼碧瑶的方向,碧瑶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暴露,俏脸一红,却也大大方方的起身走来,挽着张小凡的胳膊娇声道,“不知是小凡的哪位师兄师姐询问的呀?”
师姐上面的重音带着一丝醋意,周寂忍不住笑道,“是林惊羽林少侠。”
“惊羽...”听到林惊羽的名字,张小凡一时有些恍惚,苦笑道,“他...还好吗?”
“这我哪知道?”
周寂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不过他也问了我差不多的问题,若是在天帝宝库重逢相遇的话,你自己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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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弱弱的问一句:加更来不及了,要不....先欠着?】
第三十章 威胁失效
死亡沼泽天气诡谲多变,早上还一片晴朗的天空,如今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着似乎又要有一场大雨。
周寂抬眸看了眼越积越重的乌云,手掌向前摊开,突然间,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手心,紧接着,微风化作狂风,伴着越来越大的雨水,原本阴暗的沼泽显得更加灰暗,周围一片灰色蒙蒙。
对于下雨,最开心的莫过于司藤,暴雨之下,死亡沼泽中的毒虫也得屈服自然伟力,变得销声匿迹起来。
相较之下,越发泥泞难行的水洼湿地在悬浮地面的藤索面前,反倒没有了其他人所面临的麻烦。
这一场暴雨连绵数日都不见停歇,一些低矮的草叶以及果露的地面渐渐被雨水浸没,一眼望去,原本并不相连的水洼如今合成一片,犹如汪洋大海般,一望无际。
便是顶着这场疾风骤雨,周寂他们终于来到了这片海洋的边界,一道高不见顶,左右蔓延无际,由毒瘴构成的灰色气墙前。
周寂和张小凡曾在五年前来过这里,并且穿过毒瘴去死亡沼泽的内泽寻找天帝宝库的踪迹,可惜时机未到,宝库终究未能出现。
如今重返此地,倒也不甚惊讶,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司藤和碧瑶面对这般恢弘壮观的奇景,不由闪过一丝惊异与震惊的神色。
上前两步,碧瑶趴在淡蓝色的透明光幕上,像是要透过这片灰色的浓雾看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可惜暴雨未停,拍打在周寂唤出的法力屏障上,形成一片朦胧水幕,根本看不真切,周寂见状笑了笑,伸手一招,绝仙剑飞回自己手中,腕间翻转,展臂一挥,半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光。
瞬时间,雨幕好似被分割两段,而这道厚达十几丈的浓雾也如冰雪消融般悄无声息的左右开裂,周寂笑道,“别看了,走吧。”
碧瑶看着比城墙门洞还要厚的毒瘴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二次亲眼目睹周寂出手,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剑,让她又一次认识到了这柄古朴长剑的恐怖。
踏进通道,身后浓雾翻滚,迅速将洞口填充,等到众人穿过毒瘴之后,身后的雾气已经恢复如常,前一刻还天昏地暗要下到世界末日一般的疾风暴雨,后一刻却已经风息雨霁,宛如隔绝了两个世界一般。
内泽的天色却似乎比外面的白日还亮上少许,就连空气里那些腐坏的气味,此刻也暂时消失了。
周寂收起法力屏障,淡蓝色的透明光幕化作星光点点,消失无踪,
司藤和碧瑶这才发现她们身处在一片丛林之外,虽然也是森林,但和外头的却是大大不同。
一棵棵高大的古木耸立在淡淡的雾气中,地面之上却很少有外面湿地里那些茂密的灌木与水草,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一缕无法捉摸的缥缈气息,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缓,把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树林之中。
留意到周寂的神色变化,张小凡下意识翻出烧火棍露出一丝警惕之色,环视四周,戒备道,“前辈是发现什么了吗?”
周白目光一凝,看向远方道,“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
张小凡疑惑的看向周寂,突然间,天地震动,九霄之上的云层几乎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幻翻涌,云气蒸腾,一层层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顷刻间天地为之变色。
与此同时,脚下的泥土也传来剧烈强震,碧瑶脚下不稳顿时歪进张小凡怀中,周寂伸手想去扶司藤时,却发现她足下已经化作丝丝藤蔓平铺地表,根须稳固身形,甚至比周寂站的都稳。
应对上司藤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再看向她如履平地的姿态,周寂伸出的手臂刚要收回,却被司藤一把‘扶’住。
大地的剧震越发猛烈,瞬时间,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伴随着阵阵轰鸣,
通天彻地,将天上地下照的明亮无比。
由于相隔太近,在场众人侧身闭目,不敢直视其光,司藤一只手扶住周寂,另一只手唤出两道藤索将张小凡和碧瑶固定,沉声道,“我感觉到地下有一道浩瀚如海,恐怖如渊的存在正不断向上翻涌,四周的木系灵气也突然变得浓郁起来,那个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天帝宝库了......”
“难怪我和小凡五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是藏在了地下。”
周寂心下恍然,死亡沼泽的内泽深林虽然广袤无垠,但终究掩不住盛载天帝宝库的参天古树,若是地面上没有,想来也就只能藏在地下了。
瘴气浓雾的外围,狂风暴雨骤然停止,在雨幕中艰难行进的青云门与天音寺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跳,无不惊疑错愕的望向远方变换莫测的黑色阴云。
而在那个远方黑暗深处,骤然升起一道通天光柱,金光逐渐明亮,变得越发高大,在一阵轰鸣声中,直冲上天,刺入云层之中,刹那间,黑云荡然消散,天空久违的放晴。
由于周寂张小凡他们距离金光太近,不能看清全貌,萧逸才法相以及另一边的魔教众人远隔数十里外,反倒看得真切。
只见这道金色光柱越来越耀眼,到最后几乎不可目视,天际风云翻涌也变得越发激烈汹涌,围绕着金色光柱急速旋转不已,形成了一个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涡。
最终漩涡化作一棵金色巨树,树冠铺展,如遮天蔽日,栩栩如生。
而巨树主干却随着漩涡的旋转,逐渐将金光化作的树冠迅速吸纳收回,转眼重新变回光柱,然后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能来此地的正魔两道修士无不是心思灵巧之人,之前因为无法确认异象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一路步行寻找,如今看到金色光柱,瞬间便想到这就是传闻中异宝出世的征兆,于是纷纷召唤法宝,化作一道道形色各异的流光,直朝金光消失的方位而去。
........
内泽之中,随着金光衰弱,大地的震动也渐渐平复下来,周寂抬眸看到林海深处突然多出的植被,一把揽起司藤的腰肢,另一只手拖住藤蔓,把张小凡和碧瑶提溜在手中,一个纵身便消失在原地。
随着渐渐深入,树林中的树木躯干越来越巨大,仿佛刚刚的剧震未能给它们造成丝毫影响,而在这些粗壮树木的尽头,一堵结实的粗糙墙壁,在淡淡的薄雾中显得若隐若现。
周寂在墙壁前止步,抬头看向面前的这面高墙。
往上未见顶端,往左右未见尽头。
碧瑶被晃了一路的秋千,有些幽怨的横了周寂一眼,不过转而就被面前的高墙吸引了注意。
自从青云之乱以后,她一直在狐岐山调养身子,整整十年没有再出过远门,此趟出行就像是出了牢笼小鸟儿,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这是座围墙吗?”碧瑶拉了拉张小凡的袖子,好奇道,“墙里面是什么?你和师伯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翻上去看看呀?”
张小凡护在碧瑶左右,环顾四周,摇头道,“我和前辈五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座高墙。”张小凡说着看向周寂,周寂颔首道,“这里之前是片水洼空地。”
相隔不远,司藤上前伸手触碰了一下粗糙的树木纹理,沟壑纵横的树皮下蕴含着生命的律动,律动轻缓近乎沉睡,司藤眼神越发惊异,“这不是墙,而是一棵树,一棵生长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树。”
一棵连树根竟然也高达六丈的巨树,那它本身又该有多大?
周寂自己也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当他们翻上‘高墙’的尽头,看到高墙连接的另一堵‘墙’时,就连周寂也不禁楞了一下。
这是一个雄伟到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存在。当初在仙剑世界看到的神界神树,在这棵巨树面前,就好像一颗砂砾、一只蝼蚁。
即便是神树的真正本体,在大小上,也难以与眼前这棵耸入云霄仍未见顶的巨树比拟。
直至穿过云层,俯看脚下茫茫一片,浩瀚无垠,正是翻涌起伏的云海;抬头望去,交错延伸,无比粗壮的枝干组成遮天蔽日的树冠,而在这片分枝密布当中,开始生长出各异的藤蔓花朵,五彩缤纷,花枝招展。
周寂揽着司藤,张小凡带着碧瑶继续向上飞去,树冠渐渐缩小,犹如花海一般的树冠中,赫然耸立着一座五丈多高的石门,青灰色的巨石硬生生的嵌入树干之中,周围被无数藤蔓鲜花所淹没,只留出上边刻着古篆大字,‘天帝宝库’。
此时,无论是青云门天音寺的那群正道弟子,还是藏在暗处的魔教众人都还没能赶到,眼看天帝宝库近在咫尺,张小凡紧了紧牵着碧瑶的手,刚要上前试着打开石门,却被周寂拦了下来。
晴空之上,蓦地响起一声穿金裂石般清啸啼鸣。
伴随啼鸣响起,一团阴云突然罩在他们头顶,天帝宝库本就就在云层之上,云层之上哪里还会有云彩?周寂冷笑一声,伸手召出绝仙剑,剑锋向上遥指,再次逼出黄鸟的一声高亢急促的长鸣。
阴云移开,原是一只巨型凶禽。
张小凡上次见识过黄鸟的厉害,自知上前便是给周寂添乱,于是扫了眼相隔不远的司藤,把碧瑶护在身后,朝她靠拢而去。
黄鸟浑圆冰冷的瞳孔映照出持剑而立的周寂,脑袋左右偏转,那一种熟悉的本能恐惧让它很快认出了周寂的身份。
于是原本的焦躁化作无能狂怒,血脉的本能要它秉持守卫天帝宝库的职责,可血脉的本能又在疯狂的预警,提醒它那柄绝仙剑的恐怖威胁。
最终,职责战胜了畏惧,黄鸟双翼挥展,巨大的身躯丝毫没有阻碍它本身是速度,掀动的狂风卷起漫天花瓣,形成气浪朝周寂翻涌而来。
但比气浪更先到达的,却是它那只尖利如刃,闪烁着凛凛寒光的四指利爪。
利爪寒光先至,狂风搅乱空气,周寂身影一晃,消失原地,留下的残影被黄鸟抓破的瞬间,却发现一道金光从黄鸟口中吐出,朝半空中刚刚现身的周寂急射而来,如光似电瞬息而至。
周寂眉头一挑,上次和黄鸟交手用残影曾晃过它一次,没想到它居然记到了现在,法力运转,灌入绝仙剑内,无形剑气吞吐不定,黄鸟妖力所化的金光,在绝仙剑的剑气下,便好似遇到了天敌,散出烟尘。
破除金光,周寂身影再次消失,黄鸟嘶鸣一声,拍打的翅膀想要重新拉开距离,却发现对方已经出现在自己头顶,正沿着长喙朝额前奔袭。
骤然间,展开的双翼猛然停滞,伴随黄鸟双爪落地,又一次掀起了大量花瓣与落叶,一退再退的司藤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连黄鸟自己,也只能看到抵在了自己眼珠瞳孔,只差分毫便会刺入其中的一点寒光。
“黑水玄蛇尚且知道苟且偷生,你既是‘天帝’坐骑的后裔,论灵智应该不在黑水玄蛇之下吧?”
周寂剑锋遥指黄鸟瞳孔,闭合的瞬膜与眼睑根本无法抵挡绝仙剑的锋芒,以黄鸟作为凶兽的本能,足以感觉到,对方一念之间,便可定它生死。
黄鸟哀鸣声从喉间发出,只见它向前猛然一撞,同时挑起长喙,张口就朝周寂啄来,喷洒的鲜血停滞在周寂面前三尺便被护体真气挡下,而他也没料到黄鸟竟有这般决绝,身影暴退的同时,手中绝仙犹如流光飞逝,砰~的一声巨响,刺入黄鸟长喙,挡下了它搏命的一击。
双翼铺展开来,周寂狂风荡飞十丈开完,并指为剑唤回绝仙,伤势惨重的黄鸟如杜鹃啼血般再次发出一声哀鸣,拍打着翅膀朝树冠深处飞去。
看着黄鸟离开的身影,周寂轻叹一声并未追上将其击杀,而在毒瘴当中穿行的一行黑袍人仿佛听到九霄云上的黄鸟哀鸣,随即脚步又快了几分。
第三十一章 司藤下线
“好壮观的古木!”
“黄鸟的啼鸣是从那边传来的。”
曾书书跟随萧逸才他们穿过气墙毒瘴,顿时被眼前宏伟如山的巨型神木吸引了注意,而在另一侧,万人往与鬼先生等人也从瘴气中闯出,目光同样落在巨树的冠顶,只是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啼鸣消失的方向。
双方各自从树林一侧朝巨树飞去,流光闪烁,穿云破雾,同时也发现了对方的行踪。
“是魔教之人!”
停至主干半空,萧逸才一脸严肃的看向隐入云层的几道乌光,由于相隔太远,又只看见乌光消失的背影,所以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何身份。
魔教...鬼王宗......
张师弟也在这些人当中吗?
青云山一别,再见已是正魔对立,陆雪琪清冷的目光闪过一丝莫名的波动,而林惊羽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握紧斩龙剑,眼底纠结过后,只剩沉重,“想必他们也是为那个人所说的天帝宝库而来,不管那天帝宝库里面有什么异宝,都不能落在魔教之人手中。”
“我观他们御空飞行之术比我们还要快上几分,诸位师弟师妹还是要小心行事。”萧逸才神色凝重,转头看向齐昊,叮嘱他以六合镜护住众人,同时警戒四周。
天音寺的法相法明等人也都施展护体金光,与青云门等人合到了一处。
一路之上,不知是这群魔教之人速度远超他们,还是悄然在暗中设伏,众人一行直到飞至树冠最顶上的平台花海,也没有碰到前面看到的那群魔教之人。
一座六丈多高的青灰石门坐落藤蔓之间,似与树身连为一体,而石门前的空地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凋零的花朵,以及残破的树干。
看着眼前这一幕,曾书书迟疑道,“有人提前来到这里,和刚刚那群魔教之人交过手了?”
林惊羽蹲下身子,指尖拂拭地上的爪痕,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些印痕更像是巨型凶兽所留,若是他们与凶**手,动静必然极大,我们一路飞来又岂会没有察觉?”
寂然无声的平台上,像是只剩下在场的青云天音弟子,没有了毒虫鸟兽,只有寒风呜咽,从纵横交错的枝叶间掠过。
“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曾书书挠了挠头,左右看了一眼,而陆雪琪却是向前一步,看向了正前方的巨型石门。
石门之内。
幽幽的神秘光芒闪烁,好像黑暗中的一盏微弱的烛火,映照着黑暗正中的一座半人来高的木台,大约婴儿手臂粗细的一根圆形木柱连入地下,上端托着一个一尺大小的小台子。
平台中间,放着一只形状古拙的木盏,也似木头所做,仔细看去,便可以看出,这整个木台和杯子,竟然都是完整的连接在一起的,和地下的树木连为一体。
其中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这木盏之中的东西了。
当周寂打开石门进入宝库的那一刻,便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奇异的香气,香气无所不在,沁人心脾,好似连神魂都空灵了几分。
“天帝灵药!”
经历过数个位面,周寂的见识足以比拟当世任何一人,自然能认出这只木盏里的东西。
司藤目不转睛的望着面前的杯盏,脚步轻移,下意识朝木台走去,曾为苅族,亦算是白藤化形的她,杯盏中的东西像是对她有着最本能的吸引力,浅浅的杯盏盛放着的透明液体乃是这棵神树千万年凝聚的乙木灵力,而在在这只杯盏当中悬浮的一颗小小的透明石头,更是天帝遗留至宝,依靠着千万年乙木灵气才能保存的无上灵药。
葱白玉指浅浅探出,司藤眼中仿佛被这枚晶莹剔透的石头所占据,碰触到石子的那一瞬间,空间好似瞬间凝固,天帝宝库的时间也像是冻结了一般,所有人都定格在原地,只有一道洪流般的淡青灵力沿司藤的指尖蔓延而上,涌入她的体内。
周寂掌心四方阵图微微亮起,绝仙剑落入手中,瞬时间,挣脱了空间的禁制,而不远处的司藤却如同当年刚相识时,体内蔓延出无数细微藤丝,蕴含着无尽灵气,将其包裹成茧,然后一点点收拢变小,最终化作一道淡青色的纽带,流淌进周寂的心。
光影黯淡,空气流通。
张小凡一个踉跄,赶忙扶住身旁的碧瑶,两人诧异的看着重新陷入幽暗的宝库,这才发现,原本站在木台前的司藤不见了踪影。
“师伯...刚刚那是?”碧瑶诧异的看向周寂,却发现他正扯开衣领往胸脯看,脸色稍稍一红,碧瑶连忙侧头看向别处。
周寂合上衣领,神色古怪的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她说她吃撑了....要回去睡上一阵子。”
所幸司藤虽然吃下了天地灵药,但杯盏中蕴含了千万年灵力精粹的神水仍可以为碧瑶疗伤,待她饮尽杯中的神水过后,体内幽光溢散,满是裂痕的魂魄在幽光中逐渐恢复,就连停滞了十年之久的法力修为也跟着层层突破,转眼已经快要赶上张小凡的十年苦修。
“我修为恢复了!我可以用法术了!”
碧瑶满脸红晕的拉着张小凡的胳膊蹦蹦跳跳,生性活泼的她自从十年前施展痴情咒以来,虽然被周寂救下性命,可魂魄的损伤却是连鬼先生与小白都有些束手无策。
这十年间,没有修为,无法调动灵力,甚至连寿元都有所影响,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碧瑶只能一直待在狐岐山上,这对她这样的性格来说,几乎与坐牢无异。
当然,她从未后悔青云山上的那场出手,倘若那天师伯没有赶来,亦或者来迟一步,也就只剩她可以保护身旁这个傻憨憨。
撩起耳畔滑落的发丝,碧瑶彷如回到那一晚的山海苑般,朝着张小凡展颜一笑,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看着旁边狂撒狗粮的两人,周寂撇了撇嘴,抬头看向宝库的穹顶,没有了神石灵药,想要唤出隐藏在天帝宝库里的最后一卷天书就只能依靠天书之间的相互感应了。
周寂抬步走向平台正中,从身后取下诛仙石剑,双手持握,法力涌入其中。
滴血洞中、鬼王宗里、天音后山、诛仙剑内,四卷天书的文字犹如流光般从身旁浮现,千年法力吞吐,只听一声轰鸣巨响,一道法力洪流涌上宝库穹顶。
突然间,神秘而悠远的声音在宝库响起,就像是灵山胜境里的神秘梵唱,又像是九幽孤魂的轻声低语。
无数金光从穹顶洒落,聚拢成斗一般大小的玄奥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一个接一个地凌空出现,在低吟中围绕在三人四周,缓缓流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五卷天书,此刻终于汇齐。
旁边的张小凡和碧瑶被异象惊动,无不震惊的看着四周低垂下来的光幕,自碧瑶受伤以来,周寂就曾告诉过万人往关于天帝宝库的存在。
只是当时周寂只说了宝库中的神水可以治愈碧瑶因施展痴情咒而损伤的三魂七魄,关于天书之事却是只字未提!
若非死亡沼泽天生异象,认谁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天书第四卷,就藏在更加‘虚无缥缈’的天帝宝库之中。
周寂挑了挑眉,看向身旁两人,笑道,“别愣神了,能记多少是多少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轰鸣传来,这一声轰鸣响声低沉,伴随一缕光亮犹如细线般从石门的缝隙延伸开来。
好不容易闯入宝库中的陆雪琪等人,同样为这夺人心魄的奇异景象所震慑,但随后就被四周那神秘的文字而吸引,他们如饥似渴地看着,甚至忘记了周围一切。
周寂此刻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就像是拿着黑板擦在讲台上等着擦板书的课代表,看着众人如痴如醉的神色,抬起的手臂微微一滞,不禁笑出声来。
寂然无声的宝库,这声轻笑格外显眼,萧逸才他们是追着魔教之人来到的树冠,也一直以为魔教之人可能就藏在四周......亦或是已经进了宝库。
如今被笑声惊动,众人纷纷清醒过来,各种兵器法宝持握手中,合拢一处,神色警惕的看向宝库的正中。
“没关系,你们继续记,记完了我再擦。”面对众人的敌意与警惕,周寂仿若无视,笑道,“魔教之人虽口口相传,说天书是它魔教之物,实则不然。其实不管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亦或者天音寺的大梵般若;亦或者鬼王宗的功法...世间功法传承其实都脱胎自天书当中,这点你们回去问下各自掌门便可知晓。”
法相与法明自然清楚周寂所说,毕竟当初在断崖下的玉璧面前,周寂就是这般唤出天书文字,并允许天音寺弟子旁观的,扫了眼还在虚空悬浮的金字,顿时放下心来,朝周寂双手合十,道一谢礼。
而旁边的青云弟子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碧瑶察觉到人群中投射而来的视线,秀眉微皱,她对张小凡的这群昔日同门却是没有半分好感,尤其是人群里面的那位清秀明丽的白衣女子,更是下意识泛出一丝警戒的敌意。
“小凡!”
“惊羽....”
随着林惊羽一步走出,喊出张小凡的名字,碧瑶下意识的牵住张小凡的手掌,像是担心他就此离去。
看到两人牵起的手,陆雪琪心底的某根丝线悄然崩断,眼眸中清亮透彻的光好像随着消失的金字光幕,与重归幽暗的宝库一样,黯淡下来。
张小凡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准确的说,在场之人,除了周寂和碧瑶,恐怕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
即便陆雪琪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张小凡深藏在心底的情愫。
她从不曾提前,亦不曾细想。
周寂能看出是因为他知道陆雪琪对张小凡的情愫源于七脉会武,生自死灵渊的那次相救,而碧瑶却是通过本能的敌意看到了陆雪琪眼中的隐忍,牵住张小凡的手不禁紧了紧,张小凡还以为碧瑶是关心自己重遇同门,无法控制情绪,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碧瑶的手背,露出一抹暖暖的笑意。
瞧到张小凡和碧瑶之间的互动,林惊羽眉头微皱,儿时玩伴重逢的喜悦顿时被‘怒其不争’的愤怒冲散了些许,语气加重道,“小凡,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埋怨掌门和师伯,可你也不能自甘堕落,与魔教妖女为伍呀!”
“我.....”张小凡摇了摇头,苦笑道,“惊羽,我从未埋怨过掌门和师父他们,对于师门的养育与教诲,我心中只有感激....”
“那就回来呀!”林惊羽打断了张小凡的话,语重心长道,“和魔教划清界限,跟我回青云山向掌门谢罪,我和诸位师兄师姐都会帮你求情的.....你师父和师娘,都很想你.....”
提起田不易与苏茹,张小凡表情愈发苦涩,而陆雪琪微微抬眸,眼底的再次亮起一点细微的光。
“回去...”张小凡低头看向身旁的碧瑶,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释然一笑,抬头看向林惊羽,叹息道,“已经...回不去了。”
林惊羽听出了张小凡语气中的决绝,自幼时在草庙村一起玩耍,他就知道眼前这个淳朴憨厚的家伙只要做下某个决定,就会异常的倔强执拗。
萧逸才轻叹一声,上前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劝,转而看向旁边的周寂,目光扫过肩头露出的石剑剑柄,古拙的剑体就像是随手找了块青石凿刻而成,浑然没有当年道玄真人从幻月洞召出诛仙剑时那般五光十色,气势逼人。
十年前那一战,在场之人无不历历在目,此番闯入天帝宝库又一次遇到周寂,再加上几天前遭虫海侵袭的那次,萧逸才感觉到周寂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敌意。
若是怕青云报复,当初便不会强夺诛仙剑,若是对青云释放善意,所做这些还不如将诛仙剑归还青云。
毕竟双方矛盾皆因诛仙而起,此剑不还,便是再多善意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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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源昊’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二章 装一下
觉察到萧逸才纠结疑虑的目光,周寂转眸看向其他人,目光所过之处,天音寺弟子双手合十恭敬回礼,青云门弟子纷纷亮出法宝,警惕万分。
萧逸才深知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亦了解林惊羽嫉恶如仇的莽撞性格,连忙伸手压下林惊羽的手臂,回目对视,轻轻的摇了摇头。
“前辈夺我青云至宝,如今又两番帮助我等,不知是何意图?”
转身看向周寂,萧逸才不卑不亢的抱拳一礼,面色肃然,问出了心中疑惑。
“物归原主怎会是夺?”
周寂嗤笑一声,摇头道。
萧逸才脸色一沉,肃然道,“前辈莫要胡说!诛仙剑乃我青云祖师一千三百年前自后山幻月洞而来,非修为达至太极玄清道太清境界不可使用.....”
“那一千三百年前呢?”周寂神色幽幽的抽出诛仙石剑横于众人面前,迎上青云天音等弟子或是热切或是好奇的目光,并指为剑,从剑身缓缓拂过。
啪~一声细微轻响从剑身传来,紧接着,之前用四方阵图一侧边线粘合起来的裂痕再次出现,紧接着迅速朝剑体四周蔓延。
片刻间,无数细缝密密麻麻的布满剑体,细缝中透露出的森然剑气犹如狂风肆虐,顷刻间席卷整个宝库。
心底蓦然泛出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萧逸才后退半步,突然脸颊一疼,鬓角一缕发丝飘落,紧接着,脸上显露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一左一右两个身影从两侧窜出,萧逸才心里一惊,刚想伸手去拉,却见林惊羽与陆雪琪已然挥剑出手,各自唤出斩龙与天琊剑芒。
天雷乍现,一往无前。
“惊羽,陆师姐,不要!”
张小凡最先反应过来,烧火棍红光幽亮,飞身想要挡住两人的攻势,碧瑶一把抓空,见张小凡已经出去,指间缠绕的小花随即飘出,身影一晃,来到了张小凡的身边。
“小凡,我来帮你。”
瞬时间,斩龙剑、天琊剑、噬魂、伤心小花撞至一处,所幸张小凡本意只想拦住对方,而林惊羽和陆雪琪也在看到张小凡之后下意识的收了几分功力,所以众人都未下杀手,只听一声轰鸣响起,小花漫天飞舞,而在张小凡身后的周寂不知何时出现了双方交手的正中央。
三件此间世界的绝顶神兵,几乎同时打在了周寂手中的诛仙剑上。
砰~
本就布满密密麻麻裂痕的剑体砰然粉碎,紊乱的气浪瞬间将四人掀飞,林惊羽和陆雪琪连退十几步方才站稳,而张小凡将碧瑶护在怀中,同样倒飞十步,方才挥展衣袖,荡开了遮挡住的碎石与尘土。
青云门这边灵光大作,法力驱使下,各式法宝照亮昏暗宝库,萧逸才与齐昊等人连忙把林惊羽陆雪琪护在身后,放弃心中幻想。
相隔不远,法相与法明对视一眼,如今魔教势大,鬼王宗急剧膨胀,青云与天音双方理应一致对外,可周寂实力深不可测,普泓曾再三叮嘱切不可与之为敌,再加上他和天音寺的关系又非青云门那般有着不可化解的过节,以至于让他们有些犹豫着是否要和青云门一起对‘敌’。
看着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的场面,周寂不禁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的举手道,“如果我说这是场误会...你们信吗?”
误会?
周寂的突然发言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萧逸才瞳孔猛然一缩,这才发现周寂手中的诛仙剑.....此刻已然碎裂成残渣石粉,堆积在周寂脚下,正随着紊乱的灵力气流一点点吹散。
石剑已经毁了,那真正的诛仙呢!
众人沿地上的碎石向上看去,一道幽暗的寒光晃过他们眼眸,剑光凌冽,仅凭视线扫过便有种夺人而噬的恐怖,周寂右手持握剑柄,手背四方阵图亮起,原本黯淡的一道边线重新恢复,并且在边线之上勾画出简约剑影,外形与持握的诛仙一般无二。
随手一招,绝仙、诛仙双剑游离身前,双剑看似不同,却又散发着相近的气息,萧逸才等人不敢直视其锋,却也能感觉到这两只剑交相辉映,渊源极深,很有可能共属一体,亦或者一套。
“此为绝仙、此为诛仙,双剑本归我有,只是不甚遗失此界,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你们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天帝,没有魔尊,没有天道化身约束,亦没有大能转世降凡,诛仙四剑已得其二,周寂心中得意,不知觉开始装了起来。
石剑传世一千三百年,便是连青云祖师都不曾想过其间还有如此秘密。
萧逸才听到周寂所说,不禁心中骇然,张小凡和碧瑶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望向周寂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敬畏起来。
低调、低调。
周寂嘴角难以掩饰的笑意,随手一招,双剑收入阵图,享受着难得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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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宝库外面,树冠深处。
一声急促啼鸣从枝叶间传来,四道红光穿透粗壮的树枝冲天而起,所过之处,浓烈的血腥煞气侵蚀着四周的枝叶,在枝干透过的孔洞里,留下烧灼融化的印痕。
黄鸟似被这异样惊吓了一般,仅剩的一只眼瞳猛地一赤,伴随着一声震怒的啼鸣,接着狂风大作,黄鸟振翅而飞,其速如电,朝着红光之间的空隙向外冲过。
另一侧的树枝上,一群黑袍人仿佛早就猜到了它的意图,早就各自就位,划开自己手腕,将鲜血浇入血阵之类。
一时间,红光连接成网,化作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将树枝藤蔓以及笼中的黄鸟笼罩其间!
嘭!
黄鸟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减下速度,遂其势凶猛地撞入血网,以它浑铁般的身躯强度,如此巨力之下,世间少有东西能撑得住这一撞。
然而那看似薄弱的血网,即便被连带着血丝一并飞出数丈,却又始终没能彻底挣脱。
“传闻黄鸟乃天帝坐骑,长喙坚不可摧,利爪开山裂石,若非周寂提前帮我们破了它的长喙,怕是光凭缚灵阵很难将其困住。”
鬼先生目光阴鸷的看向在血网中挣扎的黄鸟,万人往表情淡漠的抬头望了眼被神树枝叶遮挡的树冠上层,沉声道,“黄鸟受伤逃窜,想必他们已经进到了宝库当中,我们这边需得加快速度,以免夜长梦多。”
鬼先生颔首一礼,应声说是。
视线从树冠顶端的方向移开,万人往深知周寂前往天帝宝库绝不仅仅为瑶儿找到疗伤的神水那么简单,以此人这般深不可测的修为和手中堪比青云诛仙的凶剑,仍对宝库显得那么迫不及待,五年前便是明知蹊跷也要前来,定是在这宝库之内,有着比神水还有珍贵万千的宝物。
万人往自知争不过周寂,所以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他清楚只要瑶儿一路随行,不管有着怎样的好处,都能沾得一二。
张小凡对他也许会留有余地,瑶儿那边却是毫不设防。
眼底的柔光被一缕血丝占据,万人往本就淡漠的表情变得越发冰冷,四角的黑衣人接连换了三批,看起来纤细的血丝也变得越来越密集,层层交叠,即便黄鸟用利爪撕碎其中一层,也会有新的血丝填充其中,将其团团困住,
黄鸟张开嘶鸣,左右挣扎着想要摆脱血网束缚,若非之前和周寂一战,伤及利喙,便是这层层交叠的血网它亦能轻易撕碎,可惜接连消耗大量气力,而四周血网却越结越厚,黄鸟支起身来,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仅剩的眼眸中映衬出一口倒转的青铜古鼎。
古鼎凌空悬浮,悠然旋转,鼎身之上铭刻着奇异铭文,样式极其古朴,通体散发着与血网近似的血腥煞气,把原本的鼎身染成了斑驳的黑红颜色。
“哈哈哈!大势已成!”
看着黄鸟被收入鼎中的过程,鬼先生激动上前两步,眼中显露出狂喜之色,而万人往则一脸淡漠的站在原地,双手虚抱,掌心好似一团红光幻影,幻影当中幻化出的便是眼前这座伏龙鼎。
黄鸟绝非束手待毙之辈,觉察到头顶这只古鼎透露出的危险气息,没让它死心,反而挣扎得愈发激烈!
缚灵血阵能困住黄鸟,一大部分是因为黄鸟受伤的缘故,然阵法强势终有上限,随着黄鸟不顾利喙的破裂,强行撕扯四周血网,耗尽十二位宗门高手浑身精血的阵法一时遥遥欲坠。
鬼先生见状心中大急,左右看了一眼,身影一晃出现在青龙身旁。
“先生这是为何?”眼中乌光闪过,青龙未曾想过鬼先生会对自己出手,一时不查肋下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侧身栽倒的青龙连忙捂住伤口,却不想伤口的血液像是被什么控制一般,直接透过他的指缝流向鬼先生的手心。
“今日之机千载难逢,倘若让黄鸟挣脱阵法,苍穹之上,再难将其捕获。”鬼先生伸出满是鲜血和碎肉的利爪,将聚拢成团的鲜血填入被黄鸟撕开的血网中,总算止住了破口的扩大。“你受宗主恩惠,如今就是你为宗主效忠的关键时刻了。”
低头看了眼如溪流般潺潺涌出的鲜血,青龙抬眸望向鬼先生,看到他眼底的森然杀意,目光猛然一冷,眼神不再错愕,冷声道。
“若真是如此,也当是宗主亲口告知与我,而非先生越俎代庖。”青龙脸色苍白,想要用法力抑制伤口,然而鬼先生再次消失原地,身影犹如鬼魅般再次袭来,转眼又在他的肩头留下另一道血痕。
第一次掏心,第二次封喉,青龙惊怒于鬼先生的心狠手辣,旁边驱使伏龙鼎的万人往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却又再次被血丝压制,仿佛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变得阴鸷...暴虐。
而此时,青龙艰难躲过鬼先生的第三次袭击,趁机拉开距离,本想唤出法宝与之搏命,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破空轻响,背靠宗主,青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鬼先生神色,对身后没有半点防备,胸口剧痛传来,青龙怔怔的站在原地,眼底光芒黯淡,朝鬼先生飞去的法宝也如强弩之末般,掉落神树,在枝叶翻滚间,不知坠到何地。
青龙已死,浑身血液顿时被万人往抽的一干二净,以青龙的修为,灵力已然超过之前血祭的弟子太多太多,万人往双手一合,血网瞬间凝结,而网中的黄鸟也在最后的一声哀鸣中被收入伏龙鼎内,再无动静。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四灵到手,血阵随时可成,只需开启四灵血阵唤出修罗之力,宗主便可纵横天下,举世无敌。”鬼先生干枯的脸皮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万人往淡漠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举世无敌....便是连周寂和他那柄凶剑,也能胜得?”
鬼先生脸色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继续笑道,“传闻修罗大人具有灭世之力,周寂虽强,但较之传说中的修罗大人,定是多有不如的。”
“如此...甚好。”
万人往回头看了眼树冠上方的茂密枝叶,被血丝占满的瞳孔闪过一丝暴虐的杀意,一挥长袖,带起伏龙鼎消失原地,鬼先生像是察觉到有人临近,身影一晃,隐入枝叶阴影,跟随万人往而去。
......................
“好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离开不久,周寂带着张小凡和碧瑶从宝库出来,刚飞下树冠便察觉到了枝叶深处的异样,来到树干枝丫处的木枝旁,一眼就看到了被洞穿的树枝,以及树叶侵蚀过后的血煞之气。
张小凡虽然已经加入鬼王宗五年,并且成为万人往‘最信任’的第五护法,但很多事情万人往都不曾与他提起过,不仅是他,就连碧瑶和小痴,万人往也不曾告诉。
目光从树干上残留的爪痕和被阵法洞穿的树枝上移开,周寂轻叹一声,看着眼前这一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本该出现在神树的黑水玄蛇为何没有出现,刚刚在此和黄鸟交手的又会是何人。
第三十三章 饮酒
“万人往啊万人往,你终究还是踏上了这一条路。”
周寂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有些理解万人往想要炼制四灵血阵的部分心理,昔日青云门凭借诛仙剑阵威慑整个修行界,便是万人往自己也很清楚,不破诛仙,鬼王宗永无崛起之日。
最开始时,炼制四灵血阵更多的是记恨天音寺当年在六狐洞设伏一事。
当年碧瑶姥姥为保护小痴母女重伤罹难,小痴为了救下她与万人往唯一的孩子,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当万人往看到小痴残缺的肢体,便已经下定决心覆灭天音寺,为妻子报仇。
然而,中土神州同为正道的青云门与天音寺同气连枝,只凭鬼王宗的力量决计无法做到,哪怕青云门十年前那场大乱丢了威慑天下的诛仙剑,可压在万人往心中的大石却远远没有消失,反倒成为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渐渐的,仇恨开始变化,万人往的心思也开始发生转移。
毕竟诛仙虽然可怕,但需依附青云山七脉之力,只要无法脱离青云山地界,便只有守成之功,而无进取之力。
这方面,周寂就不同了。
无拘无束,无牵无绊,游历在正魔之外,行事只随喜恶,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枭雄,没有人会容忍这样不受自己控制的存在。
相识的这二十年里,周寂从未掩饰过自己对正魔两道的立场,万人往也清楚对方虽然不在乎他在魔教当中搅动风云,但他若是把手伸向整个修行界,妄图掌控天下,那周寂必将成为他雄途霸业的最大阻碍。
修罗之力是他唯一的选择,唯一一个有机会摆脱周寂阴影的选择。
周寂无力吐槽万人往的‘被迫害妄想症’,倘若把他自己丢到大洋彼岸的曱甴国,自己手无寸铁,旁人手持枪炮,哪怕平日交往再怎么和谐友善,可面对对方手中的枪口时,心里终究会泛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是矮人一截,亦是本能的不敢招惹。
现代时期的记忆早已封存至识海深处,依稀还记得他当年还未穿越之时,认识的人当中有个去大洋彼岸留学的朋友,便是因出门没带十刀的保护费,死在了向往多年的曱甴国。
万人往没有去过曱甴国,但在面对实力的不对等,他所想到的解决办法便是与大洋彼岸‘现代江湖’的丛林法则一样,那就是.....身怀利器,以杀人器带给自己安全感。
离开神树,重回大王村中。
偏安西南一隅的荒凉村落在热闹了几个月后重新归于平静,村子里稀稀落落还能看到几个来往的散修,总算给这片荒凉带来一丝生气,却不知在生气背后,又有多少无名散修为了寻找机缘,葬身在这片茫茫水泽。
在村子里休整一晚,周寂懒洋洋的躺在浴桶中,泡去奔波多日的风尘,而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院子,张小凡牵起碧瑶柔夷,望着夜空昏暗的月色,讲述着他与青云门的点点滴滴。
月色静谧,法力屏障驱散了院中糟乱的蚊虫,只有张小凡淳朴干净的眼眸在夜空下莹莹闪烁,“若你想念师父师娘了,大可以回去看他们一眼嘛~”
说话间,身侧不远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前辈?”张小凡打断思绪诧异的回头看向对面屋脊,周寂系好衣带,挥了挥手,轻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张小凡低头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柔夷,应对上碧瑶如水般轻柔担忧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沉声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
隔着一道小巷,身处两间小院,周寂走到屋脊尽头的飞檐,轻笑道,“是回不去青云山了,还是去了青云山怕回不来鬼王宗?”
碧瑶闻言点了点头,晃了下张小凡的手背,认真道,“我很讨厌青云山上的那群人,他们弃你厌你甚至当年还想杀你......但你毕竟从小在青云长大,你师父和师娘还有那些师兄也都照顾过你.....若是你还想再回青云山见他们一面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要是他们还要杀你的话,大不了我们一起逃回来~”碧瑶说着拿开手掌,在张小凡面前攥成拳头状,一脸得意的晃道,“我如今伤势痊愈,也已经能够调动法力,实力可是比当初强了不少呢~”
小凡。
当年我可以保护你,现在,也可以!
张小凡脑海中浮现出大竹峰的师父师娘,黄狗小灰,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我最近闲来无事,如果你担心再与青云门起冲突的话,我也可以随你们一起去趟青云门的。”周寂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久闻青云六景绮丽无双,上次去的匆忙没能来及欣赏,如今此间事了,倒是可以放下心来好好领略一下天下奇观了。”
“别~别别~~”张小凡吓得连连摆手,后退半步差点把碧瑶从屋脊挤下去,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两人这才站稳,碧瑶没好气的瞪了张小凡一眼,张小凡小声道歉,然后转身看向周寂,苦笑道,“前辈就别搁这儿添乱了,上次你去青云从掌.....道玄真人手中强夺诛仙剑,这般情景下,若是再去一趟,非出大事不可。”
碧瑶在旁连连点头,挽起张小凡的胳膊,从他身侧探出脑袋道,“就是就是,师伯,你就不用去了吧?”
周寂呵呵笑道,“行行行,那我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电灯泡是什么啊?”张小凡听不懂这些现代词汇,露出一丝疑惑之色,碧瑶幼时经常往竹林小筑跑,作为司藤亲传的美妆播主...呸,美妆弟子,耳濡目染自然接触过不少现代词汇,不禁脸颊一红,朝周寂做了个鬼脸。
经过这一打岔,张小凡反倒决定下来,打算赶往青云门看一眼自己当初的同门师长,而碧瑶因为三魂七魄受损导致十年没离开过狐岐山,正好也能趁着这一趟出行多到几个地方游玩游玩,也算是自己对她这些年来的弥补了。
次日上午,两人正式向周寂辞行,听着清脆的合欢铃在薄雾中渐行渐远,大王村的村口上只剩周寂一人。
“你们都走了,我又该去哪呢?”
脸上微笑慢慢淡去,周寂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看了眼身侧茫茫薄雾,他和鬼王宗的关系只因司藤曾收碧瑶为徒,如今司藤陷入沉睡,瑶儿和小凡也不再鬼王宗中,他便是回到鬼王宗也是‘独守空房’。
更何况,周寂早已把张小凡‘内定’为魔教教主,借用他与青云门、天音寺以及鬼王宗的关系缓解千百年来正魔两道的攻伐与敌视。
就如同当年的张无忌那般。
而达到这一步的方法,其一是需要世间出现一个正魔两道共同的敌人,其二便是把整合了魔教势力的万人往拉下神坛。
这两个方法其实可以合并一起,就比如....让万人往成为那个需要正魔双方联手才能抵御的敌人。
..................
相隔十载,又见青云。
从西南水泽到青云山下,张小凡和碧瑶这一路用了近乎半年的时间,也许是近乡情怯,即便张小凡打定主意回师门看一眼田不易与苏茹等人,可真当临近青云山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又下意识的放慢起来。
相较之下,原本跟在两人身后的周寂反倒先一步来到青云山上,并在大竹峰的后山住了有一段时日。
重回青云山下,张小凡并未立即上山,而是先带着碧瑶去到了草庙村遗址,在这片残垣断壁之下,荒草丛中,不时响起起伏不定的虫鸣声音,在这个荒凉所在,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张小凡默默凝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的残垣断壁。
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最初人生岁月度过的地方,只是光阴悄悄流逝,这些终究都变成了记忆,只残留下这一片布满青苔,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废墟。
张小凡牵着碧瑶的手从村子当中穿过,远处的青云山笼罩在云雾之中,默然不语。
看着他这副模样,碧瑶有些心疼的握紧他的手掌,张小凡晃过神来,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儿,轻轻的把她揽入了怀中。
隔日,清晨。
山间带着湿润的空气还在大竹峰上飘荡的时候,两道隐秘的流光就已经绕过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潜入了大竹峰的后山林海。
山风吹来,无数的黑节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欢迎着老友的回归。
张小凡脚步越发轻快,近乡情怯的纠结此刻尽皆化为欣喜,犹如一个孩童般张开手臂,深深呼吸着,这世间只属于此地才有的,清新、甘甜、带着一丝酒香的空气。
等等...酒香?
张小凡猛然一愣,嗅了嗅鼻子,转头看向碧瑶,疑惑道,“瑶儿,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酒香啊?”
碧瑶点了点头,她不仅闻到了,还很熟悉。
沿青石小径一路走去,酒香从原本的若有似无变得越发清冽,张小凡带着碧瑶穿过竹林朝后山的一处山谷找去,翠绿的竹林尽头,酒香愈来愈浓,甚至传来几声急促的猴叫。
“小灰!”张小凡眼前一亮,脚步加快几分,穿过密林,便看到一只灰色的小猴子正蹲坐在一位白衣女子的肩头,与她抢夺手中的酒壶。
由于相隔较远,又只能看到女子背影,张小凡和碧瑶只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藕臂高高举起,酒水犹如一冽清泉从半空滑落,女子仰头接饮,身后长发松散开来,在风中摇曳轻摆,犹有几率发丝被酒水打湿,发梢凝结水珠,随着她的肆意畅饮,甩落花丛。
“白姑姑?!”
碧瑶上前两步,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视线落在旁边的湖畔,更是目瞪口呆,“师伯.....”
“原来是瑶儿和小凡来啦。”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小白放下酒壶转身看向走来的碧瑶和张小凡,淡然一笑,随手把手上的酒壶向后丢去。
小灰眼里都是酒壶,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几乎是与酒壶同时的速度窜了出去,半空接住酒壶,小灰一个翻滚落到草坪,身影丝毫不停,行云流水的借力跃起,三下五除二便重新爬上小白的肩头,抱着只剩壶底残酒的酒壶在耳边晃了晃,然后叽喳几声,把酒壶丢在了一边。
酒壶翻滚,停在自己跟前,张小凡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抬眸时恰巧与小白肩头的猴子对视。
“吱吱吱~!”
再见张小凡,小灰晶圆的眼瞳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灰色的身影犹如流光般冲了出去,跳到半空,抓住张小凡的衣衫,爬到他的怀里,手舞足蹈,毫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欢喜,“吱吱吱吱”的笑个不停。
张小凡嘴角扬起一抹柔和微笑,将小灰搂在怀里,朝小白行一谢礼。
“白姑姑,你怎么在这儿?还有师伯......”碧瑶揉了揉眼,再次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周寂,错愕道。
周寂无奈的耸了耸肩,看了眼旁边‘酒气熏天’的小白,原本他最不喜欢的烈酒,伴随着一缕不知是体香还是花香的气味,此刻嗅起来,竟有种沁人心脾的清甜香味,摸了摸鼻子,周寂笑道,“”
“我们都已经来两个多月了,反倒是你们,这一路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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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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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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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凡嘴角扬起一抹柔和微笑,将小灰搂在怀里,朝小白行一谢礼。
“白姑姑,你怎么在这儿?还有师伯......”碧瑶揉了揉眼,再次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周寂,错愕道。
周寂无奈的耸了耸肩,看了眼旁边‘酒气熏天’的小白,原本他最不喜欢的烈酒,伴随着一缕不知是体香还是花香的气味,此刻嗅起来,竟有种沁人心脾的清甜香味,摸了摸鼻子,周寂笑道,“”
“我们都已经来两个多月了,反倒是你们,这一路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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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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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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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个‘朋友’转述于新闻,搜一下就能查到。)
第三十四章 是谁在做饭?
“山都一样,酒就不同了。”
小白倒也不觉尴尬,眼底似有几分醉意,莹莹如水的眼眸斜向周寂,藕臂稍稍抬起,玉指轻勾,示意周寂再取壶酒来。
周寂哑然失笑,随手从虚空中掏出一瓶烈酒,递了过去。
小白眼波流转,朝碧瑶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鲜少的露出一丝小女儿的俏皮,碧瑶无奈的看着眼前这幕,扶额道,“这里毕竟是青云山,你们这样不怕被青云门的弟子发现吗?”
这样?
这样是怎样?
明明碧瑶说的是喝酒一事,周寂总感觉哪里有些古怪,转眸瞄了眼身侧的小白,萦绕在鼻间的酒香好似撩拨心弦,让周寂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笑道,“大竹峰的后山本就鲜有人至,便是大竹峰的弟子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要不然,小凡的噬魂棍又是怎么来的呢?”
张小凡赞同的点了点头,解释道,“瑶儿,确如前辈所说,平日师父和师兄只会在大竹峰前山修行,只有新入门的弟子才会到后山砍竹。”
“张小凡,你站哪头儿的呀?”二对二转眼便三对一,碧瑶拉着张小凡的胳膊,往后拖了几步,气呼呼的嘟嘴道。
张小凡单纯却又不傻,连忙小声安慰碧瑶,在旁的周寂和小白忍不住笑出声来,小灰不明就里,只能在四人之间蹦蹦跳跳,学着他们的样子发出吱吱~的笑声。
眼看天色不早,一番说笑过后,张小凡便将碧瑶暂时留在了这里,自己独自一人朝大竹峰前山走去。
碧瑶担心他的安危,怕这些所谓的‘正道之人’会再次伤害张小凡,本想和张小凡一同前去,但顾及到她自己的身份,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
只能陪在周寂和小白身旁,目送张小凡一个人消失在山林之中。
不知不觉已至黄昏,夕阳落入西边云海,天际晚霞余晖灿烂。
大竹峰上,后山是整片整片的竹林,主峰正殿的静守堂附近,便是大竹峰弟子的住所。
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几声欢快的犬吠,不大会儿,饭菜的香气就传遍了整个静守堂。
轻轻的嗅了嗅鼻子,田不易放下手中拿反的书卷,眼神止不住的往窗外瞟,相隔不远的苏茹注意到田不易的举动,随口笑道,“今天的晚膳倒是比平日早了一些,不过老六的厨艺看起来见涨不少呀?光是闻到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这手艺都快赶上老七了吧?”
话音刚落,苏茹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悄悄看了田不易一眼。
田不易沉默片刻,合上书卷,撇头道,“厨艺见涨有什么用?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在修行上顿悟......”
见田不易没有真的生气,苏茹轻叹一声,倒也松了口气。
转眼已经过去十年了,张小凡仍旧是大竹峰的禁忌,田不易从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不过苏茹也明白,田不易其实早就原谅了张小凡,只是以他死要面子的要强性格,绝不会承认这点。
通往主峰的山道上,宋大仁、杜必书、何大智等人疑惑的看向远处炊烟,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
“六师弟,是谁在做晚膳呀?”何大智探头朝厨房的方向张望一眼,询问杜必书道。
杜必书挠了挠头,同样一头雾水,“兴许是五师兄吧?”
“五师弟能有这本事?”何大智反问一句,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管他呢,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一合计,朝厨房发现走去,最早发现众人的大黄摇着尾巴发出欢快的叫声,瞧见大黄背上骑着的灰色小猴,众人脚步一顿,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从不曾遗忘的身影。
走至厨房门前,烟雾缭绕的灶台前,一个朦胧的身影在上下忙碌,像是听到了大黄的叫声,张小凡合上蒸笼转身看向门口,顿时与杜必书、宋大仁他们一样,愣在了原地。
“老七...”
“师兄......”
.................................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田不易和苏茹走进膳厅,只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看起来精美无比,令人食指大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居然弄了这么多菜?”苏茹和田不易来到桌边,看着不做声的众人,心底泛出一丝疑惑,目光扫过六位弟子面前的碗筷,却见在最下首的一侧,六弟子杜必书的身旁,多出了第七副碗筷。
田不易同样注意到了多出的这副碗筷,捋了捋胡须,看向苏茹道,“是灵儿从龙首峰回来了吗?”
苏茹错愕的摇了摇头,诧异道,“她不曾和我说过呀?”
“不是的,师父,师娘.....”杜必书猛然起身,板凳在地面拉出刺耳声响,顿时引来了苏茹与田不易的目光。
“其实.....”应对上田不易严厉的目光,杜必书脚下一软,下意思的缩了缩肩膀,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看到他这幅模样,宋大仁见状与其他几位弟子一同站起身来,朝田不易与苏茹深施一礼。
“你们这是怎么了?”苏茹和田不易对视一眼,隐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师父...师娘...”
膳厅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来,屈膝跪下。
看到跪在门外的张小凡,田不易露出一丝无比复杂的神色,他终于明白了老六几十年都没长进的厨艺为何会突然间弄出这么多道菜肴,也明白了座下的六位弟子为何会起身向他躬身行礼。
这一礼,是认错,亦是求情。
认错是帮他们的小师弟认错,求情是帮他们的小师弟求情。
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田不易微闭双目,轻声长叹。
鬼王宗第五护法闯入青云门中,作为正道与魔教之间的立场,他本应当场把对方拿下,甚至诛杀!
可毕竟是十年的养育,当初草庙村惨遭屠戮之事错综复杂,张小凡从头到尾都只是受害者,田不易嫉恶如仇却又是非分明,经过这么久,在他心底早就原谅了这个最小,也是最可怜的弟子。
“小凡...是你吗?小凡....”身旁的苏茹就不像田不易这般冷静了,看着绕开长桌朝张小凡走去,有些湿润的眼眶里噙满了疼惜的泪光。
“师娘,是小凡,是小凡...”张小凡哽咽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回想到往日师父师娘对自己的照顾,他心中只剩感激与愧疚,田不易和苏茹待他视如己出,而在他心底,其实也早就将两人当做了自己的父母。
田不易眉头微皱,训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还不快坐下吃饭!”
“对对对,吃饭,小凡快起来吧,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苏茹抹着眼泪将张小凡扶起来,杜必书拉了张小凡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连连应了声‘是’,然后落座在杜必书身旁,他当年所坐的那一个座位。
.......................
与此同时,万里之遥的狐岐山上,万人往和鬼先生并肩而立,抬头望着倒悬虚空的青铜古鼎。
伏龙鼎的正下方,半年前还翻滚不已的血池如今干涸见底,池中夔牛,黄鸟,饕餮,玄蛇尽皆不见,好似随池中的鲜血一样,被倒扣的古鼎收入其中。
因为不停地吸收着四兽身上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伏龙鼎原本古朴深涩的模样,也已经开始缓缓改变,一眼望去,黑色的煞气与腥红的血气覆盖其中,鼎身铭文上的四兽图纹忽明忽暗犹如活物般不断挣扎,仿佛还能听到阵阵嘶鸣哀吼在空旷昏暗的山洞久久回荡。
四兽正中,象征着伏龙鼎本身的那个巨鼎铭文,也在缓缓扭曲变形,线条勾勒成画,随着四兽图纹彻底暗淡,一副双目紧闭的神像浮现在巨鼎当中。
表情越发狰狞,神像越发鲜活,双目紧闭的他仿佛正贪婪地吸取着力量,随时都要活过来一般。
“四灵聚齐而混沌即开,‘四灵血阵’已成,伏龙鼎也已将四灵灵力收聚完毕,只待宗主重开‘修罗之门’,便可驾驭天地无上之神威,再无敌手了。”鬼先生忍下跪地叩拜的冲动,狂热的瞄了眼鼎身浮现的狰狞神像,看向万人往道。
“再无敌手!!”
万人往双眼异光闪耀,上前半步,脚下的碎石滚落十几米深的洞底,沾染的满身污秽,最终被血池吞没。
万人往紧紧盯着半空中那个伏龙鼎,又怎会在意一颗脚下的碎石,此刻的他面上掩饰不住兴奋之色,忽地仰首向天,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嘹亮而猖狂,带着狂妄与桀骜,仿佛他已君临天下,也许是洞中的红光映衬,他的眼眸瞳孔再不复以往那边黑曜石般深邃,而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便是换到鼎中神像的眼中,也不见丝毫违和。
“修罗大人”看到万人往被血丝完全占据的瞳孔,鬼先生口中轻轻喊着这一句奇怪的话语,慢慢的跪了下去,摊开了双手匍匐在地上。
自从加入鬼王宗以来,鬼先生的地位一直都超然在四大护法之外,平日虽然对万人往格外恭敬,但从未有过这般大礼。
看到鬼先生五体投地,行出这般大礼,万人往心中疑惑,转身看向他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轰!”
彷如恐怖的恶魔从睡梦中被人唤醒,伏龙鼎砰然炸裂!
洞窟四面的石壁同时发出爆裂之声,无数巨大的岩块土崩瓦解,纷纷落下,一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身在狐岐山山体最深处,万人往并不清楚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他转过身看向炸裂的伏龙鼎时,却发现鼎中的那一个闭目神像已经漂浮在他的身后。
两人相对而立,仅有五步之隔。
万人往心里一跳,猛然升起一丝极度危险的预感,而此时,他眼睛里倒映出的神像幻影,也在悄然间,缓缓的,睁开了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充满了暴虐和煞气,疯狂的杀意完全充斥脑海,恍惚间,万人往竟感觉面前这道血红幻影的眼睛很像,仿佛就好像在映对着镜子,观察自己一般。
不受控制的,亦或者发自本能的,万人往向前迈出一步,神像幻影砰然粉碎,化作密密麻麻的血丝停滞半空,没等万人往反应过来,就尽数涌入了他的体内。
“恭迎修罗……”
身后不远,鬼先生狂热的举起双手,仰天大声呼喊,然而‘大人’二字还没出口,就见原本背朝自己的万人往断格般站在了自己跟前。
红光闪过,撕心裂肺的剧痛打断鬼先生接下来的话,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绝望中,一道犹如利刃般的血棘从他背后刺入,穿透他的心脏,撕裂他的躯体,利刃破体而出,深深陷入坚硬的地面,周遭岩块尽数龟裂。
而血棘本身也如活物般沿破口延伸开来,转眼就把鬼先生的血肉尽数吞噬,只剩下森森白骨。
一心想要复活修罗之人,反倒最先成为了修罗的祭品。
低头看着地上残留的躯体,万人往迈步走出,吞食鬼先生的血气并未让他感觉到满足,反而像是勾起嗜血的本能,嗅着活人的气味,万人往撕碎血池洞的两名守卫,沐浴鲜血,直朝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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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源昊’的400币打赏。)
(聊句题外话:今天差点被网络诈骗了.....前两天在网上买了盒钙片,本来今天就要到了,结果下午突然接到某通快递的电话,说是快递员把我的包裹弄丢了,快递公司要赔付我300块钱,我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对方准确说出了快递单号以及我买的东西,并表示把钱直接从支付宝拨给我.....本着贪小便宜的心理,我当场就信了。)
(过了一会儿,支付宝没收到赔付,她那边又说要我下载某某软件,我这才反应过来,联系网点和快递员,确认没有丢件...刚刚接到的其实是诈骗电话。)
(整整一下午啊,郭嘉反诈中心预警热线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基本每隔一会儿就会给我打一个...反复鞭尸....简直社死。)
第三十五章 如果...如果.....
夜色静谧,微凉的山风拂动碧瑶裙摆,天色阴暗,不见有月亮星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在山壁之上,仅能看到远处主峰上亮起的点点烛火,却看不到从那一边的山道上归来的人影。
“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不会出事了吧?”
碧瑶见识过青云门这帮人责难张小凡,甚至要把他逼死的嘴脸,所以即便张小凡再三解释师父师娘以及大竹峰的师兄们都待他极好,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碧瑶终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周寂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走上前道,“没动静不好吗?真闹出动静不就打起来了。”
“师伯,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呀?”身后突然传来的笑声吓了碧瑶一跳,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周寂,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小手拍了拍月匈口,没好气的吐槽道。
“小瑶儿,你近来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对呀?”周寂扬了扬下巴,抖了下衣襟道,“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师伯,不应该更敬重一点吗?”
“是是是~师伯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可厉害了呢~”碧瑶极其敷衍的恭维了一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灵动的眼眸闪烁着古怪的光,原本敷衍的表情瞬间堆满了笑容,脚步轻快的跑到周寂跟前,讨好道,“师伯修为这般深厚,轻功又已绝顶,想必就算潜入青云禁地,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你想让我去幻月洞?”周寂一眼就看穿了碧瑶的小心机,故意说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没意思,没意思~”
碧瑶嬉笑道,“不是幻月洞...是静守堂......就前面那个地方。”
碧瑶说着指了指对面主峰上面亮起幽幽烛火的大殿。
“你这是拿我当工具人了吧?”周寂撇了撇嘴,摇头道。“再说,小凡和他师父师娘十年没见了,定然有很多话要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好师伯,就拜托你跑一趟嘛~大不了......”碧瑶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一眼,皱起琼鼻探头嗅了好几下,确认没有闻到酒香,这才小声说道,“大不了,你和白姑姑的事儿,我帮你瞒着师父。”
这话听得周寂眼皮直跳,伸手就要去捂碧瑶的嘴,但毕竟男女有别,这个小丫头又是司藤的弟子,他的师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在半空连连挥摆,无奈道,“不是,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和小白之间有什么事儿啊?我和小白只是朋友,哪有你想的那些事儿?”
碧瑶眼珠一转,掩嘴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师伯如果不帮我去一趟的话,我就告诉师父,你和白姑姑之间有点什么。”
“好家伙,连师伯都威胁上了。”周寂故作嗔怒的瞪了碧瑶一眼,碧瑶当即认怂,揪起周寂的袖口一角,晃了两下,撒起娇来。
这姑娘性格本就古灵精怪,深谙人心,一番软磨硬泡,周寂只得答应下来,临走之前脚步突然一顿,叹息道,“瑶儿,你是在担心小凡一去不回吗?”
碧瑶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眼底的灵光也变得摇曳起来。
她是担心小凡此时鬼王宗护法的身份回到青云山会与昔日同门再起冲突,但在她的本心最深处,又何尝不担心小凡一去不会,放弃鬼王宗的一切,重归大竹峰做他的七弟子。
苍松道人犯下那般过错,如今仍可以留在龙首峰,协助万剑一做龙首峰的首座副手。
作为受害者的张小凡,倘若有大竹峰和小竹峰以及风回峰的担保,未必不能像苍松道人那边回到青云门。
若是如此....
若是如此........
若是小凡无法舍弃他的师父师娘,我又是否能舍弃我的爹娘?
联想到修行界正魔两道水火不容的局面,碧瑶陷入久久的沉默。
相隔不远,在碧瑶没有察觉到的石壁后方,一个身着白纱长裙的女子仰躺在巨石斜斜的坡道上,怔怔的举起酒壶,过了许久才发现壶底空空如也,而她...早已饮醉。
...............
阴云终将退散,夜空迎来月明。
随着前山殿中的一簇烛火逐渐暗淡,阴沉了大半夜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
如水的月光洒落林间,照的山道亮如白昼,而在这条幽静的山道上,叽叽喳喳的猴叫越来越近,碧瑶忽有所感,低头看向竹林尽头,竹林间斑驳的月辉下,一个肩头趴着猴子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
止步,抬头。
竹林落叶打着转儿从两人跟前掠过,发丝被风吹乱,迷了下眼,碧瑶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又连忙把发丝绾回耳畔。
月光照亮前路,碧瑶这才看清来人究竟是谁。
“师!伯!!!”
咬牙切齿的声音相隔十几丈都能听出其中怒意,女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这和年龄辈分无关,原本欢快叽喳声戛然而止,小灰吓得瑟瑟发抖,从周寂的肩膀缩到他身后,抱着诛仙石剑的剑柄,试图遮挡自己。
“那什么,小凡这会儿刚从田不易苏茹那边出来,结果又被他那群师兄拉去说话了,他告诉我,明天一早就会回来,要你不必担心。”周寂不疾不徐朝坡上走来,提溜小灰的皮毛把它递给了碧瑶。
碧瑶看了眼生无可恋的小灰,顿时明白了张小凡的意思,又看了眼一脸坏笑的周寂,眼中的笑意顿时变为羞怒,她哪能不明白,刚刚的‘误会’其实就是周寂有意的捉弄,气呼呼的伸手想要接过小灰,结果小灰一入她手就赶忙跳了下去,手脚并用的逃到了旁边,三下五除二爬到了小白的肩上。
“瑶儿,你又在欺负小灰了?”
山风拂动裙摆,轻纱白罗的长裙映衬出曼妙的身段,小白醉眼惺忪的从林中走来,纤纤玉指挑逗了几下小灰,听着它叽叽喳喳的告状,转眸看向碧瑶。
碧瑶刚想伸手指向周寂,但顾及到对方毕竟是‘师伯’的身份,只得上前挽住小白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解释道,“白姑姑,不是我欺负小灰,是师伯欺负我.....”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呀~”周寂忍住笑意,挑眉道,“你托我去大竹峰看看小凡,我帮你跑了一趟,传了小凡的口信,还把小灰给你带回来了,是你自己听到小灰的叫声,误把我认成了小凡,哪里有欺负你?”
碧瑶一阵气苦,心知周寂是在‘报复’她刚刚的‘威胁’,气得磨牙道,“难怪师父一直说,师伯这人一点亏都吃不得,便是一句‘司藤小姐’,也要拿‘周寂先生’扳回一城,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相隔十几步,即便碧瑶小声嘟囔,周寂仍旧听到了她的抱怨,而被碧瑶挽着胳膊的小白自然也听清了话的内容。
关于‘司藤小姐’和‘周寂先生’的往事小白也还第一次听闻,眼底流光黯淡,随即恢复清明,小白拍了拍碧瑶的手背,白了周寂一眼,笑道:“若非你之前胡乱猜忌,周寂又怎会捉弄与你?”
碧瑶愣了下神,这才反应过来,尴尬道,“啊?你刚刚都听到了?”
小白微微颔首,笑道,“事关女子清誉,你以为你师伯那般着急解释,是说给谁听的?”
碧瑶这会儿愈发尴尬,连忙向小白道歉,小白摆了摆手,摇头道,“其实你不用对我道歉的,因为我确实对你师伯很有好感。”
此话一出,就连周寂也不禁愣在了原地。
“白姑姑...你...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喜欢师伯?”
不经意间吃了个大瓜,碧瑶目瞪口呆的看向小白,小白撩了下耳畔滑落的发丝,眼波柔情似水,勾人心弦。
“是挺喜欢的。”
“可师伯已经有师父了.....”听到小白确切的回答,碧瑶大脑嗡的一声乱做一团。
世间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便是在魔教当中也有不少人娶有平妻纳妾,只是她父亲只娶了娘亲一人,而她所知道的田不易夫妇,曾叔常夫妇,也都是一夫一妻,以至于平日里都忘记了有平妻这一说法。
小白看着碧瑶发散开来的眼瞳哑然失笑,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我是挺喜欢周寂的,但又不代表要跟他在一起。”
“喜欢是需要陪伴来升华的,他与司藤小姐相识于萍末,经历世间种种,生死相依,其间又怎容我插足之地?”
转眸看了眼周寂,应对上他那副错愕到手足无措的表情,像是在和碧瑶说,又像是在说给周寂听。
其实不仅是她,在场三人都知道司藤的性格。
独立,骄傲,自信,控制欲强。
.............
这样的女人并不会反对别人爱上自己的男人,但只要是她还陪在那个人身旁,就不会允许这只两人伞下,又第三人介入其中。
.............
听到小白的‘告白’周寂摸了摸鼻子,一时除了‘谢谢’,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倘若,司藤没能陪他一起穿越到这个世界,也许...可能...大概.....他真的会喜欢上小白,然后和她一起游历天下,收集天书,在陪伴中萌生爱意,在释然中,挥袖告别。
可惜,这方世界没有如果,收碧瑶为徒的是司藤,陪着他四处游历,寻找天书的也是司藤,这方世界二十年的陪伴是之前一千两百年的积累,周寂不信佛,但信‘因果’。
也许这就是因果。
左右看了眼两人,就连小灰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变得有些噤声。
夜风微寒,碧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故作轻松的埋怨道,“这个张小凡,大半夜的,自己舒舒服服的睡房里,把我们丢在山里受冷风,等他明早回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既然碧瑶转移话题,周寂和小白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刚刚所说的话就好像跟随呜咽而过的寒风,留到了这片静谧的深夜中。
只是在这片夜幕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彻夜未眠。
大竹峰上,静守堂附近坐落的一排房屋尽头,原本小凡住了十年的房间里,烛光摇曳,却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宋大仁以及其他五位师兄围着张小凡聊着这些年的往日种种。
每个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有关正魔之间的话题,就算偶尔不小心提起,亦不会挖深长谈。
毕竟曾为十年同门,他们亲身见证着当年那个被师父领来大竹峰的黑瘦小孩一点点长大成人。
这一次放下芥蒂的重逢再会,所有人分外珍惜。
欢笑声中,后山竹林,碧瑶闭上眼睛想要调息修炼,却突然感到一阵心神不宁,这份没来由的悸动来的毫无征兆,亦不知从何而起。
竹海涛涛,竹叶的清香萦绕鼻尖,碧瑶却仿佛闻到了一种无比恶臭的血腥味,横跨万里之遥,从狐岐山的方向飘来。
碧瑶猛睁双目,面前篝火摇曳,偶尔发出噼啪轻响,热烘烘的火焰将她脸颊映照的明灭不定,抬手抚向额头,她才发现不知何时,额间布满冷汗,而抬起的柔夷也有些微微颤抖。
万里之外,鬼王宗。
前山山石滚滚而落,放眼望去是一片狼藉,一股诡异莫名的神秘力量充斥其中,鬼王宗弟子几乎同时发狂,像是疯魔了一般对四周的同门无差别攻击,虽然最后这些疯狂的弟子还是在清醒的众人围攻下一一杀死,但为之伤亡的人也在数十之上。
更重要的是,这些死去的人不管是发狂的还是战死的,都在之前毫无征兆,很多人甚至在前一刻还在帮忙救助因地震掩埋的同门,却又在下一刻,突然暴起出手,四处杀人!
不仅前山如此。
后山亦无区别。
从地震开始的那一刻,小痴就感觉到惴惴不安,曾被山体掩埋过的她很清楚自然伟力的恐怖,想到万人往可能还在大殿后方的山洞里,小痴赶忙出门想要寻他,可在穿过花圃,看着四周陷入了癫狂,相互厮杀的侍女与守卫,她心里猛然一紧,刚想上前拉开两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见两人齐齐朝她看来,爬满血丝的眼瞳腥红无比,只剩下无尽的杀意。
第三十六章 喜欢吗?
“瑶儿,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月辉洒落湖中,倒映出碧瑶忧虑的神色,一缕香风从身侧飘来,透过水面看去,原是小白姑姑。
“白姑姑,你也没睡呀?”碧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的摇了摇头,迟疑道,“不知为什么,刚刚调息时突然一阵莫名悸动,惶惶不安,久久无法平静,便想着来湖边散散心。”
小白还以为碧瑶仍旧是为张小凡的事情担心,宽慰道,“周寂不是说了吗?小凡明天一早就会回来了,瑶儿不必太过担忧。”
碧瑶微微颔首,转而问道,“白姑姑,你呢?你和师伯....”
“时不待我,终究有缘无分。”小白神色幽幽的看着湖面月影,仿佛伸手可触却又相隔万里,“这些天陪着他走过了许多地方,喝遍了天下美酒,如此...足够。”
小白说罢洒然一笑,提起腰间的酒壶想要喝上一口,然而酒水早已饮尽,不远处的周寂微闭双目,像是神游天外,昏昏睡去。
“别装了,来壶酒。”
毕竟也算相识一场,小白哪里不知道周寂的五感敏锐,别说是深夜静谧,就算身处闹市,他也能捕捉到任何想听的声音。
周寂缓睁双目,无奈的着看向小白,伸手从虚空中掏出一壶酒水,丢了出去。
小白裙衫随风拂动,如月下曼舞,足尖轻点,伸出白皙修长的玉臂揽过酒壶,夜色寒凉,酒水亦是寒凉,可她细如凝脂的肌肤上却透露出淡淡的红晕。
热气与酒水挥发,朦胧宛若仙子,酒增媚意,人艳如花,身旁的湖水涟漪微漾,倒映不出她这般绝美的身姿,唯有浓郁的酒气伴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扑向周寂鼻尖,记在他的心底。
“喜欢吗?”
“喜欢看我饮酒吗?”
转眼间,一壶饮尽,而她的白纱裙衫也被洒落的酒水浸湿大半,摇了摇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随手将其丢入湖中,水中倒影如琉璃玉碎,小白回眸一笑,看向了周寂。
此情,此景。
周寂喉结滚动,仿佛把这一刻定格在了自己脑海,眼眸完全被月下饮酒的白衣女子占据
,隐藏在平静无奈与温润最深处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碧瑶哪见过这种情况,当即捂住双眼,却又瞪大眼睛从指缝悄悄窥视。
“咳...瑶儿啊,柴火不多了,你去林子里再拾些回来吧。”周寂瞥了眼旁边吃瓜的碧瑶,轻咳一声,吩咐道。
碧瑶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朝林中走去,心中万分纠结。
一边是姑姑,一边是师父,倘若哪天师父回来,她到底该不该向司藤告状?
而师父到底会不会原谅师伯,答应和姑姑一起陪在师伯身边?
竹叶沙沙轻响,不知不觉,碧瑶已经出了竹林,来到另一侧的山坡,明月之下,依稀能看到与大竹峰比邻的小竹峰发现,碧瑶还在想着周寂司藤小白三人之间的事情,看向小竹峰,脑海中突然迸出了一个同样一袭白衣纱裙,翩若仙子般的绝美女子。
小凡好像还有一个所谓的‘陆师姐’倾心与他,要是有天这位陆师姐同样找上门来,也不知小凡会不会心动,而她自己,又该如何?
谷底,湖畔。
酒壶浮在水面朝湖心漂去,重归平静的湖面上拼凑出周寂和小白一前一后的交错身影,嗅着令人有些沉醉的香气,周寂看着湖中的人影,轻声道,“我过些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湖面的倒影略显惊讶,不过又有几分恍然,小白转头看向周寂侧脸,笑道,“其实我猜到了。”
“我给不了你承诺,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周寂同样转头看向了她,湖面倒影仿佛在吻在了一处,可在岸上的人,却只是位置交错,仅有错身之隔。
“我知道,所以我从没有幻想过跟你走,亦或是...挽留你。”小白的眼睛是迷醉的,心底却是清明的,“趁着司藤小姐不在的这半年,陪着你一路游历,已是我最后的贪婪。”
周寂张了张口,刚想再说什么,只见香风逼近,一双丰润的红唇如同湖面错位的倒影吻在了他的脸上。
................
天色终亮,所有的一切仿如错觉,张小凡迎着晨曦悄然离开了舍居,转目扫向静守堂以及附近的师兄住所,俯首深施一礼,转身朝山道走去。
静守堂外,田不易踱步而成,神色幽幽的看向张小凡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山间薄雾,这才轻叹一声,转身朝后庭走去。
“小凡已经走了吗?”苏茹站在庭中,轻声道。
“自此之后,再无老七。”田不易叹息道,“若是下次再见,他便是魔教鬼王宗护法,你我也不必再念师徒之情。”
苏茹摇了摇头,抿嘴道,“拜入大竹峰,他便是你我弟子,我们从小看着他长大,皆知他本性不坏,况且昨日他与我们说过他进魔教的目的....”
“千百年来正魔势不两立,又岂是他这一黄毛小儿就能改变?”田不易虽然念及张小凡与自己的师徒之情,故而留他住了一宿,但在心底,对他的行为最是不以为然。
然而田不易所没想到的是,正魔之间联手其实只缺一个共同的敌人,而这一个契机远在万里之外的狐岐山上,已经诞生了。
哀嚎、求救、厮杀、逃窜。
随着天光渐渐大亮,整个鬼王宗内火光四起,血气冲天。
由于宫殿倾塌,疯魔的弟子越来越多,剩余的鬼王宗弟子压力越来越大,开始有人向山下逃脱,而在后山,幽姬护住小痴同样向山门逃窜,紧随其后的是,一团由无数殷红血气所形成的一个人形怪物,张开满是鲜血的巨口,一边散发浓重的血雾,一边吞噬着周遭的尸体。
“幽姬,放开我,鬼王可能被困在山洞里了,我得去救他。”
小痴甩手想要睁开幽姬的手臂,却被她死死钳住。
万人往为了暗中重启四灵血阵计划,不仅瞒住了周寂,瞒住了小痴,甚至连同为护法的幽姬都不知道,不过她毕竟帮万人往搜寻过黑水玄蛇,隐约能觉察到万人往在声称不再布置四灵血阵的情况下,暗地里仍有动作,但这些小痴却是一无所知。
看着面前这个身高数十丈,不断喷吐着血色火焰的人形怪物,幽姬一阵惶恐。
昨晚她从两个失控的守卫手中救下小痴时,就看到了这个浑身由血气笼罩的怪物,只是昨晚还只是比人形轮廓大了几分而已,如今已然膨胀到数十丈高,而它四周笼罩的血雾,范围也跟着越来越大,即便相隔十余丈,一嗅到这些血雾,幽姬就感觉体内法力熊熊燃烧,杀意不受控制的不断涌起。
转目看去,血雾掠过之处,吸入雾气的弟子变得越发疯狂,一时不查的情况下,幽姬和小痴顿时被血雾追上,顷刻间,雾气粘稠,好似无数张人面来,其面上申请有欢笑、有悲伤、有愤怒、有凶残,不一而足,犹如万鬼齐聚,围绕在两人身旁。
“救救我!”“纳命来!”“不要走。”“去死吧!”
无数突然出现的杂音,如洪水一般蜂拥而来,千万条红色的手臂,从血雾中伸出,向着她们抓去,其中之可怖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幽姬眼眸灵光黯淡,瞳孔逐渐被血丝爬满,疯狂的攻击着四周的手臂,而小痴却在雾气中迷失方向,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血雾的正中央。
“相公?”
眼中血丝猛然收缩,灵光短时间内压制了血丝蔓延,小痴看着身前体型粗壮,面目狰狞的身影,肆意攻击的动作猛然一停,下意识呼喊道。
轰~
小痴动作停滞,相隔不远对她暴起出手的幽姬却是丝毫未停,眼看一双利爪就要彻底抓碎她的脑袋,只差分毫之间,突如其来的,一双血丝组成的巨手从雾气中伸出,抓住幽姬的身体把她砸进了地里。
小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此刻的眼睛里全是身前万人往的身影,然而,随着血丝再一次慢慢覆盖她眼底的灵光,理性终究没能压制修罗之力的恐怖,小痴眼底还在挣扎之际,那一只大手砰~的一声把她扇出血雾,直接撞入竹林深处,昏死在小筑院中。
万人往没有回头,亦没有止步,只是与竹林错身而过,行进的方向却是弟子更多,同时血气也更多的鬼王宗前山。
鬼王宗那边的异变来得太过突然,在没有远程通信的时代,短短几天的时间根本无法传到青云山这边。
周寂张小凡他们在河阳城住了些时日,打算返程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了。
而此时,狐岐山上,漫天血雾早已聚拢成势,正直朝天音寺笼罩而去。
河阳城中,一道流光自青云山而来,带着尖锐啸叫,飞驰天际,在空中留下白烟轨迹,久久不散。
离开狐岐山已有大半年的时间,碧瑶心底挂念母亲,张小凡原本想着这就带她回去,可看到空中呼啸而过的巨型剑光,露出一丝错愕之色,脑海中记忆翻滚,脸色猛然一沉。
周寂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小白眯起眼睛,看着天上残留的剑光幻影,解释道,“此为青云门中极少使用的信号,只有门中发生重大变故万分危急的时候,召集门下所有弟子时才会施放。”
张小凡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入青云门十年,虽有听说过但从未见过,想必门中定有大事发生.....我想.....”
“你还想回去?”碧瑶接上了张小凡的话。
张小凡有些愧疚的看了碧瑶一眼,碧瑶朝他做了个鬼脸,娇笑道,“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若想回去,那便回去就是了,我在河阳城多等你几日,待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狐岐山。”
张小凡露出一丝感动之色,牵住碧瑶的柔夷,感动道,“瑶儿,你真好。”
“知道念着我的好就行。”碧瑶迟疑一下,转身看向周寂,犹豫道,“师伯,通天峰和大竹峰不同,道玄那老头儿对小凡可没有那般好心,当年便是他一再想要打杀小凡,他若是这般上山可否请师伯在暗中照看,以免再生意外。”
在得知天上残留的这道剑痕是青云门极少使用的信号时,周寂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欣然同意,并没有再拿此事调笑碧瑶。
“瑶儿的修为虽已恢复,但此地毕竟是青云境内,正道弟子众多,最好还是留在山海苑里,不要到处走动。”周寂并不清楚修罗究竟何时攻打的青云山,秉着最基本的警惕,还是叮嘱了碧瑶一句,眼神略微波动,转眸应上小白的视线,周寂没有说什么,小白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颔首。
碧瑶瞧周寂这幅郑重其事的模样,倍感疑惑,诧异道,“哎呀,不就是去趟青云山吗?怎么搞的这么严肃,以我现在的实力,便是师父也未必是我对手。”
听到碧瑶后半句的开玩笑的语气,周寂忍不住笑道,“你和她比实力?瞧你这点出息。”
刚离开青云山没几天,这会儿又要回去,两人也算驾轻就熟,周寂本就深谙潜行隐匿的技巧,再加上修为深厚,很轻松就瞒过了灵尊水麒麟的嗅觉,来到了玉清殿外。
七脉首座都已齐聚,苍松道人也跟着万剑一一同进殿旁听,周寂拉着张小凡匿身殿中,从道玄真人口中得知了狐岐山鬼王宗发生的异变。
原来,半个月前,鬼王万人往炼制成四灵血阵,召出修罗之力并与之融合一体,整个人藏于一片巨大红影血雾之中,只要血雾所到之处,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修真得道之士,都要引发心底暴虐杀意,供他驱使。
这些天,血雾直奔天音寺而去,天音寺无力抵抗,这才前来向青云求救,希望合双方之力,征讨鬼王。
听到这些张小凡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周寂之前劝告过万人往,要他不要觊觎修罗之力,没想到万人往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为万人往惋惜之余,张小凡不禁有些担心,担心碧瑶听到这个消息,会有怎样反应。
第三十七章 收尾
被修罗夺舍的万人往已经不再单纯只是魔教鬼王宗的宗主,而是想要倾覆世界的灭世祸劫。
从狐岐山到天音寺的路上,不管世俗凡人还是正道魔道,只要被血雾笼罩之人尽皆迷失心智,生时为不知疲惫的杀戮傀儡,死后血肉尸骨吞噬为修罗口粮。
从张小凡口中得知鬼王宗遭逢变故的消息,碧瑶面无血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摇头道,“不会的,这一点是假的,是天音寺和青云山串通起来故意骗我们的,爹爹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不是答应过师伯,不再探究修罗之力了吗?”
话虽如此,碧瑶凄苦的眼神和惶惶不安的神色已经表露出她的真实想法。
作为一代枭雄万人往的女儿,她又何尝不知父亲不甘人后,意图掌控全部的性格,更何况,她和张小凡此行返回青云,道玄真人并不知晓,也没有必要闹这么大的阵仗,扯出一个一戳即破的谎言。
说到底.....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张小凡心疼的拉起碧瑶的手,纤弱小巧的柔夷此刻冰冷的可怕,温热宽厚的掌心无法暖化这双柔夷的冰冷,但让六神无主的碧瑶有些缓过神来。
“不对,若是爹爹失去神志沦为只知杀戮的修罗,那娘亲呢?娘亲还在狐岐山上,她会不会有事?”
冷静下来的碧瑶当即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下意识的就朝院外走去,“不行,我得赶紧回鬼王宗看看。”
张小凡知道情况紧急,当即跟了过去,沉声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周寂和小白对视一眼,颔首道,“目前正道之人还无法穿透血雾,伤及万宗主性命,相比之下小痴的情况确实更令人担心,我和小白也一并回去吧。”
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一些御剑飞行的青云弟子看到附近的剑光讯号,陆陆续续赶回了青云山,数十道流光掠过河阳城上空的同时,又有四道流光从河阳城中拔地而起,毫无掩饰的逆着流光,与聚拢而来的青云弟子交错而过,消失在云雾中。
.............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青云山距离鬼王宗相隔万里之遥,三四个月的行程周寂他们只用了四天就赶回了狐岐山。
从林间穿过薄雾,周寂明显感觉到密林之中没有了往日的明岗暗哨,来到山门,四人顿时止步。
悄然无声的山谷到处都是滚落的山石,开裂的地壑,茫茫看去,宛如一片废墟,半个多月都未能散去的血腥仍在谷间飘荡,倒塌的大殿和山洞间,隐约还能看到几个走动的身影,在废墟中搜索着什么。
似乎瞧见了张小凡和碧瑶的回归,那些人纷纷靠拢过来,张小凡一番询问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最逃出去的那些弟子,却也成为整个鬼王宗内唯一保住性命的这群人了。
“那我爹爹呢?还有我娘?幽姨...其他几位护法呢?”碧瑶在张小凡的搀扶下,强撑着一阵阵的晕眩,心急如焚道,“他们去了哪?”
为首的那位弟子连忙回答道,“宗主不知是被什么邪物控制了一般,那晚唤出一片浓重的红雾,径直朝山门外去了,青龙护法不知所踪,幽姬护法身受重伤,已经被夫人带去六公子那里去了......”
碧瑶脚下一软,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猛然一松,整个人软倒在张小凡怀里,陷入张小凡手臂上的指尖也舒张开了,恢复了一点血色。
“娘亲没事,娘亲没事......”
碧瑶喃喃低语,低头沉沉睡去,张小凡心里同样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憔悴如十年前般的人儿,心里越发疼惜。
周寂轻叹一声,转身看向张小凡,“鬼王宗重建非旦夕就能完成,小痴既然到了六尾那里,我们就先去与她汇合吧。”
张小凡点了点头,叮嘱面前这位鬼王宗弟子,令他派人去寻白虎玄武两位护法归来狐岐山,然后抱起碧瑶,带着她马不停蹄的朝青丘赶去。
...................
须弥山,天音寺。
从后山绝壁眺望出去,远处的天空再没有往日那种万里无云的蔚蓝空旷,此时此刻,一种暴戾的血红光影笼罩了天际,化作沉沉乌云,正向着天音寺碾压过来。
神州浩土博大无疆,妖兽随处可见,百姓生活极为艰苦,同为正道门派之一的天音寺乃是以佛立派,自然和隐世修行的青云门不同。
弘扬佛法的同时,迁移至周边的村落也变得越来越多,每日都有大量香客前来烧香还愿,然而原本香火鼎盛,往日里香客络绎不绝的天音寺,半个月前却再一次紧闭山门,甚至还派出弟子劝说山下村落,要他们尽数逃离此地,以保性命周全。
“当~~当~当...”
血雾红光遮天蔽日,沉闷悠远的钟声,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急促,天音寺内一片混乱。
修罗现世,末日降临。
修罗的突然现世,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短短时日之内,天音寺派出侦查的弟子十不存一,即便是从血雾里逃出性命的弟子,也如当年被噬血珠污染了心志的普智大师一般,变得暴虐嗜杀陷入疯魔。
要知道,他们这几次派出的弟子都是门中精锐,眼看他们救回寺中却又对同门大肆杀戮,佛光净化、梵音洗涤尽皆无用,除了将其击杀以外,普泓普元竟也是毫无办法。
再加上血雾本就靠吞噬血肉扩张,越是靠近天音寺,世俗界越是繁华,此消彼长之下,那团血雾竟将沿途的所有百姓居民尽数拢入其中,不管正道魔道、修士常人都被抹去神志,成了他手下只懂杀戮的凶器,人数已超十万之众,真就如末日将至般,朝天音寺碾压而来。
一时间,这个世间人人自危,魔教之人原本心存侥幸,以为能跟着修罗覆灭天音,然而随着血雾不分敌我的吞噬、污染,眼看血雾已经壮大到不可收拾,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可怕,原来修罗倾覆的不仅是正道,还有整个世间!
刚刚赶至青丘的周寂他们并不清楚天音寺这边所面临的绝望困境,此时的碧瑶正依偎在小痴怀里哽咽哭泣,听着她小声宽慰,死死抱着小痴的腰肢不愿放手。
那晚发生何事小痴亦是一知半解,不过在被丢进竹林晕阙之前,她依稀记得曾在血雾当中见到过万人往。
得知父亲确实在血雾里面,碧瑶心中焦急万分,她担心父亲从此被修罗控制,再无法恢复神志,亦担心青云天音两派会集合全力,将父亲击杀。
转身看向周寂,碧瑶和小痴同时跪下,恳求道,“还请公子念在相识一场,出手救救我家相公。”
“师伯,求求你救救我爹。”
周寂连忙上前把两人扶起,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当初我曾一再劝说万宗主不要觊觎修罗之力,可惜他置若罔闻,如今被修罗夺舍,我亦没有多大把握。”
杀人容易救人难。
如果是斩杀万人往,对周寂来说并非难事,可要是杀死修罗保下万人往性命,那对于杀伐第一的诛仙剑阵来说,着实有些困难。
“望公子尽力而为.....”在青丘养伤的这些天,小痴也听说了修罗血雾的恐怖,神色凄苦道,“相公此行直奔天音寺而去,想来心底自是还记得当年六狐洞,普方带领天音寺弟子伏击我和瑶儿之事.....倘若公子实在无法将相公唤醒...那便....那便不要再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娘!”碧瑶猛然转身,听出了小痴话语中的含义,周寂看着小痴眼底萌生的一缕死意。心神为之一震,沉默片刻,颔首道,“周寂明白。”
从青云赶至鬼王宗,又从鬼王宗赶至青丘,对于张小凡和碧瑶如今的修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负担,周寂并未急着带人前往天音寺,而是先以张小凡和碧瑶小痴三人的名义找回幸存的鬼王宗弟子。
再帮张小凡收服白虎玄武两大护法,连同幽姬一起,整合鬼王宗势力,这才带着他们一起朝天音寺的方向进发。
这一趟,小痴和六尾三儿也随队而行,沿途收拢大量魔教中人,便是连合欢派与长生堂残存弟子也加入其中,形成继青云、天音以外的第三大势力,以魔教之名征讨灭世修罗。
天音寺这里,即便有青云门倾力相助也难以抵御修罗血雾的侵袭,数十万被血雾污染的傀儡简直杀之不尽,每当有人死去,它的血肉都会被雾气当中的修罗吞食腹中,变得愈强一分。
此消彼长,两派高手可谓节节败退,门派弟子亦是损失惨重,眼看着漫天血雾犹如铺天盖地的巨浪彻底掩盖在须弥山头,后山崖前的田不易与普泓不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对视一眼后,便是性格火爆的田不易也只能攥紧手中竹剑,沉声道,“此战天音寺恐将失守,大师应该早做打算了。”
普泓神色悲苦,抬头看向血雾当中若隐若现的修罗幻影,苦涩道,“退...又能退去哪里?”
“青...云...”
田不易想说出青云二字,却又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若是诛仙剑还在青云山上,凭借七脉之力,召唤诛仙剑阵,未必不是修罗对手。
可如今,没有了诛仙剑的青云,即便万剑一回归平添几分对外的威慑,可终究少了‘定海神针’,面对修罗这般的恐怖存在,和天音寺相比也仅仅只是多撑几天的区别罢了。
..........
抬头望向远处遮天蔽日的巨型血雾,周寂眉头微皱,神色也不禁有些肃然。
远隔数百里,张小凡和碧瑶就能感觉到了一种恐怖的压迫从中传来,而他们身后的魔教弟子们,又一次认识到了修罗的可怕,尽皆露出骇然之色。
突然从血雾深处远远传来一声狂暴嘶吼,随后一片凶戾咆哮之声,犹如万千野兽隆隆传来。
小白秀眉微颦,站在周寂身侧,转眸道,“修罗攻山了。”
............
话音落下,田不易和普泓便看到暗红色的乌云已经压在了须弥山顶,红云之下,是浓稠如血的红雾,而在这片红雾当中仿佛有无数个身影朝天音寺爬来,这些人多是须弥山下,往常每日都要来祈愿烧香的虔诚信徒,如今却被血雾污染,眼瞳被血丝爬满,肢体也好似粗壮了一圈,满山遍野如一群疯狂了的蚂蚁般冲了上来,数量足有数十万之多。
面对这般情景,便是田不易、水月真人、曾叔常以及前来天音寺驰援的其他正道修士都不免为之胆寒,尤其是门人弟子打杀这些失控的百姓之后,他们的血肉犹如丝线般被一种无形之力操控,吸入血雾深处,而剩下的百姓丝毫不惧,反倒变得愈发疯狂,这种无休无止的消耗,使得守卫在山门附近的正道之人接连败退,转眼就已经死伤无数,退回到了后山悬崖。
身后悬崖峭壁,身前宛如尸潮。
田不易甩掉竹剑上沾染的血污,满脸不甘的望着无尽血雾,再次劝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普泓大师,须弥山守不住了,走吧!”
旁边其他几位正道之人也出言相劝。
普泓环视四周,青云门驰援来的弟子,损失大半,而他天音寺数百弟子只剩十几人,倘若再不离开,恐怕连门派香火就要断绝于此了。
“天音弟子听命!”
法明和法正等十余位天音弟子双手合十,朝普泓看去,普泓微闭双目,道了声佛号,沉声道,“掩护青云道友突围!”
众人长诵佛号,亦像是在向自己道别,十几人将青云和其他驰援来的正道众人护在其中,正待拼命之际,远处一声暴虐怒吼,带着无尽的杀意,亦带着不安的惶恐。
“那是什么?”人群中,一名青云弟子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漫天红雾再次翻滚,一时间,乌云激荡血气浑浊。
突然,一缕阳光好似透过血雾,犹如裁刀般划出一道笔直细线,以血雾尽头为起始,伴随着洒落的阳光,延伸至悬崖云海。
第三十八章 攻上青云
暴怒声起。
随着血雾被划开一道平整笔直的豁口,天幕之上,血雾深层,一团比天空红影更深邃百倍,看去犹如一个血球的大红光团缓缓飞到了云海平台的上空,正对着这道豁口的方向发出一声宛如深渊恶魔般的嘶吼。
血雾轰鸣阵阵,齐齐朝豁口淹没而来,眼看头顶天光就要被粘稠的血雾重新填充,田不易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道,“退!”
瞬时间,数十道流光朝豁口尽头飞去,而在血雾深处,修罗神色狰狞的伸出手臂,山壁上一团团血肉同时迸裂,在浓雾聚拢成一只布满鳞片的巨型利爪,掀起滔天血浪,转向了快要逃离血雾范围的众人。
此时,距离快要收拢的豁口还差十丈,巨爪掀起的血浪却已然追至身后,眼看就要将末尾的两派弟子淹没,田不易猛然转身,与并行的苏茹交错而过,目光交错,苏茹闪过一丝错愕之色,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错开数丈之远。
苏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想要同田不易一起殿后,队伍当中的陆雪琪、曾书书、法明、法正等人也都留意到了突然折返的两人,纷纷跟随两人退至队伍末尾,共同面对这只足有数丈大小的巨型血爪。
与此同时,血雾之外的张小凡碧瑶小白六尾,以及长生堂和合欢派的高手同时驱动法宝,就在最前方的正道弟子冲破血雾的同时,一道黑红交间的法力洪流将豁口再次冲开,联合田不易苏茹等人之力,硬生生顶住了修罗蜷握的利爪。
又是一声怒吼传来,血雾层层激荡,借着这道法力洪流的拖延,仍在血雾中殿后的田不易等人趁机逃脱,待众人纷纷站定,再看向救下他们的张小凡,不禁露出错愕之色。
一侧血雾茫茫无际,一侧正道魔教泾渭分明,若非修罗在畔,光是这般对峙恐怕就会引来一场正魔大战。
田不易神色复杂的看向张小凡,看魔教之人站位,隐隐以张小凡为首,没想到短短一月之隔,他真就整合了魔教余孽,甚至还出手援救了深陷囹圄的天音寺。
“师....田首座,此地太过凶险,修罗在旁虎视眈眈,青云与天音既已脱困,不妨换个地方与我圣教商议应对之策,如何?”
猎猎的狂风鼓起张小凡的黑袍,散落的发丝随风轻摆,此刻的他眼眸仍旧淳朴干净,但气质上却显得沉稳许多,再不复往日般青涩稚嫩。
田不易抿紧双唇,转眸看了眼又要朝这边蔓延的无边血雾,压下了心底杂绪,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需得禀告掌教师兄,若你能代表魔教,那便来青云山详谈吧。”
张小凡长松口气,他能听出田不易态度的软化,这对他无疑是个好消息。
“修罗出世乃是灭世浩劫,无论是正道亦是圣教都无法逃脱,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与青云天音合作,共同抵御修罗来袭。”
旁边的普泓双手合十,朝张小凡深施一礼,和善道,“多谢施主搭救之恩。”仅剩的十几位天音弟子跟着躬身施礼,齐声道谢。
碧瑶目光扫过面前的这些天音弟子,诺大一个天音寺,昔日僧侣上千、门生无数,如今只剩二十余人,且各个带伤衣衫褴褛,唏嘘之余又感到莫名畅意。
不仅是她,就连一路游说来的长生堂与合欢派众人也都各自窃喜,他们早先听闻鬼王修炼异宝,操控血雾直奔天音而去,两派高手纷纷前往助战,然而不曾想到这团血雾的本体竟是传说中的灭世修罗,连带两派助战的高手亦被吞噬其中,这会儿看到天音寺比他们还要凄惨,心里自然平衡了不少。
血雾滚滚,眼看已经漫到众人跟前,转眼就,两簇流光划过天际,流光各异,宛如飞虹,修罗化作无边血雾在后方紧跟不舍,一时间,天空好似蒙上一层厚厚的乌云,所过之处,山林红雾弥漫,野兽狂暴厮杀,由于他们刻意避开了百姓密集的繁华城镇,一路从山林掠过,倒是减缓了修罗污染百姓的进度,再加上躲在暗处的周寂从旁协助,待修罗赶至青云门时,河阳城百姓早已遣散大半。
青云山上,殿前广场。
早就收到消息的道玄真人如临大敌,派人将受伤弟子送下休息,这才转身看向广场之上乌压压的近百魔教中人。
说来可笑,上次通天峰上有这么多魔教之人还是在十几年前的青云门之乱,当时苍松叛变,诛仙被夺,青云千年传承差点毁于一旦。
而如今通天峰上再次汇聚这么多魔教之人,却是为了和正道放下成见,合力对抗修罗来袭。
远处的天空红光弥漫,血雾如乌云般朝青云主脉汇拢而来,道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再看向隐隐为魔教之首的张小凡,不禁回想起当年草庙村之事。
天音寺亏欠张小凡良多,青云门与他又有师承之旧,如今的张小凡再不是那个玉清殿上,任由道玄真人举起烧火棍愤然打杀的无名小辈了,身为鬼王宗代理宗主,便是道玄真人有心‘收回’张小凡所学的太极玄清道,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将往事彻底抹去。
随着乌云越来越近,一阵急促脚步朝殿前跑来,一名守山弟子急声道:“不好了!修罗攻山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天音寺弟子尽皆胆寒。
普泓大师诵了声佛号,沉声道,“道玄掌门,正如张宗主所说,修罗灭世此为世间浩劫,如此危难之际,我等自当通力合作,摒弃正魔偏见,共同御敌才是。”
田不易与曾叔常等人纷纷劝说,他们见识过修罗之力的可怕,自然清楚一旦修罗来袭,绝非青云门一派可以抵御。
道玄真人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天音寺众人,以及大竹峰小竹峰风回峰等人,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若非诛仙被夺,又岂会与这些邪魔为伍?
道玄真人既已同意合作,远远围在殿前广场的青云弟子们也都各自收起武器,转而应对漫过通天峰顶的血色浓雾。
“杀~”
“杀!!”
“杀!!!”
血雾翻滚,暴戾的嘶吼传遍整座通天峰上,带着无数失去神志的傀儡,朝峰顶蜂拥而上。
面对这些迷失心智之人,青云弟子有些猝不及防。
整日听到师门长辈评价魔教中人是‘邪魔’,如今与这些只知杀戮的傀儡厮杀,他们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邪魔。
最开始时,魔教之人和青云弟子各自为战,甚至相互防备,可随着厮杀越发惨烈,原本的芥蒂逐渐消弭,即便只是暂时.....即便以后可能还会敌对。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放下了仇视,选择了暂时合作。
由于修罗这一路追逐,经过的多是山林与荒地,并未来及补充大量血食,正道与魔教的弟子守住虹桥,竟也拦下修罗的攻势。
眼看修罗操控的傀儡越来越少,血雾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众人信心大振,便是道玄真人和张小凡他们也都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所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所杀之人尸体片刻间就会化为一具干尸,体内血肉如同被什么东西抽取了一般,消失不见。
唯有血雾最深处的那团红光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等到最后一个傀儡被杀,魔教与正道弟子相互倚靠着瘫坐在虹桥之上,相视一笑,流露出一种庆幸的喜悦。
一直在暗处观察这一切的周寂却不像他们那边乐观,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紧盯着血雾深处的虚影,以他千年修为亦无法看透血雾深处的修罗本体,但他能依稀感觉到,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肉被虚影吞噬,它所带给自己的威胁也变得越来越大。
道玄和张小凡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各自把正道魔教弟子收拢身旁,死死盯向面前逐渐收敛的血雾,直到血雾深处的修罗逐渐显露,他们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张开大口,将血雾尽数吸入腹中。
那是修罗,亦是鬼王。
此时的万人往体型魁梧,体表爬满游动的血丝,双臂布满血鳞,看起来狰狞无比,又带着几分诡异。
容貌较以往仅有五六分相像,眼瞳充斥鲜血,脸颊血管暴凸,口生獠牙,面目扭曲,若非周寂知道对方身份,断然不会把他和当初那个儒雅温润的文士认作一人。
“相公!”
“爹!”
小白瞧出修罗血瞳的暴戾煞气,连忙拦住小痴,张小凡同样拉住碧瑶,不让她贸然上前,另一边,青云门和天音寺的人就没有这般顾虑了,眼见首恶现行,水月和苏茹田不易等人因为真气消耗过度,暂时无法上前,万剑一与道玄真人对视一眼,一人从林惊羽手中抽出斩龙剑,一人从袖中唤出七星剑,一左一右两道剑光朝修罗直刺而来。
百年前,两人并称‘青云双骄’,具是上一世代的传奇人物。
经过百年沉淀,如今剑锋不减当年,甚至还要多出几分厚重质感。
人群当中的幽姬神色恍惚的看着万剑一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蛮荒神殿,然而,随着一声冷笑传来,剑身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异响惊醒了恍惚的幽姬,一招之下,同时冲出的两人竟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万剑一喷出一口鲜血,斩龙剑犹如悲鸣般发出剧烈颤抖,道玄以剑杵地,七星剑砰然断裂,若非田不易等人搀扶,怕是已经栽倒在地。
“师兄。”苍松道人赶忙上前扶住万剑一,万剑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起身看向面前的修罗,斩龙剑横起,沉声道,“修罗肉身太过强横,便是斩龙剑也难以伤及。”
修罗低头看了眼自己肩头,双剑并非对他全无效果,至少斩鬼神在他肩头破开一道三寸深的伤口,而七星剑也刺透了他手臂鳞甲,让他感觉到一丝疼痛。
体表血丝游走,转眼就修复了原本的伤口,抬眸间水月、普泓以及其他几人冲上前来,掩护被他击退的道玄真人和万剑一。
然而实力的差距绝非人数可以填平,面对修罗,水月普泓等人同样过不到一招就被重伤击回,退到了道玄真人身侧。
道玄真人面色灰败,看了眼在不远处调息恢复的魔教众人,沉声道,“若非诛仙剑被人抢夺,以诛仙剑阵定能破其肉身,取其性命。”
眼看修罗无人可挡,朝众人缓步而来,张小凡身后,一位长生堂的弟子上前问道,“张宗主,我们上不上?”
碧瑶心里一紧,下意识反握张小凡的手臂,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张小凡抿紧嘴唇,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一道流光从大竹峰的方向亮起,紧接着大地轰然震动,青云山上其他几处地脉紧随其后的亮起五道光束,朝众人头顶汇聚而来。
“这是...诛仙剑阵!!”
一时间,就连修罗也停下脚步,不满鲜血的瞳孔流出无尽恨意,又像是感觉到危险一般朝众人所在的方向发出嘶吼。
众人为之诧异,并不清楚修罗为何会朝他们嘶吼,唯有小白心念一动,似有所感般,转头朝玉清殿看去,只见玉清殿顶,屋脊正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熟悉身影,素色的长衫在风中猎猎轻响,长发散落飘动,宛如谪仙一般。
时隔十年未见,道玄真人眼底的迷茫转而变为愤怒,咬牙切齿的瞪着殿上的那个男子,恨声道,“周..寂...!”
诛仙石剑不见踪影,周寂手中持握的也不是当年硬扛诛仙的无名凶剑,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同样古朴,但剑型并不一样的另一只。
只是在道玄和在场的几位首座看来,明明以前从未见过这柄剑,看起来却又那么的熟悉。
直到通天峰上第七道光柱亮起,七色流光汇聚的地脉之力汇拢于剑身之上时,他们这才不可置信的意识到,这柄流光溢彩的凶剑,便是他们原先的那柄诛仙。
第三十九章 诛仙卷终
“周..寂...!”
一声嘶吼响彻天际,刹那间,风起云涌,修罗血目死死盯着屋脊之人,充斥着暴戾与杀意的眼眸好似快要滴出血来。
诛仙扫于身侧,周寂低眸看向修罗,神色诧异之余却也有些恍然,“从天音寺到青云门,再到此时道出我姓名,看来修罗之力虽然借万人往之体转生,但仍未完全夺舍,至少在他体内仍留有万人往的一部分意识。”
如此一来,倒也还算有救。
“周..寂...!”又是一声嘶吼,修罗向前踏出一步,虹桥之上裂开道道细纹,转眼就已蔓延至殿前广场,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伴随着迸发的红光血雾,迫使众人一退再退,无不惊骇惶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犹如炼狱中爬出的血色修罗。
“爹...”“相公...”
小痴和碧瑶在小白的帮衬下挤出人群,强风迎面扑来,便是有小白和张小凡在旁看护,两人也只得伸手抵御修罗威压,却是连再进一步都无比困难。
“痴姨,瑶儿,宗主如今被修罗所控,便是留有一丝意识也认不得我们,前辈既已答应救下宗主,自是不会伤他性命,还是先等局势稳定,再想办法唤醒宗主吧。”张小凡遮挡狂风,小声安慰道。
两人关心则乱,在小白和张小凡的安慰下终于冷静下来,而此时,修罗身后张开的红光已经拉扯下半边天空的乌云,化作一个高达数十丈的修罗幻影,傲立与云海之上,俯视众生。
另一侧,青云门的诛仙剑阵是以之前的诛仙石剑为基,聚拢七峰地脉之力凝练法阵,如今周寂手中诛仙虽非石剑,却也仍旧可以唤出七脉之力,千年修为配合青云诛仙阵,一时间霞光万丈好似冲破层层云雾。
天穹之上,光暗泾渭分明。
虹桥为界,一侧血云滚滚,宛若无边炼狱,一侧七彩霞光,好似仙界降临。
天地近乎静默,狂风似在屏息,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青天之上,两道横贯天空的身影,轰然相撞,崩裂的气流便是连光影声音都为之撕碎。
没有人能形容当时的景象,天为之崩,地为之裂,通天峰上,出现了无数条龟裂缝隙,玉清殿为之倾覆,不少人被巨浪掀飞。
而后许久,轰鸣声才滚滚传来,大地剧震中,无数巨石从山间峭壁剥落,滚入万涧谷底,甚至有不少修为浅薄之人失足跌落,生死不知。
道玄真人挥袖荡开一块巨石,顶着滚滚烟尘朝天空望去。
红光幻影不再,适才与七彩霞光分庭抗礼的无边红云此刻也被压制的仅剩三丈大小,勉强护住其中修罗。
而此时,修罗硬生生击碎道玄佩剑的双臂已然齐肘而断,鲜血与破碎的鳞片如雪花散落,漫天飘雪,飘的亦是血。
浮空而立,修罗的眼中仍旧充满暴戾,疼痛让它愈发疯狂,体表游动的血丝不断翻涌,朝断口的手肘处填充而来,结作血茧,不足两息的时间,重新长出的双臂从血茧伸出,小臂鳞甲越发浓密,颜色也从之前的深红变成黑红,流露着金属的光泽。
另一侧,周寂横剑于胸,静静的看着修罗抽取体表血丝修复手臂,那柄与石剑有着几分神似的无名凶剑剑光寒冽,甚至比修罗散发的暴戾还要显得凶煞几分。
“那还是诛仙吗?”苍松道人护在万剑一身前,留意他的视线,于是抬头看去,眼皮一跳,瞠目结舌道。
“那是诛仙.....真正的诛仙。”万剑一似哭似笑,颓然的摇了摇头,“想必就连传下此剑的祖师,都未曾想过石剑之内竟还有这般秘密。”
周寂顾不得底下这些人的嘀咕,反正再怎么嘀咕,诛仙剑也不可能还给青云,目光落在修罗体表游动的血丝上面,适才的一击他已经看出这些东西才是修罗力量的本源,于是俯身一剑,身影骤然消失原地。
砰~
气浪的爆炸声瞬间响起,修罗猛然撤身,双臂抱拳朝身前的空气奋力砸下。
只听一声金属摩擦的尖锐刺响,火花迸裂,鳞片粉碎。
众人眼前一花,周寂挥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修罗跟前,而修罗双拳携带的磅礴巨力也将周寂的剑锋砸偏三寸,给了它撤身闪躲的一息间隙。
低头看去,修罗双拳覆盖的鳞片碎裂大半,而它及时反应的这一击虽然偏移了划向胸口的诛仙剑意,却在它的腹部留下一道深邃的豁口。
再抬头,周寂已然不打算给它丝毫喘息,整个人犹如鬼魅般在虚空划出道道流光,残影不断消散,音爆声声响起,修罗用来护体的血雾片刻间就被完全削尽,而他引以为傲的强横肉身上也不断伤上叠伤。
一声狂暴嘶吼从它口中发出,眼看体表的血丝已然无法跟上伤口的修复,兴许是感觉到这样下去会被生生耗死,修罗双臂猛然一伸,周寂的身影骤然出现,而他手中的诛仙则被修罗利爪抓在手中。
然而,杀伐第一的先天灵宝又岂是这般容易就能抓在的?
随着它利爪抓住剑身的那一刻,利爪节节粉碎,鳞甲片片剥落,仅仅抵御了一息,周寂便连人带剑刺入修罗胸口。
低眸间,应对上修罗眼底毫不掩饰的疯狂,周寂心里一跳,转目便看到修罗体表的血丝不记损耗的缠住剑身不让周寂抽离,另一只利爪闪烁着猩红色的寒光,破开音障朝他咽喉划来。
以伤换死。
修罗痛苦的嘶吼中带着一丝狂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利爪穿透周寂咽喉,捏碎周寂头颅的畅意情景。
不仅是它,就连地下的众人也都忘记了周寂当初在青云山上一战成名,所依靠的却非手中这柄诛仙....而是四方阵图里的绝仙剑。
手掌张开,四方阵图猛然亮起,周寂换成左手持握诛仙,一柄散发着古拙幽光的长剑出现在虚空之中,周寂右手持握绝仙,淡红色的剑光暴起,瞬时间将修罗利爪崩碎,并把他从半空劈到了地面。
听得一声轰鸣巨响,本就布满了裂痕的虹桥彻底粉碎,一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碧水潭中,水麒麟趁势钻出,掀起滔天水浪,嘶吼长啸,跃下虹桥,朝失去了意识的修罗张口咬去。
“明尊,不要!!”
“孽畜,尔敢!”
此时修罗浑身血丝都已耗尽,双臂无法修复,实力十不存一,若是被水麒麟一口吞下,怕是连魂魄都保不住了。
张小凡飞身想要救下修罗,而水麒麟张开的血盆大口却突然闭了起来,就好像一只乖顺的猫咪般发出嘤嘤怪叫,生怕抵在它脑门的两柄无名凶剑会在下一刻洞穿它的头颅。
“带我们上前。”
看着明尊这般‘温顺’,周寂哑然失笑,手心四方阵图亮起,收起诛仙,周寂持握绝仙剑,连同救下修罗的张小凡一道站上明尊后背,由它驮着飞回了殿前广场。
对于周寂将修罗‘抓而不杀’,青云门和天音寺之人纷纷感到不满,但鉴于实力的差距,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周寂仿若无视,径直看向修罗被鲜血占满的双瞳,剑锋抵于它的喉间,叹息道,“万宗主,你败了。”
源自亘古太初的先天煞气一如当年鬼王宗设宴时的初见,修罗血瞳闪过一丝波动,嘶吼声突然一滞,沙哑失真的沉闷声音从他口中传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有修罗之力,我有修罗.....啊!”
痛苦和挣扎维持片刻,修罗再次控制万人往,猛然上前想要撞上绝仙剑锋。
然而上前一步,喉前的剑锋猛然一空,周寂察觉到他意图的前一刻便将绝仙剑收回四方阵图,察觉到周寂‘不敢’杀它,修罗露出狰狞狂笑,踉跄着继续上前,周寂刚要再次唤出绝仙剑,却被人群中冲出的两个女子挡了下来。
“相公,你快醒醒,你不认得我了吗?”
“爹,这是娘亲,我是瑶儿啊。”
随着小痴和碧瑶一声声的呼唤,修罗表情越发痛苦,鲜血从眼眶渗出,好似流下两道血泪,失去了双臂,体型也已恢复到正常身高的它,狰狞的朝两人嘶吼,像是阻止她们不要再说下去,一抹凶光还是在眼底闪过,修罗张开大口,朝小痴咽喉咬去,最终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不要伤害小痴!修罗!”
“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倒退几步,修罗猛烈的摇着头,万人往的声音与修罗的嘶吼循环交替,眼中的鲜血好似活物般,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灵力修为,在他面前凝结出一个和他体型相似的另一个修罗,
青云天音以及魔教之人纷纷后退半步,露出一丝不安之色,周寂也命张小凡护住小痴和碧瑶,带两人退至后方,这才转身看向了小白。
“你...要走了吗?”
四目相对,小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寂点了点头,扫了眼逐渐成型的修罗幻影,沉声道,“待修罗从万人往体内脱离,便会寻找新的‘宿主’,我要带它离开这里,才能将其消灭。”
小白试探的问了一句,“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四方阵图限制便是无法携带电子设备,以及无法携带意识、生命。
这是限制,亦是助力。
司藤当年倾尽所有,把自己种进了他的心里,机缘巧合下避开了四方阵图的限制,若非周寂用八百年的思念在神树结下果实,恐怕再难复活。
随着血色人形从万人往体内完全脱离,周寂挥袖掀起一道微风把小白送出数十步外,转身看向殿前废墟的正道、魔教之人,朗声说道,“万人往修为已废,经脉枯竭,如今再难为恶,希望诸位看着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罚他终身关入狐岐山内,禁止再出狐岐山半步。”
“若有违背,我自当取其性命!”周寂手掌一挥,绝仙,诛仙,亮起两道通天彻地的剑光,悬浮于周寂左右,“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恢复灵智的万人往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背影,目光扫向人群当中的张小凡,以及他身旁的小痴和碧瑶,有些颓然又有些释然的长舒口气。
“周公子,小心!!”
修罗幻影位于周寂身后,他自己可能无法发现,但万人往看得清楚,原本和自己身形相似的幻影如今正慢慢变化成周寂的模样,眼看就要模拟完成,侵入周寂体内。
周寂仿若未闻,而是淡淡的扫了一圈众人,目光在小白和碧瑶身上停顿一下,转而看向了万人往。
枭雄一般的人物,最终落得雄霸一样的下场。
庆幸的是,万人往并非雄霸,碧瑶也不是幽若,张小凡虽早年历经磨难,但也取得了得天独厚的机缘,得以执掌魔教,缓解双方关系。
再加上修罗之乱,各方损失惨重,百废待兴,想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了‘张教主’作缓冲,未必不能终止千百年来的正魔纷争。
正前方,一个与自己体型相似的幻影站在周寂跟前,两人相隔只差一步,双目紧闭,眼底渗出丝丝鲜血。
万人往心急如焚,连忙提醒周寂断不可让幻影睁眼,一旦血目张开,修罗便会侵入体内。
听到万人往的话,张小凡和道玄普泓等人心中大惊,万人往被修罗夺舍已是这般难缠,若是周寂被夺舍,那谁又能挡下他手中的凶兵?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幻影向前一步,修罗血目张开,瞬时间,无数血丝透入周寂体内,原想推开周寂的张小凡猛然扑空,在回头时,身后已经没有了周寂和修罗的身影,小白伸出的手臂缓缓放下,摸了摸腰间的酒壶,露出一丝伤感之色。
.........................
圣人战场,四方阵台。
周寂眼前一暗,回到了一切起始的原点,当修罗被他带入阵图的那一刻,他就得到了四方阵台的反馈,修罗已被阵图吞噬泯灭;而重新陷入沉睡的司藤,从周寂心口萌发出一片细嫩的萌芽,落在阵台之上,生长出青翠藤蔓,开满白色小花。
《诛仙》结语《将夜》声明
首先说一下司藤,不管是诛仙还是下一卷将夜都绕不开这位“司藤小姐”。
五笔花了大量精力把司藤这个角色写活的同时,却也用了《司藤》《三十而已》《仙剑三四》两卷半的内容把她写‘死’了。
这个‘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
就是说,透支了她所有的角色魅力,再写下去也无法写出新的东西了。
如果强行继续,可能会消耗她原本的人气,影响她在大家心底的印象。
其实在开诛仙卷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她的存在,这一卷写的束手束脚,从原先剧情的助力变为了负担。
就比如,要考虑到她的性格,不能让周寂和其他女性角色有感情戏。
毕竟以司藤的女王人设,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用两卷半立住的人设,实在不想让她崩塌。
所以,直到让她下线,小白的戏份才慢慢多了一些但受限于篇幅的剧情进度,没能完全表现出她和周寂的cp感。
(关于第二次的饮酒,个人还是挺满意的)
…………………………
至于下一卷的《将夜》,五笔打算以‘番外篇’的模式,写一个没有司藤的世界。
一切重新开始,这样才好表现出其他女主的性格魅力。
毕竟诸天流小说,那么多作品,每一部都会有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如果一再错过就有点太可惜了。(这话说起来怎么有点像渣男)
……………………
最后说回诛仙吧,结尾仓促了些,不过想写的差不多已经写完了。
六尾得救,和三儿完婚,搬回青丘居住。
小痴和碧瑶得救,鬼王废去修为在狐岐山和小痴了却残生。
苍松道人迷途知返,第一时间知道万剑一没死,重新回归青云。
修罗之乱以后,百废待兴,张小凡以类似‘张无忌’的身份,成为正道和魔教之间的缓冲。
如果再往下,就应该是张小凡借助从周寂那里得来的天书,融合天书之力,境界突破,然后成为真正的张教主,和碧瑶完婚。
周一仙和小环游离在纷争之外,趋利避害,生活洒脱。
小白仍旧每日饮酒,失常喝得烂醉如泥,偶尔会看着月下的湖水,想起某人。
世界不会因一个人的离开就此停滞。
日月流转,生活仍将继续。
也许哪天,周寂的威慑随长时间没有现身而淡去,正道和魔教再起争执,唯一修炼过五卷天书的张小凡,张教主,恐怕也已举世无敌……
再往后,再往后,尘归尘土归土,修行者寿元不过三五百年,这一代的故事结束,自会有下一代传奇。
只是这些和周寂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章 借剑
夜凉如水,万里无云。
迎着自湖面吹来的清风,周寂从虚空踏步,来到了一片绿草如茵的静谧湖畔,抬头看向晴朗乌云的深邃夜空,周寂突然感觉缺了点什么,不过等他脚下站定,就感觉到一道气息的逼近,横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人从远处匆匆走来。
夜色深沉,他身上的长袍似与黑暗融为一色,如非周寂感知敏锐,恐怕难以从茫茫黑夜中察觉对方的到来。
毕竟人生地不熟,出于多年盗圣的习惯,周寂并未傻愣愣的上前与之结交。
左右看了一眼湖畔芒草,周寂心念一动,一步退入阴影,收敛气息,融入了草丛之中。
行至积水湖畔,熊初墨脚下一顿,心中忽有所感,转身朝湖畔另一侧看了一眼,悄然间,一种淡淡的威压扫向四周,微风压低芒草,虫儿为之噤声。
仿佛天地归于平静,积水湖畔,空无一人。
片刻过后,熊初墨重新起步,窸窸窣窣的虫鸣再次从草丛响起。
这里终究是知守观,即便那位深不可测的观主如今被赶至南海,他也不敢直接扫了这片草皮,闹出太大动静。
眼看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道之上,周寂这才从草丛走出,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刚刚那人又会是谁?
早在穿越之前,周寂就从四方阵图的反馈中得知这方世界是谓《将夜》的影视剧版。
但只知将夜却不知身在何地,此为何时。
身影一晃,周寂悄然跟上上山的那人,一路穿过幽深石径,茂密山林,一路走了大半时辰,这才看到藏在深山密林中的一角飞檐。
背靠幽深竹径,远处冷淡松坡,墨绿色的飞檐之下,却是个稍显简陋的古老道观。
以周寂的修为,黑暗视若白昼,自然能看清这座道观的模样,那位黑袍之人悄然推开木门,隐入黑暗。
周寂则在门前止步,抬头看向了门楣悬匾。
这是一座简陋的道观,虽然简陋,却又独立于世外,有种飘逸出尘的道家仙气,古旧的门楣上,只挂着一张写着‘知守’二字的匾额,字体疏离、淡漠,隐隐透出大道无情之意。
“知...守...观。”
周寂心中恍然,将夜之中,此地乃是西陵的不可知之地,较之大唐与书院二层楼相似,但由于‘天书’的存在,便是当年的夫子也曾在此观书。
想到天书,周寂心念一动,泛起一丝好奇之意,作为堂堂盗圣,他已经瞧出刚刚那人绝非知守观之人,既已有人帮自己‘背了黑锅’,那就正好赶去凑凑热闹,瞧瞧这所谓的天书究竟有何玄妙。
伸手从虚空中掏出一件黑袍,周寂闪身进入观中,目光一扫便看到观内一处角落亮起幽幽金光,周寂走近一看,却是一排草屋列于道观后院,其中一间萧条破败,檐上的茅草稀疏不定,而其余的六间草屋像是被某种玄奥气息所染,流露出淡淡金光。
堂堂知守观,此时竟无一人值守,周寂摇了摇头,抬脚迈入第一间草屋。
草屋空空荡荡,唯有一侧的书桌摊放着一本古籍,屋内无风,古籍却像是被微风吹动,扉页上下轻摆,直到周寂走上前来,才无风自动,将书页翻开。
“柳白...君陌...李慢慢....”周寂恍然,此为日字卷记录世间高人。
随着书页一页页翻去,周寂并未在上面找到宁缺余帘等人的名字,如此看来,将夜剧情还未开始,并且便是所谓的‘天书’也无法记录我的存在。
周寂心下大定,转身朝第二间草屋走去,可惜‘落字卷’记录是星罗天象,对他并无太大帮助。
怀里揣着两卷天书,周寂摇摇晃晃的朝第三间草屋走去。
相传第三卷天书‘沙字卷’记载了天下间所有功法,即天下的功法‘繁若河沙’之意,周寂本想瞅瞅里面有没有关于剑道传承,结果刚一迈进草屋就愣在了原地。
“我的沙字卷天书呢?摆在这儿的沙字卷天书呢?”
已经把天书视作自己囊中之物的周寂顿时傻了眼,体会到了当年单志刚...不对,丘山丢宝时的感受。
不过单志刚丢的东西毕竟是他自己的,而周寂则是把天书当成了自己的。
与此同时。
知守观后院的另一处角落,一个小姑娘聚精会神的翻阅着手中天书。
这里是知守观,她的老师是知守观观主,她的哥哥是知守观人间行走,所以别人来不了的不可知之地,她可以来;别人无法参阅的天书,她可以看。
这是机缘,也是寂寞。
以往哥哥还在观中的时候,她还能缠着兄长玩耍,如今兄长修为已至瓶颈,正游历诸国寻求突破。
整个观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一个死皮赖脸的小胖子。
随着门外脚步声传来,叶红鱼还以为是小胖子过来,皱着眉有些不耐的抬头看向门外,突然间门栓像是被一道无形之力拉开,一个身着黑袍,蒙着面的陌生身影闯入房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手中的‘沙字卷’天书......然后顺着她白皙如玉,细嫩葱白的小手,一点点朝她脸上看去。
看着小女孩纯洁干净的眼睛流露出的慌乱,面前这个小姑娘已然出落的格外水灵,像是一朵鲜嫩的花骨朵。
娇小、可爱。
叶红鱼心里一慌,对方眼睛里闪烁的*邪让她下意识感到一阵厌恶和惶恐,年龄尚小的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事,忍不住丢出手中的‘沙字卷’天书,拿起手边烛台,拔下蜡烛,露出烛台尖刺,起身朝对方身上刺去!
寻常小姑娘遇到这种情景恐怕早已吓得张皇失措,蜷缩着身子哭泣了,面对叶红鱼一边用天书吸引自己注意,一边利用烛台反击,甚至连掉到脚边的天书都不管不顾,任由烛台的尖刺抵达身前,看着小女孩连他护体的真气都无法破开时的无助,与绝望。
烛台的尖刺异常锋利,平时穿蜡不小心扎到就会破皮流血,如今叶红鱼全力之下,扎到对方身上却是连衣服都无法破开。
眼看对方就要伸手抓向自己头发,叶红鱼连忙退后,低头一看,烛台尖刺已经弯曲,再抬头时,黑衣人已经追到跟前,眼神里满是暴虐与戏谑。
叶红鱼一退再退,如同猫戏耗子一样,一点点把小女孩逼近墙角,想要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眼中的倔强崩溃成绝望的泪光。
挥动的烛台被对方一把拍飞,叶红鱼看着早已折弯扭曲的烛台尖刺,抬眸直视对方双眼,恨意和杀意犹如实质般刺入熊初墨眼中,贝齿咬破下唇,叶红鱼心中只有一个心愿。
杀了他!!
烛台不行就用剑!没有剑就去借!借到一柄可以杀他的剑,哪怕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杀人需要的是剑,熊初墨听着叶红鱼低语喃喃的内容,差点笑出声来。
‘你想借剑杀我?谁能借你剑?你又如何杀我?’
到头来,只不是绝望来临前的臆想罢了。
熊初墨再次伸手抓向角落里的小姑娘。
突然间,一种极度危险极度恐惧的感觉在心底疯狂预警,动作猛然一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一种断裂的剧痛从下体传来。
缩在角落里的叶红鱼仿佛看到一道流光从黑衣人的下半身瞬息划过,绽放着淡红色的幽光缓缓的落在她的跟前。
没有流血,散落的是煞气侵蚀溃散的尘埃,钻心蚀骨的疼痛令熊初墨发出一声惨烈之际的嘶吼,再顾不得面前的小女孩,甚至连撕碎他下体的那道剑光他都没来及看得清楚。
猝不及防之下,这道充满凶煞之气的剑意沿伤口不断蔓延,顷刻间,体内气海雪山砰然粉碎,浑身修为如大厦倾倒、山洪破堤,熊初墨慌乱之下,赶忙稳固真气,却也因暴动的血脉,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将面巾掀动一角,露出了下巴上的小撮胡须。
狂暴四溢的灵力以及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到叶红鱼身前,纷纷被一层淡淡的光幕挡住,叶红鱼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低头看向插在身前的长剑,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想要轻轻触碰,然而没等她碰触,剑身就已自动飞起,化作流光般消失不见。
叶红鱼连忙起身,环视四周,整个房间如狂风过境般,一片狼藉。
之前丢出的‘沙字卷’天书连同刚刚的歹徒都已不见,若不是地上残留的几点血污,以及那一只折弯扭曲的烛台尖刺,叶红鱼险些以为这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转头看向屋外,知守观内重归平静,深邃的黑暗好似一只夺人而噬的凶兽,令人心生寒意。
刚才的绝望无助,以及劫后余生的后怕,种种情绪涌入叶红鱼心底,大起大落之下,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看着房间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周寂在心底长叹一声,露出一丝怜惜之色。
和诛仙世界近似,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穿越的地点是知守观,而时间便是熊初墨侵犯叶红鱼的那一晚。
悄然间,从门口缓步离开。
周寂并不打算上前安慰这个小女孩,也不知道逃脱了这场噩梦的她是否还会延续原先的人生轨迹,毕竟他此行是来‘窃’书的,即便‘窃书’不是偷书,读书人的事儿不能算偷,等他把玩几天就会给人送来。
可毕竟拿了人家的东西,又已经有了一个熊初墨帮他背锅,真要上前去在这个小女孩面前人前显圣,那熊初墨的锅不就白背了吗?
六卷天书俱已到手,第七卷应该还在李慢慢的手中。
周寂一身千年修为在诛仙世界虽然强横,却也大多依靠双剑的锋芒,如今来到将夜,对上无矩境的高手,可以说毫无胜算。
想要不被无矩打败,就只能自己也成为无矩。
在后山寻了处僻静之所,周寂将六卷天书摊在身前,翻看着上面的内容,随着一抹鱼肚白天边泛起,周寂枯坐半宿,有些失望的放下手中的沙字卷,轻轻的摇了摇头。
沙字卷记载功法很杂,一小部分的品阶和琼华、蜀山心法相当,绝大多数甚至还不如琼华心法。
最重要的是,六卷天书透露出的东西,隐隐和这方世界的天道有关,一旦牵扯其中,恐会与之结下因果。
随着修为越发深厚,即便迟迟未能突破仙道,周寂也已感知到所谓因果的可怕。
眼看天色大亮,周寂正想把六卷天书还回知守观,突然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急匆匆的朝另一边的山谷跑去。
“不好了!”
“叶红鱼不好了!观里的天书丢了!全丢了!!”
小胖子跑一路喊一路,充满了慌乱和惶恐的破声在山谷显得格外刺耳,明明看起来身轻如燕,偏偏额头布满汗水,后背也是湿淋淋的一片。
不是累的,而是怕的。
六卷天书尽数丢失,这在知守观,在西陵从未有过!
一旦让观主知道,即便他是观主的亲儿子,也不是脱一层皮就能盖过去的小事。
叶师兄在外周游诸国,观主迟迟没有回来,六神无主之下,便是陈皮皮再怎么自诩‘天才’,也只能想到找叶红鱼商量,共同想想办法。
后山,碧水潭。
叶红鱼看着水面倒影出的自己,即便昨晚没有让那黑衣人碰到自己,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干净,正待脱下衣服下水之时,小胖子慌乱无比的声音已经在山谷回荡开来,打断了她的沐浴。
第二章 要不我们逃跑吧?
“我在这儿!”
听声音小胖子马上就要找到这儿来,叶红鱼眉头微皱,拾起身旁的菜刀走了出去。
陈皮皮踮着脚尖四处看了一眼,沿声音一路找去,看着从林间走出的叶红鱼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抱团取暖是人的本性,更何况叶师兄周游诸国,观主不知所踪,知守观里只剩他和叶红鱼这两个小孩儿,陈皮皮遇到事情自然第一反应就是找到叶红鱼,这样才会心安。
‘哎呦~’
踩着溪流旁边湿滑的青石,陈皮皮急匆匆朝叶红鱼走出,脚下不查啪叽一声摔进河中,冰冷的溪水灌入衣袖,刺激的陈皮皮打了个寒颤,慌忙从水中爬起。
再抬头时,一道反射的亮光晃到眼睛,陈皮皮愣愣的说道,“叶红鱼,你怎么把厨房里的菜刀都给拿出来啦?”
叶红鱼眉头微皱,横目看了陈皮皮一眼,一夜之间,那双清冽疏离的眼眸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像是比现在的溪水还要冰冷,冰冷的让人心生寒意。
“不对。”
陈皮皮被叶红鱼的眼神吓了一跳,同时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急忙说道,“叶红鱼,天...天书没了!”
陈皮皮手舞足蹈的比划,慌乱道,“昨天晚上观里肯定糟了贼人,我早上起来去院中洗漱,突然发现天书不见了.....”陈皮皮话音未落,便看到叶红鱼脸色突然一沉,那双被恨意与杀意充斥的陌生眼神是真的吓到他了。
回想昨晚情景,叶红鱼毫不掩饰心中厌恶,打断道:“不用再说了,天书丢失之事与你无关,若是师父责怪下来,无论怎样责罚,我自会担之。”
叶红鱼只道是自己昨晚偷拿的‘沙字卷’被黑衣人拿去;而小胖子还以为叶红鱼那一脸的厌恶是在因为自己,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打着哆嗦,都快哭出来了,“还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天书被我们弄丢,这么大的事儿就算你想担,观主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呀?”
那可是六卷天书啊!
早年听闻第一任西陵光明大神官则偷走明字卷天书,就已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如今剩余六卷都已失窃,陈皮皮不敢相信自己该怎么面对观主的雷霆之怒。
瞧见陈皮皮欲言又止的模样,叶红鱼略有不耐,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然....”陈皮皮大脑疯狂运转,突然灵光闪过,瞪大眼睛道,“要不然,我们逃吧?”
“逃?”叶红鱼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想逃,也不打算逃。”
“我知道叶师兄是你哥,但失窃的可是天书啊!别说是你哥了,就算是我爹是观主,怕是也保不住我。”陈皮皮哭丧着脸道。
“你既知道失窃的是天书,就算逃,你又能逃到哪去?”叶红鱼冷冷的说道。
“听说夫子在大唐创立书院并设二层楼,我想去那里拜夫子为师,这样就算我爹回来,还有夫子可以保护我。”陈皮皮越说越兴奋,“我真是一个‘天才’!”
“叶红鱼,你呢?你走不走?”
“我说了,我不想走也不打算走。”叶红鱼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我要留在西陵,找到昨晚的贼人....亲手杀了他!”
陈皮皮被叶红鱼眼中的杀气吓了一跳,糯糯地说道,“叶..叶红鱼,你...你现在看起来好可怕.....”
叶红鱼扫了陈皮皮一眼,即便压下沸腾的恨意,表情仍旧显得有些阴沉,“你要走就尽快走吧.....我哥和观主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回来,到时我会担下天书丢失之责,告诉他们此事与你无关。”
陈皮皮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可看着叶红鱼冷若寒冰的模样,仍就止不住泛起惧意。
看着陈皮皮逃窜离去的身影,叶红鱼抿紧嘴唇,提着菜刀回到了碧水潭旁。
知守观中。
周寂将六卷天书放回草屋,刚一抬脚就看到一个小胖子着急忙慌的从前院走来,马不停蹄的奔向另一侧小院。
周寂向来没有偷看别人洗澡的习惯,那是*贼,不是盗圣。
所以在刚刚叶红鱼从谷中出来见陈皮皮的时候,他便趁机返回,把天书归还知守观中。
这会儿见到陈皮皮鬼鬼祟祟的行为,周寂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没过多久,便看到陈皮皮从床单裹着一只和他体型差不多大小的包裹哼哧哼哧的朝观外跑去。
这是在搞哪出?搬家吗?
周寂好奇跟上,却见他一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像是怕人看到一样下了山道,直到穿过一座桃花满山绽放,两侧峭壁平整光滑的天堑,方才松了口气,直起腰板指使一队向他行礼的西陵卫兵,坐上马车朝北驶去。
西陵以北是大唐,这小胖子是要去大唐了吗?
周寂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心念一动便闪身跟上马车,一路走走停停途径两个多月,方才穿过青峡关隘,来到了大唐境内。
另一边,早在两个月前,叶红鱼就发现了‘沙字卷’的失而复得,而此时陈皮皮已然离开不可知之地,踏上了前往大唐书院的路。
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没有卫星定位,没有远程传讯,叶红鱼就算想把陈皮皮找回来,也只能等叶苏或是观主回来才能做到了。
......................
天启三年,夏。
八岁的宁缺抱着黑瘦黑瘦的小女婴在冰雪化冻的岷山拼尽全力的活着。
颠簸了两个多月的马车也终于来到了长安城的城门下。
长安城很大很大,即便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十八个城洞,每天进城出城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们依然不时把这些城洞堵塞,在官道上排起极长的队伍。
周寂仰躺在马车顶棚之上,起身看向面前这座雄壮的城池。
数十丈的城池耸入云霄,防备的不仅是军队,还有修行者。
在这个没有御剑飞行、没有腾云驾雾的世界,修行者所修之术多以杀戮为主,便是符师、念师之类也是和剑师武师近似,只不过杀伐手段有所区别罢了。
身影翩然飞落,周寂穿梭在人群之中,转眼就来到了门下,陈皮皮心中略有所感,掀起车帘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抓了抓脑袋,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高耸城墙上。
大唐帝国是整个天下的中心,长安城是受万国敬仰崇拜的地方,这些只因长安城里有一座书院,而书院当中住着一个人。
而想见到那个人,只有拜入书院,登上二层楼!
陈皮皮是来拜师的,周寂却不是。
修行无岁月,达者为先。
先可为道兄,并不一定非要屈居人下,拜人为师。
寻了间客栈住下,周寂休憩片刻便出城而去,此时暮色已浓,金色的光线把城外的那座大山映照成一座神坛,在大唐人眼里,那里其实和神坛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长安之南,大山之下,便是书院。
无需刻意寻找,整座大山,只有这一座书院。
经历千年风雨,始终没有名字,书院的存在比大唐帝国历史更为悠久,为大唐和天下诸地培养了无数前贤名臣,并不神秘但近乎神明的书院。
一席素色长衫,漫步碎石小道,周寂宛如探访故友而来,轻易便绕过了书院的广阔前院,闲庭信步般欣赏着这座天下最高学府,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可惜的是,如今已近五月,人间四月芳菲尽,院中只剩草甸垂柳郁郁葱葱,道旁的桃树杏树却不能像西陵桃山那样终年绽放。
刚刚递交文书,报名书院的陈皮皮只觉身侧清风拂过,转头看去,却是道旁垂柳轻摆,夕阳西下。
穿过长廊石坪,以及前山殿宇,各式建筑,四周变得越发幽静,晚落的夕阳隐去最后一抹余辉,一阵清冷的微风掩盖初夏的暑气,扑向周寂面前。
抬头看去,他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旧书楼前。
这幢三层木楼外表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应该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书院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之所以叫它旧书楼,是因为它的门楣悬挂的匾额便是‘旧书楼’三字。
这里是书院的藏书阁,亦是通往书院后山的‘二层楼’。
恍惚好似听到一声寒蝉鸣叫,周寂微微一笑,抬步迈入了楼内。
楼外的夜空如往常般晴朗乌云,却又因为少了一轮明月而变得迅速昏暗,一道道烛光在楼内亮起,楼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案摆放在楼梯一侧,悬笔随风轻摆,砚台墨迹未干。
“唔.....看来是我来晚一步。”
周寂低头看着宣纸上透出的残存笔力,他早在魂穿盗圣时期就极擅书法,这一点甚至连只懂得死读书的那个秀才都自叹不如。
即便宣纸洁净如雪,没有丝毫墨痕,他仍能感知到对方这一手簪花小楷灵动娟秀,又有一种向死而活的生机。
此行既是要与夫子交友,贸然闯入就不免有些过于失仪。
更何况.....周寂可没信心对上后山的那群怪物。
不出双剑,打不过君陌,一旦出剑,怕是不死不休。
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笔墨纸砚,周寂眉头微挑,伸手拈下湖笔,镇纸拂过宣纸,心神凝于笔尖,落笔挥毫,同样用小楷留下一封信笺。
大意是前来拜访夫子,不知他是否在后山,落款提上姓名。
周寂抬头看了眼二层楼上,放下毛笔,洒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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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千年风雨,始终没有名字,书院的存在比大唐帝国历史更为悠久,为大唐和天下诸地培养了无数前贤名臣,并不神秘但近乎神明的书院。
一席素色长衫,漫步碎石小道,周寂宛如探访故友而来,轻易便绕过了书院的广阔前院,闲庭信步般欣赏着这座天下最高学府,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可惜的是,如今已近五月,人间四月芳菲尽,院中只剩草甸垂柳郁郁葱葱,道旁的桃树杏树却不能像西陵桃山那样终年绽放。
刚刚递交文书,报名书院的陈皮皮只觉身侧清风拂过,转头看去,却是道旁垂柳轻摆,夕阳西下。
穿过长廊石坪,以及前山殿宇,各式建筑,四周变得越发幽静,晚落的夕阳隐去最后一抹余辉,一阵清冷的微风掩盖初夏的暑气,扑向周寂面前。
抬头看去,他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旧书楼前。
这幢三层木楼外表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应该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书院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之所以叫它旧书楼,是因为它的门楣悬挂的匾额便是‘旧书楼’三字。
这里是书院的藏书阁,亦是通往书院后山的‘二层楼’。
恍惚好似听到一声寒蝉鸣叫,周寂微微一笑,抬步迈入了楼内。
楼外的夜空如往常般晴朗乌云,却又因为少了一轮明月而变得迅速昏暗,一道道烛光在楼内亮起,楼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案摆放在楼梯一侧,悬笔随风轻摆,砚台墨迹未干。
“唔.....看来是我来晚一步。”
周寂低头看着宣纸上透出的残存笔力,他早在魂穿盗圣时期就极擅书法,这一点甚至连只懂得死读书的那个秀才都自叹不如。
即便宣纸洁净如雪,没有丝毫墨痕,他仍能感知到对方这一手簪花小楷灵动娟秀,又有一种向死而活的生机。
此行既是要与夫子交友,贸然闯入就不免有些过于失仪。
更何况.....周寂可没信心对上后山的那群怪物。
不出双剑,打不过君陌,一旦出剑,怕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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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逐一亮相
抬眸间,四目相对,周寂颔首一礼,听着陈旧的木质楼梯传来咿呀轻响,烛台放回桌上,那位书院教习装扮的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周寂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而那名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周寂之后,平淡疏离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惊异。
“你是何人?与知守观有何关系?”
周寂低头看了眼身上配有道家云纹的长衫,哑然失笑,“我非知守观之人,世界寻道之人亦非只有知守观一家。”
余帘了然,神色仍旧平淡,凝固在旧书楼中的空气却好像重新开始流通。
“想必教习便是书院三先生吧?”周寂摸了摸鼻子,敏锐感知到封锁气机的压迫逐渐消散,微笑道,“在下周寂,特意前来拜访夫子,寻求无矩之境。”
余帘安安静静描了十年簪花小楷,方才养成这般温婉,听到周寂言辞间似与夫子同辈论交的意味,即便再怎么欣赏对方书法,却也泛出一丝不悦之色。
“这几日恰逢书院报名会考,阁下想见夫子可与大唐、南晋、月轮、北燕等地的学子拜入书院,若能登上二层楼,夫子自会见你。”
周寂若有所思道,“夫子这会儿不在书院?”
余帘没有回答,而是神色淡漠的看向周寂,虽未说话,但在眼神里,透露出‘逐客’之意。
周寂耸了耸肩,倒也没有死皮赖脸的待着,既然对方都说了,等有弟子拜入门下时,自会现身,那就等陈皮皮登上二层楼那天,再来拜访也不迟。
朝余帘拱手一礼,周寂缓步退出,万籁俱寂,夜色微寒,恍惚间一声寒蝉啼鸣,旧书楼大门无风自掩,烛火一一熄灭,在晴朗无月的深夜中,浸入了黑暗。
....................
彼时。
极西之地,黑夜漫长。
一辆马车停靠在北荒尽头的荒漠上,亮起一簇照亮广袤夜空的摇曳篝火。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一边看着远处荒山峻岭,一边吞着口水,视线止不住的往火堆旁搭着砂锅偷瞄。
篝火旁,一个腰间揣书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拿起一块粗布折叠成方垫在砂锅盖子上,徐徐掀起,鲜嫩的鱼香随着白气在锅口冉冉升起,犹如馋虫般悄悄溜进夫子的鼻间。
这片荒漠是没有鱼的,就算是绿洲有水源的地方,也找不到大泽湖特有的青鲤。
大泽位于南晋,南晋北上数千里便是青峡,穿过青峡关隘便是大唐边境,大唐地域由南到北横跨数千里,北方尽头才到草原金帐,茫茫草原广袤无际,直到昊天世界的最北端,也就是雪峰北荒,其间相隔距离何止万里?
远行万里捕捉肥美鲜鱼,再折返北荒荒漠,这位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慢吞吞的中年男子只用了夫子一个打盹的功夫。
天涯咫尺,此为无距。
夫子伸手拢了拢飘来的香气,扑鼻轻嗅,“慢慢呀,都多长时间了?你是想饿死老夫吗?”
“快了,快了。”
李慢慢嘴上说着快了,手上却仍旧慢条斯理的拿起水瓢往锅里加了半瓢清水。
砂锅盖子掩住锅口,溢散的香气锁回锅中。
夫子无奈的直起身子,重新坐正,看着大唐所在的方向,掐指一算,叹息道,“算下来我们已经来北荒一年了,慢慢,明天启程,回大唐吧。”
经过一年观察,北方的黑夜越来越长了,并且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南方扩散,天地伟力、昼夜交替,便是夫子也无可奈何。
他所能做的,只有每隔十年前来探查一番,既是观察传说中的‘永夜’之密,亦是寻找两个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一世代的两人。
北荒的太阳还未升起,大唐的天色就已经大亮。
既然猜到夫子暂时不在书院,周寂便打算搬出客栈,先在长安寻一处较为清静的落脚住所,等哪天夫子回来,再去拜访也不迟。
寻到中介牙子帮忙物色,周寂自己在城中随意闲逛起来。
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跨过小桥,将流水抛在身后,叫卖声、小吃的香气、各种香料的味道组成了繁华热闹的东大街。
走了大半天,周寂倒是有些饿了,现在他兜里钱不少,自不用在旁边的地摊上吃一碗酸辣面片汤凑合,目光扫过城中河畔的一家酒楼,周寂朝那儿走了过去。
这会儿已近晌午,应是饭馆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可在周寂走到门口时,却发现大堂空空如也,只有一位中年男子腰挎长剑坐在大堂正中,背朝大门而坐。
酒楼是吃饭的地方,连吃饭都不解剑,想来这人并不是来吃饭的。
小二掀起后厨帘帐朝大堂正中的那人瞄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朝周寂走来,一脸歉意的拦阻道,“真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今日不便接客,要不然,客官还是先去别处吧?”
曾为盗圣的周寂深知某些江湖人士死要面子的习性,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古往今来,这些为了面子的人在江湖上大多活不了太久,因为这些人要面子,别人也要面子,要面子的人多了,为面子而死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周寂性格向来就是与人为善,瞧见小二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心中他也是担心自己枉丢了性命,于是愈发好奇,扫了眼那位中年剑客,本想就此离去,却听那人开口道,“既已来了,那便请进吧。”
小二有些犹豫的看了周寂一眼,周寂眉头一挑,他虽然不喜欢麻烦,但也不是一退再退的人,抬脚迈入店中,在小二和剑客诧异的目光下,坐到了剑客的对面。
他能感觉到对方从容平静语气下的不容置疑,足以看出,这位中年剑客平日只习惯发布命令,并且不允许下属质疑自己命令。
偏偏,周寂这人吃软不吃硬。
“兄台要坐这儿?”那位剑客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素色长衫绣着道韵云纹,看起来颇有几分俊逸出尘之意,周寂同样观察着对面的这位中年剑客,气质出众,相貌堂堂,眉宇间的散发出的爽朗之气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能有这般气质之人身边总是少不了兄弟,即便他此时只有孤身一人,周寂也能感觉到,他手下的兄弟应该很多。
“不可以吗?”周寂似笑非笑道。
“自然可以。”中年人笑道,“兄台坐在这里,某是怕待会儿影响了兄台的食欲。”
“这倒是个问题。”周寂笑道,“那就劳烦后厨手脚麻利些,早些吃完早些离去。”
中年人微微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朗声笑道,“既如此,劳烦小二再上一桌酒菜吧。”
招来小二点了些酒菜,中年人和周寂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
门外喧哗渐渐消散,酒楼内的平静就像是会传染一般,扩散到了整条街市。
周寂抬眸看去,街道看似空无一人,却又隐藏着数十近百道气息,透露着冰冷的杀气似乎连夏日的暑气都被压低了几分。
中年人握紧手中剑鞘,抹去了嘴角的酒渍,一双眼光射寒星般看向周寂,沉声道,“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周寂感觉到一股气机朝自己探来,忍不住笑道,“阁下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不是漕帮请来的人吗?”中年人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
周寂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的那句‘早些吃完早些离去’引起了对方的误会,哑然失笑道,“我初来长安在城中闲逛,只是想找一处地方吃饭,并不认识所谓的漕帮。”
中年人这才明白自己闹出个大乌龙,扶额道,“如此....确是朝某误会了。”
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肃杀之气,中年人沉声道,“既是误会一场,劳烦兄台先随小二从后门离开吧,若此后朝某有幸活下来,再找兄台敬酒赔罪。”
说话间,一道刀光划破窗户朝两人飞射而来,中年人本想躲闪,但周寂就在自己跟前,若是自己闪过,刀光恐会伤及无辜。
想到这里,中年人拔剑出鞘,转身的瞬间,便看到刀光在触及自己身前数尺的位置就开始节节粉碎,临到跟前,只剩光斑点点,随风飘散。
洞玄?知名?符师?念师?
中年人诧异的瞄了眼神色如常,在桌前自斟自饮的周寂,不过此时他已来不及细想,随着刀光被破,数十道身影从大门鱼贯而入,将酒楼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唐都城的繁华街道闹出这般动静,就连周寂都有些侧目,“他们这么多人,你的人呢?不会就你一个吧?”
中年人持剑而立,挡于酒桌之前,一脸慎重的看向四周杀手,淡淡的说道,“我今日邀请漕帮帮主前来议事,约好各自一人,不带手下,结果他却派出了漕帮全部精锐.....而我的人应该也已经杀到他的驻地了。”
“好家伙,拿自己当饵儿,跟人玩换家呀?”周寂看着中年人在堂中厮杀的身影,挑眉道。
一簇簇鲜血四处喷洒,转眼尸体已经布满一地,周寂能看出此人剑术修为极为不凡,同时在出手间似有隐藏境界之意,真正实力应该与书院前院的几位教习相仿,按这个世界的划分,步入洞玄有段时间了,
适才出刀之人并没有周寂这般感知,他所能看到的只是手下精锐前赴后继的死去,而他们要杀的那人却不见丝毫疲惫。
不能再等下去了。
随着中年人一剑刺入杀手胸口,面前这个漕帮精锐的身体突然左右撕裂,血液喷洒的同时,一柄厚背宽刀朝周寂当头劈来,森然的刀气带着浓重的血腥,轰然一声砍在了一道浅蓝色的法力屏障上。
一时间,刀身携带的血液四溅而出,沿着半透明的护体罡气慢慢流下,周寂诧异的看着被反震飞出的彪悍刀客,疑惑道,“你要杀他,干嘛找我呀?”
“久闻朝小树交友甚广,你既与他同桌,刚刚又帮他挡下一刀,不杀你杀谁?”刀客满脸横肉,冷声道,“且不管你是念师还是符师,今日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刀客一挥手,原本守在屋外的精锐帮众涌入酒楼,天空中几道信号窜天而起,漕帮驻地方向再次赶出一批帮众,朝城东赶来。
“他说我是你朋友?”周寂无奈的看了朝小树一眼。
“他说的不错。”
朝小树挡开三柄同时砍向自己的长刀,退到周寂身旁,气息隐隐有些不稳,“不管今日结果如何,你都是我朝小树的朋友了。”
厮杀过后,整个酒楼的大堂早已一片狼藉,只剩大堂正中摆放着唯一一套完好如初的桌椅,周寂坐在桌前,眼看刀客和漕帮杀手将朝小树和自己团团围住,
掌心虚握,一道浅蓝色的电弧从指缝传出,瞬息便已扩散至整个大堂,刀客修为深厚只觉体内真气一滞,手脚四肢也为之僵直失控,而他旁边的漕帮帮众们却已倒下大片,在原地不断抽搐,却是连起身都起不来了。
“这是什么邪术!念师竟然可以招引天雷?”刀客虽然凭借爆发血脉之力挣脱了电弧的侵扰,但看着周寂指尖再次出现的近乎紫色的深蓝电弧,刀客倒退半步,脸上露出一丝惧意。
“什么邪术?这可是正宗的悬...不,玄门雷法。”周寂撇了撇嘴,指尖一弹,刀客耳畔仿佛听到惊雷响起,声震整个长安。
南门道观,李青山指尖的棋子像是被平地而起的这声旱雷突然吓掉,打乱了原本大劣的棋局,起身看向门外,皱眉道,“师兄,你刚刚可听到了什么?”
颜瑟伸手拨动着被李青山弄乱的棋子,拾起刚刚掉落那枚,递还给他,笑道,“不过是一声旱雷罢了,有何惊奇?”
李青山嘴角一抽,看了眼颜瑟递来的棋子,再看了眼马上就要被吃掉的大龙,轻咳一声,一把抹乱了棋局,“这几日朱雀大街惊神阵似有异象,我怀疑与惊雷有关,待我推演一番,他日有空再找师兄下棋。”
第四章 笔斋?
酒楼大堂,刀客如同吓傻了一般看着静止在眼前的紫色雷光,现在是雷雨多发的季节,这却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清一闪即逝的雷电。
边沿的电弧近在咫尺,扭曲缠绕的紫色光柱弥漫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不仅是他,就连朝小树亦是如此,从小到大三十余年,他所见过的念师、符师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所谓的知命境,这些人无一能够控制自然伟力。
招雷,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唤雨?
这位看起来有些脸生的朋友,究竟修行到了何等境界?
朝小树转头看向周寂,周寂遥遥一指点向刀客眉心,笑道,“愿降否?”
刀客眼见雷光又近几分,脸上的胡须和毛发像是被电弧吸引,直楞楞的朝弧光立起,不禁喉结滚动,顿时跪了下来,祈求周寂饶命。
“我向来不喜杀人,如此倒是少一些杀戮。”
周寂淡然一笑,挥手驱散雷光,扫了眼躺在地上装晕的漕帮弟子们,看向朝小树道,“朝小树,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周寂说着洒然离去,满地血污不沾衣摆,刀客跪在地上,宽背长刀就在手边,视线余光瞄向犹如鬼魅般,踏血无痕的背影,犹豫一下,还是没敢重新抓起武器。
“还未请教朋友姓名?”朝小树向前一步,在血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却见周寂脚步一顿,发丝随微风微微轻摆,身影好似同阳光夺目,侧头轻笑道,“若是下次见到,再告诉你。”
.............
人前显圣的滋味确实不错,可惜性别不对。
周寂撇了撇嘴,从空空荡荡的街市穿过,四周逐渐变得喧闹起来,小道旁匆匆忙忙走过一群短袍壮汉,通过躲闪开来的街边小贩得知,这群人是本地的鱼龙帮,想来是刚从漕帮折返,前来支援接应朝小树的人。
在城中又逛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长巷之中,巷中悠长深邃,却又带着浓郁的脂粉芬芳,周寂行之一半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到了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红袖招。
说起来他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来过这种烟柳之地了,上次逛青楼还是在什么时候?周寂翻开尘封许久的记忆,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
不过怀念归怀念,周寂并没有进去看看的想法。
要来也是等晚上再来。
毕竟这会儿天色还早,哪有人大白天去逛青楼的?
周寂抬眸恰巧看到二楼围栏处,一个偷偷向下偷瞄的小脑袋,依稀听见楼内呼喊‘小水珠儿~’的名字,小脑袋赶忙缩了回去,蹬蹬蹬的跑去了别的地方。
周寂哑然失笑,转身朝巷外走去,长巷尽头,恰有一位老者正朝红袖招而来。
呃....还真有啊?!
周寂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老者年近花甲,体型枯瘦,但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好似透出一种浩瀚如海、深邃如渊的底蕴,两人脚步不停,身影交错,周寂止步巷口回头看向老者背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天下第一神符师.....长安村内惊神阵的主人,颜瑟。
不过,相较于糙汉子、老爷子,周寂更想多结识结识大美人、萌妹子,抬脚从巷口离开,颜瑟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巷口,却发现长巷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周寂的身影。
回到酒楼,天色已近黄昏,从小二那里得知,白天的时候有一个中介牙子曾来找过他,可惜他白天没在,说是等到明天早上再来求见。
周寂当晚去红袖招坐了一会儿,看着身旁莺莺燕燕,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直到一位姑娘拈起桌上的梨花糕,送入唇边,花瓣的甘甜唇齿留香,余味带着些许的苦涩,方才让他反应过来。
原来身边少了个人,一个许久未曾提起,却又深藏心底的人。
兴起而来,兴尽而归。
走出灯火通明的长巷,穿过左拥右抱的人群,周寂一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远处只有打更的梆子声在深夜回荡,没有月亮的夜空下,脚下便是连相伴的影子都看不到,明明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周寂,不知不觉,竟感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寂寞。
一夜无话,转眼已至天明。
之前找的中介牙子已经早早地在客栈楼下等候,见到周寂下楼便赶忙迎了过来。
跟着他前往城东,沿着内城河畔一路走去,停在了一处街道的尽头。
周寂看了眼旁边清雅幽静的小湖,再看了眼依湖而建的一座两层小楼,房子不算很大,后面还附带一个小院,看起来确实不错。
可惜这个房子位于一条街道尽头,哪怕这条街道再怎么冷清,本质上也是间商铺。
走上二楼,站在围栏前看着面前湖景,周寂略作思忖便答应下来,决定买下这套商铺,独自在院中等了一会儿,牙子便领着一个中年剑客从屋外走来。
即便没有回头,周寂也能听出他的呼吸紧张,心跳极快,想来便是牙子自己也没想到,仅仅只是买卖店铺的一件小事,竟劳烦传说中的大老板亲自随他来走一趟。
“没想到,这间店铺竟是你的产业.....”周寂有些无奈的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朝小树,低头扫了眼桌上的地契,‘临四十七巷’五字映入眼帘,牙子端着笔墨在旁静候,一脸讨好的将其摆在周寂跟前,然后赶紧退下。
朝小树笑道,“朋友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了吧?”
人前显圣被打脸,世界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
周寂摸了摸鼻子,这才和朝小树互通了姓名。
闲聊几句,周寂得知昨天那个刀客已经带着剩下的几十帮众投靠了朝小树,如今漕帮也被朝小树控制,原本只是做牙行中介生意的鱼龙帮一跃成名,短短两年就成为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大派。
再次对周寂昨日的出手表达感激,周寂倒是不怎么在意,就算昨天他不出手,刀客也不是朝小树的对手,只不过死的人更多一些,鱼龙帮吞并漕帮的时间更慢一些罢了。
见周寂不以为意,朝小树只好感激记在心里,转而问道,“周公子买下这间店铺,不知是想做什么生意?”
“唔.....这件事我倒没来及细想。”周寂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大厅,又看了眼桌上摆放的笔墨,眼前一亮,笑道,“那我就开一间‘笔斋’,闲暇时卖卖墨宝吧?”
“笔斋?”朝小树微微颔首,笑道,“适才看周公子署名,书法极为不凡,开家笔斋倒也不错。”
想到就去做,周寂抬脚朝屋外走去,朝小树和牙子连忙跟上,远远就看到周寂站在街上,并指为剑朝门楣虚划。
朝小树出门一看,只见门楣匾额已被抹平,最右边留出一字的空白,空白旁边,笔锋如剑,亦或者剑锋似笔,木屑纷飞中,显露出锋芒毕露的‘笔斋’二字。
明明是三个字的样式,却只有两字,朝小树疑惑的看向周寂,周寂反倒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手,回到了店里。
夏去秋来,秋末冬至。
笔斋内的陈设渐渐多了起来,看起来倒也不至于像是之前那么空荡,周寂也慢慢找回一个人生活的感觉,闲暇时偶尔会溜进旧书楼给那位女教习写信,得知周寂在城东临四十七巷开了间笔斋之后,她倒也曾来过一次,只是随着天气入秋,寒冬将至,她便变得越发不喜出门,有时一整天都会坐在桌前描楷,只有在书院考核的那几日,才出面主持过后面的三试。
也就是这一年,天南海北聚拢而来的数百学子,终有一人脱颖而出,以六科甲等之名引起了书院的轰动。
当然,陈皮皮的六科成绩再怎么好,也只是在书院引起轰动,最整个大唐都为之震动的,却还是陛下长女,大唐帝国的长公主李渔殿下,被派往荒原,与金帐王庭和亲。
“夜幕遮星,国将不宁”的批语由朝廷流入市井,便是周寂也从街角小贩那里听人提起过,这个理由虽然荒谬,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却是连一言九鼎的唐王都无法扭转的大势。
出嫁那天,周寂并没有前去和朱雀大街围观长公主出嫁,而是悄悄溜入书院,想要看看夫子是否回山。
以往他来书院都是等到晚上没人时,再在旧书楼的桌前留字,这会儿天色大亮,书院里的学子皆因大唐和亲一事搅得心神不宁,周寂一路穿过草甸,来到一座古旧书楼外,却发现楼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描金长袍,散发着不怒而威气势的中年男子,朝门内遥遥一拜,像是询问着什么。
过了片刻,那人长叹一声,慢慢挺起了腰身,刚刚的那一拜是为家中女儿,挺直的腰身是为大唐的百姓。
看着那人失落离去的身影,周寂悄然从长廊走出,叹息道,“想必他就是大唐的国君了吧?”
‘夜幕遮星,国将不宁’
女教习似乎并不惊讶周寂的到来,不动声色的将描帖加进书本,起身来到门口,和周寂隔着门槛而立,“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便是再怎么相信自己的女儿,舆论至此终究会动摇本心。”
抬眸看向周寂,疏离平淡的眼眸半年多来似乎并未改变,女教习淡淡的说道,“夫子回来了,同意见你。”
女教习说罢转身朝楼梯走去,木质的楼梯发出咿呀轻响,两人相错一阶,身高近乎持平,周寂仿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在鼻尖萦绕,他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就好像前面的女教习并不讨厌两人之间只有一阶距离。
登上第二层,女教习脚步一顿,周寂险些撞到她的身上,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女教习回眸扫了周寂一眼,柔夷轻抚书架,一扇大门从书架两侧开启,显露出书院后山的绝美风光。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而二层楼通往的便是一处半山坡上。
远远看去,身后浓浓迷雾,另一侧幽长的山道在迷雾中若隐若现,随女教习一路向前,哗哗的溪流声从林间传来,一截一截的平整青石将两片高矮不一的水潭隔断,上游临近飞瀑,水花飞溅,湿气扑面而来;下游水流轻缓,静静淌入远处静谧的湖面。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微湿的田垄,走上一道木桥,便来到了平静如镜的湖面上。
湖间一只大白鹅时浮时沉,在水中捕食小鱼,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它都骄傲地仰着头颅,或咽鱼下腹,或甩干羽毛上的水珠。桥上的脚步声引得大白鹅注目而望,但它明显并不怎么怕人,反而像是在好奇,显得极富灵性。
外界的世界已入寒冬,山间的草木却如春夏繁茂,周寂隐隐从这只大白鹅的气息中感知到一丝危险,别看这只是一只体型稍大的大鹅,怕是朝小树碰上,也不一定是它对手。
眼看女教习走远,周寂喉结滚动,目光从大鹅身上移开,灵力如此精粹的大鹅,要是用铁锅炖起来,肯定很香。
继续走着,周寂看到了一位穿着淡黄色衫裙的女子,正在湖畔拈架绣花;而远处或是有人抚琴吹箫或是有人淬火打铁,或是有人对弈棋局,每到一处众人都会向女教习道声‘三师姐’,同时看向周寂的眼神好奇中带着些许玩味。
来到湖畔上方的又一处山坡上,十几间房屋坐落其间,还没等两人走近,周寂就看到一只高高的发冠在林间露出一角,一种凛然高傲之气透过树林迎面而来,却被女教习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周寂身前。
“见过二师兄。”
君陌微微颔首,朝余帘回过礼后,傲然而立,上下打量着周寂,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难怪敢把书院当成自己家一样随意出入,堪比知命的境界,远超知命的修为,阁下倒是有几分底气。”
周寂心有所感,转头看向君陌身后,不知何时,院落之中出现了一个须发尽白,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和君陌同样惊讶的看向他。
同为惊讶,其中意味却又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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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陈皮皮好像是‘五年前的六科甲等’,这里为了契合叶红鱼的年龄,改为十年前。)
第五章 我的……
“见过夫子。”
夫子的出现毫无征兆,便是连君陌自己都未曾察觉,看到周寂突然朝他施一平辈之礼,君陌神色稍有不悦,可听见周寂开口,脸上的不悦顿时化为愤慨,怒意如有实质,卷起满地飞花落叶朝周寂压来。
“君陌,不许无礼。”夫子向前一步出现在君陌身侧,伸手压下他的手臂,朝周寂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小兄弟,请~”
周寂目光一凝,看着夫子犹如星辰夜空般浩瀚无垠的眼眸,心中略有惊疑。
他的来历便是知守观的天书都无法收录,面对跟前这个气息缥缈、好似融入天地的老者,周寂竟有一种被人看穿的不适感。
跟随夫子走进院中,两人在树下石桌旁相对而坐,在灶台前忙碌的一个小胖子时不时朝这边偷瞄几眼,刚进二层楼没几天的他对周寂的好奇丝毫不亚于其他几位师兄。
借着端茶的功夫走上前来,陈皮皮抬眸正好应上周寂似笑非笑的眼神,明明以前从未见过此人,却不知为何对方好像认识自己一般......
偷看别人抓包,陈皮皮赶忙低头摆好茶具,撤步退了下来,回想到周寂服饰上的道韵云纹,心里一跳,喃喃低语道,“难不成天书被盗的事情叶红鱼没能扛住,西陵那边派人来抓我来了?”
是了,肯定是了。
六卷天书,一本不剩。
这么大的的事儿又岂是叶红鱼一个人可以扛下来的?
陈皮皮心急如焚,悄悄往李慢慢旁边挪了挪,拿锅盖挡住侧脸,小声问道,“大师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呀?”
李慢慢伸手接过他用来挡脸的锅盖,由往锅里舀了瓢水,这才重新盖上,面露微笑的和善道,“我和老师这一年都在外面出游,书院的事儿我也不是很了解。”
押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周寂扫了眼病急乱投医的陈皮皮,笑道,“小胖子,你放心,我一身修为虽与道家有关,却非西陵之人,更不是前来抓你的。”
“哦,不知小友此行是何目的?”夫子捋须问道。
“几番拜访夫子,只为讨教无矩之道。”周寂正颜道。
“你既非学院弟子,老夫为何要教你?”夫子饶有兴致的看向周寂,从周寂进入院子的那一刻,他就从周寂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和气质上的疏离不同,就好像他整个人就不容于这方世界。
周寂笑道,“我平日最不喜欠人人情,若是夫子为我解惑,他日夫子需剑之时,我可借剑。”
“哈~”夫子闻言大笑,“老夫已经多年不曾用剑,倘若真到了用剑那天.....”夫子笑声猛然止住,低头看去,天地似乎凝固,一股强大至极的威压直冲霄汉,仿佛在动念间就可定人生死。
威压范围仅在咫尺之间,便是连灶台边忙活的陈皮皮都未曾发现院中的异样。
唯有加柴生火的李慢慢心中忽有所感,从火炉缭绕的青烟上看到一片落叶随风飘落,然后停滞两人之间,在空气中泛出淡淡波纹。
周寂直受夫子全部的威压,千年的修为抵御了不到两秒,气机的封锁,让他根本没法调动身体任何一丝法力。
心念转动,手心四方阵图悄然亮起,夫子的威压顿时被阵图吞噬,晦涩缓慢的法力重新开始流转,周寂这才松了口气,而夫子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几乎是在周寂张开四方阵图的同时,就把威压收了起来,重新露出温和和善的笑容。
“小友的剑比剑阁柳白的剑如何?”
周寂笑道,“柳白之剑为人间之剑,自与人间无敌。”
夫子微微颔首,看向周寂道,“那小友的剑呢?”
周寂伸手探入虚空,从一片连夫子都无法感知的虚无中持握剑柄,缓缓抽出一柄古朴凶戾的长剑。
夫子眼中精光闪过,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剑身,远隔三寸,还没等他触及指腹就已划开一道深邃的伤口,再多的神通再深的修为在这道剑锋之下皆如泡沫,一缕先天煞气沿指尖的伤口朝掌心蔓延,周寂手掌虚握,古剑消散无踪,而在灶台旁边添柴的李慢慢却在瞬息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夫子身边,为他包扎伤口。
低头瞧着纱布表面不断渗出的殷红,好多年没有体会过的‘疼痛’从指腹不断传来,夫子笑得像是个孩童一般,举起手臂,透过洒落的阳光看向渗血的伤口,费劲千年心力都没有找到的原因,也许真的需要这一柄剑才能获得答案。
转身看向周寂,夫子露出一丝和蔼可亲的微笑,“这剑.....”
周寂点了点头,押了一口清茶,笑道,“我的。”
“老夫知道是你的,我是说这剑....”夫子伸手指了指周寂空空如也的右手,周寂摊了摊手,笑道,“待夫子真正需要时,我自会借予夫子。”
不管是周寂这个人,还是他的剑都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神秘,夫子本来还想研究研究诛仙剑的玄妙,见周寂死活不松口,气呼呼的吹着胡子坐回了座上。
“你修为之深早已超过五境,可惜境界陷入瓶颈,远不及自身修为,想来已经卡在当前境界很久了吧?”
周寂脸上的笑容一僵,苦涩的点了点头。
周寂资质还算可以,但受限琼华心法所制,早在修练百年的时候就已修至顶层,始终未能突破仙道。
不过他也清楚,不管是诛仙还算仙剑,都是一个仙道断绝的时代,哪怕有六界之分、仙凡之隔的仙剑世界,纵观蜀山琼华也就只有天界内定的仙人,而无真正得道的天仙。
相较之下,将夜世界更加畸形,也正是因为它的畸形,给予了修士参悟自然规则,掌控天道神通的可能性,不管是李慢慢的无距还是夫子的无矩,都足以看出掌控了规则的人,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做到了仙剑世界的‘神’都无法做到的程度。
若是能在这方世界挣脱天道束缚,即便去到其他规则桎梏的世界,周寂也都有了一定经验,对他而言定然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周寂连连点头,忙问道,“不知夫子有什么办法吗?”
“知命以上全凭个人感悟,这件事没有人能帮你。”夫子摇了摇头,捋须道,“有人受限瓶颈多年,终生无法突破,有人朝入洞玄暮知命,说到底,全看一个‘悟’字。”
李慢慢立于夫子身旁,很显然这个‘有人’指的就是他了。
瞧见周寂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嫉妒、亦或是不服。夫子微微颔首,笑着说出了“不过”二字。
“不过,小友既能修得如此修为,资质与悟性自然是有的,也许只是闭门造车太久,而忽视触类旁通,以至于所修功法圆满,便开始止步不前,到处寻找后进之路。”
夫子毕竟是夫子,一眼就看穿了周寂的症结,轻叹一声,继续道,“他人的路走到尽头,不妨开辟自己的路。”
“老夫当年曾到知守观里‘借阅’天书,并将‘沙字卷’上的所记功法尽数录入旧书楼上,小友既不愿拜我为师,那便先去旧书楼做个值扫吧~”
值扫?
扫地僧?
呸呸呸,周寂连呸几口,我对佛门没有那么大的恶念,但也从没想过去当个和尚。
头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有了解决的方案,不管是周寂还是夫子,心情都舒畅了许多,眼下已近晌午,周寂在其他几位‘先生’神色各异的目光下吃了顿饭,这才被余帘领下了后山。
湖光山色,烟波浩渺。
两人走在清幽静雅的青石小道上,似闲庭信步,不疾不徐。
余帘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周寂也不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沿另一条路通往后山山门,余帘带着周寂从正门重新进入书院,向院中其他几位教习一一介绍完周寂身份,得知此人是夫子钦点的值扫,在场教习纷纷露出震惊之色,在所有学生和教习百分百的回头率中,两人一同回到旧书楼中,余帘继续坐在她的桌前描楷,周寂则沿着书架抽出其中一本古籍,随手从虚空中掏出一把椅子,摆在了书桌旁。
前两天,书院的学生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值扫颇为新奇,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一年又复一年,他们倒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从没有打扫过卫生的值扫。
时光荏苒,便是连学员都已换了好几批,留下来的‘老人’突然发现,整日坐在女教习对面的那个懒散值扫突然不见了踪影,以往整日都会描楷练字的教习时常会从楼上下来,上过二楼的他们都很清楚,二楼那些书籍虽不限制观看,但所有学员看过无不吐血昏迷,眼下那位看完了一楼的所有藏书,如今到了二楼却从不曾被人‘抬’出去,肯定不是一个小小‘值扫’那么简单。
听到众人议论,宁缺露出一丝好奇之色,刚想凑上前多听一会儿,就见旁边的小黑丫头不停的拉着他衣袖,小声嘟囔道,“少爷,报完名就赶紧走吧,眼看天色不早了,我们今晚住的地方还没个着落,我可不想睡在街头。”
宁缺无奈道,“行行行,知道了,待会儿等我把军部的介绍信交上去,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桑桑‘哦’了一声,提了提背上的包裹,老老实实跟在宁缺身后。
眼下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斜照在墙头,转身时刚好晃到桑桑的眼睛,一时不查的情况下,这个娇小黑瘦的小丫头险些撞进路人怀里,反应过来的她接连倒退三步,肩上沉重的行囊导致重心后移,整个人朝碎石小道上仰去。
“桑桑!”
宁缺见况连忙伸手想要拉住桑桑,结果因为距离错开导致一把抓空,所幸桑桑险些撞到的那个路人反应迅速,没等桑桑倒地就把她扶稳站正。
“桑桑,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宁缺心里稍松口气,看着突然有些呆傻的桑桑,露出一丝关心之色,“这小黑丫头,不会是吓傻了吧?”
“哦...哦...我没事,还好这位公子刚刚及时扶了一把....”桑桑灼灼的看着面前路人,哪怕回着宁缺的话,目光也没有丝毫偏移。
宁缺嘴角一抽,上前一步挡在桑桑面前,刚到他胸口的身高以及瘦小的身材被他的后背挡得严严实实,他也因此看到这位让自家侍女看得目不转睛的路人究竟长什么样。
切,也不过如此嘛。
本就是穿了身道韵仙风的云纹长衫,气质缥缈出尘,相貌俊朗,目若繁星吗?
要是把这小子丢去渭城吃风沙,老子在长安吃白面,还指不定谁帅呢~!
心里这般腹诽,宁缺嘴上却说着,“真对不起啊,我家侍女这里有点那什么,我待她向您道个歉,刚刚没有撞到公子吧?”
宁缺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门,递去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一边将另一只手背在后面按住桑桑的脑袋,挡住她不让她从两侧乱看。
看着眼前这对儿嬉闹搞怪的主仆,周寂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不怪她,其实是我没留意身前,差点撞到这个小姑娘。”
扫了眼宁缺怀里露出的一角信笺,周寂笑道:“你们是来书院报名的学生吧?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先带你们进去吧?”
宁缺眼前一亮,连忙道了声感谢,周寂领着身后的一主一仆朝前山侧院的方向走去,看着路边每一个经过的学员都会朝教习止步行礼,而见到周寂却没有那般礼数,宁缺还以为周寂也是学院的学生,原本谦恭的态度略有变化,语气也轻挑了许多。
随着路边的学员越来越少,三人也从侧院走到了后院,停到一座古旧的木楼前,恰逢一位教习装扮的温婉女子合上房门,转身看向他们,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周寂向对方解释一番宁缺和桑桑身份,女教习显然更加疑惑,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简单的扫了两人一眼,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第六章 看起来香喷喷的~
宁缺和范闲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也许在原作中性格有所重叠,但在经历过《庆余年》世界,认识到影视剧里的范闲之后,周寂就真切认识到了这两人的不同。
五竹的庇护,若若的陪伴给予了范闲一个并不孤独的童年,即便去到京都也还有着家人、朋友,甚至还遇到了一见钟情的鸡腿姑娘。
而宁缺却只能抱着一个被人遗弃的小黑丫头,在死人堆刨吃食。
不同的人生造就了不同的性格。
正如他所说,他和桑桑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拼着命才在这个世上活下来的,相比范闲他活的更加坚韧,更加骄傲。
从看到宁缺的第一眼,周寂就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淡漠与不屑,即便周寂没有类似读心术的神通,却也能瞧出,对方在心里没少腹诽自己。
周寂是一个稍微有些矫情的人,而宁缺是一个活得现实的人,矫情和现实并不相容,所以他和宁缺也成不了当年他和范闲那样的朋友。
没有向宁缺透露出自己同为‘穿越者’的真相,宁缺对周寂的兴趣也远没有对这位女教习的大,旁敲侧击一番这位令前山教习都要止步行礼的女教习是何身份,在得知对方乃是书院三先生以后,宁缺眼前一亮,同时对这个能和三先生并排而行,却又非书院教习的男子感到好奇,旁边桑桑更是走一路探头瞄了周寂一路,看得两眼放光,引得宁缺一阵吃味,时不时挡在桑桑面前不让她偷看。
有了三先生出面,报名流程自是非常顺利,递交完军部推荐信,宁缺悬起的心放下大半,眼下太阳快要下山,腿脚麻利些说不定还能赶回城中蹭一晚军部的驿站。
然而,在得知另一件事后,旁边这个眼睛都看直了的小黑丫头终于晃过神来,变得大惊失色。
小黑丫头从宁缺胳膊下面挤出来,便是连旁边的周寂都顾不上了,一脸紧张看向负责招生的教习,急声道,“书院不包食宿了?那一个月得多少银子呀?”
前山的几位教习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眼神古怪的瞄了眼余帘,开口道,“书院本来就不包食宿,倘若这位宁公子真的考进书院,每个月还得交纳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桑桑下意识提高音量,尖声喊道:“那还读什么读!”
这句话说出口,她便知道没有任何意义,蹙着眉头愁苦看着宁缺,小声说道:“少爷,我们这些年存了七十六两三钱四分银子,这一路上跟着公主走一个铜板都没有花过,加上卖掉马车的钱,将军的资助还有最后收的赌债,拢共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两银子,如今又要住客栈又要交学费......”
当着周寂的面,宁缺轻咳一声,示意桑桑别在说下去了,自己心里虽然也在淌血,但表面上却是一副了然于胸,泰然自若的模样,“无妨,距离书院开考还有一月有余,每个月三十两而已,少爷自有办法。”
“不止三十两,还有我们的住宿、吃饭、衣食住行哪不用花钱?”桑桑揪了揪宁缺的衣袖,小声道,“要不少爷问问他们,书院招不招帮工,我们可以在这里......”
“这样每天都能看到这个周公子了吧?”宁缺瞧见桑桑不住往周寂身上偷瞄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她的小心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我们过两天可以在城里租间铺子做生意,本少爷脑子里可是塞满了致富经,随便挤出一点就足以让我们衣食无忧。”
硬拖着小黑丫头从书院离开,夕阳西下,周寂看着拉扯间渐行渐远的两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晃,已经十年了吗?
抬脚消失原地,落下时已经出现余帘跟前,从院门到前院距离大约十丈,便是这十丈距离一步即至,引得余帘清冷恬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你已修得无距?”
“按照夫子所言,我已阅遍旧书楼所有藏书,虽已碰触无距的大门,却始终未能迈过。好像永远都只差临门一脚,偏偏这一步,怎么也无法迈出。”周寂摇了摇头,神色却不见失落,“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参悟十年倒是让我悟出缩地成寸的神通,也算聊以慰藉了。”
“缩地成寸乃是道门无上神通,修至极致便可天涯咫尺,与无距无异,你能悟出这般神通,倒算是另辟蹊径,正应了老师的那句‘触类旁通’。”余帘微微颔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过,在为周寂高兴之余,她的眼底还是闪过一丝莫名的波动,夕阳的余辉在静谧如水的眼眸中漾起涟漪阵阵,“你既已看遍旧书楼的所有藏书,是不是就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周寂闻言一愣,寒凉的夜风驱散太阳落山前残存的暖意,夜幕降临,余帘的眼眸却泛着莹莹光亮,“缩地成寸修至极致确实和无距相似,但和无矩相比,却是宛若云泥,夫子当年为西陵藏书阁值扫,而后参阅天书悟得无矩,我如今阅遍旧书楼藏书仍未突破无距,所以便想着离开书院,周游诸国,尝试走出自己的路。”
“什么时候走?”
没有月亮的夜晚天黑很快,转眼整个书院就已经陷入了黑暗,余帘脚步不停,沿着碎石小路朝前走着,每过一处青石灯笼,都会将其点亮。
“过些天吧,这事儿不急。”
周寂走在另一侧,同样没有施展术法,而是一只一只点亮另一排的路灯,余帘点灯的动作微微一滞,转目看了周寂一眼,低头继续点灯。
两人静静的从石径一条岔口将青石灯笼点到书院大门,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经过的学员和教习看到两人奇特的举动纷纷露出古怪的神色。
随着最后一只路灯点亮,余帘收起火折子,恬静而立,恢复了平日端庄,周寂回头看了眼两人点亮的一整条路,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眼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寂挥了挥手,笑着和面前这个女教习告别,余帘一如往常般气质清冷,仪态端庄,双手叠于小腹,朝周寂微微颔首。
周寂早就习惯了她的这般性格,微微一笑这就要离去,结果却见余帘突然止步,转回身来,在灯火阑珊的石台旁,朝他轻轻的挥了挥手,小声道,“明天见.....”
周寂哑然失笑,用力的挥舞一下手臂,露出爽朗的笑容:
“明天见。”
......................................
长安城内,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那客栈自然不可能真的就叫有间客栈,等宁缺和桑桑到了城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人也就是随便找家客栈凑合一夜,进门的时候,甚至连客栈名字都没有留意去看。
客房内,烛光摇曳,桑桑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一粒粒的数着匣子里的碎银子,联想到长安城高昂的物价以及未来要向书院支出的三十两银子,时不时露出心疼吝啬的模样。
宁缺被挤在床榻内侧,一边翻看着手中早已翻烂的‘太上感应篇’,一边给旁边这个黑瘦小丫头暖被窝。
听着旁边传来传来呼啦呼啦~的声响,有些无奈道,“桑桑,就这些银子你都数多少遍了,难不成你还可以越数越多?”
“少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渭城的酸辣面片汤一文钱就能吃一大碗,长安城居然要三文!”桑桑伸出手指比了个三,然后赶忙缩回被子里面,紧了紧被角,“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攒了这些个银子,当然是要精打细算一些啦。”
“聊到银子,你可算正常了。”宁缺白了桑桑一眼,撇嘴道,“我还以为你把魂儿都落在书院里面了呢~”
“我哪有?”桑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
“就刚刚那个周寂周公子,你一见到他,眼里都在冒光。”宁缺没好气道,“不就比你家少爷长得高一点,皮肤白净一些吗?平日怎么没见你这样看过我呀?”
宁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和桑桑交换被窝,抓住她那双如同冰坨般的小脚揣起自己怀里,桑桑嘿嘿一笑,舒服的眯起眼睛,低语道,“少爷和那人不一样的....”
也许是一路舟车劳顿真的有些困了,也许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桑桑卡壳许久,才继续道,“那人...那人....那人看起来香喷喷~”
“傻丫头,香喷喷应该是闻起来才对,怎么会看起来香喷喷的呢?”宁缺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句,不过同时又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不对呀,那个叫周寂的家伙好像没有扑香粉吧?我怎么没有闻到香粉的味道。”
宁缺低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缩进被窝里的小黑丫头已经沉沉睡去,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嘴吧嗒几下,就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香喷喷...”
...................................
一夜无话。
原本每晚都要用烈酒压制寒意的小丫头今天睡得格外安稳,这倒让宁缺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要找一处合适地方搬出去,毕竟整天住客栈一来不是很方便,二来花销着实惊人。
有了一间店铺,他才能想办法做点生意,赚些钱。
前夜想找客栈便有间客栈,今天想找铺面就能找到一间转租的铺面。
可能真是昊天恩宠,宁缺带着桑桑刚去中介牙行就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位周寂周公子刚好也在,得知他们打算租一间店铺之后,周寂心念一动,笑道,“那正巧了,我在东城恰巧有一间临街店面寄存牙行出租,你们要有兴趣的话,不妨随我去看看?”
长安毕竟是大唐国都,可谓寸土寸金,即便是地价最廉的东城,想要租一家店面也着实不便宜,宁缺最开始还以为周寂这般身家的人,拥有的店铺定然是酒楼客栈之类的大型店铺,等到了临四十七巷才发现,竟是一间依湖而建,环境清雅幽静的书斋。
书斋面积不大,共分两层,除了位置有些偏僻,不管环境、大小还是格局都让宁缺特别满意。
即便是偏僻的位置,在宁缺看来也都不是缺点,一畔湖水一畔街巷,反倒有种闹中取静的清幽之感。
环顾四周,瞧着墙上悬挂的字画,书法缥缈出尘,观之疏离尘世,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宁缺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在得知这些字都是由周寂所写,他心底虽仍旧高傲,但对周寂还是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认可。
至少在书法方面,眼前这个周公子和普通废材还是有所区别的。
算是一根稍微厉害点的废材。
商定好每个月十两租金,周寂把店铺里的所有东西都转送给了这两人,在宁缺的相送下,洒然离去。
回过身来,看着趴在门口看呆的桑桑,宁缺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吃味道,“人都走了,还在看,我们先回客栈把房退了,然后把行李带来,收拾下房间吧。”
‘哎呦~’
桑桑双手捂住额头,恍过神来,依依不舍的从人群里移开视线,‘哦’了一声,随宁缺关上店门,朝客栈走去。
“夫子又出门了吗?”
回到书院,周寂和余帘打了个声招呼,从二层楼去到了书院后山,这才知道夫子前天已经带着李慢慢又出门去了,这一次走得匆忙,后山的其他先生们也是事后才知此事。
周寂心中恍然,明白夫子是因为桑桑的到来,本能的觉察到危险,所以才匆匆离去,不仅夫子要逃,周寂自己也都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的毫无征兆,从昨天刚见桑桑第一面起,再到今天第二次相遇,周寂虽然明确现在的桑桑并非以后的那个昊天。
但这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仍旧让他升起一丝退意,想要暂时离开长安,去别处避避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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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三师姐的戏份有点多了呀.....再写剧情就不受控制了,看来得克制一下。)
(另外,求点反馈,求章节说,来点互动才能根据大家的喜好,平衡相关剧情。)
第七章 你是要寻剑,还是寻用剑之人?
一切手续办妥,从客栈搬回本就不多的行李,这是宁缺和桑桑住进临四十七巷宅子里的第一夜。
看着满堂悬挂的字画,书案上飘来的淡淡墨香,宁缺站在店里环视四周,仿佛看到新的生活正向他招手,他向来喜欢写字。就算身旁并无纸墨笔砚,只有一根枯树枝或是一把被雨水浸湿的大黑伞,他都会在泥地或青石板上不时写着。十六年来,笔墨毫尖间的挥洒享受,毫无疑问与冥想并列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见识到周寂的书法,更是激起他心中的胜负欲,吃了碗桑桑买来的酸辣面片汤,宁缺回到堂中,摊开宣纸,提笔出砚如厉刀出鞘,落笔入纸如刀锋入骨,手腕微动纸上便多了一道锋芒毕露的墨痕。
桑桑看不懂书法但能瞧出这一撇透露出的锋锐看起来有些像屋外门楣悬挂的‘书斋’笔迹,可随着破纸第一触,宁缺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融而下,这多年来,落笔行字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脉,并不需要刻意去筹划经营,只需随意而行便能自然行于纸卷之上,随着笔锋抹触渐向左趋,一股质拙而又纵放自如的气息跃然而出。
‘新’
桑桑歪着头看向宁缺写下的字,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明日寻人将这个字刻到匾额上,填补原先‘书斋’前面的那处空缺。”
宁缺放下粗毫,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听桑桑说道,“找人刻字要花很多银子的,我听卖酸辣面片汤的老板说,之前的牌匾可是周公子自己挥挥手刻出来的,要不然少爷你也试着刻一下....说不定还能省下一笔支出。”
“要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宁缺嘴角一抽,嘟囔道,“张口周公子闭口周公子,也不知你这小丫头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看着都有些魔怔了。”
桑桑哦了一声,弱弱的退到一边,宁缺化愤慨为力量,趁势又写了几幅字,嘱咐桑桑明天一起拿出去找人装裱一下,回头挂在正堂售卖。
桑桑迟疑道,“那墙上现在挂着的字呢?”
宁缺双手抱肘,露出傲然之色,“都摘下来,打包一起卖了吧。”
于是,在一场朦胧细密的小雨中,‘新笔斋’在城东临四十七巷悄无声息的开张了。
开张这天,周寂并未前来道贺,街上的商户和住客除了昨天那家卖酸辣面片汤的,甚至都不知道这间‘老’书斋,突然变成了“新书斋”。
就连周寂也没想到自己在匾额为宁缺准备的留白,由老变成新。
新书斋檐下,宁缺端着一只廉价的红泥茶壶站在槛内看着槛外风雨,而在雨幕中,恰有一人逆着收摊回家的行人小贩直朝这边走来,不知是为了街道尽头的湖畔,还是为了开张两天没有一笔生意入账的新笔斋。
像是察觉到宁缺朝他扫来的目光,那个中年人脚步一顿,来到新书斋的檐下避雨,宁缺打量对方,一身磊落青衫畔随意系着把剑,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神色之间自有一份洒脱之意,笑容浮现那瞬竟把檐外雨丝都照亮了几分。
扫了眼匾额‘书斋’二字旁边留白又添‘新’字,朝小树好奇的看了眼宁缺,开口道:“小兄弟...”
没等他把整句话说完,宁缺笑着纠正道:“你可以唤我一声老板,也可以叫我一声宁兄,不要因为我看着年纪小便叫我小兄弟,就像我不会看间您佩着一把剑就称呼您为剑……客。”
“好吧,小兄弟。”朝小树并没有改变称呼,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小兄弟为何会在此地,这间店铺之前的主人又去到了哪里?”
宁缺笑道,“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把这间店租给了我,至于这间店铺的主人.....或许你可以去书院找找。”
“书院...”朝小树苦笑道,“我便是从书院赶来,他并不在那里。”
“当真稀奇,扫地僧不在藏经阁扫地,又能去到哪里?”宁缺摇了摇头,摊手道,“说起来,我也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铺子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视线越来越差,朝小树的心也越来越沉,桑桑学着做了碗酸辣面片汤给宁缺端了过来,宁缺端着面碗走到门槛上,半蹲着继续看雨,然后开始低头吃面。
低头看了眼蹲在旁边的宁缺,朝小树虽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只有亡命徒才拥有的锋锐煞气,但相较周寂那般深不可测堪比神明的本事,朝小树还是轻叹一声,埋头钻进了雨幕当中。
春雨连绵又下了三天,临四十七巷的生意还是那么冷清。
宁缺再次见到了朝小树,嚣张的雨水把他身上那件青衫打湿大半,腰间的剑鞘上也满是水珠,纸伞下滴落的雨水溅到前襟后摆,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奇妙的是这名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狼狈感觉,撑着油纸伞静静站在槛门,看着眼前毫无间断的雨丝,神情从容平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宁缺看得出来,对方是想要杀人,想杀的人并不是他,却又偏偏堵在他的铺子门口,很明显.....是在等人。
“扫地僧把铺子租给我以后再没出现过,你要找他可以去书院,旧书楼里的那位女教肯定知道他在哪儿。”宁缺嘴角一抽,轻挑道。
朝小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今天要找的不是他.....”
“不是他?总不能是我吧?”宁缺笑了笑,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笑意。
暴雨依然在继续,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大的倾向,朝小树平静温和讲着自己当前面临的情况,没有做任何掩饰,当听到他说有一个兄弟前天死在街口的时候,宁缺眼底闪过一丝难言的哀痛。
因为那个人,也是他的兄弟。
朝小树今天晚上要杀人,但在杀人的同时,身边也需要有个人。
这个人若是周寂,今晚万无一失。
可宁缺不是周寂,也不想成为找不到周寂而用来顶替的备品。
但他还是答应了朝小树,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三个人,一个是桑桑,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前天死在了临四十七巷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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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不对,没有月亮,只有千万年如一日的夜空,还有稀稀落落的星辰。
一团鲜红如火的身影行走在苍凉陡峭的山道上,朝远处奔流不息的大河浅滩望去。
稀稀落落的星辰不足以照亮黑夜,但浅滩盘石之上的那道凛然而骄傲的剑意却如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地之间。
一名发丝灰白,随意束于脑后的男子盘坐在青石之上,面前溪流潺潺西去汇入远处大河,而他自己也仿佛与面前的河水融为一体,乍一看仿佛一柄贯彻天地的利剑立于大河之畔,若有人敢直视他的身影,过不了多时便会觉得眼睛刺痛难忍,甚至流出血泪,双目失明。
看到这团鲜艳到极致的血红沿着浅滩逆流而来,柳白眼底闪过一丝淡漠的冰冷。
西陵神殿裁决司...大司座,叶红鱼。
剑阁年轻一代弟子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柳白再怎么不喜欢西陵,可还是不得不感慨面前这位小姑娘的资质与修为。
还有那一身骨子里透出的冷傲。
“晚辈叶红鱼见过前辈。”
相距十尺,叶红鱼态度恭敬,朝柳白深施一礼。
扫了眼叶红鱼腰间佩剑,柳白却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擅剑,也许她将西陵神术与樊笼神通修至极高的境界,但就剑术而言,却是陷入一片茫茫迷雾,远不及西陵神术的修行。
柳白名义上毕竟是西陵客卿,奉昊天之名行事,而叶红鱼乃神殿裁决司大司座,此行却以晚辈前辈相称,并在深夜拜访,未带亲随,柳白心中泛起一丝好奇,开口道,“大司座所谓何来?”
叶红鱼沉声道,“晚辈前来寻剑。”
“寻剑?”柳白愈发好奇,低头看去叶红鱼双手捧起的佩剑,柳白心念转动,不见丝毫动作,一柄外形古拙的长剑就已自动出鞘,划出一道弧光横在柳白面前。
长剑看似古拙,实则打造不过三五年的时间,表面道纹似是而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柄仿制之剑。
不过剑体材质极佳,添入大量玄铁精晶,虽是仿制但所花心血却也非三五年才能炼制。
“前辈既是剑圣,定然识得世间剑客,不知前辈可曾见过这柄剑?”
柳白自然知道叶红鱼所说的剑并非眼前这一柄,而是她所仿制的那柄原剑,他这一生对敌无数,每一柄剑每一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这一柄,他以前从未见过。
心念一动,长剑瞬间飞回,叶红鱼原地不动,眼看长剑飞至面前,仍旧神色如常,可在听到柳白的一句反问时,眼底的冷傲这才为之解冻。
“你是要寻剑,还是要寻剑的主人?”
十年前的那一晚如同噩梦般再次在脑海浮现,柳白言辞如剑,看到叶红鱼眼中杀意与恨意的翻滚,叹息道,“我并未见过此剑,不过此剑虽有道纹但非正统道剑,你不妨去大唐书院问问夫子,也许,他可能认得这些纹路的由来,以及用剑之人的身份。”
“夫子....大唐.....”
西陵和大唐本就不是很对付,夫子又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叶红鱼略作思忖,突然想起快要开始的书院考试,心底做下决定,抿紧双唇朝柳白躬身再施一礼,沉声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明白了。”
鲜红如火的背影顺流而下,看着叶红鱼渐行渐远的身影,柳白并指为剑在虚空画出那柄古朴长剑的幻影,剑光消散,他的身上随之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剑身仿制至今差不多已有八年,也不知这位剑客和这个骄傲的小红鱼儿结下了怎样的仇怨?
能让这位傲到骨子里的大司座宁愿放下骄傲也要找到他,就算柳白自己,也忍不住动了一丝杀心。
拥有这样的剑,那实力又该如何?
知名?五境之上?世间绝顶剑客实在太少了。
杀一个,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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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桃山。
巍峨的山峰屹立着经年不变的神殿。
“你要去大唐?”
裁决大神官坐在整块南海墨玉雕镂而成的神座上,低头殿中站着的两人,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眸,露出一丝嗤笑之色。“隆庆皇子去大唐是为接替成为质子,大司座,你又为何故?难不成,也想登楼拜师,考入书院?”
叶红鱼昂首而立,神色冷傲,似乎全然没有把面前的大神官放在眼里,“本座自有原因。”
裁决大神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四周越发凝重的空气就足以看出他心中的不满。
自从叶红鱼继任裁决司大司座以来,态度越发倨傲,变得逐渐脱离掌控,尤其在她掌握裁决司之后更是听调不停宣,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傲以及腰间挂着的那柄剑,每每让大神官看到,都会有种下意识的忌惮与惶恐。
相较之下,隆庆皇子同样高傲,但他的高傲从不敢在叶红鱼面前表现,更不敢在裁决大神官的面前展露,此时此刻只能维持住平日儒雅端庄的仪态,站在一旁听候两人发落。
如今距离大唐书院的考试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有靠近书院,登上二层楼才能摆脱质子的宿命,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是隆庆皇子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旁边,裁决大神官终究没有和裁决司大司座的争执终于有了结果,叶红鱼持剑离去,丝毫不顾及大神官颜面,几乎与他撕破脸皮,而隆庆自己却只能沿袭他一贯的礼节,朝大神官恭敬行礼之后,这才缓步离开。
一个半月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隆庆本以为叶红鱼执意要送他去大唐是受花痴陆晨迦所托,结果西陵使团和裁决司卫队刚一启程,叶红鱼就已经提前离队,迫不及待的前往了大唐。
就好像.....是在急着见什么人一般。
身体不适,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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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主这么能吃的吗?
远离大唐国境的数千里外,周寂走在一条宽广辽阔的大河河畔,哗~的一声轻响,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尾部染着艳红的鱼儿,摇曳着尾巴欢快地~跃出水面,然后重新落入河中,像是停下来追随周寂的步伐,可还是被湍急的水流冲去远方,那里...是大河国的方向。
周寂淡然一笑,目光随着这只跃出水面的小红鱼儿扫了眼对岸。
而此时,一团鲜红如火的身影与他背道而驰,从浅滩匆忙掠过。看起来,像是在朝大唐方向赶去。
由于相隔太远,周寂也无法辨别对方身份,转眸看向滚滚东去的河水。
脚步迈出,周寂身影消失原地。
叶红鱼心中似有所感,猛然勒紧缰绳,深红的披巾被狂风鼓起,伴随几率吹乱的发丝飘荡在叶红鱼肩后。
蓦然回首,大河彼岸只有荒凉原野,叶红鱼沉默片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轻轻磕了下马腹,浅滩上再次传来哒哒轻响,蹄声渐急,这一团鲜红的火焰逐渐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另一畔,随着河流逐渐趋于平缓,周寂对于缩地成寸的施展越发熟练,所行漫无目的,只为修行神通,不知不觉已在南晋游历大半个月。
这一日,天色已近黄昏,等他晃过神的时候,自己也已经迷路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登山远望,此山山势绵延,远处的大河犹如一条玉带,环于山脉一侧,蜿蜒而去,直奔南海。
周寂离开长安之前曾看过诸国地图,心中自己可能是来到了大河国的境内,而身处的这座的大山,应当就是大河国京都附近的莫干山了。
低头看去,一条石径小路通往山林深处,而在山林尽头,依稀可见一片翠绿湖水位于山腰,附近还有炊烟冉冉升起,曲径通幽,蝉唱虫鸣,周寂收起神通,沿小路朝那片湖水走去,绕过几处明岗暗哨,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腰湖畔。
“洗笔池...”
周寂看着湖边立着的一块石碑微微颔首,传闻中,书圣幼年研习书法时,习惯用湖水洗笔,不过数年,这片湖便被笔墨染成黑色,所以这片湖被大河国人称为洗笔池,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名字,那就是墨池。
传闻终究是传闻,墨池苑远在王书圣出生之前无数年便已经建立,而那片墨池却依旧清澄干净。
就在周寂暗中吐槽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墨池不远处的一间庐舍中,刚好走出一个身着轻薄白衣消瘦可人的女子,行至池边垂柳下,女子蹲下身子浣洗着手中羊毫,黑发如瀑般从耳侧滑落,发梢点在水面,漾起道道涟漪。
指尖撩起发丝,莫山山无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墨汁逐渐淡去,而在旁边另一棵垂柳树后,有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谁在那儿?”
莫山山站起身来,发现垂柳刚好挡住对方的身形,莫山山再次看向水中,水面倒影已经不在,只有几片飘落的柳叶在晚风中打着转儿跌入湖中,水波荡漾。
难道她的视力又下降了?
莫山山眨了眨眼,看向模糊重影的柳树,露出一丝诧异之色,等她转身回到庐舍的时候,却发现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子,正在书桌前点评她刚刚的书法。
莫山山第一反应就要结印制住对方,不过在听周寂开口便知他书法造诣极深,直到听他讲完这才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墨池苑?”
周寂听出莫山山虽然语气平淡,但没有丝毫敌意,心底稍松口气,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一时迷路,无意来到此地,见山腰湖畔住有人家,想来借宿一晚。
莫山山秀眉微颦,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突然间,周寂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莫山山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出声后她这才意识失礼,朝周寂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而咕噜声像是会传染一般,没过多久又是一声咕噜声传来,周寂疑惑的摸了摸自己肚子,抬头却见莫山山平静淡漠的脸颊闪过一丝绯红。
这时,屋外恰好传来一阵脚步声,莫山山故作镇静的朝周寂欠身一礼,房门虚掩,在门外与师妹说着话。
以周寂的听力哪怕没有刻意偷听,仍然可以捕捉到两人的对话内容。
莫山山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而是叮嘱前来传膳的师妹多准备些饭菜送到书房,她今晚打算在书房练一整晚字。
墨池苑的弟子们也都知道自家这个山主对书法最是痴迷,写起字来可以说废寝忘食。
类似今天的事情可以说时有发生,师妹轻叹一声,只得规劝了莫山山一句,让她当心别坏了眼睛,然后便匆匆离去,叫了另一位师妹一起,提来了两只食盒。
回到房间,莫山山将饭菜一一端出,摆好,看着还在升腾冒着热气的饭菜,周寂口水都快下来了,莫山山同样在房间里练了一整天的字,饿得有些饥肠辘辘,这会儿闻到香气扑鼻的菜肴,肚子又是一声咕噜轻响。
周寂见状忍不住笑道,“这些饭菜有些太多了,我一个人未免有些浪费,莫山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莫山山本来还想推辞几句,但见周寂连米饭都为她盛好放在跟前,平静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微微颔首,没有再继续拒绝。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门窗上,房间里只有筷子和碗碟碰触的轻响,莫山山平日虽然很少与外人接触,但也知道男子食量通常比女子大一些,所以埋着头只吃碗中的米饭,想要把桌上的菜肴都留给对方。
突然间,烛光下的一道阴影探来,莫山山下意识的泛出戒备之心,直起身子,却见一双筷子夹着只鸡腿,放在她面前的碟边。
看了眼碟子旁边的鸡腿,莫山山疑惑的抬起头,相隔一张桌子的距离,刚好能看清面前男子俊朗,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透露出温和的笑意。
“莫山主也多吃点呀,刚刚听你师妹说,你平时本就饮食不规律,书法可是一件极其消耗心力的事情,看你身子这么消瘦,只吃这点怎么行呀?”
莫山山心底的某一根弦好似被突然撩动,带着一丝空灵的平淡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无措的神色。
“多谢公子。”
莫山山低下头,看着碟子旁边的鸡腿,小心翼翼的把鸡腿扒进碗里,轻轻咬了一口。
周寂笑了笑,没有再继续给她夹菜,而莫山山也迅速平静下来,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局促,还是主动夹吃面前的几道素菜。
吃过晚饭,莫山山将碗碟收好,这才看向面前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开口道,“周公子,我们墨池苑多为女子,周公子在此多有不便,还请你今晚可以在这间书房委屈一夜,等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吧。”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能有一处挡风遮雨,总好过露宿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周寂说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踱步到书桌前,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书画。
莫山山见状,上前两步跟上,询问起刚刚周寂点评她书法的细节,两人就此聊了几句,说到兴起,周寂撩起袖口为莫山山亲自演示一番,莫山山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受益匪浅。
接过周寂手中毛笔,莫山山专心致志的临摹着周寂刚刚所写,不知不觉中朝周寂越贴越近,看着这般痴迷书法,连男女之防都被抛之脑后的莫山山,周寂终于明白她这书痴之名为何而来。
不动声色的退到书桌侧边,周寂忍不住笑道,“我在书院认识一位教习,同样痴迷书法,你若与她相识,必然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莫山山放下毛笔,眼前豁然开朗,以往落笔晦涩以及气韵不足的困扰如今拨云见日,虽然还需要大量时间联系,但已有了具体方向,待她融会贯通之时,书法之道定然可以更上一层境界。
带有一丝空灵的平淡眼眸中流露出源自内心的欣喜,美目流转,嘴角上扬,带着纯真笑意,便是连周寂也被她如此甜美的笑容感染,跟着露出一抹微笑。
莫山山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相隔五步就已看不清对方容貌,再加上墨池苑弟子多是女子,平日又从未有过机会和男子这么近距离接触,抬眸间两人对视,莫山山再次体会到了慌乱不安的情绪,可这种令人无措的不安却又让人莫名欢喜,总想要停滞这一刻,继续看下去。
房门外,脚步声再次临近,小师妹敲门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响亮,听到小师妹的呼唤,莫山山蓦然惊醒,连忙退后半步,轻咳一声朝门外走去,接过小师妹送来的热茶,再将桌上的餐盒递还给小师妹,小姑娘被打发走了才反应过来,打开餐盒看着空空荡荡的碗碟,回头看向书房的方向,疑惑道,“山主这么能吃的吗?”
山间的晚风带着城中少有的寒气,这份刺骨的寒凉透过莫山山轻薄的白衫让她紊乱的心境随之平复下来。
回到房间,莫山山继续练习周寂指点过的书法,周寂也没有出言打扰她,耸了耸肩,捧着刚刚送来的热茶,坐在桌旁小口品尝。过了许久,兴许是练字练的有些累了,莫山山停下毛笔打算休息一会儿。
扫了眼桌边的小砂壶,刚要提起,却见砂壶已空,而旁边的周寂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稍等片刻。”周寂伸手结印,淡淡的灵力波动从空气中传来,氤氲水汽凝结成珠,由水珠汇拢成团,水团犹如山涧落入壶中,一朵淡青色的火花在虚空悄然绽放,不多时,壶口就开始冒出热气,莫山山看着眼前一幕,尤其周寂指间结印的动作,露出新奇之色。
“对了,公子刚刚说了什么?山山练字时过于投入,一时没有听清。”莫山山疑惑道,“书院?周公子莫不是书院的学生?”
周寂分心控制着火焰,以免把砂壶烧化,“我是说,我在书院认识一位教习,同样痴迷书法,每天都会在旧书楼里描楷练字,你们如果见面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想到那个端庄温婉的女教习。周寂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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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大唐长安。
一尾红鱼跃入长安,而在叶红鱼到达之后的半个月,而在几天后,隆庆皇子所在的西陵使团也跟着来到了长安的城门之外。
长安城的城门洞幽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朝阳在远方升起,明亮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隆庆皇子并不知道这位大司座与大神官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节,但当刺眼的阳光透过车帘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已经再无暇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儿。
眼下他所需要关心的只有书院的考核,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
门洞尽头,朱雀大道两旁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像是提前听到隆庆皇子到来的消息,围挤的水泄不通,甚至要动用护城卫为车队开道。
隆庆皇子撩开车帘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人群的最后方,一个黑瘦的小丫头在奋力的踮脚,蹦跳,似乎和前面的这些富家小姐一样,想要一睹天下第一美男的风采。
可惜的是,桑桑体型太过瘦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头发都挤乱了,这才看到隆庆皇子模样。
长得白白净净,乍一看是挺俊俏,可惜比书院那个人来说,还是差了好多好多....
到底差在哪儿了呢?
桑桑一边想着一边朝店里走去,回到临四十七巷,路边小吃摊飘来的香味让她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舌尖轻舔朱唇,恍然道,“周公子看起来香喷喷的,这个隆庆皇子看着就不好吃....”
第九章 疯女人
旧书楼,二层楼。
宁缺也在和面前这个整日自诩天才的小胖子聊起了隆庆皇子之事。
西陵神殿裁决司大人物?将要踏入知命的天才?今天学院上下似乎都在讨论这个满城轰动的燕国皇子,宁缺本以为陈皮皮也会因此而震动,却不料被他一脸懵懂的反问问在了当场。
“隆庆皇子……是谁?”
宁缺有些吃惊,问道:“你不认识隆庆皇子?”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劳什子皇子?”陈皮皮艰难地坐了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小酒壶啜了。说道:“这个人很出名吗?”
“相当出名。”宁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是燕国皇子,又是西陵神殿裁决司的二号人物,还像你一样被人们看作修行天才所以你没有道理不认识他。”
宁缺神色更加惊异,往常听他提起西陵神殿之时总是有些不以为意,表情和语气的平淡就好像出身不凡,与西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般。
以至于宁缺一直把他当成了西陵神殿的继承人,却不想书院前院的学子教习人尽皆知的裁决司二号人物都不认得。
不过陈皮皮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所谓的皇子身份并不代表宁缺也能不在乎,白天在前院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讨论有关神殿的权柄与威势,再加上宁缺这些天对于实事的所知所解,自然能感觉到这个信奉昊天的棕教像极了他所知道某些中世纪教绘,便是大唐书院和月轮悬空加在一起都不及其影响范围。
想到这里,宁缺不禁好奇道:“听说神殿裁决司的头号人物是个女人,被世人称作道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听见道痴二字,陈皮皮脸色微变,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叶红鱼是个好人...不对,她是个坏人.....要不是她,我也不会长途跋涉,历尽千辛逃来书院.....”
陈皮皮长叹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推窗远眺,圆润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沧桑。
本以为天书被盗,必将引来观主责罚,年仅六岁的自己背井离乡,连夜逃窜。
从西陵桃山过南晋穿青峡,行程数千里,历经两三个月,其中辛苦说多了都是泪。
最可气的是,他就这样忐忑不安到了长安,唯恐西陵会派人抓他回去,于是匆忙慌乱的报名书院寻求夫子庇护。
结果一天天过去,西陵那边不仅没有派人,就连知守观也没有追究过天书失窃之事。
到后来,他才知道天书一卷没少,而那个女人也已成为神殿裁决司的大司座。
陈皮皮不敢想象叶红鱼是如何找到那个贼人,从他手中夺回天书的。
但在这些年听到她在裁决司这些年冷血无情,出手极其狠辣,他就能想象到当年那个小红鱼儿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狠角色。
“啧~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看着陈皮皮一副唏嘘的模样,宁缺挑了挑眉,倚着窗栏泛起了八卦之心,“说说呗~”
事关知守观,又和天书有关,陈皮皮讳莫如深,含糊其辞道,“总之这个女人不能招惹。”
“呵~这么说来,我反倒更好奇了。”
..........
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华灯初上,夜色寂寥。
临四十七巷尽头的新笔斋内,宁缺伸手将自家小黑丫头护在身后,从渭城带到长安,陪伴他斩杀了无数马贼的三柄砍刀已经折碎在面前两把,他的神色不复刚才轻佻,眉宇写满了凝重。
书桌旁,烛火摇曳,映衬出一袭红衣似血。大开的店门在晚风中咣当轻响,却连这位女子的裙摆发梢都无法拂动。
宁缺此时背后寒毛尽立,心头不断迸出极度危险的预感,他虽不曾与知命境的陈皮皮交过手,但这份气机锁定的恐怖威压甚至比前些天那位扮猪吃虎的朝小树还要强上几分。
余光扫了眼桑桑,宁缺抬眸看向面前这位女子,容貌清丽如水,神色平静如远山,只是在远山深处暗藏的杀机犹如山崩海啸的预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难怪陈皮皮会说这个女人绝对不可以招惹,好家伙....只是给她开个玩笑,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二层楼考核在即,先是来了个‘天才’皇子,如今又冒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疯婆子,宁缺有些肉疼的瞄了眼地上散碎的朴刀碎片,暗自腹诽,面上却露出苦笑,“这位姑娘....啊,不,女侠...这位女侠,你都已经看到了,我是用朴刀的,匾额上的剑痕刻字真不是我留的。”
“我知道。”
叶红鱼神色清冷,一道狭窄修长的寒光晃过宁缺双眼,在死人堆里厮杀多年的宁缺侧目避光,顺势推开身后的桑桑,噌~的一声拔出最后一只朴刀挡住了叶红鱼的剑。
朴刀刀身黝黑,一条细线般的白刃蜿蜒起伏,即便已是宁缺在渭城边境所能打造的最好兵器,可因自身气海雪山刚刚通窍,便是连修行功法都未入门,以至于没有灵力加持刀身,只凭气力与叶红鱼相拼,结果只有刀碎人亡这一种可能。
火光四溅,长刀悲鸣,十几道碎片朝四周迸射而出,削断了书桌的烛台,引燃了桌上的字画。
宁缺不想闭眼,也不想认命,眼眸中寒光不断放大,却又停在他的面前。
一缕发丝从宁缺耳畔飘落,桑桑捧着那只半人多高的大黑伞也已挤在两人中间,挡在宁缺面前。
叶红鱼低头扫了眼神色惶恐却又异常坚定的小侍女,收起长剑,再不见丝毫杀气。
“匾额上的剑痕既非你所留,你又为何承认?”叶红鱼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戏弄我,更不喜欢你之前轻挑的语气。”
宁缺平日轻佻惯了,见到美女都会忍不住撩拨,面对叶红鱼的诘问自是尴尬不已,适才一直没来及道歉,如今对方杀意已褪,忙不迭道了声歉,解释道。
“女侠有所不知,‘新笔斋’三个字的那个‘新’字真是我写的....至于后面的笔斋二字其实是这间铺子的房东,一位名叫周寂周公子的先生所留。”
“先生?这位先生可曾佩剑?”
“周公子说是先生,其实年龄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之前在书院的旧书楼做过值扫,书院的学员多称他为先生。”宁缺迟疑道,“他两袖清风从未见其佩戴过武器,匾额上的剑痕其实是他用手指划出,这一点街上的人都可以作证。”
看到叶红鱼眼中亮光逐渐黯去,宁缺顿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只见一道清冽的剑光从眼前晃过,宁缺神经猛然紧绷,还以为叶红鱼问完事情打算灭口,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将长剑横于两人之间,抬眸看向了自己。
“你可曾见过有人佩戴此剑?”
若是以往的宁缺,肯定会轻佻的歪下嘴,口花花道‘见过,眼前不就有一个?’可如今他只得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此剑形制古朴,纹饰玄奥,我以前从未见过。”
叶红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回答,倒也不觉得失落,毕竟她也是无意间逛到此地见到匾额残留的森然剑意,试探一问罢了。
书桌上燃烧的宣纸此刻已经点燃整张桌面,通红的火焰翻涌出滚滚热浪,在场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逐渐扩散的火势,宁缺赶忙推了下看傻眼的桑桑,急声道,“看什么呐!快救火呀!!”
桑桑这才晃过神来,和宁缺一起朝后厨水缸跑去,待两人端着大盆小盆出来的时候,那位始终没有透露出姓名的红衣女子已经不见,等两人把书桌上的火焰灭去以后,才发现楼梯口的护栏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少爷!银子!!”
桑桑看到银子眼睛都值了,晶亮的眼眸中好似有一双算盘在上下拨动,宁缺嘴角抽搐道,“本少爷一幅字对外卖一千两,这疯婆子烧了我一张桌子一副字,居然就丢下十两银子跑路,还有我这三把朴刀.....一把就不止十两。”
“对啊,这么算起来我们还亏了呢!”桑桑愤愤不平道,“等少爷下次见到她,一定要把亏损的钱要回来!”
“对...对什么对!就这疯婆子,一言不合就拔剑,难怪用剑之人要一直躲着她了!”
....................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数千里外,墨池苑中。
一袭素雅白衫的莫山山在苑中亭台间行走,看到拱门旁模糊不清的男子身影,透过淡青色的服饰认出对方身份,心里猛然一跳,忙不迭往左右看了一眼,第一次体验到做贼心虚的慌乱,加快脚步朝周寂走来。
庭院与长廊有两块石阶,视力模糊的她一时不查脚下险些绊倒,周寂连忙伸手将她扶住,然后猛然松手,侧身躲到墙壁外侧。
庭院内侧,四周假山林立,复行数十步,就会建有一座亭台。
亭台之中有桌有椅,身穿白色长裙的姑娘们在那执笔抄书作画,其中有人留意到山主险些绊倒,连忙快步走来询问山主是否无恙,莫山山从拱门走出,理了理衣衫,笑道,“我没事的,多谢师姐关心。”
待师姐走后,她这才舒了口气,转眸看向站在身侧,与师姐仅有一墙之隔的周寂,欠身一礼道,“多谢公子。”
“其实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如果不是我,山山姑娘也不会被台阶绊到。”
说到这里,周寂像是想到了什么,探身朝莫山山空灵中带着些许平淡的眼眸看去,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莫山山一跳,眼看朦胧的脸庞越来越近,清晰到像是能看清他白玉无瑕的肤质,清澈而又剔透的眼眸。
莫山山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脚尖踩在台阶边缘,身子整个后仰,双臂一张,犹如惊鸿一般随风而起,翩然倒飞十几步,优雅站定。
周寂一把抓空,只好讪讪收回尔康手,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亭台内练字姑娘们的注意,只得朝莫山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墨池旁说话。
墨池苑的一众师姐师妹们面面相觑,疑惑的看着莫山山施展轻功,而莫山山则疑惑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寂突然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
突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莫山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亭台,相隔太远,以她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众人的神色,但她能看到自己转头的同时,一排模糊的朦胧白唰唰唰~的扭成模糊黑。
白色的是脸,黑色的自然是头发了。
莫山山这才反应过来,联系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只觉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境短短两天波动的越发厉害,心中略有犹豫,最终莫山山还是追出门去,而周寂也在这时反应过来,转身折返。
看着去而复返的周寂,莫山山主动向前,从周寂身旁经过,朝墨池苑外面走去。
扫了眼身后的亭台,周寂连忙跟上,重回书房,这才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适才是我孟浪了,还请山山姑娘见谅。”
“公子眼神干净,并无*邪之念,反倒是我反应有些过激。”
莫山山天性善良,心知周寂也是无心之失,至少前后两次都想把她扶住的动作,她全看在眼里,只是对周寂突然的动作表示奇怪。
周寂笑道,“其实我刚刚是想检查一下山山姑娘的眼睛,”
莫山山听出周寂想帮她医治眼睛,目光一黯,一向清丽淡然的脸上流露出失落神色,“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小女子自幼时罹患眼疾以来,师父曾为我寻遍世间神医都无从医治,便是早年求到夫子那里,便是夫子也无能为力......”
“唔...近视确实无药可医,就连手术也只是在眼睛里面打磨出一副内置的‘镜片’而已....想要痊愈的话,也许只能到可以改装身体的未来科幻,或是拥有天材地宝神通秘术的神话世界了。”周寂微微颔首,略作思忖道,“不过我可以试着调配一双眼镜,说不定能帮你看清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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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错过
“眼镜?那是何物?”
莫山山茫然的看向周寂,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寂和她大致解释一番眼镜的作用,莫山山虽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朝周寂欠身一礼道,“如此,劳烦公子费心了。”
莫山山说着抬起头来,清亮但又有些空灵的眼眸静静的凝视周寂,着上前两步,一缕淡淡的香气带着呼吸的暖风好似拍打在他鼻尖。
这回轮到周寂傻眼了,眼看莫山山越贴越近,周寂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后撤半步。
莫山山见到周寂脖子间滚动的‘珠子’略有好奇,高度近视的她从未与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再加上墨池苑向来只有女弟子,对于男女之事讳莫如深,她所知所学大多是从书中而来,可字帖与诗文里哪有写过‘喉结’的存在。
不过好奇归好奇,从小学到的礼仪以及作为墨池苑‘山主’的修养,不至于让她贸然伸手去触碰其他男子的脖颈咽喉。
留意到莫山山的视线变化,周寂低头看了眼,并未发现衣服、领口有何异样,再抬眸时,莫山山已经又前半步再次逼近。
再往后退就要桌边了,周寂视线余光扫了眼身旁的书桌,却见莫山山朱唇轻启,轻声道,“公子不是要检查小女的眼疾吗?”
周寂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莫山山干净无邪的双眸,不由暗啐自己一口,忙说道,“啊,对,检查眼疾...检查眼疾。”
在她以往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相距十步以内才能看清人脸,哪怕同门师姐妹在走近之前,她也只能通过模糊的轮廓以及声音、动作举止辨识对方身份。
屋外静谧的湖面漾起道道涟漪,莫山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去注视一个陌生的男子。
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就算之前的搀扶亦是一触即分、浅尝辄止。
可即便这样,也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点惶恐、不安......又并不觉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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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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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树脂眼镜的时代,高度近视所需的镜片只能通过烧制玻璃或是寻找天然水晶手工打磨,这些东西在墨池苑都不方便完成。
再加上他一个陌生男子,出入墨池苑着实不便,于是便在大致检查完莫山山的视力之后,周寂便沿着书桌侧边挪出身位,向莫山山提出了辞行。
其实早在昨晚借宿的时候,他和莫山山就已说好今天一早就会离去,适才进到墨池苑里找莫山山,便是为了和她告辞,若不是因为眼镜之事耽搁些时辰,怕是他早已离开莫干山,朝南海而去了。
“视力检查的差不多了,待我把眼镜做好就给山山姑娘送来。”
如春风和煦般的温暖逐渐远离,听到周寂要走,莫山山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但又听到他还会再来,原本空落落的心却又莫名泛起一丝期待。
莫山山突然想到一事,低下头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周寂道,“若公子下次再来,可从山门而入,只需亮出此玉,墨池苑弟子便不会相拦。”
周寂接过玉佩在莫山山面前晃了晃,小心收入怀中,莫山山看着周寂炫耀的模样,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自然的弧度,这一抹令人惊艳的笑颜让周寂看得一呆,不过迅速缓过神来,和莫山山挥袖告别。
莫山山本想将周寂送出门外,刚一出门却只见周寂一步迈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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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长安。
时近正午。
浓密的大雾笼罩在书院前山。
伴着悠扬礼乐,大唐亲王以及公主李渔,还有朝廷数部官员从草甸下方走来,紧随其后的是各国的使节,以及来自西陵神殿的数十位神官道人。
此时距离二层楼开启还有整整半天的时间,书院学生们早早集体到场,虽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不敢奢望自己能进二层楼,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时刻。
宁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刻意提前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像游客一般痴痴傻傻坐在草地里吸雾霾。
而是走进空空荡荡的书院,然后遥直顺着后方的斜巷,穿过竹林,围着那片湿地逛了两圈,然后走到旧书楼与刚刚睡醒的教习打了个括呼,掀起前襟,向楼上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尚早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东窗畔的书桌旁,没有出现女教习的稚细身影,宁缺微微一怔,走到西窗畔的书桌上,看着桌上留下的“宀”露出古怪的表情。
左右看了眼,确认女教习并不在此,这才提起毛笔在“宀”的部首下面,续写了一个‘叔’字。
然而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就看到一只纤细修长的柔夷从旁边伸来,抽走宁缺续写的字,将它揉成了一团。
“二层楼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你不去前山等着登山,来旧书楼做什么?”女教习一日既往的清冷端庄,但宁缺却从这份平淡淡的语气听出一丝‘杀气’。
宁缺表情一僵,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讪讪道,“见过先生。”
“昨晚有个很漂亮的红衣女子前来书斋找周先生,烧了学生一副价值一千两的字,学生想来问问先生知不知道周先生去到哪里?何时才能回来?”
听完宁缺的话,余帘转眸扫了他一眼,清澈的眼眸好似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让他有些略感不安。
“烧你字的人是那位女子,你找周寂又有何用?”余帘轻描淡写道,“至于他去到哪里,何时回来,我又怎会知晓?”
祸水东引失败,宁缺也不着恼,不管结果如何,目的已经达到。
自小从死人堆里挣扎活命的他有着自己的那份小聪明,就在他打算告辞的时候,却听余帘突然开口道,“如果你今天放弃进二层楼,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不弱于柳白的强者为师。”
宁缺闻言一愣,瞧着余帘并像开玩笑的语气,沉默片刻,这才笑了起来,“先生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呢~”
介绍强者为师是真,劝他放弃二层楼也是真。
真实背后的本质却是想要动摇他的信念,亦或者坚定他的信念。
这是一只带毒的饵,算是惩戒他刚刚过于明显的祸水东引,但只要放下这份饵料,自己的心境将不会再有丝毫动摇........宁缺本来是这么想的。
“她...她怎么也在这儿?”
来到前山,这几日被人常挂口中的天才皇子已经到了,看到这个温润儒雅的俊秀青年宁缺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这位隆庆皇子旁边的另一个人。
一个红衣似血,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冷傲女子。
叶红鱼!
宁缺心里一跳,不过却也晃过神来,在他看来,叶红鱼既是西陵神殿头号人物,此行长安和西陵二号人物一起前来倒也正常。
只是令人好奇的是,二层楼名额只有一个,倘若叶红鱼争到名额,难不成要辞去神殿裁决司大司座的身份,投奔大唐书院?
隆庆扫了眼身旁的大司座,心里同样泛起了嘀咕。
他是一个自信的人。
作为光明之子,被誉为世间最美男子,一连串的头衔把他捧到了年轻一代极高的位置,这一场书院二层楼的考核,他本以为势在必得。
可如今随着叶红鱼的突然加入,局势变得隐隐有些失控。
他又自信不输给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胜过叶红鱼的自信。
留意到众人传来的视线,叶红鱼神色淡然,目光远远眺望迷雾尽头的朦胧后山。
夫子地位超然,绝非想见就能见到,她虽对二层楼的名额并不感兴趣,但为面见夫子却还是要走上那么一遭。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后山只有一个怀里揣着只大黑伞的小侍女正站在另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身旁,对即将上山的宁毅少爷翘首以待。
至于夫子.....早在这个小侍女毫不费力的穿过他层层设计,爬上山顶之前,就感觉到心神不宁,好似危险临近,于是便叫上大弟子李慢慢,两人消失原地,再次前往荒野‘游历’去了。
二层楼的考核说起来异常简单,只需穿过浓雾爬上山顶拿到李慢慢另一半水瓢的人就算通过。
山虽高险,但对于这些年轻的修行者们来说,不可能是真正的障碍,这种考核看上去真的很像很多人最开始想的那般儿戏,但事实上书院二层楼开启,夫子选择亲传弟子的考核不可能是儿戏,所以山路不可能好走。
无尽的威压好似在他们身体上压下无比沉重的巨石,每走一步都显得那般痛苦和吃力,像是在与整今天地抗争那般,越发艰难。
叶红鱼早已能到知命境界,但在面对夫子所设的关卡时仍旧无法抵御天地大势,只不过这些痛苦和艰辛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她所登上的大司座之位亦不是请客吃饭买来的。
随着雾气越发浓密,山顶仍未可见,登山之人却也只剩她与隆庆、宁缺三人。
迷雾中,往日种种眼前浮现,叶红鱼好似回到了当年般弱小与无助,只是这次没有了那柄古朴剑光的相助,面前那个黑衣人满眼尽是*邪的暴虐,仿佛就要继续那晚被人打断的暴行。
手边,只有弯折扭曲的烛台尖刺,叶红鱼狠狠扎向自己肩头,鲜血四溅,痛入骨髓。
便是这一瞬间的剧痛唤回她的清醒,抬脚迈出下一层石阶,自己已经出现在西陵神殿,只有修炼...再修炼,才能在这个黑暗到令人生怖的地方活下去。
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卡,每一步便是一年,叶红鱼在这里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但在幻境的人生里,却是那晚没有获救的另一种可能。
叶红鱼低头看去,手边烛台早已不见,可她仍能感觉到自己手中像是持握着一件东西,一件让她格外安心,却又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最后一层台阶迈过,浓雾骤然一清,远处山林似乎还有淡淡的薄雾,但那些薄雾都只是山泉瀑布自然生成,并无其他玄妙。
看了眼手上的剑,所有记忆涌回脑海,叶红鱼抿紧双唇,记起了她此行上山的目的。
找剑、亦是找人!
回头看去,隆庆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山道上只剩宁缺一个人的身影,虽然艰难,但却在步步向前。
正待她打算摘下水瓢的时候,一道顶天立地的凌冽剑气从旁边传来,叶红鱼眼前蓦然一亮,转身看到一只高高的发冠,以及一柄‘方直大’的铁剑,眼中的精光顿时黯淡下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叶姑娘既非前来拜师,水瓢自然不用取下。”
叶红鱼从对方的高冠和铁剑上认出对方身份,拱手道,“有劳二先生了。”
君陌微微颔首,目光扫了眼从远处跑来的小胖子,高傲的神色终于软化几分。“十二师弟,你且带这位叶姑娘去后山见过老师吧。”
“叶红鱼!”陈皮皮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复杂的叫出叶红鱼的名字,然后反应过来,凑近君陌小声说道,“二师兄,老师和大师兄不见了。”
眼看考核结束,老师不见了?
君陌听完一愣,不禁有些傻眼。
以往夫子出游之前总是会和几位弟子交代一番,然后再从容离去,很少像今天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连声叮嘱都没有。
抱着大黑伞的桑桑虽然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的她注意力全放在了快要登上山顶的宁缺身上。
什么夫子不夫子的,她只求少爷可以平安。
另一边的叶红鱼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得知夫子如今不在山上,亦不知何时才会返回,心境还未完全平复的叶红鱼眼神愈发黯淡,握紧手中剑鞘,低语喃喃,声音只剩苦涩:
“寻找十年,历经周折...如今,又要无功而返了吗?”
叶红鱼心有不甘的亮出手中长剑,询问君陌可曾见过使用此剑之人,可惜在十年前,君陌和余帘都在院外没有亲眼目睹诛仙锋芒,而陈皮皮并非剑修,又已年代久远,仅仅只是看着眼熟,却也不敢发表个人意见。
第十一章 荒原
书院前山浓雾渐散,一抹摇曳的鲜红在雾气的朦胧中显得格外瞩目。
此处二层楼考核,登山之人足足百余,可身穿红衣衫裙的却只有传闻中的道痴,那位冷傲的神殿裁决司大司座一人。
一时间,山脚下的围观众人纷纷侧目远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满脸好奇。
就连守在关口的两位书院仆从也都面面相觑,直到叶红鱼神色略有失落的从他们身旁走过,这才晃过神来,转头看向倒在不远处举步维艰的隆庆皇子,又看了眼刚刚才登上山顶的宁缺,不禁有些傻眼。
自夫子设下登山考核以来,登山失败之人不计其数,但他们全都是在拼命挣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之后,才被担架抬下山的。
“这是放弃了吧?”
“不应该啊,我们明明都看她第一个登顶了,怎么会放弃?”
“难不成,是忘摘水瓢了?”
“我看像。”
叶红鱼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亦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
山下的众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登山之人都已被担架抬出,适才山上只剩宁缺、隆庆皇子和道痴三人,如今道痴步行下山,气息神态毫无变化,也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眼看这团娇艳如火的红裳从山道下来,随隆庆皇子而来的西陵使团迎上去,就连前来观礼的长公主李渔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叶红鱼向来都是生人勿进的性格,对于李渔派来的手下视若无睹,不过却也没有驱赶对方离开,只是交代西陵使团让他们派人返回神殿,告诉掌教神官隆庆皇子登山失败一事。
得知隆庆皇子失败,李渔顿时呆住了,隆庆失败、道痴下山,也就是说,登顶之人只可能是宁缺。
那个她从渭城边境带回长安的小小戍兵?
前山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山道拐角又走出一个身影,只见隆庆皇子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哪还有之前那般从容不迫,独自一人,在山道间艰难行走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凄惨。
等来隆庆,叶红鱼便带着西陵使团离去,片刻之后,身后山呼海啸欢笑不断,叶红鱼听得出,这些人是在为宁缺成为书院十三先生而高兴,而在隆庆皇子心底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怀揣希望而来,到头来只剩绝望。
一晃数日过去。
使团的车队没有了进城时的那般张扬与热闹,在整个长安都在讨论书院十三先生究竟是怎样人物的风潮下,隆庆皇子黯然退场,随西陵使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长安。
隆庆虽走,叶红鱼还得留下。
接连又等数日,夫子始终没有回来。
城中对书院十三先生的讨论逐渐被新的话题盖去,陈皮皮也在围观六师兄为宁缺打造朴刀之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叶红鱼手中的剑,于是匆匆忙忙跑下后山,前往书院附近的一处小院寻找叶红鱼。
第一次,叶红鱼听到了周寂的名字。
叶红鱼抿紧双唇,将长剑抱进怀里。自那一晚以后,她就已经决定不会再流一滴眼泪,可在苦寻十年终于得知周寂的姓名时,鼻间仍有些酸楚,仿佛一开口就会流下泪来。
陈皮皮从未见过叶红鱼显露出这般柔弱的模样,顿时有些傻眼道,“叶红鱼...你别哭呀~他到底是什么人呀?难不成当年就是他偷走了天书?”
“我没哭。”叶红鱼深吸一口气,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晚盗取天书之人并不是他.....”
陈皮皮还想再问,却被叶红鱼突然打断道,“这位周公子既然在书院做了十年旧书楼值扫,你应该对他很熟悉吧?你可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陈皮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虽是书院的十二先生但和周公子并不熟悉,平日仅是点头之交,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不过...”陈皮皮眼前一亮,笑道,“不过三师姐倒是和他交情很好,兴许她能知道周公子去到了哪里。”
陈皮皮说着就把叶红鱼带去了旧书楼,看着阳光洒落半片书桌,整个人如画中走出般端庄清雅的女教习,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
得知陈皮皮和叶红鱼此行的来意,再想到前些天十三师弟和自己说过的红衣女子,余帘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这位姑娘怕是问错人了。我与周寂亦不过点头之交,他从不曾和我说过要去哪里,也没有说过何时归来。”
一旁鲜衣胜火,一旁素雅淡青,陈皮皮站在长案侧边总感觉有些浑身难受,只得轻咳一声,打破了陷入死寂的氛围,恳求道,“三师姐,叶红鱼当年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师姐要是想起什么线索,还请告诉我们吧。”
余帘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他的确没有告诉过我要去到哪里,不过倒是有提及为何离去。”
“还请三先生透露一二。”叶红鱼再次放下骄傲,拱手道。
“十二师弟应该和你说过,当初周寂为求无距之境拜访老师,老师提议他在旧书楼博览群书以便触类旁通。”余帘停顿一下,重新提起毛笔,低头蘸墨,一边继续描楷,一边说道,“十年参悟,虽未突破无距,却修得另一番机缘,他离开前虽说是想周游天下,修炼神通,但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在躲一个人。”
“躲一个人?”
叶红鱼闻言一怔,想起那一晚逃走的黑衣人,再联想她这十年来在西陵神殿的暗中调查,脸色微变,目露杀意之余,却也变得愈发慎重。
余帘并不清楚叶红鱼想到了什么,但很明显和自己所想表达的有了些许偏差,而陈皮皮却被叶红鱼突然爆发的杀意吓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嘟囔道,“还说不是他偷的.....肯定是察觉你来书院追杀,所以连夜跑路了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叶红鱼冷冷的瞪了陈皮皮一眼,陈皮皮缩了缩身子想躲三师姐身后寻求保护,却被余帘不动声色的侧身闪开,整个人差点撞到柱子上。
...............
遥遥万里,南海之滨。
周寂捧起手中的沙子连打三个喷嚏。
烧制玻璃最好的材质便是石英砂,不过在这个连牛顿棺材板都盖不住的世界,用不用石英砂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周寂找了些工匠就地取材,看着已经成型的窑炉露出满意之色,火焰把窑壁烧得通红,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正当周寂交代工匠开始烧制第一窑玻璃的时候,突然间,一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消瘦道人出现在窑炉旁边。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砰然巨响,窑炉整个坍塌,而那道人也在惊鸿一瞥之后消失原地,只剩一群傻眼的工匠,还有同样消失的周寂。
茫茫海岸,周寂一步踏出就已跨过数里,而那位一晃即逝的道人也在短暂的逗留之后再次消失,这一次周寂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也看到了追到对方头顶的一只普通戒尺。
“知守观观主,陈某...”
眼看一枚黑点出现在大海深处,周寂哑然失笑,却又有些唏嘘。
自己一心想要修得无距,可无距境的高手却只能被夫子的戒尺逼到南海,连海岸都不敢踏出一步。
不过唏嘘之余,周寂也没有太过失落。
缩地成寸是自身神通,无距是盗取这方世界的规则,在规则近乎崩塌的这一个世界,即便修得无距也未必能在天道完善的世界里使用。
对周寂而言,无距最大的帮助其实是未来参悟大道时,能够在天道完善的世界,寻找到自己的路。
返回窑炉所在的位置,经过一番修修补补,玻璃窑炉终于完工,并且在几天后烧出了第一批成型的玻璃。
而此时,极北之地的寒冬已经到来,长夜将至,荒原越发苦寒,无数年来,北荒部落生活在极北寒域,靠着热海艰难地生活,根本无法维持太多的人口,而这几年随着黑夜时间奇异的延长,温度逐渐降低,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
不南迁便没有吃的,而南方有大片的草原,有羊群,还有粮食。
为了生存,荒人只好决定举族南迁。
荒人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诸多势力的注意,西陵神殿对于这些不信奉昊天的异端早就起了征讨之心,于是便在收到金帐王庭的汇报后,向其余诸国施压,邀请他们共同组织盟军,前去征讨荒人。
远在南海之滨的周寂最开始并不清楚这些,等他沿大河另一边游历到剑阁的时候,才从整装待发的剑阁弟子那里得知了极北荒原发生的异变。
此番讨伐荒人南晋、大河国、大唐、西陵、只要昊天光辉照耀的地方,都有派人前往,墨池苑作为大河国的代表,自然也不例外。
心念于此,周寂便暂且按下了拜访剑圣柳白的念头,并指为剑召出诛仙,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墨池苑。
大河河畔,一座青石之上。
柳白心有所感,抬眸看向天际,只见一道无法言喻的恐怖剑意透过虚空映入他的眼帘,流光转瞬即逝,但这种源自剑修本能的颤栗却让他猛然起身,眼眸中绽放出浓烈的战意。
“这...便是叶红鱼所要寻找的那柄剑吗?下次相见,期待能与之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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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阁与大河国隔河相望,相距并不算远,周寂御剑飞行很快就已赶至莫干山脉。
距离他离开时已过去半年有余,山间风景依旧,只是在山顶已能看到皑皑积雪,而山苑的弟子也变得稀少了许多。
既已有了通行玉佩,周寂本可以从大门而入,不过出于本性、亦或者本能,却还是下意识的绕过山门,沿墨池湖畔轻车熟路的朝池边的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人去楼空。
周寂耸了耸肩,又找山门守卫询问了一番,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大摇大摆的从山门里面出来,两位女弟子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周寂亮出的玉佩,这才对视一眼,解释道“真是不巧,我家山主两月前已经带队前往荒原讨伐荒人了,”
两个月的时间,想来也该到荒原了。
周寂下了莫干山,便化剑光朝荒原而去,万里之遥不过数个时辰,远处的夕阳在云海中缓缓沉下,荒原外围的雪山一角,已然能看到有大队人马驻扎。
冬意渐隆,寒意渐盛,随着夕阳彻底下山,刺骨的寒意便从荒原四周弥漫而来,仅能看到一处山坡冒出腾腾白气,以周寂目力自然能看清那里是一片天然的温泉,而在温泉附近驻扎的营地便是他要找的墨池苑。
收起长剑,周寂翩然飞落。
温泉水暖,乳白色的水雾弥漫在一汪水潭上方,周寂正待上前,却见水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一阵寒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将潭面上的热雾吹的摇晃不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
水潭中有一处探出水面的岩石。
一位少女身着轻薄的白衣,黑发如瀑随意束在身后,赤裸双足踩在岩石上正准备坐下,升腾的水汽将衣料浸湿,犹如薄纱蝉翼紧贴着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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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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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长剑,周寂翩然飞落。
温泉水暖,乳白色的水雾弥漫在一汪水潭上方,周寂正待上前,却见水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一阵寒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将潭面上的热雾吹的摇晃不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
水潭中有一处探出水面的岩石。
一位少女身着轻薄的白衣,黑发如瀑随意束在身后,赤裸双足踩在岩石上正准备坐下,升腾的水汽将衣料浸湿,犹如薄纱蝉翼紧贴着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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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温泉水暖,乳白色的水雾弥漫在一汪水潭上方,周寂正待上前,却见水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一阵寒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将潭面上的热雾吹的摇晃不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温泉水暖,乳白色的水雾弥漫在一汪水潭上方,周寂正待上前,却见水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一阵寒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将潭面上的热雾吹的摇晃不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
第十二章 你别哭呀~
果然是他!
听到周寂的名字,莫山山眼前一亮,刚刚听到那声轻咳还有人唤她名字,她就觉得声音颇为耳熟,只是一时有些不敢确信,如今得知周寂到来,忙不迭站起身来。
芍画听到哗哗~水响,看着水雾朦胧中的窈窕身影,迟疑道,“山主,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这儿又皆为女眷,你若不想见他的话,我这就转告让他明日再来。”
“别~!”莫山山弯腰拾起青石上的外衫,动作微微一滞,轻声道,“荒原天寒地冻,你先带他去营中歇息,待我先见他一面也无妨。”
芍画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营地外,周寂负手而立,远望远处山林,即便没有回头,亦能察觉到营地里传来各种好奇视线,其间窃窃私语多是讨论他身份来历、与山主有何私交。
脚步声近,周寂转身看向从营中走来的墨池苑弟子,芍画朝周寂行礼道,“还请公子先随我到营中歇息片刻,我家山主即刻就来。”
“有劳芍画姑娘了。”
周寂拱手回礼,跟随她进入营地,墨池苑派出弟子只有数十人,营地的位置也颇为偏僻,只有几顶帐蓬孤伶伶地扎在草场边缘,入夜时分除了在外巡逻值守的弟子之外,绝大多数都回到了帐中读书写字。
如今见到芍画领着一个陌生男子去往山主营帐,这些原本恬静优雅的女子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知道此人亮出了山主的贴身玉佩,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都想凑过来一看究竟。
从大门到营地中央,短短一小段的距离,周寂和芍画已经‘巧遇’了好几拨墨池苑弟子,悄悄瞄了眼泰然自若、目光清明的周寂,芍画微微颔首,在营中主帐前止步道,“还请公子现在此地稍等片刻,山主随后就到。”
周寂拱手道谢,缓步走入帐中。
帐篷并不算大,布置简约却又不失典雅,香炉燃起袅袅青烟,淡淡的墨香从帐篷一侧的书案传来,周寂转身看去,视线落在案上的宣纸,一排小楷清秀隽丽,较之上次所见进步极大,可以看出这位书痴姑娘已将他上次所说融会贯通,隐隐有着自成一派的迹象。
“山主。”
“山主~”
又过片刻,几个女子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莫山山的脚步由远及近,然后帘帐掀起,一个身着素色衫裙,肩披白绒外衫的女子从门外走来。
还未干透的发丝披洒在肩头,犹有几点水滴悬在发丝飘落,细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的肌肤上,雪白中却还有淡淡一丝粉红,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绽放的幽美花儿。
周寂微微一滞,不禁为眼前出水芙蓉般的娇美为之惊艳。
莫山山虽看不清周寂容貌表情,但她身旁的芍画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轻咳一声,开口道,“山主,我就在帐外候着,有事儿可直接唤我。”
芍画说着退出营帐,而莫山山则看向不远处的周寂,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几步。
“山山姑娘,好久不见~”
“你怎会在此?”再次见到周寂,看清他清澈明亮的眼眸,嘴角扬起的笑意,莫山山只觉心儿跳得厉害,脸上的红晕也因帐中的火炉烧得越发滚烫。
“自然是来寻你的呀。”
周寂笑了笑,在帐中的桌旁坐下,提起水壶给莫山山倒了一杯热水,笑道,“上次答应给你配制眼镜,昨日刚想给你送去,却听说你带着墨池苑的弟子来到了荒原,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所以就赶来了呗~”
“那刚刚....”莫山山满脸通红,莹莹如水的眼眸闪过一丝羞赧。
周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适才我从天而降,落到温泉旁边的松林外,恰巧看到水汽朦胧中你的背影,于是便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唤了你一声便去到了营外,并非刻意偷看。”
“这样说来,我倒是要谢谢公子喽?”莫山山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了。”周寂挑眉一笑,伸手探入虚空,在莫山山惊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只木匣,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莫山山低头看了眼木匣,好奇的看向周寂。
周寂抿了口茶水,轻笑道,“打开看看。”
莫山山缓缓打开匣子,发现匣内的绒棉面上静静躺着两个奇怪的东西,两只东西外形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相似的地方在于它们都是用两个金丝圆框连接一起,圆框内都镶嵌着两枚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薄片。
不同的是,这两个东西一个是在圆框两侧延伸出两条细长支架,另一个则是在两个圆框中央留有一只细柄,看起来像是持握使用。
“这东西呢,就是眼镜~”
周寂看着莫山山无师自通的拿起第二只眼镜的细柄,笑道,“两边的镜片是由玻璃烧制,当然也可以用天然的透明水晶打磨,至于此物易碎,所以我就制作了两只,留作备用。”
“眼...镜......”
莫山山还记得半年前周寂曾和她提起过此物,并且解释过眼镜的作用,她只道周寂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她从小患有眼疾以来,寻访天下名医尽皆无果,便是连夫子都无能为力。
如今见到周寂费尽周折,从极南大河国找到极北荒原,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角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举起眼镜看向周寂,原本有些模糊的脸庞,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只不过这种清晰并维持太久。
短短片刻就再次变得模糊,模糊到连身影都如同虚幻,只能感觉到对方突然慌乱的语气,以及触碰到自己肩膀的宽厚手掌。
“你...你...你别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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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时,芍画端着一些糕点食物被身旁几个师姐师妹簇拥着推进帐篷。
看到莫山山眼中的泪光,芍画脸色微变,手中托盘砰然掉落,帘帐掀起,原本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几个墨池苑弟子跟着闯了进来,“怎么了?”
“山主!”
“山主你怎么了!”
帐中乱成一团,倒也让莫山山恍过神来,吸了吸鼻子,低头掩去眼角的泪痕,露出冰雪消融、春风和煦般的浅笑。
“琴语师姐,兰语师姐,芍画师妹,描画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山主能看清我们了?
见到莫山山能准确认出各自身份,众女露出惊疑之色,瞧见莫山山手中拿着的古怪物品,隐约猜到了应该是与此物有关。
芍画讪讪一笑,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地上的托盘,连忙解释是在为周寂和莫山山送来糕点,结果不小心打翻,众女连忙帮她开脱,相互簇拥着从帐篷内挤出。
莫山山一眼瞧出这些都只是托词,不过毕竟都是自己的师姐师妹,只得向周寂道了声歉,希望他不要怪罪她们。
其实周寂早就感知到了整个营地里朝他这边窥探的目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小心翼翼的将眼镜放回匣子,莫山山指尖碰触到第一只眼镜,伸手将其取出,看着眼镜两侧的支架有些无措,试着将支架一方朝向外面,却见周寂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不是那样带的~”
周寂说着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眼镜,指尖不经意碰触,莫山山下意识的缩了下手,周寂倒是没怎么在意,而是用双手将两侧支架打开,探过身子,轻缓的朝她脸上凑来。
“这副眼镜可以在平时的时候戴,这样既可以看清四周,也耽误双手结印,倘若哪天这副镜片碎了,可以先用另一副应付些时日,然后找工匠按照另一副的镜片重新打磨新的装上。”
温热的吐息带着莫名的清香让莫山山心儿一颤,两侧支架滑动在耳侧酥酥痒痒,莫山山下意识的闭上双眼,任由周寂施展,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动不动。
感觉到眼镜已经戴好,莫山山试探性的缓睁双目,四目相对,仅有镜片相隔。
即便没有这层镜片莫山山仍能看清周寂的模样,可有了这层镜片的阻隔她反倒感觉自己离他更近了。
近到她渴望更多、更多的了解对方,认识对方。
火炉里的木炭发出噼啪轻响,一时间整个帐篷安静下来,察觉到氛围有些古怪,周寂直起身子退回了原位,而莫山山脸颊上也再次泛出一丝红晕,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片刻,帐外寒风呜咽,远山传来阵阵狼嗥,眼看夜色已深,莫山山本想和半年前的墨池苑一样,和周寂讨教一晚的书法,只是如此身在荒原营帐,同门的师姐妹也都已经知道她和周寂共处一室,如果真的这样待一整晚,即便两人清者自清,但要是传到外面,指不定会被曲解成什么样。
周寂看了眼帐外的幽深黑暗,将木匣推给莫山山,笑道,“烧制玻璃的方法以及所需镜片的规格我都已经写好,放进了木匣底层,另外我在南海之滨教会了一群工匠烧制玻璃,如果你不懂如何去做的话,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听到周寂犹如交托‘后事’般的话语,莫山山脸色煞白,再不复往日那般冷静,“那你呢?我可以找你吗?”
周寂闻言一愣,笑道,“当然可以,我说这些也只是为了以后等我不在了,你可以自己烧制玻璃更换镜片。”
帐外的狂风吹开帘帐,凌冽的风雪险些扑灭帐中的炉火,莫山山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凛冬的寒风打断,周寂看着莫山山被狂风吹乱的发丝笑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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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夜很长,亦或者随着永夜将至,漫长的黑夜将从极北荒原开始,不断蔓延。
周寂目送莫山山离开的背影,抬眸看向南方长安的方向,轻轻的叹了口气。
天色大亮,肆虐了一整晚的狂风终于平息下来,在周寂的建议下,墨池苑的一众女子们围着温泉四周拉上了一道两人多高的粗布屏障,如此一来,既能围住温泉四周的热气不让它溢散,又可以遮挡视线防止有人偷窥。
而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从另一边的山坡闯了过来。
当周寂和莫山山从温泉那边赶来时,芍画正带着一众师妹与一个皮肤黝黑手持长杖的短发僧人对峙,莫山山走上前来,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墨池苑营地!”
苦芥面露不屑,不容置喙道,“我是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的弟子苦芥,我师父正在风沙最大的地方休息,我们要和你们互换营地!”
芍画走到莫山山身旁,不满道,“当初分配营地的时候,是你们先挑了有太阳的高地,把这阴冷潮湿的地方留给我们,如今见到这里有温泉,却要来抢?”
苦芥冷笑道,“温泉泡了这么多天,也该泡够了,赶紧收拾收拾,快快离开!我家师父就快来了。”
“那又怎样?你家师父就能强抢别人地方!”芍画气急反笑,上前道。
“小小年纪,不知轻重!当心祸从口出!”苦芥目露煞气,提起长杖就朝芍画挥砸过去,洞玄初期的修为猛然爆发,芍画根本没能来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杖越来越近,莫山山也没想到白塔之人行事竟如此霸道,光天化日,当着自己的面也敢对墨池苑弟子动手!
然而就在长杖碰触到芍画的前一刻,苦芥一杖挥空,在他的气机封锁下,芍画以及旁边的莫山山好似原地消失一般,再抬眸,两人已经出现十步开外。
苦芥目光一凝,作为洞玄境的他根本无法看透这两人是如何挣脱了他气机锁定,这般毫无征兆的消失,不着痕迹的再现,让他脑海中突然迸出一个近乎玩笑的词语。
‘无距’
墨池苑山主已经修得无距境?
绝无可能!苦芥摇了摇头,注意力从芍画转到了莫山山身上,一步踏出,手中木杖亮起炙热白光,然而当他脚步落下的同时,只觉身子像是被人提起,四周光影瞬息流转,落地时自己回到了白塔的营地帐前。
第十三章 主动与被动
从向阳的山坡到山阴的湿地,相隔足有近十里,这么远的距离瞬息即至,苦芥错愕之余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流光从眼前晃过,好似一柄锋锐长剑刺入檀中,气海雪山轰然倾塌,浑身修为犹如山洪倾泻,片刻间就已荡然无存。
从始至终,甚至连何人出手都没能看到,月轮国主帐近在眼前,苦芥长杖杵地,却是连站稳的气力都不剩,砰~的一声撞开帘帐,栽倒在地。
“放肆!没看见本座正与罗将军议事吗?”
帐篷内,一个头发稀疏、灰败杂乱的老妪用力的敲了下手杖,刚要训斥这个贸然闯入的弟子,待她看清这个倒在地上弟子正是刚刚派出的苦芥,更是勃然大怒,连敲好几下地面,厉声道,“那群墨池苑的小丫头修为不过感知、不惑,即便那莫山主也不过洞玄,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不...不知道。”苦芥瘫倒在地,还是在闻讯赶来的守卫弟子搀扶下才勉强起身,神情再不复之前桀骜傲慢,脸色灰暗,闪过一丝迷茫,“适才弟子奉命责令墨池苑交换营地,没想到墨池苑小辈出言不逊,藐视师尊,弟子前一刻还在与之起冲突,结果一步踏出就感觉被人从领口提起,待我落地,已经回到了大帐门外。没等弟子看清究竟何人出手,那人就已废除弟子修为,将弟子推进了帐中....”
“什么!!”
老妪脸色微变,蹬蹬蹬~的倒腾着小脚步从桌案前走来,掀开帘帐朝营地外围望去,远处雪山浩渺旌旗猎猎,老妪浑浊的眼眸明灭不定,转回身来,喃喃道,“难不成...是书圣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嫡传弟子,亲自跟来,在暗中庇护?”
又让苦芥将刚刚情景一一细说,老妪听得脸色越来越沉,而在帐中商议明日交谁押运粮草的西陵统帅罗克敌目光同样变得阴沉下来。
只不过,他的阴沉是针对帐中踱步的老妪,而非墨池苑的那群弟子。
刚才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答应了曲妮大师要让墨池苑负责押送下批粮草的提议。
要知道他们如今身在荒原腹地,补给线拉扯太长,押送粮草的车队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荒人袭击,以墨池苑那几十个女弟子,一旦遇袭必然损失惨重。
虽不知书圣隐世这么多年何时突破了五境,亦不管出手之人到底是不是书圣,罗克敌和曲妮都已‘坚信’墨池苑背后藏着一个无距境高手,这样的存在绝不是他们所能得罪。
雪山山阴处,墨池苑营地前。
眼看苦芥又要出手,却在跃起的同时在众目睽睽下骤然消失,芍画和赶来的墨池苑弟子纷纷愣在了原地。
“人呢?刚刚那个恶僧呢?”
芍画左右张望,而莫山山心中忽有所感,转眸看向身侧,只见雪地光影好似扭曲拉扯,周寂一步迈出已经出现在跟前。
“将他送回自己营地了。”
“周公子...”莫山山被神出鬼没的周寂吓了一跳,不过迅速平静下来,朝周寂欠身一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芍画瞪了眼白塔营地的方向,气鼓鼓道,“便宜他了!”
周寂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觉得,所以送去之后,在白塔主营帐外废了他的修为。”
此言一出,芍画目瞪口呆,过了许久看眼周寂和莫山山已经走远,这才抿嘴点头,怔怔的竖起大拇指。
温泉四周的布围重新开始固定,周寂和莫山山并肩而行,莫山山秀眉微颦,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那苦芥毕竟是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的弟子,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下麻烦?”
“我正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弄得这般神秘,用来威慑曲妮。”周寂看着莫山山略显担忧的目光,解释道,“探不清何人出手,他们只会以为书圣亦或是书圣委托无距境好友,在暗中保护墨池苑,这样一来,便可以打消他们对温泉的觊觎之心,并在以后的事务上不敢刻意刁难墨池苑,以免得罪无距境高手,遭受报复。”
不知不觉两人从营外走到了温泉旁,墨池苑的弟子仍在忙碌的布置温泉四周的布围,周寂无意发现莫山山脸上并未佩戴眼镜,疑惑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莫山山连忙摇头,像是被布围内蒸腾的水汽烘热了脸颊,泛出一抹淡淡的绯红,柔夷轻触胸口,触碰到一只精巧的布袋,轻声道,“正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有些不舍,怕是哪天不小心碰坏了。”
“哈哈,这有什么不舍的,要是真弄坏了,我再给你做一副就是。”周寂想起曾在现代世界里看过了无数次的烂梗,开起玩笑道,“终身保修,包退包换。”
莫山山听出了周寂玩笑的语气,但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抬眸看向远处皑皑的白雪,莫山山将眼镜戴上,以往的模糊朦胧的景色是这般的清晰,不管是一草一木,还是荒野雪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虽然昨天在帐篷里悄悄戴了好几次,但当时毕竟夜色深沉,根本无法看到雪原美景,如今第一次看到这片林海雪原,莫山山心底没来由泛起一种感动。
这是只有视力障碍人士第一次佩戴眼镜时才能体会的触动,周寂转头看着莫山山眼角莹莹闪烁的光亮,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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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日,西陵中军帐内,神殿骑兵统领罗克敌、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金帐王庭乌珠单于、大河国墨池苑山主莫山山,南晋剑阁大剑师柳慕涵、燕国将领燕西风、唐国大将军苏城俱已到齐,开始商议起征讨荒人的具体事宜。
因为墨池苑弟子皆为女眷,周寂身份不便,所以便没有跟莫山山一通前往中军大帐。
当宁缺借着钟大俊的名头隐藏自己书院十三先生的身份混入大帐时,目光落在莫山山身上,当场愣在了原地,即便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眼中的惊骇与猜疑却是让莫山山秀眉微皱,心中满是不喜。
不仅莫山山,在场诸人都留意到了宁缺的举动,对他们而言,莫山主眼前虽然戴着一只奇怪的装饰,不失美感之余确有些令人惊艳,而像宁缺这般直盯盯的看着人家,未免太过失礼。
苏城将军轻咳一声,示意旁边众人提醒宁缺,宁缺这才恍过神来,神色复杂的朝莫山山拱手一礼,以作歉意。
罗克敌见众人到期,微微颔首,询问一番书院十三先生以及燕国花痴晨迦公主又没到场,然后便说起了关于粮草补给的事宜。
按照曲妮原本的计划,本应提议让墨池苑负责押运粮草,以激将挤兑的方式要莫山山立下军令状,可如今得知书圣可能就在暗中保护自家弟子,以曲妮欺软怕硬的性格自是不敢得罪无距境高手。
曲妮既已不吱声,罗克敌当然也不会主动趟雷。
在场众人尽皆沉默下来,谁都不愿去接这个危险差事。
就在罗克敌权衡过后,打算安排金帐王庭负责押送的时候,却见这位莫山主主动请缨,愿意协助金帐王庭共同押运。
见莫山山主动请缨,曲妮眼珠一转,杵着木杖上前,嬉笑道,“此行事关军务,还请莫山主立下军令状,无论路途上遇到什么危险,都由你全权负责。”
莫山山摇了摇头,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眼眸透过镜片将曲妮奸计得逞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墨池苑拢共不过数十弟子,所能做到的也只是从旁协助,且不知乌珠单于可愿签下军令状?”
荒人南下,入侵的便是金帐王庭,说到底在场众人也都是为协助金帐王庭而来,经过莫山山这一挑拨,曲妮眼睑抽搐,顿时感到金帐王庭那边投射来的浓浓敌意。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曲妮咬牙切齿,对眼前这个恬静出尘的绝美女子愈发嫉恨,墨池苑藏着一位无距高手她惹不起;身处金帐王庭的地盘,乌珠单于她更惹不起。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罗克敌连忙打了个圆场,笑道,“莫山主既非将士,军令状就暂且不必了,不过此行押送粮草关乎大军补给,还请莫山主慎之又慎。”
莫山山浅笑道,“我墨池苑既是领受西陵掌教谕令前来,便无袖手旁观之理。”
见莫山山心意已决,罗克敌就没有再劝说下去。
曲妮那边侧坐在椅子上,怀揣木杖倚靠椅背,撇着嘴,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商议完押送粮草之事,众人纷纷离席回营,宁缺神色复杂的看着墨池苑弟子从跟前经过,有心叫住莫山山询问她眼前佩戴的何物,却又明白这种事情不好当众直说,于是便在心里定下主意,打算等墨池苑协助金帐王庭押送粮草时,再寻找机会和她单独相见。
圈在温泉的布围眼看就要完成,结果又得拆下。
看着墨池苑众人颇为惋惜的模样,周寂询问起这次会议的经过,得知莫山山还是应下了押送粮草的任务,虽在周寂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恬静温柔的女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柔弱,从她骨子里透出的是一种坚韧不拔的倔强与纯粹。
“周公子....此番押送粮草,还请你不要再出手相助了。”莫山山沉默片刻,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周寂,“一直以来,公子都助我良多,诸多恩情山山铭记于心却又无以为报......
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必须要有勇气面对历练,我不想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依赖你的帮助,也不想越欠越多,多到无法再这样平等的直视你的双眸。”
透过镜片,那一双空灵的眼眸汇聚出一道焦点,静静的盯着周寂,看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看着这份倒影中央映照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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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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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妮那边侧坐在椅子上,怀揣木杖倚靠椅背,撇着嘴,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商议完押送粮草之事,众人纷纷离席回营,宁缺神色复杂的看着墨池苑弟子从跟前经过,有心叫住莫山山询问她眼前佩戴的何物,却又明白这种事情不好当众直说,于是便在心里定下主意,打算等墨池苑协助金帐王庭押送粮草时,再寻找机会和她单独相见。
圈在温泉的布围眼看就要完成,结果又得拆下。
看着墨池苑众人颇为惋惜的模样,周寂询问起这次会议的经过,得知莫山山还是应下了押送粮草的任务,虽在周寂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恬静温柔的女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柔弱,从她骨子里透出的是一种坚韧不拔的倔强与纯粹。
“周公子....此番押送粮草,还请你不要再出手相助了。”莫山山沉默片刻,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周寂,“一直以来,公子都助我良多,诸多恩情山山铭记于心却又无以为报......
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必须要有勇气面对历练,我不想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依赖你的帮助,也不想越欠越多,多到无法再这样平等的直视你的双眸。”
透过镜片,那一双空灵的眼眸汇聚出一道焦点,静静的盯着周寂,看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看着这份倒影中央映照出的他。
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必须要有勇气面对历练,我不想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依赖你的帮助,也不想越欠越多,多到无法再这样平等的直视你的双眸。”
透过镜片,那一双空灵的眼眸汇聚出一道焦点,静静的盯着周寂,看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看着这份倒影中央映照出的他。
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必须要有勇气面对历练,我不想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依赖你的帮助,也不想越欠越多,多到无法再这样平等的直视你的双眸。”
透过镜片,那一双空灵的眼眸汇聚出一道焦点,静静的盯着周寂,看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看着这份倒影中央映照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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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同乡而已,又非死敌。
粮草车队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中军大帐,罗克敌眉头微皱,看向从帐外走来的曲妮,沉声道,“莫山主所押送的辎重车队遇到马贼奇袭,我在附近正好有一支巡逻骑兵,打算派去支援,曲妮大师意下如何?”
金帐王庭的骑兵驰骋荒原数百年,若非荒人南下又怎会向西陵神殿求援,区区马贼断然不是这只草原骑兵的对手。
曲妮横了眼罗克敌,一眼就看出他是故意想向墨池苑示好,不由冷笑一声,酸道,“墨池苑莫山主乃书圣弟子,实力不容小觑,对付几个马贼自然不在话下。盲目救援,容易影响大局。”
曲妮说着敲了下手中木杖,斜目道,“再说,即便她真不是马贼对手,自会有人为她出头,何劳罗将军操心?”
罗克敌不愿得罪曲妮,但墨池苑那边也可能藏着一个无距境高手,就在他犹豫之际,曲妮从袖中取出一串嘎巴拉,开口道,“罗将军,这个天擎至宝,来自悬空,和罗将军甚是有缘呐~”
罗克敌眼前一亮,他交好曲妮正是为了白塔背后的天擎宗悬空寺,天擎宗的势力绝非墨池苑可以比拟,伸手接过这串由人骨穿成的珠串,罗克敌笑道,“大师所言极是,如此说来,今天早上我什么也没看见,听凭大师处理吧!”
此言一出便是把自己摘身事外,曲妮看着罗克敌离开的背影,暗骂此人阴险,不过对她而言,也正是因为此人的贪婪阴险,她才好与之结交,搭上昊天神殿这一条船。
数百里外,荒原雪山。
送粮队一连前行了数日,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贼越来越多。
虽然相隔的远,但也能隐隐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到了今天,粗略估计都要超过五百以上。
墨池苑弟子和金帐骑兵确实在之前一战斩杀了近百马贼,但她们毕竟第一次参与这般惨烈的厮杀,即便在周寂的暗中帮助下无一死去,但眼看身后跟着的乌压压马贼,每个人的心都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围而不攻,远远吊在身后,不断给予猎物精神压力,直到它彻底崩溃再一举猎杀。
金帐骑兵那边倒是习惯了马贼的这种狼群战术,可惜自己这边的任务是要保护押送的粮草,以至于从过去的狼群变成了现在的猎物。
这一日,车队在一处山坡休整,经过连日奔波与精神高度紧绷,外围的马贼罕见的停在了原地似乎在等什么人。
莫山山登高远望,看着远处同样正在休整的马贼,神色愈发凝重。
突然,附近的林中闪过一道黑影,若是以往的她定然无法发觉,但戴上眼镜以后,她可以清晰看到树枝洒落的积雪,以及还在不停摇曳的草丛。
“周公子?”
莫山山心念一动,朝林中追去,那人看起来并未刻意躲藏,而是专门在一处巨石旁等着自己。
“不对,你是...大唐书院的弟子?”
自从戴上眼镜以来,莫山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恨不得看清每一个人的脸,记得每一个人的模样,瞧见面前这个身着灰色皮绒,略有痞像的男子,莫山山秀眉微颦,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书院弟子...钟大俊,见过莫山主。”
“你既是书院弟子为何会来此地?”莫山山神色清冷,沉声道,“可是前方大营军情有变,罗将军派你来传讯?”
宁缺摇了摇头,沉声道,“并非如此,在下前来其实是为一件私事想来求教山主。”
在视力模糊的时候,远隔十步开外莫山山看到的只有模糊迷雾,这会儿能看清人脸自然也会留意到对方的神情动作。
莫山山仍旧保持警惕,皱眉道,“有何事不能直接到墨池苑营地拜访,非要行这鬼祟之事?”
因为在这里动手,便可以当做马贼劫杀。
宁缺伸手触碰了一下腰上的木匣,眼底杀意隐去,转而变得无比真诚,“此事关系甚大,累及我整个家族,还请山主勿怪。”
宁缺从小便在尸山血海里长大,历经多少磨难,手上沾染多少血腥,既已存在杀心自然不会让莫山山察觉。
躺在巨石上方,摇晃着二郎腿的周寂动作一滞,坐起身来看向巨石旁边的两人,眉头微皱,视线落在了宁缺肩后的空地上。
经过一番说辞之后,莫山山勉强相信了宁缺的理由,目光清冷道,“钟师兄费尽周折,不知所谓何事?”
宁缺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认真的看向莫山山眼睛,沉声道,“不知山主眼前佩戴之物从何而来,可否告知在下?”
“你是为眼镜而来?”莫山山闻言一愣,露出不解之色。
“眼...镜...你果然知道眼镜!”宁缺眼中精光闪过,激动、感动之余掩藏的杀意也随之悄然泛起。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手机,没有一个可以理解他在说什么的世界。
曾几何时,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话,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同伴。
可惜现实的残酷磨灭了所有的幻想,带着桑桑在岷山的那些年,身边只有险恶的密林、乏味的草原和无处不在的危险,当他提起柴刀杀掉那个收留了自己和桑桑的老猎户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被那晚茫茫无际的黑夜染成了黑色。
从那一天起,他舍弃了一切幻想,所有的温热给了唯一可以相信的小黑丫头,除了桑桑和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他的心。
看到宁缺激动的模样,莫山山并未察觉到危险,反倒露出疑惑之色,好奇道,“你也认得此物.....”
说到这里,莫山山语气一顿,恍然道,“是了,周公子既是书院旧书楼的值守,你又是书院学生,知道此物倒也不足为奇。”
宁缺似哭似笑的表情僵在脸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旧书楼值守?周公子?周寂....”
宁缺先前一步,急声道,“这副眼镜就是他给你的吗?”
莫山山不明白宁缺为何如此激动,下意识的退了半步,视线余光扫见巨石上方,微微抬头,惊讶道,“周公子?”
“对啊,山山姑娘的这副眼镜就是我送给她的,有何不妥吗?”周寂掸了掸身上沾的积雪,一步迈出,出现在莫山山身旁。“老乡~”
宁缺心里咯噔一下,以他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来的本能和感知根本无法察觉周寂什么时候来的,究竟听了多久。
周寂和他一样擅长书法,且笔力浑厚早已自成一派,而他虽有前世基础再加上这一世的练习,通过前世千年传承的大家书法声名鹊起,却也从最开始就将自己的来历暴露在这位‘老乡’面前。
看着宁缺脸色阴晴不定,眼眸明灭流转,周寂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戒备,同乡而已,又非死敌。你我不过房东租客的关系,过去怎样以后还是怎样,无需为此忧扰。”
周寂不可能和宁缺成为朋友,这一点在周寂第一次见到宁缺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
周寂可以和范闲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从范闲身上感受到了‘善’的真诚,这份有别于原作里天性凉薄、自私、阴狠、残忍的‘善’,是宁缺所没有的,也许在十几年前,夏侯并未屠戮林光远全家,他仍留在长安的将军府里做他的林家大少爷。
也许,他可能会成为范闲那样的人,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凄惨的身世以及残酷的童年造就了现在的宁缺,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不过,正如他所说,即便不是朋友,两人也不是仇敌。
两人的关系仅仅只是房东与租客,以及偶然相识的同乡。
莫山山并不笨,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和谐。
周公子知道宁缺是自己同乡却隐瞒不说,言辞没有他乡遇故知那般欣喜,反倒听出些许惋惜。
‘同乡而已,又非死敌。’
莫山山回味这句话的同时,宁缺一直搭在腰间长匣的手也随之缓缓放了下来。
宁缺腰间那只长匣放着的是十三支箭,此为临行前书院十二个师兄师姐合力打造,即便以不惑境,亦能重创知命高手。
可眼前这个周寂,修为深不可测,出入无距无形,宁缺捉摸不透周寂的境界,亦看不出他的修为。
面对这样的老乡,宁缺再升不起‘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枪’的念头,表情一颓,杀心随之消散,宁缺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道,“周公子,你瞒得我好苦....”
莫山山在旁,宁缺和周寂不好细聊穿越之事,瞧见两人‘和好’又像有话要说,莫山山想了想,便主动邀请两人去到车队营地,坐下详谈。
对此周寂欣然同意,宁缺犹豫一下跟着答应下来。
回到车队,芍画等人看到周寂的身影纷纷迎了上来,前几日与马贼交手,若非周寂暗中相助她们定会有所死伤,经过一番叽叽喳喳的感谢和嬉闹过后,紧绷了数日的精神得以缓解,而远处的马贼后方也迎来一个头扎脏辫带着面纱的中年男子。
“林统领,您怎么来了?”
马贼头目面露讨好之色,主动下马迎了上去。
大唐北境与荒原接壤,而这些马贼常年受镇北大将军资助,自然认得眼前这位夏侯府上的洞玄境界大念师。
林零一脸淡漠的命令马贼袭杀面前车队,马贼头目哪敢质疑,当即大手一挥,一番怪叫声中,草地传来轰鸣巨响,数百马贼犹如一团乌云散开,半围着粮草车队打算冲锋。
宁缺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想询问周寂,突然感到地面微颤,不禁猛然起身,看向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沉声道,“马贼来了!”
金帐骑兵那边一直在关注马贼动静,墨池苑的一众弟子听到金帐骑兵敲打的铁器声,纷纷朝莫山山和周寂靠拢而来。
眼看厮杀又起,有了前几日的经验,这一次墨池苑弟子不再像上次那般慌乱无措,再加上宁缺这个‘梳碧湖砍柴人’,众人很快就迎下了马贼的第一波冲营。
金帐骑兵那边同样厮杀惨烈,周寂和莫山山很快就发觉了不对,这些马贼像是有意将墨池苑与金帐骑兵分割开来,并且不计后果的冲击墨池苑营地,其中主要目标并非墨池苑弟子,而是人群中的宁缺。
莫山山退至周寂身旁,双手结印,施展神符秘术击退冲入营中的马贼,目光看向被马贼团团围住的宁缺,沉声道,“这些马贼原本是为粮草而来,如今好像换成了书院的钟公子。”
周寂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一个蒙面男子身上,摇头道,“他并非钟大俊,而是书院的十三先生,宁缺。”
听到十三先生之名,莫山山下意识想起了前些天传遍天下的‘鸡汤帖’,若是没见周寂之前,她定然会对这位随手就能写下名帖的十三先生惊为天人,不过在见识过周寂千余年沉淀的书法过后,她隐隐从宁缺的字里,看出了一丝周寂给她展示过的几位大家的影子。
大战之中,莫山山无暇去想宁缺为何隐瞒身份,不过此人既是她带入墨池苑营地,自然也要庇护他的周全。
微风浮动发丝,莫山山并没有一味逞强,而是拜托周寂看护好墨池苑弟子,然后快步朝宁缺赶去,双手结印,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淡黄色的符箓,并指点向宁缺身后的马贼。
一时间,宁缺身后的三个马贼被符箓化作的无形风刃当场击飞,鲜血四溅,惊退附近数人。
宁缺趁势突出包围,马贼紧追不舍,眼看又要被人追上,莫山山再次结印,然而这一道神符刚在虚空浮现,就被马贼后方飞来的一道无形念力击碎。
神符与念力引爆的气浪发出轰然巨响,莫山山冲退三步,掀过披风,只见一个黑布遮面,头扎细密脏辫的中年男子从马贼后方平步而起,翩然飘落。
“马贼当中竟有洞玄巅峰的大念师!”
第十五章 他还欠着我房租呢~
而此时,宁缺眼看就要冲出马贼的包围,一刀斩断马腿,抬头却见莫山山身前浮现的神符道纹突然炸裂,翻滚的气浪卷起草地上的积雪迎面扑来,宁缺横刀转身,神色凝重的看向半空飘落的蒙面人。
“马贼当中竟有洞玄巅峰的大念师!”
被马贼分割的另一侧战场,周寂掩护墨池苑弟子的同时,一直也在关注马贼后方的动静。
以他如今的神识修为,早在林零与马贼汇合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如今见此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不禁淡然一笑,身影一晃从马贼当中掠过,一道道细密的电流发出噼啪脆响,所过之处连人带马通通倒地,原本围拢在墨池苑弟子四周的贼寇顿时撕开一个巨大豁口。
“周公子,此人看起来有些不像马贼。”微风拂过耳畔,莫山山忽觉身旁多出一人,下意识提起戒备却又随之放松下来。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若是堂堂镇北军营中统领沦落到成为马贼,那他所图的就绝不仅仅只是押送的这点粮草了。”
话音落下,宁缺凝重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手中朴刀紧握,绷紧的手背青筋暴起。
镇北军...夏侯....
这人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早在护送大唐长公主李渔去长安的路上,他就遇到马贼奇袭,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抛下李渔,带着桑桑脱离车队。
而如今,对方既是为他而来,那宁缺便没有了退路。
毕竟茫茫荒原,一旦被一只拥有着洞玄境大念师的数百人骑兵盯上,仅凭他一人.....必死无疑!
退无可退,那就只剩死战。
这也恰恰是宁缺所最擅长的。
念师与符师肉身孱弱,皆不擅长近战,趁对方还未站定,宁缺便欺身上前,朝追来的马贼反冲而去,双手握着的朴刀,一记滑铲斩断马腿,在草地翻滚一圈,跃身化作一道灰黑的刀芒,执着而肯定地斩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林零都没有料到区区一个不惑境的武者竟敢向洞玄境巅峰的念师亮刀。
然而境界的差距绝非一腔热血可以冲破,宁缺一刀劈出,雪亮的白刃却陷在了距离林零三步开外的地方。
宁缺早在长安的时候,就见识过朝小树与大念师的交手,扫了眼被刀身在空气中砍出的透明波动,宁缺抬眸应对上那个蒙面人轻蔑的双眼,杀意毫无动摇,
突然间,纤细狭长的雪白锋刃燃起熊熊的火光,红光鲜红如血,燃烧的是宁缺体内血脉,林零神色这才有了一丝波动,双手向前一挥,两侧翻倒的板车受念力牵引,朝宁缺砸来。
宁缺翻身后退,板车相撞遮挡两人视线的同时,一蓬火花在林零面前绽开,这是宁缺一直隐而未用的符道本事。
可惜即便火花炸裂,仍未伤及林零分毫。
便是连遮面的黑布都未触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包住,最终火花微弱,消散在荒原的风中。
一时间,荒原寒冷的冬风里,宁缺的身体和心情都寒冷到了极点。
林零冷漠地看着以刀杵地的宁缺,垂下来的右手指尖轻轻敲打衣襟下摆,宁缺心头一跳,就在感觉到危险来临的同时,身后一道焚天火符浮现,熊熊烈火平空而生,招摇之间再涨数分,成了一道火墙。
‘砰~’
火墙刚一生成,中央就被炸出一个圆形缺口,林零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目光扫向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一眼就瞧出刚刚的焚天火符便是由这位墨池苑的莫山主施展。
“你是何人?”
同为洞玄境,林零已是巅峰,而莫山山仅为初境,林零看了眼莫山山便把视线转到了周寂身上。
在场三人,他唯独看不破的便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
“这个人的房东~”周寂指了指身后的宁缺,轻笑道,“当初说好了押一付三,如今都半年多过去了,他可还欠着我五个月的房租呢!”
林零自然不会傻到说出,让对方让开,自己替宁缺交纳房租之类的傻话,瞧见周寂语气中的庇护之意,林零目露杀机,冷声道,“那就等你下去以后再找他讨要吧!”
说罢,一股极为雄浑强横的念力,依循着无形的轨迹,从地面生起穿透空气,直朝周寂眉心刺去。
念力无形无色,最是难以提防,但以林零洞玄的境界如何撼动周寂千年的修为?
尤其是在被紫萱坑了一次之后,周寂对于神识的修炼尤为重视,感受到空气传来的无形波动,周寂并指为剑,点在面前虚空,只听空气传来一声‘啵~’的轻响,微风拂面而来,半透明的空气褶皱浮现在众人跟前。
一击没能试探出周寂修为,反倒让林零更加觉得对方的深不可测。
神符师沟通天地,念师淬炼自身,越是境界提升对于危险的感知越是敏锐,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如常的俊朗青年,再扫一眼快要被金帐骑兵杀退的马贼,林零心知这一战不能再往下拖了。
对方一个洞玄一个不惑,还有一个看不出境界的神秘青年,以一敌三只会让自己陷入僵局,然后被金帐骑兵团团围住,最终难以脱身。
想到这里,林零示意身旁马贼掩护自身,然后抽出一柄弯刀,划向左手。
随着鲜血滴落,一缕缕鲜红的血丝从血液中抽离,汇拢在林零跟前,有形的光球散发出无形的波动,一道恐怖至极的精神威压扩散开来,风云为之突变,整片草地被染成了淡淡的血色。
在场的马贼与金帐骑兵,以及墨池苑的弟子们纷纷停下厮杀,不安的看向四周的异象。
而在周寂身后的宁缺心里一沉,取出元十三箭想要射杀对手,却发现林零早有准备,以及躲在了马贼的后方。
不仅是他,就连莫山山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够爆发出超出洞玄境界的力量,这种境界的碾压足以让洞玄初境的她感到一丝丝无力的绝望。
血丝如网,聚拢成球,林零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强忍着大脑因透支灵识传来的刺痛,将血球推出。
一时间,红光笼罩之地犹如定格了一般,血球翻滚,所经之地草皮、马匹、贼寇,不分敌我,尽皆绞成碎片,眼看血球直奔周寂而来,莫山山大脑空白一片,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寂被血球吞噬,然后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莫山山精神恍惚然后瞬间清醒,迎着翻滚而来的气浪飞身挡在周寂面前,同时伸出了两根纤细修长的玉指,在寒冷荒原的东风中画下了几根泛着流光的细线。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这几根线条中诞生。
她以手指为笔,念力为墨,天地为卷,画出了只有晋入知命境界的神符师才能画出的不定符!
周寂并非神符师看不出这是什么,但能感觉到莫山山像是在透支自己的心力。
越境施符,其中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她纵然符道领悟颇深,境界却也仍然停留在洞玄,眼看她画到一半,手指便忍不住的剧烈颤抖,周寂心底泛起一丝感动,张了张口,却也没有劝她放弃。
血球越滚越大,莫山山的神符画到一半就已坚持不住。
看着眼前犹如炼狱一般的血色世界,莫山山体内真气俱已掏空,就连灵识也已透支过重,精神萎靡到近乎昏迷。
‘难道...已经不行了吗?就要和周公子死在这里了吗?’莫山山空灵的眼眸渐渐失去焦点,已经失去所有气力的她本想转头再看周寂最后一眼,身体向后仰去,却被一个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
涣散中的意识微微停滞,视线的余光里,莫山山一双宽厚炽热的大手从两旁伸出,温柔轻缓的握住了她的柔夷。
温润如水的精神力沿着掌心与她的念力丝丝交融,枯竭透支的灵识瞬间恢复,莫山山仿佛看到自己身处一片汪洋大海、浩瀚星空,又好像躺在雪山身处的那个温泉里,整个人融入其中。
下滑垂摆的双臂缓缓抬起,莫山山蓦然清醒,施展一半的神符再次开始开始绘制,周寂从莫山山身后握住她的柔夷,将神识丝丝缕缕的涌出,帮助她完成了这一道洞玄初境根本无法完成的‘不定符’。
神符完成,血球也已近在咫尺。
瞬息间,周遭的空间骤然坍缩,在极短的时间内,凝结成一团透明的气团,将血球吞噬其中。
无形而透明的符力,仿佛是天神全力挥出的拳头,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朝林零的方向反冲而去,狂暴的气浪一扫之前的狼藉,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长壑。
仅剩的十余名马贼鲜血狂喷,纷纷坠落下马。
林零此时已经无法维持之前的淡然与冷漠,越境施展知命境念术的他耗去了体内大量念力,剩余念力应对洞玄初境的莫山山和不惑境的宁缺倒也够用,可如今他所面对却是一个完整的不定符。
神符影响下,他甚至连调运念力都有些困难,如果只是半道神符,也许他凭借多年的苦修还能勉强保下性命。
但这是一道完整的知命境神符,体内残余的念力甚至还没接近就被神符击碎,林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神符从他面前穿身而过,洞穿胸口。
低头看去,巨大的血洞近乎把身体撕成两半,林零喷出一口鲜血,眼中的亮光缓缓消散,整个人跌进了身前的沟壑中。
林零已死,金帐骑兵和墨池苑弟子反守为攻,很快就将剩余的马贼围杀,相隔不远,宁缺缓缓松开弓弦,将手中的元十三箭放回了长匣。
适才若是周寂和莫山山没有帮他挡下林零的这一击,恐怕他已经和这些连尸体都拼不齐的废材一样,永远葬身于此了。
宁缺本打算当面感谢,但看了眼站在荒原山坡的一男一女,耸了耸肩,拦下了上前想去凑热闹的芍画,推着她朝车队走去。
恶战过后,满目疮痍。
墨池苑弟子几乎人人带伤,而金帐骑兵和民夫也有不少伤亡。
队伍就近整理剩余粮草,重新整装待发,莫山山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负伤的众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哀痛之色。
“是我有些急于求成了吗?一味寻求试炼,却没有考虑后果。”莫山山目光黯淡,低眸道,“今日...”
莫山山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前几日也是,这趟荒原之行若非有你,我们墨池苑定会伤亡惨重....不知不觉,我已经欠你很多很多。”
“这趟押送粮草的主力是金帐骑兵,他们土生土长在荒原,对地貌和马贼无比熟悉,你提议从旁协助的请求并无不妥,我甚至很赞同。”周寂笑道,“更何况,这次遇到的马贼只是个意外,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你们,若是没有你们,他们仍会冲击营地,你们的随行帮助金帐骑兵保护了更多的民夫,这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如此自责?”
‘好事吗?’莫山山看向正在整理粮草和马车的民夫们,黯淡的眼眸终于亮起了光。
................
另一边,中军营帐。
神殿骑兵统颔罗克敌以及曲妮都注意到了粮草队伍出现的天地异象,前后接连两道剧烈的天地元气震动,一道充满戾气的血腥念力,一道强大而境界高妙的符逍气息,直接清晰地映入两人的识海,令两人脸色剧变。
抬头看向远处的山丘,曲妮喃喃低语道,“这等威势,当是知命境的不定符无疑了。难不成书圣真的扯下了脸皮,一路跟到荒原保护自家弟子?”
“还是说,这道不定符是莫山山那个小妮子施展?她已经进入了知命?”
曲妮脸色阴沉,罗克敌脸色也不太好看。
洞玄与知命是修行者最大的坎,无数人终其一生也难到知命,同样,一旦进入知命境,所有势力都只会全力拉拢,不敢贸然得罪。
不管这道不定符是书圣施展,还是莫山主施展,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视线的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曲妮,罗克敌挪开几步,心想,若下次曲妮大师再去刁难墨池苑的时候,定然不再牵扯其中。
第十六章 周公子在里面吗?
转眼又过几日,墨池苑与金帐骑兵押送的粮草终于抵达中军,当发现墨池苑弟子人人带伤却又无一阵亡的时候,罗克敌心中愈发忌惮,而曲妮眼里却满是怨毒。
经过连日奔波,与马贼搏命,墨池苑弟子俱已身心俱疲,交付完押送的粮草,便打算回营泡个温泉好好休息几天,结果刚进营地就被传唤到了中军大帐。
莫山山心有疑惑,询问之后才知道前几日神殿天谕司神官奉掌教大神官之命前来坐镇中军,在莫山山看来,墨池苑既是受西陵神殿之命前来荒原讨伐荒人,神官到来,自然是要去见上一见的。
如此倒是便宜了周寂,他对什么神官不神官的并不感兴趣,在墨池苑一众弟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留下潇洒的背影,朝皑皑白雪中升腾着白烟的温泉走去。
满山红遍,层林尽染,不知觉从午后到了黄昏,橘红色阳光透着布围显得并不耀眼,周寂缓睁双目,虽未转身就已听到轻快杂乱的脚步从营地外围传来,然后停在了布围外侧的松林旁。
笑声中,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一道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轻响再次临近,轻缓犹豫的脚步仿佛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仅剩一步之隔,莫山山已经感到从粗布缝隙中透出的热气,从雪地一路走来的寒冷仿佛被这些热气驱散,甚至连她的脸颊都被烘出一抹淡淡红晕,当初布置布围的时候,她们专门挑选了可以遮光挡影的布料,这会儿明明看不到布围里面的情况,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加快几分,轻声唤道。
“周公子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莫山山眼前的布围忽然掀起,没等她反应过来,眼镜上就已泛起白蒙蒙的雾气,透过镜面朦胧,再加上温泉升腾的白烟,莫山山仿佛回到了之前十步以外看不清人的眼疾状态。
不...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这么远的距离,以前的她仅仅只是无法看清对方的脸,这会儿她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体型轮廓。
就在她发呆之际,只见两团灰影朝她脸上伸来,轻轻的摘下她的眼镜,莫山山晃过神来,低头看着周寂用绢布小心擦拭镜片上的水雾,这才留意到他身上已经穿好了衣衫,长发简单披在身后,在法力的烘烤下逐渐干燥起来。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镜片如果从寒冷到温热的地方,就会容易起雾,到时候要记得擦拭一下。”
周寂说着将擦好的眼镜递给莫山山,莫山山柔夷伸到一半,却又没有立即接过,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失落着什么。
犹豫维持了一息,对她而言却好像过了好久,接过眼镜从耳鬓垂落的发丝穿过,如瀑的长发束于身后,眼睛上带着一副简约的金丝眼镜,长而略疏的睫毛下空灵的双瞳莹莹如水,聚拢的星光点点,穿过镜片聚焦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无论眉眼肤色神情,莫山山无一处可称得上绝色,然而搭配在一处却有一种矜持恬静之美,好似墨池中绽放的一朵白莲,这方世界不曾有过的月光。
皎洁、无垢。
一时间,周寂不禁为这个宛如雪地里的精灵所惊艳,恰巧此时,天边的夕阳彻底消失天际,漫长的黑暗伴随着夜风带来了骤降的气温。
远处,营地的篝火逐渐点亮,周寂和莫山山也离开了温泉,沿小路朝营地走去。
“那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是白塔寺的曲妮又在刁难你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前线那边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莫山山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转头看向周寂,“西陵联军太过强大,这几日荒人惨败,已退守天弃山以北,荒人长老打算想与我们和谈,说不定,这一仗不用打了呢!”
周寂叹息道:“长夜将至,若非北域太过苦寒,这些荒人又怎会抛弃自己的家园进犯金帐王庭?”
莫山山本性善良,此趟荒原之行自然也见识到了荒原的恶劣环境,金帐王庭就已如此,那极北雪山又该怎样?
经过这次押送粮草,莫山山看到过民夫惨死在马贼刀下,也看到过马贼被惨死在金帐骑兵以及她们墨池苑弟子手中,一条条人命就这样逝去,一具具尸骨就这样葬身荒原,莫山山认识到了自己与墨池苑弟子的不足,更认识到了战争的惨烈。
在中军帐中,听到前线传来的战报,她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当初选择后勤押送粮草,而不是动手屠杀那些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荒人。
从温泉到营地并不远,没等他们走近,就看到了营中偷笑的众女。
之前就是被这群师姐师妹们推去温泉找周寂,如今看到她们充满玩味的表情,莫山山上前一步,维持着作为‘山主’的威严,轻咳一声,宣布道:“这次大家都辛苦了,且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大家就可以先回大河了。”
她们都是响应神殿号召前来支援金帐王庭的,如今双方已经开始议和,争斗自然也不会继续,所以这一行的历练到了这里就已经来到了终点。
墨池苑的弟子们纷纷应是,却是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想想之前日子的宁静平和,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几次的浴血奋战,总觉得人生真的是变幻无常,心中难免有所波澜。
她们许多人都看向了安静的站在山主旁边的周寂,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虽不知自家山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好友’,还将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了对方,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这位周公子给了她们太多的帮助,马贼奇袭,她们几乎人人带伤,却又总在生死危难之际,被周寂出手救下。
一路走来,她们默默认可了山主的这位‘朋友’,此番别过,却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明明就可以回大河国了,为何众人都是这幅表情?
莫山山疑惑的看着眼前众人,目光随着她们的视线看向周寂,微微一怔,原本可以回山的欣喜被将要分开的不舍冲淡些许,心里也有些难言的慌乱,好像千丝万绪堵在心口,却又不知如何梳理,如何表达。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莫山山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掀起帐布看向不远处通明的主帐,莫山山犹豫一下,披着件绒裘披风从帐篷出来,朝主帐走去。
静不下来的时候,需要写字,只有写字的时候,她才能完全的静下心来。
“山主,还没休息呀?”负责夜间巡视的芍画微微一愣,好奇道,“是去找周公子吗?”
“不是~!”莫山山急声否认,原本慌乱的心猛然一跳,看了眼主帐的方向,恢复正常声线道,“这几天押运粮草,一直没能好好写字,刚刚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睡,便打算去主帐取些笔墨,写几页字再回去休息。”
莫山山作为世间三痴之一的书痴,对书法的痴迷世人皆知,见莫山山这般当真,芍画不禁有些傻眼,掩嘴轻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山主不必当真,我继续巡夜去了,山主早点休息,别累坏眼睛。”
莫山山微微颔首,目送芍画走远,转向看向灯火通明的主帐,止步帐前,“周公子,你休息了吗?”
帘帐拉开,镜片再次蒙上一层白雾,周寂看着莫山山顶着一个不透明的白色雾镜走进帐内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打算伸手帮她摘下眼镜,莫山山也在同时伸手,指尖不经意相触,细腻柔软的冰凉微微一颤,周寂难免有些尴尬,正要放下手臂却见莫山山跟着缩回了柔夷,眼镜还挂在她的鼻梁上,镜片上的白雾遮挡了她此刻的眼神。
周寂微微一愣,收回一半的双手再次伸出,小心翼翼的帮莫山山摘下眼镜,一边取出绢帕擦拭水雾,一边询问她深夜来访的来意。
得知是想在主帐练字之后,周寂欣然同意,白天的他已经在温泉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倒也不困,将擦拭完的眼镜还给莫山山,看着她铺开宣纸在书桌旁写字,取了本藏书古籍坐在另一边的烛台下翻看。
不知是这几天没能好好练字的生涩,还是今晚心绪不宁的原因,莫山山每一个字都写了很长时间,却又写的颇为凌乱,不经意间抬眸看向周寂,烛台旁的俊朗侧脸透过眼镜无比清晰的映照在她眼中,原本躁乱的心不知不觉开始平静。
心静了,笔也就稳了,燃烧的蜡烛不知不觉已经过半,就在莫山山提笔蘸墨的时候,突然一只宽厚手掌握住了她的柔夷,按住了手中的毛笔。
莫山山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书桌对面的周寂,空灵平静的眼眸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太晚了,当心坏了眼睛。”
莫山山并未抗拒周寂的好意,任由他从自己手里取走毛笔,心底涌出丝丝暖意,适才芍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相比刚才,她现在更加开心,更加愉悦。
夜色已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莫山山心里再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与杂绪,侧躺在被褥上,莫山山将右手蜷缩在胸口,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
次日一早,荒人与西陵联军正式开启了谈判,这场谈判并没有莫山山想象的那么顺利,亦没有引发更严重的冲突,不过双方的休战已成定局,可各门各派迟迟没有离开荒原的意思。
转眼又过几天,就连宁缺也察觉到其中不对,于是便来向周寂请教。
自从知道周寂对他的态度之后,宁缺倒也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和敌意。
得知明字卷天书曾在荒原现身的传闻,宁缺眼前一亮,敲了下手心道,“荒原大战原来是借口!这群人的真正目的是想得到天书!”
站在周寂身旁的莫山山蹙眉道,“传说明字卷天书丢失以来,西陵在这几百年间找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但是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除了废弃的魔宗山门,他们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天书。”
.............
“阿嚏~!”
远隔数千里外。
大唐帝国西北边陲,距离渭城不远处的某处草原之上。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端着早已调好料的碗筷,眼巴巴地站在汤锅旁等着,结果没等来鲜汤,反倒等来一声喷嚏。
相隔不远,一条常年不息的溪水旁边,李慢慢合上手中握着的那卷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他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取出腰间挂着的水瓢从溪水中盛了一瓢水,注入旁边已经尽数化为乳白色的汤锅之中,把锅中的沸意稍压。
趁着争取来的时间,他开始慢条斯理地切肉,冻至分寸完美的羊肉在锋利的刀下片片飞舞,仿佛下起一场雪花,然而他的动作太慢,肉未切完,汤锅又沸。
“慢慢,虽然你做什么事情都很慢,但是这也不是你虐待我这老人的理由。”夫子望眼欲穿的看着李慢慢那悠闲的动作,愠怒的说着。
二人正是游历的夫子跟大师兄里李慢慢,大师兄做事很认真,非常认真,所以他做事很慢,非常慢,于是虽然夫子拿着碗筷像乞丐一般在汤锅旁等着,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切肉的速度依然没能增进太多。
为了让老师分神,稍微缓解当下的精神压力,李慢慢一边切肉,一边问道:“老师,听说十三师弟如今正在荒原,我们要去见他一面吗?“
夫子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荒原道,“不仅是他,周道友应该也逃到了那里。”
“逃?”李慢慢很少听夫子提起过周寂,不仅好奇道,“周先生虽不入无距,修为却已远超五境,有何事需得将他吓出长安?”
夫子闻言不仅有些尴尬,周寂离开时好歹也是‘寻求突破无距之法’的理由游历诸国,而他则是在二层楼考核当天,可以说连夜逃窜,每每想到那种危险临近的大恐怖,夫子只觉头皮发麻,心里的不安也变得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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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没得选
联想到周寂比自己还要早几日离开长安,夫子心念一动,眉宇间略有几分迟疑。
‘他和老夫怕的是同一件事情吗?还是说他隐瞒了些事情没有告诉老夫?’想到这里,夫子起身朝马车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身折回,端起碗筷施施然坐了回去。
“急也没用,品尝美味最为重要。”
李慢慢瞧见夫子去而复返,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自家老师虽已活了千余年,心性有时却像孩童一般,回头看向摇曳的火苗,从腰间抽出西陵大动干戈也想找到的‘明’字卷天书,对着篝火轻轻的扇了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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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里外,荒原雪山。
既已知道西陵借征讨荒人之名是为搜寻天书而来,莫山山似乎明白了曲妮大师为何有意无意的排挤墨池苑,于是便以大战结束,双方休战和谈的名义向西陵神殿派前来的神官请辞离去。
墨池苑一走,抢夺天书的竞争对手就少了一个。
曲妮心中窃喜,表面上却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莫山山表面看起来虽然清秀恬静,骨子里却是一个外柔内刚,性格倔强的女子,中军帐里听到曲妮一番挤兑,当即起身笑道,“曲妮大师所说并无道理,荒人与联军虽然休战谈判,但谈判结果还没出来,最终是战是和尚无定论,我墨池苑既受西陵神殿征召前来荒原,自是殚精竭力协助联军.....”
说到这里,莫山山横了曲妮一眼,瞧见她脸色微变,继续道,“如今荒人退守天弃山北,我等墨池苑弟子愿潜入天弃山内,暗中观察荒人动向.....”
“不可!”曲妮长杖敲地,急声打断道。
“那是为何?”莫山山微微一笑,看向曲妮道。
曲妮支支吾吾半天,眼前一亮道,“如今正是双方和谈的关键时刻,莫山主若是如此恐会引起荒人猜忌,影响和谈....”曲妮说着看向神官旁边的罗克敌,“罗统领,你觉得呢?”
自从怀疑墨池苑里有了一个疑似‘无距’的高手之后,即便不知道这个高手到底是不是书圣,但那天知命境才能施展的‘不定符’确实证明了莫山山不愧三痴之名的修为。
罗克敌犹豫一下,上前圆场道,“荒人接连溃败,已然无力再战,和谈结果已成定局,前线战士奋勇杀敌,押送粮草的莫山主亦是居功至伟,如今荒原已无战事,大家也是该散去了。”
神官自然也清楚曲妮和罗克敌之间的龌龊,开口道,“不错,墨池苑押送粮草之功待我回去以后自会禀告掌教,致信大河国。”
莫山山欠身一礼,回到原位坐下,连看都没有再看曲妮一眼。
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曲妮脸色阴晴不定,怀里抱着长杖侧坐在椅子上,目光阴鸷的盯向莫山山,心里泛起了嘀咕。
返回营地,莫山山将今日帐中之事告诉周寂,沉声道,“他们果然是奔天弃山的魔宗山门而来,说不定那一卷天书真的就在魔宗的废弃山门里面。”
“山主,书院十三先生在外求见。”
说话间,一阵脚步传来,听到芍画的声音,莫山山和周寂对视一眼,开口道,“请他来主帐吧。”
没过多久,便见帘帐掀起,宁缺一脸沉重的从雪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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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宁缺并未参加中军的会议,而是撞见了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其中两人他都曾经认识。
一个心高气傲的失败者,一个抱着雪貂的魔宗女孩。
有着自知自明的宁缺心和血早已冰冷,并不打算拼去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个叫做唐小棠的女孩,但隆庆皇子找了宁缺这么久,又怎会放过?
“下次见到你,你一定死定了!”唐小棠收起短刀,临走前可以撂下这样的狠话,宁缺却只能在隆庆皇子的威逼之下,答应了他关于‘破境’的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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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好,要以破境为约,谁先破境谁便是赢家,输家废掉自己的气海雪山,若是我...离开书院,若是他...离开西陵。”
宁缺一脸沉重的说出自己和隆庆皇子的赌约,莫山山惊讶道,“早传隆庆皇子修为已至洞玄巅峰,距离破镜知命只差一步,宁公子如今不惑后期,为何要和他立下这样赌约?”
宁缺耸了耸肩,露出无奈之色。
适才他和隆庆相遇,若非急中生智逼出这份赌约,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周寂提起茶壶给宁缺倒了杯热水,笑道,“若是有人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问你是要赌命,还是当场毙命,你...还有选择吗?”
“他距离知命只差一步,我距离洞玄还差两个小境,正常修行的话,很难赢他.....不过我有听他提起,说是距离山门开启还有两天,神殿费尽周折也要找到的地方,传说中失窃的明字卷天书说不定就在其中。”宁缺接过水杯,认真道,“倘若寻到天书,归你和莫山主所有,我只求突破洞玄之机,如何?”
倘若桑桑是关着昊天意识的牢笼,宁缺便是挂在这间牢笼的锁链。
锁破则猛兽出笼。
于情于理,周寂都不会坐视他死在隆庆手中,于是摇头笑道,“我对天书并没无兴趣,你若找到尽管拿去,让莫山主誊抄一份即可。”
怀璧其罪的道理莫山山自然明白,若是天书真落到墨池苑手里,换来的将会是无尽祸端,于是微微颔首,认可了周寂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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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边,隆庆皇子杀意凝重的望着远处山丘,身旁突然燃起哑红色的火焰。
飞雪扑打着如火的红衣,撩起零落的发丝,叶红鱼冷声道,“隆庆,你太令人失望了。”
隆庆皇子心有不满却又不敢当面发作,只能将心底阴霾压下,故作从容道,“我已看到了那道门槛,近日便可破境。”
叶红鱼可不会给他任何面子,言语如刀,锋利如剑,“你去年就已经看到那个门槛,登二层楼时依旧没能迈过,甚至连一个刚入境的书院弟子都不如。”
隆庆浮于表面的从容再也无法维系,当日书院后山叶红鱼首先登顶,而他却在沉陷迷雾坏了心境,如今再听她提起,心底的阴霾再难压制,面无表情道,“我来荒原,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当日我不过是轻敌罢了。”
“太多的阿谀奉承蒙蔽了你的双眼,倘若你真的断了入知命的希望,那便不要回西陵了。”叶红鱼从始至终都未看隆庆一眼,抬脚朝风雪深处走去。
“叶!红!鱼!”隆庆皇子沉声道,“如今我虽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我进入知命,一定向你挑战!”
叶红鱼不屑一顾,身影越走越远。
知命?
若非担心突破知命会引起当年那个黑衣人的警惕和忌惮,她随时便可突破!
她所等待的是一个契机,一个心境圆满,厚积薄发的契机。
只有这样完美的迈入知命境,她才有把握揭开掌教大神官的面具,亲手报仇!
山丘另一侧。
温泉布围撤去,帐篷行李装车,莫山山带着墨池苑众人向神官告辞离去,却又在车队离开大营数十里外悄然溜出,和周寂一起回到了天弃山下,与宁缺汇合。
天弃山脉占地极广,范围之内无数群山环绕,再加上凛冬时节,目光所及尽是皑皑白雪,接连翻过好几座山,三人才看到一片辽阔山谷,四周松林丰茂,谷间却只有石滩积雪,还有阵阵侧骨的寒风自远处吹来,带着丝丝水汽。
湿冷的水汽源于石滩尽头的湖面,湖泊面积不大,方圆百丈,湖岸蜿蜒盘旋,水波澹澹,许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山崖,临了湖前,视野变得极是开阔。
凛冬奇寒,四周尽是冰雪覆盖,唯有湖面水波荡漾,并未结成冰盖。
湖的名字叫做大明湖,因为在天弃山脉中湖水显得很是明亮,因为这里便是魔宗山门所在,所以叫做大明湖。
湖水澄澈,能够清晰的看见水中鱼儿嬉戏,奔走一路倒也有些乏了,莫山山和周寂在岸边抓鱼,宁缺则升起篝火一个人捣鼓着行李中泛出的黑色石块。
“这死胖子神秘兮兮的就给我准备了这玩意儿?能吃吗?”宁缺左右看了一眼,张口想咬,却发现硬得硌牙。
“亏你还是穿越者,都没吃过压缩食品的吗?”突然一只手伸来,拿起他手中的石块,丢进了煮沸的锅中。
“哎~!”宁缺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石头块被周寂抢走,刚想说什么,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锅里传来,低头看去,黑色的石块已经化开,翻滚出白色的面皮,宁缺瞪大眼睛,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惊讶道,“这是酸辣面片汤?桑桑给我做的酸辣面片汤?”
桑桑...
闻着熟悉的香味,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小黑丫头的身影。
自从在死人堆里捡到这个小黑丫头,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远,分开这么久过,也不知她现在过的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酸辣面片汤只准备了一碗,也是宁缺一人的口粮,周寂和莫山山自然不好与他分食,就在两人烤鱼之际,突然看到宁缺猛然起身,像是听到有人呼唤般看向身前的浅滩,浓郁的天地元气犹如洪流般涌入他的体内,冲开气海雪山的所有窍穴,贯彻天地,一念洞玄。
眼下距离宁缺和隆庆皇子立约已经过去了两天,而在远山之外的一处山坡上,隆庆盘坐在漫天飞雪当中,发丝衣衫早已积满白雪,相隔不远的叶红鱼倒是面露疑惑的看向远处的湖畔,好奇与宁缺同行而来的两人。
由于相隔太远,她只能认出其中一人是墨池苑的山主书痴姑娘,而另一男子看起来与莫山山关系较近,却又看不出是何来历。
当然,不管是谁,都和她毫无关系。
叶红鱼心中唯一关心的就是尽早开启魔宗山门寻到明字卷天书带回西陵,然后...再动用手下所有力量,寻找那个叫做周寂的男子。
叹息一声,叶红鱼缓缓拔出手中长剑,十年前的梦魇、整整十年的感激,这两个执念近乎魔障一样压在她的心底,只有解开这两个心结,她才能水到渠成的步入知命,求得圆满。
直到那股贯彻天地的元气从远处而来,叶红鱼方才露出惊讶之色,上前一步道,“他竟然成功了?”
转头看向隆庆,隆庆皇子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血滴滴落,在风雪中染出点点血花。
睁开双眼,此时他眼中只有慌乱与不可置信,近在咫尺的那个门槛一瞬间好似拉高到天际之上,遥不可及。
他输了......
“不,我没输!只要杀了宁缺,我就没有输!”隆庆皇子拔出佩剑,左手高高举起,脚下落雪悬空而起,结成尖锐的冰凌,伴随着杀意涌现,这些冰凌如光似电在空气中发出刺耳尖啸,朝远处的湖畔飞去。
察觉到天地元气的异动,莫山山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烤鱼起身看向远处的雪山,“不好!隆庆皇子动了杀心!”
不仅是她,初入洞玄的宁缺也察觉到了远处亮起的点点星光。
白天是看不到星星的,但能看到冰凌折射的阳光。
眼看冰凌越来越近,宁缺心中一紧,下意识摸向身后的大黑伞,却见一道淡蓝色的光幕从四周升起,细密如雨锋利如刃的冰凌好似被冻结了一般停滞在半空中,宁缺摘下大黑伞的动作停滞,莫山山挡在周寂面前结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冰凌越来越密,同时越聚越多,转眼就已在虚空中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冰墙,却始终未能撼动光幕分毫、
叶红鱼神色凝重,手中紧握长剑,看向湖畔仍在坐下烤鱼的背影,眼眸中满是战意与杀机!
深不可测的修为,无法看穿的境界。
叶红鱼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透出从未有过的亮光。
‘如果能够杀了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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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果然是你.....
察觉到远山之外升起的另一道纯粹杀机,周寂眉头微皱,从这个人的杀机中他并未感觉到像是隆庆皇子那般满怀怨恨的癫狂,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信念。
挑战强者,以杀证道。
周寂将手中快要烤好的湖鱼插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站起身来,一道微风从耳畔拂过,瞬时间爆发出一股强绝的法意,原本铺展在光幕之外的冰凌好似被磁铁吸引的铁砂,迅速朝中央聚拢,随他心念所动,凝聚成为一只巨大的冰柱,遥指隆庆皇子和叶红鱼的方位,将两人牢牢锁定。
“宁缺身旁竟有知命高手?”
隆庆皇子身前的悬浮的积雪纷纷落地,脚下像是扎根一般站在原地,瞳孔剧颤不已,气机封锁之下,连动根手指都是难事。
“不...他不是知命。”
叶红鱼握剑的手攥得发白,在这种恐怖无匹的威压下,艰难的举起手中剑鞘,将剑身缓缓拔出。
知命那道门槛一直都在她脚下,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迈过。
相较于隆庆这种连续两次都能迈过门槛的废物,寻常知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缓缓凝聚的巨大冰凌,她隐隐感觉到对方显露出来的修为近似知命,但有可能远不是知命那么简单。
随着长剑完整出鞘,叶红鱼并指为剑,朝剑脊划去,纤细的指头上一道极淡的道门气息缓慢喷吐而出,依附在剑身之上。
林地上空的天地元气骤然波动起来,仿佛出现了一柄无形的巨剑将禁锢的威压彻底挣脱,剑身挥斩,向前飞去。
锁定自己气机的威压散去,隆庆皇子身子一轻,踉跄一步险些没能站稳,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旁的叶红鱼,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道痴之间的鸿沟差距。
积雪漫天飞舞,身旁古松倒地。
轰轰声中,四周到处飞舞的白色雪花瞬间被斩了个干净。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撕裂的极为彻底。
隆庆不敢迟疑,气机封锁虽破但那道巨型冰凌却也正朝这边飞来,长剑归鞘,隆庆张开手掌调度起剩余念力,双手环抱胸前,体内亮出一道耀眼灼目的昊天神辉,化成一道白练推向飞至半空的冰凌。
剑光、白光、冰凌,三者在大明湖的上空轰然相撞,只听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暴动的天地元气将冰凌碎作冰雨,席卷整个天空。
冰凌虽破,叶红鱼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冷峻,寒风卷着冰雨围着她的身体呼啸而掠,渐渐变成一道极清晰的雪束,围着她的腰不停高速旋转,飘舞的红裙拖在身后的两根系带,被风拂起轻点她腰间的雪束,仿佛墨笔毫尖入清水,腰间那束雪顿时变得鲜红无比。
突然间,一道乌光穿过飞雪与冰雨划破天际从大明湖畔瞬息而至,这一箭的目标并非是她,所以叶红鱼并没有提前察觉,而隆庆前后两次出手,念力与真气损耗过大,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被乌光穿胸而过,在灰白色的长袍上,绽放出一朵鲜红绚烂的血花。
刚刚破境的宁缺,精神气息正处于修为与境界最完美的巅峰时刻,再加上周寂帮他耗去隆庆皇子大半真气,便在冰凌破碎的那一刻射出了自己最强大的元十三箭。
随着黝黑细长的元十三箭从自己胸口穿过,符箭牵引着庞大的元气湍流破体而出,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继续疾飞,直至射入雪崖后方极远处的山峰里。
气海雪山轰然倾塌,浑身的真气与力量也随着元十三箭的离去而顷刻涣散,隆庆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最终全部化为怨恨,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大明湖畔,一道红色的云霞掠过宁缺跟前,宁缺心头猛然一跳,赶忙收起弓箭退回周寂身旁。
“叶红鱼!果然是你这个疯女人。”
叶红鱼万法皆通,实力远超普通知命初境,适才他可以偷袭没有防备的隆庆皇子,但面对眼前这个道痴时,他的心中只有无力。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入长安懵懵懂懂的边关戍兵,更加了解叶红鱼的道痴之名是挑战强者,一个一个杀出来的。
适才当着她的面射杀西陵神殿‘光明之子’,虽不知隆庆死活,但宁缺知道,只要叶红鱼动了杀心,他将毫无胜算。
“那什么~!是我破境在前,隆庆先动了杀机......”宁缺刚说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叶红鱼散发着的杀气不是为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站在周寂身旁的莫山山同样注意到了叶红鱼眼中的杀意,明知周寂修为深不可测远超自己,可还是上前一步拔剑护住周寂,挡在了他的身前。
对于莫山山的举动叶红鱼颇为不满,“堂堂墨池苑山主,天下三痴之一的书痴莫山山,是想要袒护伤我神殿裁决司司座之人吗?”
莫山山沉声道,“隆庆率先毁约,又暗中偷袭,行事咎由自取,焉能怪罪周公子。”
“周公子?你就是周寂!”叶红鱼抬眸看向周寂,应对上的却是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叶红鱼眉头微皱,扫了眼躲在周寂身后的宁缺,突然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两步,莫山山还以为叶红鱼要对周寂出手,抢先一步挥剑画符,瞬息间便在虚空中绘出一道淡黄色的符文,朝叶红鱼一掌拍去。
叶红鱼挥剑破开符箓,同时也被符文牵引的天地元气逼退数步,而在此时,脚下大地忽然传来剧烈震动,暴动的天地元气犹如变幻不休的湍流涌向旁边的大明湖中。
片刻间,地震越来越大,原本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看着不断下降的湖面以及湖心果露出的魔宗遗址,莫山山拉起周寂的胳膊就朝湖底跃去,宁缺在旁赶忙跟上,眼看三人快要消失面前,叶红鱼也跟着跳下了湖底,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中。
石林崎岖南行,怪石横生,深入其中宛如来到另一片天地,四周充斥着一种充满怨恨、不甘倔强之念的桎梏感,就仿佛有很多的石块塞在了胸口,顶在了咽喉,堵得发慌,硌的难受。
眼看叶红鱼追了过来,莫山山与宁缺都露出警惕之色,进入石林的那一刻莫山山就已经感知到了这里其实一座大阵,具体如何破解她还需要时间推演,可现在追兵已至,她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叶红鱼缓步而来,看都不看两人一眼,从始至终,眼中只有周寂一人。
拔剑出鞘,剑身横于身前,莫山山正要拦阻,却被周寂拍了拍肩膀,从身侧走出。
“周公子,叶红鱼以杀证道,境界虽是洞玄,实力远超知命.....”
听到莫山山有些担忧的焦急语气,周寂微微一笑,宽慰道,“无妨。”
周寂说罢看向叶红鱼,叹息道,“你想对我动手?”
叶红鱼沉默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可曾见过此剑?”
此话一出,莫山山顿时愣住了,目光落在叶红鱼手中的长剑,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宁缺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周寂,想起当初叶红鱼闯入他的‘新笔斋’就是为了寻找这柄剑的持剑人,只是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从未见过周寂用剑,更没见过周寂佩剑,近日在天弃山一路同行,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个老乡居然有穿越者标配的储物空间,不禁嘀咕道,‘难不成,周先生一直把剑藏在空间里?’
周寂听到宁缺的嘀咕,仿若无视,低眸扫了眼叶红鱼仿制的诛仙,笑道,“倒是有几分形似。”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叶红鱼攥紧手中剑柄,神色再不复之前清冷孤傲,眼眸莹莹晶亮,如积年寒冰化冻,冬去万物化春。
“周公子,你和叶姑娘认识?”瞧见叶红鱼神色变化以及情绪波动的模样,莫山山这才恍过神来,收起戒备上前说道。
事关叶红鱼的童年阴影,周寂略作迟疑,只说自己当年帮过叶红鱼一次,并没有将此事细说,同时眉头微皱,看向叶红鱼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叶红鱼努力平复着心境,直直的盯着周寂道,“我从十年前就开始绘制你的这柄剑,前五年在神殿苦修,后五年借着挑战高手的名义寻遍整个天下,想要找到见过这柄剑的人.....直到几个月前去到书院,方才在一位故人那里,知道了你的行踪.....”
叶红鱼说的轻描淡写,莫山山听得无比唏嘘,虽不知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足以让道痴挂念这么久,甚至连道痴之名也是借着挑战高手名义去寻找周公子;但她能感觉到,那件事对叶红鱼来说定然十分重要,重要到刻骨铭心。
莫山山转头看向周寂侧脸,现在的周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十年前的话就是十一二岁吧?
既已知道周寂就是当年救了自己之人,压在叶红鱼心底十年的两块巨石也就放下了一块。
讲完这些年的经历,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退后一步,横剑伸直,指向周寂咽喉。
“周先生既然救过你,那大家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就不必打打杀杀了吧?”宁缺嘴角一抽,上前想要拨开叶红鱼的剑,却见她神色肃然,重新恢复之前清冷孤傲的表情,沉声道,“十年前,公子一剑救红鱼危难之间,十年后,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让红鱼再次领略公子之剑。”
“说到底,你还是想和我动手呀?”周寂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个红衣女子,叹息道,“藏剑十年,未到出鞘之时,你要想和我交手可以,那柄剑是为另一人准备,如今还不能出现在这个世间。”
随着桑桑年龄增长,昊天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复苏,倘若再将诛仙、绝仙双剑现身于世,定然会被昊天意识察觉。
到那时,昊天的注意便会从最美味的夫子身上,转移到最神秘的周寂身上。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吸引了桑桑的注意,离开长安的原因又何尝不是为了躲开这个每次见到都让人心里发毛的瘦小侍女。
毕竟,以周寂现在的实力,便是双剑在手,也不是这方世界的昊天意识对手。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能等夫子走上前台与昊天决战,再从旁协助,避免提前暴露诛仙双剑,引起昊天警惕。
这些事情是周寂和夫子的默契,这些年来两人从未再提起此事,便是李慢慢和陈皮皮当年见过诛仙,却也不清楚具体细节。
叶红鱼面露不解,周寂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过要是交手的话,还是等离开这里之后吧?此处乃魔宗立下的块垒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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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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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昊天的注意便会从最美味的夫子身上,转移到最神秘的周寂身上。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吸引了桑桑的注意,离开长安的原因又何尝不是为了躲开这个每次见到都让人心里发毛的瘦小侍女。
毕竟,以周寂现在的实力,便是双剑在手,也不是这方世界的昊天意识对手。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能等夫子走上前台与昊天决战,再从旁协助,避免提前暴露诛仙双剑,引起昊天警惕。
这些事情是周寂和夫子的默契,这些年来两人从未再提起此事,便是李慢慢和陈皮皮当年见过诛仙,却也不清楚具体细节。
叶红鱼面露不解,周寂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过要是交手的话,还是等离开这里之后吧?此处乃魔宗立下的块垒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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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红鱼面露不解,周寂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叶红鱼面露不解,周寂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不过要是交手的话,还是等离开这里之后吧?此处乃魔宗立下的块垒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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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红白玫瑰
“浩然剑气。”
好似一个缥缈无定的声音在宁缺耳畔回荡,剑痕上熟悉的亲近的气息,在他的识海里凝成一座高山,这山高而不险,与书院后那座大山差相仿佛,让他眼眶微酸,胸间生出无穷情思。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雪峰之顶倔强生存的那棵雪松,千年积雪压不弯它的腰身,它强大骄傲却不屑霸道,它俯瞰苍生却不屑看天。
“这是...师叔柯浩然留下的剑意.....”
宁缺喃喃低语,触碰剑痕的指尖突然一疼,低头才发现手指已经被石头上残留的剑痕划破,随着镇压块垒大阵几十年的浩然剑意流入宁缺体内,指腹涌出的殷红血液也好像烈火烹油一般,瞬间引爆了荒凉压抑的阴冷戾气。
心头压下的巨石暴增数倍,莫山山抚着胸口,呼吸有些气喘道,“不好!块垒大阵....启动了!”
叶红鱼修为强于莫山山,但也仅仅自是比她强上一些罢了,神色肃穆的望着四周,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正在缓缓涌现。
抬眸看去,乱石激震,地动山摇,四周的嶙峋怪石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开始移动,而暴动的棱角尖锐之气也透过滚落的烟尘与砂砾也朝她们渗透而来。
莫山山和叶红鱼脸色微变,纷纷感觉真气运转凝滞,意识好似被万针穿刺,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
视线余光扫见巨石撞来,两人下意识的左右闪躲,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相撞的石柱,却也被不断挪移的巨石各自围住,困于其中。
周寂同样感受到了这座大阵所带给他的威压,在块垒大阵裹挟的天地之势面前,缩地成寸的神通亦受局限,不由眉头微皱,体内法力随袖摆轰然涌出,一时间,犹如一道巨型龙卷席卷天地,移动而来的石柱撞击在风壁上瞬间崩碎,地面骤然一空,而困住莫山山和叶红鱼随之落入周寂的视线。
一左一右,短短片刻功夫,叶红鱼和莫山山在怪石的围拢中辗转腾挪,已经距离周寂百步开外,左右各看一眼,周寂双手一伸,法力再次暴涌,两道淡蓝色的耀眼雷光带着一声巨响,划破灰暗的空间,撕裂怪石块垒,绽放在两人面前。
“周公子~!”
围困自己的巨石被破,莫山山与叶红鱼同时松了口气,气旋本身朝四周扩散,两人也相继朝周寂身旁赶去。
“你又救了我一次.....”叶红鱼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突然发觉呼吸一轻,越是靠近周寂,块垒大阵所带给她的威压就会变得越小。
可块垒大阵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松了,她的心里却多了块别的石头。
周寂看着面前这个一袭红衣鲜红如火,面容却是清冷孤傲的女子,笑道,“既然救你两次了,你还要和我动手吗?”
“.....”叶红鱼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双目凝视周寂双眼,再无动摇,“挑战强者,以杀证道,只有这样我才能迅速积累足够的力量去找那个人报仇。”
“你知道他是谁了?”周寂好奇道。
叶红鱼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沉重,“那日他黑布遮面,你帮我之时我只看到他面巾下的半张脸,虽不知具体相貌,但我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说到这里,叶红鱼停顿一下,晶亮剔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谢谢.....”
周寂看了眼正朝气旋赶来的莫山山,听到她再次道谢,不禁疑惑道,“谢我什么?”
“谢你当年没有杀了他.....给了我亲手报仇的机会。”叶红鱼攥紧手中长剑,转身看向进入气旋的莫山山,“倘若那个人真是他的话...以我现在的实力远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在我向你挑战的时候,还请不要手下留情......我想...再次看一眼那一道把我拉出绝望的剑光。”
周寂转头看向叶红鱼侧脸,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好。”
“多谢周公子搭救。”脱困而出,莫山山长舒口气,看着周寂转头看向叶红鱼的举动,以及两人之间未免的气氛,不由诧异道,“怎么了?叶姑娘受伤了吗?”
叶红鱼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莫山山,周寂看了叶红鱼一眼,顺着莫山山的话接道,“叶姑娘没事儿,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莫山山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由于周寂替她们挡下块垒大阵的威压,所以呼吸也逐渐平复,不再像刚刚那般气喘。
“我没事,只是这块垒大阵变化太过复杂,仅靠我一人之力恐怕很难破阵。”
莫山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瞧出周寂和叶红鱼之间似乎隐藏着什么小秘密,却也没有多问,而是环视四周,总感觉哪里不对,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究竟少了点什么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周寂开口道,“那要是和当日画‘不定符’的时候一样,我帮你调度天地元气呢?”
莫山山眼前一亮,什么不对什么违和都已抛诸脑后,思索道,“如此,倒可以一试。”
“块垒大阵不破,待湖水倒灌掩埋魔宗,我们都将永远困在大明湖下。”叶红鱼看向莫山山,认真道,“我也帮你!”
“叶姑娘万法皆通,有你帮忙真是再好不过!”莫山山颔首道,“待会儿我以神符演化块垒阵图,还请叶姑娘将阵眼封闭,如此一来这些怪石就会停止移动,启动的大阵也会关停下来。”
叶红鱼看向莫山山,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面向怪石嶙峋的块垒大阵向前走出一步。
一袭白绒披风恬静优雅,一袭红色长袍灵动鲜活。
莫山山收起佩剑,伸出葱白玉指,在胸口结印;叶红鱼单手持剑,左手并作剑指,亮起星光点点。
微风从气旋中央悄然升起,吹动周寂衣摆,拂起周寂发丝,周寂摊开双手,琼华仙法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犹如两道纽带从掌心流入莫山山和叶红鱼体内。
有了周寂的灵力加持,莫山山和叶红鱼再无顾虑,随着莫山山结印结束,一道圆形的白色光束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化作一张犹如玫瑰般绮丽的阵图,浮现在虚空中之上。
“叶姑娘。”
莫山山话音落下,叶红鱼的樊笼大阵也已结成,一剑刺出,十二道耀眼的红光从剑尖绽放,红光如丝如线,以莫山山结成的阵图形状化成一朵一模一样的红色玫瑰,飘向虚空。
一红一白,两只玫瑰好似争相斗艳,将常年灰暗阴沉的湖底大阵照的通明。
在周寂的灵力加持下,两人施展出的阵法已然超过世间很多知命境高手,然而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这般美丽,
周寂抬眸望向缓缓靠拢的红白玫瑰,一时都为之惊艳,而莫山山和叶红鱼也各自收敛真气,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天空。
砰~
气泡戳破的声音从合拢一处的红白玫瑰中传来,一缕缕光丝从红白玫瑰中抽离,花瓣翩然飘落,化作漫天光雨,洒落在整个块垒大阵当中。
一时间,积压在心头的尖锐砾气随之消散,移动的巨石也在光雨中停滞下来,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
“成功了!”
莫山山伸手接着下落的光雨,红白双色的光缕落入掌心消失不见,长舒口气,转身看向周寂,在漫天光雨中朝周寂露出开心的笑容。
叶红鱼将仿剑归于鞘中,扫了莫山山与周寂一眼,开口道,“别高兴的太早,块垒大阵虽然停下来了,但大明湖的湖水待会儿仍旧会倒灌进来,既已到达魔宗山门,不妨进入其中,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路。”
莫山山深以为然,对叶红鱼的建议表示赞同。
适才通过推演阵法,她已找到山门入口,于是便打算在前领路,结果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蹙眉道,“周公子、叶姑娘,你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叶红鱼左右看了一眼,“那个惹祸的书院弟子呢?”
“啊?十三先生?!”莫山山大脑瞬间通透,傻眼道,“对啊!十三先生呢?我们都没事,他怎么样了?”
周寂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两人去到远处的一个怪石堆中,挥袖掀飞上方的几块碎石,朝里面喊道,“活着没?”
堆成小山的石碓下面传来沉闷的声响,“现在还活着,再晚几分钟就说不准了。”
“声音中气挺足的呀?看样子再压五百年没问题吧?”周寂身上拾起一块碎石就要把洞口堵上,然后示意莫山山和叶红鱼向后退开。
真气化出一只大手,卷起碎石果露出碎石下面半掩的两座巨石,宁缺此时正卡在两块搭在一起的巨石下面,如果单纯只有巨石,他倒是可以推开石块,然而之前碎石堆积如山,这两块困住他的巨石反倒成了救命的屏障,陷入其中的他根本不知外界变化,亦不敢贸然钻出。
砰~砰~~
两块巨石倒地,宁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苦着脸看向周寂,无奈道,“你倒是早点来救我呀....”
周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收走柯浩然留下镇压块垒大阵的浩然剑意,块垒大阵又怎会突然启动?”
宁缺讪讪一笑,感受着识海内凝聚起浩然剑意,自知理亏,连忙向周寂等人道歉。
块垒大阵已停,在莫山山的推演下,四人很快就找到了湖底最深处的一座石门。
石门古朴,表面刻着诡异云纹,看似与石门后方的山体浑然一体,给人一种庄严肃穆却又诡谲阴邪的感觉。
“魔宗山门!”叶红鱼看着眼前高耸的石门,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作为听调不停宣的裁决司大司座,她与神殿掌教大神官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若非听说丢失的明字卷天书就在魔宗遗址,她又怎会听命掌教大神官的调遣,赶来荒原?
不知是石门另有机关禁制,还是陷入湖底太长时间,叶红鱼试着推开石门却见它毫无反应,莫山山也走上前来,看着石门表面的云纹,伸出葱白玉指,和叶红鱼几乎同时触碰到了云纹当中的一处环形图案。
莫山山秀眉微颦,迟疑道,“这些纹路像是另一种极其复杂的阵法,看来只有找到这一处机关的秘钥,才能进入其中。”
宁缺跟在众人身后,不敢再上前乱碰,只是瞧着石门中央的环形图案略显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周寂见状朝他伸出手掌道,“宁缺,你来荒原前,三先生可曾给过你什么信物?”
莫山山和叶红鱼不明所以,转身看向两人。
“你怎么知道?”宁缺露出诧异之色,抬起手看了眼手中带着的玉扳指,迟疑道,“我来之前,她将此物交给了我,说要我入了荒原戴上,出了荒原摘下,唯有这样才能保我平安。”
宁缺说罢,恍然道,“你与三师姐相识十年,想必早就认出此物了吧?”
周寂摇了摇头,神色古怪道,“她以前从未向我提及,也没有将此物拿出来过。”
宁缺还想再问,却见周寂伸手抓向他刚刚被石块残留的剑痕划伤的左手,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伤口一疼,手指也被牵引着按向了右手拇指。
“又来?”
大地猛然一震,宁缺连忙拿开右手,生怕再次触发块垒大阵被埋在石碓当中。
悄然间,手中扳指绽放出丝丝红光,表面的血丝渗入玉质当中,浮现出诡异的纹路,众人把视线集中在宁缺高举的扳指上时,沉寂了数十年的魔宗大门传来轰隆巨响,叶红鱼和莫山山猛然转身,无尽的黑暗透过缓缓开启的石门犹如张开大口的猛兽般夺人而噬。
可当它完全开启,所能看到的却是一片苍凉败坏,满目疮痍。
宁缺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扳指,露出惊疑之色,‘难不成三师姐和魔宗有关?’
莫山山和叶红鱼同样震惊于魔宗山门的信物竟在书院三先生手中,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这件事,周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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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千方残光剑
魔宗荒废数十年,从未有人来过。
山门大开,入目可见的便是一道长长的石阶延伸至黑暗深处,石阶表面布满厚厚积尘,趁着山门开启的光亮,隐约还能看到几团黑影横七竖八的阻挡在石阶之上。
众人拾级而上,山门缓缓闭合,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身后的光亮逐渐被黑暗吞噬,宁缺眉头微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簇微弱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叶红鱼和莫山山神色警惕的看向四周,察觉到宁缺的举动回头看向身后亮起的微弱光芒,虽然只是一簇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火苗,却也让人感到些许心安。
就在叶红鱼和莫山山也准备取出火折时,周寂弹指一挥,一道火光四溅开来,点燃了熄灭许久灯台,随着他一步步走上石阶,摇曳的火苗如同活物般向上蜿蜒,片刻间灯火通明,将这个尘封多年的魔宗全貌展露在众人面前。
宁缺低头看了眼火折子明灭不定的火苗,再看向亮如白昼的长阶,撇了撇嘴,将火折合上,抬头看向石阶上方。
不仅是他,莫山山和叶红鱼看着眼前的残破与荒凉也都为之触动,莫山山搭着周寂的手臂从石阶上散落的一堆枯骨绕过,止步在中间的平台,感慨道,“听说,书院后山能让圣俗二世想通,而魔宗山门则漠然处于俗世之上,如今却已只剩这般模样。”
叶红鱼看了眼周寂递来的手,并未同莫山山一样搭扶,只见她身法轻盈灵动,犹如一只跃出水面的鱼儿,上前一步跨上平台,看向莫山山道,“你是在为魔宗惋惜?”
莫山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没有再辩解下去。
四人休息一会儿继续向前,路途中,他们看见了一幅幅记录着远古的壁画。
每一幅画都记录了人类对昊天的反抗,那种痛苦和抗争的意志哪怕隔着壁画也十分的清晰。
周寂看着那最后一幅壁画中上方,看着那个圆和一个半圆,知道这简洁到难以理解的图案中记录了永夜的真相,所以他便能从中看到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绝望和愤怒。
宁缺似乎有所猜测,将画上的内容记下,看向周寂道,“你可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永夜将至,昊天既是昊天,亦是冥王。”
周寂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朝叶红鱼和莫山山的方向走去,宁缺瞳孔猛然一缩,再次转头看向壁画。
‘永夜’之说在世间传承千年,即便远在渭城那般偏远边关,他也时常听人提起,不过这些东西对所有人来说终究只是闲暇时的笑谈,没有人见过永夜,也没有人见过昊天。
在他看来,所谓永夜不过是两极之地的极昼与极夜,怎么可能会扩散到整个世间,若非来到荒原,接触过逃难而来的荒人,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特么的本来就不科学。
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周寂,宁缺踮了踮脚尖,伸手比对一下自己和周寂的身高,撇嘴道,“管他呢~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我这边杞人忧天又有何用?”
上前两步跟了上前,发现了一块石壁横于大殿中间。
“书院柯浩然灭魔宗于此...”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叶红鱼仿佛感觉一道凛冽至极的剑意迎面扑来,刚刚一路走来,她就已经发现这里的尸骨不管是魔宗弟子还是神殿裁决司的卫兵,皆是被人一剑毙命。
单剑灭魔宗,那是有多强的修为,只身赴魔门,那是多大的胆气,叶红鱼发丝微微轻摆,清冷孤高的眼眸深处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莫山山同样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剑意威压,向后退开半步,看向周寂道,“柯浩然是谁?”
周寂还没说话,宁缺就已经走上前来。
“柯浩然是我小师叔。”宁缺神色恍惚的看着柯浩然留下的石壁,体内气海雪山似有回应般让他下意识伸出指尖想要再次剑痕。
刚刚在块垒大阵就是因为宁缺触碰剑痕所以才将大阵激活,如今见他故技重施,叶红鱼秀眉微蹙,上前正要拦阻,却被周寂轻轻搭住手腕,按了下来。
“无妨,柯浩然留下的剑意并不在此,叶姑娘不必紧张。”
叶红鱼转眸望去,应对上周寂温润清澈的眼眸,犹豫一下,缓缓放下了手臂。
果不其然,宁缺触碰到剑痕之后魔宗大殿并没有发生异样,而凝固在剑痕上面的剑意亦没有收入他的身体,有些失落的拿开手,宁缺露出惋惜之色,却也升起一丝疑虑。
“小师叔为何要灭魔宗?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书院与魔宗有仇。”
周寂笑道,“凡是必有因由,再往里面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因了。”
宁缺点了点头,沿石壁边缘绕去,周寂和叶红鱼莫山山跟上,四人绕过石壁便到了魔宗大殿的深处,一个满地都是枯骨残骸,围绕着六根石柱的平台前。
“人世间很多时候,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那些原因和理由,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往往都是痴妄......”
大殿灯火通明,一根石柱脚下堆积的白骨残骸中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头骨翻滚而下,铁链清脆在殿中回荡。
“谁?谁在里面?”
叶红鱼持剑而立,目光冰冷的看向谷堆,随着铁链声音越来越响,一个无须无发面容枯槁的僧人从中爬出,“我?我是一个自缚之人,当年做过一桩极大的错事,引为终生之憾,我锁缚于此,发誓要用尽余生超度这些亡魂,以此赎罪。”
僧人腹部被铁链洞穿,根本无法起身,眼窝深陷,枯瘦如柴,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看向闯入殿中的四个生人。
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僧人好似自言自语好似解答叶红鱼疑问,开始介绍起自己出身来历,结果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低语,转头看去,笑声是从躲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那个青年口中发出。
“你笑什么?”僧人抬头看向周寂,周寂拍了拍两女的肩膀,走上前来,与僧人相隔二十四步,抬起一脚正要迈出,却又缓缓踩住一截枯骨踢到了身后,滚落在莫山山和叶红鱼身前。
僧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与暴戾,只差一步....再有一步,他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血肉,铁链拖拽发出清脆声响,掩盖了喉结滚动的干涩刺耳,僧人耷拉着眼角不敢再看周寂,只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上前撕咬,感受滚烫鲜血滋润咽喉的畅意。
“不好意思啊,槽点太多了,一时没能忍住。”周寂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厌恶与冰冷,“先说其一,你说你自缚在此,可身上这些锁链残留的却是柯浩然的浩然剑气。”
“你果然还是认出来了。”僧人凹陷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苦笑道,“柯浩然本是我挚友,我们曾相伴游历数年,可惜他堕入魔道,我必须阻止他,所以才把他拖入这场血雨腥风。”
“你撒谎!我师叔有着浩然正气,又怎会修行魔宗功法?”宁缺走上前来,刚要从周寂身旁经过,眼看就要迈入僧人的二十三步,却被一只手臂挡了下来。
“别靠太近,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槽点了。”周寂拦下宁缺,看向眼神凝重的僧人,继续道,“魔宗封山已有数十年,你困在这里也已数十年,在这数十年间,不知你何以为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原本在周寂拦下宁缺之时,僧人就感觉到了不妙,如今被他说破一个所有人都忽视的常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地上的铁链发出激烈声响。
叶红鱼和莫山山这才留意到脚下的枯骨,看着上面布满的牙印与断面的齿痕,莫山山面无血色,只觉胸中一阵翻滚,侧头掩嘴,干呕几下,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就连一向杀伐果断的叶红鱼脸色也异常难看,她以杀证道,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泯灭人性的行为。
手中长剑紧握,抬眸看向白骨堆中的僧人,迸发出坚定决然的杀意。
既已被周寂戳破,僧人便也不再伪装,白骨残骸翻滚而落,铁链发出‘铮铮’脆响,原本艰难攀爬的身子缓缓站起,枯瘦如柴的手掌伸出,一种糅合了黑红二色的念力笼罩整个大殿,
除周寂以外的三人,心神剧烈摇晃,识海震荡不安,唤起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绝望,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缓缓从地面上拴住,催促着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骨山里走去。
在僧人的念力影响下,叶红鱼杀意更胜,只是这份纯粹的杀意被仇恨污染,恍惚中,再次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经历那一次的无助与惶恐。
突然间,一道剑光从她眼中亮起,划破黑暗,冲散绝望,缓缓落在她的面前。
虚无的轮廓逐渐清晰,她不仅看到了这柄剑,也看到了救她的那个人。
一袭素色长衫潇洒俊逸,目光温润如水,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一张臂就能拥抱。
等等......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红鱼脚步一顿,四周的光亮逐渐收敛,意识回归,眼神清明。
一种温暖到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头顶传来,转头看去,正看到周寂缓缓拿开手掌,而旁边的莫山山站在周寂另一侧,空洞惘然的眼神逐渐聚拢出神光。
也许是心境被僧人的念力所破,叶红鱼坚定的道心竟随着周寂拿开的手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没来及细想,叶红鱼翻手抽出长剑,毫不掩饰眼中杀意,并指为剑划过剑身,飞身就要上前,却又被周寂按住肩膀拉了回来。
“此人既被铁链所困,那又何必与之近身?”周寂伸手一抓,走到一半的宁缺身体受法力牵引朝周寂倒飞而来,僧人见状同样伸手,想要以念力比拼,将宁缺掳至身前,宁缺受到拉扯悬浮在半空之上,经此一闹反倒清醒过来。
低头看向身后的周寂三人,再看眼面目狰狞的僧人,宁缺翻手挽起长弓射出一只元十三箭。
僧人心头一跳,侧头躲开符箭,惊异于这个修为最低之人竟有着可以伤他的利器,同时从胸口唤出一团黑色浓雾,在身旁化作凶兽饕餮,跃身朝宁缺咬来。
周寂眉头微皱,向后猛然一拉,宁缺怪叫一声从半空跌落,躲开了饕餮的撕咬。
僧人受铁链所困无法自由移动,而他唤出的饕餮则不然,空中嘶吼一声朝宁缺追去,叶红鱼与清醒过来的莫山山飞身上前各自施展术法拦阻。
可惜实力的差距终究不是人数可以填补,即便有着宁缺的相助,三人仍不是僧人对手,眼看三人倒飞而出,周寂伸手握住叶红鱼的柔夷从她手中接过仿制的诛仙,从她身旁掠过,迎面撞上了黑色浓雾聚拢出的饕餮幻影。
“借剑一用。”
顷刻间,法力吞吐,化作水火土风雷五灵光柱,五灵归宗,从虚空中牵引出无尽的天地元气,周寂持剑而立,一道道剑光环绕在大殿之上,凝聚在虚空之中。
僧人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临近,连忙将饕餮唤回身旁,黑雾笼罩己身,原本干瘦枯槁的身体也随之充盈起来,气息不断攀升,虽不及当年全盛却也不逊多少。
“这...这是什么剑法?”宁缺抬头看向眼前情景,感受到每一只剑都蕴含的恐怖力量,忍不住惊叹道。
“我也未曾听过世间有这般剑法。”莫山山看向周寂脚下升起的五灵归宗,欲言又止,露出迟疑之色。
叶红鱼目光灼灼的盯着持剑而立的周寂,眼眸中的光亮像是比这些剑光还要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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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还说你们没一腿?
世间万物阴阳流转,又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划分,僧人糅合天擎、道宗、神殿、魔宗功法,却从未见过‘地风水火’的四象分类,这区别于昊天世界千百年的传承,却又仿佛更加契合天地本源,直通鸿蒙大道。
僧人目光紧紧盯着周寂身前竖起的五灵剑柱,他能明显感觉到其中雷法是由周寂主控,与其余四象隐隐有剥离之相。
雷声炸裂,从虚空响起,僧人嘶吼一声,痛苦狰狞的铮断铁索,崩碎的锁链卷起满地枯骨残骸朝上方砸去,围拢在宫殿之上的光剑同时停滞,剑尖中央好似生成一道巨剑幻影,虽只是仿制诛仙剑其型,但在赋予的剑气凶悍绝伦,已经将四周的空间如同竹纸一样切割。如疾风骤雨般击碎漫天白骨,毫无滞怠的钉在铁链之上。
这是当年柯浩然用来将他镇压于此的樊笼,如今却却成了保命的最后防线。
随着一缕缕黑红色的浓雾被剑光撕裂,钉在铁链上的剑雨宛如雨打芭蕉般发出噼啪作响,可在这片细密的响声中,一声与众不同的脆响落入了他的耳中。
僧人抬眸看去,凹陷、浑浊的眼眸中好似亮出一道希望的光,只见这些困了他无数年的铁链在剑雨之下突然出现一条裂痕,紧接着,更多的裂痕密密麻麻的布满整条铁链,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剑光击碎,而他....也将重获自由。
自由.....
僧人喃喃低语着这两个字,铁链砰然粉碎,无数剑光透体而过,体表虽无损伤,但在僧人浑身却穿透出一道道淡蓝色的光柱。
过了许久,光柱才一一熄灭,僧人单膝跪地,散落一地铁链碎片,而他体内的气海雪山早已剑光中千疮百孔,轰然倾塌。
“这是什么剑法?”
周寂没有回答,随着他一剑挥出,大殿上方生成的巨剑幻影在吸纳完所有散落剑光劈砍而来。
一时间,黑雾弥漫,血丝沸腾,僧人不甘的看着逐渐临近的巨剑,伸手想要阻止,没等他指尖触碰整只手臂就已经如砂砾般溃散,化作飞灰。
剑光消散,大殿依旧通明,只剩一团黑红相间的浓雾在虚空悬浮,飘入周寂手心。
宁缺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去面前空空荡荡的魔宗大殿,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刚刚他和叶红鱼、莫山山三人合力都不是这个恶僧的对手,甚至叶红鱼一度迈入知命境都被其重新打落洞玄。
就是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周寂居然一剑就给杀了?
大家都是穿越的,就算我打娘胎开始修炼也未必有这么厉害吧?
周寂并没有在意宁缺的嘀咕,而是收起诛仙仿剑递向叶红鱼,笑道,“多谢你的剑.....”
叶红鱼低头看向周寂递来的剑柄,莹润的目光抬眸对视,摇头道,“以你的实力,即便不用剑他也不是你的对手,无需为了化解我心中感谢而做这些......”
看着这个犹如刺猬一般把自己伪装坚强的女子,周寂眉头微挑,绷起手指朝她小脑瓜弹了一下。
叶红鱼神色清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寂伸来的手指,直到额间传来的剧痛,这才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伸手捂住额头,伸手想要拔剑,却又发现剑还在对方手中。
“看破不说破,老老实实接受别人善意不好吗?”周寂盯着叶红鱼眼中的深邃黑暗,轻叹一声把剑再次递向了叶红鱼。
莫山山神色如常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旁边传来的宁缺的声音,“话说回来,刚刚那人究竟是谁啊?”
莫山山和叶红鱼同样露出好奇之色,周寂叹息道,“西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莲生三十二?他竟是莲生神座?”叶红鱼惊疑不定的看向平台正中散落的尘埃,全然没有把印象里上一任裁决司神座与刚刚啃食人肉宛如邪魔的恶僧合成一人。
“莲生三十二?好奇怪的名字,他很有名吗?”宁缺疑惑道。
“莲生神座出生于西陵之东,当年一位名门的后花园内睡莲一夜盛开,与此同时降临一名男婴,取名莲生。”叶红鱼神色复杂道,“公子莲生没有授官封荫,娶妻生子,而是选择了访山踏幽,一日,莲生公子游至烂柯寺,结识岐山大师,经大师点拨悟得天擎真言,于此一举成名。”
宁缺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身世倒是和隆庆有几分相似。”
“隆庆怎能和莲生神座相提并论?”叶红鱼皱眉道,“莲生神座后来前往西陵修行,受到前任掌教大神官礼遇,奉谕观看其他六卷天书,成为裁决司神座......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被柯浩然困于此地,堕成邪魔。”
周寂神色幽幽的说道,“那是因为他不仅是裁决司的神座,也是魔宗的大长老,修行魔宗饕餮大法吞食了柯浩然的妻子,引发柯浩然灭魔之战,并被柯浩然以浩然剑气驱使的樊笼,困于此地。”
“怎么可能?莲生神座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叶红鱼矢口否认,眼神却已经信了大半。
莫山山开口道,“周公子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莲生三十二浑厚的魔气以及身上的枷锁?”
叶红鱼一阵默然,周寂对于叶红鱼的质疑也不着恼,摊开左手,将传承着莲生三十二境界修为的饕餮捏碎,缕缕黑气飘荡开来,周寂抽走其中一缕,记下饕餮大法之后,便将剩余黑气尽数注入宁缺体内,宁缺神色恍惚的倒退三步,捂着头好似承受莫大痛苦,过了许久才有所缓和。
“你对我做了什么?”宁缺拍了拍脑门,只觉识海扩充数倍不止,记忆里好像还多了种名为饕餮大法的魔宗功法。
“三先生既然把扳指给了你,这份机缘自然也就是你应得的。”周寂扫了眼宁缺手上的扳指,笑道,“现在的你终究还是太弱了,待会儿要是遇到夏侯,怕是一个照面就会死在他的枪下。”
“夏侯!”宁缺目光一凝,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撇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看周寂走远,宁缺一咬牙跟了上来,趁着叶红鱼和莫山山散开寻找天书的机会,走到周寂跟前道,“夏侯真的会来吗?”
周寂笑道,“他是莲生三十二的弟子,想必已经赶来荒原,在魔宗外围等你了吧?”
宁缺嘴角一拧,双拳紧握,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杀气,周寂余光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道,“以你现在的实力远不是他的对手。”
“那要怎么做才可以?”宁缺沉声道。
周寂叹息道,“变强...亦或者搏命。”
因为桑桑的缘故,周寂不敢把关于仙剑世界的功法传授宁缺,更不愿这么早暴露出自己的来历与身份。
昊天觉醒意味着永夜来临,倘若周寂诛仙四剑皆在手中,自是不惧这一小千世界的天地意识,可惜只有两剑的他根本不足以与之为敌,所以只能暂避锋芒,待夫子借剑时再从旁协助。
明字卷天书早已被人带走,这些年一直挂在大先生李慢慢的腰间,叶红鱼和莫山山以及后来加入的宁缺找了许久只能无功而返。
三人之中,对明字卷天书最为上心的叶红鱼来到周寂所在的石壁前,语气略显失落道,“天书并未在魔宗之内,想必已经随着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乱,不知所踪了吧?”
莫山山则露出担忧之色,看向周寂道,“不仅如此,刚才我与叶姑娘找了许久,仍未找到离开大殿的通道。”
周寂笑道,“不必担忧,这面墙壁后面便是魔宗暗道。”
宁缺惊疑道,“真的假的?”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周寂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到墙边。
宁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过去,上下观察墙壁,正要伸手敲击墙壁,手上的扳指突然亮起微弱红光,轰隆声起,还没等他碰到墙体,石壁就左右分离,展开一条幽暗小道。
“周先生....你果然和我三师姐有一腿!”
宁缺一声吐槽,身后传来三道视线,瞬时间背上寒毛尽立,极度的危险涌上心头,求生欲让僵硬的转过身来,嘴角扯出僵硬的微笑,“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事关她人清誉,这种玩笑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周寂抬指一道火光从宁缺耳侧掠过,紧贴着发丝仿佛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宁缺哪还敢再说,连忙转身,老老实实的在前带路。
有了三先生交给宁缺的信物,四人沿密道一路走来,很快便离开了地洞,来到天弃山山脉的一处山坳。
夹杂着冰雪的寒风扑面而来,寒风刺骨却又让人倍感安心。
周寂抬眸看了眼远处的雪山与四周的环境,神识迅速张开,却被四周密布的阵法拦阻,他修为虽已千年,但受限于功法不足,迟迟无法突破仙道,凝练元神,所以并不敢用最为脆弱的神识去硬闯魔宗布下的阵法。
不过经过简单一掠,倒也确定了当前所在的位置,密道蜿蜒崎岖,穿山而过,如今他们已经从天弃山西北的大明湖,来到了东南的一处荒山之内。
雪原鲜有人至,四周的松林布满魔宗阵法。
倘若以力破阵周寂自是可以保护三人一路平趟出去,不过这样一来声势未免有些过于浩大,还会将魔宗位置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
等等...我又不是魔宗的人,对魔宗又没有牵挂,暴露魔宗方位对我有啥影响?
周寂晃过神来,并指为剑,唤出一道淡蓝色的电弧,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电弧悄然熄灭,周寂转身看向了山林一侧的雪坡。
“周公子,怎么了吗?”莫山山上前两步,沿周寂视线看去。
周寂笑道,“有人来了。”
“什么人!”叶红鱼率先感觉到一个高手的临近,持剑而立露出警惕之色。
宁缺还以为是夏侯前来,目露森然杀意,元十三箭挽入长弓,瞄向山林深处。
光影流转,风雪荡漾。
林海雪原当中,一个抱着白色幼狼的女孩身影如光似电,从雪坡穿行而过,拦在众人跟前。
“叶红鱼!又是你这个疯婆子!”唐小棠看向叶红鱼,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余光扫见宁缺瞄准而来的元十三箭,心头更是一紧,身影一晃,挪移到另一侧。
“我认得你这只箭!刚刚就是你一箭穿云破风废掉了隆庆的气海雪山。”单是一个道痴叶红鱼她就无法应付,再加上一箭废掉隆庆的书院十三先生,墨池苑的书痴莫山主,以及一个看不透修为的男子,唐小棠心里打鼓,嘴上却毫不服输,“不过我可不怕你们。”
叶红鱼眉头微皱,侧头说道,“此人是魔宗圣女唐小棠,她哥哥既是魔宗天下行走,也是荒原荒人首领。”
“你来得刚好,这里是魔宗圣地,你又是魔宗圣女,能不能带我们出去?”周寂上前一步,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又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唐小棠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看周寂。
周寂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身旁传来一声噗呲轻笑,转头看向宁缺,宁缺轻咳一声吸引了唐小棠的注意,上前交涉道,“周先生可是我们书院二层楼的先生,你要是能把我们带出,我们必有重谢。”
听到周寂是书院二层楼的先生,唐小棠眼前一亮,瞄了周寂一眼,故作高傲的昂着头,直言道,“怎么谢?现在说。”
周寂看着唐小棠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谢礼,要是摘下太阳,破境无距之类,我也无能为力。”
“我堂堂魔宗圣女又岂会故意刁难先生?”唐小棠不满道,“我想进书院,不知先生能否做到?”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书院海纳百川,自无不可。”
唐小棠嘴角忍不住的欣喜,不过还是有些怀疑,走了两步不禁回头道,“你不会骗我吧?”
周寂想了想,问莫山山要来笔墨纸砚,当场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言明她身份却没有缀上自己的姓名,无奈道,“你去书院把这封信交给旧书楼的女教习,她自会收你入书院。”
唐小棠如获至宝的捧在手中,小心吹干上面的墨汁,生怕染上墨污,不过吹到末尾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疑惑道,“不对啊?你信上没有署名,书院的人要是不认该怎么办?”
“无需署名,她看到信就会知道是我写的。”
此言一出,莫山山、叶红鱼、宁缺三人看向周寂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第二十二章 撞人
“你们不是要走吗?怎么都愣着不动啊?”
唐小棠将信笺小心收好,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古怪,向前走了几步却不见众人跟上,回过身来,诧异的看向莫山山和叶红鱼她们。
“啊~走!怎么不走?麻烦小圣女在前领路了。”宁缺悄悄瞄了周寂一眼,掂了掂肩上的包裹从莫山山和叶红鱼的身后绕过,一同小跑来到唐小棠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我叫唐小棠,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我圣女,为什么非要加一个‘小’字?”唐小棠凶巴巴的瞪了宁缺。
宁缺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哄了几句,唐小棠这才喜笑颜开,骄傲的扬起下巴,得意道,“魔宗山门四周设有大量掩阵,稍有差池你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今天若不是我,你们别想活着出去....不过呢,周先生既然和我立字为约,我保证带你们平安出去。”
瞧着她小小年纪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莫山山微笑道,“那就劳烦圣女姑娘了。”
唐小棠伸手敲了下自己肩膀,行了一个荒人的礼节,“多谢书痴姑娘的笔墨纸砚。”
莫山山欠身回礼,四人继续向天弃山外走去。
天弃山深处鲜有人烟,只有一条依稀可见的小道蜿蜒在雪原之上,经过一路闲谈,几人都已熟悉,在宁缺建议下众人便不再以称号相称,关系也变得逐渐融洽。
唐小棠一心向往书院,而书院的十三先生以及十三先生的先生都在身旁,追着周寂问了一堆关于书院以及二层楼的问题。
周寂虽在书院做了十年的旧书楼值扫,但平时极少与夫子来往,除了认识旧书楼的那个女教习以外,对二层楼的其他先生知之甚少,只能挑着自己见过的几人和唐小棠介绍一番。
得知书院十二先生竟然和她养的白狼同名,都叫‘皮皮’,唐小棠心里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趣,尤其听到他自称世间第一少年天才,唐小棠哼了一声,泛起了好胜心,迫不及待想要去到书院,挑战这些所谓‘天才’。
穿过幽径,眼看已到松林尽头,周寂差不多也将书院的先生大致说了一遍。
唐小棠将他们一一记下,掰着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不对呀?这才十一个,还有两个呢?”唐小棠转过身,疑惑的看向周寂。
周寂指了指旁边的宁缺,示意道,“喏,宁缺你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唐小棠低头蜷起一根手指,再抬头道,“那还有一个呢?”
叶红鱼转头看向莫山山,留意到她静静看向周寂的眼神,轻轻的摇了摇头,低语道,“痴男怨女。”
莫山山一日既往般恬静,只是那双莹润的眼眸透过镜片映入叶红鱼眼底,空灵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
“我是喜欢他,但我知道,他还不够喜欢我....所以你还不能说我们是痴男怨女。”
“......”周寂微微一怔,重新露出笑容,“还有一个就是旧书楼里的那位女教习,等你把推荐信交给她的时候,自然也就认识她了。”
唐小棠点了点头,认可了周寂的说法。
宁缺一路无话,听着周寂介绍书院的情况,不禁也有些想念后山的那些师兄师姐了,不过他最为想念的还是那个守在新书斋里,以前从未和他分开过这么久的小黑丫头。
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她在长安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是不是还在每天煮着酸辣面片汤。
宁缺轻轻念了声‘桑桑’的名字,阴霾笼罩的内心透出一丝光亮。
光亮由心底亮起,却也同时从眼中闪过。
寒光凌冽,晃得宁缺眼睑微闭,就在他眯起眼睛的同时,从小在死人堆里长大养出的敏锐感知猛烈预警。
一步暂退,宁缺松开手中朴刀,下意识抽出大黑伞,等他睁大眼睛,只见一杆乌金色的长枪破空而至,尖啸随后而来。
面对能够把空气排开,似乎比声音更快的长枪,宁缺只来得及做一个动作,一个他从小到大在死亡涛做过无数次,娴熟到无以复加程度的动伤。
受到强烈死亡威胁而激荡的心跳还在胸腔酝酿,被死亡阴影刺激地颤栗肌肤还没来得及支起汗毛……大黑伞已经撑开,像夜穹里的一片般挡在了他的身前。
砰然一声,宁缺虎口撕裂,伞柄脱手而出,这只保护过他和桑桑无数次的神秘大黑伞足以承受任何伤害而不破损,他却不能。
被枪尖携带的澎湃巨力一击震飞的宁缺狠狠摔在地上,叶红鱼和莫山山以及唐小棠三人纷纷同时反应过来,各自结印施法,这才合力挡下攻向她们的乌金长枪。
长枪停滞,使枪之人也已出现在众人跟前。
一袭深蓝短袍外裹灰绒披肩,身材魁梧,容貌硬朗凶悍,散落的发丝微微卷起,一种身居高位统帅大军才能拥有的威严扑面而来。
“魔宗功法?来者何人!”察觉到枪法中携带的魔宗之力,唐小棠面色一冷,向前一步,正着质问,而比她更快的便是爬起身子,从她身侧冲出的宁缺。
夏侯!夏侯!!
相隔十年,宁缺仍旧记得这一张脸。
记忆里,厮杀惨叫不断,黑暗亮起的火把焚烧着面前的一切,而在这片火光前,就是他亲手杀死父亲的情景。
这是宁缺十年来的噩梦,也是他埋在阴霾之下的血海深仇。
恨意可以提升饕餮的力量,却无法抹平他与夏侯之间的巨大鸿沟。
朴刀高高荡起,手臂近乎骨折,仅仅一招宁缺就已落败,眼看长枪逼近,宁缺一退再退,可终究只能看到枪尖越来越近,肉眼可及的刺向自己咽喉。
抬眸看去,宁缺眼中满是不甘与暴戾,而夏侯眼神冰冷淡漠仿佛稍一抬手就能碾杀对方,“将你在魔宗山门里得到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暗红色的元气混杂着黑雾环绕在两人的四周,宁缺冷笑道,“我是夫子弟子,书院十三先生,你若杀我整个书院都不会放过你。”
夏侯冷哼一声,淡漠的表情毫无变化,枪尖仍旧刺向宁缺咽喉,“我是镇北大将军,执掌十万铁骑,你要杀我,可曾想过后果?”
两人一进一退转眼已至周寂身旁,夏侯从边境赶来并不清楚荒原情况,视线余光扫向旁边,动作突然停滞,震荡的余波从枪尖蔓延而来,只见这个情报中并未标明的陌生男子并指一弹,漾开枪尖封锁,化除了他的攻势。
攻势已泄夏侯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审视的看向周寂,眉头微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就是周寂?”
周寂揪起宁缺的衣领将他放回地上,笑道,“夏侯将军居然听过我的名字?荣幸之至。”
“你是夫子钦点的旧书楼值扫,宁缺租的铺面也是你的产业,我又怎会不知?”夏侯看不透周寂虚实,横枪而立,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看到夏侯毫不掩饰的杀气,周寂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看向宁缺道,“你与他的仇,本不应该有我插手,不过我倒是可以留他一口气,让你补刀行不行?”
周寂轻描淡写说着最狠的话,自然垂摆的右手向外翻开,没等宁缺开口,视线余光就扫见一抹鲜红如火的身影朝他走来,将持握的剑柄递到了他的手中。
另一侧,走到一半的莫山山脚步一顿,看了眼叶红鱼递出的佩剑,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停在了原地。
周寂转头朝叶红鱼露出一抹温润的笑容,接过仿剑身影骤然消失原地。
一步迈出,险些撞到另一人背上。
而这个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的身影仿佛也意识到了死亡的危险,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周寂的感知中,再次出现,已是五步开外,宁缺身旁。
“嘶~知道你可以无视距离随心而至,可别一惊一乍的吓人行不行?”周寂瞳孔一缩,右手亮起的四方阵图缓缓熄灭,汇拢在身旁的地风水火四象灵力,也和修炼多年的雷光消散无踪。
“无意惊扰先生,还请先生见谅。”李慢慢低头看了眼衣袖上的一道破口,露出一抹惊异之色。
作为无距境的大能,即便他从不知如何战斗,亦没有与人战斗过,但超越五境第六境的无距就已让他位于不败之地。
可在刚刚,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预警,倘若迟疑.....必死。
没有学会打架,倒是学会了逃跑。
李慢慢朝周寂欠身一礼,隐约明白了老师为何会和这个容貌十年不改的年轻人,以‘道友’互称了。
周寂掌心一按,仿剑浮空归鞘,李慢慢目光沿剑光的方向看向持握剑鞘的红衣女子,心中略有疑惑。
不过李慢慢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他虽不是道门中人,却深谙道家无为之心,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无为,他才能三天破五境,朝入洞玄暮知命。
心神平复,李慢慢看向持刀戒备的宁缺,笑道,“小师弟,你没事吧?我是你大师兄,夫子令我来接你。”
大师兄?夫子?
结合周寂的态度,宁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单膝跪地,行伸手礼,李慢慢拍了下宁缺的手掌,露出温和的笑容,“起来吧。”
“原来是书院大先生。”夏侯眉头微皱,目光略显凝重。
书院大先生以及旧书楼值扫皆在,想要杀掉在场所有人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李慢慢负手而立,看向夏侯道,“堂堂大将军,竟守在魔宗山门出口,偷袭年轻的修行者,这样未免有失身份。”
夏侯沉默片刻,持枪抱拳,说了声抱歉就要离去,刚迈出一步却被突然出现的周寂挡在了身前。
夏侯瞳孔猛然一缩,攥着乌金长枪的手背青筋暴起,再无法维系之前淡漠,神色无比凝重的看向面前这人。
周寂修为不明,在书院当过十年的旧书楼值扫,与数个月前离开长安,不知所踪。
这是他在调查宁缺身份的时候,所获得的关联情报。
夏侯知道宁缺的新笔斋租的便是周寂十年前开的老笔斋,却不知道这个旧书楼的值扫,修为竟然已突破五境,与大先生同为无距!
不...不是无距,虽然同样毫无征兆,空间亦无波动,但夏侯能够感觉到周寂和李慢慢的不同。
这是作为世间唯一一个武道巅峰的武者,冷静下来以后,夏侯心里稍宽,表情阴沉道,“书院这是要以多欺少吗?”
“刚才是你对我起了杀心。”周寂摇了摇头,“此事无关书院,只是我刚刚和宁缺夸下海口说要给你留口气,就这么放你离开,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夏侯身侧涌现出黑红交间的浓雾,萦绕四周尽显凶戾,只见他冷笑一声道,“周先生不妨试试看?”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正合我意。”
话音落下,一道惊雷响彻荒原,瞬息间风云突变,夏侯眉头紧锁,察觉到四周元气尽数涌入天际,晴朗明媚的天空转眼聚拢乌云,心知不能再让周寂施法,于是持枪跨步,飞身上前,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乌金长枪划破沉闷的空气,如光似电直抵周寂胸前。
周寂淡然一笑,他的境界虽然一直卡在仙道边缘,但修为千年扩充远非夏侯所能想象。
轻易挣脱气机封锁,如闲庭信步般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原地,夏侯已经见识过周寂的身法,虽不知如何模拟的‘无距’,但心中早有防备,长枪穿透残影,回枪扫向身后。
而此时,虚空中好似传来一声雷暴,夏侯抬头看去,只见周寂浮空而立,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接引苍穹黑云,从中抽取一道水桶粗的蓝紫色闪电,轰然砸下。
伏魔御雷真诀。
这是周寂步入修行之门的心法,也是他千年以来一直在修行的雷法。
没有延寿长生的功效,有的只是破邪伏魔的杀伐!
第二十三章 一起走吧?
煌煌天威,不可侵犯。
雷霆震怒,势不可挡。
天地间突然陷入一片寂静,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景。
糅合着血丝的黑雾和伏魔御雷真诀的落雷撞击到了一起。
夏侯激发体内所有真元气血,黑雾灌入长枪,气势如波涛浪卷,层层叠叠,中间殷红的血丝若隐若现,犹如仰天嘶吼的凶兽,浮现在他的身后。
雷法克制妖邪,若是夏侯同样千年修为,半步仙道,那对他的这种层次,便不存在什么克制的说法,左右不过是比谁更强,更厉害而已。
可惜他虽是武道巅峰,却也不过知天命的寿元,连知命之上的第六境都无法跨过,更别提修行千年了。
随着枪尖与雷光碰触的瞬间,轰鸣声骤然响起,魔功与血气生成的黑雾在狂放的雷霆之力下犹如冰雪消融般一触即溃,众人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宁缺眨了眨眼,捅了捅唐小棠的胳膊,小声道,“看到没,这就是反面教材,电闪雷鸣的还杵着根长枪往天上捅,这不明摆着想当避雷针吗?”
‘噗~!’
夏侯一口鲜血喷出,体表焦黑一片,诛邪破魔的雷光沿长枪灌入体内,冲击他每一处骨骼和血肉,经脉节节崩断,气海雪山崩塌,体内的真气也以惊人至极的速度损耗,短短片刻就已油尽灯枯。
夏侯咬破舌尖张口再次喷出鲜血,魔宗功法被伏魔御雷真诀所破,他只能强以武道巅峰的肉身强撑,鲜红的血液化作血丝代替周遭黑雾,不知觉脚下冰雪消弭,冻土融化,随着周寂剑指不断下压,夏侯变得越来越矮,缓缓陷入焦黑一片的冻土之中。
也许是三五息,又仿佛是数十年。
在夏侯的感知里,时间过得无比漫长,落在其他几人眼里却好像只过了短短不到片刻。
雷光彻底消散,夏侯的大半身子已经深陷冻土,乌金长枪损毁,整个人好似风烛残年的老者,再不复之前凶悍强横,只有那双仍旧不屈的眼眸,镶嵌在焦黑一片的脸颊上,燃烧如炬,掩埋在杂乱散落的刘海中。
宁缺看向虚弱至极的夏侯,眼中狠厉之色闪过。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屠了他的全家,害了他兄弟小黑子的全族,害的他在渭城躲了十几年,哪怕到了荒原也在想尽办法谋害他,他对夏侯已经恨到了极致。
而此时正是报仇的最佳时机!
周寂答应留他一口气,却也答应让我补刀!
宁缺反手握上朴刀,长刀出鞘,刀身在刀鞘中划拉出的声响此刻格外刺耳,周寂回头看了宁缺一眼,并未阻止宁缺报仇,而是淡然一笑,向旁退开半步。
宁缺一步步走来,脚步越来越快,待到夏侯身前时,身影已经模糊成一道黑影,黑影当中刀光凌冽,脚下的积雪在身后激荡,手中的朴刀带起呜咽的狂风。
夏侯此时肩膀以下俱在冻土掩埋,根本无法躲闪。
宁缺的朴刀撕裂空气,吹起他遮挡面庞的乱发,露出那双犹如困兽般熊熊燃烧的眼瞳。
他的确不是周寂对手,其实早在周寂用近乎‘无距’的身法毫无征兆的出现自己身前的时候,夏侯就已经感觉到了面前那人浩瀚如海的恐怖修为。
一招败于周寂之手,并不代表他就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意志。
作为世间唯一一个武道巅峰的高手,便是身负重伤,也绝非区区洞玄小辈可以随意欺凌!
乌金枪枪头已熔,夏侯便以枪为棍,怒吼一声透支本源气血,浑身上下仿佛燃起熊熊烈火,须发飞舞、冻土融化。
一时间火花四溅,夏侯高举乌金棍挡下宁缺一击,反震的冲击使得宁缺刚刚就受伤的虎口再次迸裂,棍身与朴刀停滞,夏侯本就陷入冻土的身体又往下沉了几分。
宁缺没有料到夏侯竟还有如此气力,眼见他松开一只手抓向朴刀刀背,另一只手持握乌金棍朝自己横扫而来,呼啸的铁棍转眼即至,宁缺心头一紧,赶忙抽刀回防。
可就在他抽刀的同时,夏侯抓住他的刀背趁势从融化的冻土层中脱困,抬起一脚将宁缺踹飞十几步,直到周寂按住他的肩膀,才停了下来。
“周先生术法精妙,夏侯自愧不如,后会有期!”
夏侯眼神凶戾的看向宁缺,视线缓缓偏移挪到按住宁缺肩膀的周寂身上,杀气消散,抱拳一礼,再次燃烧精血,化作一道乌光朝荒原深处遁去。
眼看夏侯逃走,宁缺心有不甘,正想追出去却无法挣开周寂的手掌,不由转身看向周寂,阴沉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周寂笑了笑,朝他还在滴血颤抖的双手努了努嘴,叹息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便是追上又如何杀他?”
宁缺张开手心,迸裂的虎口传来阵阵剧痛,鲜血流淌滴落,将他的朴刀刀柄也已染成了血红色。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杀他!!
宁缺欲言又止,周寂瞧见他眼底的不甘与遗憾,摇了摇头,看向了夏侯逃走的方向。
“他如今气海雪山倾塌大半,本源耗损,血气两亏,即便养好外伤,也再难恢复巅峰实力。此消彼长,待你巩固修为,无需外人相助,自己便可寻他报仇。”
宁缺沿周寂的视线看去,苍茫天地,林海雪原,沉默许久,心境渐渐平复,明白了周寂出手削弱夏侯的意图,神色复杂的道了句‘谢谢’。
做好简单包扎,众人在唐小棠的带领下走出了天弃山的山林,明媚的阳光洒落的草原上,冰雪消融,果露出一片又一片的枯草。
唐小棠脚步轻健,跳到一块半步高的青石上,远眺荒原,回身道,“此处已经是天弃山外了,你们应该可以找到来时的路了吧?”
周寂微微颔首,朝唐小棠笑道,“有劳小棠姑娘了。”
唐小棠拍了拍放有推荐信的胸脯,即便踩上青石也只能扬起下巴仰视周寂,“只要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行。”
周寂无奈道,“我这人向来最重承诺,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实在不行我撇下这张脸去向夫子讨个人情,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到此事还与夫子有关,李慢慢看向身旁的宁缺,好奇道,“什么约定?”
事不关己,幸灾乐祸。
宁缺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指了指唐小棠,向李慢慢打起打小报告,“大师兄来之前,周先生答应小棠姑娘进入书院,还帮她给三师姐写了封推荐信。”
在林中的时候李慢慢就已经认出了唐小棠的身份,听到宁缺的说辞微微一笑,开口道,“还有这等好事?若是老师知道的话,怕是要专门交代三师妹拒绝小棠姑娘的求学了。”
周寂嘴角一抽,没好气的瞪了李慢慢一眼,“好你个李慢慢,外表朴实敦厚,没想到这么腹黑。”
宁缺忍俊不禁,对大师兄的敬畏少了几分,众人的关系也在玩笑中变得亲近起来,不知不觉走下山坡,好像沿着一个方向漫无目的的散步,相互簇拥相互跟随。
直到唐小棠感觉到哥哥唐的气息,这才止步告辞,说是要去找个人,过些天再去唐国书院求学,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宁缺向前两步,转身看向众人道,“欢乐的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一转眼就到了分开的时刻~~”
宁缺说着朝周寂挤眉弄眼,递出一个‘你懂’的眼神,轻咳一声,开口道:“老师召见,我要和大师兄先走一步了,不知道痴姑娘和莫山主有何打算?”
周寂顿时明白了宁缺的意思,回瞪他一眼。
叶红鱼沉默片刻,看了眼周寂道,“我要回趟西陵,就此别过。”
荒原之行无功而返,再加上隆庆皇子修为被废,西陵神殿的掌教大神官肯定会趁机责难,甚至会夺取她裁决司大司座之权,不管怎么说,这一趟西陵她必须要回,也只能选择回。
她没有说‘回完这一趟’之后的打算,告别之后,还没等宁缺开口就已离去。
一个人行走的苍茫无际的荒原之上,给这片荒芜苍凉的雪地燃起一抹孤独冷傲的红。
“道....”宁缺伸手伸到一半,叶红鱼已然走远,只得无奈的挠了挠头,放了下来。
莫山山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抹红,目光扫过李慢慢、宁缺,最后落在了周寂的身上。
“大先生、十三先生...周先生,山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她是大河国墨池苑的山主,远处还有墨池苑的师姐师妹们在路上等她,虽然满心不舍,可她已经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了.....
那双空灵的眼眸透过镜片聚焦在周寂眼底,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周寂在宁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露出温和的笑容,“一路小心,哪天得空我会去墨池苑看你。”
“哪天是哪天?”莫山山眼前一亮,迫切的朝周寂走近一步,满怀期待的问道。
镜片下的平静水面漾起道道涟漪,周寂本以为莫山山是在开玩笑,可这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眸写满了认真和期待,隐约中还带一丝窃喜。
“就是有空的时候.....过几天.....也可能几个月...”周寂从未想到这个恬静的姑娘竟有如此失仪的举动,忍不住倒退半步,摸了摸鼻子道。
旁边的宁缺有些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道,“那什么,先别说以后的事儿了,这么大一片荒原,莫山主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走?”
莫山山撩了下被耳鬓吹乱的发丝,倔强道,“十三先生多虑了,叶红鱼能行,唐小棠能行,我莫山山自然也能行。”
宁缺拿肩膀撞了下周寂,咬着牙根,朝莫山山露出假笑,“我都帮你到这一步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周寂听着宁缺从牙根里挤出的声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看向莫山山道,“山山姑娘久居大河国,很少有机会外出游历,不若随我们一起南下,了解一下唐国风貌,再到书院浏览一番,如何?”
莫山山闪过一丝意动之色,不过犹有几分犹豫,“只是我墨池苑的姐妹们还在路中等我会合。”
宁缺接话道,“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莫山主可以寄一封书信告诉她们自行去唐国,到时候再在都城汇合,到时候我和桑桑,还有周先生带你一起游历都城?”
周寂走上前来,看着已经完全意动的莫山山,柔声道,“恭敬不如从命喽?”
既已找到留下的理由,莫山山心底的失落与遗憾瞬间被欣喜占满,说话间一直看向周寂,本想保留几分矜持,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的微微上扬,流露出清纯羞赧的甜美微笑。
“多谢十三先生...多谢周公子.....”
...........................
夜幕之下,荒原之上。
周寂他们三人围着篝火而坐,看着李慢慢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处理着大河国的鲳鱼。
朝饮月轮菌汤,午食西陵绒兔,到了晚上,李慢慢当着三人的面从大河国捉来鲳鱼给众人煨汤。
每到这个时候,周寂就特别羡慕李慢慢的境界修为。
缩地成寸修至极致便可天涯咫尺,与无距无异,可如今他修为虽然除夫子以外无人能及,可在境界上,却始终未能堪透天道,触碰到无距的大门。
等了许久仍未见饭菜出锅,宁缺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大师兄还没好吗?这锅鱼汤你都快做两个时辰了....”
“不急,不急。”李慢慢揭开锅盖,不紧不慢的添半瓢清水,又过半晌,这才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笑容。
周寂接过李慢慢递来的鱼汤,转交给莫山山,在宁缺眼巴巴的目光下又接一碗,舀起一勺浅浅喝了一口。
不得不说李慢慢厨艺确实了得,周寂眼前一亮,有些理解了夫子为何每次出门都会带上这位书院大先生,就连莫山山也没想到大河国特有的鲳鱼在李慢慢手中竟能爆发如此风味。
悄悄的看了周寂一眼,听到他在夸赞李慢慢厨艺的同时,对大河国的鲳鱼同样赞不绝口,莫山山心念一动,瞧着碗里的鱼汤有些怔怔出神。
第二十四章 我有些理解她了
两碗鱼汤下肚,宁缺一脸幽怨的捧着锅具去到溪水旁清洗,莫山山本来也想帮忙,却被周寂拉住,从虚空中取出一套桌椅,让她可以在篝火旁练字。
莫山山不好意思的看了宁缺一眼,凑近周寂身旁,小声道,“周公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见莫山山帮自己说话,宁缺摆了摆手,故作潇洒道,“没事的莫山主,正巧我刚吃的有点撑了,顺道还能活动活动身体。”
宁缺说着提起锅具碗碟朝远处的溪流走去,心里不停批判着某人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要是桑桑在这儿的话,他还能把这些活儿交给自己那个小黑侍女,美名曰多动身体避免寒毒复发,可如今在场四人,他虽有书院十三先生的头衔,却也不能指使莫山山去刷锅洗碗,便只好独自一人,蹲在寒风瑟瑟的溪流旁默默洗碗。
李慢慢看着宁缺走远的身影摇头轻笑,扫了眼篝火旁研墨起笔的莫山山,最后落在了周寂身上,周寂淡然一笑,虽未开口却有声音凝结如线传入李慢慢耳中。
似乎察觉到了元气的波动,莫山山研磨的手腕微微一顿,微风拂动刘海,抬眸间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李慢慢微微颔首,截取其中一段灵力很快就解析出用法,凝音成线,传音入密道,“先生既要问老师之事,为何要故意将宁缺支开?”
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同为穿越者,即便周寂和宁缺并非同一个世界而来,却也是同在现代社会背景的世界生活的‘老乡’。
可相较于宁缺,周寂更愿意相信夫子。
一个世界的土著,甚至是可以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桑桑是宁缺心底唯一的柔软,为了活下去,宁缺可以舍弃除桑桑以外的所有人;而周寂所要帮助夫子的,恰恰就是杀了桑桑。
周寂拾起一截树枝填入篝火,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李慢慢的疑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夫子现在去了何处?’
没有干透的松枝在篝火中噼啪声响,几点飞灰随火苗摇曳飘起,闪动、消散。
李慢慢露出从容淡定的微笑,视线随升起的飞灰看向深邃如渊的夜空,“老师现在应该在喝酒吧?”
.........................
万里之外,唐国固山郡的一处偏僻小镇。
夜色已深,四周的店家都已打烊谢客,而在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酒馆里却犹有醉鬼逗留。
听到醉鬼老头一个劲儿的贬低自家卖的酒,酒馆老板有些不耐的走上前来,提起一只十斤装的酒坛,没好气的说道,“这是咱固山郡最出名的九江双蒸,世间最烈的酒,你要是能喝完这一坛,我就不收你酒钱。”
那老头儿须发花白、大大的酒糟鼻涨的通红,一把夺过酒坛捧起就喝,转眼就将整坛烈酒饮尽,空坛砰~的一声摔回桌上,双手插袖左右打量道,“嘶~这也配叫酒?好好的九江双蒸,淡出个鸟来?”
老头儿说着歪头瞥了酒馆老板一眼,站起身来揪住他的衣领,满脸凶煞道,“老子最恨你这种卖假酒的!”
老板被酒徒冰冷淡漠的眼神吓得脚下发软,想要后退挣开,却发现这只朽如枯木的老人手劲竟然这么大,任凭他用尽全力亦无法摆脱。
随着酒徒眼中凶光越来越盛,不知何时另一只枯瘦的手掌伸到了两人面前,手中还捏着一块碎银,碎银不大但却吸引了酒徒与老板的视线。
“去弄了个下酒小菜来,送到我和朋友这儿。”
酒徒的视线从碎银转到身旁这个同样须发尽白,但长袍华贵的老者身上,缓缓松开手掌,老板如蒙大赦,连忙接过碎银,朝后厨逃去。
夫子将另一只手提着的酒坛放在桌上,笑道,“酒徒,我这里有正宗的九江双蒸,只要你跟我走,保证你喝个够。”
酒徒再没有多看夫子一眼,彷如没有听见一般,提起酒坛左右打量,自言自语道,“嘿~看来以后出门得看黄历了,不是碰到卖假酒的,就是碰到讨债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啦?”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抱怨道,“为了找到你们俩,我的脚都磨破了,鞋子也穿破了几百双,寒来暑往又是一个寒来暑往,几十个寒来暑往接着几百个寒来暑往,马上就要有一千个寒来暑往了.....”
“好酒,好酒~~”酒徒根本没听夫子在说什么,掀开封泥深深嗅了一嗅,美美的喝上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
“找来找去,找到也没有用~”酒徒放下酒坛,嘿嘿笑道,“我和屠夫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也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夫子沉默片刻,笑道,“我猜你就会这么说,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不如我们打一个赌,你若输了,就要和屠夫一起帮我做件事情。”
酒徒抱着酒坛笑道,“我是酒徒,又不是赌徒。”
笑容猛然一僵,酒徒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夫子,视线余光扫到桌子上那只逐渐攥紧的拳头,喉结滚动,立马认怂道,“给你个面子,赌什么?”
......................
“酒徒...屠夫...”周寂轻叹一声,开口道。
看着李慢慢自信且从容的微笑,周寂摇了摇头,看向了远处的黑夜。
夫子既已找到酒徒的位置,那就意味着他将从酒徒和屠夫口中得知昊天永夜的真相,而这份真相李慢慢并不知道,也许在跟随夫子出游的这些年,心里已有预感,但出于对夫子的信心,让他并未动摇。
“酒?什么酒?周先生是要喝酒吗?”宁缺提着锅具回来,依稀听见周寂说话,惋惜道,“要说着荒原夜寒,如果能有壶烈酒暖暖身子倒也不错,可惜桑桑塞给我的一壶九江双蒸早在来荒原的路上就喝完了。”
周寂并未纠正宁缺,淡然笑道,“我不喜烈酒,所以只藏了些低度的果酒,你要是想喝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取出几壶。”
桑桑经常需要饮用烈酒驱寒,久而久之宁缺也已习惯九江双蒸这样的高度烈酒,听到周寂的储物空间只有果酒,稍微有些失望。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宁缺恬着脸向周寂掏了一壶果酒坐回到篝火旁,周寂看向李慢慢,李慢慢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先生好意。”再看向莫山山时,莫山山略显矜持,同样拒绝了周寂。
夜色渐深,稀稀疏疏的几点星光根本无法照亮黑夜的深邃,苍凉荒原只有一簇篝火影影绰绰,随着天色渐亮,一骑快马朝青烟直上的火堆而来,相隔较远依稀能看到过来的是一位女子,待她越来越近莫山山才认出她的身份,惊讶道,“花痴姑娘?”
陆晨迦勒住缰绳,憔悴的表情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怎么会来这里?”宁缺同样有些惊讶。
周寂叹息道,“她单骑入荒原自然是为了隆庆皇子。”
宁缺表情略显尴尬,陆晨迦没有注意到宁缺的神色变化,听到周寂说到隆庆当即翻身下马,心急如焚道,“你见过他?”
周寂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宁缺,宁缺站在原地,神色复杂道,“之前见过。”
陆晨迦双手行礼,沉声道,“还请告诉我,他可能去了何处?”
宁缺斟酌着用词,瞒去隆庆与自己打赌偷袭自己反遭射伤一事,只是简单告诉她那天自己在山谷的大明湖畔,隆庆皇子在远处的雪崖。
虽不知之后隆庆去了哪儿,但总算有了大致方位。
陆晨迦朝宁缺再施一礼,就要上马离去,却被莫山山叫住。
莫山山转头看向周寂,虽未开口周寂就已透过镜片看懂了她眼中想说的话,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周寂伸手从虚空中取出干粮递给了莫山山。
莫山山嘴角微抿,接过干粮朝陆晨迦走去,“这些干粮你带去吧。”
“谢谢。”陆晨迦这才道了声感谢,翻身上马,朝荒原深处赶去。
周寂走上跟前,与莫山山并肩而立,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轻声道,“你是在担心她吗?”
“嗯...”莫山山心情略显低落,感慨道,“我与花痴相识多年,当初我还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那个爱花如命的花痴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陆晨迦,但当我认识你以后,我好像有些理解她了.....”
周寂闻言一怔,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低头看向莫山山,莫山山话一出口同时也有些愣住,只能看到一抹红霞从若隐若现的白皙玉颈升起,蔓延至小巧晶莹的耳垂,滚烫通红,看起来快要滴血一般。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像是察觉到了周寂的视线,莫山山背朝周寂,努力平复着心境,转回身忍住娇羞的情绪,微微抬首与周寂对视,确认了这些天一直在困扰自己,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愫。
周寂看着莫山山毫不动摇的坚定眼神,心弦好似被一根无形的手指拨动,沉默片刻,重新露出温和笑容,“我也喜欢你。”
莫山山瞬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借着黑色秀发遮掩脸上复杂而不敢幸福的神情,盯着探出裙边的鞋头动也不敢动。
周寂的回答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但这份答案对于周寂而言却非唯一。
“我知道......”莫山山微微颔首却又摇了摇头。
相隔不足两步,即便不戴眼镜莫山山也能看出周寂看向自己眼神更多的是欣赏而非喜欢,莫山山没有见过宁缺的三师姐,只从他的描述以及周寂之前讲过的经历认识到这个和自己气质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女子。
就如同她前几日和叶红鱼所说那般,她是喜欢周寂,但她也知道,周寂还不够喜欢她。
没有人要求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也必须同样程度的喜欢自己。
即便周寂现在还不够喜欢她。
可谁又能说得准未来呢?
吃了个大瓜的宁缺和李慢慢满脸笑容,接下来的赶路也时常结伴而行,留给周寂和莫山山单独相处的时间。
在这些天里,宁缺终于明白了明字卷天书为何没在魔宗遗址,而传言中的‘将在荒原现世’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所有人都在苦苦找寻的天书竟然一直都在李慢慢这里,并且一直都随身携带,从未隐藏。
一晃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积雪覆盖的枯草逐渐被滚滚黄沙代替,众人穿过荒原终于来到了大唐与金帐王庭交界的荒漠土城。
从荒原一路跋涉,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惫,周寂寻了间客栈便决定在土城休整几日再采买些物资,宁缺欣然同意,次日一早便跑去了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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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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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就如同她前几日和叶红鱼所说那般,她是喜欢周寂,但她也知道,周寂还不够喜欢她。
没有人要求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也必须同样程度的喜欢自己。
即便周寂现在还不够喜欢她。
可谁又能说得准未来呢?
吃了个大瓜的宁缺和李慢慢满脸笑容,接下来的赶路也时常结伴而行,留给周寂和莫山山单独相处的时间。
在这些天里,宁缺终于明白了明字卷天书为何没在魔宗遗址,而传言中的‘将在荒原现世’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所有人都在苦苦找寻的天书竟然一直都在李慢慢这里,并且一直都随身携带,从未隐藏。
一晃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积雪覆盖的枯草逐渐被滚滚黄沙代替,众人穿过荒原终于来到了大唐与金帐王庭交界的荒漠土城。
从荒原一路跋涉,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惫,周寂寻了间客栈便决定在土城休整几日再采买些物资,宁缺欣然同意,次日一早便跑去了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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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积雪覆盖的枯草逐渐被滚滚黄沙代替,众人穿过荒原终于来到了大唐与金帐王庭交界的荒漠土城。
从荒原一路跋涉,大家都不免有些疲惫,周寂寻了间客栈便决定在土城休整几日再采买些物资,宁缺欣然同意,次日一早便跑去了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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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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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你没事儿吧?
“光明不灭,昊天永存!”
镇北军营地,大将军帐内。
夏侯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仿佛能透过十里军营、滚滚黄沙,看到绽放在土城上空的昊天神辉,眼神森然阴冷,闪过一丝惊异。
他确实没能想到自己手下最为信任的一员副将是西陵潜伏多年的神使,更没想到对方为了杀死宁缺竟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宁缺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还是说,这个西陵奸细杀宁缺并非为我?
夏侯撑起身子从药浴中站起,原本焦黑碳化的皮肤崩裂剥落,锻体数十年一朝尽毁,血气修为折损大半。
夏侯面相阴沉的看着支在架上的明光甲,伸手将其披上。
这件铠甲是唐王当时举全国之力,历时数年打造的神器,明光甲刀枪不入,便是知命境都无法将其损伤,可惜当日他未能料到书院大先生与近似无距的书院旧书楼值扫也在,更没料到那个看起来不过弱冠之龄的周先生竟可以掌控天罚之力。
远处光明余辉消散,一切尘埃落定。
夏侯掀起帘帐走出,对着朝自己行礼的侍卫说道,“传令下去,今晚设宴请书院大先生、周先生与十三先生前来一叙。”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土城外是千里戈壁,没有长河孤烟却有余辉落日。
莫山山恬静文雅,周寂也不喜闹腾,所以两人在离开那条街道以后在集市没逛多久,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城外。
从冻土荒原到戈壁沙漠,景致实在乏善可陈,这些辽阔与壮丽早在来到土城之前每天都有看到,可莫山山仍旧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以至于周寂也不好开口劝她回去。
夕阳西下,两道斜斜的影子越拉越长,越贴越近,渐渐都快靠在了一起,莫山山悄悄转眸瞄了周寂一眼,看了眼两人毫无变化的距离,足尖轻轻拨动砂砾,刚要‘不经意’挪动一步,却发现已经贴在一起的影子突然拉开了距离,抬头看去,耳畔传来周寂的声音,“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山山。”
夕阳的余辉在镜片折射,遮挡了镜片下那双眼波流转,写满了欣喜的眼睛,莫山山转身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走开两步停下等自己的身影,略显羞赧的窃喜,低低地、带着一丝微笑道,“嗯,周公子。”
.......
回到客栈,宁缺立马就发现了周寂对莫山山的称呼变化,围着两人转了一圈,打量道,“等等~不对劲~~莫山主,周先生都已经叫你山山了,你怎么还叫他周公子呀?”
宁缺支着下巴踱步道,“周寂、周周、寂寂...”
啪~
一声脆响传来打断了宁缺的调侃,剧痛传来,宁缺捂着头呲牙咧嘴的向四周看去,周寂和莫山山就在身前,李慢慢在不远处的桌旁看书,整个大厅再无外人,根本不知是何人偷袭。
李慢慢察觉到灵气的波动,手中的书卷轻轻放下,露出一抹从容儒雅的微笑,“周先生和莫山主回来的正是时候,适才夏侯将军派人发来请柬,说是邀请先生和我还有十三师弟一同赴宴。”
“对!没错。”宁缺表情同样严肃下来,沉声道,“白天他派手下副将在城中当众杀我,晚上却又要请我们赴宴,也不知暗地里在打什么算盘。”
“还能是什么?能杀就杀,杀不掉就服软呗?”周寂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杀你那人毫不避讳的施展昊天神辉,夏侯顺水推舟可以把这件事推脱到西陵神殿身上,至少在明面上不会授柄于人。”
周寂分析的这些宁缺早在收到请柬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不过他更疑惑的是那人在杀他时所说的话。
“我杀你不是为了夏侯,而是为了光明.....”
宁缺重复一遍,看向周寂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西陵神殿要杀我?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重创了隆庆吗?”
夕阳早已下山,夜幕笼罩荒原。
周寂神色幽幽的看向屋外黑暗,叹息道,“因为他们把你当做了冥王之子。”
冥王之子...
在场之人闻言皆惊,李慢慢儒雅从容的笑容收敛,并未怀疑宁缺,而是直直看向周寂,想要得到答案。
早在夫子收他为徒之前,夫子就已寻找冥王与昊天近千年,对于夫子他自是万分信任,对于夫子信任的周寂,他自然也不怀疑。
周寂叹息道,“神殿前任光明大神官卫光明预感冥王降世,而你便是大家所怀疑的冥王之子。”
宁缺表情阴晴不定,故作轻松道,“你都说‘当做’了,那显然我并不是喽。”
“你确实不是,这一切仅仅只是场误会。”周寂神色复杂,眼神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卫光明误以为冥王之子降生林光远府上,所以他便威胁夏侯屠戮林府,宁杀错勿放过。”
“好一个宁杀错勿放过!好一个宁杀错勿放过!!”宁缺表情狰狞,体内涌出滚滚黑雾,黑红色的血丝从脸上浮现,黑雾犹如凶兽发出无声嘶吼,眼看魔气失控,周寂向前一步把莫山山护在身后,与李慢慢同时伸手按向了宁缺的肩膀。
两人压制,魔气瞬间消退,宁缺眼中的红丝逐渐褪去,脸上狰狞的黑红血管也渐渐平复,缓缓松开手掌,宁缺似哭似笑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喃喃低语道,“误会?林府上下一百三十口人命就因为一个‘误会’而灭门?”
一直以来宁缺都以为杀他全家的罪魁祸首就是夏侯,却不曾想夏侯背后笼罩的却是一团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光明。
“你没事吧?”
听到周寂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宁缺摇了摇头,苦涩道,“我没事。”
“我没事。”
莫山山看向周寂关心的表情,心中一暖,轻轻的摇了摇头,和宁缺同时开口道。
“......”
“......”
相对无言,众人陷入沉默。
李慢慢拍了拍宁缺的肩膀,温和道,“小师弟,你接下来决定怎么做?”
“报仇!”
宁缺起身露出了久违的轻挑笑容,表情轻松只为将阴霾藏于心底,归刀入鞘只为一刀封喉。
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不管是夏侯还是卫光明,只要与当年那桩血案有关,他都不会放过对方。
当晚的夜宴上,夏侯再次提及此事,毫不避讳的讲出自己魔宗身份以及如何逃亡唐国的经历。
身为大将军,这场夜宴他可以说把姿态放得极低,一边诉苦自己的无奈,一边将有意无意将截杀宁缺的事情推脱到西陵神殿,却始终认为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局势所迫,而他自身并无过错。
林府灭民,卓尔村被屠村,从长安追杀到岷山,多少人因他而死,这是压在宁缺心底永远的阴霾,此仇不报,他将永远徘徊在过去,无法向前。
宁缺察觉到夏侯伤势未愈,气血虚弱,境界已经跌落武道巅峰,几次想要出手,但还是强忍下来。
最终,夏侯还是答应了李慢慢告老辞官的要求,而周寂从始至终都没有搭理这个城府深沉的家伙,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饭菜,临走前还把糕点收入了阵台之中。
看着一行四人离去的身影,夏侯脸上的笑容一敛,眼中精光闪烁,转身回到帐内。
万里之外,西陵桃山。
一晃数月过去,隆庆被宁缺所废的消息随着叶红鱼的到来而传至西陵神殿之中。
终日藏在面具下面的掌教大神官眼神淡漠的扫了眼这团鲜红如火的身影,转目落在罗克敌的身上。
罗克敌微微颔首趁机发难,与一同返回的神官一起将隆庆被废和没能带回明字卷天书的责任追究到了叶红鱼身上。
叶红鱼眉头微皱,性格高傲的自是不认。
“为了流落在外的明字卷天书,我们西陵费尽了多少心力,掌教与我如此信任你,委你重任,你却空手而归,你不觉得该承担这个责任吗?”天谕神官走上跟前,在叶红鱼身前踱步,训斥道,“隆庆皇子在荒原被废,他是掌教的徒弟!裁决司的司座,你竟不为他报仇,还放走了书院十三先生,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叶红鱼沉声道,“第一,我入魔宗山门并未找到明字卷天书,是大神官消息有误,第二,隆庆被废是他违背赌约在先,落此下场,也是应当。”
罗克敌在旁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都不关你事,还是说,你仗着自己兄长和观主的宠爱,把掌教与天谕神官视为等闲?”
叶红鱼转头看向罗克敌,冰冷的目光看得他心里发毛,不禁躲开视线,摸着鼻子左顾右盼。
掌教大神官沉吟片刻,开口道,“叶红鱼办事不力,恐难胜任裁决司司座一职,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此事做成,便算将功补过。”
若不成...
罗克敌偷偷瞄了叶红鱼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笑容。
掌教大神官沉声道,“前任光明大神官卫光明逃出幽阁去往唐国,死前将黄金罗盘传给光明之女,你此行就是护送光明之女返回西陵。”
听到可以前往唐国,叶红鱼神色如常,领命告退。
失去了鲜活的红色,空旷的大殿再次陷入压抑沉闷的阴暗。
叶红鱼走后,罗克敌神色一正,朝掌教大神官俯身一礼,禀告了土城传来的消息。
天谕神官眉头一皱,沉声道,“这么说,伏鸣失败了。”
罗克敌心里一紧,连忙俯身行礼,解释道,“掌教大神官,伏鸣虽然失败了,但我们已经布下整个棋局,这次一定可以扳倒宁缺。”
“隆庆乃是掌教的亲传弟子,居然败给了一个最差的徒弟,还被废了气海雪山,真是无用!”天谕神官不满道,“这些羞辱都来自夫子,来自唐国,本座不管宁缺是不是冥王之子,我们都要把这些罪名给他做实,让天下人皆知夫子带了个怎样的学生,让昊天所有的信徒都来对付这个没有信仰的国度!”
“属下明白。”罗克敌露出阴狠笑容,抱拳道。
.......................
另一边,随着永夜的临近,昊天世界的冬天也变得格外漫长,往常应该草长莺飞的四月,如今春寒料峭,犹若寒冬。
李慢慢不知从何处寻来一辆马车,众人从土城继续南下,辗转半个多月终于回到了还在飘雪的长安。
眼下已近五月,冰雪仍不见消停,细碎的雪花夹杂着冰粒拍打在窗帘上噼啪作响,看着远处巍峨高耸的灰色城墙宁缺心里倍感激动。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桑桑了,而此时的桑桑却只能蜷缩在一间牢房的角落,看着从狭小窗口不断刮入的风雪,不知在想什么。
自从她师父和宁缺师父在城外对决,然后双双坐化,便有人不断找她想要从她手里得到卫光明和颜瑟留下的东西,由于卫光明是西陵逃犯,收留逃犯的她自然也被关进了牢房,宁缺一进城就迫不及待的想回临四十七巷,周寂瞧见他不断掀起车帘往外张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调笑。
宁缺放下车帘扫了眼坐在周寂身边的莫山山,挑眉道,“别狗咬吕洞宾啊,我急着走其实是在帮你呀,对不对,大师兄?”
李慢慢瞧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露出温和的笑容,“莫山主好不容易来趟长安,周先生这几天就带莫山主和她的姐妹们一起来都城走走吧。”
莫山山忍住窃喜,嘴角还是下意思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宁缺向三人告别,翻身从马车钻出,顶着飘落的雪花朝远处的临四十七巷跑去。
李慢慢要将马车带去给夫子,所以周寂也在朱雀大街的路口将莫山山扶下了马车,他们两人可没有宁缺那只夸张至极的大黑伞,也没有李慢慢那样可以坐在马车遮挡风雪,周寂挥手一招,一道淡蓝色的透明光幕浮现在两人上方,莫山山早就习惯了周寂这样‘挥霍’法力的行为,倒也不甚在意,而周寂却在释放出灵识的同时察觉到了远处传来的熟悉波动。
“桑桑?”
第二十六章 我想起来了!
“桑桑?”
听到周寂的低语莫山山露出好奇之色,抬眸沿周寂的视线看去,远处青砖红瓦草木萧条,她只能看到风雪中稀稀落落的三两行人,转头看向了周寂,“周公子说的可是十三先生的那个小侍女?”
周寂微微颔首,莫山山神色幽幽道,“从在荒原见到十三先生以来,几乎每日都会听他提起这个名字,说是侍女,恐怕在十三先生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家人。”
周寂听出莫山山语气中带着些许迷茫,关切的唤了声她的名字。
莫山山恍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家人,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小傻瓜~”周寂伸手敲了下莫山山的额头,莫山山‘呀~’的一声仰了下身子,手背挡在额前却发现一点也不疼。
说起来她与周寂相处了这么久,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还是周寂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玩笑般的举动,莫山山抬眸对视,周寂露出温柔笑容。
“你自小在墨池苑长大,陪伴你成长的师姐,你看着长大的师妹其实早已成为了你的家人,宁缺身旁只有一个桑桑,而你却有一个亲昵和睦的大家庭.....说起来我都觉得羡慕呢?”
这怎么能一样?
莫山山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明白周寂是在故意安慰她,看了眼越来越大的风雪,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十三先生一回长安就急着去找桑桑姑娘,这下恐怕是要扑空了吧?”
“确实如此。”周寂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山山还没见过桑桑吧?不如我们先把她接出来,再去新笔斋避一避风雪?”
“接出来?”莫山山听出周寂话语的古怪,疑惑道,“去哪儿?”
“牢里......”
长安军部,大牢门前。
王景略从取暖的火盆中抽出一簇火苗在手中把玩,听到身后脚步临近方才将火苗挥散,对着突然冒出来摘桃子的何明池好一通阴阳怪气。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何明池好歹也是国师李青山的弟子,来的时候是一副兴师问罪的状态,把他支出牢房单独审问完桑桑,竟变得异常维护,不但威胁他要对宁缺的这个小侍女客气些,言辞间更像是一个忠实的奴仆。
面对王景略挖苦自己像‘忠实的奴仆’,何明池浑不在意,甚至没有反驳否认,而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我皆为光明的奴仆,都要敬畏光明。”
说罢何明池从容离去,王景略听不懂何明池话里的玄机,满脸不屑道,“难道我审一个小侍女还能触犯到光明?”
撇了撇嘴,王景略披着风雪走进了牢房当中。
牢门咿呀开启,桑桑怀里抱着被褥与包袱盘坐在土榻上,转目看了王景略一眼。
“小姑娘,刚刚那人问了你什么?你又说了什么?”王景略走到桌边将手中的刑鞭磕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桑桑仿若未闻般不予理会,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发呆。
王景略连番责问,语气越来越不耐烦,眼见她一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忍不住在牢房来回踱步,提起刑鞭指着桑桑道,“你以为你家少爷是书院十三先生,我就不敢对你用刑了是不是?”
桑桑看着指在鼻尖的刑鞭,黑曜透亮的眼眸深处亮出一丝极细微的光辉,然后那些光辉迅速燃烧。
沿刑鞭抬头看去,第一次正眼看向了王景略。
那双淡漠到如同看向砂砾尘埃般的眼神深深印入王景略眼底,一瞬间,王景略浑身寒毛尽立,极度的危险与恐惧在脑海疯狂预警,下意识倒退半步,放下刑鞭的同时,桑桑双眸深处的庄严神辉骤然敛去,一切都好像错觉一般。
夹杂着冰凌的雪花从窗口吹入,落在王景略脖颈,融化冰冷的雪水流入衣领,他颤了下身子,这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再次举起刑鞭,色厉内荏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啊!!”
刑鞭举起,牢房大门砰然打开。
寒风呼啸而入,冰凌刮在脸颊传来些许痛感,王景略勃然大怒转身瞪向门外,刚想开口训斥,却见门口站着的并非兵部与府衙之人,而是一男一女两个未曾见过的陌生身影。
女子薄纱遮面,双目空灵中带着一丝恬静文雅的气质,半透明的薄纱在寒风中轻轻摆动,虽然无法看清全貌,但透过朦朦胧胧的轻纱仍旧给人一种清丽绝美的感觉。
而她身旁的男子却没有遮掩面容,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气质温润如玉,同时又给人一种疏离尘世的潇洒。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军部重地?”
王景略眉头微皱,从大开的牢门朝两人身后看去,院中守卫在风雪中纹丝不动,仿佛主动放行一般,可正是因为这一动不动的姿势以及毫无动静的院落才让他察觉到不对,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表情,挽了挽衣袖上前一步。
有意思,洞玄后期。
王景略号称知命以下无敌,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那位女子的境界,至于旁边的男子......
桑桑抱着怀里的包裹,歪着头看向来人,思索片刻,干净透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香喷喷的什么鸡!”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莫山山噗呲一笑,周寂瞪了莫山山一眼,莫山山连忙掩嘴,可眼中的笑意怎么也都掩不住。
“不是鸡!!是周寂!周寂!!”周寂苦着脸,向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侍女解释道,“好歹你和你家公子也是我的租户,名字总得记住吧?”
宁缺的小侍女认识这个人?
王景略抬起的手微微放下,大脑快速运转,微皱的眉头舒展,恍然道,“你是书院旧书楼的值扫,周寂?”
周寂看向桑桑旁边站着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转头看向桑桑道,“桑桑,宁缺一进长安就回新笔斋找你去了,你呢?走不走?”
“少爷!”桑桑眼前一亮,抱着包裹就要起身,却见王景略冷笑一声挡在了她的跟前。
“依唐律,书院后山不得干涉朝政,这里是军部大牢不是你家书院,想走就走。”王景略的眼神燃起熊熊战意,悬在身畔的右手微颤,似握住一把虚剑。
一道若有似无的气息弥漫在牢房之内,风雪从牢房墙壁狭小的天窗卷入,在王景略身前环绕,暴露出虚剑的轮廓。
通过这柄虚剑周寂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洞玄巅峰王景略。
修行之人理所当然要骄傲自信,但骄傲自信并不是狂妄自大,号称知命以下无敌的他终究只是洞玄,而在洞玄境能够杀他的人不在少数。
周寂摇头轻叹,向前一步瞬间出现在王景略的身前,并指为剑点向他的胸口。
虚剑与环绕的风雪悄然消散,王景略的胸腹间骤然下陷,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锤击中,猛然撞击到身后的墙上,漫天灰尘石砾间单膝跪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已是周寂手下留情到了极致,所以并未伤及性命,就在他打算带桑桑离开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王景略挣扎着起身,不甘道,“夫子曾言书院不得干涉朝政,这个姑娘是我朝廷重犯,你就这样带她走,难道不用给个交代?”
周寂神色古怪道:“你是想拿夫子压我?还是想拿朝廷压我?”
看到周寂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王景略越发愤恨,沉声道,“看来书院果然把自己的利益看的比天下还重,一个小婢女都不肯让朝廷审吗?”
“我只是受夫子所邀在旧书楼做了十年的临时值扫,你若真想要个交代就去找夫子吧,如果....他愿意为你出头的话。”周寂摇了摇头,看向莫山山和桑桑笑道,“我们走吧。”
莫山山微微颔首,将桑桑护在身旁同周寂一起朝门外走去。
离开牢房,风雪越来越大,桑桑好奇的看着在风雪中伫立的守卫,小心翼翼道,“周先生,他们怎么都站那儿不动呀?”
“你放心,他们都没事,只是被我点住了穴位,等我们出了军部,就会自动解开了。”周寂张开法力屏障为两人遮挡风雪,让莫山山走在中间,隔开了自己和桑桑。
确认这些官兵不会再过来拦阻,桑桑彻底的放下心来,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女子身上。
留意到桑桑好奇的目光,莫山山微微一笑,摘下面纱将眼镜重新戴上。
“你就是桑桑吧?我叫莫山山,是周公子的...朋友,与你家少爷也是相识。”莫山山朝桑桑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桑桑看着莫山山清丽绝美的容貌,欺霜赛雪的肌肤,一时有些呆住了,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我叫桑桑...是我家少爷的侍女。”
“我知道~”莫山山笑道,“早在荒原的时候我和周公子就经常听十三先生提起过你。”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出军部,转眼间,积雪覆盖整个长安,红砖绿瓦银装素裹,街道上的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在雪地艰难跋涉。
三排脚印沿朱雀大道朝新笔斋延伸而去,正前方的街道上,一团大黑伞顶着风雪朝这边缓缓移动,仿佛心有感应般,宁缺微微抬起伞面,眯起眼睛看向军部方向走来的一行三人,第一时间就把视线落在了那个朝他跑来的小黑丫头上。
“桑桑!”
“少爷!”
桑桑同样注意到了那只标志性的大黑伞,乌黑透亮的眼眸露出惊喜之色,从莫山山的身旁跑出,蹚着积雪朝宁缺跑去。
好似琉璃玉碎的声音从虚空隐约传来,周寂目光一凝,看向被桑桑撞破的法力屏障,挥手将其补全,脚步放缓,和莫山山一起不紧不慢的朝久别重逢的两人走去。
从宁缺那里得知,他一回新笔斋就被街坊四邻围住,七嘴八舌的说起桑桑被抓的事情,桑桑可是宁缺唯一的逆鳞,得知她被府衙带走,他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便是冲到府衙救人,可到了府衙才知道长安府尹这几日染了风寒,一直重病在床,当日抓人的也并非府衙而是军部的人。
于是他只能从府衙折返前往军部,恰巧与周寂他们相遇。
在宁缺再三的感谢中,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临四十七巷。
停至新笔斋前,莫山山抬头看向门楣上的匾额,留意到了上面的刻字。
“新...笔斋...”莫山山笑道,“这一个‘新’字,落笔行云流水却又透露出果决勇敢,这就是公子说过的颜筋柳骨吧?”
听到前半句宁缺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可听到后半句的‘颜筋柳骨’,笑容顿时僵住,嘴角一抽,压低声线道,“这可是我们用来人前显圣的本钱,你怎么什么都给她说了呀?”
周寂听到宁缺的吐槽笑道,“没关系,唐诗宋词都还给你留着,想人前显圣的话可以随便拿出几首,说不定还能当个唐国诗仙。”
宁缺嘴角微撇,没有再说什么,而莫山山则痴痴的看向笔斋二字,眼波流转,柔声道,“后面笔斋二字落笔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蕴涵了道家的虚淡闲远,又有尘世浮华云烟,游离仙凡之外,去留散实之间,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呢~”
桑桑疑惑道,“真有这么好吗?”
“真有这么好。”莫山山笑意盈盈,眼波流动,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桑桑转头看向宁缺,宁缺挑眉道,“啧~周先生的字糅合百家所长,自成一体,不过莫山主看不够的,恐怕不止是字吧?”
周寂无奈的看了宁缺一眼,虽未开口,但眼神像是在吐槽,“你丫又在拱火!”
毕竟周寂刚刚还救出了桑桑,宁缺还不敢拱得太厉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外面风雪太大了,还是进屋坐坐吧?”
宁缺说着上前打开店门,周寂和莫山山对视一眼,跟着朝屋中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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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要去旧书楼看看吗?
笔斋不大,布置虽然和先前没有太大区别,但看起来却好像空旷了不少。
周寂迈过门槛,带着几分怀念又有几分新奇的环顾四周,自从将笔斋租给宁缺以后,他就鲜少来过,亦或者刻意的避开这里,不敢再来。
扫了眼墙上挂着的字,摆动的视线重新移回,周寂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空旷了。
“宁缺,我之前挂在这里的字呢?”
正与桑桑说话的宁缺表情当场僵住,眼神飘忽道,“你不是说店里的东西任我处置了吗?”
周寂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所以呢?”
“所以我都收起来了呀?”宁缺挺胸昂首,理直气壮道,“先生如果想要的话,我这就让桑桑去给你找来。”
“少爷,你让我上哪儿找呀?那些字你不是叫我打包卖给小贩了吗?”桑桑一脸委屈道。
“卖了多少?”周寂看向桑桑道。
桑桑伸出一根手指,在宁缺威胁的目光下缩了缩肩膀,小声道,“一文钱。”
“桑!桑!”
“宁!缺!”
宁缺和周寂的声音同时响起,宁缺瞪了桑桑一眼,转身看向周寂和莫山山,火气瞬间泄去,讪讪一笑,拍额道,“对了,天色不早了,大家一路辛苦,不如晚上在这儿吃个饭吧?”
宁缺说着双手搭上桑桑的肩膀,推着她朝厨房走去,边走边回头道,“桑桑的酸辣面片汤可是绝中绝中绝,我去后面帮忙,你们二位随便看...随便看......”
“哎~少爷你慢一点,别推我呀~”
桑桑和宁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推开侧门去到了后院当中。
“这小子!”周寂朝厨房方向瞪了一眼,莫山山心中也有些不悦。
十三先生这事儿做的确实有些过了!
身为书痴,她平生最是喜欢书法,也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见不得别人糟蹋周寂的字。
待会儿一定要找那个叫做桑桑的小侍女问清楚那些字究竟卖给了什么人,现在还能否找到。
瞧见莫山山清丽恬静的面庞上犹有几分不满,周寂摇头轻笑,主动转移话题,带着她在笔斋闲逛了一圈,拆解宁缺挂在墙上的字,和她聊起另外几位书法大家的趣谈。
宁缺书法之所以能在昊天世界独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的字盛载了另一个世界五千年的文化,莫山山被周寂娓娓道来的故事所吸引,转过头痴痴看向他的侧脸,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离。
周寂还以为莫山山喜欢听这些,说的更加起劲,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宁缺掀起门帘叫住两人,周寂这才晃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莫山山,苦笑道,“是不是有些过于卖弄了?”
莫山山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
“怎么听都听不够,是吧?”宁缺翘起兰花指,接话道。
话音刚落,宁缺额间好似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失去平衡的他整个人仰头向后倒去,体内气海雪山凝滞,只能两手慌乱挥舞,扯破门帘摔倒在地。
“嘶~!果然是你!”
宁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额头呲牙咧嘴,同时也明白了那天敲了自己后脑勺的人究竟是谁。
周寂收起神识,横了他一眼道,“平时少拱火,小心引火烧身。”
宁缺撇了撇嘴,从地上爬起,随手将门帘放在桌上,懒散道,“是是是,周先生,酸辣面片汤做好了还请周先生和莫山主用膳。”
看着宁缺这幅满不在乎的模样,周寂无奈的摇了摇头,同为穿越者,即便他和宁缺可能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但两人曾经生活过的社会环境以及生长的教育环境让他们在这种等级森严,封建统治的世界里有些格格不入。
周寂并不反感宁缺无视身份和他平等相处,甚至可以说很愿意和宁缺开些玩笑。
不过这些玩笑不应该连带到其他人。
毕竟生活在这样世界的人,观念自然也会受到封建礼教的影响,他和宁缺可以无视这些束缚,其他人却不能,亦不敢。
这也是他无法和宁缺成为像是范闲那样挚友的另一个原因。
没能受到良好教育,从小生活的环境过于恶劣,朝不保夕,每日与人搏命。
在周寂看来,宁缺可以为友,但无法深交,因为他的心里只有桑桑和他自己,为了活下去他可以牺牲除桑桑以外的任何人;而范闲可以为了朋友,不顾自己。
茫茫世界,亿万黎民,能找到一个可以听懂自己说什么理解自己做什么的人实在太难了。
周寂和宁缺都曾经体会到这种孤独。
仅凭这一点,周寂就没打算与宁缺为敌。
至少,现在不会......
..................
另一边,有人伤了王景略,从军部大牢就走桑桑的消息也已迅速传来。
周寂救人之后毫不掩饰,大摇大摆的带着桑桑从军部离开,汇合宁缺一路走到临四十七巷,莫山山摘下眼镜轻纱遮面,虽然被人怀疑到身份却也无人敢往下细查。
得知此事,长公主李渔懊悔不已,她没想到书院竟如此护短,为了十三先生的侍女连规矩都不在乎了,不过经此一事她也再次确认了桑桑的重要性,心想只要拉拢了她,便可影响宁缺,拉拢书院势力。
就在她胸怀大志,妄图利用自己的小心机算计一切的同时,一团蒸汽从笔斋后厨飘出,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扑打在这个小黑丫头脸上。
四枚花椒,八片葱花,上面还飘着一个蛋花,这是桑桑亲手所做的酸辣面片汤,宁缺朝思暮想日夜念叨,以至于周寂都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味道了。
四只粗瓷海碗端到桌上,宁缺热情的招呼众人动筷,迫不及待的戳破蛋花,吞了口口水。
周寂对于吃的并不如夫子那般挑剔,但好歹在皇宫偷吃过御膳,面对宁缺这幅感动的快要爆衣的模样并不理解,在他看来桑桑做的面片汤普普通通,也就比街边摊贩的好吃一些。
不过他仍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对此桑桑的酸辣面片汤大加好评。
桑桑自己还没来及说什么,宁缺反倒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就好像是自己做的一般,炫耀道,“桑桑的酸辣面片汤可是一绝,我从渭城吃到长安,怎么吃都吃不腻呢~”
桑桑眉宇带着喜意,同时害羞的捧起海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周寂连连点头,由衷希望桑桑以后每天都吃酸辣面片汤,不要再惦记他这个‘香喷喷’了。
他怕.....
“哎,莫山主,你怎么不吃呀?是不合你胃口吗?”宁缺目光看向莫山山,疑惑道。
在荒原的时候,衣食住行一切从简,倒也没什么问题,可如今到了长安,从小在大河国长大的莫山山终于见识到了北方海碗,光是这一碗就足够她与两三师妹分食了。
莫山山看着这只比自己脸都要大的粗瓷海碗,嘴角微动,举止文静秀气,动作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然后放下.....
“我饭量不大,这一大碗可能有些吃不下。”
“没关系,你吃不完的话,分我一些就行了。”周寂随手一招从厨房的橱柜中取来一只新碗,帮莫山山扒下了大半。
莫山山看着逐渐正常的分量,长舒口气,而对面坐着的宁缺却撇了撇嘴,心里暗道了一句,‘瓜怂’。
仿佛听到了宁缺心里的嘀咕,周寂横目看了宁缺一眼,宁缺眼皮一跳,连忙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呀?”
晚饭过后,外面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周寂和莫山山告辞离去,桑桑一个人收拾着碗筷,将桌上那只多出的汤碗放进了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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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长安城,皇城角搂里的长明灯向地面散播着微黄的光线,昏暗的光线映照着白色的雪花在红色宫墙前缓缓飘舞,画面非常漂亮。
这里是护城河最偏僻的一段,夜空里降下的雪花,落到河面上便悄无声息无踪,幽静的环境里,踏雪而行的二人脚踩松雪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远处,墨池苑弟子暂住的别院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能听到别院当中传来的轻呼与欢笑。
莫山山轻轻扰开眼前飘拂的发丝,看着红色宫墙前飘舞的雪花,轻声说道:“大河远在天南,几乎很难见到雪。”
“又不是马上便要离开长安,怎么感觉好像这就是在告别一般,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多住些时日,不必急着离开。”周寂闻言笑道。
朱门咿呀开启一条细缝,一个小小的脑袋缩了回去,别院嘈杂一片迅速安静下来。
莫山山摇了摇头,轻声道,“墨池苑的姐妹们还在等我回去。”
“你确定她们是在等你回去?”周寂感知到满院杂乱的雪地以及几个明显的‘大’字型凹痕,神色古怪的看向莫山山。
莫山山自然也听到了院里刚刚传来动静,心中既是无奈又是好笑。
两人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她们扫尾清场,又像是想要尽可能的多待一会儿。
过了片刻,芍画一直没等到莫山山进来,心中诧异,这才亲自出门查看,见到周寂也在顿时反应过来,难掩嘴角笑意,便想悄悄退去。
既已见到芍画过来,周寂不好无视,便主动叫住了她,打过招呼便向莫山山告辞,莫山山犹豫一下并未邀请周寂留宿。
毕竟这里不比墨池苑,也不是荒原。
寒风瑟瑟,落雪纷飞。
莫山山站在原地,目送周寂远处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方才随芍画一同回院。
迈过门槛,芍画关闭大门,莫山山回头看向越来越窄的门缝,转回身子,朝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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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周寂把笔斋租给宁缺以后,自己便在书院附近的雁鸣湖又买了一处住所,等他别了莫山山以后便直接缩地成寸回到了雁鸣湖畔的水榭。
而宁缺那边也关上了店门,和桑桑谈及了这些天的经历。
次日,大雪终于停歇,天空久违的放晴。
宁缺和桑桑抱着两只瓮去到城外的一处山坡,将颜瑟与卫光明的骨灰葬于这片枯黄野草之下。
周寂则带着莫山山出城游览了一番雁鸣湖的凛冬雪景,然后朝书院走去。
时隔一年重返书院,前山不少学员认出了他的身份,一个个露出新奇之色,不过他们更好奇的还是莫山山的身份,见面行礼之时总会借机打量莫山山一眼,然后窸窸窣窣的聚在一起讨论莫山山以及旧书楼的那位女教习。
莫山山落落大方,跟在周寂身旁并不显得局促,迎上这些学员们或是古怪、或是敌意、或是震惊的目光,莫山山从容应对。
她听不到这些人的讨论,周寂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威胁的目光扫过四周,三五成群的学员们作鸟兽散。
周寂轻咳一声,陪着莫山山走过书院前院,穿过中庭的湿地与林园,来到了一座古朴陈旧的阁楼前。
“旧书楼...”莫山山抬头看向匾额上的三个字,认出这里便是书院功法典籍的收纳之所。
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蝉声从虚无中响起,周寂神色如常道:“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吧?”
莫山山犹豫片刻,迟疑道,“这里毕竟是藏书阁,你随意带外人进书院,会不会有些不妥?”说罢她又露出一丝疑惑之色,转头看向四周,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一般。
如今虽已入春却仍是大雪封路,冷若凛冬,又怎么会有蝉鸣呢?
莫山山摇了摇头,定然是听错了吧?
“只是进去看看的话,无妨的。”
周寂笑着上前走了两步,示意莫山山跟上。
恰巧此时有几个学员刚从旧书楼走出。
这几人诧异的看着周寂和莫山山,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旧书楼的窗台方向,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朝周寂行礼道了句先生,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朝前院走去。
莫山山本来还有几分犹豫,可看到这些学员的举动,心念一动,抬眸看了眼旧书楼的一处窗台,颔首道,“那就进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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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终于进了一步
旧书楼从外看去,寻常普通,没有什么华彩重妆,也没有什么飞檐勾角,只是简简单单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应该不是凡物,看着风雨经年留下的痕迹,不知在这书院深处静立多少年,却是没有任何细节透出衰败痕迹。
而等莫山山随周寂进入楼里,才发现楼内比从楼外看来要大很多,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藏书,周寂小声向她介绍,旧书楼一楼藏书多是些经史子集,二楼才是偏于武技以及修行部分,如果她想上去的话,自己可以带她登楼看看。
莫山山虽然对书院二层楼颇为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罢了。
并没有觊觎书院修行功法的念头。
莫山山浅浅一笑,摇头拒绝,然后把目光看向了旧书楼里零星的几个学员身影。
窗台一侧,楼梯旁边,一张书桌静静的摆放在窗前,空空荡荡,唯有一页宣纸在窗缝溜入的寒风中轻轻摆动。
莫山山走近桌旁,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莫山山眼前一亮,暗道一声‘好字’,同时也从这一页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的小楷中瞧出了某人的影子。
回眸看向周寂,眼波涟漪微漾,虽未开口却好像也在询问,‘你也曾像指点我一样,指点过别人?’
“唔~好字!”
周寂此时正一脸怀念的看着四周藏书,留意到莫山山走开便跟了上前,绕过书桌一侧,来到桌前,看着纸上小楷忍不住笑道,“二十三年厚积薄发,你的字又有精进了。”
周公子是在和谁说话?
莫山山面露疑惑,还没等她发问,就听到楼梯上响起一个陌生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昨日回来的。”周寂没有抬头,莫山山却下意识的朝楼梯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书院教习服饰,怀里抱着卷书的女子从二楼款步而来,温柔婉约的气度透出平淡的疏离,仿佛对所有事物浑不在意。
女教习并未问他为何昨日回来今天才来见她,因为两人并非开这种玩笑的关系。
女教习视线落在书桌侧边看向自己的白袍女子,神色如常,开口道,“你就是墨池苑的莫山主吧?”
“莫山山见过三先生。”莫山山连忙回礼,周寂笑道,“看来唐小棠已经把荒原上的事都告诉你了呀。”
余帘恬静平淡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看向周寂与之对视道,“你已经知道了?”
“一开始就知道。”周寂好歹也在这里做了十年的值扫,自然瞧得出余帘心境的波动,摇头笑道,“不过...这些重要吗?”
暖风和煦,冰雪消融。
余帘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确实不重要。”
“......”莫山山站在书桌侧边听得一头雾水,看着相视一笑有种难言默契的两人,神色虽未变化,心里却泛出一丝酸楚。
周寂转头看了莫山山一眼,从桌前让出身位,向余帘说道,“莫山主初来书院,我先带她四处逛逛,若有闲暇再来看你。”
余帘微微颔首,从莫山山身旁经过,回到桌前继续描楷。
周寂朝莫山山贴近几步,掩嘴贴耳,小声说道,“没事儿,她性格本就如此,看起来温婉恬静,实则生人勿进,习惯就好了。”
余帘抬眸盯了周寂一眼,周寂耸了耸肩,直起身子道,“山山走吧,我带你去书院的后山看看。”
眼见周寂走远,莫山山朝余帘歉意一笑,提起衣角连忙跟了出去。
一时间,憋了许久的喘气声从旧书楼各处响起。
书架后方,探出几个学员的脑袋,顶着书卷的遮挡,朝走远的周寂和莫山山偷瞄。
周寂带莫山山进入旧书楼的时候,明眼人都看出了这两人情况不对,要知道周先生当时和余教习在前院一路点亮石灯的趣谈可是传遍了整个书院。
虽然两人从未确认关系,平时也没有任何亲近僭越的行为,但在学员和教习当中,‘知己’与‘暧昧’两派可是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旧书楼值扫,忽有一日消失不见,等到再回书院时,竟带着另一个气质出尘的清丽女子来和余教习见面......
刚刚这几人缩在书架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会错过即将到来的‘剑拔弩张’。
可惜直到周先生和莫山主离开,他们都没有等来想要看到的情景。
就在遗憾之际,一团阴影突然从书架前冒了出来,挡住众人的视线。
这几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应对上书架后方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从书架后面逃了出来,朝余帘连连道歉,放下手中的古籍书卷,如同逃命一般朝门外跑去。
‘可怕!太可怕了!余教习眼里有杀气!’
..............
走在雪中,天虽放晴,但比昨日好像更冷了一些。
莫山山揪了揪白绒的披风,看了眼身旁匆忙跑过的几个学员,回头看去,两人已经走出旧书楼很远,杂乱的雪地上两排并行的脚印延伸而去,直到园中孑立的古旧书楼。
“周公子既然在旧书楼做了十年的值扫,想必和刚刚那位三先生很熟吧?”
“为什么这么问?”周寂疑惑道,“我和她虽然相识十年,但从未闲聊各自私事,每日点头之交,平淡相处。
熟识?朋友?怎么说都有些说不准呢?”
“那...那我呢?”莫山山停下脚步,挽起被寒风吹乱的发丝,微微抬头,镜片下的眼睛包容了整个冰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周寂一人。
“我们.....”
没等周寂回答,莫山山紧抿若红线的唇,向前迈出一步,眼神没有丝毫飘移离散,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专注。“离开荒原的时候我说过我喜欢你。”
周寂被莫山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她逼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听到她所说的话,方才回道,“嗯,我记得。”
莫山山又向前一步,原本平行的两排脚印变得杂乱,雪地上的脚印重叠,莫山山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看着莫山山眼中的倔犟与不安,周寂目露柔光,轻笑道,“我好像和你说过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莫山山眼神微黯,再没有第一次听到时那么欢喜,因为周寂看向自己眼神和之前并无太大变化,同样是欣赏多于喜欢,只是这次的喜欢可能比上次多了一点,仅仅只是一点。
安静,沉默。
莫山山没有再继续逼问周寂是更喜欢那个女教习,还是自己。
有些问题一旦开口就再没有退路。
如果不是刚刚见到他与余帘之间的默契,恐怕她也不会急着开口,再次确认周寂对自己的感情。
..........................
另一边,长安城里,临四十七巷。
宁缺带着桑桑从城外返回,刚到巷口就看到一个手持木杖的短发僧人从路边的石阶走来,堵在了他和桑桑面前。
“敢问可是书院的十三先生?”
宁缺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这位大师是?”
“小僧烂柯观海。”僧人气质宽厚祥和,单手行礼,朝宁缺颔首笑道。
烂柯是天擎宗不可知之地,置于大唐如书院二层楼,置于西陵如道宗知守观,宁缺不敢怠慢,连忙回礼,“原来是烂柯岐山大师的弟子,失敬失敬~不知观海师兄来长安有何要务?”
“小僧在修行上有些疑难,还想请十三先生指教一二。”观海神情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宁缺表情微变。
深深的看了观海一眼,宁缺心中已有猜测,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观海师兄随我一行。”
“少爷...”桑桑隐约感觉到这个僧人来者不善,拉了拉宁缺的衣袖,露出担忧的神色。
宁缺拍了拍桑桑的手背,微笑道,“无妨,只是切磋而已,桑桑你先回新笔斋等我,我和观海师兄去去就回。”
宁缺说着朝观海微微颔首,伸手示意道,‘请’。
观海朝宁缺欠身一礼,跟着他朝城外的书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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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覆盖,山路难行。
周寂带着莫山山从书院考核的前山登顶,没有阵法束缚,虽无需考核那般过三关,但由于大雪封山,以至于山路极为难行。
其实早在荒原的那几个月,大家就已适应了这种冰雪覆盖的湿滑山路,周寂如履平地却迟迟不见莫山山跟上,回过身来却见到一只纤细颤巍的手臂朝他伸来,白皙如玉的指尖停留在半空微微张开,莫山山低着头看着裙摆前的冰层冻土,突然一团温热到快要将自己融化的暖意将手掌包裹,身子前倾被周寂拉动了一步。
“山路崎岖,小心脚下。”
“嗯~”莫山山脑子晕乎乎的,感受着周寂掌心的温度,一路抬头看着周寂的背影,直到周寂止步,差点撞进他怀里,这才反应过来。
“我们已经到了。”
周寂指着远处四季如春的湖光山色,笑道,“喏,那里就是夫子与几位先生的住所了。”
从荒原到长安,永夜将至,寒潮南迁,莫山山一路所看到的要么是林海雪原要么是万里戈壁,如今随周寂目光看去,看着山坡那片美丽不知四季的崖坪,氤氲着白烟薄雾的飞瀑镜湖,一时颇为震撼。
“这里就是真正的书院?”
周寂挑眉道,“如果说书院二层楼才是真正的书院,那么这里就是。”
莫山山轻声道,“对于修行者而言,不可知之地在云霄之上俗世之外,无法接触,书院虽说是唯一两世皆通的圣地,但又有几人能够来到这里亲眼看看这里的风景?想不到遇着你之后,我竟是先进魔宗山门、再来书院后山,实在是有些幸运。”
“这些所谓不可知之地都只是刻意宣传营造出来的神秘,我在来书院之前就曾去过知守观,也就是几间房子一片湖而已,并没有你所幻想的那么夸张。”
周寂摇头轻笑,“要是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悬空寺和知守观打卡,把世间少有的‘不可知之地’逛个一遍。”
“打卡?”
早在荒原的时候,莫山山就经常听周寂和宁缺说些新奇古怪的词,心中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浅笑道,“只要是和公子一起,山山随时都有空。”
周寂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转头看向远山,随口道,“遇着我了,以后还会遇着很多幸运的事情。”
虽是随口一句话,却也隐着一些微甜的意思,以后若长相厮守,那么自然还会有更多,少女的睫毛在晨光微微闪亮,莫山山感到羞意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欣喜。
“也不知夫子这会儿在不在后山,走吧,我带你去后山逛逛。”周寂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崖坪。
莫山山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微笑道,“夫子既然让大先生请公子来,自然是要有很多话要说,今天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都城处理些别的事情,公子还是一个人去吧。”
“夫子那边不着急,我先送你回去吧?”周寂笑道。
莫山山眼神飘忽,像是怕被周寂发现什么一般,连连拒绝。
周寂瞧出莫山山有所隐瞒,只得无奈道,“那好吧,你一个人路上小心,唐国都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事,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周寂关切的目光,莫山山心里一暖,嘴角微扬,颔首道,“我知道的。”
“路上小心。”
“嗯...”
“.....”
“.....”
沉默片刻,周寂见莫山山迟迟不走,露出疑惑之色,目光沿着她下移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两人的手从上山到现在竟还一直牵着。
细若凝脂的柔软让周寂恍惚间忘记了这一件事,直到低头应对上莫山山略带羞意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犹有不舍的松开手掌,缩回袖中,再次说道,“路上小心。”
“嗯~”
莫山山低头微羞无语,转身几个跃步,翩若惊鸿般消失在崎岖难行的山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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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知道....但我仍想一试。
书院前山,校场平地。
当初二层楼登山考核的坡地上积满厚厚白雪,空无一人。
寒风瑟瑟,卷起千堆雪,空山孤寂,依稀能见几道飞鸿踏雪留有的星点泥印。
宁缺止步坡前,转身看向落后十步开外的短发僧人,认真道,“我和观海师兄无仇无怨吧?”
观海以杖杵地,单手行礼,开口道,“是,你我之间无仇无怨,只是单纯的切磋请教。”
宁缺修为不过洞玄初期,观海已是洞玄后期的有德大能,若是强行交手,自己定然会逼出饕餮大法,暴露入魔真相。
一路走来,宁缺心底都在思忖,思考着究竟如何应敌,思考着观海此番‘指教’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
不过既然来到书院前山,稍有动静就会被后山的师兄师姐察觉,倘若对方心口如一,仅是切磋指教倒也无妨;倘若真的想借切磋之名杀了自己,宁缺相信以大师兄的无距境界,自己定然可以撑到几位师兄的到来。
“既然我们并无仇怨,仅为切磋,那今日之战,我便无刀无箭亦无符,你我各出一招定胜负,如何?”宁缺解下腰间朴刀,松开背上元十三箭,沉声道。
“十三先生果然上善若水,虚怀若谷。”观海颔首微笑,再次行礼,“今日一战,观海生了嗔念,那便依先生,一招定胜负。”
宁缺神色凝重,眉睫微动。
是我猜错了?眼前这个烂柯悬空的师兄并非受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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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雪崖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毫无征兆的从虚空出现,周寂脚步一顿,看了眼身旁的李慢慢,再次感叹掌控天道规则的恐怖。
若非修得缩地成寸的神通,面对这种神出鬼没瞬息千里的强者,恐怕手持双剑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随后而至的便是君陌,余帘,陈皮皮等人了。
君陌过来是因为他本身好战,骄傲的他决不允许天擎宗的僧人敢在书院家门口挑衅,陈皮皮的话,因为他和宁缺关系最好,所以赶来并不稀奇,关键是这两人身后紧随而来的素蓝身影.....
似乎察觉到了周寂的视线,余帘气质清冷,如往日般生人勿进,语气平淡道,“十二,十三师弟是在与何人交手?”
“那人像是烂柯山,悬空寺的苦行僧。”陈皮皮下意识的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思索道,“看他修为与年纪,想必是岐山大师的徒弟观海了。”
君陌疑惑的看了三师妹一眼,视线偏移,挪到周寂身上,在两人之间回摆多次,总感觉哪里不对。
靠向李慢慢,小声道,“大师兄,三师妹是不是和周先生吵架了呀?”
“没有吧?”李慢慢低头看着山下对峙的两人,幽幽的说道,“兴许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亦或者已经想通了吧?”
李慢慢的声音不大,但在场几人无论修为还是境界都已远超世俗,不管是装聋作哑的余帘还是一脸懵然的陈皮皮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寂看向身旁这个满身书卷气的温婉女子,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明明山下剑拔弩张,局势迫在眉睫,可山上众人的心思全都从宁缺转移到了周寂和余帘的身上。
“控制住,一定要控制住!”
黑色的浓雾在体表不断翻涌却又被意志不断压制,一缕缕深红色的血丝浮现在宁缺脸上,让他本就痛苦无比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
耳畔好似传来饕餮的嘶吼,宁缺攥紧双拳任由观海全力一击,打在他的背上。
‘大师兄,皮皮,还有我那个老乡......如果你们在的话,一定要看着点呀!硬扛观海师兄这一击已经是极限了,倘若他真心杀我,你们一定要出手啊!’
一口热血喷出,在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白雾,宁缺心里的思绪被观海的这一击全部击溃,而体内艰难控制的饕餮之力也随着观海的念力反震回去,将对方击退数步,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双手。
饕餮之力一闪即逝,观海只感受到了宁缺体内的磅礴力量,却不知对方只是外强中干的佯装。
所谓旁观者清,身在雪崖之上的君陌、余帘就不同了。
直起高高的发冠,君陌眉头微皱,神色凝重的看向山下,沉声道,“小师弟入魔了?”
李慢慢早在土城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并不意外,而余帘在旧书楼重逢周寂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他体内的饕餮大法,如今见到宁缺也会,不禁转眸看向了周寂。
周寂轻咳一声道,“宁缺的念力传自莲生三十二,我只是从中抄录了一遍功法,你不会生气吧?”
“那枚扳指在十三手上,要生气也应该由他生气。”余帘目光清冷,语气平淡道,“我只是书院旧书楼的一名教习,魔宗之事...与我何干?”
果然还是生气了。
周寂、李慢慢、君陌、陈皮皮四人虽未张口,却又仿佛异口同声。
校场上,宁缺没有等到观海的趁势追击,彻底松了口气,转身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装道,“我若出手,你必死!”
观海震惊的看着宁缺,苦涩道,“岐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十三先生身处险境仍能泰然自若,这样的定力,这样的胸怀,观海自愧不如。”
宁缺表情从容淡定,压下体内不断翻涌的气血,直到看着对方萧索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这才抚住胸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宁缺!”“小师弟!”
陈皮皮和君陌看到宁缺吐血,飞身从崖间跃下,而周寂一步迈出两侧光影像是受到某种规则的力量变得扭曲拉伸,落地时,手掌刚好搭在吐完血的宁缺肩上。
“凝神调息,平复气血。”
肩上突如其来的多出一只手掌,宁缺心弦猛然绷紧然后迅速松弛。
身在书院前山,能这般毫无征兆出现身边的也就只有老师、大师兄和周寂三人。
听到周寂的声音,宁缺微闭双目,感觉到一道中正平和的灵力从肩头流入体内,修复着魔气肆虐过的经脉,平复着气血冲撞的暗伤。
片刻后,宁缺缓缓睁眼,体内伤势已经痊愈,而身前也多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朝几位师兄师姐行过礼后,宁缺看向周寂,道了声感谢。
周寂摆了摆手,表示浑不在意。
众人闲聊几句,宁缺疑惑道,“周先生怎么也在此地?”
周寂无奈道,“本想去找下夫子,结果他不在后山,刚想回去的时候,察觉到了你和天擎宗弟子的气息,所以就过来看看呗。”
听到老师云游还未回来,宁缺不禁露出遗憾之色。
说起来他当上书院十三先生已经这么久了,竟然还没见过自己的老师,这让他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不过老师虽然不在,但诸位师兄和师姐都还在书院。
此番荒原之行,他们对自己帮助颇大,于情于理都要重新拜见一番,当面感谢才是。
只是如今天色不早,他又是这般狼狈,宁缺犹豫一下决定明日带上沿途准备的礼物,再回后山拜见众人。
和周寂离开的路上,直到确认三师姐已经看不到他们,宁缺这才旁敲侧击道,“莫山主呢?平日你们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吗?今天怎么不见她的身影了?”
周寂无奈道,“我刚和莫山主在书院闲逛,本想带她去后山看看,她说先回都城有要事去办,所以就离开了。”
有要事?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八成是修罗场了呗~
宁缺眼神古怪的看了眼周寂,回想起刚刚那个气质冷淡、生人勿进的三师姐,欲言又止,心中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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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山主?”
桑桑忧心忡忡的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朝路口发呆,雪地之中,一抹皎洁素雅的白绒从街角出现,朝笔斋走来。
桑桑露出疑惑之色,站起身来,朝身后空空荡荡的店铺看了一眼,好奇道:“莫山主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吗?”
莫山山露出温婉和善的笑容,摇头道,“不是的桑桑,我此行其实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桑桑瞪大眼睛,迷茫的歪了下头,“我就是一个小侍女...莫山主找我做什么呀?”
莫山山掩饰眼底的羞赧,开口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想找回周先生的那些字?”
听罢莫山山的描述,桑桑迟疑道,“可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虽然能带你去找那个小贩,但那些字估计早被卖掉了吧?”
“我知道....”莫山山声音轻柔温婉,眼神却透露出令桑桑为之触动的坚持,
“但我仍想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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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中,天色已经黯淡,明明已经如春,白天仍旧很短,黑夜越发漫长。
周寂在城里的宅子已经租给了宁缺和桑桑,另一处宅院在城外雁鸣湖畔,所以他本不应该和宁缺一起回城,不过难得闲暇无事,周寂便随口应了下来。
喝酒的地方周寂曾经去过一次,不过那次已经十年前了。
宁缺去红袖招喝酒从来不花银子,但去红袖招之前要先回趟笔斋向桑桑报个平安。
听说还要去趟笔斋,周寂心底没来由的抗拒。
他并不讨厌桑桑,甚至说还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的,但喜欢归喜欢,该怕还是会怕的。
约好了在红袖招见面,周寂一个人走在朱雀大道,抬眸看向远处逐渐点亮的百家灯火,目光微微一怔,视线沿着一抹白绒披风的身影看向了另一侧的昌平巷。
“山山?”周寂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不过疑惑归疑惑,周寂并没有追上找她的打算,视线从她怀中露出的几只卷轴缓缓收回。
这些卷轴有新有旧,看起来并非挂在一处,而像是四处收集而来。
周寂不清楚莫山山为何收集这些字画,也不知道这些字画出自何人之手,不过既然她白天的时候有意相瞒,周寂也就不便询问。
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原地。
另一边的宁缺从临四十七巷一路赶到红袖招,周寂已在阁楼等候许久了。
同为穿越者,相识至今却一直没能真正坐下来喝喝酒。
周寂不喜欢喝酒,哪怕穿越千年仍旧如此。
所以他只点了一壶绿蚁酒这样的米酒,度数很低,酒性温和。
宁缺不会像范闲那样无拘无束的吐槽周寂,他懂得分寸,却又常常失了分寸。
两人都未聊到穿越以前的经历,这也许是穿越者之间的相互默契。
不过在说及只有现代人才知道的一些事情时,不管是周寂还是宁缺都无尽唏嘘,感慨这方世界的残缺。
说话间,阁楼的天台上,毫无征兆的多了一个须发尽白,气质儒雅出尘的长袍老者。
老者抚须而笑,身后跟着两个邋里邋遢的古怪老头。
这两个老头,一个鼻子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一个杀气腾腾浑身散发着血腥气。
宁缺被突然冒出来的三人吓了一跳,而夫子身后的两人也被宁缺吓了一跳。
黑暗...无尽的黑暗。
也许是在和桑桑朝夕相处的十余年,宁缺身上沾染了太多昊天的气息,以至于酒徒和屠夫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们恐惧、躲闪了千年的恐怖存在,下意识的退后半步,然后反应过来。
“周寂...”宁缺被两人盯得心弦紧绷,仅仅一眼就远超他此生所经历的所有的恐怖,就好像一只蝼蚁落入孩童手心,稍稍用力就能把自己碾死。
宁缺微微转头,眼睛却没有移向周寂,甚至连一直以来的‘先生’都忘记加上,只顾紧紧盯着这两人,做好了第一时间夺路而逃的准备。
“不必紧张,这位是你的老师,夫子。至于他身后的两位嘛.....想来是他的旧识了。”周寂无奈的看了宁缺一眼,起身朝夫子欠身一礼,道了声夫子。
宁缺闻言一怔,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两人身前的老者身上。
三人同为老者,前面这位须发尽白之人,并没有像后面两人那般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隐隐与天地相合的气质反倒让他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学生宁缺,拜见夫子。”
第三十章 我还是希望明月高悬,照亮世间
“学生宁缺,拜见夫子。”
得知夫子身份,宁缺连忙整了下衣衫,朝夫子单膝跪地行伸手礼。
夫子目光扫过周寂,低头看着满身酒气的宁缺,目光一凝,好似能看透他体内盘踞的饕餮之力。
宁缺暗道不好,还以为夫子会介意他入魔之事,就在宁缺惴惴不安之际,夫子随手拍了下他的掌心,开口道,“你是我未曾见过的学生,但当日你既然能通过我在后山设下的重重考验,登上峰顶,那我便会承认你的身份。起来吧~”
宁缺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起身退后几步,余光瞟见坐在旁边偷笑的周寂,不禁撇了撇嘴。
夫子瞧见两人的互动,好奇道,“周道友和十三认识很久了吗?”
周寂摆了下衣袖,伸手示意夫子坐下,意味深长道,“我和他姑且算是老乡吧?”
“老乡...”夫子微微颔首,明白了周寂的意思,而他身后的屠夫和酒徒却是各种坐立不安,几度想逃。
周寂看向两人,笑道,“从荒原回来的时候,大先生就说夫子到别处找人去了,想必要找之人应该就是身后这两位了吧?”
发现这个年轻小辈竟能与夫子平辈而交,并且称呼‘道友’。
屠夫和酒徒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古怪之色,作为从上一个纪元活下来的存在,他们有着共同的畏惧也有各自的骄傲。
怕夫子是因为夫子真的可以杀了他们,不怕周寂是因为他们可以看出周寂境界还不足以达到无距,修为深厚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成无距皆为蝼蚁。
酒徒倨傲的撇过头,绕开夫子走到周寂跟前,拎起周寂手边的酒壶,灌了一大口,然后侧头吐了出来,“噗~~呸~呸呸~~!!这是什么玩意儿,淡得跟个鸟儿一样,马尿都比这个好喝。”
“哦?你还喝过马尿?”周寂有些嫌弃的往后仰了仰身子,撇嘴道。
“你小子!想死是不是!!”酒徒抬手就把酒壶砸向周寂,周寂瞬间感觉被一道浑厚的念力锁定气机,酒壶如光似电,被酒徒砸出去的同时就已经静止在他的面前。
屠夫和酒徒虽强但也只强在盗取天道规则,掌控了无距的便利,论及修为和实力,东躲xz千余年的他们,千余年间毫无长进。
伸出指尖轻轻拨向面前三寸的酒壶,周寂的动作轻描淡写,酒壶消失无踪。
此时,酒徒和屠夫都已把念力牢牢锁定在酒壶之上,却又见它在自己眼前毫无征兆的消失不见,不由心中大骇。
夫子见识过周寂隔空取物的本事,心知此法虽然可以糊弄一时,但要是真的交手,恐会被这两人逼出那把诛仙凶剑。
心念一动,夫子转眸瞪了酒徒一眼,随手一招,手边出现一只横木戒尺,啪~的一声敲在了他的头上。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只戒尺,酒徒却如受重创,在夫子的敲击下连退三步,即便被屠夫扶住,却也面如土色,神色恍惚。
随手将戒尺掷出,化作一道流光向南而去,夫子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宁缺,回头笑道:“十三呀,去后厨叮嘱一下,再弄些酒菜过来。”
宁缺心知夫子有事要支开自己,没敢多问,应了声‘是’,便赶忙退下。
周寂感应到宁缺走远,这才笑道,“夫子找这对儿卧龙凤雏过来,不会是想联合他们对付那个人吧?”
夫子眉头微皱,疑惑道,“有何不可吗?”
近千年来,夫子一直在探究永夜的秘密,在他看来,屠夫和酒徒既然作为活过上个纪元的幸存者,四处东躲xz自然是在害怕某个东西,他虽然也怕,不过他更想做的是结合有生力量,一起对付那个冥冥中的恐怖存在。
听到夫子的分析与讲述,周寂摇了摇头,看着缓过神来恢复意识的酒徒,以及面相凶戾,目光凶狠的屠夫,叹息道,“夫子,你只知他们是上次永夜的幸存者,可曾想过他们为何能逃过万年前的那场浩劫?”
此言一出,屠夫酒徒接连色变,夫子虽然背朝两人而坐,却能感知到两人表情与气息的变化,眉头微皱,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有关永夜之事,他们二人讳莫如深,便是老夫如何胁迫,他们都不敢透露分毫。”夫子说着转头看向两人。
在他转身的同时,屠夫和酒徒瞬间消失,便是连片刻也不敢再作逗留。
“那小娃娃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可能他是在故意诈我们?”
“那你跑什么?”
“我看你跑我才跑的呀?”
“屁话,明明是你跑的!”
长安城中某条街巷,两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毫无征兆的出现城内小湖的湖畔。
“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要回你回...”屠夫转头看了眼旁边亮起烛火的商铺,目光恰巧应对上听到动静从门里走出的小黑丫头。
“我也就说说而已,好不容易从那个不要命的疯子手里逃出来,他自己活够了,我才不想去送死呢....”酒徒说到一半见酒徒迟迟没有回应,沿他视线看去,吓得六神无主,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雪地里。
“老先生,小心~”
桑桑见一个老人在自家门前摔倒,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搀扶,却不想刚跑下台阶,连这两人模样都还没有看清,他们就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站在两人刚刚所在的位置,鼻尖似乎还残留一丝浓烈的酒气以及新鲜的血腥,桑桑往临四十七巷的两头看了一眼,整个街道空空荡荡,只有依稀几点灯会在远处忽明忽暗。
轻轻嗅了嗅鼻子,桑桑露出疑惑之色,而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宁缺的呼喊,眼底流露的淡淡金光随着破灭,桑桑转过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巷口走来。
“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宁缺一通小跑,看着面前这个呆傻憨笑的小丫头,无奈道,“不知道冷吗?要是寒疾再犯了怎么办?”
桑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刚刚听到屋外动静,还以为是少爷回来了,结果发现一个老头倒在地上,便想过来把他扶起来,结果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老头儿?什么老头儿?”宁缺想起桑桑曾经收留过的西陵前任光明大神官卫光明,左右看了一眼,并未在雪地上发现新的脚印。
桑桑伸出手指点在唇边,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迟疑道,“闻起来臭烘烘的,看起来香喷喷的。”
“又是香喷喷的......你怎么看谁都是香喷喷的?”宁缺无奈的弹了下桑桑的额头,看着她捂头委屈的模样笑道,“说起香喷喷,说得我都有些饿了......桑桑,去给我煮碗酸辣面片汤吧?”
“嗯~”桑桑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蹦蹦跳跳的朝厨房跑去。
酸辣面片汤转眼出锅,两人一人捧着一碗呼啦下肚,宁缺瞧见桑桑大快朵颐的模样,好奇道,“你晚上没有吃饭吗?”
“吃了呀~”桑桑吞下嘴里的面皮,歪头道,“也不知为什么,刚看到那两个老头儿,突然就又饿了。”
“对了少爷,你不是去和周先生去喝酒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桑桑脑海中浮现出周寂的身影,扒着碗边又吃了几口。
宁缺摇了摇头,苦笑道,“别提了,本来是要和他喝酒的,结果还没喝两口,夫子就突然出现了,还带了两个古里古怪的老头,兴许他们是有些事情要谈,所以就先把我打发了。”
又是两个老头......
周寂,夫子,两个老头。
咕噜声从桑桑肚子里传出,宁缺无奈的端起自己的碗,将剩下的面片扒给桑桑大半,“你这傻丫头,不会一直等我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吧?”
我吃了的!
桑桑很想辩驳,不过看着碗里多出的面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嘿嘿傻笑,埋着头继续干饭。
.................................
“你是说...他们二人之所以躲过上次的浩劫,是因为他们投靠了冥王,成为冥王的两条看门狗?”夫子听完周寂的讲述,再无法保持原本的从容与平静。
他苦寻两人千年,调查永夜真相是其一,联合两人实力一起对抗冥王才是最终目的。
然而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一心想要拉拢合作的两人,居然是冥王的人。
震惊的同时,夫子心中犹有一丝庆幸。
还好他在用武力‘劝说’两人的时候,并没有透露有关借剑之事,周寂的那柄诛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除了见过此剑的李慢慢与陈皮皮之外,夫子自己都可以忘却了它的存在。
不过从屠夫和酒徒那里,夫子也终于确认了他调查千年的心中猜想。
“冥王既是冥王,亦是昊天。”
一个谎言背后要用用一个谎言掩盖,周寂之所以没有最开始将这些事情告诉夫子,就是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如何洞察这些绝密之事的。
周寂终究是个善良的人。
修行亦是修心,有些人修得时间久了,慢慢变得不再像‘人’了。
心态的拔高会让人的情感变得疏离与淡漠,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状态去和自己‘熟知’的虚拟人物相处。
曾在庆余年的世界里,他已经感受过世界观崩塌的崩溃与迷茫,只要夫子和宁缺不曾质疑世界的虚幻,他就不会主动告知他们这一切。
若非屠夫和酒徒这两人太过危险,他也不会提醒夫子这两人的两面三刀。
轻叹一声,夫子转头看向天外的夜空,繁星再怎么灿烂,都无法照亮夜的深沉。
“周道友可曾听说月亮?”
周寂微微颔首,有些惊讶的看向夫子,“是那两个老头儿告诉你的?”
“世间有国,谓之月轮;一年有十二个月,人们要付月租,领月俸,日月谓之曰明。白天可以有太阳天地明亮,那晚上为什么没有月亮,照亮世间呢?”夫子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心中一直有所猜想,从他们那里才得知,万年前的昊天世界,其实是有月亮的。”
周寂神色复杂的看向夫子,叹息道,“那你希望它有吗?”
夫子留意到周寂眼中复杂的情绪,捕捉到其中的一丝怜悯、一丝敬佩,朗声笑道,“从你眼神里,我感觉到,有月亮好像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盏明月高悬天际,照亮世间。”
“有月亮能照亮黑夜对世间众生自然是件好事。”周寂略作思忖道,“不过对你而言.....”
“周道友的意思我懂得....”夫子轻叹一声,望向远处的夜空,神色幽幽的说道,“以屠夫和酒徒两人的实力,哪怕合在一起也未必能化出明月,倘若再加上一个知守观的观主,再糅合西陵神殿的掌教大神官、光明大神官、天谕大神官...集合三大神官的昊天神辉,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说话间,夫子语气轻描淡写,不带丝毫杀意。
“啊?”周寂听完不禁有些傻眼。
合着你说的化月不是自己化月,而是把这群人团成个球,打包送到天上呀?
夫子瞧见周寂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周道友莫不是以为我的夫子之名,是著书立传、请客吃饭得来的吧?”
“不敢不敢。”周寂神色古怪,连连摆手。
四方阵图早在九年前就已亮起,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离开这方世界,所以对夫子的‘人工造月’震惊归震惊,却也不会感到害怕。
周寂和夫子又聊了一会儿关于月亮的话题,从月亮延伸到昊天,直到天色微亮,夫子才告辞离去。
送走了夫子,周寂伸了个懒腰,起身从红袖招走出,清晨的寒风从巷道刮来,周寂想着昨晚和夫子的对话,走到拐角时脚步猛然一顿,左右朝巷道两旁的院墙看了一眼,轻柔缓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发丝随风拂起,纯洁无瑕的白绒披风从巷口飘出,周寂转身想要折返,却听到一个略显惊讶和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周公子?”
第三十一章 给我康康呗~
“周...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莫山山转过墙角,蓦然抬首,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巷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瞥到巷道尽头摇曳的红绿丝带,顿时想起问路时小贩的古怪表情。
听到莫山山略显惊讶的声音,周寂明明没有做贼,却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动作僵硬的转过身来,展露出温和宽厚的笑容,“昨晚与夫子秉烛夜谈,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天亮。”
周寂说着同样疑惑道,“山山,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
夫子和周寂在青楼喝酒...
莫山山神色恍惚,俨然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
周寂瞧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莫山山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听闻红袖招的水珠儿姑娘手里有幅不错的字,特意寻来想看她能否割爱。”
莫山山最喜书法,三痴之一的书痴也因此得名,昨晚见她在城中行走,手里还揣着几只卷轴,周寂就已猜到她是在当初收集名家名字,如今居然找到了红袖招里,周寂不由泛起一丝好奇之色,微笑道。
“红袖招毕竟是勾栏之所,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入终究有些不便,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顺便还能看看是哪位名家的字,竟能让山山如此执着。”
莫山山脸色微红,便是再怎么不谙世事她也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心中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
发现莫山山还是有些犹豫,周寂难得的强硬一回,伸手拉起她的手腕,笑道,“别纠结了,走吧?”
莫山山本想将周寂散落的那些字统统找回,给他一个惊喜,如今被周寂拉住手腕,便也不再坚持,亦步亦趋,略显局促的跟着他进到了红袖招中。
周寂摇头轻笑,感受着身侧传来的淡淡清香、轻柔暖意,尘封了千年之久的回忆不经意在心底翻起,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静若湖水的眼眸漾出道道涟漪。
昨晚的阁楼还未来及清理,寒风卷动薄纱帷幕,桌上还留有两只歪倒的酒盅。
天色微亮,万籁俱寂。
莫山山跟着周寂从前厅走过长廊,再从长廊来到阁楼,看着四周冷冷清清寂然无声的情景,局促的脚步逐渐变得轻缓放松,脸颊虽然还是有些滚烫的羞意,但在镜片下那双空灵的眼睛里却也多出几分新奇。
伸手撩起轻纱,莫山山缓步走到围栏前,瞥了眼楼下精致的山水庭院,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
酒壶尚温,有一丝果香清甜,却没有胭脂芬芳。
莫山山转回身去,周寂像是在和伙计交代着什么,等他过来,莫山山方才掩嘴笑道:“周公子莫不是这里的常客?怎会对这里这般熟稔?”
纯净剔透的镜片在一抹清晨的朝阳下遮挡住了那双莹莹如水,满是笑意的双眸,阳光反射的镜片上,周寂看不到莫山山眼中的笑意,却听到了似是而非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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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子,你不是说你以前没有来过勾栏画舫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熟稔,反倒像回家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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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寂失神的片刻,莫山山还以为自己玩笑开得过了,连忙上前道歉。
周寂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女子,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勾栏画舫倒是去过几次,不过都是曾经闯荡江湖的往事了......”
周寂向莫山山说着他当年身为盗圣的各种往事,说话间,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水珠儿朝周寂欠身施礼,目光瞟向旁边那个从内而外透出书卷气的清秀女子,流露出好奇之色。
“水珠儿姑娘,这位是大河国墨池苑的莫山主,今日特地前来是想向姑娘求一副字。”周寂为两人介绍各自身份,又和水珠儿寒暄了几句,这才说出此行的来历。
水珠儿眼神一黯,眉宇间的柔媚多出几分淡淡的哀愁,她虽是红袖招最当红的姑娘,但也仅仅只是个姑娘,面对书院旧书楼的先生以及墨池苑的山主,她只能苦涩道,“莫山主所求,莫不是颜瑟...大师的字?”
莫山山瞧出水珠儿眼神的黯淡,心中惊讶名震天下的神符师颜瑟竟然与红袖招的姑娘关系斐然,目光瞥了眼周寂,迟疑道,“颜瑟大师的字虽好,却非我所求。”
周寂被莫山山瞧了一眼,颇感疑惑的同时,心中愈发好奇。
颜瑟乃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又掌控惊神阵多年,对于神符与阵法的造诣可谓世间绝顶,如今他虽已不在,但若是得到他的字,以字观符,说不定能窥得他的神符秘术。
如果不是求颜瑟的字,那会是求什么?
不会是鸡汤帖吧?
周寂摇了摇头,立刻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倘若是以前的莫山山,兴许会在接触到鸡汤帖的拓本时,惊叹与笔法结构的精妙,如今从周寂这边学来另一个世界传承了五千年的各位大家书法,单就书法而言,她的眼界已经和周寂、宁缺他们这些穿越者们达到了同样的水平。
听到莫山山不是问自己讨要颜瑟的字,水珠儿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同样露出好奇的神色,迟疑道:“那莫山主想要的是什么字?”
莫山山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轻声道,“城东赵府公子一年多前曾从家里偷出一幅字送予姑娘,不知那副字是否还在姑娘手中?”
“赵公子?”水珠儿眼神古怪的瞄了周寂一眼,瞧见他神色如常,便把视线移回莫山山身上,略作思忖道,“确有这么回事.....莫山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回房给您找来。”
眼看她风风火火的走开,周寂方才轻叹一声,调笑道,“山山何时认识了什么赵公子?是哪家的赵公子?给全场买单的那个吗?”
“就是城东布庄的那家呀?”莫山山嘴角忍不住上扬浅笑,满是笑意的眼眸盯着周寂的双眼,对视道,“我昨天几番辗转,才打听到这位赵家次子将字画偷去红袖招,送给了水珠儿姑娘,所以才特意前来询问。”
片刻过后,水珠儿抱着一只木匣从长廊折返,莫山山脚步轻快,迎上前去打开了木匣,背朝周寂悄悄展开卷轴,仅凭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神神秘秘~”
周寂走到近处,发现莫山山已经把木匣重新合上,不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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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红袖招,重新回到人声嘈杂的街市之中,此时晨光大作,长安百姓们都已经起床,在早点摊子前排起了长龙。
周寂看着抱着木匣不松手的莫山山摇头轻笑,几次想要探头去往匣子里面偷瞄,都被她侧过身子躲掉,雪地上的脚印逐渐变得杂乱,莫山山作为墨池苑的山主,鲜少有机会和师姐师妹们嬉闹,与男子更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相处,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如同一个雪地里的精灵,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天真烂漫。
突然间,两人脚步一顿,街边刚刚揭开的蒸笼冒出升腾的白气,馒头铺前,一个肤色黝黑,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的苦行僧穿过氤氲的白雾,停在了路边。
“往年的长安很少会有苦行僧前来,没想到昨天刚见到一个,今天又冒出一个。”
周寂看着街边的那个僧人,饶有兴致道。
莫山山从这个面相凶戾的僧人身上瞧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这份偏执霸道的气势像极了曾在荒原要求墨池苑与白塔寺调换营地的那个恶僧。
莫山山听周寂说过昨日宁缺和观海的一战,贴近他身体,小声说道,“两则都是僧人,但有所不同。观海师兄是烂柯山悬空寺的大德,眼前这人更像是月轮国白塔寺的弟子。”
觉察到两人的视线,僧人铁杖杵地,表情淡漠中隐隐透出几分高傲,目光扫过便不再看向两人,而是静静的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周寂心念一动,并未施展凝音成线的术法,而是学着莫山山的举动,低下头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道,“山山,不妨我们打个赌如何?”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边,酥酥痒痒,染红了晶莹剔透的耳垂,滚烫了细若凝脂的脸颊,莫山山轻轻的咬了下唇角,强忍着没有发出声来,退后半步,低着头道,“什么赌?”
“就赌这个僧人是在等谁。”
周寂并没有逼上去故技重施,而是面露轻笑,挑眉道,“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看看匣子里的字,怎么样?”
莫山山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下来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唔~由你提条件,我答应你一件事。”周寂大方道。
“什么条件都可以?”莫山山抬眸与周寂对视,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周寂颔首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莫山山瞧见周寂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眉头微颦,犹豫一下还是应了下来,“那你说吧,这位僧人是在等谁?”
“宁缺。”
周寂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僧人转头朝他看来,冰冷淡漠的眼中全然没有佛门的慈悲,宛如一块枯石、一颗砂砾。
道石表情淡漠道,“适才听二位提及书院十三先生之名,那你可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周寂挤兑道:“他是书院的十三先生,自然是在书院后山二层楼啊?你不会是害怕书院的其他几位先生,只敢在长安城里堵他吧?”
“阁下说话肆无忌惮,不怕祸从口出吗!”道石说到最后一字,铁杖高高抬起猛然砸地,轰鸣声中,道石脚下砖石崩出无数裂缝,如同蛛网弥漫开来,在周寂和莫山山的眼里化作一个不断下陷的无尽深渊,试图吞噬两人的意识。
一声冷哼在道石耳畔突然炸裂,所有的蛛网、裂缝、以及念力拉扯的深渊瞬间消散。
道石精神如受重创,好似寺中那座大钟在脑海激荡不已。
翻涌的血气让他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待他缓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而他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陌生的歪嘴男子。
宁缺看着那名中年苦行僧,神色古怪道:“来找我的?”
道石擦了下嘴角的血渍,察觉到宁缺不过洞玄中期的境界,心中稍定,行礼道,“白石塔道石,见过十三先生。”
话音刚落,噩梦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看吧,我猜对了~”
道石脸色微变,转身看向身后,却见刚刚的那一对儿男女正在不远处的一个茶铺里说说笑笑。
“原来是白石塔的师兄。”宁缺朝道石回了一礼,心底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师兄前来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虽然摸不清那对儿男女的虚实,但宁缺的境界却是清清楚楚的洞玄境,道石犹豫一下,沉声道,“请十三先生赐教。”
既然入世,自然便会不断面临源源不绝的挑战,早在昨日和烂柯悬空的观海切磋之后,宁缺对于这种局面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刚刚还正吃着早饭呢就被周寂拉了过来,还莫名其妙的被人讨教,一头雾水的他,只能拖延道:“我今天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做,我看大师也受了点伤,能不能多等几天,等大师伤养好了,我这边事儿做完了,再切磋也不迟?”
道石作为曲妮的弟子,他的性格继承了曲妮蛮横与霸道,却没能继承她的阴狠与恶毒,刚在周寂那里丢了面子的他此时急需从宁缺这里找回骄傲。
面沉如水,不容置喙道:“佛门讲究缘法,我自月轮千里迢迢而来于这繁华长安城中遇见你,又岂能错过?”
“那我认输行不行?”宁缺试探道。
“未曾战,便言输,无意义。”道石冷声道。
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宁缺踮脚看向道石身后的茶铺,无奈道,“喂,你给我找的麻烦,管杀不管埋啊?”
然而等他踮脚探头才发现道石身后的茶铺空空荡荡,只有店老板在收拾着桌上用过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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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你干什么!
“周公子,我们就这样走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呀?”莫山山感受到不远处传出的磅礴念力,秀眉微颦,迟疑道,“毕竟大家相识一场,十三先生又是公子的同乡,上次在土城的时候,十三先生遇袭我们就没有帮他......”
“对呀,上次都没有帮他,这次当然也不需要啦~”周寂话音未落就察觉莫山山略显嗔怪的表情,轻咳一声,收起轻佻,正颜道,“他在不久之后将会面临一场最为艰难的恶战,上次土城遇袭我可以帮他出手,这次道石挑战我也可以出手,但在不久之后的那场恶战,事关林府百余条人命,积压在他肩头十年的血海深仇,那一战只能由他亲自完成,外人无从插手......”
周寂望着远处熙攘的街道,叹息道,“夏侯境界已达武道巅峰,宁缺不过洞玄中期,与之实力悬殊犹若天壤,只有不断和高手对决,他才可以在压力中迅速成长,以杀证道,求得一线渺茫。”
莫山山抬眸看着周寂的侧脸,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转头沿视线望去,街市往北便是皇宫,皇宫再往北便是辽阔的唐国疆域,广袤的金帐草原,以及...从荒原折返的黄沙戈壁。
“是我误会公子了....”莫山山回想到那天在土城军帐里的夜宴,作为旁听的她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但听周寂娓娓道来,天性善良的她不由为之触动,揪住周寂的袖口,莹莹如水的眼眸闪过一丝歉意。
“以杀证道,求得一线渺茫.....这亦是我的毕生所求。”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从街边传来,清冷平静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被人认可的欣喜,亦有几分刻意压制的激动。
莫山山转身看向路边的河畔,一抹鲜红如火的色彩绽放冰雪覆盖的河畔上,给这片单调的白色世界,带来些许不同。
“叶红鱼...”莫山山惊讶道,“荒原一别,已有数月未见,你不是返回西陵神殿了吗?”
叶红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莫山山的问题,而是把清冷平静的目光从周寂和莫山山的脸上缓缓下移,然后落在那只揪着周寂衣袖的手指上。
莫山山略显疑惑,沿着叶红鱼的视线向下看去,像是触电一般赶忙松开缩手,掩饰着女子的矜持,故作从容的撩了下耳畔根本没有滑落的发丝。
“掌教大神官有令,命我来长安办件事情.....”叶红鱼表情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孤傲,语气清冷道,“说起来,距离荒原确实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莫山主既是大河国墨池苑的山主,为何仍在唐国都城逗留?”
周寂表情古怪,听出叶红鱼清冷淡漠语气里隐藏的些许火药味,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莫山山,眼神示意道,‘你哪里得罪她了吗?’
莫山山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浅笑,三痴当中她和陆晨迦关系还算可以,至少有过几次往来,但和叶红鱼却是从未有过接触,亦或者叶红鱼很少与她们接触才对。
也就上次荒原之行众人一同陷入过块垒大阵,闯入过魔宗遗址,按理说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冲突才是。
周寂看向叶红鱼,轻叹一声,上前道,“莫山主从小在墨池苑长大,很少有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如今借道都城,我便邀请她在城里多住些时日,带着她逛逛长安美景,有何不妥吗?”
见周寂在帮莫山山说话,叶红鱼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撇头道,“你想怎样,与我何干?”
话音刚落,视线余光突然扫见一团白影出现身前,叶红鱼神经猛然绷紧,却又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紧握的剑缓缓放下,紧接着额间传来一声清脆声响,伴随脆响传来的疼痛又让她退后半步,用手背挡住的额下泛起一指滚烫的红晕。
“你干什么!”叶红鱼微微仰头,连忙又退一步,清冷孤傲的眼眸再无法保持平静,鼓起外强中干的凶狠,气呼呼的瞪向周寂。
“好歹大家也都相识一场,说起话来没必要怎么夹枪带棒吧?”周寂收起手指,低头看向面前这个炸了毛的小红鱼儿,忍不住笑道。
叶红鱼放下手背,白玉无瑕的俏脸上,那一抹红晕显得格外瞩目,“你这是在帮莫山主出气吗?”
周寂看了眼莫山山,转头看向叶红鱼,笑道,“你就当是吧?”
莫山山眼中闪过一丝甜蜜,而叶红鱼的表情恢复了清冷。
河畔另一边,一队身着神殿服饰的兵士从远处的石桥赶来,停在叶红鱼身后,旁边的百姓纷纷退散,朝着这队极为少见的神殿卫兵指指点点。
周寂疑惑道,“你们这是要和唐国开战了吗?”
叶红鱼美目一横,清冷道,“前任光明大神官将符印传给了宁缺的侍女桑桑,她是此世光明之女,我奉掌教大神官之命,将她迎回西陵,继任光明大神官之位。”
“你要把桑桑带去桃山?”莫山山迟疑道,“十三先生会同意吗?”
“桑桑是卫光明认定的传承人,也是西陵神殿的光明之女,就算宁缺不同意,我也一定要把她带走。”叶红鱼面沉如水,态度坚决道。
桑桑要是被神殿带走,定会暴露体内的昊天之力,倘若再被西陵那群猪队友一通操作,提前把昊天唤醒,那对于这方天地来说,无异于灭世灾劫。
虽然每次看到桑桑,周寂都会有点莫名发憷,但他相信将这个不定时的炸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和夫子才能感到安心。
摇了摇头,周寂轻叹一声,神色复杂道,“我是不会让你带走桑桑的。”
叶红鱼闻言一怔,略显惊讶,在她...亦或者在所有外人看来,桑桑不过是宁缺的一个小侍女,即便从小一起长大,但也无法改变她的出身和地位,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周寂为何要直言反对?
倘若面前是旁人阻拦,即便是莫山山,叶红鱼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剑,可阻拦的人是周寂...叶红鱼攥紧手中的诛仙仿剑,抬眸盯着周寂的眼睛,认真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周寂摇头道,“不行就是不行。”
叶红鱼见周寂态度坚决,解释道:“宁缺在荒原射杀隆庆,此时早已传遍西陵,虽然是隆庆违约在先,可他毕竟是掌教的弟子,裁决大神官与掌教大神官都想借此发难,暗中谋害宁缺,倘若他的小侍女成为光明之女,继任光明大神官,这对她,对宁缺来说都是件好事。”
停顿一下,叶红鱼目光坚定的与周寂对视,认真道,“你如果担心她的安危,我可以保证,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她。”
莫山山听到这里,不禁有些动摇。
出身低微的小侍女与唐国书院的十三先生,在身份地位上过于悬殊,即便宁缺自己不在乎,也难保桑桑自己不在乎。
通过这几日和桑桑的相处,莫山山能够明显感觉到桑桑的自卑情绪,倘若真的可以成为光明之女,那桑桑就能跨过心底的那道门槛,也可以帮助宁缺化解西陵神殿和他的仇怨。
“我相信你的承诺,不过你可曾询问过宁缺的意见?如果他不同意,我绝不会让你把桑桑带走。”周寂并没有将桑桑的真实身份吐露出来,也无法告知叶红鱼真正的原因,而是把事情转交到了宁缺的身上。
因为他相信,宁缺绝对不会让桑桑离他而去的。
“......”叶红鱼很想说宁缺的意见并不重要,可面对周寂油盐不进的态度,她也颇感无奈。
在旁等候已久的光明骑兵不理解叶红鱼为何这么在意一个年轻人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唐国这个没有信仰的国度能出现一个光明之女是昊天对它最大的恩赐,这群不接受昊天感召的异教徒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想阻拦他们迎接光明之女。
受制于叶红鱼裁决大司座的身份,裁决司的随从不敢表达意见,可另一边随行的光明骑兵却毫不掩饰眼中的狂热与敌意,恨不得现在就翻身上马,用铁蹄踏碎这个邪恶的异教徒。
噌~
一柄佩剑出鞘的声音从光明骑兵的队列中传来,虽然声音很小,被嘈杂的街市熙攘的人群所遮掩,但狂热的杀意却透过刚刚拔出三寸的剑身反射到叶红鱼耳畔,微微侧首,柔顺的发丝随微风轻轻拂起,叶红鱼察觉到一道微不可见的指风从身侧划过。
紧接着兵器碎裂的声音从队列传来,刚刚那位忍不住要向周寂拔剑的狂信徒痛呼一声捂住鲜血淋漓的手,手中佩剑崩碎成片片薄片划伤他的手掌,四散在满地泥泞的冰水雪地中。
光明骑兵这才反应过来,左右张望究竟何人暗算。
叶红鱼眉头微皱,回想起刚刚那道似曾相识的指风,目光扫了眼周寂,仿作未知。
而此时,远处爆发出来的磅礴魔气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叶红鱼曾和周寂莫山山一起去到魔宗遗址,自然知道周寂将莲生三十二的传承念力传入了宁缺体内,如今感知到与莲生三十二近似的饕餮大法,不由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的民众。
唐国都城,修行者无数。
也不知宁缺究竟是在与何人决斗,对方竟能逼出他体内的饕餮大法,让他当众入魔。
不过这样一来,入魔之事再无法遮掩,便是桑桑成为光明大神官,也难以帮他消除影响。
周寂和莫山山对视一眼,转身朝刚刚的那条街市走去,叶红鱼快步跟上,没过多久三人便看到蜂拥逃窜的百姓,以及爆发紊乱的念力。
“这里人多,跟紧我。”
周寂左右看了一眼,心念一动,轻柔的法力化作屏障从人群挤出一条通道,叶红鱼和莫山山跟在周寂身后穿过人群,来到了一个倒地而亡的僧人面前。
僧人胸口已被符箭洞穿,符箭是宁缺的元十三箭,足以灭杀知命境的神兵。
但他的死因却是脖颈上的那一刀,残存着一丝魔气的刀。
叶红鱼摇了摇头,不屑道,“杀完人才知道用符箭遮掩,可惜为时已晚,此等伎俩未免太过儿戏。”
“这已是他最快想到的办法了。”周寂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另一条街巷。
“道石乃是月轮国下一任的国师,传闻他与白石塔曲妮、天擎烂柯的某位高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宁缺杀了他,可以说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叶红鱼神色清冷道。
周寂不以为意道,“隆庆不也被他废了吗?”
“道石和隆庆不一样的。”叶红鱼叹息道,“白石塔曲妮行事乖张霸道,最为护短,更何况隆庆虽然被废但仍保下了性命,道石身死,宁缺与月轮的矛盾再无化解可能。”
停顿一下,叶红鱼看向周寂道,“如果宁缺的那个小侍女成为光明之女,随我去西陵继承光明大神官之位,有西陵神殿与唐国书院的保护,必然可以帮他抵挡天擎宗和月轮国那边的压力。”
“看得出你很想说服我。”周寂摇头笑道,“不过关于桑桑之事,还是听听宁缺他的意见吧。”
又过一会儿,远处再次赶来一人,正是前两日与宁缺切磋过的观海。
见到道石的尸体,观海一言不发,朝周寂莫山山叶红鱼单手行礼,默默蹲下身子收敛遗体。
宁缺入魔的事情已然暴露,周寂并未阻拦观海,而是和莫山山、叶红鱼退到旁边,看着他将道石的遗体收敛,脚步沉重的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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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宁缺同样脚步沉重的返回笔斋,却发现桑桑并不在家,只有陈皮皮这个小胖子无所事事的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等他回来。
一番询问方才得知,桑桑被长公主李渔请去了公主府,说是要参加什么宴会,委托他暂时在这里看店,等宁缺回来。
通传完毕,陈皮皮拍了拍屁股就要离去,结果刚走两步就被宁缺拉住说要请他喝酒,陈皮皮对喝酒并不感兴趣,但看到宁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稍作犹豫便应了下来。
第三十三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道石身死,魔功暴露。
宁缺何尝不知道自己惹下了滔天大祸,关上笔斋的大门,从后院刨出一坛烈酒,轻描淡写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陈皮皮。
陈皮皮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视线随着宁缺手中的酒杯上上下下,嘴角一抽,沉默片刻后开始装傻充愣,“我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
宁缺借着酒气,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我说我杀了道石!”
陈皮皮吓了一跳,赶紧拿手去捂他的嘴,左右紧张地查看了一番,确认笔斋大门关上,门缝并没有人影,方才松了口气,低声斥责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喊这么大声想让整座长安城都听见?”
宁缺苦笑道,“当街对决,便是我不说,这件事也已经瞒不下来了。”
“唉~你...你为什么要杀他呀?”陈皮皮起身在桌前踱步,看着宁缺仍在一杯一杯的喝酒,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急声道,“你怎么还能喝得下去?”
宁缺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能感觉到,他此行专程是为杀我而来,我不杀他,死的人就会是我。”
陈皮皮张了张口,斥责与懊恼化作一声叹息,沉声道,“道石不同于隆庆,为今之计只有老师才能保的了你,赶快随我去后山,交由老师定夺吧。”
桑桑受长公主李渔之邀至今还没回来,宁缺犹豫片刻,给她留了张字条,便随陈皮皮一同前往了书院。
长安百姓多达百万,每日都有决斗死伤之人,朱雀大街临巷的一具横尸可以吓跑那条街市的行人,却无法影响到远在城东的临四十七巷。
叶红鱼遣退了随行的西陵使团,独自一个人跟随在周寂和莫山山身后,从城南一路走到城东,重返了当年曾经来过一次的笔斋门前。
抬头看向门上匾额,笔斋二字一如当初透露出凌冽剑意,转眸看向正与莫山山说笑的周寂,她紧了紧手中持握的诛仙仿剑,上前几步挤在了周寂的另一边。
“咦?十三先生和桑桑都没在家吗?”莫山山走上台阶,看着合上的门板疑惑道。
周寂摇了摇头,灵识透过门缝化作一只手掌从大堂抽出一张宣纸,笑道:“他刚回来过,只是又去了书院。”
“畏罪潜逃,他是以为有了书院做靠山,月轮国就能放过他了吗?”叶红鱼走到周寂身旁扫了眼纸上的字,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
周寂耸了耸肩,看向叶红鱼道,“宁缺回了书院,桑桑又不在店里,要不,你也先回礼宾院?”
叶红鱼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清冷的看向莫山山,“我早上去礼宾院的时候为何没有看到墨池苑的入住。”
周寂笑道:“礼宾院多为商旅使团,鱼龙混杂,墨池苑的弟子皆为女眷,住起来恐有不便,所以我就在城里帮她们找了个清静点的别院,这样也方便她们平日练字修行。”
“你对这位莫山主还挺上心。”
叶红鱼撇头看向别处,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周寂不明所以,莫山山却听出其中不一样的韵味。
莫山山犹豫道:“别院还有几间空闲的房间,如果叶姑娘不介意的话,这几日可以搬来......”
“多谢莫山主好意,不必了。”叶红鱼朝莫山山微微颔首,抬头看向周寂道,“你住哪儿?”
周寂以为叶红鱼误会自己和墨池苑的弟子们住在一起,白了她一眼道:“我住在城外雁鸣湖的一处水榭。”
“我要与你同住。”
叶红鱼话音落下,周寂和莫山山同时愣住,周寂眨了眨眼,仿佛神经慢了半拍儿,“你...和我同住?”
被周寂的声音惊醒,莫山山迟疑一下,开口道,“此事不妥。”
“你在天弃山的时候答应过要接受我的挑战,我找了你十年就是想挑战你,然后战胜你...”叶红鱼没有理会莫山山,而是紧紧的盯着周寂,沉声道,“只有胜过你,我才有十成把握亲手杀了当年的那个人,突破桎梏、走出阴霾。”
“胜过我?”周寂神色古怪道,“你估计很难做到了。”
不过,看着叶红鱼倔强执拗的脸上,那团宛如黑曜般坚定的眼眸,仿佛回想到了十年前那个夜晚,蜷缩在墙角,惶恐无助的娇小身影。
轻叹一声,周寂微闭双目,颔首道,“那便应你吧。”
深邃的黑暗里透出一道明亮夺目的光,光芒在叶红鱼眼中闪烁,莫山山欲言又止,最终退后半步,没有再继续劝阻。
一路将莫山山送回别院,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事关叶红鱼的童年创伤,周寂为她保守着秘密,丝毫没有对外人透露。
莫山山并不笨,从荒原叶红鱼初见周寂,再到这次都城重逢,尽管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她仍从两人之间的只言片语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视线的余光扫过雪中的这团鲜红,莫山山心底长叹,眼中亦有几分怜悯。
临近别院,叶红鱼主动止步,站在数十步外的城中河畔,看着远处灰败的城墙,布满薄冰的河面。
相隔不远,周寂将莫山山送至别院门口,看着她怀里抱着的木匣主动开口道,“说起来,你还欠了我一个赌约呢~”
周寂伸手指了指木匣,“刚刚都忘记看了,你费尽周折在城中四处奔走,究竟是在找谁的字呀?”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莫山山手掌轻轻抚过木匣,抬眸看向周寂,眼中漾起化不开的情愫,嘴角流露略显矜持的浅浅笑意。
周寂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头打开木匣,缓缓展开卷轴,身侧暖香贴近,发丝随着跳起的身子撩过脸颊,酥酥痒痒的感觉还未淡去,就有一点细腻温润的柔软,轻轻的印在了他的侧脸。
脚尖落地,一触即分。
莫山山的心跳就好像,随着这次扬起的发丝一般略显杂乱,将发丝挽回耳后,滚烫的耳垂泛起晶莹剔透的红润,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指尖显得愈发冰凉。
夺回卷轴,莫山山抱着木匣和卷轴转头朝院内逃去,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两侧门框探出头的两排脑瓜。
莫山山哪里想到刚刚的举动竟被同门师姐师姐全都看在眼里,下意识脚步一顿,然后又快了几分,两排偷瞟的小脑瓜也随之哄笑散开,只剩一个芍画师姐被推了出来,忍住笑意朝周寂欠身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芍画姑娘暂且留步。”
芍画疑惑的转过身来,忍住嘴角的笑意,仪态从容的看向周寂。
周寂温和道,“山山恬静内敛,若是墨池苑的其他姐妹借此调笑她的话,还望芍画姑娘在旁照看一二。”
芍画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掩嘴笑道,“有劳公子关心,芍画醒得。”
目送莫山山的身影绕过院中屏风消失在长廊,周寂朝芍画颔首告辞,脚步落在台阶下面,回头看向缓缓关闭的大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侧脸,似乎还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湿润触感。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叶红鱼看着朝她走来的周寂,清冷道,“脸上的笑容都快掩不住了吧?”
“有吗?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了吧?”周寂笑了笑,从叶红鱼身旁走过,叶红鱼上前几步跟上,两人原路返回,却不像刚刚三人同行时那般缄默。
“你不想让我带走桑桑,是有别的理由吗?”叶红鱼和周寂并肩而行,看向四周喧闹的街市道,“你喜欢她?”
周寂转头看向叶红鱼,停下脚步,抬起手臂屈指朝她额前缓缓伸去,叶红鱼这下什么清冷、高傲都无法保持了,目光死死盯着周寂的手指,下意识退后三步,伸手护住了自己的额头。
“不是喜欢,是怕。”周寂看着面前这只炸了毛的小猫,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指,摇头道。
“怕?”叶红鱼长松口气,同时流露出一丝不解。
周寂叹息道,“具体原因我不想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短期之内,我是不会让你带她去西陵的。”
“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叶红鱼昂起头,倔强道。
周寂笑道,“那我只能把你也留在这里了。”
叶红鱼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撇头看向别处,恢复清冷的眼眸光影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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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后山,院落房内。
上次红袖招匆匆一面,宁缺并未来及真正拜师就被夫子借口打发,如今算是真正见礼,他在登山前散了酒气,按照陈皮皮的建议买了些卤味与美酒,这才来到崖坪前的草屋,向身着深色长袍的老者正式行礼。
夫子背过双手,起身朝宁缺踱步而来,却并未接过他奉起的清茶,这使得在场其他几位先生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茶杯水面平静,而宁缺的心里却泛起了些许不安。
过了片刻,清茶热气氤氲,水面晃动出一丝涟漪之际,夫子终于拿起了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荒原之行,虽然没有让书院太过丢脸,尤其是神殿裁决司那两个小孩的意气之争,但行事终归孟浪无端,暗箭伤人,有失堂堂正道气象。”
听夫子提及隆庆之事,宁缺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辩驳当日周寂亦有出手,可再想到他的那位‘老乡’竟与夫子同辈论交,悬起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不过仍感到一丝不妙。
夫子放下茶杯,李慢慢伸手接过。
夫子继续道,“依为师看来,你的心性依然还是有些问题,所以行师礼还是迟些日子再举行,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好生反省一下,也算是对你的惩罚。”
宁缺问道:“老师,我该如何反省?”
夫子淡然说道:“我罚你入崖闭关,何时能想通,何时再出来。”
听到宁缺要被罚入崖闭关反省,后山弟子们震惊望向端坐椅中的老师,完全想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木柚秀眉微颦,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上前恭敬行礼,恳求道,“夫子可否网开一面?”
“七师姐说的是呀。”八先生跟着上前行礼道,“夫子如此重罚小师弟,不知小师弟所犯何罪?”
旁边的几位先生纷纷上前恳求夫子,就连君陌也帮衬道,“夫子,我思遍院规,小师弟未曾犯过如此重罚的罪过。”
陈皮皮正想开口,却被夫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陈皮皮脑海中突然灵光闪过,顿时明白了夫子的深意。
宁缺听着诸位师兄师姐给自己求情,心中颇为感激,他并不知道思过崖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从他们的语气和恳求中意识到了那里的‘恐怖’,而一直反应慢一拍的李慢慢也终于开口,朝夫子躬身行礼。
夫子无奈道,“李慢慢,你也有话要说?”
李慢慢恭敬道,“弟子深知夫子之意,但小师弟目前根基尚浅,若是他一直想不明白,岂不是一辈子走不出思过崖了?”
“他是书院的十三先生,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下。既已悟到浩然气,也算是你们小师叔的传人,终究也要走一走你们小师叔走过的路。”夫子叹息道,“若是一直想不明白,留在思过崖总好过下山送死。”
“夫子本意是好,可惜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么又怎么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呢?”
另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余帘转眸看向窗外,院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气质闲逸疏离,翩若谪仙临世。
“那道友以为如何呢?”
夫子示意李慢慢出门迎接,看着从院外走来的周寂,目光扫过他身旁缩拢的一簇深红,淡淡的说道。
宁缺看到周寂还以为救星来了,眼中的欣喜和期待随着周寂接下来的话语逐渐涣散。
“不若以半年为限,倘若半年未能突破崖洞屏障,就将他身旁的那个小侍女送去西陵,如何?”周寂看向宁缺,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喏,旁边这位道痴姑娘就是要把桑桑带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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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还在那儿,不回怎么找你?
周寂的这一指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叶红鱼即便再怎么清冷高傲,面对书院诸位先生的打量都不禁有些不太适应,转眸瞥了眼周寂,眼神像是在质询他要用这么低劣的理由刺激宁缺。
人群一侧的余帘注意到叶红鱼的视线,平淡的表情毫无变化,但在身旁的七师妹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一缕寒意沁入皮肤,忍不住收了收肩膀,和这位平日看起来心如止水、端庄秀雅的三师姐错开了几步。
“不行!绝对不行!!”宁缺可不管这么多,周寂的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可叶红鱼并未否认这种说法。
一想到桑桑会被带去西陵,宁缺再无法保持冷静,当他再想开口,却被夫子打断道,“此法...倒也不错,若是你不同意的话,那就努力在半年内走出思过崖吧。”
思过崖半年之期已定,不过夫子还是许了他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再来后山。
宁缺走后,夫子这才看向周寂,笑道,“你身边的这个小娃娃应该就是知守观的那个道痴了吧?”
“晚辈叶红鱼见过夫子。”叶红鱼毕恭毕敬的朝夫子行了一礼,不敢有丝毫失仪。
周寂叹息道,“桑桑是卫光明的传人,西陵传言她是光明之女,所以派叶红鱼前来把她接去神殿。”
“有人说宁缺是冥王之子,又有人说桑桑是光明之女,一明一暗相依为命十余年,未免太过可笑。”夫子抚须笑罢,看向周寂道,“道友想借桑桑激他,可曾想过若是半年后十三仍未突破思过崖屏障呢?”
周寂挑眉道,“我只答应让叶姑娘把桑桑带走,又没有同意让叶姑娘走?等我什么时候放她回去了,桑桑自然也就可以跟她回去了。”
叶红鱼性格孤僻,行事执拗倔强,闻言忍不住反驳道,“我又不是你的俘虏,想走随时都能走。”只是说这话时瞥向旁边的视线以及带有几分赌气成分的语气,让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她面露嗔怒,凶巴巴的瞪了周寂一眼。
周寂忍住笑意,像是顺毛一般,敷衍道,“是是是,道痴姑娘天下无双,世间无人能留,最厉害了。”
“你!”叶红鱼气得再次撇头,视线无意间落到了旁边的一位女先生的身上。
目光交错,余帘微微颔首,平静如水的眼眸毫无波动,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叶红鱼平复怒意,朝余帘颔首还礼,留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周寂这才恍然,向叶红鱼一一介绍了在场诸位先生的身份。
说到三先生时,叶红鱼隐隐察觉到这个气质与莫山主相似,同样恬静清雅的女子身上散发着一种疏离尘世的清静,而周寂在介绍她的时候,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与介绍其他人时截然不同。
当初在荒原的时候,叶红鱼就听宁缺提过几次周寂和旧书楼女教习的关系,如今看来果然有些不一般。
不过这些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叶红鱼摇了摇头,看向脸上写满了感激的小胖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十二先生就不用再介绍了吧?”周寂笑道。
再次见到叶红鱼,陈皮皮感激之余,心中也满是愧疚,“叶红鱼,对不起.....当年我一时害怕偷跑了出来......”
“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叶红鱼打断了陈皮皮的话,不愿接受他的感激与愧疚。
蚂蚁出走十年......不对,陈皮皮出走十年,叶红鱼在发现天书并未失窃以后,并未找人寻他回去,而是任由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只为自己兄长叶苏可以成为知守观下一任的观主。
在她看来,陈皮皮是观主的儿子,如果他回来,叶苏永远都只会是道门天下行走,而非知守观下任观主。
为此,她不愿接受陈皮皮的感激,甚至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对方。
叶红鱼的‘潇洒’换来陈皮皮更加敬佩的仰视,周寂心想他们两人多年未见,应该还有些话要说,所以便与夫子遣散了众人,朝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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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宁缺回到笔斋以后,桑桑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他那里听到要被罚关思过崖的事情,这个小丫头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
“少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桑桑抱着收拾好的包袱磨磨蹭蹭的走到桌前,不满道,“没想到夫子是个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还有那个周先生,不帮你也就算了,竟然还拿桑桑威胁少爷。”
“夫子毕竟是我老师,此举必有深意。”宁缺放下手中的笔架与镇纸,叹息道,“还有周寂.....我这个老乡浑身上下透露着神秘,我一直感觉到他和夫子之间必然有事瞒着我,虽不知究竟何事,但以他的修为境界,应该不会害我。”
桑桑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幽幽的说道,“我师父说过,冥王的儿子就在将军府。”
“别再给我提你那个神棍老师了。”宁缺冷哼一声,转身道,“如果少爷真是冥王之子,也不至于跟你流浪这么多年了。”
桑桑看向宁缺道,“那他们把你关起来,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宁缺摇了摇头,迟疑道,“应该不是,我估计是和小师叔的浩然气以及莲生三十二的饕餮大法有关。”
轻叹一声,宁缺伸手摸向桑桑的头顶,轻声道,“如果我半年都没能走出来的话,你就跟道痴去西陵吧?我杀了道石,曲妮找不到我定然会迁怒其他人,你去到西陵,至少有她在旁庇护.....”
“我不要。”桑桑目光坚定的看向宁缺,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肯定要和你在一起的,哪也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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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后山,周寂与余帘在山间湖畔散步,说起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熟悉的石径,熟悉的溪水,熟悉的湖畔,两人平平淡淡的闲聊着各自的日常,说到无话时,也不强行寻找话题,看着山间清雾氤氲,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仿若寻常朋友,却又透露出和莫山主之间所没有的奇妙默契。
周寂很享受这样的静谧,转头看向旁边的恬静女子,即便没有开口,他也能感觉到,对方也是。
相隔不远,院子里散开的其他几位先生不知何时又聚拢到了一处,除了大先生和陈皮皮不在,另外几人站在萍上看着溪涧同行的两人,一个个神色古怪,流露出些许异样。
“墨池苑的莫山主还没走,这次又来了个知守观的叶红鱼,三师姐这次怕是难喽~”弈棋先生摇了摇头,撇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夫子弟子中唯二的女先生木柚笑道,“周先生和三师姐已经相识十年,每日在旧书楼朝夕相处,其中默契无需言语,只凭意会便可互通于心。”
不惑先生抿了抿嘴,轻叹一声,摇头道,“七师妹所说极是,若是三师姐能与周先生琴瑟和鸣,倒也不失一桩佳话,只是刚刚看到他与叶姑娘旁若无人的拌嘴,就能感觉他们两人渊源极深,绝非荒原一面就能达到。”
“皮皮过来了没?他和叶红鱼是旧识,又早就认识了周先生,兴许他能知道些什么。”宋濂探头朝远处张望,结果没看到陈皮皮过来,反倒看到一团鲜红如火的身影从院中出来,止步在湖畔的亭边。
黄昏的阳光洒落湖面,微波荡漾的水面上反射出斑斓的霞光,周寂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在亭下的叶红鱼。
“她在等你。”余帘没有回头,而是静静的看着面前湖光山色,一如往日平静道。
仿佛世间之事没有一件可以扰乱她的心境,唯有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倒影着晃动的身影。
“那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周寂重复着上次在旧书楼的客套,而这次却听到了余帘的回问,“你...已经不需要再回旧书楼了吧?”
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说服自己。
周寂脚步一顿,转身笑道,“你还在那儿,我不回怎么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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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日暮,红霞满天。
别了余帘,周寂又去找夫子告辞离去,叶红鱼跟在周寂身后一路离开书院,朝不远处的雁鸣湖走去。
周寂原本在雁鸣湖买处宅院的原因就是想图个清静,再加上这里乃长安地脉灵气汇聚之所,所以便将周边所有的土地尽数买下,并在湖畔建了一座二层小楼的水榭。
给叶红鱼安置了一间空房,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白天的暖意被侧骨的寒风取代,深沉的夜空一日既往的没有明月,而在稀疏的星空下多出了对峙的两人。
剑光凌冽,好似照亮整片黑夜,一尾红鱼从湖面幡然跃起,裹挟着无尽剑势朝周寂一剑刺来。
这是周寂曾在荒原的时候答应过叶红鱼的对决,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红鱼儿竟如此迫不及待,刚吃完晚饭就拉着他到雁鸣湖上交手。
时逢四月,湖面的薄冰终于有了一丝化冻的迹象,可随着晚上的夜风一刮,白天开裂的部分再次覆上一层薄薄的冰凌,周寂立于薄冰之上,看着面前舞动的红色身影,并指为剑,空中传来轰然巨响,好似一道惊雷,竟比叶红鱼的剑光还要耀眼几分。
千年修行,着重雷法。
面对叶红鱼的挑战,周寂起手便以雷法应对,随着一道淡蓝色的天雷划破夜空,炸裂在叶红鱼剑下。
一时间,元气紊乱,冰层撕裂。
叶红鱼剑势为之一顿,被周寂浑厚的法力反震而出,在空中翻滚出一朵鲜艳绝美的红花,再出手时,已是六道金色光柱,从剑身分散开来,化作一间樊笼从天而降,笼罩之处就是连紊乱的元气都为之禁锢。
周寂抬眸看向天间樊笼,手掌一合,刚刚炸裂四散的雷光重新聚拢,随着分开的双手,凝练成雷剑悬浮在他的身前。
叶红鱼境界随时都能步入知命,修为和实力更是远超一般知命高手,以她全力施展的樊笼大阵面对周寂的伏魔御雷真诀却如湖面的这层薄冰般一触即碎。
只剩漫天的金光洋洋洒洒,在夜风的裹挟下,化作光带从两人之间飘过。
再次感受到周寂浩瀚如渊深不可测的修为,叶红鱼燃起更强的战意,踩着水面浮冰,身影一晃即逝,瞬息间便已出现在周寂的身侧。
她想要逼出周寂用剑,至少...让她再看一眼那一柄周寂用来救过她的剑。
周寂转眸应对上叶红鱼晶亮剔透的双瞳,仿佛从她坚定无比的眼眸中看出了藏于深处的渴望。
右手翻转,雷光为止涣散,周寂看了眼手心亮起的四方阵图,摇了摇头,蜷起手掌抓向了叶红鱼的手腕。
法力吞吐,冲散叶红鱼的护体灵力,同时再次并出剑指将她点在原地。
叶红鱼只觉眼前一花,诛仙仿剑不知觉滑落,半边身子也已不受控制,仿佛气海雪山被堵住大半,这种真气与血脉的滞涩感还在不断朝全身扩散。
“我知道你想再看一眼那柄剑......但它暂时还不能出世。”周寂轻叹一声,抓住叶红鱼的肩膀将她带回岸上,另一只手抄起诛仙仿剑,递还给了她。
“这是什么术法?”叶红鱼蜷了蜷右手,确认真气和血脉已经可以正常流通,这才接过诛仙仿剑,神色复杂道。
作为神殿裁决司司座,她虽然号称万法皆通,不以符师念师剑师之流划分,但她最擅长的便是神殿传承樊笼大阵,结果竟被周寂轻而易举的一指定住,即便已经知道了周寂深不可测,可还是感到一丝挫败。
“这是源于武道点穴手法的禁制术法,我的独门秘术。”周寂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好歹也已修行千年,即便他在功法修行上资质并不出众,但点穴好歹也是他当年成名绝技,可惜对于修行人士并没有太大效果,所以他便融合各方所学,这才推演出针对修行者的禁制之术。
“你要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第三十五章 她什么时候亏欠我了?
“学会这个就能打败当年的黑衣人?”叶红鱼平静的眼底流露出化不开的沉重。
周寂叹息道,“唔...恐怕不行。”
叶红鱼也不客气,直直盯着周寂,认真道,“我要学你在魔宗山门施展的剑法。”
剑圣柳白的大河剑意虽然很强,但周寂从仙剑世界获得的琼华心法可也是源自九天玄女的神界传承,即便在上限不敌他咫尺无敌的剑道领域,但以叶红鱼万法皆通的资质,未必不能从中感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没问题,只要不看我的(大宝)剑,怎么都可以。”周寂笑了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眼下天色已晚,周寂便和叶红鱼约好,从明日开始教她琼华仙法,两人从湖畔回到水榭,夜凉如水,唯有一排摇曳的烛灯照亮幽暗的庭院。
周寂推开院门,打了哈欠正要朝走廊另一侧的主厅走去,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回望,那一个鲜红如火的身影在阴影中由明艳变得有些哑红,微微低首,再不复往日所见那般冷艳高傲,纤弱消瘦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而立,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被雁鸣湖的风吹走。
“谢谢。”
没等周寂回应,叶红鱼便转身朝另一侧的厢房走去,脚步很快,转眼就已穿过檐下阴影,消失在长廊拐角。
看着叶红鱼逃走的背影,直到远处的房门传来咿呀轻响,周寂方才轻叹一声,背朝叶红鱼而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一早,天色刚刚蒙蒙亮周寂就听到了屋外传来的敲门声,周寂磨磨蹭蹭的起床开门,打了个哈欠看向门外静立的红色身影。
此时的她已经恢复平日的模样,再次将那个柔弱纤细的自己关在了冰冷的高傲下。
周寂又打了个哈欠,掩嘴道,“昨晚折腾大半夜,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冥想足以补充精力,睡觉多耽搁时间。”叶红鱼认真道。
周寂苦笑道,“冥想是冥想,睡觉是睡觉,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睡觉是人性的本能....失去本能的人,同样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失去人性。”
以周寂的修为,夫子的境界,他们其实都已经不需要吃东西和睡觉休息,只要有法力有真气,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睡直到法力枯竭,寿元耗尽。
但他们仍保留着作为‘人’的习性,周寂并非夫子那般的饕客,但远比夫子还要懒散,这样的惰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生而为人,不应高高在上,泯灭人性。
叶红鱼没有周寂的修为,亦没有千年的经历,沉默片刻,语气平淡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睡过觉了,每次睡着都会梦到小时候的情景,即便我已万法皆通,随时可入知命,可在梦里的自己仍旧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
说到最后,叶红鱼的声音格外低沉,微微下阖的眼睛低着看向手中的仿剑,手中紧紧攥握,如同抓着心底唯一的光亮。
周寂张了张口,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下意识的伸手抚向她的头顶,宽厚温热的手掌依附在冰冰凉凉的头发上,驱寒了冻湖日出前的冰冷,融化了发丝结晶的寒霜。
“这些年,一直过的很辛苦吧?”
叶红鱼没有避开周寂的手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嘴唇微抿,一言不发。
十年前的事情,她从没有和外人说过,即便陈皮皮知道十年前有人潜入知守观觊觎天书,但也不知道那人在抢夺天书的时候,曾经闯入过她的房间,差点将她玷污.....
如果不是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叶红鱼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那一晚的事情也真正成为了她的梦魇,在心头越积越重,且无人能说。
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
感受到温暖的手掌就要拿开,让人彻底放下戒备的安心感就要远去,叶红鱼下意识的抬手按在了周寂的手背,将他的手掌再次放回了自己的头顶。
周寂和莫山山相处过一段时日,明白她表面看起来清秀恬静,内心却是一种外柔内刚的强大。
而看着叶红鱼清微颤动的睫毛,以及牢牢抓着的手掌,周寂仿佛能感觉到她在清冷高傲的外壳下,保护着的一颗纤柔脆弱的心。
周寂是一个敏感且温柔的人,面对这副模样的叶红鱼,不禁让他泛起了恻隐之心,任由叶红鱼贪婪的享受着令她心安的温暖,直到听到微弱的脚步声从水榭长廊传来,方才目光闪烁,下意识的抽出了手掌。
叶红鱼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掌,向后退了两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变得很奇怪...”叶红鱼伸手抚向自己胸口,一声声激跳的心脏仿佛快要从胸口迸出,下意识的运气调息,将这种从未有过的杂乱心绪平复下来,可头顶残留的余温却仍像附骨之疽般阴魂不散,久久萦绕在心头。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有些事情在心里憋了太久,肯定会憋出问题来的,说出来以后虽然无法解决问题,但至少能稍微好受些,情绪失控也是正常。”
说话间,一抹洁白纯净的白绒披风映入叶红鱼眼帘,水面薄冰在阳光投射下映照出五彩斑斓的色彩,莫山山从水榭长廊盈盈走来,朝叶红鱼颔首一礼,得知叶红鱼打算向周寂请教修行之法,惊讶之余连忙向她道歉,并准备告辞。
叶红鱼虽然也想赶快学会琼华派的五灵剑道,但也知道此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若是以往的她定然会任由莫山山离去,毫不放过一丝一毫修炼的时间,但经过刚刚之事,再看向莫山山时,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莫山主好不容易来趟都城,还是让他多陪你到处走走吧。”
莫山山不可置信的看向叶红鱼,不敢相信这种话竟是从世间三痴之一的道痴口中说出。
周寂表情同样有些惊讶,略作思忖,便叫上了叶红鱼一起游玩,叶红鱼本想拒绝,却听周寂笑道,“留你在这里,万一偷跑出去把宁缺的那个小侍女掳走怎么办?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很多事情往往需要一个理由,哪怕它再怎么拙劣,只要有了理由,自己也能骗过自己。
跟在两人身后,叶红鱼回头看了眼雁鸣湖畔那座孤零零的水榭,冰雪苍茫,黯然萧索。
转回身去,莫山山不知何时落回两步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叶红鱼听到耳畔传来的一声‘谢谢’,神色未变,一如往日般清冷高傲,平静的目光看向旁边与之对视,开口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愿亏欠别人罢了。”
“亏欠?”莫山山站在原地,将微风拂动的发丝挽回耳畔,看着走在前面的鲜红身影,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她亏欠过我吗?好像...没有吧?”
从雁鸣湖到长安城,远处的书院前山冰雪覆盖,后山云雾氤氲,周寂收回视线,没敢提出去带两人再去书院的想法,三人沿着雁鸣湖的一条支流,来到城东街市,走过了宁缺和道石交手过的街。
道石生前是白塔寺曲妮的得意弟子,月轮国公认的下任国师,可在他死后,并未在长安城里掀起太大波澜,街上的百姓仍旧议论着家长里短,就连地上的血渍也随着化冻的冰雪清扫一空。
路途中叶红鱼瞧见莫山山几次欲言又止,便知道她定然是有些话想和周寂单独说,所以在昨日初见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以去趟礼宾院处理西陵使团之事为由借机离开,等她走后,而周寂也在莫山山的引导下,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墨池苑别院的门前。
说起来,自从上次登上书院前山时牵过一次手之后,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那般宁静随意,唯一有区别大概是肩头相触时少女偶尔流露出来的羞意,以及四目相对时,那双莹莹如水的眼波流转。
恰是这抹羞意,最是撩拨心弦。
这些天,周寂带着山山穿行于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踏过那些冬树荫影的渐融松雪,如今重回别院门口,莫山山却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我要走了。”
莫山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
她是墨池苑的山主,对于大河国来说,墨池苑相当于唐国的书院,可惜墨池苑没有十三位先生,也没有夫子那般的高手。
如果她不回去,以大河国孱弱的国力,很难应对晋国与西陵的压力,这非她所愿,她也无可奈何。
转身看向周寂,站在两层台阶的她已经可以直面平视周寂的脸庞,说完这句莫山山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看着周寂,将选择交给了对方。
留下来...就像叶红鱼一样,‘被迫’留在他身边。
这不是莫山山希望周寂说的话,她没有问周寂能不能跟她走,因为她知道周寂对这个地方的某些事物仍有留恋。
“什么时候走?”周寂沉默片刻,语气温和道。“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去找你。”
周寂没有说找到她以后会不会留在那里,但对于莫山山来说,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
周寂在她的眼里,就像一道风,明明站着跟前,却无法留住,而她自己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样,莫山山,是一座山,不管风来不来,山永远都在那里,不动不移。
“明天。”
“明天.....”周寂转头看向远处的街市,笑道,“可惜宁缺今天就要被关进思过崖了,以他的本事,估计明天是没法给你送行了。”
莫山山通过刚刚路上的闲聊已经知道了书院后山发生之事,露出一抹浅笑道,“他和桑桑姑娘从小相依为命,你拿桑桑威胁他,想必他心里已经在埋怨你了。”
“能活着埋怨我总好过死于他人之手,西陵、月轮已经联合多方势力布下了层层算计,我和夫子所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他能尽快获得自保之力,以他的小聪明,埋怨过后冷静下来,自己就会想通了。”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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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后山,水畔亭前。
一个娴静端庄的身影静静的坐在亭前写字,宁缺拉着桑桑的手朝那人走去,临到近处仿佛看到了墨池苑的莫山主,她们两人都是这般喜欢练字,只是莫山主写字因为痴迷,而三师姐写字是为了修心。
“三师姐。”
宁缺拉着桑桑朝余帘恭敬一礼,待余帘将最后一笔落下,方才看向宁缺和他身边的小侍女,看着他们两人身上大包小包的行李,语气温和道,“既然来了,便带着你家侍女去后山思过崖吧,老师和大师兄已经在崖上等你们了。”
宁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三师姐,我已经明白周先生所说的半年之期是在故意激励,可如果到了期限,我仍无法离开思过崖,你能帮我劝劝周先生吗?”
余帘抬眸看向宁缺,语气严厉,隐隐有斥责之意,“若是你以这种心态,再有十年也无法走出思过崖。”
停顿一下,余帘视线扫过紧贴着宁缺的桑桑,落在她揪着的宁缺袖口,目光柔和了几分,摇头道:“老师既已认可周寂的建议,这件事便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我和周寂不过点头之交,又如何能帮你劝说?”
你俩点头之交,我看是要点三次头的相交吧?
宁缺断然不信三师姐的鬼话,心里泛起嘀咕,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余帘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抓向桑桑的小手,握在手心,坚定道,“桑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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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主没有下线,后面还会出场,只是视角会暂时转移到叶红鱼的身上,填充一下角色。)
(之前有说,原定计划是写成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感觉,正巧她们两人一个鲜红如火一个洁白如雪,只是没有想到三师姐的戏份有点过重,导致剧情失衡,需要点时间平衡回来。)
(感谢‘你朋友真多’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六章 探监
崖前四季如春,崖后秋风萧瑟。
宁缺沿着山坡一侧的小路艰难跋涉,穿过草长莺飞的草屋院落,找到了通往思过崖的山路。
凛冽如刀的寒风灌入领口,枯黄衰败的草木依稀还挂着寒霜,越往山崖上方去,越是苍凉萧索,这里没有静湖草屋,没有笑语琴声,没有古松棋坪,和山那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这片山崖沉默或者说冷漠地看着对面的天空,不知道耸立了多少万年。
这里是后山的西面,也是后山的山阴,以往宁缺来过几次后山,却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片山崖。
陡峭山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方不大的崖坪,崖畔搭着一间极简易的草屋,临崖处有个山洞,夫子和大先生早已来到这里等候。
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宁缺,夫子抚须微笑,伸手接过李慢慢递来的一杯茶水,低头看去,不知为何,平静的水面漾起道道涟漪,山顶的狂风吹不动杯口升起的热气,唯有手掌的颤动才会引发水面的波澜。
缓缓放下水杯,缩在宁缺身后的一个瘦小身影被宁缺拉上了崖坪。
“宁缺拜见夫子,拜见大师兄。”
夫子目光落在这个浑身裹着黑袍,双眸清澈如永夜的小丫头,心念微微一动,伸手虚搭,朝单膝跪地的宁缺道,“起来吧。”
宁缺转身把桑桑扶起,左右打量着四周,看向不远处的山洞,好奇道,“这就是思过崖?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呀?这不就是个洞吗?”
“别小看这个洞,没准它会吞噬你无数个春夏秋冬。”夫子抿了口杯中的茶水,颔首道。
“无数个春夏秋冬...”宁缺心里略感不安,试探道,“那我多久才能走出这里?几个月?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李慢慢在旁不发一言,夫子仿若未闻的拈起桌上糕点,咬了一口。
将糕点轻轻放下,夫子摇了摇头,比起这些谷物粮食,他更喜欢吃肉,更加鲜美的肉。
“如果我十几年见不到桑桑怎么办?如果我十几年都吃不到她做的面该怎么办?”宁缺的语气逐渐有些激动,他本以为周寂作为‘老乡’不会坑他,但如果半年之期没能出来,那他和桑桑将会相隔万里,甚至十几年都不能再见。
现在再看向崖壁上的洞口……就好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嘴,吞噬掉走进去所有人或物,甚至包括光线,春夏,秋冬,时间以及附着在时间上的所有感受。
“你...是在问我吗?”
抬眸看向宁缺,以及身边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偷偷瞄他的小姑娘,夫子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拿开,端起剩下的糕点朝桑桑递了递。
仿佛在说,吃素挺好,来,多吃素,以后别吃肉了。
面对夫子和善的笑容,桑桑揪住宁缺的衣角,往他身后缩了缩。
她性格单纯,但又不傻,如果糕点真的好吃你又怎会咬一口就放下?明明自己也不吃,非要推荐别人吃,在她心里,这样的人即便再怎么受人敬仰,也不是个好人。
夫子放下餐碟,看向宁缺道,“崖洞就在你面前,进或不进是你的事。”
不解,不甘,愤怒,怨恨,在心中翻滚。
宁缺心怀愤恨,阴沉着脸朝山洞走去,一道透明的光幕好似在身旁流过,待他转身,一股柔力从光幕传来,将他逼退几步,整个人进入到了洞中。
宁缺下意识的想朝洞外走去,可四周的空气骤然间变得凝滞粘稠,宛如顶着狂风逆行,尤其是越往洞外去,那股无形的阻力成无数倍地放大,最后犹如深陷泥沼般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再难向前踏出一步。
放弃前行,轻柔的力道将他推开半步,洞口外,桑桑扶着洞外一块突起的岩石,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而崖畔的夫子已经在开始收拾食盒,准备离去。
“夫子...老师,我会不会永远困在这里?”宁缺迟疑道。
“不要总是为这方浅洞苦恼,洞外自有青天。”夫子没有回头,离开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滞,“至于桑桑......”
提及旁边这个小侍女,夫子终于停了下来,神色幽幽的说道,“西陵与唐国相隔万里,等你什么时候离开崖洞,再去找她吧。”
黄昏的暮色照耀着这个长安城,周寂走在东市的街道,没有月亮的世界里,日落就代表着闭市,所以道路两边都是些收拾摊位已经匆忙回家的行人。
身后马蹄临近,一声声急斥传来,转眼就从周寂身旁掠过,周寂目光一凝,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黑红铠甲,认出了此人正是叶红鱼从西陵带来的神殿光明骑兵。
周寂虽然和宁缺立下半年之约,但即便宁缺半年之后仍无法从思过崖出来,他也不会让叶红鱼带走桑桑,这一点便与西陵掌教大神官给叶红鱼下达的命令有了冲突,即便叶红鱼能用半年之期搪塞光明骑兵,但这么荒唐的理由,西陵的那位神秘掌教,以及裁决司神官、西陵骑兵统帅罗克敌他们又怎会接受?
回到城外雁鸣湖,叶红鱼已经早早归来,正在水榭的廊前静坐,真气氤氲,幻化出一尾红色的小鱼儿在她身旁游动,似乎察觉到了周寂的气息,叶红鱼缓缓收功,转身看向周寂,目光平静,一言不发。
“你回来了。”
周寂走到近处,朝她露出温和的微笑,叶红鱼沉默片刻,回道,“我回来了。”
不错,虽然还是有些生人勿进的模样,但比起之前有所进步,周寂笑了笑,并未告诉她刚刚看到的光明骑兵。
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主要是周寂说,她听着。
吃过晚饭,周寂没等叶红鱼开口就主动叫住她,正式传授琼华派的剑道心法,叶红鱼有些惊讶的盯着周寂,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这人比较怕麻烦,既然已经答应教你,早教完我也能省些麻烦。”
“对你来说,我是个麻烦?”叶红鱼攥紧手中仿剑,抬眸看向周寂,平静如水的眼眸随着天边最后的一抹余辉黯淡下来。
周寂无奈道,“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你思想不要那么极端好不好?如果我真把你当成一个麻烦,又怎会把你留在这里,还答应教你法术?”
叶红鱼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十年的冷漠高傲,便是面对兄长和西陵掌教都未曾动摇,却在周寂面前变得如此敏感和脆弱。
这是喜欢吗?叶红鱼摇了摇头,她不曾喜欢过任何人,也感受不到自己对周寂有那种莫山主、亦或是那位女先生的淡淡柔情。
童年的阴霾犹如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她将近十一年,那一道划破黑暗的剑光是她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这种感觉绝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一种她也无法形容的情绪,有安心,有感激,也有下意识的信赖。
夜晚的雁鸣湖格外静谧,水榭阁楼烛火摇曳,周寂并未着急传授叶红鱼心法,而是先将仙剑世界这一不同于将夜世界的修行体系讲述了一番,由于仙剑世界的地风水火雷五灵元素脱胎于洪荒传承的‘地风水火’‘雷’,对于叶红鱼来说无异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鱼跃龙门,便是崭新天地。
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窗映照在俏丽精致的侧脸,睫毛微颤,叶红鱼缓缓睁开双眼,天地元气欢快的在四周萦绕,仿佛随心而动、如臂指使,这便是她一心想要的水到渠成步入知命。
由洞玄到知命的这一步她早就可以迈入,可终究需要迈步的那一个动作,昨晚在接受有别于五行之外的五灵以及‘四大’,她在不知不觉间就已陷入入定的状态,甚至连琼华派的心法都没学到,就已漫过洞玄,成就知命。
不知何时周寂已经不在房中,叶红鱼起身看向书桌,从纸上的留言得知了莫山主今日离京的消息,合上信笺,叶红鱼转眸望向门外解冻的冰湖,再次闭上了双眼,稳固当前境界。
..................
清晨一早,书院后山。
莫山山跟着周寂再次来到书院,而这一次却是前往山阴处的思过崖,与宁缺辞别。
望了眼远处泾渭分明的枯黄萧索,周寂止步在青黄交错的边界,转身看向莫山山,伸出了手来。
“走吧~”
莫山山眼波莹莹如水,看着周寂主动伸来的手掌,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拉住了它,手掌相合,熟悉的滚烫仿佛快要把她整个心儿融化,空灵的双眼透过镜片将面前的身影深深的印入眼底,莫山山微微颔首,嘴角流露出略显羞赧但又满是甜蜜的浅浅笑容。
“嗯~”
山阴的陡坡远比前山难行,等两人来到崖坪时天色已经大亮,思过崖上也传来杂乱的声响。
“少爷,你没事吧?血...流血了。”桑桑带着哭腔,心疼的望向洞中的宁缺,不管不顾的朝山洞跑来。
宁缺从昨晚开始就已经用尽方法都没能从山洞出来,如今见到桑桑也要进来,撑起身子,急声道,“桑桑!别过来!!”
见虽然桑桑停在原地,但表情仍有犹豫,宁缺喘着粗气,跌坐地上,认真道,“退后!离洞口远点。”
桑桑退后两步,声音哽咽,泪光闪烁道,“可是....”
宁缺伸手摸了下磕破的嘴角,指尖一抿,摇头道:“这点小伤,没事的。”
就在这时,山洞旁边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莫山山看着洞外站着的桑桑,再看向山洞里面有些狼狈的宁缺,惊讶道。“十三先生,你...怎么了?”
“莫山主...周.....先生。”
说到后面‘先生’二字时,宁缺的语气满是怨愤。
周寂撇嘴道,“夫子关你你怨我干嘛?就算我不说话,他还是会把你关进思过崖。”
“那桑桑呢!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宁缺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寂和莫山主仍在牵着的手,艰难的站起来,顶着无法抵抗的斥力想要上前理论。
周寂叹息道,“西陵认为桑桑是光明之女,所以派道痴叶红鱼把她接回西陵神殿,我帮你拖延了半年的时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宁缺攥起的拳头滴落殷红鲜血,听完周寂所说他反倒感觉更加恼怒,恼怒的不是周寂而是他自己。
面目狰狞的嘶吼一声,抬起一拳似乎想要冲破屏障,却被更加强横的反弹震倒在地,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少爷!”桑桑见状再也无法绷住眼泪,周寂叹息一声,在宁缺欲言又止的奇怪目光中从容走进山洞,然后从虚空掏出几瓶疗伤的丹药递给了他。
“崖洞的禁制不是符不是阵,而是一道平空出现的气息。这道气息非常简单,然而却无比强大,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周寂叹息道,“你从小到大历经磨难,在无数次搏杀拼命中走到了这里,这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缺陷,你现在需要的不再是搏命,而是静下心来去感悟,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了。”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宁缺喃喃低语,“夫子也说过一样的话。”
周寂挑眉道,“嘿嘿,这本来就是夫子说的,我只是拿来用用。”
宁缺紧攥的拳头终于松懈,虽然仍不知道何为‘想通’,但周寂的话已经对他有了很大的启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眼洞外的莫山山,撇嘴道,“所以,你今天和莫山主是专程过来探监的吗?”
“探监?”周寂忍不住笑道,“还挺贴切,莫山主今日就要启程返回大河国了,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我心想再见你一面可能要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了,你既然不能过去送行,那便只好带她过来见你喽。”
“你丫就不能说点好话!”宁缺当场蚌埠住了,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再看向洞外的莫山山时,惋惜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她留下来。”
第三十七章 我不击剑!
“说的轻巧,她是墨池苑的山主,留在长安就会舍弃墨池苑的同门,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有喜欢是不够的。”周寂神色恍惚,眼前仿佛再次浮现了那个穿着鹅黄外衫的朦胧身影。
“咦~~别这么色眯眯的盯着我,我有我家桑桑,不击剑。”宁缺向后挪了几步,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周寂恍过神来,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我也不击!”
“啧~这谁说得准?”宁缺撇嘴道。
莫山山站在洞外看到两人之间的争吵,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寂朝宁缺递去一个威胁的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转身看向莫山山,声音温润柔和道,“没什么,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啊对对对,无关紧要。”宁缺似笑非笑的瞥了周寂一眼,撇嘴道。
说话间,思过崖的山坡上再次传来脚步声,李慢慢与君陌以及宁缺的其他几个师兄师姐相继而来,还给他和桑桑带了一些吃住的用品,宁缺心里一暖,向众人一一行礼道谢,但在人群中却唯独不见三师姐的身影。
周寂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询问大先生才知道余帘被夫子叫去了草堂,应该过会儿就到。
眼看时辰已近晌午,墨池苑的弟子还在书院门口等着出发,周寂看向莫山山,莫山山微微颔首,朝宁缺以及其他诸位先生告辞离去。
山路难行,下山时两人自然而然的牵起了手,直到停靠在书院门口的一队车马映入眼帘,都未曾松开。
........................
后山草堂。
夫子看着面前欠身行礼的三弟子,虚抬一手,示意起身,“你可也曾怪我?”
余帘目光平静,礼数周全,微微低首道:“弟子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曾。
夫子看着余帘平静目光下隐藏的些许不满,放下手中的清茶,开口道道,“你把扳指给了小十三,他入了魔宗山门,继承了你小师叔的浩然气又获得了莲生三十二的饕餮大法。”
余帘辩解道,“那是小师弟的机缘,更何况,二层楼的浩然剑气以及莲生三十二的饕餮大法周寂也会.....他.....”
夫子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二十年的簪花小楷,还是无法祛除你心里的魔。”
“夫子,何为魔?”
一潭沉寂了二十年的池水泛起道道波澜。
余帘罕见的有些失态,像是要说服夫子,又好像是在倾诉委屈,“夫子您知道的,当年的光明大神官为荒人开创明宗,荒人也是继承了光明的传统,他们不是魔,只是西陵容不得与他们信仰相背离的,才将荒人驱逐,污蔑我们为魔宗!”
说到最后,余帘越发激动,极力克制情绪才将委屈压下,低下头双手覆于身前行礼,轻声道,“夫子,我会去旧书楼继续抄簪花小楷。”
缓步退出侧厢,余帘突然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熟悉身影,脚步微微一顿,神色复杂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你情绪失控的时候。”周寂看着面前这个女子,相识十年,她总是那般端庄娴静,周寂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委屈的表情。
看到周寂眼中的疼惜与关切,余帘心神一颤,漾起的眼波突然变得有些湿润,早已忘记何为眼泪的她自然不会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
周寂的身影变得朦胧一片,余帘仍旧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抬眸望着周寂,直到将委屈重新封藏心底,身前的人影重新变得清晰可见,她才侧身让开,轻声道,“你是来找老师的吧?他就在里面。”
“本来是来找他的,不过现在不想找了。”周寂摇了摇头,朝草堂深处瞥了一眼,看向余帘道,“你不是要回旧书楼吗?一起吧。”
余帘抬眸再次看向周寂,眼中似有疑惑,“莫山主和道痴姑娘呢?你不用去陪她们?”
“叶红鱼受到启发已经在突破知命,至于莫山主...”提及莫山山,周寂轻叹一声,神色幽幽道,“她今日要返回大河国,我刚从书院前门送她离开。”
“你为何不把她留下来?”余帘轻声道,话音刚落就见周寂停了下来。
周寂无奈的看向余帘,苦笑道:“你们怎么都怎么说?”
“还有谁这么说了?”余帘回过身来,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浅笑,春风和煦,冰消雪融。
“还能有谁,你的那个小师弟呗。”周寂上前几步重新追到余帘身边,苦笑道。
再次提起宁缺,余帘回望一眼思过崖的方向,默然不语。
两人沿着山道继续前行,安静了片刻,周寂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提起了余帘刚刚和夫子所说的话,叹息道,“其实夫子知道你是对的,但世事如此,西陵神殿的势力渗透世间诸国,即便夫子认可你,也无法将西陵所有的信徒都杀了吧?”
“我知道。”余帘有些低落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这般无可奈何。”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可能性。”周寂笑道,“宁缺那小子在荒原的时候,劝说叶红鱼、唐小棠她们,说他们是世间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一代,没必要向上一辈那样一见面就打打杀杀,倘若让叶红鱼继承西陵神殿,宁缺接管书院,唐小棠重立明宗,你曾经所期望过的光景未必不能实现。”
“希望如此。”说到这里,余帘看向周寂,欲言又止,仿佛在担心着什么一般,迟疑许久方才开口道,“那只是曾经的期望,现在的我只是书院旧书楼的一个教习,与明宗早已没有半点瓜葛。”
两人从前山回到书院,学员纷纷止步行礼,其中有些看向两人时神色颇为古怪,余帘平静如常对于外人的视线浑不在意,周寂对于视线最为敏锐,认出这些不少都是见过他和莫山山牵手的人。
不知为何,周寂突然有些心虚的瞄了余帘一眼,庆幸的是这些人虽然躲在旁边吃瓜,但没有一个敢来当面‘告状’。
第三十八章 噩梦醒来
越往书院气氛变得越发古怪,其中原因并非结伴同行的周寂和余帘,而是站在院中草甸散发着凌冽剑意的陌生男子。
四周围拢的学员看到周寂和余帘的到来,连忙左右散开,与那位陌生男子对峙的教习曹知风看到两人,双手交叠,恭敬行礼。
“见过两位先生。”
余帘在旧书楼描楷二十年就是为了修身养性,摆脱俗事,虽有教习之名却从未干预过书院事宜,周寂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都是书院的编外人士,值扫的职责说白了就是个打扫卫生的,不过因为是夫子亲自聘请,所以前院教习们皆以先生相称。
周寂微微颔首,看了眼旁边那位锋芒毕露的青年,走到曹知风跟前,主动询问发生了何事,曹知风恭敬道,“这位是剑圣柳白的弟弟柳亦青,特意从南晋剑阁前来挑战十三先生。”
“呵~又是一个经验包啊?”周寂看向柳亦青,笑道,“不好意思,十三先生已经被夫子罚去后山面壁思过,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知十三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出关?如不能和十三先生一战便退去,回南晋后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家兄回话,既然十三先生正在闭关,那我在这里等他便是。”
柳亦青眉头微皱,周遭的锋芒愈发锐利,好似想要看透面前这个俊朗男子,应对上的却是仍旧儒雅随和的笑容,怎么也无法看透对方的深浅。
“也许是半年,也许是十年,也可能是十几年,几十年。”周寂耸了耸肩,笑道,“他是在坐牢,如果你也想陪着坐,那就随便喽~”
柳亦青目光一凝,沉声道,“请问先生是二层楼的哪位先生?”
周寂哑然失笑,感受到空气中犹如针刺的剑意波动,神色古怪道,“我不是书院教习,亦不是夫子的弟子,只不过曾在书院做过几年值扫罢了,你不会连一个打扫卫生的都想挑战吧?”
转眸扫过四周围观的学员,目光所示之处,众人心有不甘的退散,正待他和余帘打算离开的时候,视线余光突然扫见一道乌光从柳亦青手中飞逝而来,信笺如剑芒在空气划出水波一样的气浪,却又好像撞到了堤坝一般,剑光涣散,信笺悬于在身前。
“此为战帖,还望先生转交十三先生。”
柳亦青说罢转身要走,眼前的光影突然一晃,原本相隔十余步的扫地先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跟前,并指为剑,当着他的面缓缓点向他的眉心。
除了面对兄长,柳亦青从未感受过这般无法抵挡的压力,四周空间宛如冻结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指在视线里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眉心三寸之间。
“既然是战帖,当然是要当面递交,这样才符合基本的礼节,不是吗?”
柳亦青眼前再次一花,并拢的剑指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封熟悉的信笺,四周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浑身冷汗的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半是惊恐半是骇然的看向周寂递来的信笺。
抑制住当场拔剑的冲动,柳亦青缓缓伸手接过信笺,眼前之人突然消失,待他转回身时,只看到周寂低头和余帘说笑离去的身影,就仿佛刚刚一切皆是幻觉,唯有冷汗浸湿的后背以及手中捏住的战帖才能让人感到真实。
“你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呀。”
余帘目光平静,嘴角却扬起淡淡浅笑。
周寂走在她身旁,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惊骇目光,仿若无视道,“他想耍横去找宁缺耍横啊,我又不欠他,让他在我面前装完就走,我还要不要面子啦?”
余帘故作惊讶,平静的眼眸中也多出几分笑意,“你还在意面子?”
“平时可以不在乎,现在不一样。”周寂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被余帘听得清楚,脚步一顿,转眸看向周寂,嘴角的笑意又多了一些,“明明已经相识十余年,可有时看你,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再次回到旧书楼,周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霸占楼梯旁边的那张桌椅,捡起一本书卷随手翻看,余帘无奈的看着周寂,收拾了一些笔墨纸砚,挪到了窗台处的书桌前,静下心来描楷。
直到一抹斜阳的余辉从窗缝洒落桌上,轻薄的宣纸在夕阳下透出暖橘色的亮光,余帘笔尖一顿,突然感觉到了身旁多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抬眸间,发丝轻摆,应对上那双温润赞许的目光。
“几日不见,你的簪花小楷又有又精进了。”
余帘睫毛微颤,故作自然的移开视线,低下头看向刚刚所写的小楷,不知为何突然问了一句,“和莫山主相比如何?”
周寂脱口而出,“比起小楷,她更擅长行书,你已在旧书楼描楷二十年,单论这手簪花小楷便是和书圣相比也是在伯仲之间。”
话音刚落,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周寂看了眼低头继续描楷的余帘,对于周寂刚刚所说之话仿若未闻。
呃...这位书院女教习,宁缺三师姐好像生气了。
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生气了。
而从余帘的笔锋中,周寂却感觉到了她不是没有听见,而是有些不高兴。
明明夸她簪花小楷不亚书圣,但在余帘字里行间的笔锋中若隐若现的勾勒出一丝锐利之气。
周寂不明就里,也不可能傻傻去问她有没有生气,为什么生气,低下头从桌面朝上看去,发丝低垂下的隽丽面容平静如常,一日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
说起来,相识十年,周寂还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着这个女教习,就在他趴在书桌对面,歪头看她的时候,那双清澈娴静的明眸微微一动,视线相触,四目交融,沾满墨汁的毛笔轻轻抬起,点向了他的鼻尖。
.........................................
“你鼻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红鱼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好奇的看向周寂。
天色已暗,水榭外的雁鸣湖乌黑一片,只有阴沉灰暗的天空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黑影。
周寂摸了摸鼻子,从屋外乌黑的夜景收回视线,又一次摸了摸鼻子,声音轻飘飘的道,“没什么,可能是想打喷嚏了吧?”
.........................................
“三师姐,你鼻子怎么了?”
书院后山,陈皮皮在灶前忙活完,看着不停摸鼻子的余帘好奇道。
余帘下意识的用手背遮掩鼻尖,转身看向灶旁的水缸,似乎想透过水面晃动的倒影检查什么。
在旁绣花的七师姐忍不住笑道,“皮皮,这你就不知道了,三师姐今天描楷描的入神,鼻尖不小心染墨了呢~”
水面倒影一直晃动,根本看不清鼻尖有无墨痕,余帘突然看到旁边伸出一只铜镜,晃动的心终于在镜面平复,“谢谢七师妹。”
余帘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
吃过了晚饭,夜色逐渐深沉下来。
昨晚只来及讲述仙剑世界的修行体系,还没能传授心法,今天晚上周寂便开始指导叶红鱼正式修炼琼华仙法。
不过这次他没打算彻夜相授,估摸时间刚过两更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将叶红鱼打发回去睡觉。
叶红鱼犹有不甘,本想回去以后继续打坐修炼,却被周寂威胁,如果不睡觉的话,就不继续教她剩下的心法。
“明明修炼的时候也能休息片刻,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睡觉?”叶红鱼心中气苦却又无可奈何,对她来说,睡觉既是浪费修炼的时间,也是最为抗拒和不安的事情。
周寂看着她与昨日一般无二的脆弱模样,轻叹一声,伸手摸向叶红鱼的头顶,无奈道,“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神经紧绷太久是会出问题的,你心里的痛苦和恨意虽然可以迫使你不断强大,但也会慢慢把你吞噬,最终深陷黑暗,堕入深渊。”
“知命以后,若想突破第六境,需得心境圆满,道法自然。”停顿一下,周寂看到叶红鱼眼中一闪即逝的不安,柔声道,“这样吧,你如果还是感到不安,那我就在旁边陪着你,等你睡着再走,这样可以吗?”
叶红鱼感受着周寂掌心带来的安全感,世间所有一切,本以为只有手中握着剑才能感到安心的她,从掌心透出的温暖感受到了另一种安心与信赖。
叶红鱼的房间颇为简单,简单到和之前入住时一模一样,周寂从桌椅的摆放和微尘的波动感觉到,叶红鱼入住以后,甚至连被褥都没有展开过,床榻对她来说只是个蒲团,从蒲团到房门两点一线,唯有桌上的茶水,有过更换痕迹。
走到床前,叶红鱼突然有些无措,这十年以来,似乎也就受伤昏倒的几次躺过床榻,其他时候只有盘坐修炼,从不敢闭目睡觉。
伸手拉开腰间系带,细长的红色丝带一点点拉长,却被突然伸来的一只宽厚手掌按住了手背,“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叶红鱼理所应当的看向周寂。
周寂连忙松手,轻咳一声退后几步道,“那什么,我先出去一下,好了告诉我。”
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溜入周寂耳中,憋了十几年的周寂运转法力暂时调整听觉敏锐,直到听见屋里叶红鱼的说话,才将感知恢复。
推门而入,衣带红裙叠在床边,床榻上并没有春色旖旎,从十年前开始,叶红鱼就习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如火的鲜红下面,是素白的内衬长衫,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看到多层衣料保护下的玉颈和皓腕。
白皙无暇,细若凝脂。
虽然看起来仍旧包裹严实,却已是叶红鱼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周寂的视线一扫即过,但叶红鱼对于旁人这样的视线最为敏锐,每次别人这样看着自己,叶红鱼都会泛起厌恶与排斥的感觉,就好像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令人不适。
但她从周寂的眼里,并没有看到那种令人不适的肮脏和污秽,即便仍有些不适应,却没有往日那般需要抑制翻涌的杀心。
叶红鱼看了眼坐在正门桌边的周寂,微闭双目,尝试卸下防备,将整个心灵放空,昏昏沉沉中,仿佛忘记了她的修为,她的境界。
眼前再次浮现一双因邪的眼睛,光影收缩,就连她整个人也缩小成为了童年时的模样。
每一次睡着,她都会做同样的梦,一场没有诛仙剑光搭救,经历无力抵抗的痛苦和折磨的噩梦。
梦中的痛苦无比真实,这种绝望和无助每一次将她从梦中惊醒,醒来时,浑身上下似乎仍有痛感残留。
但这一次她不再像往常那边绝望和无助,那只针尖弯曲变形的烛台又一次被黑衣人打落,而她的心在随着烛台狠狠跌落的瞬间,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整片黑暗,将她裹入其中。
光芒明亮,亮得她只能努力去看,看去面前的那个熟悉背影,那一柄熟悉的剑。
静止的时间闭环终于被打破,折磨了叶红鱼十年之久的梦境开始跨过循环。
仿佛一切被修正,剑光掠过,鲜红色的血液给这片明亮温暖的世界带来一种不一样的色彩。
那双隐藏在黑幕下的因邪目光变成惊恐和震怒,凄厉痛苦的嘶吼过后,黑衣人夺路而逃,叶红鱼伸手拉住救她那人的衣角,沿着地上洒落的鲜红血液在温暖明亮的世界一路追逐。
抬眸望去,虽然只能看到面前之人的背影,但叶红鱼已经知道了他名字。
“周寂...”
周寂低下头看着在被窝中蜷缩一团的叶红鱼,紧紧攥住的被角就好像抓住了唯一的希望,直到她紧皱的眉睫渐渐舒展,脸上的痛苦慢慢褪去,这才轻叹一声,为她掖好被角,悄悄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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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孩子’的心理活动,不好在章节插入,就好比是男生在女生面前特意表现,维护自己的面子和虚荣心,原谅作者功力不够,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有很多男生在女朋友面前跟人打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时打架的理由非常离谱,大概可以理解为上头,dddd。)
第三十九章 慈祥的目光
次日清晨,没有了叶红鱼一大早的敲门,周寂睡到日上三竿刚才醒来,懒散的打了哈欠,整个水榭寂然无声,周寂推门走到院里,水面薄冰解冻,鱼儿探头,在这片安静祥和当中,
一缕轻平缓和的呼吸从另一边的厢房传入周寂耳中。
周寂哑然失笑,并未前去惊扰叶红鱼久违的睡梦,而是将听觉的感知收敛,轻手轻脚的准备了些餐食摆放在炉火旁,留张便签,洒然离去。
另一边,书院后山,思过崖上。
一个娴静端庄的身影从山道徐徐走来,看着宁缺前襟上的斑点血渍,知道他果然如大家所料,一进崖洞便已经开始尝试脱困,走上前来,神色如常,平静道:“崖洞闭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当年...小师叔用了三年时间才能想明白,你刚入崖洞第二天,还需静下心来,耐心一些。”
“三师姐。”
再次看到这个浑身透出书卷气的文静女子,宁缺连忙俯身行礼,随即苦笑道,“小师叔曾为世间第一强者,却仍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出去,我只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一过桑桑就要被带去西陵。”
“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在确定你能承担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剥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余帘看着宁缺这幅模样,摇了摇头,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由生向死,向死而生。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择。”
余帘轻叹一声,露出了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神色,彷如怀念前世,晃然已是今生。
余帘说罢缓步走入崖洞,将手中的书卷笔墨放在石桌前,询问着宁缺关于修行浩然气时所遇到的疑难,静思片刻后,便抬起头来开始轻声讲述其中的某些道理。
余帘明显不懂浩然气,但能根据自己对天地气息的运转规律,以及渊博的学识,常常于不可能间发现可能,于山穷水尽里看见山青水秀。
宁缺专心致志地听着师姐清雅柔和的声音,发现有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经由师姐简洁描述提醒之后顿时豁然开朗。
更主要的是,他从余帘的缥缈灵动的思维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个影子就在止步在思过崖的洞外,不停的翻出果脯肉干讨好桑桑。
时间缓慢流逝,绝壁外的日光渐趋强烈,宁缺沉浸在师姐为自己点破的那片风光中无法自拔对师姐的敬佩更是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余帘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刚刚过午后,她便已经解答完了宁缺所有的疑难。
转身离去,脚步却又微微一顿。
周寂朝余帘挥了挥手,笑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你怎么来了。”余帘撇过头,仿佛回想到了昨晚周寂步步紧逼,往她鼻尖点墨的‘恶行’。
不过,她全忘了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最后还多往周寂鼻子上点了一下。
周寂绷住嘴角的笑意,故作无意道,“在雁鸣水榭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过来看看宁缺。”
“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余帘转眸看了周寂一眼,一眼就瞧出他眼中的笑意,神色平静,不为所动的颔首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周寂连忙起身,不管桑桑要不要,一把将剩余的果脯和肉干全部塞到她怀里,起步跟了上去,临到洞口方才想到了什么,止步道,“对了宁缺,南晋剑阁柳白的弟弟柳亦青昨日来书院找你挑战,不管你也不用担心,你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大不了直接熬死他,等他什么时候熬不动了,自然也就走了。”
“剑圣柳白的弟弟?”宁缺脸色微变,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头顶,然而周寂刚走两步却又再次停了下来,“还有一事儿,道石的尸体已被观海收敛,并送往了月轮国,想必过不了多久白石塔的曲妮以及悬空寺的宝树就会联系西陵,以冥王之子以及入魔之名,寻你麻烦。”
一块石头还未放下,上面就又已摞了座大山,宁缺脸色阴晴不定,退后一步坐在石凳上,表情愈发凝重。
在这半年内桑桑和他一起待在思过崖,只要不出书院,应该没人能伤得了她,但如果半年之后,自己未能走出山洞,就意味着要将桑桑的安全交到叶红鱼的手中,他相信叶红鱼会尽全力保护桑桑,但不信曲妮、西陵那边会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放过他的侍女。
“你又在给他施加压力。”余帘脚步似乎在刻意的放缓,任由周寂跟上,才轻声说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周寂叹息道,“西陵那边早就对宁缺多有不满,再加上卫光明有关冥王之子的预言,以及宁缺与月轮国的结怨,事情的结果恐怕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余帘秀眉微颦,看向周寂道,“有那么严重?”
“举世伐唐。”
周寂的四个字让余帘神色一阵恍惚,她相信周寂不会在这上面开玩笑,不过她更相信夫子以及各位先生的实力,距离二十三年蝉只剩两年的时间,只要功法练成她便可知命圆满,半步六境。
在旧书楼又坐了一会儿,这一次周寂老老实实将楼梯旁边那张桌椅还给了余帘,自己则坐在昨日余帘坐着的位置,翻看着从二楼带下来的浩然剑法。
其实早在值扫的十年里,他就已经翻遍了整个旧书楼的藏书,对于柯浩然传承下来的这套浩然剑法亦有了解,眼下学会饕餮大法,再次翻看浩然剑法,周寂和宁缺差不多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于是一边翻阅一边与余帘讨论其中精妙,余帘的位置也从楼梯旁的单独桌椅回到了周寂身边,随着天色逐渐暗淡,周寂对于浩然剑气与琼华剑法的融合感悟又多了几分。
转眸看向身边,不知何时两人越靠越近,随风摆动的青丝若有似无晃过周寂侧脸,带着一丝书卷淡雅的清香。
一声咿呀的响声传来,周寂和余帘坐直身子,同时看向不远处的楼梯,楼梯口上,一个学员缩着身子站在中间,露出一副要被杀人灭口的惶恐表情。
一只脚悬停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斜阳晚照,洒落床前。
叶红鱼扶着脑袋昏昏沉沉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并没有酣睡一场的畅意,反倒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懵。
睡眼惺忪的转头看向四周,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近黄昏,而她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呆呆坐在床榻,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左右不见周寂的身影,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就好像昨晚改变的噩梦不过一场虚幻,现实中的她十年未曾改变。
咿呀~
房门轻响,浓郁的肉香从门缝飘来,周寂推门而入,看着发丝凌乱,呆坐的窗前的叶红鱼,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得体,反倒有种坠入泥土,萌芽新生的真实。
“你醒啦?”周寂把饭菜端到桌旁,笑道,“这一觉睡的怎么样?”
叶红鱼迷茫的双眸随着进门的这个身影而重新聚拢出光,眼中失落不再,却又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糟糕透顶.....”
话虽如此,但看她一副神清气爽,阴云散尽的模样,全然没有所说那般‘糟糕透顶’。
周寂摇了摇头,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太久没有睡觉,一次睡过头了,中午给你准备了些吃的发现你没动筷,便知道你还在睡,所以给你简单热了下,快起来吃吧。”
看着桌上的饭菜,好似一根心弦被无形的双手波动,叶红鱼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暖意将心口胀满,掀起被褥坐在床边,鲜红如火的外衫整齐如初的叠放在床边,素白的内衬搭配着乌黑散落的发丝,素面如芙蓉出水,清秀隽丽,气质如高山雪莲,至纯至净。
周寂见她拿起衣衫就要当着自己的面穿上,无奈道,“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周寂本想说男女有别,等他先出去再穿衣服,结果叶红鱼仿若未闻,用一条红色的发带将头发简单束于身后,三下五除二恢复了那身鲜艳如火的装扮,走到周寂旁边坐了下来。
“谢谢。”叶红鱼吃着饭菜,冷不丁的开口道,“我虽然很感谢你救过我,帮过我,但我还是很讨厌你每次看向我的眼神。”
周寂还在盛鱼汤,听到叶红鱼的话,嘴角一抽,连忙说道,“你可别乱说呀,我看你能有什么眼神?”
叶红鱼与周寂对视,毫不避讳眼中的不爽,道,“就是那种....那种....”
叶红鱼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想了许久,方才憋出一个词,“慈祥。”
‘噗~咳咳咳~~’
一个词差点让周寂呛住,放下手中的鱼汤,周寂欲言又止,表情极其古怪。
周寂是很怜悯面前这个女子,当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黑衣人险些玷污的情景,叶红鱼记得,他也不曾忘记。
相隔十年再次相见,昔日那个蜷缩在地上,弱小无助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了冷艳高傲的道痴,但在倔强和高傲的外壳下,那层脆弱的东西仍未改变。
所以,在荒原的魔宗山门,实力远超宁缺和莫山山的叶红鱼才会第一个被莲生三十二的念力控制,面临极度危险。
以杀证道是一条最容易走的路,只要在命悬一线的强压之下,不断杀戮,以实力远超自己的强者尸骸铺成前进之路。
如果说莫山山和陆晨迦的书痴和花痴之名是美誉,那叶红鱼的道痴便是一次次挑战的威名。
仇恨能够带给叶红鱼前进的动力,却也是她最为致命的脆弱。
世人只敬畏三痴之一的道痴是何等强大,唯有周寂能看到藏在这份强大深处的脆弱。
周寂一直很心疼这个小女孩,就是因为这份怜悯,他才会无法对这个高傲倔强的小红鱼儿置之不理,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叶红鱼对他的总结竟然是....‘慈祥’。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周寂指着自己,气势汹汹道,“我...那里慈祥了?”
叶红鱼撇过头,躲开周寂视线,“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周寂语气一滞,气势当场就泄了下来,他终究是个敏感的人,因为自己的身世,他也曾经维持过这份旁人看来很可笑的‘高傲’‘自尊’。
所以,他并不想直言去说,‘我对你好是因为看你可怜’,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只会狠狠的撕裂别人的伤口,让它再一次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站起的身子缓缓坐下,周寂同样撇过头,声音也有些飘忽,“反正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是哪样?”
叶红鱼心里突然一跳,回过头来看向周寂,迟疑道,“你不是已经喜欢上莫山主了吗?还有那个书院的女教习......”
周寂嘴角一抽,伸手弹了下叶红鱼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在想什么呢?”
‘哎呦~’哪怕叶红鱼步入知命,实力远超其他知命高手,但仍躲不开周寂的手指,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躲闪。
清脆的声响从额前传来,叶红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疼痛,反倒感觉自己和周寂的关系变得越发亲近起来。
三餐并作一餐,吃过晚饭,周寂继续传授叶红鱼琼华心法,一个修行体系的传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教完,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寂每天白天去旧书楼和余帘讨论浩然剑法,余帘再根据两人共同推演的结果指点宁缺,到了晚上就开始传授叶红鱼琼华心法,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
(今天开始看雪中悍刀行,才看到三集,以往看剧我都会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这是我第一次以2倍速看剧,作为一个没有看过原作的人,除了打斗以外,感觉剧情整体还算可以,没有一些up主喷的那么不堪。)
(比较离谱的是,它的1.25倍属于其他剧正常速度,甚至还有点慢。开1.5倍速的话时快时慢,慢的时候甚至注意不到自己开了倍速...)
第四十章 罪魁祸首好像是我
时间过的很快,漫长的寒冬终于结束,江河解冻,冰雪消融。
转眼已到五月,由于永夜的临近,春与夏的分隔已经逐渐开始模糊,枯黄的草木发芽抽絮,给西荒月轮国的苍茫原野带来些许生机。
白石塔前,枯瘦嶙峋的曲妮双手扶着木杖,再没有北征荒人时那般的刻薄倨傲,灰白杂乱的发髻在风中轻摆,举目望向塔外来人的方向,阴鸷的眼眸中满是怨恨,以及久久无法化开的悲痛。
月轮国有无数佛寺,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位于朝阳城的白塔寺。
当年白塔寺住持清晨时,在那道石阶上拣了一个佛缘深厚的男婴,那男婴便是后来著名的道石大师。
从那以后,白塔寺每日都被信徒挤满,很多信徒都会恭恭敬敬跪在寺门外某道石阶前,不停叩首,修为能够沾得道石大师佛性,给自己以及家人带来福泽。
而此时,那道石阶前已经没有了信徒,只有一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躺在棺椁中,再一次从石阶经过。
大殿空旷,曲妮驱散众人,看着躺在棺椁中的道石,颤声道,“你自幼送去悬空修行,我等了你十六年你才回到我身边,而你却就这样的走了.....”
恸哭声如寒鸦凄厉,又似阴魂幽鸣。
“宁缺!宁缺!!我定要你血债血偿!”曲妮抹了下眼角的浊泪,砰~的一声挥袖将殿门掀开,殿外静候的白石塔弟子连忙涌入其中,只听她咬牙切齿,狠戾憎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
“堂堂书院十三先生,颜瑟大师首徒,竟然入了魔道!!”曲妮手中木杖颤动,声音也愈发激动,“你就等着成为举世之敌吧!”
“速去请悬空宝树大师,以及西陵神殿特使!”
闯入殿内的弟子受命退去,曲妮倚着木杖的恸哭久久回荡。
...........
“听说西陵神殿又派人来了,一大队车马,看起来来的人还挺多。”
周寂坐在雁鸣水榭的长廊上,看着湖面起舞的曼妙身姿,随口说道。
红霞如雾,发带浮空,叶红鱼一抹红衣随风鼓起,团花绣鞋在红白交间的裙摆若隐若现,足尖轻轻一点,翩然落到诛仙仿剑的剑身之上。
一转眼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她虽然仍和以前一样一身红衣搭配两层内衬,再加上里面的亵衣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较之以往已然改变了许多。
周寂看着叶红鱼红衣上面的精致花饰,在看她清丽无双,御剑而立的潇洒身姿,怎么看怎么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叶红鱼一步迈出,脚下飞剑凌空绕行,在她回到水榭长廊的同时噌~然归鞘,沉声道,“领队的人是谁?”
“不清楚,我也是从书院学员那里听说的。”周寂摇头道。
叶红鱼横了周寂一眼,目光清冷神色不变,“确定不是旧书楼里的那位女教习?”
周寂闻言笑道,“就连书院里面的事她都不怎么关心,更何况是书院外面的事?”
叶红鱼又横了他一眼,神色虽无变化,目光却又冷了几分,“我回城中一趟。”
“要我陪你不?”周寂看着叶红鱼从身旁走过,随口说道。
叶红鱼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好...”
“......”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周寂见她半天不动,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幻听,从长廊围栏站起身来,笑道,“那就走吧,正好家里吃的不多了,顺道采买些来。”
叶红鱼继续前行,放缓的脚步等到余光扫见周寂侧影,步伐恢复轻快。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周寂也不是每天都待在书院,两人隔三差五便会出门游玩踏青。
晚春临近,万物复苏,居住在唐国都城的百姓虽不以农耕为生,但面对生机勃勃的青绿,民众脸上终究还是多了很多笑容。
银杏叶芽在枝头抽丝铺展,郁郁葱葱,冥冥中却有一丝肃杀之意。
裹着冰霜的果串伴随着孩子清脆的笑声从身旁掠过,周寂本想给叶红鱼买一串,却被她各种嫌弃,周寂见她如此抗拒,耸了耸肩,只好放弃,不过真当走远之后,这个骄傲的小红鱼儿眼底却又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艳羡。
一枚银杏树的嫩叶从树杈飘落,叶红鱼伸手接过树叶,抬眸看向街市正中站住不动的男子身影。
没等她细看,眼前的视线就被一串散发着丝丝香甜气味的红果遮挡。
目光沿红果看去,周寂手上拿着一串红果咬了一口,将另一串递给了她,“这个呀叫做冰糖葫芦,记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酸甜可口,快吃快吃~”
叶红鱼看着面前的冰糖葫芦,抬眸再看向周寂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垂的手指微微抬起,却又再次落了下来。
就在周寂以为她仍要拒绝的时候,却见她虽未接过竹签,但稍稍探身,朝周寂手中的冰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
周寂微微一愣,将手上的一串冰糖葫芦塞给了叶红鱼,叶红鱼回味着唇齿间残留的清香酸甜,捏着手中的竹签,嘴角不经意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浅笑。
远处嬉闹的顽童再次从身旁跑过,叶红鱼小口小口的品尝着以前没有吃过的味道,就仿佛定格在十年前的时间再次流动,看向周寂的眼眸也带着孩童一般的纯真。
周寂看着叶红鱼嘴角沾着的一抹糖浆摇头轻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街市中朝他们走来的陌生男子。
这里是热闹繁华的世间第一雄城长安,这名穿着湛蓝道袍的男子,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此间的热闹繁华,更准确地形容,他虽然身体在繁华红尘里,精神却不在这个人世间。
叶红鱼手里拿着只吃了一只果子的竹签,一时有些不舍吃下,发觉周寂止步视线随之望去,同样看到了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不是幻觉!
叶红鱼心中猛然一慌,连忙把手上的冰糖葫芦背在身后,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周寂的胳膊转身,将背在身后的冰糖葫芦重新拿回身前,低头道“别出声,快走。”
“他都看见你了,你装鸵鸟有什么用?”周寂看着叶红鱼拉他手臂的动作,忍不住笑道,“看他气质装饰,应该是道门中人吧?”
“他是知守观的天下行走,叶苏。”叶红鱼神色复杂道,“也是我哥哥。”
话音落下,原本在身后百步距离的中年男子犹如流光般晃过人群,出现在两人面前。
叶苏平静的目光扫过周寂,落在了叶红鱼的身上。
“听闻你公然违背掌教圣谕,与外人勾结,你是想要背叛道门吗?”
听到叶苏近乎斥责的语气,叶红鱼欲言又止,捏紧手中竹签,沉默片刻,缓缓将它放下。
眼看兄妹俩气氛越来越僵,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寂弱弱的举手发言道,“那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西陵那边是怎么告诉你的,但叶红鱼并没有背叛道门,也不算违背西陵的命令。”
“闭嘴!”叶红鱼瞪了周寂一眼,眼神示意道,“快走。”
“站住!”叶苏挪开几步,继续挡在叶红鱼面前,看向周寂道,“我知道你,你就是书院旧书楼的前任值扫,周寂周先生。隆庆在荒原被宁缺重创就是有你在旁协助,如今叶红鱼叛教也是因为你吧?”
周寂恍然道,“合着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是来讨说法的。”叶苏神色淡然。
周寂无视叶红鱼对他的眼神示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既然要想讨说法,说法便是叶红鱼前来迎接光明之女,但被我扣留都城,我不放她走,她便无法接走桑桑。”
“那我要接走我妹妹,是不是要先打败你?”叶苏看着周寂脸上的微笑,语气平淡道。
可就是这般淡然的语气却让叶红鱼感到越发不妙,上前一步将周寂护在身后,神色复杂道,“哥...”
然而她刚一开口就被叶苏制止了,“你当初诓骗皮皮离开的事情我还没有原谅你,我说过,你一天不把他找回知守观,我一天不会认你这个妹妹。”
好家伙,貌似这两件事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不过修行界的事情那就用修行界的规则解决,周寂看向一脸担忧的叶红鱼,笑道,“你放心,看在他是你哥的面子上,我不会伤他的。”
叶苏平静的目光这才有了一丝波动,因为他发现,叶红鱼在听到周寂的承诺之后,竟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在叶红鱼心里,已经认定周寂可以胜过自己?
从刚刚见到周寂的时候,叶苏就开始在观察这个和自家妹妹关系很不一般的男子,展露乍一看似在洞玄知命之间,可越是探查越是看不真切,就连修为也普普通通,比之寻常洞玄境界并无不同。
可随着叶红鱼几次想要阻止两人的交手,以及听到周寂承诺才松了口气的表情,叶苏突然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
作为知命境巅峰的高手,叶苏见过不少境界高深之人,有人锋芒毕露有人返璞归真,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就好像在茫茫海面曝露的一角浮冰,却又不知在海面下方,隐藏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城中到处都是平民百姓,交手多有不便,周寂便把叶苏带回了雁鸣湖畔。
湖面清澈静谧,几片枯黄的荷叶浮在水面,突然间,一声惊雷炸裂,搅乱了如镜般的湖面,以及叶红鱼的内心。
终于...还是交手了。
叶红鱼站在水榭廊前,看着湖中对峙的两人,一道道雷光在叶苏身旁闪烁,身后木剑出鞘,卷起一道水波犹如龙卷一般冲天而起,贯穿天地,行云布雨。
天空随之阴沉,湖水化作雨幕。
周寂伸出手掌,接过一滴滴落的湖水,面对眼前叶苏出剑能引雷动电的异象并未感到震惊,反倒有些好笑。
这方世界雷法颇为罕见,但对于周寂来说,这可是他修炼了千年的神通呀!
攥握手心湖水,周寂猛然挥手,叶红鱼手中诛仙仿剑微微一颤,化作一道剑光飞逝而出,在周寂身旁环绕一周,落入他的右手。
叶苏静静看着周寂借剑,木剑也同御剑术一般悬浮身前,雨水击打在剑面上,绽放出淡青色的电弧,可在周寂手持诛仙仿剑的同时,叶苏突然感觉四周的雷光好似有些不受控制的朝周寂聚拢而去。
那座海面之上的冰山终于露出水下一角,恍惚间,叶苏仿佛看到观主。
不,就算是自己的师父也没有这般浩瀚修为,也许...只有夫子才能在修为上与之匹敌吧?
能有这样修为的人,要么是和夫子一般活了千百年的怪物,要么是修炼了特殊的功法,比如...吞噬他人修为。
叶苏目光凝重,木剑撕裂雨幕瞬间消失,如光似电的剑芒正如他出剑引雷动电的异象,剑芒极快,彷如瞬息便已穿过周寂面前的一滴雨水,裹挟着更多的雨水从周寂的残影穿过。
六境...准确的说,无距以下,皆为蝼蚁。
周寂至今未能悟出无距法则,但缩地成寸的神通在方寸之间的辗转挪移相较无距却也不弱太多。
木剑击空,气机锁定的周寂也已不见踪影,叶苏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战意,作为知命境巅峰的他距离六境只差一步,从周寂近乎无距的神通上面,他好像看到了原本遥遥无际的那一步。
.................................
书院后山,思过崖上。
周寂能从学员那里听到西陵又派人来的消息,宁缺肯定也能从陈皮皮那里听说。
尤其在知道西陵再次派来天谕大神官和裁决大神官以及骑兵统帅罗克敌三人之后,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
所幸三师姐和其他几位师兄师姐经常会来崖洞解答他修行中的疑难。
陈皮皮走后,宁缺再次等来三师姐指点他浩然剑的修行疑难。
不知为何,正当三师姐为他授课讲解之时,往日心平气和,不为外物所动的余帘突然合上了书卷,看向了远处雁鸣湖的方向。
第四十一章 吃醋
“三师姐?三师姐?”
“今日暂且如此,若有疑问总结纸上,我过两日再来解答。”余帘回身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宁缺,微微颔首,朝洞外走去。
三师姐向来娴静平和,不为外物所动,如今却有些心神不宁的匆忙离去。
宁缺还以为书院发生了什么大事,起身追出崖洞,却在洞口一层无形的气墙挡下,连忙招手示意桑桑过来,指了指洞口山石遮挡的方向,道,“桑桑,你看书院那边的天空可有异象?”
桑桑抱着一捆柴火从屋后走来,听到宁缺的吩咐略感疑惑,不过还是听话的放下怀里的柴火跑到崖壁的山道前,踮着脚尖,歪头探身张望了许久。
“少爷,什么都没有呀?”桑桑回头看了眼宁缺,抱怨道,“不过北边好像有乌云来了,估摸着又要下雨,看来今天得把晾的衣服提前收屋里了。”
宁缺嘴角一抽,无奈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那就没了。”桑桑应了一声,重新拾起地上的柴火,在屋旁的土灶生火造饭。
随着面片下锅,升腾的白气萦绕着酸辣面片汤的香味飘入崖洞。
宁缺看着在灶旁忙前忙后的桑桑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苦笑道,罢了,反正我现在困在崖洞也帮不了什么忙,想来有老师、大师兄还有周先生他们在,又能出什么事。
轰~
一声闷雷回震十余里,狂暴的雷光倾泻而下,化作一张淡青色的电网密布整个雁鸣湖。
叶苏从未与六境之人交手,但能感觉到周寂虽强,却也只是修为深不可测,在境界上曾为抵达真正无距。
挥手间,木剑冲天而起,以他自身为中心,将整张电网罩入湖中,原本消失不见的周寂终于在电网显形,然而这些近乎天罚的雷电一接触到周寂四周,便好似遇到了天敌,散出烟尘。
叶苏目光无比肃然,面前这个人就像掌控了雷电的法则,转眼间,他唤出的所有雷光尽数消散,就连刚刚吸入苍穹的湖水也彻底耗尽,只剩一片风和日丽,朗朗晴空。
“你也修得雷法?”叶苏沉声道。
周寂微微颔首,比出手势道,“大概比你早了亿点点。”
叶苏看着面前浮空而立的周寂,神情漠然,眼眸里隐有雷电之意!
晴空万里,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叶苏身前木剑,仿佛被雷电击中,带上丝丝亮泽,挟着风雷之势,如光似电,再朝周寂飞去。
这一次,周寂并未再以缩地成寸闪避。
叶苏明知自己雷法修为远胜于他的情况下,仍旧执意雷法,对于周寂而言,就算不动双剑,已然丝毫不惧。
砰~
诛仙仿剑与木剑终于在肉眼可见的层次内,发生了一次真实的碰撞。
雁鸣湖畔观战的叶红鱼忽然听到雷音,轰轰轰的雷鸣声,没有震动天地,有些低沉。她的心底随之生出一种震颤的感觉,仿佛与心脉共振,一时间气血翻涌,强行调动真气方才压下胸口沉闷。
后退半步,仅在叶红鱼一念之间,木剑的剑尖和诛仙仿剑的剑尖就已交手无数次。风雷之声激荡。两人快的几乎要消失在视线当中,霎时间只看到湖面水波激荡,蜷缩枯黄的荷叶纷纷折断,似乎被某种不可形容的巨力碾碎了一般。
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她在担忧自己哥哥,也在担忧周寂,直到一片水汽溅起的霓虹中,两个身影错身分开,一道流光从湖面飞逝,噌~的一声归还入鞘。
叶红鱼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我输了。”
叶苏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原本平静淡漠的眼眸较之前黯淡了几分。
整片雁鸣湖中,最后的一片荷叶崩碎,叶苏身子一沉,临到浸入湖中的那一刻被掠过身旁的周寂提着肩膀,飞回了岸上。
“哥,你没受伤吧?”
叶苏微闭双眼,摇了摇头,“我没事。”
叶红鱼脸上仍有几分急色,周寂无奈道,“他真没事,我们只是相互切磋了一下雷法修为,并没有伤他。”
叶苏将气息平复,缓睁双目,叹息道,“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周寂朝叶红鱼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没说错吧?
“仅是切磋雷法,又非生死仇敌,谈何留情不留情的?”周寂看向叶苏,微笑道,“胜负已分,你还打算带她走吗?”
叶红鱼心底石头刚刚落地,就听周寂提起自己,连忙说道,“我不走。”
叶苏眉头微皱,深深的看了叶红鱼一眼,视线掠过她手中的诛仙仿剑,再移到周寂身上,舒展道,“西陵裁决司神官、天谕神官都已来到都城,你若不跟我走,待他们接回光明之女,来找你的人就不是我了。”
“你是不是弄错一件事了?”周寂笑道,“叶红鱼不是不走,而是被我扣留在这里的,西陵掌教将带走桑桑的任务交给叶红鱼,只要她还想带桑桑去西陵,我就不会放她离去。”
叶苏沉声道,“你不怕与西陵为敌?”
周寂叹息道,“桑桑是宁缺的侍女,她的去留应该是由他们主仆二人决定,她不想离开宁缺,宁缺不想让她走,我只是为了成全他们。”
“世人常说书院护短,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叶苏幽幽一叹,轻声道。
周寂笑道,“知守观不也如此?”
“西陵掌教这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既已败于先生之手,也算给了西陵一个交代,至于叶红鱼.....”叶苏看了眼身旁的叶红鱼,叹息道,“以后就拜托先生了。”
叶红鱼越听越古怪,刚想说什么,就见叶苏朝周寂颔首告辞,转身离去。
“哥...”
叶红鱼上前追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止步看了周寂一眼,周寂微笑颔首,示意她追去。
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转身追上叶苏,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和他不是你想那样.....”叶红鱼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十年前的那件事告诉叶苏,听到叶红鱼苍白无力的辩解,叶苏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叶红鱼撇过头,不想再与叶苏解释此事,两人沿着湖畔的石道行走,兄妹两人多年未见,虽然看起来关系颇为恶劣,但其实都很关心对方,远处巍峨城墙映入眼帘,两人停在官道岔口上,叶红鱼轻声道:“你这次出关是来专程找我.....找他的?”
“是,也不是。”叶苏看向长安的方向道,叹息道,“听说掌教命你带光明之女回西陵,你却与外人勾结叛教,裁决司神官天谕神官以及西陵骑兵统帅都已前来唐国,我定然也要过来看看的。”
“......”叶红鱼一时无言以对。
另一边。
周寂看着叶红鱼和叶苏远去的身影心底突然涌出一阵怅然失落的孤寂,这份失落并非因为叶红鱼追去找她哥,而是作为一个诸天世界的孤独行者,经历千年时空穿越,喧哗吵闹过后偶尔泛起的寂寥。
叶红鱼被童年阴影笼罩了整整十年,身边至少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哥哥,而他的身旁却只有平湖水榭,天地苍茫。
那抹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湖畔尽头,周寂轻叹一声转过身去,本想回房调息修炼,恢复刚刚损耗的大半修为,可就在他回身之时,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寒蝉鸣啼,恍惚不见。
水榭廊前,一个怀里揣着书卷的女子静静的站在湖畔,淡青色的素雅薄衫随风轻摆,眼眸清澈平静,带有一丝淡淡的关切,娴静端庄的气质,清水出芙蓉般的曼妙姿容,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融入这片湖光山色当中。
“你怎么来了?”周寂眼前一亮,露出惊讶的表情。
关于对方的突然出现,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书卷上,那是他们平日推演浩然剑气时用来记录的本子,余帘既然拿着这本书来,想必是宁缺在修炼浩然气方面又有疑难了吧?
想到这里,周寂心中恍然。
“你对宁缺未免也太过上心了吧?平日从不曾见你离开过书院,如今为了选定的明宗传人,竟然打破了二十多年的行动轨迹。”
周寂语气中带有一溜溜的酸味,余帘清澈平静的目光泛起一丝疑惑,没明白周寂为什么这么说,听出周寂语气中的吃味,余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这才恍然。
旧书楼描楷二十年,修身养性的时间久了,心境自然也就淡薄了。
若是以往,面对别人这样的话,她从不会解释,可此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丝丝甜蜜,带有几分窃喜。
“我刚在思过崖给小师弟授课,突然感觉到雁鸣湖方向的雷法波动,所以才过来看看。”余帘神色如常的解释道,温声细语,语气中带着浅浅笑意。
好似一根心弦撩动,周寂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鼻子,看向余帘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余帘颔首,神色如常道,“是。”
“.....”
“.....”
两人沉默片刻,周寂指着旁边的水榭说道,“既然来了就到里面坐会儿吧?这里风景极好,雁鸣湖的鱼脍味道极好,待会儿我捞几条,尝尝我手艺。”
余帘微微颔首,跟在周寂身后朝水榭走去。
长廊幽长,余帘询问着他刚刚与人交手的事情,得知对方是西陵天下行走,以及交手的经过,语气平静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以西陵的霸道行事,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宁缺的身份。”周寂叹息道,“他们以宁缺是冥王之子的理由聚拢多方势力,举世伐唐。”
余帘表情这才有了些许变化,清澈明亮的眼眸看向周寂,沉声道,“此言当真?”
“是真的。”
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一抹鲜红如火的身影走进正厅,面沉如水道,“我哥说西陵暗流涌动,已经联合月轮、北燕,发布檄文,声称宁缺是魔宗余孽冥王之子,要求唐国将他交出,否则便以昊天的名义举世伐唐。”
好家伙,宁缺先是废掉燕国隆庆皇子的气海雪山,然后又杀了月轮国白塔寺曲妮和宝树的私生子,也就前来向他挑战的南晋剑阁的柳亦青逃过一劫,还没来及和他‘切磋’,一旦等他从崖洞出来,一不小心再把剑圣柳白的弟弟给‘切磋’死了,那就真把buff给叠满了。
周寂想不通同样是穿越,为何非要弄的如此苦大仇深,与世为敌,不过他并非宁缺,也没有经历过他那般艰难境遇,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红鱼看向周寂道,“如今只有把桑桑送去西陵,继承光明大神官之位,再以光明之女的超然无上才能制止这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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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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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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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余帘表情这才有了些许变化,清澈明亮的眼眸看向周寂,沉声道,“此言当真?”
“是真的。”
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一抹鲜红如火的身影走进正厅,面沉如水道,“我哥说西陵暗流涌动,已经联合月轮、北燕,发布檄文,声称宁缺是魔宗余孽冥王之子,要求唐国将他交出,否则便以昊天的名义举世伐唐。”
好家伙,宁缺先是废掉燕国隆庆皇子的气海雪山,然后又杀了月轮国白塔寺曲妮和宝树的私生子,也就前来向他挑战的南晋剑阁的柳亦青逃过一劫,还没来及和他‘切磋’,一旦等他从崖洞出来,一不小心再把剑圣柳白的弟弟给‘切磋’死了,那就真把buff给叠满了。
周寂想不通同样是穿越,为何非要弄的如此苦大仇深,与世为敌,不过他并非宁缺,也没有经历过他那般艰难境遇,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红鱼看向周寂道,“如今只有把桑桑送去西陵,继承光明大神官之位,再以光明之女的超然无上才能制止这场浩劫。”
......他那般艰难境遇,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红鱼看向周寂道,“如今只有把桑桑送去西陵,继承光明大神官之位,再以光明之女的超然无上才能制止这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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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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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现实不讲逻辑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的?”周寂围着叶红鱼打量一圈,调笑道,“你还是那个冷峻孤傲,看起来拽拽的道痴姑娘吗?”
‘拽拽?’
叶红鱼时常能从周寂这里听到一些新奇的词汇,有些虽然不知具体含义,却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大概意思。
略带恼意的横了周寂一眼,叶红鱼撇头朝水榭走去。
周寂追了几步,笑道,“这才对嘛~小红鱼儿就是要拽拽的才好看。”
叶红鱼脚步加快,他也跟着加快,长廊下的两人影子不断重叠交错,最终消失在水榭当中。
另一旁,桑桑忙前忙后,早早就把洗晾的衣服挪到了崖洞里面,结果趴在洞口等一晚都没有等到她白天看到的那片雨云,惹得宁缺嘲笑了她一晚上,也算稍稍缓和了囚困崖洞的些许烦闷。
次日一早,余帘再次来到思过崖,补上了昨日临时离开的授课,余帘的授课向来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时间还不到晌午,她便已经解答完了昨日落下的疑难,并且返回了后山。
周寂去到旧书楼时扑了一空,闲来无事便在楼梯旁的座椅上等了一会儿,许久未见她回来,不禁眉头微皱,转身上了二层楼。
书院后山有一道飞瀑,山中湖水皆由飞瀑而来,周寂从二层楼的书架直通后山,一眼就看到了从飞瀑上方垂直落下的一道黑影。
这是有人要跳崖?
周寂心念一动,身影消失原地,再出现时,堪堪感到那道黑影之前。
第一眼没能认出,仔细看才发现是当初在荒原天弃山外见到的那个魔宗圣女。
周寂视线余光扫到了水潭一侧的描楷女子,娴静淡雅的气质看起来不似弱柳扶风般文弱,却有一番孑然于世的气度风姿。
周寂伸出一半的手臂停了下来,只听噗通一声,只差分毫,魔宗圣女在面前自由落体,堪比菲律宾跳水队的水花溅起高高的水花,扑打在周寂的护体真气上,好似沿着一层淡蓝色的蛋壳滑落。
低头看了一眼,只剩一团散乱开来的黑发漂浮水面,看起来颇为惊悚,隐约还有一串泡泡从旁边咕噜噜的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周寂指了指水里冒泡的唐小棠,神色古怪的看向不远处的石滩。
脑袋出水,转眼就见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爬出水潭,像只小狗一般甩了甩头发。
“七十一!”唐小棠咬牙切齿的念着数字,刚爬起身就被不知何时冒出的周寂吓了一跳,青苔湿滑,脚下猛然一空,挥舞着手臂险些又要摔进水中。
周寂伸手一揪,拽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提到了旁边的石滩上,用真气蒸干了她身上的衣服,唐小棠两腿乱蹬、左右挣扎,从周寂手中逃脱,连退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看向周寂惊喜道,“先生!”
不远处走来的余帘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看向周寂道,“身为晚辈直呼师叔名讳,我罚她在此跳崖。”
余帘说罢看回唐小棠,平静道,“一百二十九次,还差五十八,继续。”
唐小棠有些倔强的撇过头,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宗少女,面对着余帘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时,却感到下意识的恐惧,不敢有半点埋怨,低下头朝瀑布上方爬去。
“你这是在磨砺她的勇气?”周寂站在余帘身旁,看着唐小棠向上攀爬的身影,笑道,“二先生的小院不就是在瀑布附近,他没来劝你?”
余帘看了眼周寂,平静道,“他来过了,大师兄也来过了,他们一个说我毁人不倦,一个专程为唐小棠求情,结果都被我拒绝了。”
又是一道黑影从瀑布上方坠落,水花四溅,似乎还有一缕血丝渗出。
“七十二。”
周寂看着从水中爬出,朝崖上艰难爬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没有劝说余帘的打算。
目光扫过远处的一片树林,一个胖乎乎的圆滚滚的身影恰巧与之对视,陈皮皮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朝周寂颔首笑了笑,一边朝后山思过崖走去,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仍在跳崖的倔强女孩。
“啧~所以,你一直躲在暗地里偷看人小姑娘跳崖?”
宁缺抱肘而立,撇嘴看向喋喋不休的陈皮皮,叹息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比我们低一辈,你是她的十二师叔,这能成吗?老师能答应吗?”
什么意思?这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陈皮皮眨了眨眼,露出不解之色,宁缺看着一脸迷茫的陈皮皮摇头轻叹,转移话题道,“那西陵使团那边可有什么新的动静?周先生虽然和叶红鱼定下半年之约,可西陵既然派出两位神官以及骑兵统帅,想来是不打算认可这个约定,想要强行带走桑桑了。”
陈皮皮还在想宁缺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口说道,“谁来也没用,老师和周先生根本没打算.....”
话说一半,陈皮皮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在宁缺一脸狐疑的表情中疯狂补救道,“我是说,谁来也没用,周先生已经和老师说好,半年之内不允许任何人带走桑桑。”
说罢用力的拍了拍宁缺肩膀,语重心长道,“眼下你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是该加把劲了。”
“五个月...”宁缺伸手抚摸崖洞门口的气墙,阳光雨露可以穿透空气,而他却连一步都无法再次迈出。
...................
长安都城,西陵驿馆。
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庭院,一队神殿护卫随罗克敌出门,气势汹汹的朝城外雁鸣湖赶去。
远在书院的周寂并不清楚雁鸣湖那边的情况,和余帘看了会儿唐小棠跳崖,感到水榭长廊的阵法被人触发,这才向余帘告辞,缩地成寸返回了水榭楼阁。
水榭外围的神殿护卫没有察觉丝毫异样,站在厅中屏风一侧的周寂眉头微皱,看向了叶红鱼身前旋转的樊笼光幕。
周寂和叶红鱼相识这么久,或多或少也接触过西陵神殿的樊笼大阵,眼下的大阵施术者无论境界还是修为都远超叶红鱼,气息波动上,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十余年的记忆在脑海飞速流转,光影扭曲拉伸,最后定格在了一个黑衣人身上。
周寂眉头舒展,认出了这是出自当年前往知守观抢夺天书之人的灵力波动。
叶红鱼苦寻十一年仍未找到那人是谁,但周寂清楚,她一心想要复仇之人便是西陵神殿现任掌教,熊初墨。
不过施术者是他,他人却不在此。
罗克敌手持一枚昊天神符,一脸得意的看着叶红鱼道,“昔日的裁决司大司座,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境地,真叫人唏嘘呀~”
叶红鱼受困樊笼大阵却不见丝毫慌乱,面色平静如水,平淡的目光中暗藏无尽杀机,“掌教大神官罢了我的司座职务,罚我回西陵抄写卷宗,都是你的主意吧?”
“怪只怪你违背掌教神谕,没有即时接回光明之女,我只是顺水推舟在旁迎合了几句,惩戒你是裁决神官和掌教的命令,你若再次违背,那可就是真的叛教了哦~”
罗克敌目露邪光,有些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打量道,“叶红鱼,按理说,像你这么美的女人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不过你太高高在上了,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女人,我保证......”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出鞘,受困樊笼阵中的叶红鱼本应无法动弹,但随着心念转动,平放身前的诛仙仿剑猛然出鞘,在樊笼大阵的金光下,好似拉扯出粘稠细密的丝线,出鞘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出鞘,方才挣脱所有束缚,在叶红鱼的身后浮现出五灵元素,勾勒出五灵归宗的阵法。
罗克敌面色微变,目光阴鸷的看向不断冲撞樊笼大阵的五灵元素,沉声道,“这不是西陵神殿术法,叶红鱼!你是西陵裁决司司座,竟敢修炼旁门邪术!”
“去你的旁门邪术!这可是正宗的玄门功法!”
听到罗克敌的话,周寂只觉血压拉满,啪叽一声拍在罗克敌的后脑瓜,头盔应声而落,朝樊笼大阵的方向砸去。
发觉旁边还有一人,罗克敌刚要转头,就感觉脑瓜好似被一块巨石砸中,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视线的余光就看到碎裂的金光朝四周迸射开来,剑锋撕开头盔,显露出在光雨中展开的一簇鲜红,叶红鱼凌空而起,宽厚的红衣随狂风飞舞,半寸足尖点地,红衣翩然落下,遮挡了曼妙的身姿。
这一剑好似刺入罗克敌的眉心,又好像他一个踉跄主动撞上叶红鱼的剑。
可惜他已无从知晓,就连门口的守卫也因他之前要求‘单独’和叶红鱼见面而安排到了阁楼外,只有一声重重摔地的巨响,在窗口洒落的阳光下荡起光影微尘。
周寂看着罗克敌的尸体,一挥手,将其化作尘埃,卷出了窗外。
水榭外,虽然罗克敌身死的消息众人并不清楚,但樊笼大阵崩碎的金光却是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数十裁决护卫涌入阁楼,左右不见罗将军的身影,不由把视线放到了叶红鱼和旁边那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年轻人身上。
叶红鱼上前一步,沉声道,“罗克敌传播谣言,欺上瞒下,妄图挑起西陵唐国矛盾,现已被本座就地正法。”
叶红鱼本就是裁决司司座,面前这些人都曾是她下属,自然也知道道痴威名,尽管不信她所说,却仍有些面面相觑,直到叶红鱼面色越来越冷,杀意犹如实质笼罩在整个阁楼,这些人才收起武器,俯首听命。
周寂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家伙,如果是同人文里这样写肯定会被喷胡编乱造不符逻辑,可眼前发生的场景却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西陵神殿不讲逻辑,反而很现实,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便可以赎去相应的罪过,能够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毕竟西陵神殿统治世界,靠的就是像他们这样的执行者。
别说是杀了罗克敌,如果叶红鱼此刻杀了裁决司神官,她就能继任裁决司神官。
如果她杀了西陵掌教,她就是新的西陵掌教。
这就是西陵的规矩。
命令裁决司护卫在院外等候,叶红鱼收剑而立,看向周寂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周寂轻叹一声,开口道,“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也不会过于伪善,他辱你本就该死,我不出手只是想让你亲手杀他。”
“罗克敌带着掌教的昊天神符前来抓我,我此番将他反杀,定会引来掌教怪罪,”叶红鱼抬眸看着周寂,认真道,“我现在要去都城成为裁决司新任神官,唯有这样才能免受责罚。”
“有几成把握?”周寂皱眉道。
叶红鱼摇了摇头,她也无法确定。
裁决司神官的境界是知命中期,如果再给她半年的时间,她足有十成把握,但如今她步入知命不过一月,面对的对手也不是寻常的知命高手,若非罗克敌刚到长安就迫不及待的前来挑衅,叶红鱼也不会面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遇。
周寂本想尊重叶红鱼与人的对决,不过还是迟疑了片刻,叹息道,“你把手伸来。”
叶红鱼不明所以,将左手递出。
周寂并指为剑,在叶红鱼手心画出三道雷纹,沉声道,“此为伏魔御雷真诀的三惊雷,如果遇到危险,可用琼华仙法中的雷系功法驱使。”
叶红鱼低头看着手心隐现的雷纹,看起来若隐若现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但她能感觉到着三道雷纹当中蕴含的灵力甚至比她兄长苦修至今还要精纯浑厚。
“右手。”周寂看向叶红鱼道。
叶红鱼愣了下神,晃了晃左手道,“不必了,已经足够了。”
“罗克敌手上都有西陵掌教赐下的昊天神符,堂堂裁决司神官就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吗?”周寂认真道,“听话~”
叶红鱼看着周寂认真的表情,乖乖伸出右手,任由周寂在她手心酥酥痒痒的绘制雷纹。
第四十三章 最后一天
水榭楼上,周寂盘膝而坐,湖畔传来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虽有屏风墙壁之隔,但在他的感知里仍能清晰看到叶红鱼独自迈入都城驿馆,西陵驻院的身影。
缺少了剑圣柳白的大河剑意,此时的叶红鱼习得琼华仙法手握三惊雷咒,应对裁决司神官已立不败之地。
对此,周寂并没有太过担心。
书院后山的思过崖上,桑桑等了一宿都没等到昨天看到的雨云,好不容易把昨晚收进崖洞里,直起身来还没来及擦汗,就听到一声沉闷的滚雷从长安方向传来。
好似黑云压城城欲摧,惊天动地的雷鸣伴随火光出现,这片浓密如墨的阴云深处,裂开道道缝隙,缝隙当中火焰翻滚,若是宁缺能从崖洞出来,定然可以认出黑云裂缝沸腾的梵天烈焰正是他曾在朱雀大街惊动的凶兽朱雀。
宁缺见桑桑许久没有动静,放下手中书卷好奇的往洞外看了一眼,瞧见她抱着一堆衣衫被褥生无可恋的站在洞外,呆呆的望着长安的方向。
“怎么了?又要下雨了吗?”宁缺看着桑桑哭丧着脸的模样,虽然感觉不好,但还是笑出声来,试探道,“那就再搬回来?”
“搬!”桑桑用力的点了点头,双臂微微上抬,将滑落一点的被褥又往上提了一提,就这么仰着身子朝崖洞挪去,“雷声这么大,雨云这么重,这次一定会下。”
宁缺口头表示赞同,看着桑桑仰着身子吃力的朝崖洞挪步,却是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坐在原地重新翻看书卷,推演印证三师姐所授讲义。
轰~!
第三声惊雷响起,若是普通人以伏魔御雷剑驱使雷咒,一道惊雷耗尽法力,两道惊雷燃尽精血,三道惊雷神魂俱灭。
随着叶红鱼掌心的雷纹消散,整座驿馆已经被撼天动地的惊雷炸成了一块方圆十余丈的深坑。
阴云深处雷火翻涌,一声朱雀啼鸣响起,阴云雷光尽散,只剩展翼数丈的火焰巨鸟威严肃穆的望了城外一眼,随之熄灭。
周寂起身迈步,身影从雁鸣湖畔的阁楼消失,脚下落地时已在驿馆废墟之外,挡在天谕大神官跟前。
“你是何人?”天谕神官眉头微皱,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恍然道,“你就是周寂?”
周寂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烟尘滚滚的驿馆废墟,微笑道,“裁决司内部之事,当由他们内部解决,天谕神官何苦插手。”
天谕神官冷笑道,“数月未见,叶红鱼修为大涨,不仅突破知命境,更学得道门秘术,想必刚刚的三道惊雷亦是你的手笔吧?”
周寂似笑非笑道,“叶红鱼道痴之名何来?不就是因为她万法皆通,不拘符师、念师、剑师武者之名的大修行者吗?知守观乃道门传承,与桃山共处一地,乃是西陵不可知之地,她学雷法就不能是她哥教她的吗?”
周寂的话天谕神官半点不信,叶苏作为西陵天下行走,最擅雷法是不错,但叶红鱼刚刚施展的雷术明显和叶苏走的不是同一路子,反倒和面前这个年轻人有几分相似,对方所说这些不过是想从此事摘身事外,将叶红鱼以下犯上的行为缩小到竞争神座之位罢了。
面前不远,一道淡金色的光幕荡清飞尘,裁决神官....不,应该是前任裁决神官面色苍白的从深坑中艰难起身,发冠被雷法劈作焦炭,披散的头发上也满是焦糊烧灼的痕迹。
“叶红鱼!难不成你真要叛教?”
叶红鱼神情漠然的看着面前的神官,此时的他再没有往日冷酷的神威,以及俯瞰世间一切的轻蔑。
就连如今的嘶声训斥,也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慌乱。
转头看向天谕神官,以及裁决司的一众卫兵,裁决神官怒声道,“叶红鱼以下犯上,现已背叛西陵,你们还不快点将其擒下交由掌教处置?!”
裁决神殿代昊天行罚世间,奉行异常现实而冷酷的规则,强大代表着一切,弱者理应被欺凌。
无论权势还是品阶,都只与实力的强大与否有关,如果你不再强大,那么你便不再有资格拥有权势地位,甚至不应该再活着,如果你重新变得强大,那么你便可以重新拥有权势地位。
这点在场的西陵众人尽皆知晓,天谕神官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裁决神官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微微抬起的手掌在场放了下来。
他不动,使团的其余卫兵亦不敢上前,唐国皇宫之内的唐皇和国师李青山站在高墙之上看着被碾作废墟的驿馆没有感到丝毫心疼和不悦,甚至希望西陵的内讧闹得再大一些。
最好两大神官尽皆死于叶红鱼之手,然后叶红鱼叛逃西陵,引发西陵神殿与知守观决裂,将这个渗透在整个昊天世界的最大势力彻底削弱。
叶红鱼目光平静的看着裁决神官道:“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有能力杀你,我便敢杀你,这是昊天赐予我们的规则。”
裁决神官看到无人肯帮自己,连忙求饶道,愿意宽容叶红鱼所犯罪过,取消撤职罚抄卷宗的处罚,让她可以担任裁决司大司座,甚至连骑兵统帅都能兼任。
听到裁决大神官这句话后,叶红鱼微微一笑,裁决神殿向来不是一个宽容的地方。
叶红鱼也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周寂温润和善,不喜杀人,所以她在周寂面前从未表现过自己狠厉的一面。
就如之前一再重复过的那样:她的道痴之名并非莫山主和陆晨迦那般‘书痴’和‘花痴’的美誉,而是用这一身鲜血染红的。
就在美丽面容展露笑颜的这一瞬间,一剑刺出,刺眼夺目的光线晃过天地,皇宫城墙之上的李青山面色微变,在这一道不足两寸宽的狭长亮光晃过之际,伸手遮挡唐皇双眼;而他派往驿馆的弟子何明池则在亮光掠过眼眸时,痛呼一声,双目犹如针刺般紧紧闭上,眼泪直流。
剑尖透胸而过,无数的血水,从裁决大神官胸间的恐怖创口里喷溅而出,给叶红鱼这身鲜红的长裙加重了几分色彩。
相隔不远的周寂静静的看着叶红鱼拔剑转身,朝自己走来。
行至周寂身旁,叶红鱼目不斜视的看向西陵卫兵,始终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到了极点,于是便冷酷到了极点。
这是周寂从不曾见过的叶红鱼,也是叶红鱼从不曾在周寂面前展露过的自己。
同为‘上位者’,莫山山作为墨池苑的山主,和那帮师姐师妹们的关系宛如家人般亲近。
而叶红鱼曾为裁决殿大司座,现为裁决神官,她所表现出的威严气场却是使得在场所有西陵卫兵和裁决殿执事跪在地面,不敢抬头去看。
甚至有些胆小的人恐惧的牙关微响,却发现这声音在一片安静的院子里是如此的清晰,只能将脑袋埋的深一点,再深一点。
如同俗世里的改朝换代一样,裁决神座的传承,每每也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天谕神官轻叹一声,跪俯的裁决殿执事当中有两人被当场拉出,拖拽到前任裁决神官面前当场斩首。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前任裁决神官的手下还有十个执事,当叶红鱼成为新一任裁决神官的消息传到西陵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被面临如此结果。
叶红鱼面无表情的看着迫不及待表忠心的两个卫兵,平静道,“剩下的裁决卫兵由你们统领,你们就是新的执事了。”
周寂饶有兴致的看着叶红鱼在那发号施令接管裁决司,待一切暂时平息,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本以为叶红鱼要留在城内坐镇使团,与天谕神官商议后续之事,于是便悄然离开驿馆,独自朝城外走去。
视线的余光扫过门口,叶红鱼看着周寂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收回目光打断道,“桑桑虽是光明之女却也是书院之人,现如今书院将其护在后山,书院不放人天谕神官可有把握从夫子和大先生、二先生以及其他诸位先生手中强行带走桑桑?”
“这.....”天谕神官被叶红鱼堵的哑口无言。
叶红鱼沉声道,“我与周先生当着夫子和十三先生宁缺以及光明之女本人面前立下的半年之约,这件事我已派人回禀掌教,不料罗克敌故意曲解污蔑,蒙蔽掌教视听,现已说明不知天谕神官有何看法?”
天谕神官并不清楚书院后方还有一个思过崖的存在,但从叶红鱼那里得知当初惊才绝艳
的柯浩然都要花三年才能走出崖洞,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叹息道,“罢了,既如此我便派人回禀掌教,如裁决神官所说,再等五个月吧。”
叶红鱼长舒口气,送走天谕神官之后匆匆朝门外跑去,夜色深沉,没有月亮的世界稀疏的星辰无法照亮黑暗,昏暗凄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在巷中低语呜咽,溜入袖口领口带来侧骨寒凉。
追出几步,仍不见周寂身影,叶红鱼秀眉微颦望向雁鸣湖方向,并指为剑,唤出诛仙仿剑,跃身踏上剑身,犹如一道流光照亮黑夜,划破夜空。
周寂走到湖畔,心中忽有所感,抬眸看着落向水榭的流光,露出淡淡的笑意。
......................................
日出日落,时光流转。
叶红鱼成为新任裁决神官的消息传至西陵如泥牛入海,再无后续。
距离半年之期转眼只剩一月,五个月的时间里叶红鱼一直在与周寂同住,两人的关系也变得越发亲近。
周寂仍旧如常,每天指点叶红鱼修行琼华仙法,偶尔去旧书楼和那位女教习讨论浩然气,可惜的是,半年时间,周寂和余帘都已将浩然剑的各自感悟传给宁缺,可他仍旧无法突破气墙,从崖洞出来。
这一点,就连周寂也有些感到意外。
眼看距离半年时限越来越近,当他有次和余帘聊及此事时,余帘有些惋惜的摇头道,“小十三早就知道你和老师是要用这次崖洞的处罚磨砺他,如若不知,他便没有了退路,如今知道了,心境上便有了一丝尘埃。”
这样说来,真要等半年期满,让叶红鱼和天谕神官把使团弄到书院门外,逼迫他不出崖洞就要带走桑桑?
周寂摇头轻叹,望向思过崖的方向,若有所思。
约期将至,心中最是焦虑的莫过于宁缺自己,养心五个月,每天都能看到自己修为的进步,境界的圆满,可偏偏这道连桑桑这个小丫头都能自由出入的崖洞,却是阻碍了整整五个月。
陈皮皮迟疑的看着不远处的崖顶,接过周寂手中的酒壶,犹豫道,“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还想不想和唐小棠一起玩了?”周寂轻咳一声,露出威胁的目光。
陈皮皮一步三回头,直到崖洞旁,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故作镇静的朝宁缺和桑桑打了个招呼。
见陈皮皮上山,周寂折返草堂和李慢慢君陌以及后山其他几位先生再次确认了计划。
连续几日的阴雨绵绵,宁缺压力越来越大,再加上昨晚沉沉入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只有整座思过崖在下雨,山崖内的昼夜交替也与外界有了些许偏差。
起初偏差不是很明显,但随着每日的叠加,在宁缺和桑桑的认知中,时间已经多过一天,而在他们认知里的最后一天,叶红鱼领着一队车马,停在了书院门前。
当陈皮皮把这件事告诉宁缺以后,抹灭了宁缺最后的侥幸。
后山草堂,夫子望着后山的方向摇头轻叹,感慨道,“不疯魔不成活,这已是小十三最后的希望,难得你为他如此上心了。”
周寂朝着给自己递来酱料的李慢慢微微颔首,看着火锅里翻滚的羊肉,笑道,“喜欢往往是一种很强大的动力,他不想桑桑陪他在崖上吃苦,桑桑不愿离开他回都城享福,即便没有这一遭,他也不会让桑桑永远困在思过崖上,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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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紫衣神圣’的100币打赏)
第四十四章 宁缺求婚
山间的凉风吹动窗外的枝丫,火锅上扬的白气随着突然刮入的微风微微轻摆,好似被什么东西抽走一般,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旋朝窗外飘去。
李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沿气旋方向看去,感知到四周的天地元气都在朝思过崖聚拢,就在他发呆的这会儿,夫子撩起胡子探身朝锅中张望,瞥了眼周寂趁机夹走的最后一片羊肉,放下筷子,不满道,“慢慢啊,愣着干嘛,再切些肉呀?锅里没东西了。”
“不好意思啊老师。”李慢慢看向吹胡子瞪眼的夫子,露出歉意微笑,然后不紧不慢的切肉下锅,为夫子盛了一碗。
后山崖洞聚拢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多,一种极为精纯,极为锋利的气息好似从这片浩瀚元气中氤氲而生,周寂眉头微挑不经意的扫了眼窗外,看向李慢慢道,“大先生的手艺不错,承蒙款待了。”
李慢慢同样感觉到了这缕属于精纯至极的浩然气,嘴角下意识扬起笑容,朝周寂抱手回礼。
书院后山席卷而来的山风渐渐停息,整座山崖显得格外宁静。
一道黑影从远处的山道疾驰而下,转眼就消失在了草堂的门前。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让你们带走桑桑!!”
书院门前的西陵车队早已列队整齐,宁缺看到车队正前方的小黑丫头,心中愈发焦急,猎猎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止步时溅起满地碎石,惊起马匹一声嘶鸣。
西陵车夫赶忙安抚军马,而在车队前方的叶红鱼面色平静的看向宁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终于......他还是做到了。
叶红鱼想起一月前周寂对她的赌约。
桑桑作为卫光明的传人,既是光明之女,也是新一任的光明大神官。
在叶红鱼的心底其实也是认可掌教大神官要她护送桑桑回西陵这件事的。
但此事牵扯到周寂,不管能够打赢,她都不愿对这个世间除了兄长唯二信任的人动手。
这次接人是周寂给她的一次机会,只要她能劝说宁缺让桑桑随她回西陵,周寂便不会阻止离开。
目光渐渐平复,叶红鱼嘴角浮现淡淡笑意,开口道:“恭喜你走出思过崖。”
宁缺将桑桑护在身后,表情凝重的看向叶红鱼,沉声道,“叶红鱼.....半年之期虽到,但我已经走出思过崖,按照当初约定你不能带走桑桑!”
“话虽如此,你可曾为桑桑考虑过?”叶红鱼沉声道,“你入魔之事已传遍诸国,西陵月轮北燕都视你如魔头,她是光明之女,唯有继承光明大神官之位,才能帮你从中周旋,缓解争执。”
宁缺转头看向桑桑,桑桑低下头不敢看他,这些话在宁缺过来之前叶红鱼就已经和桑桑说过了一遍,桑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她绝不是个傻瓜,一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打算松开宁缺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不容挣扎。
“我不管这些!总之,我决不能让桑桑离开我!”
宁缺沉声道,“我们从小一起相依为命,一起流浪,一起撑着大黑山走进岷山,伞在人在,桑桑在我在......我们的命就是绑在一起的,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桑桑的日子,习惯到...我从没有想过身边会没有她。”
宁缺再次低头,这一次桑桑不再躲闪,而是仰起头与他对视,拉着她走向叶红鱼,宁缺举起两人相牵的手,认真道,“桑桑,我很喜欢我的这个习惯,并且永远不想改变.....我说的永远,你明白吗?”
宁缺眼中映照出桑桑有些无措的模样,认真道,“桑桑,你不许离开我,我要娶你。”
桑桑犹如永夜和白昼般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呆呆傻傻站在原地,也不知作何反应。
宁缺拉了下桑桑的手,有些害羞道,“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什么反应?”桑桑茫然的看向宁缺。
宁缺无奈道,“点头。”
桑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用力的点头,束在头顶的发辫欢快的跳动,就好像她此刻的心一般激动。
宁缺看着这个呆呆傻傻的小侍女,嘴角忍住笑意,无奈道,“向他们点头。”
桑桑从宁缺一侧探出身子,朝叶红鱼和四周的西陵卫兵不停点头,叶红鱼持剑而立,看着桑桑发自内心露出的甜美笑容,像是被感染一般跟着露出浅浅微笑,却又迅速反应过来,表情恢复淡漠,只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相隔不远,书院外围的桃林处。
周寂将手里的小碗递给了余帘,余帘看向身旁突然冒出的身影,倒也不觉慌乱,目光平静的扫了眼还在冒热气的肉片,轻声道:“这是什么?”
“刚和夫子吃了羊肉火锅,味道还不错,特意带来给你尝尝。”周寂笑了笑,不由分说的抽出余帘抱在身前的书卷,把碗筷硬塞进她怀里,朝车队方向张望道,“情况怎么样了?”
从老师那里吃到好吃的,特意给自己带来一份?
余帘看向周寂侧脸,眼波流转,带有丝丝柔光。
“看我干嘛?羊肉得滚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周寂注意到余帘的视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回车队,好奇道:“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怎么感觉那边的气氛有些古怪呀?”
“小十三刚刚向桑桑求婚了。”余帘撩起微风吹乱的发丝,优雅的吃着碗里的肉片,话音一落,就见旁边的周寂突然不动了,转眸看去,只见他合掌笑道,“这是好事啊!大好事啊!!宁缺和桑桑从岷山到都城十余年相依为命,历经险阻,早已超越亲情爱情范畴,两情相悦可谓顺理成章,看来书院近日是要办喜事了!”
叶红鱼似乎听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往桃林看了一眼,书院的这片桃林是从西陵移植而来,虽已入秋但仍是落英缤纷,花瓣如雨。
是错觉吗?
叶红鱼秀眉微皱,随即舒展。
以她如今境界哪还有什么错觉,心念感知的第一反应便是真实,若是反复细想反倒模糊了天机。
“桑桑成为光明之女,接任光明大神官这件事不管是对你对她还是对唐国、西陵来说都不是件坏事,这和桑桑成为你的妻子也没有矛盾,不过这件事终究是要看桑桑自己的意思,这是她的未来,决定权自然自然也要在她的手中。”
叶红鱼看向桑桑,想要得到最后的答案。
宁缺犹豫一下,侧开半步,看向桑桑。
“桑桑不走,桑桑也不愿离开少爷。”桑桑与宁缺对视,认真的点了点头。
“.....”
听到桑桑的答复,叶红鱼整个人放松下来,平静淡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浅笑,犹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既如此,那我便和天谕神官如实回禀掌教,暂且封存光明大神官之位,保留桑桑光明之女身份,等她何时回归西陵,何时接任光明神官。”
宁缺长舒口气,如此可算皆大欢喜,转身抱住桑桑,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叶红鱼看着两人相拥的身影,摇头轻笑,转身挥手,车队掉头折返。
明日才是半年最后期限,她今日前来书院接人其实是在瞒着天谕神官,给半年之约的期限留有一天的余地。
车队渐行渐远,宁缺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正当他牵着桑桑的手打算离开时,突然看到了桃林走出的周寂和三师姐两人。
“三师姐,周先生!”
宁缺朝三师姐恭敬施礼,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
余帘瞧见宁缺眼中毫不掩饰的埋怨,微微颦眉,沉声道,“小十三,莫要责怪周先生,他与道痴姑娘当你面立下半年之约只是想帮你.....”
余帘柔声细语,将周寂和叶红鱼的约定,以及这半年来共同推演浩然气传授宁缺的事情说出。
宁缺听罢余帘所说心中郁结尽散,看向周寂的神色虽然仍旧复杂,但已多是感激、愧疚的情绪。
“十三先生。”
行至石道旁边的一片长廊,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书院的人都知道,有一名南晋年轻强者向宁缺发起了决斗的请求,而且对方待在书院侧门外的长廊里,整整等了半年的时间。
宁缺从后山赶来时其实就已看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柳亦青的挑战对他来说还不如桑桑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如今被人叫住,宁缺方才正眼看向对方。
作为剑圣柳白的亲弟弟,这个叫做柳亦青的剑客虽然气息凌厉,犹如利剑出鞘,但却少了一分收放自如的从容,有的只是磨炼半年风雨所剩的锋利。
伤己伤人。
周寂摇了摇头,对于宁缺和柳亦青的菜鸡互啄并不感兴趣,看向同样神色淡然,好似漠不关心的余帘笑道,“我先回去了,若是夫子为宁缺桑桑定下婚期,记得叫唐小棠来雁鸣湖告诉我。”
剑光与刀光的交错从长廊四周晃过狭长亮光,余帘原本对这种无趣的交手也没有什么兴趣,不过身边毕竟还有一个桑桑在,却还是停下脚步,朝周寂微微颔首,露出浅浅笑意。
砰~
一道黑影从长廊倒飞而出,跌落周寂身前,周寂看着单膝跪地挡在路中的宁缺,歪头道,“不是吧?这就顶不住了?”
宁缺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渍,恶狠狠的盯着廊中柳亦青,撇嘴道,“顶不住也要顶!”
周寂拍了拍宁缺的肩膀,笑道:“加油!我还等着喝你和桑桑的喜酒呢?”
身影交错,周寂伸手从虚空掏出一副手工打磨的墨镜,紧接着身后昊天神辉从宁缺的刀尖轰然亮起,恢弘如大日,刺眼夺目,光耀山门。
远处的西陵车队顿时停下,叶红鱼眉头微皱,露出惊疑之色,“昊天神辉?宁缺不是传闻中的冥王之子吗?他怎么会用西陵神术?怎么能用西陵神术?”
车帘拂动,一个身影出现在车厢当中,周寂摘下墨镜塞回四方阵台,看向惊疑不定的叶红鱼道,“这可不是昊天神辉,是经过净化过的浩然气。”
随着周寂对缩地成寸的神通越发熟练,和他同住半年的叶红鱼早就习惯了这家伙的‘神出鬼没’,往旁边挪了挪身位,让周寂坐上身边的软塌,叶红鱼嗅到火锅的香料,以及这份香味掩盖下的淡淡幽香。
这样的幽香叶红鱼不止一次闻到过,神色恍然道,“这半年来你时常跑去书院找旧书楼的那位女教习.....”
什么叫‘旧书楼里的那个女教习’?你这称呼和‘那女的’有什么区别?
周寂理解叶红鱼的性格高傲,唯有面对夫子、大先生这些突破六境的高手才会保持尊重,不过听到叶红鱼这么称呼余帘,他还是会觉得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周寂嗔怪的瞪了叶红鱼一眼,当着她的面曲起手指缓缓朝她额前伸去,叶红鱼再也无法绷住神色的冷峻孤傲,忍不住朝后面仰了仰身子,立马改口道:“找她就是为了研究如何净化浩然气?”
啪~
一声轻响被马车行驶的声音淹没,周寂弹的很轻,所以并没有什么痛感,叶红鱼手背挡住额头,不满瞥了周寂一眼,腹诽他为何如此庇护那个女教习。
“你之前的顾虑确实很有道理。宁缺入魔的消息已经被月轮国的曲妮和西陵的‘前任’裁决神官四处传播,再加上之前有关冥王之子的传闻,使得他和唐国都很被动。”
周寂不理会叶红鱼眼中的愤愤,坐回身子笑道,“让桑桑成为光明之女,继任光明大神官确实可以帮他缓解矛盾,但如果让他施展出最纯正的昊天神辉,不也能洗脱污名了吗?”
叶红鱼表情恢复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和她提起设计好的,连我也一起瞒住了?”
周寂摇头道,“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能否将浩然气净化成昊天神辉的模样,至于这件事,其实是夫子设计的,我和夫子并未露面,只能通过余帘和书院其他几位先生指点宁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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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等等~我成女主了?
听罢周寂的解释,叶红鱼心理平衡了一些,马车沿着官道朝长安方向驶去,珠帘摆动间,遥遥湖面落入视线,说起来她和周寂已在雁鸣湖同住半年,即便后续这几个月天谕神官以及西陵卫兵都在城内驻扎,但她仍旧住在水榭,不曾搬离。
现如今,宁缺在约期前一天走出思过崖,桑桑也表明不愿去往西陵,而她前来唐国的任务又一次宣告失败。
虽然叶红鱼并不担心掌教会因此责罚自己,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是西陵新一任的裁决大神官,地位仅次于掌教之下。
按神殿的规则,只要拥有实力就能抹去罪责,待她回去整合裁决殿剩余势力,掌教便无法动她分毫。
‘回去...’
是啊,该回去了。
距离雁鸣湖越来越近,车队却没有半点减速停歇的迹象,周寂知道叶红鱼此行是瞒着天谕大神官率本部车队出城的,桑桑回归西陵之事已有结果,她也该回去将消息转告天谕神官,商量后续事宜了。
周寂不是西陵之人,这会儿也是偷偷溜进来打了个顺风车,眼见雁鸣湖临近,向叶红鱼打了个招呼,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车队渐行渐远,叶红鱼撩起车窗珠帘,青山远去,碧波如洗的湖面慢慢的从窗口移开。
随着湖面彻底不见,叶红鱼突然泛起一种怅然若失的不舍,这种情绪她以前从未有过,亦或者...在泛起之前就会被刻意抹杀。
...............
十三先生出关,击败南晋剑阁柳白弟弟柳亦青的消息早在宁缺上山之时就已传至都城,得知宁缺当众向桑桑求婚,唐皇当即令人拟下三道圣旨,一道为当初的林将军平反正名,一道以唐国皇室名义为两人赐婚。
至于第三道圣旨......北出都城,朝城外一处偏远营地而去。
比圣旨还早到达的,是一个身着黑袍悬挂红带的陌生身影,穿过空空荡荡的营地来到了一座宛如囚笼的大帐中。
“想不到堂堂镇北大将军,竟落入这般田地。”
神色怅然的夏侯目光扫过来人,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西陵天谕神官身旁的司座程立雪。
夏侯放下酒杯,一脸不屑道,“还轮不到你来嘲笑我,书院让我归老,陛下可未必答应。”
程立雪摇头道,“别忘了,你们唐国的陛下也是夫子的学生,在我来之前十三先生宁缺已经走出思过崖,击败柳亦青,洗去了被人攻伐构陷的入魔之名。”
夏侯眉头微皱,这才变得严肃起来。
自从唐王把他召回都城,就将他安置在了城外的军帐,军营外围皆是陛下亲随御林军把守,夏侯一直在等一个结果,一个他已经知道,但仍幻想着变数的结果。
营地外,脚步和甲胄声杂乱而来,夏侯感到越发不妙,转目看了眼程立雪,程立雪颔首退至屏风后方,不多时,便见一个皇宫内侍以及一众御林军走入营帐,为他宣布了陛下的旨意。
‘构陷宣威将军林光远谋逆,灭其满门。’
‘黄风岭一带所有村落,杀良冒功。’
一桩桩陈年旧账被唐皇摆出,最后又以镇守北疆多年劳苦功高为名,功过相抵,同意他就此归老,从此不问朝事。
夏侯单膝跪地,面沉如水的听完圣旨,直到内侍与离开,手中圣旨已被攥成碎屑,从指间掉落。
没有了镇北大将军的身份,当初林家的那个余孽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当初在土城的时候,夏侯就能看出宁缺眼底还不掩饰的杀心,即便他答应大先生的要求归老,宁缺眼底的杀心仍就没有丝毫改变。
血海深仇,唯有死战。
夏侯伸手从帐中的篝火抽出通红滚烫的长枪,酒水洒下,燃起青蓝火苗。
“大将军,我相信归老绝不是你的归宿。”程立雪踱步而出,看着以酒淬火的夏侯,继续道,“掌教说过,西陵永远有你的位置。”
“我不会再上桃山的。”
白烟呲呲冒起,火苗迅速熄灭。
夏侯没有再看程立雪一眼,却又没有让他离开。
程立雪淡然一笑,上前道,“桃山上有你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还有实力.....上次天弃山一战,你被书院那位周先生打落半个境界,如果你要是一个巅峰境圆满的高手,我相信世间没有人再敢随意挑战你,也没有人再敢伤害你那妹妹。”
夏侯不耐道,“行了,把你那套收起来吧,我夏侯从不缺这些,就算没有任何人帮我,我自己凭我自己的力量,也可以睥睨天下。”
程立雪低头扫过枪身上面残留的修补痕迹,夏侯目光一凝,攥住枪身的手又紧了一分。
程立雪已经揭开了夏侯心里的伤疤,自然不会错过,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笑道:“此番前来唐国,掌教大人特意命我给大将军带来一份礼物,兴许能帮到大将军。”
夏侯看了瓷瓶几眼,抬眸望向程立雪,沉声道,“这是什么?”
“通天丸。”程立雪傲然道。
夏侯深深的看了程立雪一眼,把视线落在瓷瓶上面,缓缓伸出了手。
“天下多少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一颗,足以让你瞬间重回到武道巅峰,甚至突破圆满。”程立雪向后一缩,没有第一时间将瓷瓶交给夏侯,而是表情严肃,认真道,“我们在西陵等你。”
夏侯接过瓷瓶,抬头已经不见了程立雪的身影,营帐门帘随狂风摆动,捏碎瓷瓶,一颗流光溢彩的丹药滚入掌心,氤氲的昊天神辉似乎连一年多前天弃山的旧伤都能抚慰,若是吃下,便可即时重回巅峰境界,如程立雪所说那般,步入圆满。
犹豫片刻,夏侯还是没有当场吃下这枚通天丸,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程立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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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掌教大人交代的秘密任务,程立雪马不停蹄的赶回都城。
由于几个月前驿馆被叶红鱼和前任裁决殿神官损毁,所以他们搬到了城里的另一处别院,待他回到别院时,叶红鱼已经不在,唯有天谕大神官一人枯坐在庭院之内,感受着昊天最后的神辉。
夕阳西下,天谕大神官缓缓睁眼,望着远处将要彻底沉没在黑暗中的残阳余辉,平淡道,“你回来了。”
程立雪上前行礼,连忙解释自己离开是为掌教私下安排任务,天谕大神官对于西陵内部这些腌臜之事并不感兴趣,和他说了下宁缺已经走出崖洞以及桑桑暂时不愿随他们回西陵的事情,程立雪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并不感到惊讶,转而询问神官,桑桑不走,他们何时返回?
天谕神官起身从程立雪身旁走过,平淡道,“再等等吧,过几日请光明之女和十三先生来趟别院,走之前,我想见见他们。”
.........................
“所以,你们暂时还不会走?”周寂听完叶红鱼的讲述,忍不住笑道。
叶红鱼瞧见周寂嘴角扬起的笑容,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那倒不是。”周寂坐在水榭围栏外的一处台阶上,看着在平台练剑的叶红鱼,努嘴道,“舞的挺好看的,别停~”
叶红鱼剑光凌冽,犹如一涧泉水凌空飞瀑,潺潺落入湖中,虚空中,一尾红鱼在飞瀑中轻快游动,和她这一条大一点的‘红鱼’相映生辉。
叶红鱼单手结印,足尖一点便跃到栏上,宽厚的红裙随着旋转的身姿展开,好似牡丹绽放,鲜艳如火。
周寂看着水幕中若隐若现的叶红鱼,融合西陵神术和琼华仙法的剑意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近百丈高的红色光束朝雁鸣湖面悄然斩下。
一时间,湖水左右分割,形成一人宽的通道,湖底积年淤泥果露地面,翻腾的湖水被一种无法言明的力量拦阻,过了数息方才恢复如常。
叶红鱼微微颔首,露出满意之色。
调息收剑,转过身来看向周寂道:“天谕大神官心性通透绝非蠢人,我们诸多算计他其实一直看在眼里,想必过几日亲自见过桑桑和宁缺,我们就该返回西陵了。”
周寂撇嘴道,“瞧你这架势,反倒是自己很想走吧?”
叶红鱼挺胸抬头,傲然而立,隔着三层楼梯勉强能与周寂对视。
“那是当然。”
话没说完,叶红鱼板着脸的表情就已经无法绷住,随着嘴角勾起的浅浅微笑,眼底化不开的黑暗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新任裁决神座,需要返回西陵清理前朝旧部,才能巩固门庭。”叶红鱼坐在周寂身边看着远处的湖面道,“待我处理完一切,就回都城找你。”
“等等~等等等等~~”周寂伸手打断,眯起眼睛道,“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之前我好像和别人说过同样的话,如今性别调转,我成女主了?
想到这里,周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神色古怪道,“还是回头有空我去找你吧。”
........................
翌日,清晨。
熟悉的剑光从窗外掠过,周寂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已经习惯了叶红鱼每天一早练习御剑,待他洗漱之后,叶红鱼也从长廊回来,和周寂一起吃起早餐。
由于水榭当中只有两人同住,周寂并没有去买些丫鬟仆从在旁伺候,所以吃穿用度都得自己解决,叶红鱼虽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但向来对于吃的都不太重视,一般能吃就行从不考虑味道。
若非周寂强迫,她连睡觉都觉得浪费时间,恨不得每天都要不停修炼,不停修炼。
不过,叶红鱼不在乎这些不代表周寂不在乎,这半年倒也渐渐练出了叶红鱼的厨艺,至少比起周寂自己,已经不落下风。
一同吃饭,一同洗碗,忙完之后天色已近大亮。
周寂和叶红鱼打过招呼,便打算去书院找夫子。
宁缺昨日和桑桑求婚,婚事也该正式定下来了。
两人早一天成亲,早一天让人安心。
真当他到了书院后山,发现整个草堂热热闹闹,桑桑和唐小棠两个人坐在草堂门口,虽然没有进去,但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着什么。
见到周寂走来,桑桑和唐小棠连忙起身行礼,周寂看着桑桑一脸害羞,低着头脸颊泛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们怎么坐外面了?”
桑桑勾着手指,不好意思说话,唐小棠挽着桑桑的胳膊,笑道,“夫子今早突然问起师叔和桑桑的婚期,桑桑有些害羞不敢进去,师叔要我陪陪她。”
周寂忍俊不禁道:“这可是你和宁缺的婚事,哪有当事人在外偷听的道理,走吧,一起进去吧。”
桑桑有些犹豫,唐小棠挽住她的胳膊,拍了拍自己胸脯,豪气道:“周先生说的对,桑桑,这是你和师叔结婚,又不是师叔和别人结婚,婚期怎么也该听听你的想法。”
周寂从两人身旁走过,在前引路道,“走吧~”
桑桑这才跟在周寂身后,和唐小棠一起进入了草堂当中。
当周寂进屋以后,众人的讨论其实已经步入尾声,宁缺昨日虽然向桑桑求过了婚,但在他心底其实还没想到这么快成亲,若非夫子今日定调,要为他们两人选一吉日,宁缺更想在杀了夏侯,了却此身背负仇恨,再找个时间与桑桑完婚。
不过老师既已发话,再加上一众师兄师姐的劝说,宁缺对此倒也没什么执念了,早娶晚娶没什么差别,早一天完婚反而可以早点给桑桑一个名分,让她不再因为自己的侍女身份感到自卑。
瞧见周寂进屋,宁缺心念一动,脑海中灵光闪过,笑道,“既如此,那就订在腊月十五吧?”
如今十月过半,腊月十五便是两个月后,恰巧在他盘算挑战夏侯的时间之前,又刚好能稍稍报复一下周寂之前用桑桑威胁他的行径。
不对,不是报复,应该是报答才对。
没错,是以德报怨,报答。
宁缺想到这里,嘴角歪出一个坏笑,一拍额头露出恍然之色道,“啊呀,如果是这个时间,唐国这边的宾客倒也无妨,但要是稍微远一些的客人,两个月的时间要送去请柬还要人赶来都城,时间上有些不太够吧?”
第四十六章 我想看看
“两个月时间不够?那就把婚期往后再挪两月不就行了?”陈皮皮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开口道。
话音落下,夫子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和宁缺齐刷刷看向了这个小胖子。
“小十三既然想在腊月十五完婚,我们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不过两个月的准备确实有些仓促,不知你有何打算?”夫子扫了眼陈皮皮,察觉到周寂朝他看来的锐利视线,仿若无视般朝宁缺笑道。
宁缺歪嘴一笑,转身看向周寂,把姿态放低几分,恳求道,“大师兄和周先生神通玄奥,辗转千里不过须臾之间,可否请二位帮忙送去请柬,这样一来,就算再远的宾客也能收到邀请,有足够的时间赶来长安。”
看着宁缺嘴角的笑意,周寂顿时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李慢慢扫了两人一眼,露出微笑,“书院数十年来难得遇到此等喜事,发送请柬而已,自无不可。”
周寂无奈的点了点头,苦笑道,“大先生既然都同意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那太好了。”宁缺合掌笑道,“当初荒原之行,大家一同闯入天弃山,也算同生共死、有难同当,眼下道痴姑娘恰巧还在都城,唐小姑娘又拜入三师姐门下,唯独....”
宁缺走上前来,露出遗憾的表情,“唯独墨池苑的莫山主,远在数千里外的大河国,半年来杳无音信.....如今我与桑桑大婚在即,可否请周先生帮我去趟墨池苑,将请柬送予莫山主,邀她同来?”
果然如此。
宁缺图穷匕见,却也在周寂的意料之中。
桑桑作为昊天的人间载体,早一天和宁缺完婚,周寂和夫子也就能早一天安心。
所以他们才会赞同宁缺腊月十五的婚期,如果宁缺和桑桑开口,说要一切从简,他们举四手表决,今天晚上就能把婚事给办了。
夫子抚须微笑,看向周寂道,“那就劳烦周道友了。”
其他几位先生无不神色古怪的看向余帘,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瞄动,似有几分不甘、遗憾。
宁缺在旁留意到几位师兄师姐的视线,这才想起人群中的三师姐,悄悄往她那里看了一眼,瞧见她仍是一副端庄娴静、不为外物所动的平淡模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墨池苑...周寂眼前仿佛看到了站在雪中的那个恬静女子,转过身朝他浅浅一笑,带着几分娇羞,又有几分倔强。
半年了。
转眼已经过去半年了。
正如宁缺所说,莫山主启程返回大河国的半年里,杳无音信,从未再被人提及。
周寂答应过莫山主都城这边诸事了结,便会寻个闲暇去墨池苑看她,如今半年时间已过,周寂不曾去过墨池苑一次,也没有收到过一封来自大河国的信函......
草堂内,宁缺还在和书院众人商量着关于婚礼的细节,七师姐木柚最善织绣,自然成了话题的焦点,在聊及白纱可否在婚礼当日使用时,木柚似有所感,回眸看向身旁,却见三师姐的身影从人群中悄然离去,走出了半掩的房门。
木柚疑惑的歪了歪头,听到宁缺的呼喊,方才转头道,“你是说把白纱层层叠起做成蓬松的样子.....”
院外矮墙旁。
远处泉水清冽,潺潺流入碧湖。
一只大白鹅趾高气昂的霸占着山道小路,噗通一声跳进湖水,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一道又一道的微波。
周寂院外,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缓脚步,淡淡的幽香由远及近,好似悠远到不可捉摸,又好似近在身旁的触手可及。
“你怎么也出来了?”
没有回头,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余帘莲步轻移,止步在周寂身侧,平静道,“小十三在和七师妹讨论新婚华服,我闲着无趣所以就出来了。”
周寂看了一眼,半掩的房门中,可以看到几个先生在劝说宁缺不要用在新婚使用白纱制作婚服,周寂摇头轻笑,转眸看向旁边身着蓝色宽厚儒袍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却被她逮到了视线。
“你在想什么?”余帘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平静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
周寂随口说道,“我在想我们相识好歹也有十几年了,从当初夜闯旧书楼见你到现在,你好像一直都穿着这身服饰,虽然我挺喜欢你这身装扮的,但是看久了,偶尔还是会想一下,你如果换身别的衣服会是什么样?”
说到这里,周寂语气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你别误会,这身宽厚蓝色儒袍特别切合你气质,娴静、优雅、知性、端庄,怎么看怎么合适,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余帘眼神流露几分笑意,嘴角上扬,浅笑道,“我没有误会。”
“没误会就好,没误会就好~”周寂轻咳一声,突然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草堂内的讨论渐渐平息,转过身去,一颗颗脑袋从门口和窗台齐齐转回,讨论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只是内容变得杂乱无序,明显是在故意讲给他和余帘听。
...........................
一晃三日,宁缺处理完书院和笔斋的诸多事宜,这才带着桑桑去城里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天谕大神官,叶红鱼每天都和周寂同住,所以早就知道了两人婚期的事宜,并且将此事转告给了天谕神官,所以在受到请柬之时,天谕神官并没有感到惊讶,反倒对桑桑这个卫光明选中的传人颇有好感。
在她身上,天谕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纯粹的昊天神辉,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没能阻挡叶红鱼和书院立约,于是便在交谈中想要再次邀请桑桑,其间语气与其说是邀请,更像是祈求。
宁缺能够感受到天谕大神官的真诚和恳切,转头看了眼桑桑,沉声道,“说实话,不是我不愿意,是她不愿意,但我必须支持她所有决定。”
天谕大神官看向桑桑,带着几分期待道,“桑桑,你是怎么想的?”
桑桑弱弱的看了眼宁缺,宁缺微微颔首露出鼓励的目光,桑桑这才敢于天谕神官对视,眉宇间的犹豫让天谕神官心念一动,神色愈发柔和,温和道,“没关系,如果没有想通的话就慢慢想,既然你和十三先生将在两个月后完婚,那我们就留在都城等你们完婚之后,再问你,如何?”
桑桑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雁鸣湖畔,水榭长廊。
一位身穿西陵铠甲的裁决骑兵下马步行,朝廊间的一处浮台而来。
周寂坐在浮台的石凳上垂钓,相隔不远,叶红鱼盘膝而坐炼化手中诛仙仿剑,心中似有所感,转眸看向了来人。
“天谕神官受到请柬,说要等宁缺和桑桑完婚以后,再回西陵。”叶红鱼听完手下传信挥手让其离去,走到周寂身旁说道。
“请柬已经做好了吗?”周寂沉默片刻,轻声道。
叶红鱼疑惑道,“你不知道?”
“请柬是由宁缺和他的那几位师兄定下,我这几日一直待在水榭,并不知情。”周寂收起竹竿,起身道,“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水榭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叶红鱼看着周寂从身旁经过,皱眉道,“去哪?”
“送请柬...”
周寂摆了摆手,沿长廊朝外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叶红鱼的视野中。
“宁缺在外树敌无数,月轮、北燕、西陵、南晋,从来只听他得罪人,哪有什么朋友需要你去送请柬?”叶红鱼喃喃低语,突然间,好像想到什么,原本清冷的目光微微变化,带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涌入心底。
转身看向面前的楼阁水榭,长廊幽深,她曾走遍每一个角落;飞檐仰卧,她曾感受过惬意凉风。
现如今,叶红鱼突然感觉到,也许...等那个人再来都城之时,这些东西就不再仅仅属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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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旧书楼。
即便周寂早就辞去了旧书楼值扫的工作,但书院来往的学员和教习都仍保留着对他的尊称和礼节,从两个止步行礼的学员身旁路过,周寂伸手做出噤声的动作,以免楼内的学员打扰到专心写字的柔美身影。
书架旁的几个学员相互示意,悄悄从侧门溜出,余帘落笔不停,似乎察觉到了周寂的到来,开口道,“你又把人吓走了。”
“我只是示意他们无须行礼,就当我不存在,谁知道他们避之不及,就好像怕我一样?”周寂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有些疑惑的苦笑道,“我好像从来没有打骂责罚过他们吧?真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余帘低头写字,并未接话,直到桌上这页写满,方才放下毛笔,看向周寂道,“你是来拿请柬的吧?”
周寂笑道,“你怎么知道。”
“小十三今日赴约去见天谕神官,和你同住的那位自然也会收到消息。”余帘目光平静,提起天谕神官以及叶红鱼的时候,语气平淡如常,只有和她相处十几年的周寂才能察觉到一丝丝的变化。
余帘说罢从袖中取出两封请柬,递给了周寂,周寂接过请柬道了声谢,余帘轻轻摇头,看向周寂道,“小十三和桑桑的婚事已经开始筹备,凡俗礼节、诸事烦杂,你既是小十三的老乡,送完请柬会回来帮忙吗?”
“当然。”
周寂看了眼手中请柬,朝余帘晃了晃,笑道,“不过前期筹备还是得让小红鱼儿代我帮忙,等我赶回都城,恐怕已是临近婚期了。”
余帘看着周寂脸上的笑容,心中已有答案。
提笔浸墨,低头继续描楷,周寂脸上笑意慢慢平复,静静的看着余帘侧影,过了许久,方才转身离开。
回到水榭,天色已近黄昏,周寂遥遥看见浮台上孑然独立的红色身影,走上前来,忍不住笑道,“你这是被人点住了吗?怎么一动不动的。”
“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周寂说着并指为剑,在身前翻转,虚点了叶红鱼几下。
叶红鱼晃过神来,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在原地看了这么久,看着周寂幼稚的举动,白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我只是在想,不知不觉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好像还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这里。”
“啧~道痴姑娘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周寂笑了笑,指尖一动,从虚空中的四方阵图夹出一张请柬。“喏,这是给你的。”
叶红鱼扫了眼请柬,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目光平静,看起来像是和往常一样,“就这一封?”
“你还想要几封呀?”周寂忍不住笑道,“还有一封,是要送去别处的。”
“大河国?”叶红鱼轻声道。
周寂点了点头。
叶红鱼将请柬收起,看向周寂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周寂耸了耸肩,笑道,“早去早回。”
“知道了。”叶红鱼转身正要回屋,却被周寂叫住。
听完周寂的拜托,叶红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听到‘代他’一词的时候,目光一闪,脚步一转朝厨房走去。
周寂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朝正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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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南下,御剑飞仙。
猎猎狂风在周寂耳畔呼啸而过,云海翻滚中,剑光划破天际,掠过书院上空。
缩地成寸的神通虽然好用,但不适合远距离的挪移,至少在修成咫尺天涯,近乎无距的境界前,还是御剑飞行更加便捷。
诛仙仿剑不是诛仙,却也是叶红鱼成为司座之后收集的庚金奇矿打造而成,临走之前叶红鱼想把诛仙仿剑借给周寂,被周寂婉拒,以她这样偏执倔强的性格硬是磨了周寂许久,以偿还人情,不想欠他太多为要挟,周寂才无奈接收了这柄仿剑。
自从仿造童年救过自己的那柄剑打造出诛仙以来,这柄仿剑寸步不离,早已是叶红鱼的另一种精神寄托,如今周寂离去,仿剑又已借出,经过这半年相处,即便周寂相信她足以直面应对一切,但还是拜托李慢慢寻到在都城传道的叶苏,暗中保护叶红鱼的安全。
第四十七章 两百零五天
唐国南下,经历靖国,周寂再一次看到了远处烟云缭绕,绵延起伏的苍翠山脉。
那一座山的名字,叫做莫干山。
周寂遮掩身形从天而落,并未贸然闯入苑内,而是沿石道来到山门,对守卫山门的两个墨池苑弟子笑道,“好巧,又是二位姑娘。”
“你是?”
察觉有人登山,守卫山门的两个女弟子对视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周寂露出和善笑容,提起手臂,蜷起的手指缓缓张开,一枚古朴素雅的玉佩从手心掉落,在指间红绳的牵引下微微晃动。
看见周寂腰间的山主玉佩,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周寂行了一礼。
上次来去匆忙,没能互通姓名,这此问过姓名才知道对方一人名叫兰雀,一人名叫洗茗。
周寂本以为还需通报一番才能进去,结果洗茗主动上前引路,面带笑意道,“公子持有山主贴身玉佩,当时我墨池苑的贵客,还请移步墨池稍等片刻,我再叫人通禀山主。”
“有劳洗茗姑娘了。”周寂颔首轻笑,也朝兰雀颔首一礼,跟在洗茗身后进入了山门。
洗茗摇头道,“荒原一行,周公子助我墨池苑良多,平日时常听各位师姐妹们提起公子恩惠,怎敢言谢。”
两人一路闲谈,经过的墨池苑弟子纷纷露出好奇之色,其间有几个荒原归来的弟子认出周寂,连忙整理衣衫,朝他遥遥一礼。
行至墨池,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庭院匆匆走来,想必是得到了围观弟子的传话,看向周寂眼中虽有几分惊喜,却也更多埋怨。
“芍画师姐~”洗茗见芍画前来,欠身一礼。
得到芍画示意,洗茗退步离去。
“芍画姑娘,好久不见~”看着芍画一副神色复杂、五味杂陈的模样,周寂颇感好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衫,苦笑道,“我好像没有哪里得罪姑娘吧?”
芍画朝周寂长施一礼,轻叹一声,柔和了下来,“是啊,唐国都城一别,转眼就过去大半年了,是挺久了。”
大半年了,杳无音信。
即便唐国与大河相隔甚远,半年多的时间仅供两趟往返,但每每看到山主房中的木匣,芍画都为她感到些许难过。
芍画轻叹道,“辗转数千里,公子从唐国远赴大河,是专程来找山主的吧?”
“是啊,山...莫山主呢?可在苑中?”周寂朝墨池湖畔的另一边张望,石碑附近,杨柳依依。
而在那绿树垂髫的随风摇摆间,墨池不远的一处小院若隐若现。
芍画沿周寂的视线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周寂第一次来到墨池苑竟能发现山主的小院,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
想到这里,芍画目光越发柔和,本打算亲自前去通禀山主,不过心念转动间,好似灵光闪过,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侧身指引道,“山主正在屋中练字,公子请随我来。”
周寂捕捉到了芍画一闪即逝的坏笑,虽不明所以,但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恶意算计的意味。
沿绿荫草坪行至小院,芍画悄无声息的放缓脚步,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在周寂身后,并在一株垂柳树下停下了脚步。
见到芍画止步,周寂也跟着停下脚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恍惚间,一缕微风拂面,墨池湖畔柳叶沙沙轻响,周寂转身看去。
莫山山独自一人坐在窗畔,神情平静地描着小楷。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裙,如瀑布般的黑发梳着一个简单而清爽的髻,不着脂粉自然白皙,未涂胭脂薄唇红丽,恬静素雅,却又给人一种惹人疼惜怜爱的柔弱感。
一页写满,莫山山摘下眼镜朝窗外看去,微风吹动发丝,在眼前缭乱,似有所感般转眸看向门口,一个模糊到根本无法看清容貌的身影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院中,莫山山仿佛忘记了眼镜的存在,起身退开椅子,朝屋外跑去。
周寂听着屋中传来的杂乱声响连忙上前查看,结果没等他走上台阶,就看见莫山山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踩在台阶差点一脚落空,整个人向前一倒,周寂正要上前扶住,却见莫山山脚尖凌空一踏,双臂一张,从前倾的姿势回摆站直。
“......”
周寂这时也已张开双臂,与莫山山仅有两步之隔,眼看对方站定,犹豫一下,架在半空的双臂并未放下,而是走上前去,轻轻把莫山山拥入了怀中。
莫山山被周寂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那双空灵的眼眸在惊愕过后,汇聚出所有柔光,微微闭起,感受着久违的熟悉温暖,令人舒心的气息。
一声轻咳从院外传来,两人这才分开,莫山山撩了下发丝,带着几分羞意又有几分不舍的低下头来,看着那双晶莹剔透的耳垂随着泛起的红晕滚烫的快要滴血,周寂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冲动,想要再一次将她抱住,紧紧的拥入怀里。
不过这里毕竟是墨池苑,刚刚这次情不自禁已经被芍画提醒,如果明知故犯的再次逾越,就有些太过失礼了。
礼仪这种东西。
至少......还是得装一下的。
“说起来,这都是第二次了吧?”周寂撇过头,看向院中草木,远处墨池,回眸望向正在整理发丝和衣衫的莫山山,忍不住笑道,“上次你也是快要从台阶摔倒,差点把我也给唬过去。”
听到周寂的玩笑,莫山山露出浅浅笑意,将心境平复下来。
“我从小患有眼疾,平日行走时常会有磕绊,倒也慢慢习惯了临危调整身法,也就不怎么摔了.....”
周寂听着莫山山讲述童年往事,缓步走入屋里,莫山山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摘下眼镜之后一直没有戴上。
重返旧地,书房布置如当时周寂来过一般,毫无变化。
唯有窗边的书桌上,镇纸没来及压住的纸张被狂风吹动,险些落到地上。
莫山山同样注意到了这点,眼看周寂就要朝书桌走去,莫山山既已书痴之名,自是痴迷书法,周寂从千年之前就极为擅长书法,两人虽不是因书法相识,却在书法的交流中相识。
看到周寂走到桌边,莫山山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想要先一步收起纸页,却发现周寂已经低头看向纸页,发现了自己写给他的信笺。
茶壶沸腾,冒出氤氲白气。
莫山山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女子,周寂也不是那种轻佻闹腾的性格,两人半年多没有见过,明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真当见了面,却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满满两页的信笺,写的都是她今日所见,垂柳落叶、蓝天浮云、处处皆是欢喜。
行文落笔没有什么缠绵相思,就只是分享心中喜悦。
周寂郑重的把信笺收起,放入怀中,看向面前的女子欲言又止,所有的话凝固到嘴边,只剩一句感动的谢谢。
沸水壶鸣,茶过五味,两人的情绪也都调整回来。
莫山山接过周寂递来的请柬,虽没有梨涡,浅笑依旧动人。
“早在荒原的时候就时常听到十三先生在我们面前提起桑桑姑娘,如今两人喜事将成,我又怎会错过?”莫山山指尖摩挲请柬封面,估算了一下大致时间,朝周寂眨了眨眼,笑道,“看来,我还应该多备一分谢礼才是。”
周寂看着莫山山黑白分明透出浅浅笑意的眼眸,顿时明白她已经看出宁缺拜托他发送请柬的用意,不禁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
莫山山突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十三先生既然拜托你发送请柬,那你打算何时返回唐国?”
唐国那边有夫子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周寂想了想,笑道,“请柬既已送到,那就随你们一起出发吧?”
莫山山眼前一亮,生怕周寂反悔般,赶忙点了点头。
..............
大河国是以缘起大泽,南下入海的大河为名。
而在大河国对岸,隔河相望便是南晋剑阁的所在。
剑阁位于悬崖峭壁之上,而在这座古朴的大殿内。
一个须发灰白,傲然如剑的男子看向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沉声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柳亦青在书院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南晋,剑圣柳白锋利的目光好似能将在场的十余弟子穿透,听着师尊的问话,众人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中一人没能撑住巨大的威压,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连呼师尊饶命。
柳白面沉如水,挥手让众人离去,得知此事幕后主使是前任裁决大神官,眉头微皱,挥手灭杀了这个剑阁叛徒,沉声道,“若非得到西陵掌教授意,前任裁决大神官又怎敢做出这种事情?”
西陵掌教.....
眼前浮现出那个从不敢露出真实面目的掌教大神官,柳白神色愈发不屑,挥手招来一张信笺,静思许久,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随着线条扭曲打结,不时颤拖,简单几笔艰难地构成一个中空狭长的物事,宛如一柄至简的剑痕,留于纸上。
“师尊!月轮国白塔寺曲妮大师来信。”
门外,一位剑阁弟子想要走上台阶,忽然感觉殿内涌现出一道苍茫剑意,剑意一闪即逝,随着殿门开启,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将曲妮大师的信递交柳白之后,这名弟子刚走出大殿就被柳白叫住。
回身看去,只见柳白已经把曲妮大师的信笺烧成了灰烬,而他手中正递来另一封信笺。
“去把这封信寄到唐国都城,交给叶红鱼。”
待弟子走后,柳白转身看向炉火中只剩碳灰的信笺,漠然道,“剑道在于一往无前的精神气魄,我既然要柳亦青去败宁缺,杀宁缺,那么他被宁缺所败所杀,都是理所当然之事。何须你在旁聒噪?冥王之子?举世伐唐?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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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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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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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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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莫山山接过周寂递来的请柬,虽没有梨涡,浅笑依旧动人。
“早在荒原的时候就时常听到十三先生在我们面前提起桑桑姑娘,如今两人喜事将成,我又怎会错过?”莫山山指尖摩挲请柬封面,估算了一下大致时间,朝周寂眨了眨眼,笑道,“看来,我还应该多备一分谢礼才是。”
周寂看着莫山山黑白分明透出浅浅笑意的眼眸,顿时明白她已经看出宁缺拜托他发送请柬的用意,不禁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
莫山山突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十三先生既然拜托你发送请柬,那你打算何时返回唐国?”
唐国那边有夫子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周寂想了想,笑道,“请柬既已送到,那就随你们一起出发吧?”
莫山山眼前一亮,生怕周寂反悔般,赶忙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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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国是以缘起大泽,南下入海的大河为名。
而在大河国对岸,隔河相望便是南晋剑阁的所在。
剑阁位于悬崖峭壁之上,而在这座古朴的大殿内。
一个须发灰白,傲然如剑的男子看向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沉声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柳亦青在书院惨败,双眼瞎了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南晋,剑圣柳白锋利的目光好似能将在场的十余弟子穿透,听着师尊的问话,众人沉默低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中一人没能撑住巨大的威压,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连呼师尊饶命。
柳白面沉如水,挥手让众人离去,得知此事幕后主使是前任裁决大神官,眉头微皱,挥手灭杀了这个剑阁叛徒,沉声道,“若非得到西陵掌教授意,前任裁决大神官又怎敢做出这种事情?”
西陵掌教.....
眼前浮现出那个从不敢露出真实面目的掌教大神官,柳白神色愈发不屑,挥手招来一张信笺,静思许久,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随着线条扭曲打结,不时颤拖,简单几笔艰难地构成一个中空狭长的物事,宛如一柄至简的剑痕,留于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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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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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眼前浮现出那个从不敢露出真实面目的掌教大神官,柳白神色愈发不屑,挥手招来一张信笺,静思许久,在微黄的纸张上缓慢而看似随意地涂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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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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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第四十八章 要写多少就写多少
北上一路,书院十三先生将要成亲的消息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早已传遍整诸国各方势力。
前任裁决大神官和西陵骑兵统帅罗克敌虽死,但西陵掌教对唐国的野心仍在。
昊天世界传承万年,在这一纪元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西陵大神官与旁人结成世俗姻缘的故事,但那种情况极为罕见,尤其是被视为最接近昊天的光明之女,即将接任光明大神官的存在。
这样的身份向来都应该全心全意侍奉昊天,哪里可能成亲?而且还是与教外之人!
西陵未来的光明神座,提前了很多年,就被某个无耻的书院弟子骗去当了老婆,对于西陵尤其是光明神殿里的人们来说,毫无疑问极难接受,只不过天谕大神官以及新任裁决大神官在长安城里允诺了宁缺和桑桑的婚事,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反对。
一时间流言蜚语不断,整个神殿阴霾笼罩,整日隐藏在面具下方的西陵掌教失去左膀右臂,暗中扶持了一批新的亲信,想要趁叶红鱼和天谕还未返回西陵之际,再次推动举世伐唐的波澜。
天空阴云密布,翻滚的云层从四面八方而来,远远看去,犹如一座遮天蔽日的黑色大山,缓缓压在视线尽头的城墙之上。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呀?”
明明已是晌午,四周阴暗的如天黑一般,莫山山掀起车帘朝窗外张望了一眼,马车颠簸行驶,却不见有一丝微风吹来。
周寂坐在一侧,看着莫山山坐回原位仍打算在帖上用指尖誊描笔锋的举动,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指,摇头轻笑,“眼镜虽可辅助视力,可也别坏了眼睛。”
莫山山感受手背传来的温热,透过镜片的眼眸在昏暗摇晃的车厢里流露出丝丝柔光,轻轻‘嗯~’了一声,却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的合上字帖,将帖本小心收好。
瞧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周寂忍俊不禁道,“你若喜欢,回头我再写一幅给你就是了。”
莫山山轻轻地摇了摇头,每每看向周寂,都会露出盈盈浅笑。
笑容很浅,浅的好像不经意流露,自己也无法发觉;但又很甜,甜的好像快要把心底的欢喜,满满的溢了出来。
“那可不够,我要你写多少,你就写多少。”
周寂像是被莫山山的笑颜感染,微笑道,“你要我写多少,就写多少。”
“那~写无数张如何?”
宛如春风和煦,巧笑嫣然。
莫山山少见的和周寂开起玩笑,又好像是在借这句玩笑,表露自己的期愿。
“那估计怎么写都写不完了。”周寂目露柔光,看向莫山山道。
莫山山喜笑盈腮,歪头道,“所以,我要你写一辈子。”
雨水下坠,在窗帘上浸湿一枚圆点,风起、雨落。
转眼,马车窗帘被狂风掀起,撩起周寂的头发,纠缠莫山山的发丝。
上前一步,周寂缓缓贴向莫山山,莫山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睫毛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又好像刹那。
莫山山仿佛已经忘记了呼吸这一回事,整个人软若无骨被周寂揽在怀中,唇间传来的温热和酥麻近乎快要把人融化,直到唇分的那一刻,她仍下意识揪住周寂衣角,不舍让他离开。
“好,那就一辈子。”
.......................................
云层参差灰黑,低垂压顶,狂风席卷湖面,便是连雨水打出的道道梨涡也被枯草碎叶砸乱。
叶红鱼独立在水榭楼阁之上,房门打开,卷起屋中帘帐,红衣翻滚,宛如一支孤傲的蔷薇在风雨中绽放。
腊月初五,还有十日便是宁缺和桑桑的新婚之日,估算一下时间,墨池苑从大河赶来,差不多也该到了长安。
眼看暴雨加深,狂风不止。
车队行进速度越来越慢,所谓望山跑死马,在这等修行界的国度里,城池巍峨高耸不下于悬崖绝壁。
周寂掀起门帘从马车走出,呼啸而来的疾风骤雨停滞身前数尺,被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隔断,御车的萩穗见周寂出来,正要行礼,却见自家山主也从车厢走出,朝她递来一条毛毯。
“此地距离长安还有数十里,天气过于恶劣,不如转道雁鸣湖休息吧?”周寂看向莫山山,笑道,“反正距离婚期还有十天的时间,等到天晴以后再做打算。”
莫山山转眸望向雁鸣湖的方向,阴云密布,只能看到茫茫黑暗中亮起的一枚红点,可就是这枚闪烁的火光,让莫山山悄然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一个犹如这枚无法被黑暗吞噬的红光,凛然孤傲,鲜红如火的女子。
“那就听公子的吧~”莫山山点了点头,扫了眼周寂腰间一直佩戴的诛仙仿剑,收回了目光。
朝萩穗以及芍画她们交代了一声,车队调整方向沿另一边的雁鸣湖走去。
雁鸣湖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墨池苑此行二十余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方才赶到。
临到雁鸣湖畔,周寂下意识的露出一抹微笑,看向黑暗中逐渐显露轮廓的水榭楼阁,感到一阵莫名放松。
楼阁之上,叶红鱼看着停靠在水榭长廊的一队车马,缓缓的关上了房门。
“这个东西搬到那边。”
“哎,对,放到那边厢房。”
众人忙碌中,暴雨减缓,狂风中渐渐夹杂片片雪花,丝丝凉意透过领口沁入肌肤,周寂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了长廊一侧的楼梯。
一袭红衣,好似照亮整片黑暗。
安置东西的墨池苑弟子纷纷停了下来,看着这位鲜衣如火,清丽如水,平静如远山的女子从走廊经过。
“道痴姑娘~”莫山山看到叶红鱼,并没有感到惊讶,朝她欠身一礼。
叶红鱼颔首回礼,转眸看向周寂。
“你没去宁缺那里帮忙吗?”周寂微笑道。
叶红鱼摇了摇头,“早上的时候去过了,旧书楼那个女教习说天色有变,午后将有暴雨,便暂停布置,等两日雨停之后,再继续准备。”
周寂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想要弹她额头,抬起的手不知为何放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道,“她好歹也是宁缺的三师姐,你怎么总是喜欢针对她?”
叶红鱼黑白分明,平静如水的眼中漾起一道微不可见的涟漪波动,沉默片刻,撇头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对我有所敌意。”
“......”周寂张了张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苦笑道,“罢了,那就先这样吧。”
说罢看了眼身旁的莫山山,两人悄然对视,随即分开。
周寂看向叶红鱼,向她解释了一下自己带莫山主以及墨池苑弟子过来水榭的原因。
“水榭本来就是你的住处,我也只是暂住于此,你本不必和我解释。”叶红鱼摇了摇头,从周寂身旁错身离去。
狂风虽已衰弱,但点亮在长廊两侧的灯台依旧摇摇欲坠,周寂看着叶红鱼独自一人朝长廊尽头的方向走去,影影绰绰间,即将消失在长廊转角。
原本只有两人同住的水榭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往日空空荡荡的亭台楼阁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周寂虽然不太喜欢闹腾,但也是要看人的。
作为一个颜控、胸控、腿控、手控、足控.....,看着这些模样清秀正值青春的墨池苑女弟子,就算稍微闹腾那么一点点,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给众人安排好各自住处,天空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狂风骤雨化作漫天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这等雨雪交加的天气,再好不过一锅热腾腾的暖汤驱寒。
经历途中暴雨,墨池苑的弟子们又困又累,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各自回去休息,周寂去莫山山那里坐了一会儿,便离开房间,脚步一顿,朝三层阁楼走去。
阁楼之上,一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盘坐在亭台当中,立柱四周,长幔随风飞舞,唯有她一人不动如山,似与这夜色,这风雪融为一体,恍惚间,气息缥缈。
不愧是道痴。
两月未见,竟以将境界推至知命中期,较之十年前被周寂一剑废去下面的西陵掌教都不遑多让。
周寂惊讶于叶红鱼的境界提升,更惊讶于她对剑意的感悟。
行至亭台入口,手中诛仙仿剑微微颤动,像是被一种无形之力牵引,凌空飞渡,飞向叶红鱼身前。
长剑出鞘,寒光窄若两指,从周寂眼前晃过,原本盘坐在亭台当中的叶红鱼翩然而起,在帷幔和风雪中化作一尾红鱼从大河跃起,再次融入水中。
正与房间写字的莫山山悬笔未落,一滴墨珠从笔尖滴下,在宣纸上染出一团墨渍。
抬眸看去,掩着的木窗被一股柔力打开,冥冥中好似回到了大河之畔,看着滚滚大河从天而降,再眨眼,一切皆是幻影。
窗外依旧是雪花飘落,唯有那道气势恢宏的剑意让她无比动若。
“这是剑圣柳白的大河剑意?”
周寂赞叹道,“琼华仙法敛四方五灵之力加持己身,搭配大河剑意,调动天地威势,恭喜你又向前进了一步。”
叶红鱼收剑而立,站在亭台正中,帷幔飞舞,看向朝她走来的周寂,沉声道:“西陵算计柳亦青的事情已被剑圣知晓,
前几日剑阁传信,信笺中只有一道剑符,乃是柳白用大河剑意所化,我猜他是让我回到桃山,斩杀掌教。”
周寂接过叶红鱼递来的信笺,展开一看,眼眸光影流转,一如叶红鱼当时那般,看到一道气势磅礴的大河朝他翻涌而来。
这是大河,亦是一个人,一柄剑。
若是境界低微,修为不足的人直面这一剑,便会被其中蕴含的无匹剑意冲垮碾碎,轻者本源受挫再无圆满之日,重者意识泯灭直接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活死人。
周寂修行千年,一直卡在仙道瓶颈,迟迟未能突破。
如今直面柳白大河剑意,停滞许久的境界竟有了一丝松动,即便只有一丝,却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一个触类旁通,步入仙道的希望。
“看来,桑桑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也是该去找这位咫尺无敌,差点突破昊天规则的剑圣柳白了。”
周寂喃喃低语,将信笺归还叶红鱼,沉声道,“等你回到西陵,切勿急着动手,待我处理完唐国这边的事情,就去桃山寻你。”
“寻我?”叶红鱼看着周寂,明白他所谓的‘寻她’和去‘寻’墨池苑的莫山主并不是一个意思。不过,就算不是一个意思,她的心底还是泛起一阵暖意,眼波流转,掩盖心底波动,轻声道,“好,我在桃山等你。”
“切勿着急动手,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周寂伸手摸了摸叶红鱼的头顶,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将西陵掌教的身份告诉给她。
毕竟以叶红鱼这般性情,一旦知道这个整日戴着面具从不露出真实面目的掌教就是当年闯入知守观抢夺天书,犹如噩梦般笼罩了她十年的阴影。
恐怕她会直接杀上昊天神殿,与掌教搏命。
........................
都城的天气正如余帘所说,连下两天大雪,这才渐渐转晴。
这两天叶红鱼并没有刻意避着墨池苑的众人,也没有刻意去迎合她们打好关系,就好像和之前一样,在浮台修行练剑,风雪无休。
不远处一抹红衣在雪中浮空曼舞,身旁一袭白衣在檐下提笔练字。
此情此景,周寂颇有种人生圆满的畅意,不过随着风雪停歇,他也只能放下这里的美人儿美景,踩着冰雪朝书院走去。
书院十三先生完婚,这可是书院成立以来少有的大喜事,即便时间有些仓促,有些偏远地区的势力未能赶来祝贺,但前期的准备却已差不多做好,从前院一路走来,不管学员还是教习脸上都带着喜色。
再回旧书楼,周寂看着楼梯一侧,抱着一卷书籍从书架旁走来的熟悉身影。
“你回来了。”
“嗯,前两日回来的,又是暴雨又是大雪,安顿完墨池苑的弟子,所以来看看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周寂抢先一步,霸占楼梯旁边的那张单独书桌,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笑道,“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能赶回来就一定帮忙。”
第四十九章 带棺贺喜
在旧书楼坐了一会儿,周寂才将座椅归还余帘,沿楼梯朝二层楼走去。
穿过书架后方的通道,来到后山崖坪之上,周寂抬头看去,远处崖坪一侧的瓦舍张灯结彩,隐约还能看到五先生和六先生在院中忙碌的声音,不时有哄笑声从草堂传来。
见山间有人,五先生和六先生放下手里的装饰摆件朝周寂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才知道宁缺这会儿还在屋里听四师兄恶补成亲当日的繁文缛节。
宁缺身世凄惨,林府满门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夏侯屠戮,从小颠沛流离,就连当年结交的好友也在长安重逢之后,因调查夏侯而被发现,惨死在他的面前。
经历此间种种,书院的先生们俨然已经把宁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对于小十三的大喜之日愈发上心,夫子也乐见其成,笑呵呵的看着众人对宁缺和桑桑的摆弄。
“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这么还哭丧着脸啊?”周寂迈入门槛,一眼就瞅见在桌旁耷拉着脑袋的宁缺,忍不住笑道。
“别提了,没想到成亲这么麻烦,本以为拜完天地入洞房就可以了,谁知道竟还有这么多流程和礼节要走.....”宁缺揉了揉脑袋,伸手提起桌上的一沓文书,折页伸展,一路掉到地上都没掉完。
周寂伸手一抬,一道柔力托起书页送回到宁缺手里。
宁缺道了声谢谢,周寂看着他手里的折子,随口道,“这已是精简过的流程了吧?成亲本来就是一件麻烦事,第一次嘛~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宁缺白了周寂一眼,撇嘴道,“就知道说风凉话,合着不是你成亲。”
“啧~身在福中不知福。”周寂撇头看了眼四周,好奇道,“桑桑呢?她没在这里?”
宁缺脑袋再次耷拉下来,“她今早去了学士府,说是临到成亲之前不能再见我。”
周寂欲言又止,拍了拍宁缺的肩膀,就当做了安慰。
两个月的时间,该准备的其实都已准备妥当,就算有些收尾的事情也有书院几个先生出面,确认不需要帮忙以后,周寂便向宁缺告辞,走出瓦舍抬眸朝崖坪草堂看去。
夫子站在院中背手而立,衣袂飘飘,须发随风摆动,仿佛仙人谪落凡尘,随时都要登天而去。
缓缓收回视线,周寂并没有上前去和夫子打招呼,两人接触的越少,各自越感到安心。
毕竟这里是昊天的世界,哪怕此时的神祇还未苏醒。
诛仙啊诛仙,看来,你也是时候一展锋芒了。
周寂摊开右手,手心四方阵图亮起淡淡荧光,手掌虚握,院中的夫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周寂转回身去,身影消失在山间的薄雾中。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已到了成亲当日。
这几天的时间对周寂莫山山来说过得很快,但对宁缺和桑桑这对儿分隔数日的新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唐皇为当年宣威将军林光远平反,查封的将军府自然也就赏赐给了宁缺作为府邸。
经过两个月的修缮和布置,墙壁厅堂都已整修一新。
宁缺在前院就读时的‘故友’们纷纷前来登门贺喜,车水马龙连绵十余里,整条街道再不见往日荒凉。
叶红鱼作为西陵新任裁决大神官,自然要代表西陵使团前来观礼,莫山山是墨池苑的山主,代表的是大河国使团,所以也早早离开水榭。
然而,就在她带领墨池苑车队朝林府...不,是宁府走去的时候,车队后方突然引发一阵骚动。
莫山山本以为是唐国的某个世家也来为书院十三先生贺喜,却发现街上凑热闹的众人左右躲闪,而车队正后方传来的一声空灵脆响,压下了四周喧哗。
宁府门外,烟雾缭绕,爆竹齐鸣。
包裹爆竹的红纸在噼啪的响声中散落一地,围观的孩童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清脆笑声。
宁缺此时正在接待前院同学钟大俊,见周寂眉头微皱站在院中,不由露出疑惑之色,上前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
周寂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一侧的厢房,感知透过庭院、厢房、庭院、街道,看到了街角停下的墨池苑车队,以及车队后方的一群苦行僧。
“月轮国白塔寺......还有烂柯山悬空寺。”周寂看着为首的佝偻老妪,把目光转向了她身旁的另一位枯瘦老僧。
老僧境界已入知命后期,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巅峰,一路走来一直双目微闭,好似神游物外,突然间,猛睁双目,浑浊的眼眸精光聚拢,转头看向四周,却无法察觉究竟何人窥视。
“莫山主,我是看在书圣的面子上才称你一声莫山主,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识相的话给我让开,以免为墨池苑遭来祸事!”曲妮目光阴鸷,面沉如水,手中木杖微微抖动,若非克制心中杀意,恐怕早已动手。
莫山山看似恬静文弱,实则心性坚定,外柔内刚,面对曲妮的威胁毫无惧意,伸手压下芍画想要拔剑的手臂,沉声道,“这话大师应该说予自己听才是。
今日十三先生大喜,夫子与书院各位先生都会亲临,大师来势汹汹想必不是为贺喜而来吧?”
“怎么不是?”曲妮冷笑一声,语气阴戾道,“听闻十三先生成亲,我特意请来悬空宝难大师,不远万里从月轮赶来唐国祝贺,你既非新人,又非新人亲属,有什么资格在此阻拦?”
曲妮手持木杖敲了下地砖,刺耳的公鸭嗓传遍整个大街,“难不成.....你已被宁缺收进房中,做了通房小妾?”
“一派胡言!”芍画听到曲妮这般污言,拔剑朝曲妮刺去。
曲妮冷哼一声,面露不屑,再次敲击地砖,一道无形气浪顿时将芍画掀飞,莫山山跃身扶住芍画,卸去气浪余劲,两人重回车队跟前。
“曲妮大师,你既是月轮国师白塔主持,怎可随意辱人清誉?”将芍画交给身边两位师妹,莫山山走上前来,冷冷的看向曲妮,语气中带着怒意,“还请大师道歉!”
“你要真是清清白白....”因为荒原温泉一事,曲妮早就对莫山山心怀怨恨,正想再说些更难听的话,却被一声佛号打断,宝难大师轻轻的摇了摇头,双目微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宝难大师是宝树的师弟,曲妮想尽办法从悬空寺请来助拳,好歹也要给他一份面子,不过仅仅也就只是一份面子而已,要她向面前这个小女娃道歉,以她行事乖张,倨傲霸道的性格决计不肯。
“让开,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曲妮冷哼一声,不耐道。
“你辱我清誉,我要你道歉。”莫山山寸步不退,透过镜片的目光凝聚出的焦点直直落在曲妮眼中,那份坚定与倔强让曲妮恼羞成怒。
曲妮气急败坏,怎么都不肯道歉。
莫山山上前一步,伸出左掌,拔剑从掌心划过,就在剑锋即将割破掌心,鲜血就要涌出之际,身前凭空多出一人,并指夹住剑身,阻拦了她的行为。
“你这是要做什么?”周寂小心摘下莫山主手中的佩剑,看向她掌心,确认没有伤口方才松了口气。
莫山山清冷坚定的目光软化柔和,感受着指腹摩挲掌心的温暖和酥痒,转头看了眼面色微变,紧张起来的曲妮。
莫山山压下心中委屈,语气平缓道,“曲妮大师辱我清誉又拒不道歉,唯有割掌决斗方能还我清誉。”
周寂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子,心中愈发怜惜。
转眸看向曲妮,周寂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上次在荒原的时候,他就曾放了曲妮一马,如今再放那就真的有些过于圣母了。
察觉到周寂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意,曲妮仿佛突然置身万载寒冰,整个人为之一颤,向后连退两步,唯有身旁的宝难大师才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无距...’宝难此时微阖的双目也彻底睁开,目光死死盯着周寂,面相再无慈悲。‘不,肯定不是无距。兴许是对方一直藏在人群里,借助身法才晃过我的眼睛。’
站在宝难身后,曲妮看了眼不远处的宁府,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
两个月前,宁缺以西陵昊天神辉打败剑阁柳亦青的消息传到月轮,一下子击破了他之前的入魔传闻。
可道石尸体残留的魔气明显表示宁缺入魔,不可能施展昊天神辉。
所以曲妮便带着道石冰封的尸体,从月轮远赴唐国,日夜兼程,打算在新婚之日大闹宁府,在天下众人之面,揭露宁缺入魔的事实。
如今被莫山山和旧书楼周先生拦下,曲妮表情扭曲,满怀怨恨,目光扫过四周,发现越聚越多的人群,突然眼前一亮,心道,此地距离宁府不远,在此闹大肯定也能惊动宁府,当众揭露宁缺。
看着被仇恨冲昏灵智的曲妮,周寂心中再无丝毫怜悯。
抬手召出一道落雷,晴空万里,划破天际,伴随着轰鸣声起,朝曲妮劈去。
曲妮猝不及防,知命初境的她还没来及反应,所幸一道金光险之又险的从身侧撑起,挡在她的面前。
砰~
雷光炸裂,细密的电弧沿金色的佛印弥漫,原本流光溢彩的佛印随着电弧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大唐书院十三先生大婚,你带棺椁祝贺,未免太过张狂!”周寂又前一步,法力沟通天地,元气聚拢成云,一步迈出,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宝难脸色微变,察觉到这道天雷比上一道威力翻倍不止,连忙张开一道新的佛印,两道佛印砰然粉碎,雷光连破两道佛印衰弱大半,曲妮终于有了反应时间,勉强挡下天雷的余威。
“道石挑战宁缺落败,身死理所应当,若是宁缺身死,夫子是不是也要打上白塔寺,去找你赔命?”
周寂话音落下,挥手一指,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第三道雷光宝难和曲妮合力方才挡下,即便如此两人却也喷出鲜血,各有内伤。
“最最最重要的!”周寂双手一张,体内法力翻涌,凝练出一道淡紫色的雷光,朝曲妮轰去。
“之前在荒原你几次三番针对山山,如今当众辱她清誉。”周寂面沉如水,冷声道,“当死!”
晴天霹雳,雷声滚滚,再加上四周动荡的天地元气,别说是宁府了,就连长安城另一边的南门道观都能感觉到。
叶红鱼留意到周寂的气息,最先赶到,目光随着第二道天雷落下,脚步一顿,停在莫山山身旁。
叶苏、君陌、陈皮皮,除了夫子和李慢慢之外,在场的其他几位先生也都纷纷赶来,看向宁府旁边的这道煌煌天雷。
“什么情况?周先生和谁打起来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衫头戴新郎冠的身影挤了过来,听到周寂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眉头微皱,把目光落在了曲妮身后的冰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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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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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叶红鱼留意到周寂的气息,最先赶到,目光随着第二道天雷落下,脚步一顿,停在莫山山身旁。
叶苏、君陌、陈皮皮,除了夫子和李慢慢之外,在场的其他几位先生也都纷纷赶来,看向宁府旁边的这道煌煌天雷。叶苏、君陌、陈皮皮,除了夫子和李慢慢之外,在场的其他几位先生也都纷纷赶来,看向宁府旁边的这道煌煌天雷。
“什么情况?周先生和谁打起来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衫头戴新郎冠的身影挤了过来,听到周寂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眉头微皱,把目光落在了曲妮身后的冰棺上。
“什么情况?周先生和谁打起来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衫头戴新郎冠的身影挤了过来,听到周寂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眉头微皱,把目光落在了曲妮身后的冰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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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周先生和谁打起来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红衣衫头戴新郎冠的身影挤了过来,听到周寂所说的第三个理由,眉头微皱,把目光落在了曲妮身后的冰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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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回家吧
烟消云散,满地飞灰。
月轮国国师和烂柯宝难大师殒命唐国都城,不管是随行抬棺的几位苦行僧,还是围观看热闹的宁府宾客都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当初宁缺在和道石交手的时候,莫山山还未离开京都,与周寂叶红鱼一起见到过道石的尸体,以及当初宁缺爆发出的磅礴魔气。
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化为一声轻叹。
莫山山扫过地上残留的灰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心性善良并不代表愚蠢。
恍过神来的她自然能看出周寂是在帮宁缺毁尸灭迹,以免他暴露入魔之事。
只是这样一来,周寂就和月轮国、悬空寺结下了深仇大恨,宝树大师、岐山大师以及七念、讲经首座等人的怒火也将由他一人承受。
莫山山看向周寂,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周寂摇了摇头,递去一个安慰的目光,转身看向走来的宁缺,笑道:“新郎官怎么把新娘撇屋里,自己跑出来了?”
“你这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也该过来看看吧?”宁缺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旁人那里听到了前因后果,看了眼地上的棺椁残骸,看向周寂露出感激之色。
“行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让军部的人过来清下场,我们也该回去了。”周寂摆了摆手,从军部赶来的王景略顿时有些傻眼,周寂当街杀人,杀的还是月轮国国师,按律当抓入军部大牢,可他面对这种情况,哪敢动手?
周寂已经辞去旧书楼教习身份,宁缺却还是书院的十三先生,见王景略仍在犹豫,宁缺眉头一皱,拖着新郎华服朝王景略走去。
这里毕竟是唐国,再加上曲妮带棺挑衅,一番敲打训斥。王景略这才带人收拾残局。
周寂看着莫山山道,“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莫山山摇了摇头,可眼神中的担忧仍未散去,周寂伸手摸了摸莫山山的头顶,柔声道,“别担心,没事的。”
叶红鱼在旁神色复杂的看向两人,心中忽然一动,蓦然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宁府门口,一抹书院教习的蓝色大襟从石柱旁闪过,消失在大门中。
今日之事,夫子和周寂期待许久,无论如何,谁都不能阻止宁缺和桑桑完婚。
府外的闹剧了结,婚礼照常进行,宁府上下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莫山山患有眼疾,所以一直待在墨池苑里,很少在外走动。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成亲,一路跟在周寂身旁,亦步亦趋,有些矜持却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宾客往来,四周布置,透过镜片的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周寂瞧着好笑,凑近道,“毕竟还是仓促了些,宁缺急着和桑桑完婚,所以省去了不少礼法流程,你若喜欢,回头我们弄的再隆重些~”
“.....”莫山山听到周寂的话,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的看着他,透过镜片的空灵眼眸写满了不敢相信。
“既然答应给你写一辈子,当然要说到做到。”
典礼马上开始,院中宾客纷扰,两人身旁行人过往,周寂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莫山山生怕周寂反悔一般,连忙说道。
正在这时,锣鼓响起,周寂忍着笑意,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朝大厅方向看了一眼,作弄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说她愿意。”叶红鱼抱剑而立,随风摆动的红色裙摆犹如一尾红鱼在水中游动,只是今天的小红鱼儿看起来少了往日的灵动活力,看起来情绪低落了许多。
“呀~”莫山山听到旁人的声音,顿时感到一阵羞意。
周寂看向叶红鱼,笑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宁缺说夫子找你。”叶红鱼平静道。
周寂心念一动,果然感知到了夫子的气息,朝莫山山微笑道,“待会儿你和小红鱼儿先进去,我待会儿就到。”
莫山山点了点头,看着周寂朝侧院走去的身影,一抹红衣在身旁晃过,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叶红鱼。
“道痴姑娘。”
叶红鱼止步院中,侧头道,“莫山主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
莫山山听到叶红鱼的用词,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轻声道,“我想和你聊一聊。”
叶红鱼转身看向莫山山,提起手中佩剑,平静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如果是讨教,我倒可以奉陪。”
说罢放下诛仙仿剑,叶红鱼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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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偏院,一处荒凉花圃。
宣威将军府已经荒废十几年,即便再怎么修缮也无法在凛冬腊月将花圃修缮的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不过,这里毕竟是偏院,没有了前院正厅的张灯结彩,喜庆喧闹,周寂进入偏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白发老人。
“小十三惹下的麻烦最终还是拖累道友了。”夫子看向周寂,露出温和笑容。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在世人眼里,我有没有辞去旧书楼值扫的职务,身上都已打下了书院的标签,曲妮和宝难与其说是死在我的手里,不如说是死在书院的手里。”周寂笑了笑,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喧闹,挑眉道,“只是曲妮如此失智,恐怕已经落入西陵算计,书院恐将与世为敌了。”
夫子摇了摇头,面色从容,抚须轻笑,“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靠拳头说话。”
周寂哑然失笑,颔首道,“夫子果然看的透彻。”
典礼马上就要开始,看着在院门外等候的李慢慢,夫子和周寂告辞离去,行走间,周寂耳畔似有寒蝉鸣啼,转回身去,庭院寂然无声,四周空无一人。
宁缺和桑桑都没有了父母亲人,而夫子自然也就成为他们的证婚人。
当周寂去到前厅大院,他们已经开始三拜天地,观礼过后,宾客纷纷上前恭贺新人,然后各自入座。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宁缺安排宾客坐席时,特意将叶红鱼和莫山山安排到了一起,并在两人中间留了一只空椅。
而这只空椅的正对着的便是他的三师姐,旧书楼的那个女教习。
好家伙,你这是想拱火呀?
不过周寂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性格宽厚温和,也就凭借修为碾压,直接用点穴封禁了宁缺的真气,让他在两个时辰内无法动用真气解酒,然后把惊慌失措的他丢进宾客当中,就再也不管不顾。
陈皮皮在旁想用天下溪神指帮宁缺解开,却莫名感觉四周传来极度危险的预感,站起一半的身子弱弱的坐了回去,朝宁缺做出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然后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满怀愧疚的大快朵颐。
随着天色渐晚,一盏盏大红灯笼将整个宁府照亮如白昼,周寂瞥了眼烂醉如泥快要不省人事的宁缺,摇头轻笑,回身继续和莫山山、叶红鱼说笑。
夫子自然也瞧出了宁缺的装醉,朝李慢慢示意一下,李慢慢当即了然,指使众人把喝醉的新郎官送去后院洞房。
本来还有些同样喝醉的人想要跟着去闹洞房,结果在李慢慢面带笑容的注视下,被同伴挡了下来,向大先生告辞离去。
宾客渐渐散去,喧闹了一整天的宁府终于恢复了平静。
周寂带着莫山山和叶红鱼朝大门走去,临到门口,落后半步的叶红鱼突然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身旁突然少了一人,莫山山和周寂转身看去,台阶上,叶红鱼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大开的宁府门外,沉声道,“宁缺和桑桑既已完婚,我打算明日就和西陵使团一道返回西陵,收服裁决殿势力。”
莫山山目光扫过两人,后退半步,并没有说话。
“明天我和山山一起去送你。”周寂看了眼莫山山,朝叶红鱼笑道,“别忘了我之前交代。”
叶红鱼神色清冷,目光平静,独立于台阶之上,微微颔首。
“还有别的事?”周寂转身要走,却不见叶红鱼跟上,无奈道,“你明天要走,又不是今天连夜出发,还愣在这儿干嘛,回家啊。”
‘回家...’
叶红鱼好久好久没有提到过这个词了,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一场噩梦,桃山后面的那座道观也许....大概....可能....会成为她的‘家’。
但随着噩梦将她的人生笼罩,生命里只剩黑暗,以及黑暗中的那一束光,‘家’这个字便从她的记忆里被彻底剔除了。
“回家.....”叶红鱼喃喃低语,眼底的黑暗逐渐淡去,看着灯笼余光照亮的周寂身影。
从那一根冰糖葫芦开始,停滞了十年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在和周寂同住的那段时间,从吃饭到睡觉,叶红鱼不知不觉,早已适应了这种令她觉得安心、放松的生活。
没有月亮的世界里,夜晚便是无尽的黑暗,宁府悬挂的灯笼可以照亮门口的方寸之地,而周寂就在这方寸之间,甚至比火光还要耀眼。
叶红鱼微微颔首,一步步从台阶走到周寂跟前,轻声道,“嗯,回家。”
另一边,莫山山欲言又止,看着叶红鱼倔强的眼眸闪烁着莹莹亮亮的光芒,心底一声轻叹,跟在周寂身旁,默然不语。
周寂看了眼身边的叶红鱼,再看了眼另一边的莫山山,伸手抓住莫山山的手掌,握在手心,毫不理会她的惊讶,转身朝城外走去。
莫山山被拽的上前两步,惊讶之余,下意识看向叶红鱼,叶红鱼目光扫过,神色并无变化,一如平日清冷孤傲,与周寂并肩而行,丝毫没有在意两人牵手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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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江河冻结。
宁缺新婚之日天公作美,次日一早,便下起了鹅毛大雪,雁鸣湖上薄冰越来越厚,两个月的何止冰冻三尺,便是初入洞玄的高手,全力都未必能砸开。
叶红鱼便是在这大雪之中离开了水榭,漫天风雪中,一抹鲜艳的红色在白茫茫的世界独自远去,而她离开之后,莫山山也该随从墨池苑的车队返回大河国了。
这一次,周寂约定,下次登山之时,便是迎娶她之日。
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周寂摇头轻叹,转身看向了远处的冰封湖面。
宁缺把这里定为和夏侯的决战地点,周寂并不感到惊讶,如果他是宁缺,他也会这么选。只希望这两人打的时候能稍微注意一点,可别牵连到他的水榭。
此地是长安城外天地元气聚集之地,既有助于平时修炼,也是用来布置阵法,借天地之力加持己身的绝佳地点。
沿着长廊返回水榭,莫山山和墨池苑的弟子走后,原本嬉闹的水榭骤然变得空空荡荡,周寂重回独居生活,竟还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再怎么不习惯也终究是要习惯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冰层越来越厚,周寂也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独居。
就如当初一样,闲暇时去旧书楼走走,翻翻书,练练字,和那位寡言少语的女教习闲聊几句。
曲妮和宝难的死早已传至世间,远在数千里外的烂柯山,不可知之地的悬空寺,一位苦行僧踏着风雪,正朝书院而去。
正如周寂当日所说,即便他不再是旧书楼值扫,但在世人眼里,他身上仍贴着书院的标签,所作所为仍代表了书院意志。
这位苦行僧的名字叫七念。
也是天擎宗的天下行走。
七念此行就是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入魔之人。
道石、曲妮、宝难皆因他而死。
七念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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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天擎宗的天下行走。
七念此行就是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入魔之人。
道石、曲妮、宝难皆因他而死。
七念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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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七念此行就是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入魔之人。
道石、曲妮、宝难皆因他而死。
七念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七念此行就是要看看那名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入魔之人。
道石、曲妮、宝难皆因他而死。
七念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哪怕面对书院,也要将那人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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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开始了
“怎么了?”
周寂这会儿正霸占着楼梯旁边那张专属教习的桌椅翻看着随手抽出的古籍,回头扫了眼突然站在书架前一动不动的余帘,打了个哈欠道。
“有人闯入书院,直奔此地而来。”余帘转身看向周寂,平静道。
“嗯,看他气息波动,应该来自烂柯山。”周寂微微颔首,翻了一页。
余帘疑惑道,“你知道?”
“刚进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周寂笑了笑,解释道。
以他如今的境界修为,世间修行之人除了无距境可以毫无征兆的接近,无距以下没人能逃脱他的感知。
七念已是知命巅峰,距离破六境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便是天堑,能迈过者屈指可数,而他却不是其中一员。
放下了书卷,周寂这才看向余帘,感受到的寒蝉嘶鸣的那一丝杀意,好奇道,“你想杀他?”
余帘颔首道,“曲妮、宝难皆死于你手,算下时间,人也该到了。”
“你觉得他是来杀我的?所以,你想杀他?”周寂看着余帘平静如水的表情,惊讶之余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余帘直视周寂双眸,对视片刻,撇头看向门外,“不是为你.....”
“世人皆知你曾为旧书楼教习,你又时常跑来我这里,便是整个书院的学员教习都仍把你当做书院之人,这些外人又怎会相信你和书院再无关系。”余帘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背朝周寂,只有故作生硬的声音飘到周寂耳边。
“此人擅闯书院是在落书院的脸面,小十三新婚之日你帮他出头,作为他的三师姐,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我是在为书院,不是为你.....”
周寂和余帘相识好歹也有十年了,很少见她这般多话,听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的声音,故作生硬的语气仿佛也透出几分强行狡辩的意味。
周寂摇头轻笑,并未拒绝余帘好意。
他知道,余帘出手就代表书院态度,相当于当众承接周寂杀了曲妮和宝难的仇怨,以后整个月轮国以及天擎宗都会把这些人的死视为书院所杀,而非周寂个人所为。
七念止步许久,直到四周的枯枝停摆,微风停歇,一片薄薄的雪花缓缓飘落,冬林里,蝉鸣骤然间再次响起,声声凄厉,密密麻麻。
林中晨雾漫着光线,仿佛薄至透明的蝉翼。
一时间,这片林子里仿佛出现了无数只蝉!那些蝉藏在树枝后,躲在翘起的树皮里,悬挂在蛛网间,坐在冰雪中,看着从天飘落的雪花和被雪花掩盖那名僧人。
蝉声所阵,满林寒蝉。
随着林中寒蝉鸣叫的声音越来越密寒,越来越凄厉,枯枝上积着的厚雪被震的簌簌落下,七念抬头看去,只见旧书楼的上空却似乎又有两面大而透明的无形蝉翼,遮蔽了整今天空,让此间的蝉声没有一丝溢到前院。
这些凄厉的蝉声,似乎比高山覆盖的冰雪还要寒冷,比北荒的夜风更加难以捉摸,在四处鸣响,在四处归寂,又在四处复苏,最终落在那个僧人的耳中。
周寂伸手将远处的茶几招来,神识托举砂壶悬浮半空,一簇火光亮起,不到片刻的功夫,茶水就已煮沸,从壶口冒出氤氲白烟。
身在旧书楼,周寂并没有出门去看两人交手结果,透过这些升腾的蒸汽仿佛看到一片轻如蝉翼的薄雪从僧人眼前划过,金光乍现,挡得了一片薄雪却挡不下满林寒蝉。
雪,又下大了。
书院学员在前院教习的训斥下并不敢闯入后院看热闹,可笼罩在整个旧书楼以及后院的无声气场却是让他们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一直以来坐在旧书楼描楷的那位女教习,到底有多恐怖。
远远看去,一串天擎密宗的梵文冲天而起,原本被禁制笼罩的天空突然亮起两面若隐若现的巨型蝉翼。
蝉翼与梵文金光相互僵持,气浪席卷天地,搅动着满地飘雪,化作一道厚厚的风雪屏障。
周寂眉头微皱,察觉到余帘境界并未圆满,而这道犹如龙吸水一般的气旋不断抽取四周元气,并且越聚越多,近乎快要失控,起身迈步,身影骤然消失原地,出现时,已经出现在气旋的正中央。
一只手提着砂壶,另一只手并指为剑,相隔三寸,点在七念眉心。
轰~
紫色的电弧在指尖闪动,指尖虽未碰触七念,由伏魔御雷真诀和琼华仙法‘上清破云剑’融炼推演的上清神雷已经穿透七念眉心,形成一柄雷电化成的剑锋。
七念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的周寂,以他知命巅峰的修为,如果是在平时,定然可以窥出一丝端倪。
但此时,他和那位潜藏在书院,修行了二十三年蝉的魔宗余孽已经陷入僵持对峙的状态,面临周寂不讲武德的当面偷袭,根本来不及躲闪。
越转越快的气旋一时间轰然溃散,雪花漫天飞舞,一个穿着书院教习儒袍的女子从风雪中显露身形,青色的宽厚大襟可以遮挡她曼妙的身姿,却也衬托出一种习文练字多年温养出来的书卷气。
七念呆呆的看着走来余帘,快要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起灵光,带着几分恍然,又有几分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整个书院,入魔之人不仅有十三先生,还有二十多年前就被夫子收入门下的余帘......
“二十三年蝉....你是魔宗...”
人之将死,心神激荡,随着七念开口,苦修数十年的闭口禅顿时破功,一枚雷纹标识在额前微弱亮起,犹如剑痕般缠绕着淡紫色电弧,最终再次黯淡,消失。
缓缓收回剑指,周寂看向余帘,叹息道,“你功法还未圆满,如此贸然出手,若是再僵持下去,不怕伤及本源吗?”
相识十年,周寂从没有追问过余帘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找夫子和大先生两人确认她的身份,所以并不知道余帘所修功法是否圆满,适才见她为自己出头,还以为二十三年期满,足以应对屋外的七念,却不想距离功法大成还差了些时日,差点前功尽弃,落下隐患。
余帘也知道刚刚的险境,低眉垂目,在旁乖乖停训。
周寂看着她这幅乖巧弱气的模样,竟不知再说什么,只得摇了摇头,挥手将七念送至书院门外,然后提起手上还在冒热气的茶壶,笑道,“此茶~尚温~,进屋喝点,暖暖身子吧。”
余帘抬眸看向周寂,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泛起一种不曾有过的惶惶不安。
欲言又止,患得患失。
“不了。”
最终,余帘还是摇了摇头,转身从周寂身旁走过。
看着走远的余帘,周寂满脸疑惑的看了眼茶壶,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余帘,快步跟了上前,一进旧书楼,才发现她径直去到楼上,气息波动已经消失在二层楼中。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天擎宗天下行走七念擅闯书院,最终死于旧书楼前的消息开始传遍天下,一时间,举国哗然。
就在举国哗然朝天下哗然的程度演变时,另一个消息跟着引爆了整个长安。
新婚刚过满月的书院十三先生正式向夏侯立下战帖,邀他月底在雁鸣湖决一死战。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夏侯并没有感到惊讶,这一天迟早要来。
早在漠北土城和宁缺见面之后,他就已经知道宁缺对他的仇恨不会因他的归老而化解。
两人之间必有一战,而他别无选择,只能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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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夫子自从宁缺和桑桑成亲以后便不见了踪影,这趟出行甚至没有带李慢慢。
随着距离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近,雁鸣湖上的冰层也变得越来越厚。
决战当日,一只长枪插着夏侯军旗,血旗在寒风中呼啸而舞,远在水榭楼台的周寂望着湖心飘舞的军旗,上前一步,从水榭三楼一步迈出,身影随风而落,飘至战场一边。
风吹冰层残雪,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风雪中朝这边缓步而来。
周寂把目光落在桑桑的小腹,虽然只有一个半月,但周寂仍能感觉到一团微不可查的生机正在桑桑的体内悄然萌发。
夏侯死死盯着宁缺,眼中写满不屑,心里却满是不甘。
宁缺手持长弓,身负朴刀,木匣跨在身侧,同样死死盯着夏侯,抬手将木匣砸在地上,展开十三支灵符箭矢。
夏侯冷笑一声,掀开身上裘袍,一身明光甲在冰面上熠熠生辉。
“宁缺,今日你要死在这里。”
看着夏侯身上流光溢彩的明光甲,宁缺面沉如水,仇恨在水下沸腾,“谁死还不一定呢!”
“为了杀你,我准备了十几年。”宁缺气势不断攀升,但毕竟有着境界的差距,双目微闭,等到睁开之际,挽弓搭箭,一道乌光化作一道残影,几乎瞬间抵达夏侯面前。
夏侯浑身气血翻涌,血气漫出明光甲就好像又撑起一道新的铠甲,当初可以一箭废去隆庆的元十三箭此时却是连穿透武道巅峰的护体血气都颇为不易,强弩之末,被夏侯一拳击飞。
上次天弃山之行过于大意,没能提前穿上明光甲,结果被周寂以雷法破除魔宗修为,如今重登武道巅峰,身披明光甲,夏侯甚至想在解决完宁缺之后,直接向周寂挑战。
在这片凛冬之湖上,洗去上一次的耻辱。
桑桑紧张的看着湖心交手的两人,她对自家少爷很有信心,这份信心是宁缺给她的,而不是她自己的,面对已经重回武道巅峰的夏侯,即便她再怎么不关注修炼之事,也明白仅在洞玄境的宁缺很难打过夏侯。
一道道箭矢从宁缺手中射出,夏侯已经试探出元十三箭的威力,知道此箭虽利,但如果不能正面射入铠甲,便伤不到自己,所以便借身法或是辗转腾挪,或是直接击飞箭矢。
眼看宁缺剩下的箭矢越来越少,桑桑双拳紧握,神色越发焦急。
周寂看着宁缺用箭矢尾翼在湖面划出的‘井’字符微微颔首,露出赞赏之色。
宁缺和夏侯的交手,周寂本来并不关心。
在天弃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出手废去了夏侯的魔宗功法,只留武道修为的话,即便已入武道巅峰宁缺也能有几分胜算。
此番观战他更关心的是旁边这个小丫头。
永夜将至,昊天复苏,桑桑虽然是昊天在人间的载体,但她也是桑桑自己,拥有着独立的意识和思维。
一旦昊天苏醒,将会第一时间吞噬桑桑的意识,现在的她体内保持着一种微弱的平衡,而她腹中的孩子便是打破这道平衡的关键。
而周寂和夫子所做的,就是在昊天苏醒前,尽可能的损耗昊天的实力,以便在她苏醒的时候可以在保留桑桑灵魂的情况下,将昊天的意志送回天上。
湖心战斗越发焦灼,哪怕宁缺加持了雁鸣湖事先布置的阵法,将修为强行提至知命,也并非夏侯对手。
宁缺越发凶险,在旁观战的桑桑却又无能为力,就在她心急如焚,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时候,身旁突然出现一个白须白发的儒雅老人。
“老师。”
“夫子。”
君陌、陈皮皮还有叶苏等人见夫子亲临,朝他行了一礼,周寂也才松了口气,传音入密道,“你可算赶到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屠夫、酒徒、观主这几个跑得快的都已解决,只待登天。”
夫子微微颔首,朝周寂递去一个放心的目光。
湖心中央,再次被夏侯击飞的宁缺倒在血泊里,念起了只属于他和桑桑的小调,强撑着站起身来。
小调响起,桑桑再也绷不住情绪,拼命的朝宁缺跑去。
悄然间,一点微光从她指尖亮起,周寂和夫子对视一眼,跟着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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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清破云剑真是仙四琼华派的技能。)
(另外,雪中慢刀行终于快补完了,全程1.5倍速外加不停快进,这部剧的导演太特么拉胯了,剧能看,也就能看的程度......本来拍的好可以达到八十分,结果被导演活生生垮到六十分刚及格。就连六十分也是看在美女多的面子上往高了给的。如果是原作党,估计连及格都不愿意给.....)
第五十二章 借道友剑!
“练剑画符,甚至入了魔,到最后却连个本命物都没有,宁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夏侯看着从血泊中艰难爬起的宁缺,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的嘲弄。
夏侯说完提起长枪,划破宁缺精心布局数个月的井字符,一步迈出,带着血丝的风浪从脚下卷起湖面上的冰渣和积雪,朝宁缺和他身旁跑来的桑桑呼啸而去。
冰冻三尺,桑桑没有武功傍身,在冰面行走本就不稳,冰凌雪渣砸在脸上犹如细小的刀割针刺让她蹒跚的步伐变得愈发艰难。
宁缺余光扫过桑桑,刚要训斥她不要靠过来,就是在这失神的瞬间,一种极度冰冷极度危险的感觉猛然从心底升起,转回视线时,犹如铁锈的腥气涌入鼻腔,一点寒光将至,夏侯枪出如龙。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宁缺瞳孔中的这点寒光越来越近,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停滞在了三尺开外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只需夏侯一枪刺出,他便无从躲闪,可透过夏侯阴沉下来的表情,宁缺看到了充满忌惮的目光,以及撤身回枪的动作。
视线落到桑桑身后跟来的两人,夏侯色厉内荏的出言挤兑,“夫子和周先生这是要帮宁缺打车轮战?”
夫子丝毫没有理会夏侯,而是把目光落在被桑桑扶起的宁缺身上,抚须道,“小十三,你真没有本命物吗?”
宁缺口喷鲜血,伸手一挥,不让桑桑近前,黝黑狭长的朴刀上,血滴滚落,而他刚刚喃呢的小调逐渐在整片冰湖回响。
“我有一把刀,保护桑桑睡的好。”
夏侯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小调,总感觉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直到察觉宁缺体内释出的一道凝练的念力,与身旁小丫头的气息相合一处,方才惊讶道,“你....你把你的这个小侍女练成了本命物?!!”
话音落下,只见桑桑整个人被一道无形念力托起,向着雪湖上空飘飘渺渺而去。
夫子和周寂抬头看着桑桑,看着她指尖亮起的一道光线,再看着光线骤趋圆融,变成一团微弱的火焰,火焰的颜色异常洁白,没有一丝杂质,透着股圣洁的味道。
紧接着,更多圣洁的神辉光焰从她瘦弱的身体里喷薄而出,瞬息之间照亮了她身前覆着冰雪的凛冬之湖,漫过湖畔的楼台水榭,从雁鸣湖畔射向天穹。
仿佛迎来了一场庄严的日出,亮若白昼。
亦如神临。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唯有夫子和周寂神色肃然,如临大敌。
还有一人,状况与他们相似,那便是直面宁缺和桑桑两人的夏侯。
扑面而至的昊天神辉,令夏侯的眼瞳骤然剧缩,四周升腾的血气被神辉灼烧驱散,充满血丝的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他感觉到这不是浩然气拟的昊天神辉,而是真实的昊天神辉,是他最恐惧的那种力量,虽然他早已背叛魔宗,被周寂用天雷破去魔功,但他依然本能的感到恐惧。
宁缺嘶吼一声,无数的昊天神辉从刀身吐出,这些桑桑体内迸发出的神辉光焰,在此刻彷如他自己的力量。
可以尽数调动,那便尽数调动!
刀锋骤厉,挟着夺目的炽烈光焰,把夏侯的身体笼罩其中,跃身劈砍过去。
夏侯第一次感到了濒临死亡的危险,武道巅峰的修为在面临如此恢弘的昊天神辉犹如冰消雪融般毫无抵挡能力。
同样仰天嘶吼,夏侯胸口猛然亮起一道掺杂着血丝黑雾的诡异亮光。
夏侯想起当日程立雪为他送来的通天丸,他一直不愿相信西陵那群人,但此时他再一次面临了‘别无选择’的境遇。
从胸口取出药丸,药丸笼罩的血丝黑雾在昊天神辉下若隐若现,夏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张口吞下药丸,一瞬间,爆发出的强大灵力将他境界再次拔上一层,甚至看到巅峰之上的第六境!
.................
众人在湖畔远远看着这场由洞玄境挑战武道巅峰的‘必死’之战,现如今,宁缺在光明之女的昊天神辉加持下,一刀之威已经超越了武道巅峰的极限,可偏偏夏侯在这极限之下再次突破,竟能隐隐挡下这刀。
双方僵持许久,周寂和夫子也在最近的距离,看了许久。
只是其他人关注的是夏侯能否挡下这一刀,宁缺能否用这一刀斩杀夏侯。
而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关注迸发着无尽光芒的桑桑,以及她体内那个快要苏醒的意识。
最终.....透支昊天神辉的桑桑从空中飘落,被全部昊天神辉笼罩的夏侯被刀身斩断旗杆,斩断明光甲,斩断最后生机。
此时......胜负已分。
宁缺站在原地,却感觉一道无形之力将自己推开。
砰~!
吞食了假通天丸的夏侯死后直接爆炸,冰湖迸裂,传来声声巨响。
就在众人被眼前情景所震慑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滚滚轰鸣中响起,宁缺心底突然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转身看去,脚下冰块开裂,仰身跌入湖水的前一刻,看到了夫子须发漫天飞舞,长袍鼓满狂风。
“借道友剑!”
雁鸣湖畔,叶苏、君陌、李慢慢等人无不惊骇的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夫子话音刚落,周寂伸手探向虚空,一道无法言喻、无法捉摸、无法感知的亘古之气在周寂手心弥漫。
在场之人,只有步入无距的李慢慢可以触碰到天地法则,这也是他第二次看到周寂在他面前拔剑。
诛仙!
古朴凶戾的长剑浮空而起,来自混沌世界先天第一杀伐阵法的主剑在这一方小千世界毫不遮掩的迸发出全部力量。
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上位世界的恐怖气息,原本透支本源陷入了昏迷的桑桑突然睁眼,原本纯真无暇的眼眸如今只剩冰冷,漠然的如同高高在上的苍穹,俯视世间蝼蚁。
天地黯淡,日落星移。
昊天神辉散尽,余下的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明明宁缺和夏侯交手的时候还是上午,恍惚间,时间好似被调整到了午夜。
光明之女?冥王之女?
被陈皮皮捞起的宁缺面色苍白的看着桑桑,拼命的想要去湖心把她带出来,陈皮皮当然不会放他过去。
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周寂第一次来到后山,在夫子面前拔剑的情景,陈皮皮猛然看向李慢慢,这才意识过来。
恐怕十年前周先生登山拜访夫子,两人就已达成合作,为的就是今天!
苍老的手臂缓缓伸出,夫子抬头望向凌空而立的桑桑,仿佛是在望向苍穹,千余年的修为,从无距到无矩的境界,面临这柄主杀伐的凶戾长剑时,所有的境界和修为都已土崩瓦解。
先天煞气的侵蚀下,夫子的长袖如飞尘泯灭,一道道细密的剑痕划过夫子手臂,鲜血淋漓,流淌不止。
等到持握剑柄之时,夫子的半身长袍已被鲜血染红,好多年没有体会过的‘疼痛’随着伤口的不断加深层层叠加,先天煞气侵蚀着血脉修为,短短一刻钟便可会损伤到他的本源,甚至跌落无矩,油尽灯枯。
‘苦等千年,只为这一刻。’
夫子并不后悔。
柳白的剑虽强,但也仅是人间之剑,人间之剑于人间无敌,可在面临掌控天道威力的昊天,却还是差了一些。
兴许,能近她三尺,却无法伤及半分。
而此剑.....便并不同了。
昊天看着诛仙剑上散发的先天煞气,冰冷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忌惮的神色。
“诛...仙....”
冥冥中,昊天从这方天地尽头的鸿蒙混沌得知了这柄剑的名字,更从剑身散发的煞气感觉了天道殒落的危险。
如果说,先天灵宝可以演化世界。
而这一柄,便是可以毁灭世界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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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鲜血从袖摆跌落冰面,夫子迎风而上,朝昊天近身挥斩,剑身所及之处,虚空碎裂道道细纹,甩出去的鲜血溅落在这些细纹上,犹如一张血网在两人之间张开,网里的既是自己,也是昊天。
夫子与昊天的争斗绝非未入无距的周寂可以参与,一步迈出,退至雁鸣湖畔,望着直冲云霄的两人,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拽住他衣角,气势汹汹的宁缺。
“周寂!这是怎么回事?夫子为什么要对桑桑动手,你又为什么会借剑给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积压在心头十余年的大仇终于得报,宁缺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诘问,周寂挥手将他荡开三步,陈皮皮赶忙拦住了还想上前的宁缺。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此时正与夫子交手之人,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桑桑了。”周寂轻叹一声,并指为剑点向宁缺眉心,以琼华心法的温和法力将他翻腾的气血平复下来。
“你什么意思?”宁缺感受着九天之上爆发的强大威压,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
“你看着茫茫夜空,无尽黑暗,可曾意识到什么吗?”没等宁缺回答,周寂就继续说道,“桑桑既是世人传言的光明之女,也是冥王之女,光明黑暗本就源于一体,你在魔宗山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墙壁上的壁画。
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冥王,冥王即是昊天。”
宁缺抬头看向天空,通天彻地的剑光可以劈碎虚空长夜,却无法给天地带来光明。
“你是说.....桑桑就是昊天?”宁缺喃喃道,“你们早就知道了?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周寂拍了拍宁缺的肩膀,叹息道,“斩杀昊天是我和夫子十年前就定下的计划,如今改为了剥离昊天意识,保住桑桑和你们的孩子。”
“孩子?我和桑桑的孩子?”宁缺只觉大脑一片浆糊,一连串的信息千头万绪,让他一时无法梳理。
正想再问时,一道皎洁的月光从夜空洒落,世间之人无不惊异夜空当中出现的究竟何物,而在湖畔的周寂,也在宁缺、叶苏、李慢慢等人惊骇的目光下,再次伸手,以同样的方式,从虚空中抽出了第二把剑。
绝仙!
绝仙已出,夜空之上,似有另一道剑意遥相呼应,周寂御空而行,整个人似与剑光融为一体,瞬息间消失原地,出现在夜空当中。
这个世界是没有月亮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周寂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在来到苍穹之上的时候,周寂看到了刚刚在夜空中升起的这轮‘明月’,亦或者.....这个‘人’。
狂风猎猎,云海翻滚。
无数的光明从昊天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无数的光线凝成一道无比巨大的光轮,比刚刚冰湖上时还要恢弘,还要夺目。
夫子持剑而立,鲜血淋漓的手臂露出森森白骨。
诛仙在手,灭杀昊天容易,可要保全桑桑就很难了。
见到周寂登天,夫子目光扫过他手上的绝仙,再看向自己凄惨兮兮的手臂,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夫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笑道,“道友若是再晚来点,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撑不住了。”
从两人交手到现在,时间已近一刻,昊天也能感觉到夫子再拖下去将无法承受诛仙反噬,所以便聚拢法则之力环卫自身,想要将夫子拖垮。
周寂捕捉夫子眼底闪烁的一缕杀意,心知他所谓的撑不住代表的并不是放弃与昊天对抗,而是放弃保留桑桑的计划,在撑到先天煞气反噬本源之前,将桑桑连同昊天意识一并抹杀!
救人,往往比杀人麻烦。
周寂笑了笑,看着犹如明月高悬的昊天,笑道:“我要提前出手,她又怎会舍得剥离出所有的天道法则用来防卫。”
昊天这才意识到不对,周寂实力远不如夫子,甚至连这方世界的天道规则(无距)都未曾掌握,如果之前杀他,犹如碾压一只蚂蚁。
可如今,她所有的天道之力都已剥离出去,演化成护体光轮。
既是护体,却也是囚笼。
另一边,夫子同样露出笑容,举剑遥指昊天,松开了只剩森然白骨的右手,完好无缺的左臂缓缓伸出,再一次忍受手臂传来的阵阵剧痛,左手持剑,立于昊天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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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弑天
光轮流转,无数法则绽放着皎洁的白光,在万丈之上的苍穹云海,升起一轮明月。
当夫子左手持握诛仙的那一刻,海面先是泛起一道波澜,随后轰然而起,将他托举起来,傲立潮头,仿佛是要将光轮淹没。
昊天一指点出,云海泛起的巨浪彷如在这一刻停滞,有形可怖的气势轰然升起,由天道法则编织的光轮再次爆发强光,光线凝成一道光柱,迎着夫子手中的诛仙冲刷而去。
就在这极盛的光明与渐颓的夜色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剑痕,那道剑痕极深,仿似要把天空刺破,如道深沟把光明与黑暗隔绝开来。
另一侧,周寂四周升起五道光柱,以地风水火四大之力,再加上上清神雷凝聚的五灵归宗,冥冥中,一种令夫子和昊天都为之动容的力量从周寂手心涌现。
五灵阵外,一道四方阵图若隐若现,介于虚实之间,又似遥遥天外。
正以天地法则挡下夫子剑势的昊天根本没有想到,还未修得仙道,甚至连无距都未触碰到的周寂竟可以爆发出这般恐怖至极的力量。
天人应永隔,其间自有大障碍,而这月光所能照耀之地,便是阻隔天与人的屏障,属于昊天所能掌控的小世界。
她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不能倒转因果,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些最基本也是最强大的规则。
时光如沙,不知不觉溜走。
昊天抬起另一只手,分出一缕法则朝周寂点去。
周寂看着昊天朝他伸出的葱白玉指,指尖那一缕光芒仿佛四周笼罩,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荏苒,瞬息百年。
当他以绝仙剑意斩破昊天神辉的时候,笼罩周身的光芒破开一道缺口,狂风呼啸卷去破口的光幕,周寂黑发张狂,衣袖振动,这一动,连天地似乎也动了一起来。
剑意未竭,似将永世不竭,光幕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云层四周散落。
周寂飞舞的黑发,不知何时,悄然夹杂出几缕白发,随着周寂距离昊天越来越近,白发越来越多,那一颗深埋在周寂心头已经千年的九眼天珠灵力急剧损耗,可不管时光过了百年,亦或是千年。
依旧不变的,便是他手中的剑。
人间之剑可随时间衰朽,诞生在混沌之中,杀伐第一的先天灵宝,又怎会因千百年的时间而锈蚀损坏?
一左一右,绝仙诛仙。
昊天身后的光轮越转越快,可不管动用多少法则,仍无法阻挡周寂和夫子越来越近的剑。
感觉到剑锋之上,让她从内心最本能感受到的危险,昊天张开双手,面沉如水,再没有丝毫犹豫。
一缕缕光线从光轮抽离,犹如蚕茧般将她层层包裹,属于桑桑的意识逐渐陷入沉睡,属于昊天的神魂蚕茧内破壳而出。
没有了桑桑躯体的限制,昊天的神魂融于虚空天道,无尽的云海在天道法则的控制下,自下往上流去。
真正形成了一副挂在万丈苍穹的瀑布。
瀑布如飞龙,朝两人冲刷而去。
这种恢弘恐怖的撞击力,可以毁灭一切。
上善若水,可是水的力量,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将比任何狂野的灾难还要可怕。
所以很多神话故事里的灭世灾难往往都是从洪水开始。
没有见过洪流的人物,永无无法想象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一道悬挂天上的瀑布压过来是什么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寒不已。
更何况,这道瀑布洪流是由天道法则组成,其威、其势,远比真正的洪水还要恐怖数万倍。
置身惊涛骇浪,所有的神通都被昊天禁制,周寂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一种威胁到生命,随时都可能殒落的危险。
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广袤山河,周寂攥紧手中绝仙,抬眸望向了藏身在飞瀑当中的昊天光轮。
四方阵图早已在点亮,他留在这个世界十余年,随时都可以离去,一直拖到现在只是想修得无距,触碰天道法则。
可如今,直面昊天的全力一击,一旦他退了,那么眼前的瀑布便就真就飞流直下三万丈,成为灭世灾劫了。
万千生灵,包括他所认识的莫山山、叶红鱼、余帘生死皆在一念。
此时的夫子双臂都已只剩白骨,眼前的他不再像平日所见那般仙风道骨,儒雅从容,残破不堪的身躯死死顶在洪流面前。
化身人间的夫子,人间无敌。
如今身在天上,面对的是从桑桑体内脱离出来,演化成天道光轮的昊天本体。
一声骨裂的声响传来,夫子双手持剑,细密的裂纹从手指蔓延至整个双臂,就在双臂彻底崩碎之际,洪流被斩断出一道巨型的豁口,豁口后方,显露出融入了昊天意志的光轮。
周寂猛睁双目,一步迈出,从夫子身后跃起,踏过虚空穿过数百丈深的豁口,体内法力尽数涌入绝仙剑内,拉扯出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型剑影,劈砍在光轮之上。
轰~!
漫天的洪流为之一顿,然后瞬间溃散。
分解崩离的洪流,在那片夜色里狂舞不停,然后连绵不停炸开。
周寂和昊天交手数十回合,由无数天道法则编织成的光轮在剑意下砰然粉碎,这些由天道法则聚拢出的洪流,已是这方世界最纯净最恐怖的昊天神辉。如今彻底的燃烧起来,不知生出了多少光热,片刻间就已将整个夜空照亮,就仿佛重回白昼一般。
昊天意识无暇顾及桑桑躯体,眼看夫子也来助战,融入意识的碎裂光点激退数十丈重新聚拢,还没等她重新聚拢成型,夫子一步迈出,已然提前就位,一剑再次将光轮逼退。
昊天幻影从光轮中显露出来,有别于桑桑的容貌,却也受到她的影响,显露出的是以女子形象。
周寂看两人已至百丈开外,挥剑破开脱离了光轮的那只光茧,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原地,带着陷入昏迷的桑桑返回地面,将她交到了心急如焚的宁缺怀中。
来去之间,夫子和昊天已经再次交手。
这一次,没有了后顾之忧,夫子招招不掩杀意,只剩白骨的双臂转眼就已重新生长血肉,恢复如初。
昊天反应过来,冰冷的目光看向夫子,感受着夫子骤然转变的气质,这才意识到对方一直示弱就是为了让自己脱离人间躯体,然后再起杀心。
更令她感到震惊的是,有了足以诛仙之剑的凶兵,夫子全力出手,她竟有些无法应对。
另一旁的周寂也同样动用了杀招,上清雷法、琼华剑道,再加上绝仙剑的加持,两人很快就将昊天逼至绝境。
眼看光轮越来越暗,无数的天道法则脱离昊天控制,重归天地之间,昊天犹有不甘的低头看了眼茫茫云海,视线穿过万丈高空,落在了昏迷的桑桑身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周寂淡然一笑,飞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他和夫子计划多年,好不容易将昊天逼出桑桑体内,又怎会给她重回人间的机会?
无法回归人间之体,那就只能退回神国,待实力恢复再找机会了。
昊天刚要开启神国,却见一道剑光斩来,昊天挥袖荡开剑气,却发现夫子挡在了神国的入口。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难不成,你们真想弑天!
昊天从没想过她会被自己豢养的牲畜逼到这种境地。
苍穹之上雷声滚滚,这是昊天的震怒,也是她的天威。
一道雷光炸裂,紧接着两道剑芒冲天而起。
周寂和夫子再次冲向昊天,耀眼夺目的光芒中,电弧随剑锋分裂两半,已经黯淡到至极的光轮彻底熄灭,剑锋从昊天双掌穿透,一左一右交错开来,夫子手中诛仙随着一声脆响,从云海掉落,却又化作一道流光飞至周寂跟前。
周寂看着夫子再次变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只有这样,人间才有活路。”
夫子体内受先天煞气侵蚀,境界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跌落无矩,不过境界和修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昊天意识已灭,天道法则重归天地,这方世界再难孕育出第二个昊天。
这一次,夫子双手的恢复速度比刚刚慢了许多许多,看着眼前逐渐消散的粉末光点,洒然道,“我曾想过,堵住天门把昊天挡在人间,借由桑桑的躯体,让小十三用人间的温情打动她,可那样终究是把选择权交给一个想要灭世之人......”
夫子摇了摇头,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牺牲自己,去换取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结果的选择。
“对了,屠夫、酒徒还有观主呢?”周寂突然想起一事,看向夫子道。
夫子朝云海挥袖,漫天光点朝南海飞去,这些失去昊天意识控制的天道法则再次凝聚成一道光轮,从南海深处升起,光轮当中若隐若现可以看到三团灰暗的阴影。
夫子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他们三人,并将其斩杀,剥离出来的灵力犹如月亮表面的环形山一般,一大两小,流动在光轮表面。
乍一看,真如肉眼所能看到的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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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殒落,天地恸哭。
周寂和夫子在天上看着明月升起,苍穹之下的大地上开始下起雨来。
起初雨下的并不大,可随着夫子将这轮满月彻底堵住神国入口。
属于昊天的气运彻底断绝。
两人回到人间时,这场雨已经下的很大,远远看去,连绵不知数万里,就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雨幕之中。
西陵,剑阁。
柳白站在河水暴涨的浅滩上,抬头看向苍穹之上,虽远隔数万里,仍能感觉到诛仙和绝仙的剑意余波,不仅是他,西陵神殿的掌教,烂柯山上的岐山大师,以及其他几位步入知命巅峰的高手心中都有感应。
这场雨接连下了许久,等到雨停之日,所有人惊奇发现那晚亮在苍穹上的光团如今仍在天际,白昼的时候日月同天,夜晚的时候,明月独亮。
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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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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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昊天抬起另一只手,分出一缕法则朝周寂点去。
周寂看着昊天朝他伸出的葱白玉指,指尖那一缕光芒仿佛四周笼罩,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荏苒,瞬息百年。
当他以绝仙剑意斩破昊天神辉的时候,笼罩周身的光芒破开一道缺口,狂风呼啸卷去破口的光幕,周寂黑发张狂,衣袖振动,这一动,连天地似乎也动了一起来。
剑意未竭,似将永世不竭,光幕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云层四周散落。
周寂飞舞的黑发,不知何时,悄然夹杂出几缕白发,随着周寂距离昊天越来越近,白发越来越多,那一颗深埋在周寂心头已经千年的九眼天珠灵力急剧损耗,可不管时光过了百年,亦或是千年。
依旧不变的,便是他手中的剑。
人间之剑可随时间衰朽,诞生在混沌之中,杀伐第一的先天灵宝,又怎会因千百年的时间而锈蚀损坏?
一左一右,绝仙诛仙。
昊天身后的光轮越转越快,可不管动用多少法则,仍无法阻挡周寂和夫子越来越近的剑。
感觉到剑锋之上,让她从内心最本能感受到的危险,昊天张开双手,面沉如水,再没有丝毫犹豫。
一缕缕光线从光轮抽离,犹如蚕茧般将她层层包裹,属于桑桑的意识逐渐陷入沉睡,属于昊天的神魂蚕茧内破壳而出。
没有了桑桑躯体的限制,昊天的神魂融于虚空天道,无尽的云海在天道法则的控制下,自下往上流去。
真正形成了一副挂在万丈苍穹的瀑布。
瀑布如飞龙,朝两人冲刷而去。
这种恢弘恐怖的撞击力,可以毁灭一切。
上善若水,可是水的力量,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将比任何狂野的灾难还要可怕。
所以很多神话故事里的灭世灾难往往都是从洪水开始。
没有见过洪流的人物,永无无法想象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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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夫子现在如何了?桑桑呢?她和宁缺还在后山修养吗?”
许久未见,周寂和余帘闲谈了几句,得知距离当日决战已过去一个多月,不由眉头微皱,问起了夫子和桑桑的近况。
不知为何余帘许久没有回答周寂,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时候,却见余帘脸上的浅笑渐渐僵住,双目紧紧盯着他的发梢,语气低沉下来,带有丝丝担忧的神色。
“老师和桑桑都很好,只是你.....你的头发.....”
周寂伸手拂起发梢,看到其中夹杂的部分白发,故作轻松道,“修仙修多了,要么变秃要么变白,不管怎么说,没有变秃就已经很好了。”
周寂说着挥动袖摆,傲然而立,用法力鼓起一道微风将夹杂着白发的发丝吹起,连带着猎猎摆动的衣袖,再配合着故作沧桑的表情,摆了个仙侠定妆照的造型,眼神朝余帘撇了撇,示意道,“看,还是挺帅的吧?”
余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向周寂。
两人就这么相持沉默了许久,周寂被余帘紧紧的盯着,那双看似清冷平静的眼眸透出坚持所击败,整理一下衣摆发丝,放弃了摆造型,苦笑道,“好吧,我认输......昊天在自己撑起的小世界里可以掌控世间一切力量,我当时为破她的护体光轮,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千年.....余帘心里猛然一紧,人生于世哪有几个千年?
即便是千年前得道的夫子人间也早就须发尽白,苍老枯朽。
虽未明说,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夫子就算修为再高,也无法抵挡躯体的衰老,寿元的流逝。
而如今,周寂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也就是说.....
余帘仿佛看到了原本夹杂的白发不断蔓延,转眼已经染遍满头华发,而周寂挺拔直立的后背逐渐弯曲佝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她面前散作流沙。
“哎~哎~你怎么了?”周寂看着余帘眼中不断变幻的神色,露出疑惑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帘猛然抓住手掌,紧接着香风临近,扑入怀中,周寂被余帘这一反应吓了一跳,举起没有被抓住左手伸在半空,整个人被撞得后退两步,直到被身后的书架挡住,这才停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周寂整个人宛如被定住一般,根本不敢乱动,唯一空置出来的左手停在半空,伸出一根手指,弱弱的点了点余帘的肩膀。
他此时并没有什么旖旎暧昧的情绪,即便确实从宽厚的书院服饰感受到了细腻的柔软,淡淡书香的草木清香也在撩拨人心,但周寂只感受了心底泛起的温暖,以及余帘对他的关心。
所谓关心则乱。
余帘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般举动,书院描楷二十三年,修身养性二十三年,本以为自己的心就会像一潭归于平静的湖水,却不想一瞬间的失神,在这片湖面掀起的波澜竟比当日被夫子训斥时,还要让人失控。
“抱歉...”
侧脸紧贴着周寂的胸膛,一声声的心跳强有力的传来,仿佛在自己脑海回响。
余帘推开周寂站定,低头看向别处道,“你呢?你有没有事?无距境寿元也不过数百年,虽不知你所修功法可以帮你延寿多久,可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你会怎么样?”
“你是在担心这个啊?”周寂哑然失笑。
他的寿元一直是由九眼天珠提供,因为受到四方阵图的影响,吸收了阵图当中的几枚光点,这颗九眼天珠已经完全成为充电宝一样的存在,只要没有因为耗尽灵力而崩碎,他便有机会为其充能。
周寂笑着给余帘解释了一遍,听完解释余帘再次陷入沉默,突然抬头看向他,恢复了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自责和嗔怪的神色。
“这些事情你不应该向我解释的。”
余帘双袖一挥,连绵成片的蝉鸣将整个旧书楼包裹,本想前来观书的学员走到台阶,被一道犹如蝉翼般轻薄透明的屏障击飞,旁边随行的同伴面面相觑,再想靠前看个究竟时,蝉翼张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将他们不断逼退,一直退到后院门前,方才停了下来。
“又来?”钟大俊踮脚朝院中张望,光幕之下,远处的旧书楼流光溢彩好似若隐若现,他转头朝旁边的学员道,“记得上次悬空寺的僧人强闯书院的时候,后院也和这般近似,也不知旧书楼里发生了何事。”
余帘微闭双目,缓缓睁开,确认了四周再无一人,方才开口道,“你还和谁说过此事?”
周寂瞧见余帘眼中闪过的冰冷杀意,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之色。
“这个世界好像就和你一人说过。”
“墨池苑的那位莫山主呢?还有西陵神殿那个叶红鱼?”余帘眼中杀意不减,面沉如水道。
周寂表情愈发无奈,看着余帘毫不掩饰眼中杀意,叹息道,“你想干嘛?”
“世间没有人能拒绝那...个...东...西...,此事一旦流露出去,你将与世为敌。”余帘无比认真的看向周寂。
一个没有长生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可以令人青春永驻的长生灵宝,恐怕就是连活了千年的夫子都会为之心动。
余帘尊敬自己的老师,但更相信长生对于世间所有修行者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放心好了,我又不傻,要不是你那么凶巴巴的瞪着我,我又怎么会说出来?”周寂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这般小心。
其实在余帘布控之前,他自己就将神识外放,扫过了整个旧书楼,确认无人窥视,方才开口。
“.....”余帘闻言一愣,冰冷认真的眼眸好似冰雪消融般化作一抹柔光,心弦被猛然拨动,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她欲言又止,一时间感到些许无措。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就算死也会帮你保守秘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寂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三师姐’,竟感到一丝未曾发现过的可爱,点头答应下来,却被她用手足无措的表情,说出的最凶煞的话吓了一跳。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什么人,也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情,就算莫山主和叶红鱼追问,也是一样。”明明发丝已经编成精致的小辫,可余帘还是下意识伸手撩了下耳畔并不存在的发丝,“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去杀了她们。”
“.......”
周寂嘴角一抽,听着余帘杀气腾腾的语气,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明白,余帘说这些其实为了帮他保守秘密,以免九眼天珠的消息外泄,引起世人觊觎,这让他既感动又不敢动。
太可怕了,这个看起来娴静端庄,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的‘三师姐’实在太可怕了。
蝉鸣逐渐熄去,后院的光幕也随之渐渐消散。
围拢在院门口的钟大俊等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进入院中,如临大敌的朝四周张望。
走进旧书楼,楼内空空如也,只有楼梯旁的那位女教习一日既往的坐在桌前描楷,左右看了一眼寂然无声的大堂,钟大俊等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来询问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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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登上二层楼,通过书架后方的通道,朝后山走去。
远处山坡上的草堂外,炊烟袅袅升起,周寂身影一顿一显,犹如掉帧一般行走在山道的石板小路,宁缺看着在眼前若隐若现,每次眨眼都会消失出现的周寂不禁有些傻眼,从草堂走出的李慢慢看向院门,笑道,“恭喜先生入得无距。”
“无距,这就是无距。”宁缺嘴角一抽,被突然出现面前的周寂吓了一跳,神色古怪道,“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你之前的缩地成寸?”
留意到宁缺像是看鬼畜一样的视线,周寂横了他一眼,朝李慢慢颔首回敬,看向宁缺道,“缩地成寸我已修得多时,心念所动便可施展神通,如今初入无距,又怎能像夫子和大先生那样如臂指使,瞬息万里。”
周寂说罢看向宁缺道,“我刚从旧书楼赶来,听闻桑桑已经醒来多日,不知近况如何?”
提到桑桑,宁缺轻挑的神色平静下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喜色,“那天之后,桑桑昏迷三日,醒来之后从小染上的寒疾就没再发作过,老师说她已然彻底无恙。”
周寂闻言点了点头,朝宁缺笑道,“待我见过夫子,就去找你。”
宁缺侧身让开,周寂跟着李慢慢进入草堂,还没等他进门,就闻到了芬芳扑鼻的美酒,还有正在灶上烧着的牛羊肉香。
陈皮皮在灶台旁各种忙碌,而在矮桌前坐着的夫子自斟自饮,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夫子好生潇洒。”
“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夫子放下酒盅,手掌和袖口露出的手腕看起来一如之前般枯槁消瘦,但周寂明显感觉到他体内血气的虚弱,就连境界也隐隐有些动摇,真如他所说那般,苦中作乐。
“坐。”
夫子示意周寂坐下,看着周寂发丝中夹杂着的些许白发,叹息道,“终究还是拖累道友了。”
夫子挡开了周寂想要接过酒壶的手,伸手给他斟上一杯,举杯一敬。
早在第一次见到周寂的时候,他就从周寂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对方看似弱冠之年,实际的年龄与他相似无几。
同为千岁,如今又被削去千年。
夫子以无矩境界,可以用自己掌控的法则抵抗昊天的法则,但周寂未入无距,更何谈无矩。
为了帮他弑天,付出如此代价,无论如何,都当受此一杯。
一杯饮罢,周寂同样为夫子斟上一杯回敬。
聊及两人日后打算,夫子自然是要留在书院养伤,伤好之后重归无距,甚至能从无距之后再进一步,打破天人界限,合身天道,成为下一个‘昊天’。
不过夫子并没有这个打算。
屠龙者终成恶龙。
夫子苦寻千年永夜之谜,一步步找到真相,就是想阻止昊天将人间当做牧场,豢养人间高手,将其视为食粮。
如今昊天意识已经泯灭,他又怎会成为新的‘昊天’,重复这一循环?
比起合身天道,他更愿化身人间。
周寂这边倒是没有夫子那样的觉悟,都城这边的事了,数千里外的墨池苑和桃山都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一鲸落,万物生。
随着昊天意识泯灭,世间困于知命巅峰的一众高手便可顺利抵达六境,若是西陵桃山那位掌教大神官也步入了六境,叶红鱼再想报仇就难上加难了。
离开夫子那边,周寂前去宁缺小院的路上,正好看到了唐小棠也在桑桑那里。
书院后山的女子本来就少,除了余帘和木柚两位先生之外,也就桑桑可以陪她说说话,所以她时常会来看望桑桑,而这次前来,却是带着一个极其不妙的消息。
这几个月来,西陵境况风云突变,叶红鱼因为斩杀裁决殿神官而成为新的大神官,再加上罗克敌的死,导致西陵掌教左膀右臂俱毁,所以掌教大神官便召回了恢复修为,甚至步入知命中期的隆庆皇子,并创立圣使之职,分出天谕、光明、裁决三殿权力,还将西陵骑兵交他掌控。
宁缺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无比慎重,周寂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看向宁缺身旁的桑桑。
两三个月的时间还早,桑桑的小腹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周寂目光扫过一眼,宁缺就已经把隆庆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面露关切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
周寂瞧着宁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你是希望看出点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
“好了,不逗你了。”周寂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纠结,手掌摊开,一道温润柔和的法力流入桑桑眉心,放心她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了所有昊天神辉的普通人。
不对,因为是昊天曾在人间的躯体,也曾用这个躯体和周寂夫子交手过,所以她体内百窍俱通,气海雪山的浩瀚程度就是连宁缺自己也多有不如。
法力运转一个周天,周寂颔首笑道,“母子平安,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第五十五章 叶红鱼
数千里外,西陵桃山。
剑气如大河汹涌,卷起满山桃花,朝一袭黑衣双目泛灰的隆庆涌去。
叶红鱼融入大河之中,好似一尾灵动的红鱼,在巨浪中若隐若现,令人无法捉摸。
自从回到西陵以来,她就察觉到掌教召回隆庆,不断的蚕食裁决殿势力,如今竟还想将裁决骑兵剥离出去,无疑触动了她的底线。
隆庆灰白的眼瞳布满阴霾,面对糅合了琼华仙法的大河剑意,心底无比沉重。
当初同为洞玄巅峰,叶红鱼傲视年轻一代强者,即便是他也在叶红鱼手下过不了三招。
破而后立,本以为学会灰眼功法,吞噬了半截圣人的一身修为,便能以知命中期的境界压过叶红鱼,如今真的交手,却让他升起自信再次受挫。
身影一退再退,却始终无法摆脱剑意湍流的气机封锁,脚步猛然一顿,隆庆双手一合,结作玄奥法印,由吞噬半截圣人得来的灵力掀起的一道屏障,在大河剑意的冲刷下,寸寸迸裂。
隆庆张口喷出鲜血,眼看从大河之上跃出水面的那尾红鱼,双目灰暗,斑驳的血丝涌入眼眶,咧开满是血水的嘴巴,露出狰狞的笑容。
灰眼功法虽是天书上面记载的功法,归属昊天道门,但比魔宗功法还要邪门。
叶红鱼面露不屑,轻蔑的目光更是将隆庆刺痛。
隆庆双手猛然一张,一道道灰色的丝线从他体内翻涌而出,穿透大河剑意捕捉水中的红鱼,叶红鱼步入知命前就已经万法皆通,即便从周寂和柳白那里学到了琼华心法和大河剑意,但对昊天神辉的修炼一直没有拉下。
足尖踩住一道灰线,叶红鱼翻身跃起,指尖从剑身划过,散发着森然剑气的诛仙仿剑忽然燃烧起来。
不是真正的燃烧,而是无数光与热,随着诛仙仿剑挥洒的剑气像流水一般淌过落下。
融入大河之中。
一时间焚江煮海,大河剑意也开始燃烧起来。
无数的光与热,向四周散发,满地花瓣、草坪,瞬间变得焦黄一片,然后化为黑灰。
这些犹如魔道吞噬他人修为血气的灰色丝线,在如此纯粹的昊天神辉下没有一丝反抗余地的跟着燃烧起来。
隆庆只觉千头万绪的念力嗡~的一下整个炸裂,眼前猛然一黑,咬破舌尖方才勉强恢复一些意识。
程立雪听到远处桃林爆发出的巨大声响,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朝高台之上隐藏在面具之中的掌教沉声道,“掌教大人,隆庆皇子已经快不行了。”
面具遮盖了熊初墨的一整张脸,只有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波动。
西陵的规矩,只有实力才能洗刷自己犯下的罪责,如果隆庆能和叶红鱼打成平手,即便弱上一些也足以坐稳西陵圣使之位。
可如今两人交手,他却是节节败退,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熊初墨自己也知道,其原因并非隆庆太弱,而是叶红鱼进步的太快了。
连知守观都不曾收录的道门功法,还有柳白为报复西陵设计柳亦青而送去叶红鱼的大河剑意。
熊初墨很清楚,叶红鱼就是柳白用来试探自己的棋子,而隆庆也正是他用来试探叶红鱼的棋子。
确认了叶红鱼如今修为,熊初墨心中越发忌惮。
因为十年前发生在知守观的那件事,他戴了十年面具,从不敢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貌。
一旦让叶红鱼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人,那么他所面临的将会是观主的责难,以及叶红鱼和她兄长叶苏的报复。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从昊天殒落的那天开始,作为掌教的他就已经有了感应,陈某被夫子挂在天上照明夜空的事也一直是个秘密被他埋在心底。
现在的他,更担心叶红鱼实力的恐怖。
少了最为忌惮的陈某,决不能再让叶红鱼这样成长下去了。
熊初墨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意,身影一晃,踏着昊天神辉从座前飞出,犹如一道白色的光带划过天际,隔断了叶红鱼翻江倒海的杀气,将这一尾灵动的红鱼从大河剑意中打落出来。
“叶红鱼!你是想造反不成!”
叶红鱼出剑时心中忽有所感,感觉到一股汹涌澎湃的昊天神辉从掌教神殿涌来,一剑荡开余辉,神色清冷高傲,看向挡在了身前的掌教。
“隆庆假传神谕,修炼吃人功法,本座身为堂堂裁决司神官,正在行裁决之事,何来造反?”
“够了!”熊初墨一挥袖摆,打断了叶红鱼,训斥道,“别以为你出身知守观就可以在西陵肆意妄为!先杀裁决殿神官墨钰又杀西陵骑兵统帅罗克敌,本座已容你多日,如今却还想当众击杀本座钦点的西陵圣使!本座就在这里,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了本座?”
叶红鱼怒气翻涌,手中紧握诛仙,语气生硬道,“本座不敢。”
“掌教大人面前,你怎敢自称本座?!”姗姗来迟的程立雪眉头微皱,训斥道:“看来前任裁决神官和掌教大人之前对你太过纵容了。”
熊初墨目光扫过远处赶来的程立雪,沉声道:“从今日起,裁决殿暂交程神官代理,叶红鱼关入幽阁,静候发落。”
叶红鱼猛然抬头,看向熊初墨,冷声道,“裁决传承的规矩,那便是杀了上一任裁决大神官。天谕、光明、裁决三殿神官从来各有传承,何时由掌教‘大人’决定了?”
“好!那便如你传承!!”
熊初墨眼中幽光闪过,猛然敲击手中神杖,一道圣洁的光柱,从神杖顶端生出,穿透云海,照耀到天穹之上。
白色的光柱蔓延着一道淡金色的光辉,无数量的威压,自天而降,朝叶红鱼笼罩而来。
观主已经不在,杀了叶红鱼可能会引来道门天下行走叶苏的报复,如果只是将她重伤囚禁,那么就算叶苏前来报复也不可能和西陵彻底决裂,不死不休。
樊笼大阵!
叶红鱼并指为剑,从仿剑剑身划过,再次燃起神辉的诛仙仿剑在空中划出六道残光剑影。
剑影迅速张开挡住来自天穹之上的威压,并朝熊初墨的位置蔓延而去。
看着叶红鱼张开的樊笼大阵,熊初墨面露不屑,以西陵秘术对付西陵掌教,在他看来无异于班门弄斧。
神杖爆发的光芒越发耀眼,无数光热从熊初墨身上生出,他的身影仿佛变成了灯油。
他手中握着那根长长的神杖,就像是油灯里的灯芯。
光与热便是燃烧,灯油的燃烧传递到灯芯的燃烧,便变成了具体形状的火苗。
叶红鱼的樊笼大阵被这道光柱瞬间冲垮,提升不知多少倍的威压再次朝她压下。
挺直的身姿不曾完全,脚下的泥土却在不断下陷。
叶红鱼鼓起浑身真气强撑着抵挡熊初墨的威压,一缕血丝溢出,沿着倔强的唇角滑落,血珠滴落,融入了鲜红如火的衣衫。
看着叶红鱼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眸,明明无法抵抗却仍拼命坚持。
视线相触时,熊初墨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初的她也是这般弱小无助,也是这般倔强反抗。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小可爱的姑娘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冷傲美人儿,哪怕她再怎么刻苦修行,结果却还是一如十年前那般无助。
面具下的那双阴鸷眼眸闪过一瞬暴虐的癫狂,熊初墨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快意。
伴随着快意。
怨毒同时产生。
早已失去知觉的下体犹有痛觉残留一般,让藏在面具的那张脸变得狰狞无比。
叶红鱼真气突然一滞,原本还在缓慢下陷的脚踝直接向下陷到了膝盖。
抬头死死盯着熊初墨,叶红鱼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熟悉眼神,那充满着霪|邪和暴虐的眼神在她心里整整烙印了十年。
知守观作为西陵不可知之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神殿,闯入观中抢夺天书的,极有可能便是神殿之人。
这些年叶红鱼已经排除了众多可能,唯有一直藏在面具后方不敢以真面目视人的掌教,她一直无法确认。
如今再次看到当年那个眼神,即便隔着面具无法看到熊初墨的长相,但叶红鱼已经确定...掌教就是那人!
周寂曾与她的交代在脑海中闪过,叶红鱼微闭双眼,再次睁开时,冰冷的眼神中爆发出无尽的杀机。
地风水火,四大元素伴随一声惊雷响起,围绕在叶红鱼四周升起五灵归宗法阵,昊天神辉可以泯灭世间一切,却无法泯灭构成了世界本身的四大元素。
再加上天雷轰鸣,叶红鱼身下泥土瞬间崩塌,任由五灵归宗汇聚的磅礴灵力涌入体内。
叶红鱼喷出一口鲜血,顶着漫天神辉一步步从土坑走出,一道道剑光从身旁升起,然后飞向熊初墨四周环绕。
熊初墨目光微变,没想到叶红鱼竟强行吸纳天地元气,不顾经脉受损的危险也要奋起反击。
不过这样也好,受的伤势越重,越能拖慢她的修炼进程。
待关入幽阁之后,禁锢幽阁四周的灵力,光是受损的经脉,没有十年八年就无法修复。
随着叶红鱼走出土坑,熊初墨四周的光剑越聚越多,千百道光剑散发着淡蓝色幽光,在昊天神辉的压迫下光影流动,熠熠生辉。
熊初墨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叶红鱼手中的仿剑,眼角微微抽动,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伸手一张,漫天的昊天神辉朝他手心尽数收拢而来,指缝之间,更是散溢着纯白的光辉,仿佛手心托举着一轮太阳,然后缓缓攥入拳中。
拳风如怒。
拳重如山。
拳威如海。
千百光剑骤然崩碎,叶红鱼的千方残光剑还未化形就被熊初墨强行击破,无数的光剑碎片在熊初墨身旁洒落,叶红鱼闷哼一声,脚步仍旧不停,整个人好似一尾红鱼,融入在这洋洋洒洒的破碎光剑中,忽起一剑,出现在熊初墨跟前。
“哼!”
熊初墨冷哼一声,如同将太阳攥入手心的拳头猛然砸向剑身,却不料叶红鱼原本刺向他咽喉的这一剑突然上挑,叶红鱼手臂被剑身传来的巨力荡起,仿剑发出一声剧烈的哀鸣脱手而出,飞入桃林不见。
而她自己也被熊初墨另一只手的神杖抵飞十几步,捂住近乎粉碎的右肩,艰难站定。
“掌教!”
程立雪和隆庆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叶红鱼拼着身负重伤也没能伤到掌教,可却将掌教大人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掀落在众人面前。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掌教的真正模样。
“果然是你......”叶红鱼面色苍白的扶住肩膀,咬牙切齿的看向熊初墨,眼中的杀意与恨意便是程立雪和隆庆都为之所慑。
道痴和掌教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两人对视一眼,只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熊初墨摸了摸嘴角,确认胡须还在,心底松了口气。
既已暴露,那便无需再隐瞒了。
低头扫了眼掉落面前的金色面具,上前一步踩上,碾作碎片。
抬眸看向叶红鱼,熊初墨眼中同样杀机四伏。
“原本是想将你关入幽阁,寻机破你心境再给你上一道心魔枷锁,可惜了.....”熊初墨摇头轻叹,语气怜悯,眼神却是冷若寒冰。
可惜什么已经无须再说。
事已至此,再无回还余地。
熊初墨毫不掩饰心底的杀意,身影化作流光,抬手一拳朝叶红鱼的头上轰去。
狂暴的拳风便是连空气都能撕裂,叶红鱼看着越来越近的拳头,宛如悬挂天际的太阳向她撞来。
这一拳,即便她没有受伤也很无法抵挡,如今右肩近乎粉碎,体内经脉受损,就连照亮她心底阴霾的诛仙(仿)剑也已被熊初墨击飞。
无法躲闪、无法抵抗。
叶红鱼后退一步。
熊初墨以为她妄图躲开自己的攻势,露出一抹轻蔑的狞笑。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叶红鱼后退一步并没有躲闪,而是蓄力向前冲去,扬起脑袋。
坚定,且决绝的朝他撞去。
第五十六章 真香!
“嘶~你想撞死我吗?”
耀眼的昊天神辉落入空处,瞬间扩散整片桃林,本应在这一拳之下直接殒命的叶红鱼突然挣脱了熊初墨的气机封锁,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挥袖间,熊初墨散去眼前神辉,转身看向了擅闯桃山的那人。
“是他.....”
“周先生....”
退至桃林边缘的隆庆眯起眼睛,逐渐适应了刺眼的白光,下意识流露出怨恨的目光,而他旁边的程立雪略显惊诧,向掌教大人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光芒散尽,桃林恢复正常。
周寂刚刚结结实实的被叶红鱼顶了一下,没有软香扑怀的暧昧,有的只是被一声沉闷的撞击.....
周寂捂着心口,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
“你的头发怎么了?”叶红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早在撞向熊初墨的时候,她就看到突然遮挡住炽热神辉的高大身影,犹如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光亮显现出那人的轮廓,是如此熟悉,如此让人安心。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散去了真气,剩余的力量绝不可能伤到对方。
“没什么,过段时间就好了。”周寂直起身子,将拎在手里的长剑提起,提溜在她面前道,“喏,你的剑,可别再乱扔了,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
叶红鱼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剑,直接打断周寂,颦眉看向他的发梢,“真的?”
周寂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她耷拉下来的右肩,皱眉道,“倒是你,怎么这么冲动?我之前不是告诉你,等我来桃山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了吗?”
叶红鱼左手接剑,带动右肩伤势,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颦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抬眸看向周寂,叶红鱼认真道,“因为我相信你。”
琼华派的五灵法术中有用于疗伤的法术,周寂以水灵引从满山桃树汲取生机疗养叶红鱼的伤势,没好气的问道,“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就好像十年前照亮绝望黑夜的那束光亮,再一次出现在身前的周寂,已经随着刚刚强光照耀出的伟岸轮廓,深深的印在了叶红鱼的心底。
“......”周寂透过叶红鱼晶亮的眼眸,看到了毫无掩饰的信任,这份沉甸甸的依赖让他心里一跳,伸手弹了一下叶红鱼的额头,平复心情道,“像你这般与人拼命,要是我再晚一步,可能救都没得救了。”
叶红鱼感受着周寂掌心涌入的暖流,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帮我报仇吗?”
周寂眉头微皱,低头看向叶红鱼,看着她莹润晶亮的眼眸,轻轻的点了点头。
叶红鱼展颜露出微笑。
如满山桃花绽放,清丽无双。
“阁下便是书院的周先生吧?先生不容通禀贸然闯上桃山,本座看在夫子的面子上可以不予追究,但叶红鱼谋逆罔上,残害同门,先生干预本座清理门户,莫不是与这逆贼有所勾连?”熊初墨面沉如水,一直在观察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
有关周寂的情报,早在荒原隆庆被废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再加上几个月前雁鸣湖上,夫子和他合力跟人交手,导致昼夜逆转,从此天际多出一轮明月。
昊天殒落,作为西陵神殿掌教,他又怎会没有察觉。
不管在夫子弑天一战周寂参与了多少,但至少刚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桃山,并且轻而易举的带着叶红鱼挣脱自己气机封锁,于情于理,熊初墨又怎会不感到忌惮?
“我认得你。”周寂同样打量了一下面前身着掌教华服的熊初墨,看着他嘴角略显违和的胡须,神色古怪道,“不过你当时应该没看见我。”
熊初墨注意到周寂的目光,仿佛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般,下意识的恼怒道,“什么意思?”
“十年前知守观的镜湖畔。”周寂语气幽幽的说道。
再次提到十年前,熊初墨心里一紧,眼眸中杀意涌现,“你当时果然就在湖边。”
如此说来,那晚坏我好事,将我打伤的人,也就是你了。
当年之事成为了压在叶红鱼心底十年的阴霾,从小到大,她的修行成长全靠仇恨支撑。
作为加害者的熊初墨,同样如此。
衣袖被狂风鼓起,熊初墨表情狰狞的看向周寂,眼神暴虐阴戾,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杀意。
神杖绽放的白色毫光无法洗去他心中的恨意,反倒随着光影的扭转,像是被滴入一滴浓墨,被迅速染成了黑色。
知命巅峰,知命圆满,破境天启。
随着神辉逐渐黑化,熊初墨修为不断攀升,甚至摸到了天魔的边缘。
不入无距终是蝼蚁。
周寂摇了摇头,满脸不以为然。
天启境虽是破六境,但如果知命境的根基不稳,就算进入天启,实力也就那样。
甚至连一些知命巅峰的修士都打不过。
之前由于昊天的存在,一些知命巅峰不敢轻易突破六境,就算夫子也要经常带李慢慢满世界‘游历’,与其说是游历,其实更像逃亡。
但现在,昊天殒落,禁锢众人头顶的枷锁随之消失,周寂顺其自然的步入无距,熊初墨强行突破来到了天启。
也许现在的叶红鱼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周寂从始至终都不曾把他看在眼里。
熊初墨一步迈出,聚拢在手心的太阳化作黑洞,像是要把四周所有的光亮吞噬其中,拳风所过之处,暗黑色的气流朝两人猛然张开,却被一道淡蓝色的流光挡下。
砰~,光幕粉碎,在这间隔的片刻,周寂神色淡然的伸出手来,四方阵图从手心亮起,一柄散发无尽煞气的古朴长剑从虚空抽出。
剑体外形看起来与叶红鱼手中佩剑有几分相似,但流露出的恐怖气息一瞬间就撕裂了熊初墨的拳风,连带着熊初墨自己也硬生生停下脚步,惊怒交加的看向周寂手中长剑,痊愈多年的伤口似乎仍有一丝痛觉残留传来。
这柄剑!
这柄剑!!
在场众人都把视线落下在了现世的诛仙剑上,熊初墨惊怒交加,程立雪满脸诧异。
还有之前被叶红鱼打伤的隆庆,阴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贪婪的觊觎。
就在隆庆期待此剑究竟有何威力的时候,突然间,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掌从旁边缓缓伸出,按住了周寂的手背。
周寂转眸看去,看着叶红鱼眼神的坚定,虽未言语交流,但他明白叶红鱼的性格。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童年的阴影当中,周寂可以在无尽的黑暗里带给她希望的光束,但那个带给她屈辱的罪魁祸首,叶红鱼更想要亲手斩杀!
唯有这样,她才能道心圆满,重获新生。
这便是叶红鱼的骄傲!
周寂露出赞赏的目光,左手轻轻的拍了拍叶红鱼手背,剑身碎裂成光点在身前洋洋洒洒。
“我们走。”
周寂右手反牵叶红鱼的柔夷,将诛仙收回阵图,转身朝山下走去。
眼看两人走远,熊初墨根本不敢拦截,而程立雪和隆庆更是左右让开,任由两人从中间经过,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就在熊初墨以为两人就这样离开的时候,没等他心底的石头落地,走到一半的叶红鱼突然停了下来,抬眸与周寂对视,见到他微微颔首,抽出手掌,走向众人。
清冷孤傲的立于桃林边界,神殿石碑前,叶红鱼沉声道,“叶红鱼从不曾背叛西陵,总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回这里,洗去污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洗去污秽’四字,熊初墨又急又气,程立雪和隆庆以眼观鼻,心念一动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转身回到周寂身边,周寂笑了笑,正要重新出发的时候,却见叶红鱼伸出小手,主动牵向周寂手掌。
看到两人彻底走远,熊初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刚刚直面诛仙剑的剑锋,哪怕周寂没有出手,只凭剑锋流露出的杀气,就足以让他万分忌惮。
目光横向旁边,程立雪和隆庆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被掌教大人灭口。
熊初墨沉声道,“从今日起,本座将在神殿闭关修炼,西陵诸事由天谕大神官代理,光明神殿暂由程立雪代理,裁决殿和西陵骑兵暂归隆庆管辖。”
程立雪连忙称喏,隆庆听出熊初墨要他挡枪的意味,可想到裁决殿和西陵骑兵两大势力,犹豫一下跟着答应下来。
.......................
一路走下桃山,周寂没有说去哪,叶红鱼也没有主动询问,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方才止步在一片原野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叶红鱼举目远眺,似有朦胧的水汽从远方传来。
“先找地方给你养伤,然后去大河国。”周寂松开叶红鱼的手掌,少了这份细腻柔嫩的触感,指尖摩挲,不知为何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周寂暗啐了自己一口,转头看向沉默下来的叶红鱼,发现她同样有些失落。
轻轻攥住拳头,以为这样就能保留掌心残留的温暖,叶红鱼故作平静,看向手中的诛仙仿剑道,“是去娶她吗?”
叶红鱼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她’是谁。
“嗯。”周寂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仿佛看到了大河对岸的那座山里,那一个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恬静身影。“我答应过要给她写一辈子字。”
沿着水汽的方向走来,一条清澈的河流映入眼帘。
叶红鱼之前在和熊初墨交手时,双腿整个陷入地里,再加上境界和实力的差距,可以说极为狼狈。
皎洁的月光洒落水面,叶红鱼脱去红衣,一层层脱去里面的衣服,轻薄的内衬长裙搭在修长匀称的小腿,细腻柔嫩的雪白在水面影影绰绰,美得有些看不真切。
因为童年阴影,她一直都穿着厚厚的衣衫,遮挡自己曼妙的身姿,从不会这般卸下防备,便是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的篝火边,也不会产生心理阴影式的厌恶和排斥。
一段极有可能会被404的细节描述之后,又是一段不能细说的片段,叶红鱼从水中走出,重新将衣衫穿好。
等她回到篝火旁时,迎面飞来一块长布,叶红鱼接过一看才发现是一条浴巾。
“头发还在滴水,先擦擦吧。”周寂没有回头,摆弄着篝火上的烤鱼,随口说道。
叶红鱼应了一声,一边擦拭着散落的发丝一边朝他走来。
淡淡清香逐渐靠近,叶红鱼并起双腿坐在篝火旁,看向摇曳的火光轻轻道了声谢谢。
周寂将烤好的鱼递给叶红鱼一只,开玩笑道,“还有呢?”
叶红鱼疑惑的看向周寂,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摇头道,“没有了,就只有谢谢。”
轻咳一声,周寂没敢继续和叶红鱼开什么过分的玩笑,他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叶红鱼可以毫不犹豫的脱去身上的衣服,把自己交给他。
但这样一来,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莫山主那边,他又如何交代?
唔.....貌似可以都娶了。
周寂看着手里的烤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咬了一口,赞叹道,“真香!”
西陵与南晋接壤,而作为南晋不可知之地的剑阁并非位于南晋国都,而是与一边西陵接壤,一边和大河国隔河相望。
从西陵去大河,便是要从剑阁穿过。
由于叶红鱼和熊初墨交手,身负重伤,周寂帮她疗愈了身体外伤,但强行吸纳五灵真气所撕裂的经脉,却是要经过慢慢的温养才能恢复。
远山如剑锋巍峨耸立,柳白曾送叶红鱼一张大河剑意的字符,周寂也从中获益颇丰,如今经过剑阁,不管怎么说,终是要见这位剑圣一面的。
山间一处浅滩,大河支流从滩上流过,柳白盘膝而坐,察觉到有人临近,目光如炬如剑,惊得柳亦青退后半步,不敢直视双眼。
大哥的修为又进一步。
柳亦青为兄长开心之余,心里又有几分苦涩。
书院挑战十三先生一败,他心境受损,如今还未恢复。
而柳白修为停滞数十年,却在这两个月飞速提升,如今怕是已经进入天启了吧?
第五十七章 收尾过渡
“兄长。”
柳亦青按住躁动不安的佩剑,止步在浅滩溪流的十步开外,沉声道,“叶红鱼叛教,被西陵掌教所伤,现与书院的周先生途径剑阁,桃山那边传来消息,要我们留下他们。”
“不必理会。”柳白面露不屑,淡然道,“剑阁与西陵并非隶属关系,真要事事听从与他,我当初又怎会将大河剑意交于叶红鱼?”
柳亦青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赧然。
当初他受西陵挑拨,带着朝小树的剑前去书院挑战十三先生,回到剑阁的以后,从剑阁弟子那里听到了当初柳白对于叛徒的训斥。
‘西陵养的狗’
作为剑圣的亲弟,柳亦青自有属于他的骄傲,只是刚刚收到西陵掌教的传讯,心念剑阁安危所以乱了方寸,平静下来,点头道,“兄长的意思是?”
柳白淡然道,“他们既来拜访,那边请他们来趟剑溪吧,正巧我也想见一见这个书院的周先生。”
柳亦青应声退下。
过了片刻,将周寂和叶红鱼带来了这片山下的浅滩。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与剑圣相见,之前游历天下时因为在墨池苑耽搁了些时日,然后辗转南海炼制琉璃,北上荒原给莫山山送眼镜,往返与大河东岸,与隔河相望的剑阁失之交臂。
沿着碎石浅滩走来,周寂远远看去,虽然还没见到柳白,却能感觉到一道比远处峭壁还要高耸的剑锋傲立于天地之间。
溪流平缓,没不过脚踝,可走在浅滩上,仿佛惊涛拍岸,直面一条奔流不息的雄伟大河朝自己倾泻而来。
转头看了眼叶红鱼,发现她和前面带路的柳亦青并无异样,便明白这可能就是剑圣柳白对自己的试探,不过周寂早就从叶红鱼那里看过了融入柳白剑意的字符,所以面对大河涛涛浑不在意,每一步迈出,如中流砥柱在惊涛骇浪中佁然不动。
突然间,大河褪去,一块青石从水中显露出来。
周寂目光扫过青石上面坐着的鹤发老人,把视线落在了他身前波光粼粼的清冽溪水。
溪水清澈见底,透过阳光的折射可以清晰看到游动的鱼儿和生满了苔藓的圆石。
一切看似稀松平常,但周寂却能感觉到这片水下埋着一柄剑,一柄非常危险的剑。
“你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柳白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虚握,溪水左右分流,从中飞出一柄古意盎然,介于虚无之间的剑。
他在此地静思多年,就是为了炼养一把真正的剑,那把剑上寄托着他所有的剑意与精神气魄。
换句话来说,那把剑就是他自已,世间最强的剑,人间之剑。
柳白闭关剑阁数十年,从未有人再见过他的剑,如今竟在看到周寂之后直接唤出佩剑,叶红鱼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安的念头,下意识握紧诛仙仿剑,将周寂护在身后。
柳白并没有在意叶红鱼的警惕,反倒微微颔首,赞许道,“短短数月就能将大河剑意融入到自身修为,叶红鱼,你很不错。”
周寂轻轻的拍了拍叶红鱼脑袋,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从叶红鱼身后走出,看着柳白性命交修的佩剑,颔首道,“好一把人间之剑。”
“比之先生用来弑天的剑,如何?”
佩剑悬于柳白身前,恍惚间已经分不清眼前说话的,是人,还是剑。
“剑圣是想看我的剑?”周寂哑然失笑。
“你虽用剑但心不诚,看剑即可。”柳白淡然道。
切~说到底还不是觉得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和我动手?
周寂心里吐槽,表面上却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无谓态度。
当然,某种意义上柳白说的很对。
虽然周寂传承了上古洪荒的诛仙剑阵,但不管是剑还是阵,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工具,而非‘信仰’。
现在的他做不到柳白这般诚心剑道,化身剑道。
在他看来,千般法术,万般神通,最后求得却只是一个‘得道’。
大家求同存异即可,世间千人千面,何须因观念差异就要与人争得是非高下,大打出手?
至于看剑之后会不会引起柳白的觊觎之心,周寂更不担心了。
夫子化身人间,柳白以人间化剑,这都是他们两人各自要走的路。
抢夺诛仙就代表着柳白质疑自己一生所坚持的剑道,信念崩塌,柳白就不是柳白了。
挥手间,一道比人间之剑更加古朴,更加缥缈的剑意从虚空中弥漫开来,剑锋撕裂空气,即便这次周寂有意收敛气息,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凶煞戾气仍旧让柳白心神剧震,升起来自剑道本能的敬畏。
周寂向前虚握,缓缓放下手臂,诛仙剑隐匿于四方阵图,消散在他的手心。
“此间绝非人间所有.....难怪足以弑天。”
即便惊鸿一瞥,柳白心中已有感悟,有些怅然又有些欣慰道,“得观此剑,于我受益匪浅,多谢先生了。”
“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周寂看向似有所悟的柳白,微笑道,“剑圣送给小红鱼儿的剑符我曾借阅一览,不管剑圣当时目的如何,至少这份人情今日也算是还了。”
柳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周寂能觉察到他在水中的命剑,他又何尝感觉不到周寂参悟过他的大河剑意。
脑海中不断回想刚刚看到的凌冽剑意,柳白吩咐柳亦青好生招待两人,自己则留在了浅滩宣布闭关。
三日后,一道冲天剑意撕裂漫天云海,世间所有六境强者都意识到了又有一人突破六境。
而此时周寂和叶红鱼已经离开了剑阁,跨过大河来到莫干山脚下。
望着石径尽头的墨池苑山门,周寂并没有急着带叶红鱼上山,而是先去到大河国的国都,打算置办一些聘礼,正式拜访书圣,迎娶莫山山。
大河国与唐国世代交好,自然与西陵神殿的关系不可能太过密切,又与南晋月轮仇恨难解,这些年来之所能够偏安一隅,那是因为他们对西陵神殿表现的非常恭顺,最重要的当然是唐国的威名。
所以在得到西陵掌教的传讯之后,书圣其实并不想将莫山山交于周寂。
一来他是怕周寂迎娶莫山山会引来西陵对墨池苑的报复;二来他原本是打算把自己这个最得意也是最厌恶的弟子嫁给老朽的大河国国君,换来墨池苑的超然地位。
上次莫山山带周寂拜访书圣的时候,周寂就感觉到了这个老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儒雅和善。
最为墨池苑公认的山主。
修行上,莫山山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神符师的境界。
书法上,领略和学习了另一世界传承数千年的各位大家书法,莫山山的字已然不亚书圣,并且仍在精进。
这样的成长让书圣心里埋下了晦暗的种子,只是这枚种子被埋的很深很深,深到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开的庐门被墨池湖面上拂来的风轻轻刮着,时而关闭,时而开启,莫山山看着那处,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坐回案旁。
因为这一件事,她前几日第一次忤逆了书圣,当着他的面戳破他心底晦暗。
沉默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莫山山只觉积压在心底的沉闷终于消散。
看着书圣色厉内荏的呵斥,拂袖出门的恼怒,莫山山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没有人可以逼一个神符师嫁人。
更何况,他也来了。
莫山山低下头,继续静心写字,唇角却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大河国都的书圣看着插在自己面前的诛仙仿剑,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没有人可以逼一个神符师做他不想做的事......除非对方步入六境,实力远超于他。
这一方世界有一点周寂很喜欢,那就是很多麻烦不是要靠软磨硬泡的说服,而是靠实力的碾压。
提笔呼风、挥袖集云。
整座书圣草堂的屋顶被狂风掀起,不知何时,大河都城上空变得阴暗无比,云层继续卷动不安,显得格外狂暴。
察觉到都城天空显现出异样,芍画赶忙前来告诉莫山山。
莫山山心念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放下笔墨朝都城赶去。
等她赶到时,都城上空的墨色乌云已经被一道道上清天雷劈的粉碎。
甚至周寂都没打算动用诛仙和绝仙双剑,只凭叶红鱼的那柄仿剑便将书圣全程压制,却又没有伤到书圣分毫。
这般近乎玩弄的交手使得书圣倍感屈辱,喷出一口鲜血,神色复杂的看向再次插在身前的诛仙仿剑。
“这....便是你用来弑天的剑吗?”
周寂闻言一愣,疑惑道,“你知道?”
书圣苦涩道,“我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当初夫子和先生弑天之举,世间大修行者皆有感应,我又怎会不知?”
周寂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诛仙剑亮出给书圣看,而是反问道,“那还打吗?”
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实力差距,勇气没有太多意义。
书圣信奉昊天并不代表他会因为昊天殒落而去跟着殉天。
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书圣摇了摇头,神色愈发颓然。
自己以命相博,对方却只是切磋,如果再打下去,丢的不仅是面子,怕是连里子都一起丢了。
“公子.....”
莫山山穿过人群,看到一道剑光从宅院飞来,插入叶红鱼剑鞘。
莫山山神色一顿,走进院落才发现整个大堂屋顶已经掀飞不见,而周寂和书圣正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打生打死的惨烈。
书圣神色复杂的看向出现在人群里的莫山山,从前几**婚开始,两人便已撕破了维系表面的虚伪,即便名义上仍有师徒之名,但裂痕却是再难修复。
“那什么,我本来想来找书圣给你下聘,然后再去墨池苑给你个惊喜的.....”周寂看着朝他走来的莫山山,连忙解释道。
莫山山抬眸望向周寂,细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即便刚刚看到老师衣襟上的鲜血,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周寂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认真道,“嫁给我吧。”
莫山山展颜露出甜美微笑,透过镜片的那双空灵眼眸噙满莹润的泪光,用力点头,轻声答应下来。
见到莫山山答应,周寂转身看向书圣,书圣扫了眼外面聚拢而来的人群,轻叹一声,抚须道,“并非老夫不同意先生和劣徒的婚事,只是西陵如今视先生和道痴如敌忾,若是山山嫁给你,定然会为墨池苑引来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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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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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你用来弑天的剑吗?”
周寂闻言一愣,疑惑道,“你知道?”
书圣苦涩道,“我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当初夫子和先生弑天之举,世间大修行者皆有感应,我又怎会不知?”
周寂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诛仙剑亮出给书圣看,而是反问道,“那还打吗?”
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实力差距,勇气没有太多意义。
书圣信奉昊天并不代表他会因为昊天殒落而去跟着殉天。
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书圣摇了摇头,神色愈发颓然。
自己以命相博,对方却只是切磋,如果再打下去,丢的不仅是面子,怕是连里子都一起丢了。
“公子.....”
莫山山穿过人群,看到一道剑光从宅院飞来,插入叶红鱼剑鞘。
莫山山神色一顿,走进院落才发现整个大堂屋顶已经掀飞不见,而周寂和书圣正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打生打死的惨烈。
书圣神色复杂的看向出现在人群里的莫山山,从前几**婚开始,两人便已撕破了维系表面的虚伪,即便名义上仍有师徒之名,但裂痕却是再难修复。
“那什么,我本来想来找书圣给你下聘,然后再去墨池苑给你个惊喜的.....”周寂看着朝他走来的莫山山,连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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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明
对于一国君主来说,死亡和退位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但作为大河国镇国基石的书圣都站在了周寂这边,就好比夫子在唐国任免皇帝一般,国君自身意志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大殿之上,大河国君脸色异常苍白,眼中闪过愤怒闪过不甘,最后所有的情绪聚拢一处,却在王书圣的一句“陛下,退位吧。”化成了颓废惘然的苦涩,复杂地难以言表。
左右环顾四周,不管殿里的大臣,还是殿外的侍卫都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大河国国小民弱,只能远交唐国,巴结西陵,才能在南晋的高压下存活。
在这些人眼里,以国君之位换来一个近乎书院夫子、南晋剑圣那般的存在,大河国便可真正走出夹缝,屹立不倒。
大河国君看着他们,仿佛看懂了很多事情,于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椅前。
朝代更迭,君主禅位,诸多事情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可以解决。
周寂牵着莫山山的手从大殿走去,把这些麻烦事甩给了德高望重的书圣,自己则带着莫山山一路返回了国都城外的莫干山。
斜阳晚照,照着墨池苑的那片静湖,天光渐暗,湖面泛着金波,湖水则显得深沉起来,随风飘荡,真的很像砚里的墨。
叶红鱼抱肩而立,站在垂柳树下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衣摆随风飘动,全然不在意过往墨池苑弟子看来的奇怪目光。
周寂沿莫山山的目光看去,轻咳一声,将发生在桃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红鱼儿虽然天资极高,但毕竟修行的时间太短,以她当前境界,想要亲手报仇尚且需要些时日,所以我想先把她留身边,这样既可以指点她修炼,也可以保护她安全.....”
“她兄长是道门天下行走。”
莫山山扫了周寂一眼,轻飘飘的说道,说罢,转眸看向身旁的周寂,轻声道,“以你平日性格断不可能做出逼人退位的事情....所以,你是为了她吗?”
周寂看着莫山山眼中闪烁的莹莹光亮,本想随口说出‘我是为了你们’,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诚实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男子大多数都是花心的,有的人可以做到不负所有,然而他做不到,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渣起来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
妾和妃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爱,但在地位上却是千差万别。
感情这种事情,如果一旦面临选择,那么便总要辜负一方。
所以,他选择...全都要。
莫山山听出了周寂的意思,低头看着探出白裙的鞋尖,刘海遮挡镜框,挡住了莹莹泪光。
“果然...还是不够喜欢。”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周寂上前一步将面前柔弱的女子拥入怀中,说着也许是古早穷摇才能写出的酸句,但说出的喜欢却是发自内心。
莫山山没有在周寂怀中挣扎,而是紧紧的贴在周寂胸口,更加用力的抱着他,仿佛如果这一刻松手,下一刻的周寂就不再单纯属于自己。
沉默了许久,安静了许久,莫山山的心境平稳下来,退后一步道:“你就是个负心汉。”
周寂默然。
“但总比不当负心汉来的好。”
莫山山摘下沾有泪水的眼镜,属于她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抬眸望去,唯有周寂一直在她眼里,清晰可见。
.......................................
这一年。
夏侯殒命,夫子弑天,周寂远赴桃山,辗转大河。
大河国君退位,周寂昭告天下,改大河国号为明,并于次年迎娶墨池苑山主莫山山,立为皇后。
大河...不对,是明国距离西陵之隔一条大河,再加上程立雪和隆庆一直在悄悄关注周寂、叶红鱼的行踪,得知此事之后大为疑惑。
世间诸国国君各有不同,没有一个是由破六境的大修行者接任。
在夫子扶持唐国成立,并立下书院不得干预国事之后,世俗界和修行界互不干涉已经成了大家的墨守成规。
如今周寂公然违背夫子定下的规矩,还敢谋朝篡位,引得天下哗然,毗邻的晋国国君更是惴惴不安,第一时间便向西陵和唐国传信,希望夫子出面处置这种肆意妄为之人,同时也希望西陵再次组织诸国联军,像是当初征讨荒人那般征讨明国。
然而,不管是向北的还是向南的传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回信。
唐国那边自不必说,周寂曾为书院旧书楼值扫,传言夫子都要与之以‘道友’相称,唐王收到传信便第一时间派人去书院探听夫子意见,奈何书院十三位先生大多都在后山二层楼修行,只能通过还在学习唐国礼法的唐小棠去找每日都来旧书楼描楷的那位女教习。
‘明.....’
从激动无比的唐小棠口中听到这一国号,本想训斥她冒冒失失的余帘心神一颤,笔尖悬停空中,墨水滴落,坏了整张字帖。
去到后山,宁缺正扶着桑桑在院中散步,孕期一天天过去,原本还不怎么显眼的肚子像是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宁缺原本轻挑的性格也在这段时间变得越发沉稳,每天小心翼翼护在桑桑身旁,享受着初为人父的欣喜和期待。
“三师姐,小棠。”
看到余帘和唐小棠从山道经过,宁缺扶着桑桑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瞧见一向温婉娴静的三师姐眼神少有的波动,悄悄把满脸喜意的唐小棠叫到身边询问了究竟。
魔宗源于西陵,最初是由一位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创建,这位大神官带走了藏于道门的天书明字卷,在北荒建立‘明’宗。
之后西陵抹黑明宗为魔,借由自己昊天神教的超然地位,将明宗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宗。
如今师伯在大河重立‘明’国,这让唐小棠如何不感到激动?
宁缺听完所有,不由露出错愕之色,同为现代人,他隐隐猜到周寂所谓的‘明’可能和三师姐、唐小棠所理解的不大一样。
以大河国之前国力孱弱,被受南晋欺压的状态,周寂建立明国很可能就只是喜欢另一个世界的明国。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大明国,墨池苑。
莫山山站在桌旁,看着周寂刚刚写的国训,眼眸波光流转,看向周寂侧脸满是崇拜和温柔。
“这就是公子所说的那个‘明’吗?”
周寂放下毛笔,一把将莫山山揽入怀中,点了下她小巧可爱的鼻尖,笑道,“还叫公子?”
莫山山微微一愣,忍住笑意道,“那叫陛下....?”
“国都之时书圣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处理妥当。”周寂瞧见莫山山眼中的笑意,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柔声道,“叫夫君,我喜欢这个称呼。”
“夫...君....”莫山山脸色顿时羞红一片,连晶莹剔透的耳垂都变得如同快要滴血般滚烫。
周寂眼中满是笑意,不过表情却是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唤道:“山主...”
“......”莫山山原本低垂在周寂怀中的脑袋猛然抬起,嗔怪的瞪了周寂一眼,“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周寂故意逗了莫山山一会儿,这才柔声道,“夫人。”
叶红鱼独自行走在忙碌的墨池苑弟子之间,墨池苑山庐异常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红绸缎带随风飘舞,一袭红衣似与四周喜事将近的布置融为一体,身着红衣的她却又在来来往往的笑颜中格格不入。
举目望去西陵,叶红鱼紧握诛仙仿剑,眼眸像是恢复之前人称道痴时的平静淡漠。
周寂将于年后正式举办登基大殿,届时也将迎娶莫山山,立她为后。
而她,也会在不久之后杀回桃山,用熊初墨的血洗刷自己心底最后的阴影,成为新一任的西陵掌教,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凭借自己的力量,重获新生。
‘一切,本该是这样。’
走过红绸飘带,叶红鱼手中的剑鞘握得更紧了。
她想要拼命把心底杂念压下,可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下意识朝山庐的方向看去。
......................................
永夜停止,四季恢复。
时间一转眼已经到了次年初春,在书圣的奔走下,明国内部之事都已平定,即便有些异样的声音,也在实力的碾压下变得顺从。
西陵那边,这大半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隆庆对周寂的恨意不比对宁缺差多少,但在桃山一战,他真正认识到无距和天启之间的实力差距,所以暂时压下了对周寂的复仇想法,把目标钉在了将要赶往大河参加周寂婚礼和登基大礼的宁缺身上。
经过消息打探,桑桑已经为宁缺产下一对儿龙凤胎,一家四口已经从唐国出发,朝明国而来。
这件事对于隆庆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自从被宁缺一箭废去修为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所以在确定了宁缺行程之后,亲率西陵骑兵前去拦截。
劫杀光明之女、未来的光明大神官。
作为掌教闭关前临时指派的光明大神官,程立雪站在桃山山崖看着东去的隆庆,眼中闪过一丝蔑视的嘲弄,伸手一挥,下令手下封锁消息,绝不可外传。
与此同时,莫干山上,墨池苑旁。
一道冲霄的剑意搅动漫天层云,化作一个巨大的龙卷吸纳着整个莫干山的天地元气。
大河对岸的一个山间浅滩,介于虚无和现实之间的一柄古朴长剑缓缓浮出水面,剑光影影绰绰,化作一个满头白发气质凛然的高大老人。
“兄长,你出关了?”柳亦青察觉到后山剑意涌动,连忙赶来,刚走到半路就见眼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柄剑,闭目再睁,却是柳白站在身前。
“这是.....无距?兄长,你入无距了?”
柳白微微颔首,平日一直紧板着的脸,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观周先生之剑,于我获益颇丰,如今步入无距,反倒承了他一份机缘。”
柳亦青面露犹豫,将柳白闭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说到周寂逼迫大河国君退位,如今大河已改名大明,并在两个月后就要正式登基。柳白目光如火如炬,再次看向墨池苑的方向,仿佛已经看透所有一切。
合上手中请柬,柳白笑道,“准备一份礼物,过几日你代表剑阁前去观礼。”
“陛下那边?”柳亦青迟疑道。
柳白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看了柳亦青一眼。
书院行事何曾在意过唐王看法?月轮国君何时能指使烂柯悬空?
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墨池苑引发的这般动静连隔着大河的柳白都能察觉,更何况距离莫干山不远的明国国都了。
由于登基和成亲是同一天,所以在礼服的设计上以大红为主,颇为华贵。
感觉到叶红鱼再借元气,想以五灵归宗破境,周寂眉头微皱,身影瞬间消失,正在给他整理华服的侍女转眼间目光相对,左右不见国君身影。
墨池畔,一众墨池苑弟子远远望向通天彻地的光柱,地风水火雷,五灵阵法在湖面光影流转,隐约可见其中闪过的红色衣衫,却又不知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莫山山头戴凤冠,身着华服,神色焦急的站在阵法外围,又不敢贸然破阵。
所幸异象维持的时间并不久。
所谓破而后立,已经有过强纳五灵元气的叶红鱼经脉在上次破裂之后变得更加坚韧,随着光柱逐渐消散,一道恢弘气息散发开来,红衣摆动如同水面燃烧的火焰,随着叶红鱼一步迈出,水面分流,踏足地面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一只曲起的手指正在她落地的位置等着,啪~的一声,弹在了她的额头。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身影,叶红鱼闭起眼睛紧张兮兮的受了一指,根本不敢躲闪。
她也没想到突破天启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留意到周寂和莫山山脸上的担忧,叶红鱼心里一暖,然后越发愧疚,顶着额头上的红印朝两人道了声歉。
第五十九章 将夜卷终
“无妨的,看到叶姑娘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莫山山轻抚胸口,露出一抹浅笑。
周寂瞧着叶红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气又笑,指尖弹出一道温润平和的灵力,抹去了她额间留下的红痕。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叶红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舒适暖流,眼中莹光闪动,紧了紧手中的仿剑,抬眸望向周寂,倔强道:“这几日你要忙着登基大典,还有和莫山主的亲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莫山山听出叶红鱼言语中带有的赌气成分,虽然早就知道叶红鱼对周寂有着无法言喻的情愫,可她仍是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楚,略显幽怨的瞥了周寂一眼。
果然是负心人。
周寂被莫山山盯着,不禁有些尴尬,再看向叶红鱼偏执倔强的眼眸时,却又瞧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雁鸣湖水榭同住大半年,两人之间早已形成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默契。
轻叹一声,周寂脸上的尴尬笑容收敛为平静,神色复杂道,“你什么时候走?”
莫山山闻言一愣。
周寂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叶红鱼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那是只属于叶红鱼和周寂两个人的秘密,别说是莫山山,就连她的兄长叶苏和同在知守观的陈皮皮都不知道。
但周寂远赴桃山带走叶红鱼,这件事却是传遍了整个世间,再加上叶红鱼对于西陵掌教毫不掩饰的的杀意,莫山山左右看了两人一眼,隐约像是猜到了什么。
叶红鱼攥紧手中剑鞘,还未彻底平息的天地元气鼓起她的发丝、袖摆,语气坚定道,“现在....”
“这么着急?”周寂眉头微皱,“你才刚刚突破,境界还未稳定,不如过几日,等到境界稳固下来.....”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叶红鱼摇了摇头,看着身前的周寂,看着周寂眼中的光亮,仿佛照进了她的心底。
叶红鱼眼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光,“我已经在黑暗中原地徘徊了十年,是你拯救了当初的我,为我照亮前方的路。但熊初墨一日不死,仇恨化为的樊笼就会永远将我困在那一天,只有亲手斩断它,我才能真正的告别过去......”
‘走向你身边’
叶红鱼说到最后,既没有做口型也没有发出声音,但那一句话却随着温柔的目光在周寂心里漾起了道道涟漪。
“那我......”
周寂刚想说陪她一起去,却被叶红鱼轻轻的摇头制止,朝他身旁看去。
周寂沿着叶红鱼视线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给两人相处空间的莫山山,莫山山一身素色的白衣在微风中轻轻颔首,眼神像是在说,‘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和山山在明都等你。”周寂沉声道。
叶红鱼点了点头,展颜露出微笑。
莫山山看着两人,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寂一袭红色华服,叶红鱼一袭红衣,两人站在飘荡着红绸彩带柳树下,仿佛他们才是一对儿新人。
向前一步,莫山山看向叶红鱼,第一次开口道,“我送你下山吧。”
叶红鱼愣了下神,看着莫山山眼中的光芒,微微颔首,说了声好。
周寂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着结伴而行,朝山门走去的两人,左右看了一眼,喃喃低语,“不会打起来吧?”
墨池苑并不大,两人走的很慢,随着路边的弟子越来越少,叶红鱼止步看向莫山山,神色复杂道,“莫山主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莫山山微微颔首,轻声道,“你喜欢周公子?”
这是喜欢吗?
叶红鱼自己也不清楚。
周寂是她除了兄长以外,唯一信任的人。
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展露出内心所有的柔软和脆弱。
他是无尽黑暗中照亮我的一束光。
让我想要忍不住靠近,拥抱。
温暖,融化。
叶红鱼迷茫道,“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就应该是喜欢吧。”
莫山山听着叶红鱼讲述这一切,神色有些哀怨又有些释然,“等你回来,就把这些讲给他听吧。”
叶红鱼惊讶的看向莫山山,莫山山轻叹一声,柔声道,“他其实是一个很缺爱的人,因为缺少所以胆怯,只有你先开口他才敢去确认自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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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距离墨池苑两千多里,看似很远,但如果御剑飞行,片刻便可到达。
这一次,叶红鱼拒绝了周寂在她手心绘制雷纹,步入天启之后,她和熊初墨的实力就会变得极为模糊,以她资质半年突破六境,即便只是刚刚突破,所流露出的气息上就已经不弱对方了。
周寂看着流光飞逝的方向,沉默许久。
身旁突然多出一只温暖细腻的柔夷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掌。
莫山山抬眸看向周寂,轻声道,“如果担心的话,悄悄跟上吧。”
周寂摇了摇头,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将莫山山拉到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发丝,感受着紧贴着的胸口传来的声声心跳。
“委屈你了。”
“这就是你成为国君的真正目的吧?”莫山山想要咬周寂一口,却又有些不舍,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道,“委屈又有什么用?谁让你是一个负心人呢~”
“抱歉。”
莫山山在周寂怀里摇了摇头,揪紧他的衣衫道,“不用道歉的,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善良,你的温柔,你的真诚,如果辜负了叶姑娘,那你就不是我所喜欢的周公子了。”
周寂想了很长时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柔声道:“你人真好。”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好傻,傻的就像某些尬剧里的白痴情侣。
莫山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抬眸看向周寂道,“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姑娘。”
“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不要再做一个负心人了。”
莫山山俏皮的眨了眨眼,话音刚落就被周寂慢慢低下的头,吻住了她的唇。
哗~
周围还未散去的墨池苑弟子惊讶发现,墨池畔的柳叶随风飘落,围着湖畔的两人旋转飞舞,遮挡了一众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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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
大泽。
昊天世界一共有两块湿地,一块位于北荒的泥塘,另一块就是南晋的大泽湖。
一队车马从唐国都城出发,出青峡绕大泽,一路朝大河.....不对,是明国赶去,车队轻装简行并没有太多护卫,十几辆马车其中大部分都是庆贺的礼品。
车队行至湿地边缘,细蒙蒙的水雾遮挡视线,一辆黑色马车中突然传来一声啼哭,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紧接着,又是一声啼哭传来,好似相互感应,比谁嗓门大,谁更能哭一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宁缺和桑桑早就习惯了这对儿小祖宗的苦恼,一人抱一个,小心翼翼的哄着孩子,忽然间,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
宁缺目光一凝,掀起车帘朝远处看去,朦朦胧胧中,一道黑色的幽光出现水雾深处,仿佛要把四周的光线收拢进去一般。
宁缺连忙把孩子交给桑桑,拽起身旁的长弓黑匣从车窗钻出,翻身跃上车顶,行云流水的搭弓射箭,玄奥的法阵从虚空显现,元十三箭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弦上,撞上了朝车队飘来的一朵黑色小花。
..........
西陵那边。
自从掌教宣布闭关以来,神殿的大门就再未打开过。
伴随一声巨大轰鸣,一个身着神官服饰的身影直接撞破了厚重高耸的巨型石门,狠狠的砸在殿前神座。
看着近在咫尺的掌教神座,这是程立雪第一次离它这么近,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反倒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露出惶恐之色。
神座上,摘下了面具的熊初墨光秃秃的嘴角,再没有当初见到时那样留有违和感十足的胡须。
双目缓睁,一掌击毙闯入宫殿的程立雪,面目狰狞的望向门外,色厉内荏的表情下掩不住震惊的心。
“你...你怎么也能突破六境?”
“抱着想要杀你的心,只要杀意够执着,恨意够纯粹,那便足够了。”
石门大开,明媚的阳光照进幽深黑暗的大殿,叶红鱼踏着洒落的光亮而来,平静的目光看向熊初墨,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慌乱过后,熊初墨目光阴鸷,眼中同样充斥着杀意,冷声道,“半年前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步入天启就可以了?”
叶红鱼表情毫无动摇,在找到周寂之前,她就历经过无数次生死险境,道痴之名便是一次次越级挑战,用这些强者的生命堆积而来。
桃山一战,她以知命中期对战初入天启的熊初墨,一路辗转墨池苑,经脉内伤恢复的同时,她的境界也从知命中期突破到了知命巅峰。
半年后,以知命破天启,而熊初墨仍在原地徘徊,较之半年前初入天启时并没有太大变化。
也许在修为上可能还有一些差距,但在实力上,叶红鱼仍是那个同境无敌的道痴!
诛仙仿剑缓缓出鞘,地风水火雷五灵元素再次朝叶红鱼聚拢而来。
熊初墨上次已经见过叶红鱼施展五灵归宗,可这一次的威势远比上次还要恐怖。
瞬时间,整座大殿的空气宛如凝结了一般,在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加持下,叶红鱼一剑刺出,裹挟着天地之势,化作一柄巨型剑锋逼近熊初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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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明宫的宫殿楼阁,周寂遥遥望向天边,以他无距的境界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抵达西陵,照看叶红鱼和熊初墨的一战。
但他知道,这一战他不能插手,甚至连看都不能去看,因为这是叶红鱼自己决定要走的路。
来自唐国的车队前天方才到达明都,周寂从宁缺那里得知他们半路遭到隆庆的伏击。
两人自荒原之后第二次交手,令隆庆没有想到的是,宁缺没再依赖别人的力量,而是仅凭自己,又一次废了他的气海雪山,并将他钉死在元十三箭下。
随行的西陵骑兵本想冲杀车队,但经过宁缺一通嘴炮,最后搬出桑桑这个光明之女,西陵未来的光明大神官,直接将骑兵劝返,车队这才顺利赶来明都。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见到宁缺和桑桑的那对儿双胞胎。
当时周寂和宁缺聊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莫山山凑到桑桑那里,两眼放光的盯着襁褓里熟睡的幼婴,直到被周寂拉开时,仍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想到这里,周寂忍不住露出淡淡微笑。
身后传来轻缓脚步,周寂转身看去,一袭红衣华服的莫山山款步走来,专门定制的凤冠霞帔并未掩盖她本身清秀恬静的书卷气,比起平日素雅洁白的长裙儒衫更多几分明艳动人的绝美。
“大典马上就要开始,叶姑娘还没有回来吗?”
周寂感受着西陵那边仍在暴动的天地元气,摇了摇头,“她既然答应会来,肯定会做到。”
如果...
大喜的日子,莫山山和周寂都没有提起‘如果’这个词。
因为一旦如果真的发生,莫山山相信,周寂会抹去整个西陵,为叶红鱼陪葬。
远处礼乐的钟声响起,大典正式开始。
国号更迭,君主即位。
在群臣和各方使节的观礼下,周寂在大明宫的殿前高台正式登基,并且与墨池苑的山主莫山山举办了最为盛大的婚礼仪式。
当晚夜宴,各方使节看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皿,以及这个世间从未有过的各式机关,一个个惊异万分,其中最为错愕的莫过于宁缺自己。
“这些东西得多少钱呀?”桑桑小心翼翼的放下琉璃盏,瞧见宁缺一副吃了某个东西的表情,疑惑道:“你怎么了?”
宁缺扶额道,“我好像错过了几十亿。”
天色渐晚,大明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西陵方向,一道霞光划过天际直朝大殿而来。
周寂此时正和莫山山在殿中宴请众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殿外。
只见一个女子,一袭红衣鲜艳如火,清秀隽丽的脸庞展颜露出欢笑。
眉宇阴霾尽散,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如冰河化冻,焕发出生机的灵光。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周寂像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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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结束,下一卷恢复正篇,《雪中慢刀行》)
(将夜的结局偏向开放式,这也是最开始就设定好的,原本计划是叶红鱼和莫山山双女主,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模式,但没想到三师姐的呼声这么高,所以就给她加了一些戏份,结果导致剧情拉长,感情线有些分配不均,以后的世界决不能再写这么多女主了,能力有限,太容易写崩)
第一章 陌...生人?
“什么!你全给吃了?”
徐凤年气急败坏的看着老黄,两人辛辛苦苦的从老农地里扒几块地瓜,自己一口都还没吃上,结果全落老黄肚里了。
老黄有些尴尬的嘿嘿笑了几声打了个饱嗝,徐凤年筋疲力尽的跌坐地上,肚子发出一阵阵的闷雷沉响。
老黄揉了揉发胀的肚子,赔笑道,“少爷,你不是想跟上那队流寇去庙里吃肉呢?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走不动了,饿得一步都走不动了。”徐凤年仰躺地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突然间,好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从远处飘来。
老黄吃饱喝足正想倒头眯会儿,转头就见徐凤年从地上爬起,健步如飞的跑向远处芦苇丛,疑惑道,“少爷,我们都饿两天了,你肚里还有货呢?”
“鱼!我闻见烤鱼了!”徐凤年头也不回,扒进芦苇就不见了踪影。
听到烤鱼,老黄赶忙拾起木匣跟上,结果打了个嗝,满嘴的烤地瓜味,哪里闻得到烤鱼?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徐凤年口水都快下来了,饿了快两天,好不容易偷了点地瓜,老黄连个皮儿都没给他留下。
扒开一片火堆,看到架在火边的两条胖头鱼,饥肠辘辘的肚子更是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声响。
老黄追着少爷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踪影,听到犹如闷雷一样的腹鸣,顿时哭笑不得。
“少爷~”
“嘘~”徐凤年听到老黄的声音,赶忙示意他弯下腰,小声说话,可他自己肚子里发出咕噜声音却是清晰响亮的在芦苇荡回响。
老黄猫腰溜到徐凤年身边,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两条快要烤糊了的大肥鱼,还有倚坐在火堆的石头旁,沉沉睡去的年轻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身高与自家少爷相仿,容貌俊朗,气质疏离,一袭素色长衫,形制独特,上面带有道门云纹装饰,却又不是出自任何一家仙山道观。
只是气息太过普通,虽然练过一些粗浅武功,但实力也就下三品的水平,应该是哪家的公子云游历练。
大概估算出对方实力,老黄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在武帝城一战,他的境界从天象跌落指玄,但毕竟曾入天象,眼界还在。
“老黄,你想什么呢?我可告诉你啊,人就两条鱼,我悄悄去拿一条就可以了,你可别太贪心。”徐凤年瞧见老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还以为他又动了什么坏心思,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老黄恍过神来,犹豫道,“少爷,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什么不太好!要不是你把地瓜都给吃了,少爷我用得着去偷人的鱼吗?”徐凤年磨着后槽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的少爷,我是怕你待会儿过去,人万一醒过来,找你麻烦,”老黄吓得缩了缩肩膀,弱弱的说道,“你刚刚连种地瓜的老农都没跑过,连行李和大黑马赔出去了,万一再被抓.....”
徐凤年摸了摸肚子,不禁也有些犹豫,再看向火堆旁的烤鱼,他的眼里也就只有烤鱼了。
“我不管,本少爷就要吃鱼!”
徐凤年瞥眼还没醒来的年轻人,咬牙道,“我看那人挺和善的,就算发现,大不了给他留张欠条,让他去北椋王府还他。”
和善?你从哪看出人和善的?
老黄眼瞅徐凤年钻出芦苇丛,有些傻眼的跟了上去。
...............................................
将夜两百年,是真还是梦?
周寂有些惘然的幽幽醒来,梦里的一切是如此清晰真实,明明只是烤鱼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仿佛已经去过另一个世界。
周寂双目微闭,试图调动无距和缩地成寸的神通,但无距这种直接掌控天道法则的能力仿佛只属于将夜特有,在其他世界根本无法调度。
说来也是这个道理。
想他封神西游洪荒,即便是已经证道的圣人,也需要赶路的过程,不可能直接调度天道,无距无矩。
还是说,这些都只是猜想,记忆里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场梦?
瞧见周寂有醒来的迹象,老黄连忙拉了拉徐凤年的衣袖,劝说道,“少爷,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旁边就是小河,大不了我们自己去抓。”
徐凤年回头瞪了老黄一眼,老黄赶忙压低声音。
“这儿离破庙足有二三十里,等我们到那儿天都黑了,少爷我可挨不住。”徐凤年肚子再出发出巨响,吓得他连忙按紧肚子,猫下腰,死死盯着烤鱼看。
“再说,你看我们这边闹得动静这么大,他都没什么反应,肯定睡的很死,再等一会儿,鱼都要烤糊了,要是糊成焦炭他肯定也吃不下,到时不就浪费了吗?”
老黄欲言又止,提前捂住了脸,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徐凤年没注意到老黄的举动,他此时的眼里只有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烤鱼,眼看竹签近在眼前,就在徐凤年马上就要碰到的同时,烤鱼突然被提了起来,还给翻了个面......
“没关系,翻个面就不会糊了。”
周寂本想验证缩地成寸的神通,听到身旁传来的动静,缓缓睁眼,看向了正在偷鱼的徐凤年,“是你?”
徐凤年被周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听到那句‘是你’,第一反应捂住脸,撇头看向老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黄,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老黄哪敢回答,只能在旁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左顾右盼。
没得到老黄的回应,徐凤年自己也真是跑不动了。
徐凤年放下手掌,悄悄打量着周寂,莫名感觉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放下心来,疑惑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周寂摇了摇头,有些释然又有些洒脱道,“你不是他。”
徐凤年脸皮厚了,自然也不觉尴尬,看着远在咫尺的烤鱼,又一次伸手,赔笑道,“可以是。”
“真不是。”
周寂听到徐凤年肚子的叫声,哑然失笑,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老黄,笑道,“如果你们想要吃鱼,我倒是可以请你们吃。”
“那多不好意思?”
老黄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刚刚还在装作不认识,这会儿撒腿挤了过来,坐在徐凤年和周寂之间,捧起烤鱼就吃。
“乡下人,不懂规矩。”徐凤年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气得眼皮直跳,懒得再看他一眼,朝周寂赔礼道,
说话间,老黄已经风卷残云干掉了一整条鱼,甚至还拿起徐凤年的那条,朝着最肥最鲜的部分偷吃了一口。
徐凤年直接蚌埠住了。
哪还管什么风度,将剩下那条抢了过来,“哎,老黄你慢点,那条是我的!”
周寂摇头轻笑,看着一脸局促赔笑的老黄,颔首道:“无妨的,我一身所学大半出自琼华,见到铸剑师终究会有几分亲近。”
此话一出,老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犹如一根紧绷的弓弦,只是悬停在木匣上面的手掌,迟迟没有放下。
徐凤年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听完周寂所说,吃鱼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转头看向身边的老黄,露出惊奇的表情。
“老黄,你还是个铸剑师呢?”
多年相依为命,他还真不知道老黄以前是做什么的。
“就一打铁的.....打铁的。”老黄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变成往日懦弱赔笑的表情,不好意思道。
见到老黄并未否认,徐凤年对于周寂更加好奇了,于是直言问道,“公子刚刚说的琼华是什么啊?”
周寂摇头轻笑,“你果然不是他。”
“说起话来云里雾绕的.....”徐凤年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啃鱼。
这可是他近两天来第一次吃荤,虽然没能吃饱,但总算缓解了饥肠辘辘的窘境。
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徐凤年看了眼满地鱼刺鱼骨,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周寂身旁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盆栽。
花盆不大,上面长着一株普普通通的绿植。
徐凤年左右看了眼,并没有感觉这株绿植有什么特别,不过吃了周寂两条鱼,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于是站起身来,郑重道,“这位公子,我和老黄不能白吃你的鱼,其实在先前,我们刚刚遇到一队军营出身的流寇,看他们样子像是在召集四周乞丐,寻找公子的踪迹。”
徐凤年认真且诚挚的说道,“若是公子相信我,最好从此地绕行,绕的越远越好,我和老黄会尽量误导他们,让他们前去陵州。”
周寂闻言不禁有些愕然,“我初来此地,并未招惹过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
“我也不知道啊!”徐凤年还以为周寂不信,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扯,掰扯一根朝周寂比划一眼,“锦衣华服....公子这身衣服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
“年龄弱冠.....有和公子搭上了。”
“还有....”
徐凤年一通分析,周寂听得直傻眼,哭笑不得道,“真不是我。”
“真不是?”徐凤年师承无双国士李义山,自诩脑袋还算聪明,可如今一番算计,结果算错了人。
连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尴尬。
抓了抓头,徐凤年轻咳一声道,“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你能避开此地。”
这下老黄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道,“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看着两人拉扯着渐行渐远,周寂哑然失笑,挥袖从水中抓出两条肥鱼,重新烤了起来。
.......................
冥冥中,四方阵图反馈的消息告诉他这个世界是《雪中悍刀行》的影视剧版,然而周寂不管是在司藤世界,还是三十而已世界,都没有看到过这部剧。
周寂在司藤世界只待了一年,如果没有等到雪中悍刀行播出,那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在三十而已世界,他和司藤相伴数十载方才离开,可在那段时间里,他同样没有看到过这部剧。
伸手拨弄着身边的藤蔓,周寂摊开手掌,四周的晚露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缓缓剥离、静止、悬浮在半空中。
周寂指尖一弹,一滴露水落在藤蔓摆动的嫩叶,自言自语道,“自从穿越之后,好像从来没去过看过的剧里,难不成我之前看过那些广告都白看了吗?”
嫩叶随风摇曳,仿佛在发出阵阵轻笑。
周寂看着摇曳的枝叶,伸手一吸,一大团露水聚拢手心,哗~的一下朝藤蔓迎头浇下。
这下,藤蔓宛如生气了一般,蜷缩起来,气鼓鼓的向后旋转,就连嫩芽也缩回了土中。
周寂见状连忙道歉,可当他将花盆捧到眼前时,原本蜷缩起来的藤蔓瞬间张开,一条细枝直直顶向周寂脑门,发出轻声脆响,然后落回花盆。
周寂捂住额头,露出无奈的笑容,细嫩的叶芽缓缓舒展,沐浴着天间满月,散发着莹莹的辉光。
随着天色蒙蒙将亮,吸收了一夜月华的藤蔓再次变回普通的模样,周寂看着在清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藤蔓,轻叹一声,眼中闪过疼惜的神色。
溪流清澈,草木清新。
周寂熄去了篝火,去河边稍作梳洗,望着此处山清水秀的美景,直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旁,藤蔓枝叶轻摆,周寂回头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一滴晨露压弯了芦苇长叶,周寂弹指一挥,晨露纳入指尖,从指肚滴落在藤蔓嫩芽。
不远处,脚步轻响,周寂回身看去,一位头戴斗笠,一袭白衣的女子从远处走来,显然也是来河边梳洗的。
女子来时并没有注意到河边有人,看到周寂的同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寂手里捧着的盆栽,神色平静,没有露出任何关爱特殊人群的怜悯,继续前行,朝上游走去。
周寂没有去看对方容貌,将花盆捧在怀里,昂首挺胸,远眺万里山河。
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就在他以为两人会错身而过的时候,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女子突然止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回身看向周寂道,“徐骁是你什么人?”
“陌...陌生人?”
关于慢刀行的大概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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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司藤
陌生人?
女子平静的表情毫无变化,再次扫了眼周寂怀里的花盆还有他身上素雅精致的长衫,眼神虽有几分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回过身来继续向前走去。
周寂耸了耸肩,继续用露水给花盆中的藤蔓清洗嫩叶。
风和日丽,旭日东升,那一株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的盆栽方才舒展开来,每一片枝叶都在阳光下折射着莹莹的水光。
“现在总可以了吧?”
周寂面露微笑,随风摇摆的嫩芽像是回应他的话语,朝他温柔颔首。
沿河边的小道一路穿过芦苇荡,地上依稀还能看见前面那位女子留下的脚印,脚印很浅,看得出有真气傍身。
但在实力上远不如昨天见到的那个老黄。
周寂昨日方才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知道这里是《雪中悍刀行》的影视剧版,其他一无所知。
所以在武力甄别上,只能以故意隐藏身份的老黄做标识。
没过多久,周寂便来到了芦苇荡外的大片空地上,空地当中卧着一棵病死的老树,而他刚刚遇到那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树干的横枝上,抱臂假寐,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片空地距离河道并不算远,所以植被丰茂,唯有这棵老树树叶尽落,只剩枯枝。
树下还有一匹没有栓绳的骏马,老老实实的低头吃草,一点也不怕人。
听到周寂的脚步声,白衣女子缓睁双目,眼中闪过一抹灵光,再次开口,叫住了从身前经过的周寂,“你要去北椋?”
“北椋...”周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本来没想好,既然姑娘提到这个地方了,那便过去瞧一瞧好了。”
白衣女子眉头微皱,还以为周寂是在故意开玩笑,可看到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再次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看了,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
“姑娘...”
就在她微闭双目,打算等来树下那匹马的主人,却见周寂一脸真诚的问道,“北椋怎么走?”
白衣女子神色平静的看向周寂,仿佛想要把他看穿一般。
沉默许久,方才回答道,“往北。”
“......”
“.......”
两人面面相觑,周寂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面的内容,不禁有些傻眼道,“后面呢?”
南宫仆射自己也没想到会在前去北椋的途中遇到这种奇葩。
说他是在故意装傻作弄她吧?看他样子又像是真不知道。
说他真不知道吧?这里到北椋也就相隔百里,他要真不知道,又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不过,既然对方并非她要找的那人,那不管对方是谁、去哪儿、做什么,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南宫仆射压下斗笠继续闭目假寐。
“多谢。”周寂很是敷衍的道了声谢,刚想离开的时候,心念一动,目光扫向了空地边缘的一块巨石上,恰好与探头朝这边张望的那人看了个正着。
不仅是徐凤年,就连老黄都被吓了一跳。
以老黄指玄境的眼界,能看出那个树上的白衣女子修为初入宗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少爷和他的存在,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过下三品的游学公子,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他们的窥视。
巧合,肯定是巧合。
老黄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徐凤年没有学过武功,但他的想法更多。
昨天吃了人家的鱼,还掰着手指帮人逐条分析那群贼寇的目的,即便周寂再三否认,徐凤年心里还是存有怀疑,以为周寂是下意识的心存防备,所以并没有当真。
结果晚上去到破庙才知道那些贼寇要找的是自己.....
想到这里,徐凤年下意识露出尴尬的表情,双手扒着石头,慢慢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里!”
“就是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芦苇摇晃,从中钻出一伙儿身着破旧短袍,邋里邋遢的流寇。
为首那人手持宽背砍刀,面相凶悍,眼眸中杀气与恨意并存。
其中一个手下小声道,“老大,就是他们。”
“两个?”
流寇首领眉头微皱,看了眼树上那个一身白衣,带着斗笠的消瘦身影,再看向树下那个身着素色长衫,俊逸出尘的男子。
“树上那个武功高,先解决那个。”
首领眼神示意,身旁十几个手下齐齐拔刀,缓缓朝树下围来。
“找你的?”
南宫仆射低头看向周寂,周寂摇了摇头,南宫仆射收回目光,平静淡漠的视线扫过围来的贼寇,沉声道,“往北走上官道,就能直通北椋。”
“嗯?”周寂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缕微风拂过脸颊,纯白色的衣袂与缎带在空中轻摆,外衫展开,宛如皎洁的雪莲在眼前绽放,身姿旋转,缓缓飘落地面。
想来是看到周寂没有佩带武器,所以在她飘落的过程中,那群贼寇已经把她团团围住。
另一边,徐凤年扒在石头上朝周寂拼命招手,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赶紧过来。
南宫仆射好像也不想牵连于他,所以缓步前行,将包围圈不断向外逼退。
仿佛感觉到了白衣女子所散发的气场压力,贼寇一退再退,其中一人最先沉不住气,举刀朝白衣女子砍来。
女子原地转身,细长的白色缎带在空中飘逸,葱白纤细的玉指在旋转浮动的缎带间并作剑指,极其优雅,又颇为曼妙的缓缓转身,一点点拂向那人手腕。
远处的徐凤年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一声‘哇~’的惊叹。
“这有什么好哇的?”
周寂在旁看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白衣女子的这一指看起来有种‘兰花拂穴手’的感觉,但招式施展着实太慢,慢到连他当年魂穿白展堂时都不如。
尤其是再听到徐凤年那一句发自肺腑的‘哇~’。
周寂直接压不住心里不断翻涌上扬的血压,飞身跃入人群,指尖势如疾风,身法急如闪电。
这下子,连老黄都有些惊呆了。
徐凤年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残影,揉一下眼的功夫,剩下的十几个贼寇就已经通通楞在原地,就好像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而此时,白衣女子还在原地旋转,白皙如玉的指背堪堪拂过冲上前来的贼寇首领,落在剑指上面的缎带被指劲拨开,行云流水的探出,看清来人时收力已经不及,结果被张开的两指捏在指间。
“你会武功?”南宫仆射目光一凝,从周寂指间抽出手指,环顾四周才发现其他贼寇都已被某种奇异的禁制定在了原地,而她刚刚拂过手腕、肋下的两人倒飞而出,狠狠的摔在地上。
周寂摸了摸鼻子,神色古怪道,“会亿点,就亿点点。”
南宫仆射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周寂会不会武功对她来说并没有关系,不过是相逢一面的普通人,并不存在欺骗隐瞒的说法。
唔...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却是这样。
不过再怎么理性,她终究是个女子,尤其是看到周寂颇为古怪的眼神,南宫仆射以一个女子本能的第六感,莫名有种被人嘲讽、冒犯的感觉。
扫了眼空地上呆立的贼寇,南宫仆射牵起树下的老马,仿若无视的从周寂身旁走过。
‘这是生气了?’
周寂一脸茫然的看着南宫仆射离开的身影,小声道,“难不成她听到我吐槽她的武功了?”
怀里的藤蔓细枝招展,宛如偷笑一般。
周寂用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枝叶间的嫩芽,无奈道,“你们女生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啪~
一片嫩叶拍在周寂指背,力道小的可怜,但已经表达了应有的态度。
“哎~,你怎么也生气了。”
周寂原地自言自语,从巨石后面出来的徐凤年和老黄站在空地中间,转头看了看对着一个花盆自言自语的年轻公子,又看了眼把老马牵走的白衣女侠。
行程已经泄密,返回北椋的这一路不会太平了。
徐凤年看向老黄,老黄也刚好看向他,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的点了点头。
找保镖,抱大腿!
徐凤年转身朝周寂走去,刚走两步发现老黄并没有跟来,一转身才发现走出五步开外的老黄同样一脸错愕的转身看向他。
“老....黄....!”
徐凤年又气又笑,老黄提了一下从肩上滑掉的木匣,恬着脸跟了上来,憨笑道,“少爷,你不是要去找那个白衣女侠吗?”
“我几时说要找女侠啦?”徐凤年瞪了老黄一眼,老黄斜了斜眼角,示意道,“你刚还朝我抛飞眼.....”
“我那是让你跟上!”徐凤年感觉脑门的血管在砰砰直跳,伸手低头,指尖向后一勾,转身朝周寂走去。
不管是周寂还是南宫仆射在老黄心里都是不确定的危险因素,相较之下,能看清深浅的白衣女侠,总好过连他都能瞒过的陌生公子。
本想再劝自家少爷几句,然而徐凤年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他机会。
老黄只好紧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朝周寂走了过去。
轻咳一声,徐凤年本想整理一下仪表,却发现自己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就连披散的头发都有点打结,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灰扑扑的脸上露出白皙锃亮的大白牙,和善道,“公子,你这种的是藤吧?”
“司藤。”周寂露出温柔目光,嘴角勾起浅笑,碰了下藤上的一片嫩叶,转身看向徐凤年。
‘原来不是自言自语,是在对盆栽说话。’
不过这样好像更奇怪了......
徐凤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听说藤蔓幼时需要搭上支架,趴在地上的,倒是比较少见。”
周寂哑然失笑,神色幽幽道:“她性子骄傲,不喜攀炎附势,比起支架她更想要自强独立,向阳而生。”
徐凤年一时语滞,周寂摇头轻笑道,“你有什么话,只说就好了,我不喜欢现在弯弯绕绕。”
“公子果然爽快!”徐凤年放下心来,真诚道,“刚刚听闻公子是要去北椋?可否让我和老黄一路随行......”
徐凤年直言道出自己身份,并答应会给周寂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算作一个人情如何?”周寂从徐凤年这里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刚巧也需要北椋势力帮他找些东西。
徐凤年当即答应下来。
河边芦苇荡的泥土松软,三人一道沿马蹄印迹找去,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南宫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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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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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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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徐凤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听说藤蔓幼时需要搭上支架,趴在地上的,倒是比较少见。”
周寂哑然失笑,神色幽幽道:“她性子骄傲,不喜攀炎附势,比起支架她更想要自强独立,向阳而生。”
徐凤年一时语滞,周寂摇头轻笑道,“你有什么话,只说就好了,我不喜欢现在弯弯绕绕。”
“公子果然爽快!”徐凤年放下心来,真诚道,“刚刚听闻公子是要去北椋?可否让我和老黄一路随行......”
徐凤年直言道出自己身份,并答应会给周寂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算作一个人情如何?”周寂从徐凤年这里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刚巧也需要北椋势力帮他找些东西。
徐凤年当即答应下来。
河边芦苇荡的泥土松软,三人一道沿马蹄印迹找去,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南宫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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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当即答应下来。
河边芦苇荡的泥土松软,三人一道沿马蹄印迹找去,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南宫仆射。徐凤年当即答应下来。
河边芦苇荡的泥土松软,三人一道沿马蹄印迹找去,很快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南宫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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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仆射不是女主,南宫仆射不是女主,南宫仆射不是女主,重要的话说三遍。)
(补充一句:青鸟也不是。)
(慢刀行,这一卷有个花盆就够了,上一卷写感情纠葛写出内伤,这一卷先不走感情线了。不过五笔没有存稿,也没有大纲,并且容易对角色投入感情,也有可能写着写着多出来一个女主也说不定。)
第三章 我看你挺像哈士奇的
周寂从两人身旁经过,扬长而去,脚步不停,一只手捧着花盆,挥了挥另一只手,人前显圣道,“我到前面等你们。”
眼看周寂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间,老黄把衣服夹在胳膊下面,揪了揪徐凤年的衣角,抬头再次张望几眼,缩着肩膀道,“少爷,要不我们.....”
徐凤年看着老黄伸出手指做出‘开溜’的小动作,没好气道,“要跑你跑。好不容易抱了个大腿,老周还答应送我们一路回北椋,没必要再生什么事端。”
“少爷,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和这个周公子认识才不过一天,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老黄心里还是存有几分忌惮。
仅凭刚刚的出手,他可以看清白衣女子的实力,唯独这个神秘莫测的周寂始终让他无法看透。
“直觉。”
徐凤年眉头微皱,自己也有点说不大清楚,沉默许久,补充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老黄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提了一下肩上快要滑落的陈旧木匣。
少爷既然心意已决,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一番梳洗,换了身干净衣服,徐凤年和老黄一路追去,走出连绵丰茂的芦苇荡一眼就看到在官道旁边的周寂,还有刚刚走开的白衣女子。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那位女子并没有牵走他们的马,而是那匹马自己叼着缰绳,主动跟她离开。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少爷我带你游历三年,何曾亏待过你,结果你骑不让我骑,遇到事儿跑的比老黄都快,现在倒好了,直接跟着别人跑了!”
徐凤年脑门的血管砰砰直跳,周寂转过身来,刚好看到徐凤年一边走一边卷着袖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
周寂淡然一笑,示意道,“喏,马主人来了。”
南宫仆射剑眉星目,神色清冷,看向来人。
之前的徐凤年衣衫褴褛、邋里邋遢,丢进乞丐堆里根本找不到。
这会儿换了身素色儒衫,脸洗干净,形象倒也确实好了很多。
“你是北椋王世子?”南宫仆射眉头微皱,视线沿斗笠边缘看去,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
老黄在旁牵回了他们的马,徐凤年愣了下神,疑惑的瞅了眼周寂,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个白衣女侠。
“嗯,他就是徐凤年。”周寂笑道,“马背上有行李,你去翻找一下,应该能确认他的身份。”
“我没有偷看别人行李的习惯。”南宫仆射不冷不淡的反讽一句,周寂一口老血堵在嘴边,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本想义正言辞的反驳自己也没有!
奈何魂穿盗圣八年,他可是把江湖那些传言全都给坐实了一遍。
“我早从良了....”周寂躲在一边,小声嘟囔道。
怀里的藤蔓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枝叶拍打花盆边沿,还不忘分出一缕,轻轻抚摸周寂的胸口,好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徐凤年虽然相信周寂对自己没有恶意,但对于其他人还是怀有本能的戒备,迟疑道,“阁下也在找我?”
南宫仆射沉声道,“我想进听潮亭。”
哦~原来是有求于人。
徐凤年放下心来,脊梁骨也硬邦邦的支棱起来,挑眉道,“我是徐凤年又不是徐骁,你要进听潮亭找他去呀?”
南宫仆射闻言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刚刚那群贼寇卷土重来,足有二十多人。
“你刚没杀他们啊?”徐凤年看着围拢而来的骑兵贼寇,傻眼道。
周寂摇了摇头,“若非迫不得已,我不喜欢杀人。”
此话一出,南宫仆射、徐凤年还有老黄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说话间,围拢的骑兵分开一个缺口,刚被南宫仆射击飞的贼寇首领灰头土脸的从中走出,这位外形凶悍的络腮胡满脸忌惮,气势上明显‘谦逊’了几分,再没有之前那样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冲动。
从怀里掏出一副卷轴,展开一看,却是一张栩栩如生的徐凤年画像。
徐凤年目光一凝,心里同时阴沉了几分。
昨天在破庙、刚刚在芦苇荡空地,对方都还没有自己的画像,很显然,这是有人才给他送来,能有这份能量,又能随时监控自己行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北椋军中,有人想借楚国余孽的手,杀他!
“嘿~还真挺像。”周寂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贼寇首领满脸忌惮的看着周寂,以及他身旁的南宫仆射,“徐骁凶残,乃天下之敌,二位身后那人便是徐骁之子徐凤年,还请两位让开路,算我等欠二位一个人情,他日必有厚报。”
南宫仆射转身看向徐凤年,双手搭上双刀,压低的斗笠遮挡视线,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徐凤年吞了口唾沫,没看懂对方是想做什么。
“我帮你解决他们,你帮我进听潮亭。”南宫仆射沉声道。
吓死我了....徐凤年松了口气,摇头道,“有老周在,就算你不出手,他也会帮我。”
周寂看了眼南宫仆射,又看了眼徐凤年,笑道,“我又不是你保镖,我们只是同行,你的原话是‘让我和老黄一路随行’,如果他们杀你,我倒是可以讨要你的尸体,带去椋州城。”
南宫仆射斗笠遮面,露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微笑,徐凤年见状好像明白了什么,苦笑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你帮我解决他们,我答应你进听潮亭。”
贼寇首领暗道不好,连忙扯出大义,想劝两人不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但见南宫仆射缓步走来,贼寇首领紧了紧手中的宽背砍刀,一咬牙,恨声道,“上!全给我杀了!”
老黄拉着徐凤年往旁边躲开,周寂和南宫仆射擦肩而过,白色飘舞的发带撩过耳畔,回首间,白衣翩翩,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谢谢’。
周寂耸了耸肩,抱着花盆走到徐凤年身边。
也不知是被周寂昨日的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刺痛’,还是被周寂干脆利落的身手‘刺激’,这一次,南宫仆射的动作明显提速了几分。
辗转腾挪间,自然而然的融入周寂昨日的指法招式,虽然看起来还是让周寂忍不住抓耳挠腮,到处找快进键的冲动,但能明显感觉到她在一点点修正自己之前的习惯。
“资质不错啊。”
周寂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老黄下意识的点头认可,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悄悄瞅了自家少爷一眼,发现徐凤年满眼放光的盯着前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恢复到平日胆小怕事的憨厚模样。
应对这些普通人,南宫仆射并没有痛下杀手,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仅凭身法和指劲就将他们通通击倒在地,穿过满地呻吟的贼寇,缓步朝周寂他们走来。
白色的裙角沾染了些许泥渍,再次经过周寂身边,伸手轻轻扶起斗笠,专门看了他一眼才走开。
‘这是啥?炫耀?挑衅?’周寂瞧出南宫仆射眼中的不服输,忍不住笑道,“还是在为昨天被我抢断那些贼寇的事情赌气?”
要强的女子可不止她一人,周寂怀里可是有一个更喜欢生气的家伙。
周寂低头安慰几句吃味的盆栽,转眼三人已经走远。
等他追上时,徐凤年正满脸新奇的围着南宫仆射打转,“你叫什么名字?”
“随便。”
“脸白手也白~”徐凤年转头看向追上来的周寂,招手道,“哎,老周,你看她像不像狐狸?要不我们以后就叫她白狐脸吧?”
南宫仆射脚步一停,站在了原地,神色清冷,面无表情的看向徐凤年,却见周寂走上前来,摇头轻笑道,“清冷绝艳,英气十足,这位姑娘哪里像狐狸了?”
周寂上下打量一番徐凤年,笑道:“说起来,我看你倒是挺像哈士奇的~”
“哈士奇?”徐凤年和老黄对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管是在北椋王府还是在外游历的三年,他们好像从未听过‘哈士奇’这个东西。
周寂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一脸真诚道,“这是一种极具智慧,又特别凶悍的猛兽,虽然外形看起来像狗,其实是狼。”
冰河化冻,万物逢春。
南宫仆射眉宇舒展,嘴角扬起一抹幽兰初绽的浅浅笑意。
“我信你个鬼!”徐凤年一把拍开搭在肩上的手腕,露出一副你在糊弄小孩的表情。
徐凤年韬光养晦十几年,在外恶名昭彰,实则跟随无双国士李义山学习权谋算计,论起才智即便不是北椋第一,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
哪里会相信周寂这种鬼话。
“你别不信啊,真挺像的!”周寂想要翻出哈士奇照片,突然想起穿越无法携带电子设备,存放在四方阵台里面的书籍也都以民用为主,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眼看周寂不知从哪扒拉出笔墨,当面就要画个‘哈士奇’给他看,徐凤年嘴角抽搐,连忙转移话题道,“不管像不像,终究得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路上都‘喂喂’的叫她吧?”
悄然绽放的浅笑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漠,南宫仆射继续前行。
徐凤年执意要叫南宫仆射白狐脸,而南宫仆射对于称呼什么好像没有直言反对,作为一个外人,周寂耸了耸肩,倒也没有继续反驳下去。
经历过现代世界的他很清楚,当一个人主观上认定一件事情,哪怕和人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坚持自己的念头。
现实是如此,网络世界更加严重。
夜色渐深,篝火在安静的夜幕中是不是发出噼啪轻响。
徐凤年和老黄吃着周寂从铁盒子里撬开的奇特食物,午餐肉的浓郁香味转眼就弥漫到了整片空地。
就算是在北椋王府,他们也从没见过这种口感,这种芬芳的东西,吃起来似肉非肉,又格外有嚼劲,就算口味上有点偏咸,但在这样古代背景的世界里,偏咸的东西往往代表着补充气力和体力。
周寂看着两人‘哼哧哼哧~’的大快朵颐,忍不住摇头轻笑,将火堆上热好的另一个罐头递向端坐旁边的南宫仆射。
南宫仆射已经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露出皎美清丽的面容,转眸看向周寂递来的罐头,“你不吃吗?”
周寂摇了摇头,看了眼天间高悬的明月,从袖中又取出几个罐头,放在了地上,“你们先吃着,我离开一趟。”
“哎~!”徐凤年刚想说什么,却见周寂翩若惊鸿,宛如踏月登仙般飞向身后的山坡峭壁,南宫仆射和老黄同样露出疑惑的神色,直到听到一声暴喝,还有兵器杂乱声响,他们才警觉追兵靠近,不禁对周寂的感知敏锐,又惊讶了几分。
峭壁上,周寂看着狼狈逃窜的贼寇,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本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结果撞见这群人,也不知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他们的不幸。
挥袖将散落地上的强弩卷起,法力翻涌,拧作一堆碎屑丢至旁边。
周寂捧着花盆将它放在崖前,抬手一招,晚间的露水朝指尖聚拢而来,然后细心滴落,清洗着原本就干干净净的嫩芽新叶。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周寂归来,后半夜的篝火火势渐小,月亮缓缓落山,黑暗笼罩大地。
南宫仆射微闭双目,听到脚步临近猛然睁开,同样闭目假寐的老黄缓缓闭上,将怀里的木匣又抱紧了几分,
周寂捧着花盆回来,看向注视着他的南宫仆射,微微颔首,做出噤声的手势,坐回之前的位置,闭目养神。
短暂的黑暗过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随着清晨的阳光跃出地平线,徐凤年幽幽转醒,却发现篝火旁还是他们三人,又不见了周寂踪影。
晴空万里,一群飞鸟盘旋在高空之上,隐隐还有一声唳声尖啸,将它们尽数惊散。
徐凤年望着这些惊散的飞鸟,眼中精光闪过,转身看向从林间归来的周寂,笑道,“老周昨晚跑哪儿去了,看你披霜带露的,不会一晚上没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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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朋友真多’的100币打赏。)
第四章 喏~我老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周寂实在搞不懂徐凤年心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前天掰着手指给他分析贼寇要找之人,再到现在一副心有万千气象的从容自信。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有人算计一般,活在一张棋盘里。
周寂哑然失笑,“是什么东西让你怕成这样?虽然不知道你又在想啥,但如果告诉你,我昨晚回来过,你会不会觉得尴尬?”
南宫仆射缓睁双目,看向两人。
徐凤年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明明之前素未谋面,但这种若有似无的错觉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没来由的信任,从心底泛出。
徐凤年脸上的笑容如当年般真诚、憨傻,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我只会觉得安心,放心。”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周寂侧脸,素色长衫随风轻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仍旧温和友善,但却有种超脱尘世的疏离,让人源自最本能的俯首颤栗。
“人以诚待我,我以诚待人,这世间应该还没有可以命令我做事。”
心结解开,徐凤年双手抱拳,俯身长施一礼,朝周寂道了声歉。
他本以为周寂是徐骁得知北椋军中有人勾结西楚余孽,故意安排过来保护自己的人。
毕竟周寂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前脚西楚大戟士从北椋获取他的行踪,后脚他就在河边遇到了周寂。
从领头那人拿出他的画像,徐凤年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再加上昨晚周寂“彻夜未归”,今早就看到了惊走飞鸟的鹰啸。
此地距离陵州城不足百里,一夜之间跑个来回根本不成问题。
周寂神色古怪的听完徐凤年分析,忍不住吐槽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从小在宫斗剧里长大的吗?哪来的这么多心思?”
“什么宫斗剧?徐骁虽被封作北椋王,但一直居住王府,不曾修建过宫殿。”徐凤年诧异道。
“没什么,就当我随口瞎说。”周寂摆了摆手,不想掺和徐凤年自己的家事。
徐凤年扫了眼收拾利索的老黄,还有旁边看向他们的南宫仆射,笑道,“既然老周回来了,我们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吧。”
南宫仆射重新扣上斗笠,起身离开,老黄提了下肩头滑落的木匣,松开缰绳,牵着马跟了上前。
春末夏至,清晨的风和日丽到了晌午就变成烈阳酷暑。
沿官道走一上午,徐凤年擦着额间滚落的汗珠,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
随着一股淡淡酒香伴随被微风压低的荒草,朝众人扑面而来,远远看去,一间开在官道旁边的简陋酒肆映入眼帘。
老黄踮起脚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两眼放光的拉着徐凤年道,“少爷,都赶了一上午路了,要不去前面酒肆歇会儿吧?”
这两人一拍即合,闻着酒香就朝前面跑去,周寂摇头轻笑,指尖触碰一下已经没有了润泽水光的嫩芽,语气温柔宠溺,轻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本来就打算跟上去的南宫仆射身体猛然一僵,窄长的白色发带随风摆动,低下头,又将斗笠往下压了几分,脚步不停的从周寂身旁超过,“好...”
“??”
周寂满头问号,抬头疑惑的看向南宫仆射,南宫仆射感觉到周寂停在原地,下意识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然后....瞳孔地震。
“!!!”
“哎~”周寂看着南宫仆射脚步突然加快,本想叫住她,结果发现她理都不理,身法甚至比前两天与人交手时还要快。
等他捧着花盆赶到时,徐凤年和老黄已经在满心欢喜的喝酒吃肉了,先他一步的南宫仆射独自一人坐在最远的一个角落,转头眺望远处的芦苇荡。
“看来白狐脸很喜欢芦苇荡啊,都看一路了还没看腻,叫她过来一起她也没反应。”徐凤年示意掌柜给她送去一壶杏花酒,叹服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风范吧~!”
老黄哼哧哼哧的吃着桌上的烧鸡卤肉,时不时灌口美酒下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自家少爷。
周寂神色幽幽的坐了下来,将花盆放在身旁,笑道,“高手是分很多种的,有些锋芒毕露,有些返璞归真,有些追求高远意境,有些脚踏实地步步是真。”
掌柜再次上来一壶美酒,周寂打开封盖,洒落在舒展张开的藤蔓,一时间,酒香四溢,杏花飘香~
“浪费,太浪费了~”
一壶杏花酒要二十钱,说起来还挺贵的,就这么用来浇水,老黄表情扭曲,露出一副心疼无比的模样。
徐凤年同样注意到了老黄的表情,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又叫掌柜上壶杏花酒,堵住这家伙的嘴。
掌柜有些迟疑的看了眼众人,视线扫过南宫仆射的两把佩刀,又看了眼众人衣着布料,最终还是端来了酒水。
可就在他要把酒壶端上来的时候,一道乌光从远处飞来,直朝徐凤年的面门而去。
酒壶可以遮挡徐凤年的视线,却挡不住疾驰而来的利箭,还没等掌柜反应过来,凌空多出两根手指,赶在利箭穿透酒壶之前,先一步夹住了箭身。
老黄直起一半的身子缓缓坐了回去,心里长松口气,伸手接过从老板手里掉落的酒壶,做出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
马蹄声再次响起,那群死不悔改的贼寇再次围了上来,而在苍穹之上,一声尖锐鹰啸同样响起,展翼足有两米多长的海东青在酒肆上空盘旋不散,然后飞落徐凤年身前。
这下连周寂都有些无奈了,看向这群衣衫褴褛的贼寇道,“你们就这么喜欢白给吗?明明知道实力的差距绝非你们这点人数就可以抹平,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送人头?”
即便没有自己,光是一个南宫仆射就能解决他们了。
更何况,这群人已经见识过南宫仆射的实力,搞什么三次刺杀、四次刺杀、怎么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儿戏?
南宫仆射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从桌前飘过,脚尖轻点,立于围栏外面的一座木桩下,低头俯视众人,漠视的眼神隐隐多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随着海东青展翅从酒肆飞出,又是一阵马蹄从远处传来,一群身穿甲胄令行禁止的精锐骑兵将贼寇围拢,徐凤年收起轻佻的态度,把玩着手中酒盅,装了起来,“一再饶尔等性命,非要等人死绝了才肯收手吗?”
贼寇首领面露不甘,扫了眼四周北椋铁骑,恨声道,“北椋铁骑,非人力所能及,停手吧!”
说罢,正要丢下手中长刀,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从酒肆传来。
“先等一下。”周寂眯起眼睛,看向对方道,“第一次被我制住的时候不停手,第二次被我制住的时候不停手,第三次被我打跑的时候还不停手,结果现在北椋的人到了,你打都不打直接投降.....你是瞧不起我,还是脑子有坑?”(还是说,编剧和导演脑子有坑?)
贼寇首领嘴角一抽,根本没想到周寂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徐凤年在旁圆场道,“没准他看到你和白狐脸手下留情,所以心存侥幸,想再试‘亿’次呢~”
周寂转头看向徐凤年,瞧见他眼里闪烁的‘智慧光芒’,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扶额轻叹,撇头看向别处。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脑子’又来了。
徐凤年满脸自信,仿佛已经看穿了所有的一切。
凤字营武典将军宁峨眉坐在马上,看向站着比他还高的南宫仆射,顿时起了冲突。
宁峨眉面沉如水,沉声训斥道:“你,下来!”
南宫仆射露出一抹冷笑,平静淡漠的俯视宁峨眉,“下马。”
一个高傲的人遇到另一个高傲的人,结果便是烈火烹油,互不相让。
宁峨眉被南宫仆射的态度激怒,长枪遥指对方,冷声道,“天下没有人能拦在北椋战马之前,下来!”
“我要你下马!”
眼看南宫仆射拔刀,两边甚至就要动起手来,徐凤年连忙制住宁峨眉,生怕两边打起来,周寂一时没收住,把在场的北椋将士全给点了....
等等....为什么是周寂?
徐凤年摇了摇头,甩开心里杂念,沉声道,“那若是我让你下马呢?”
“世子...”宁峨眉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徐凤年,但对方毕竟是北椋王世子,根本不懂徐凤年的‘良苦用心’,犹有几分不甘的骑在马上,直到远处跑来的小王爷,这才翻身下马,心悦诚服的单膝跪下,行北椋军礼。
“黄蛮儿~”徐凤年险些被徐龙象扑倒在地,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抚了抚他的后背,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看到青白鸾飞出去,就知道是哥回来了。”徐龙象心性单纯,露出纯真的笑容。
徐凤年扶着他坐下,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要有很多话说。
另一边的宁峨眉没有眼色的在旁插话,向徐龙象解释自己领了军令接世子回府。
周寂撇了撇嘴,抱着花盆坐在围栏上,看着尬在在一边的宁峨眉露出怜悯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南宫仆射,近一人高的木桩上,沾染了些许泥土的裙摆随风轻摆。
堪称死亡角度的上扬视角,没等周寂说什么,她就主动从木桩下来,站在了围栏内侧。
看吧~让人下来,不一定非要命令强迫。
北风和太阳的故事告诉我们,其实换一种方式,问题也能解决。
周寂低头和花盆这样解释,结果换来的是蜷缩成一团的藤蔓,像根弹簧一样蹦起,狠狠撞向他的脑门。
南宫仆射站在周寂身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经放弃抵抗了的贼寇首领,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世界观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般。
‘哎,你看到了没?那人....那人和一株藤蔓干起来了?’
周寂扬起脑袋,朝那名贼寇递去一个威胁的目光,面露苦笑道,“你怎么又又又~生气了,人兄弟二人团聚,我一个外人凑到那里多不合适,所以才想着走开一点,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周寂把花盆转了半圈,看向扭向另一边的嫩芽道,“至于其他东西,我是真的没看到.....”
“你还想看到什么?”南宫仆射冷冷的瞪了周寂一眼,她虽信念坚定,背负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但并不代表她可以真正舍弃性别、形象,全身心投入武道当中。
要不然,她又怎会穿上最容易弄脏的纯白衣衫,头戴遮阳避雨的斗笠,举止得体,保持清丽干净的妆容?
周寂嘴角一抽,无奈道,“你就别添乱了~”
南宫仆射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寂,周寂捧起手里的花盆,举到她面前,指了指里面的藤蔓道,“喏~看到没,我老婆,特爱生气。”
“.....”南宫仆射后退半步,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盯着周寂,瞧见他眼里满是认真,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微皱的剑眉缓缓舒展,冰冷的星目逐渐柔化,虽未言语,但在眼神里闪过两个字却是被周寂敏锐的捕捉。
‘怜悯’
周寂嘴角一抽,面对南宫仆射关爱某类弱势群体的表情,他再没有解释的想法,抱着怀里的花盆从还在叙旧的徐凤年徐龙象当中硬挤过去。
徐龙象天生金刚境,却在周寂面前根本毫无抵抗能力,眼看周寂走开,方才反应过来,面露疑惑道:“哥,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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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徐凤年最开始怀疑周寂的部分,是符合原剧设定的,误会解除,把话说破就没事了。
整部剧出现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棋局”,动不动就“下棋”“这局棋”之类,好像这样可以彰显逼格一样,徐凤年就是在这种被徐骁算计的人生里,走着既定的道路,面对出现时机这么巧合的周寂,肯定会有所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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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老婆不会吃醋吗?
徐凤年看着走到门口等他们的周寂,摇头轻笑,摸了摸徐龙象的脑袋道,“那就走吧~出门这么久,哥也有点想家了~”
“嗯~哥,我们回家~~”徐龙象用力的点了点头,紧跟着兄长生怕他再次离开。
宁峨眉分出一队凤字营押送俘虏先走,自己亲自为小王爷和世子开路,周寂故意落下几步,跟老黄走在一起,询问他关于徐骁和各方势力的基本常识。
老黄一直没有放下对周寂的忌惮,越是胆小越是谨慎,这是他的性格本能,见周寂和他搭话,老黄下意识露出憨厚的傻笑,主动聊起了一些江湖奇闻,想要借此探听周寂底细。
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相谈甚欢。
全然忽略了两人身后还有一人,那个身段修长,清高倨傲,剑眉星目,俊美非凡的白衣女侠~
周寂不搭理她,她也正好不想搭理任何人。
南宫仆射缓步走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相错十步距离。
被搅乱的心态随着远处高耸的巍峨城墙,逐渐恢复平静。
从老黄那里,周寂得知徐骁手握重兵,镇守北椋,可谓割据一方。
陵州城高池阔,宛如一头巨型凶兽盘踞在清凉山下,远远望去,肃杀厚重之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北椋吗?”
周寂微微颔首,能感觉到整座城池散发出的凌冽杀气,不经意间扫了眼同样在身边止步的南宫仆射,瞧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容。
留意到周寂视线,南宫仆射嘴角的笑容顿时收敛,看眼怀里的花盆,从周寂和老黄身边经过,似笑非笑道:
“你偷看我,你老婆不会吃醋吗?”
“我.....”
周寂连忙低头向司藤解释,旁边的老黄撇了撇嘴,牵着大黑马离周寂远离几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得,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周寂有气无力的端着花盆,司藤的嫩芽在摇曳的微风中轻轻触碰周寂指背,看似安慰,实则‘嘲讽~’。
北凉王府虽在椋州城内,实际依山而建,占地极大。
作为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在庙堂和江湖都是毁誉参半的北凉王徐骁作为一名功勋武臣,可谓得到了皇帝宝座以外所有的东西,在西北三州,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进到王府,周寂和南宫仆射分别被安排到了临近世子大院的两处住所,徐凤年则去洗了个通体舒泰的香汤浴,换上大世家子的锦衣华服,在自己的院子里闹出杂七杂八的动静,和奇奇怪怪的声响。
当然,这里的奇奇怪怪并非不可描述的那种,而是喧哗吵闹砸东西,号称人屠的徐骁陪着他胡闹,以一种卑微讨好的态度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名场面。
周寂虽然做过盗圣,但向来盗亦有道,本身并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当时就在自己的小院里采集露水给司藤‘沐浴’。
白天进府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王府当中有一片林园花圃,所以就想着用神识念力将花圃里面的晚露,摄到自己的住所。
结果徐凤年那边的动静刚消停没多久,一个身穿夜行衣,行踪鬼祟的瘦小身影就从世子屋里光明正大的溜了出来。
姜泥左右看了眼空空荡荡的走廊和院子,回头再看向屋里,明知徐凤年已经走远,还是气呼呼的挥舞神符短刃朝空气发泄了几下,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这会儿整个大院空无一人,只有薄云笼罩的明月,洒落依稀朦胧的月光。
姜泥从小在府上长大,回去的路早已驾轻就熟,可正当她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一点晶莹剔透的流光嗖~的一下从她眼前掠过。
‘嗯?’
姜泥脚步一顿,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庭院空荡,寂然无声。
是...眼花了吗?
为了‘刺杀’徐凤年,姜泥在他床底下躲了大半夜,这会儿腰酸背痛,确实有些犯困了。
打了哈欠继续向前走着,穿过一扇宫门来到偏院的同时,姜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月色朦胧,灯火幽暗。
一滴滴莹光闪烁的露水悬停在花花草草的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肯定是我眼花了。
姜泥露出僵硬无比的微笑,就连呼吸也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再大一点就会惊动某些不存在的东西。
用力的闭了下眼,悄悄挤出一条缝隙,砰砰直跳的心跳好似停了半截,这些露水确实不往外飞了,但还停留在半空,当着她的面,缓缓落回地面。
姜泥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掏出神符短刃,本打算就这么跑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封印起来~
但又压不住作死的心,鬼使神差的沿着露水刚刚飞走的方向,又害怕又好奇的爬上墙头,朝世子大院的外面看去。
恰逢此时天边薄云消散,皎洁的月辉将整个庭院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姜泥艰难的爬上墙头,探头朝院子里张望,只见一个长发如瀑,身着宫裙华服的曼妙身影正站在客院的草坪上,抬首沐浴着静谧的月光。
由于那个女子背朝姜泥而立,所以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从对方站着的仪姿,典雅华贵的长裙,就能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令人自惭形秽。
美则美矣,姜泥却又总觉哪里不对,直到看见那个女子打算转身看向自己,她才缩了一下脑袋,视线瞟到了女子站着的草坪.......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打破北椋王府夜晚的宁静。
“这个姜泥仗着世子宠爱,大晚上的又在搞什么东西?”红薯心里一惊,听出是姜泥的尖叫,还以为她又在‘刺杀’世子,心里虽有几分埋怨,可还是第一时间披上衣服,闻讯赶了过去。
当她赶到的时候,发现青鸟已经到场,向来和她们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姜泥,这会儿正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青鸟身上,寸步不离。
“这是真的...我真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红薯上前询问究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白天徐凤年回府的时候,就是她安排的周寂和南宫仆射住处,这间小院只住了周公子一人,哪有什么身穿华服,没有影子的‘女鬼’。
红薯看了眼墙头掉落的一块砖,还有姜泥身上沾着泥土的夜行衣,心里愈发不满。
不满归不满,姜泥毕竟也是世子院里的人,她同为侍女,不好当外人的面出言训斥。
先是向周寂诚恳道歉,然后示意青鸟带走姜泥,并表示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世子,狠狠责罚姜泥。
姜泥满脸委屈,即便被拉出去很远,仍在辩解自己真的看到了‘女鬼’。
周寂捧着花盆指尖碰了碰藤蔓的嫩芽,忍俊不禁道,“这丫头看了你一眼,不会看出心理阴影来了吧?”
啪~
一条藤枝拍开周寂指尖,嫩芽好似吸收了整个庭院的月光,随着光影流转,淡淡的余辉铺展开来,好似一个清雅端庄的女子从月下走出,含嗔带笑的白了他一眼,红唇轻启,声音若有似无。
“幸灾乐祸~”
………………
与此同时。
北椋王府的地牢中。
徐凤年从容不迫,尽显世子风范,全然没有传言纨绔无知的模样,自信满满的对着牢中贼寇首领一通分析。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权谋又来了~
先射箭后画靶。
逻辑严谨,丝丝入扣。
通过贼寇首领的前三次追杀,还有酒肆外面的弃刀投降,断言对方前几次的刺杀都只是幌子,本意不是想为了杀他,而是想引出后面的真正刺杀。
整个地牢鸦雀无声,外面的尖叫和糟乱根本无法传到这里。
如果周寂在这儿,肯定会扶额苦笑,摇头叹息。
并不是说徐凤年分析的经过不对,而是他的分析有点太装了,通过结果倒推过程,把巧合算作必然,除了自己,怀疑身边所有一切。
心高气傲,自信满满。
在贼寇首领面前炫耀完自己的聪明才智,徐凤年又去到了老黄那里,享受着游历三年的最后一天自由。
次日一早,周寂被院外的侍女唤醒,说是徐凤年要请他钓鱼。
听潮亭依山而建,实为一座高塔,周寂来到湖前,扫了眼深不见底的湖水,转身看向风铃摇曳的七层高塔,宛如在看一柄冲破云霄的利剑。
塔里有人,不止一个。
周寂视线下移,看向听潮亭前面的石板空地。
身旁传来脚步轻响,长长的发带随风轻摆,南宫仆射从周寂身前经过,停在了观景台的另一边。
“老周,你也对听潮亭感兴趣啊?”徐凤年这时带着姜泥一路走来,随手从红薯递来的果盘里提一串葡萄,然后又放了下去。
“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已经听人说了,刚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狠狠处罚了这个小丫头,希望老周不要怪罪。”
周寂看了眼姜泥,发现她一副肉疼无比,生无可恋的模样,摆了摆手,笑道,“一场误会罢了,无需在意的。”
姜泥眼里像是重新亮起了光,悄悄捅了一下徐凤年肩膀,小声道,“把钱还我~”
徐凤年歪了歪身子,往旁边挪了两步,姜泥跟上,急声道,“你看他都说了不在意,你还抢我钱。”
“哎~这可不是抢啊,这是罚~罚金~”徐凤年压低声线迅速说了一句,然后恢复平日嬉笑,向周寂和南宫仆射介绍道,“我弟徐龙象和老黄你们都见过了,这是青鸟,这是红薯,都我院里的~”
姜泥犹有不甘的捅了几下徐凤年,气恼道:“钱!”
徐凤年指了指姜泥,从袖口掏出两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丢给了她,“喏,这个,姜泥也是我院里的。”
好不容易存了三年的铜板,被徐凤年抓走一大把,姜泥心疼的快要吐血,好不容易要回两枚,原本的不甘、委屈和恼怒瞬间化为没心没肺的笑颜,俨然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周寂目光扫过三人,视线唯独在青鸟身上停留了一刻,徐凤年的这三个侍女唯有她一人身怀武功,走的路数也应该是大开大合,枪法一脉。
前有老黄,后有青鸟。
周寂有些怜悯的看了徐凤年一眼,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多疑的心理,更加明白了这个还未见过面的徐骁藏有怎样的心机。
摇了摇头,周寂连忙甩开杂乱念头。
生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被同化成为‘谜语人’。
周寂对听潮亭没有太大兴趣,自然不会受到徐凤年拿捏,转身看向远处的老黄,捧着花盆走到他那里,懒散的躺在躺椅上,看着青鸟在楼台前撒饵打窝,招手示意南宫仆射一同过来。
南宫仆射一心想进听潮亭,目的太过明确,所以并没有随周寂过去,而是向徐凤年主动提起了路上的约定。
“听潮亭就在那里,想去随时可以去。”徐凤年瞥了眼南宫仆射转身走开的身影,补充道,“不过,只能待一个时辰。”
南宫仆射目光一冷,转身看向徐凤年,徐凤年从容自信道:“我只说让你进去,又没说让你长住啊?”
“得~被拿捏了吧?”周寂躺在椅子上摆弄着花盆里的藤蔓,吐槽道。
老黄还以为周寂是在和自己说话,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继续摆弄鱼竿。
从南宫仆射那里问出她本来姓名,得知她是北莽南宫世家的刀客,徐凤年故作放松,仍是一副纨绔世子的态度随口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呗?做我两天护卫。”
南宫仆射冷声道,“北椋王府高手如云。”
“可惜他一个不信。”周寂在旁拱火道。
徐凤年嘴角一抽,原本的纨绔模样再也无法绷住。
正如周寂所说,北椋王府高手如云,但他身边却是一个没有......眼下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南宫仆射和周寂两人。
周寂看起来无欲无求,徐凤年根本不知如何拿捏,选项也就锁定在了南宫仆射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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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子横扫棋盘,世间无人敢与之对弈!
“哎~!看破不说破啊!”
徐凤年被周寂道破心思,顿时有些急了,放下手里的果盘,没好气的说道,“我请她做两天护卫,换她进听潮亭想待多久待多久,你要羡慕,也可以来啊。”
南宫仆射微微颔首,冷声道,“我答应你。”
“这不就结了~”徐凤年挑衅的瞥了周寂一眼,却见周寂根本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摆弄自己的那株藤蔓。
这还是姜泥第一次见到徐凤年在别人面前吃瘪,眉飞色舞的喜悦表情和红薯愤愤不平的模样俨然成为鲜明对比。
周寂尚且不知这个世界的境界划分,但能明显感觉到老黄实力远超南宫仆射,而徐凤年身边那个看起来清冷孤僻,不为外物所动的侍女青鸟,实力也仅是稍逊于她。
可惜的是,这个‘纨绔’世子对此一无所知,哪怕现在周寂说破,也只是会让徐凤年徒增烦恼,再次陷入怀疑一切的‘大聪明’状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南宫仆射求仁得仁,至少能换来进入听潮亭的机会。
说话间,一声声沉闷的脚步从走廊外面传来,远远看去,一个身着甲胄的胖子擦着额上的虚汗一路小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徐凤年的身前,抱着他的大腿一阵哭诉。
周寂问了老黄才知道这人就是徐骁六个义子之一的褚禄山。
瞧着徐凤年摆出一副谜语人的自信和褚禄山说着谜语话。
如果不是知道他身陷刺杀,只能处处被动接招,周寂真就被他唬过去了。
摇了摇头,周寂安心在那儿钓鱼,自认为已经‘钓到鱼’的徐凤年起身收杆,朝这边笑道,“青楼能去吗?”
老黄捕捉到关键词,两只耳朵忽~的竖起,放下手里的鱼竿,期许的目光下,展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无所谓~”南宫仆射神色如常,转头看向巢湖水面。
徐凤年正要说什么,瞥见老黄满怀期待的表情,无奈道,“老黄你都这岁数,你就算了。”
老黄一脸委屈的撇了撇嘴,缩着身子坐回周寂身边,看见徐凤年再次张口说了声‘老~’,还以为他改变想法打算重新叫住他,原本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瞪得晶亮,随后眼里的晶亮再次黯淡下来。
“老周,听禄球儿说城里紫金楼来了个花魁,才貌双绝,还会使剑舞呢~你去不去?”
徐凤年话音落下,褚禄山和南宫仆射同时看向周寂,褚禄山眼里好奇居多,不知自家世子游历三年怎么还带了个男的回来。
南宫仆射的眼神却又是有些意味深长了,平静的目光隐藏淡淡的笑意,像是在问:‘你都有老婆了,还想去青楼吗?’
“去,怎么不去?”
我还打算带着我老婆一起去。
周寂闻言笑道,“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没逛过青楼呢~”
褚禄山刚刚从徐凤年那里知道了白衣女侠是他身边的新护卫,那相貌、那身段、那气质,做个‘护卫’很好...很合适。
眼见又有一个生人,瞧着周寂一袭素色云纹长衫,俊逸出尘的气质,眼神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这位也是‘新护卫’?”
“他叫周寂,是我在回来路上认识的朋友,城外刺杀多亏有他,几次护我性命.....”
徐凤年摇了摇头,随口解释一句,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额头血管突突直跳,抬起一脚就朝褚禄山身上踹去。“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以他的力道哪怕打到脱力也伤不了褚禄山分毫,但褚禄山仍旧做出赔笑躲闪的动作,趁机拉开半步距离,心里松了口气。
一边挨着徐凤年打,一边砰砰拍着胸口,表示周寂救了世子的命,就是救了他禄球儿的命,周寂是世子的朋友,以后就是他的朋友。
相互介绍之后,徐凤年以紫金楼的水果不新鲜为由,强行拉着不情愿的姜泥,一行五人出府朝城中青楼走去。
姜泥跟在周寂和徐凤年身后,提着果篮闷不做声的吃着里面的水果,以为吃完了水果就能躲过一劫,不用再进青楼。
却不知徐凤年想带她一起,并不是故意捉弄她,而是想在她面前自证清白,让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到青楼都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情愫太过克制、也太过隐晦,周寂瞧着姜泥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忍不住笑道,“你这会儿吃这么多水果,等会儿进去看到好吃的,还有肚子吃大户吗?”
姜泥没想到周寂会和自己搭话,脑海中回想起昨晚月下,那个没有影子的华丽女鬼,咕咚一下将还没来及咬碎的整颗葡萄咽了下去,拼命的顺了顺平板胸口,勉强露出一抹敷衍的微笑。
“你别吓她啊。”徐凤年不满的看了周寂一眼,回头看向果篮,才发现原本提着的半篮瓜果已经全给吃了,跟着笑出声来,“水果没了你也要进。”
“那我不就白吃了吗?”姜泥懊恼的站在原地,眼见徐凤年走远,面露愤恨的小跑追了上去。
“老周,问你个事儿呗?”徐凤年在外游历三年,重回北椋,看着四周熟悉热闹的街景,随口问道,“关于我在城外遇到的那伙儿贼寇,你怎么看?”
周寂神色古怪道,“你又分析出来了什么结论?”
“他们是楚国人,前几次杀我,但在最后一次直接选择了投降,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徐凤年面沉如水,将自己所猜到的信息全部告诉给了周寂,“徐骁手下有六个义子,个个手握重兵,他们六人每个都有嫌疑,人人都有动机。”
这些话本不应该对一个外人说,但在面对周寂,徐凤年总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信任感,明明只认识几天,这份信任感却像是相依为命的老黄和姜泥一样强烈。
说话间,姜泥从后面追了上来,褚禄山很有眼力劲的落后几步牵马,视线余光时不时扫向周寂和南宫仆射两人身上。
周寂听完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徐凤年道,“楚国是哪个朝代?”
徐凤年表情一滞,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周寂见状摆了摆手,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老黄和我讲过离阳统一诸国的经过。”
‘合着他不提,你是真不知道啊?’徐凤年扶额看向别处,本打算吃个水果压压郁气,伸手摸进果篮才想起带过来的水果全被姜泥给偷吃了。
“虽然不知你为何没有习武,但你现在所面临的被动处境,只因缺乏实力。”
徐凤年猛然止步,跟在他身后的姜泥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褚禄山和南宫仆射也同样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两人。
“没想到你也在劝我习武.....”徐凤年洒然一笑,重新前进,“昨晚我去到老黄那里喝酒,老黄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总是告诉我,习武不吃亏,习武不上当。”徐凤年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想习武......因为我不想继承北椋军,更不想成为徐骁那样的人。”
“习武是为保全自己,这和你的理念并不冲突。”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听你刚刚分析,句句离不开‘棋子’‘棋局’,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撑,仅凭纸上谈兵的分析,又如何能将念头付诸于实际?”
想当一个棋手,却连属于自己的棋子都没有一颗,徐凤年所面临的棋局与其说是围棋,其实更像是象棋。
以一颗孤零零的老帅应对对方五卒成套车马炮,如果老帅连吃子的实力都没有,那就只能处处受限,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那你说该怎么办?”徐凤年看向周寂道。
人际交往最忌讳交浅言深。
这一点徐凤年知道,周寂同样知道。
就好像徐凤年对周寂感觉到似曾相识的熟悉,周寂在看到这个和范闲无比相似的年轻人的时候,同样会泛起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两人曾是挚友,看到徐凤年处境艰难,周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把老帅变成车变成马变成炮,变成打破规则的存在,不再需要你爹给你安排的棋子,不再见招拆招的落入被动。”
周寂向前一步,迈上青楼门前的石阶,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做出拈棋落子的动作,遥指徐凤年。
“一子横扫棋盘,世间无人敢与你对弈!”
徐凤年心神剧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王仙芝’的名字。
王仙芝坐镇东海武帝城,当是如此!
南宫仆射、褚禄山和姜泥也都目瞪口呆的看向周寂,褚禄山和姜泥不曾见过周寂出手,只是为周寂展露出的气势所慑,南宫仆射却是曾和周寂共同御敌,即便从未看透他底细,但从这份俯瞰众生的高傲,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徐凤年摇了摇头,放飞的思绪收了回来,重新露出平日里的纨绔模样,“差点被你唬了过去,大饼画的挺好,就是啃不着~”
徐凤年撇嘴看向楼台,门口的掌柜一脸赔笑的迎了上来,“世子回来了,好些年不见了,楼里的姑娘可都时时惦记着您呢~”
褚禄山凑上前,挤开掌柜,语气冰冷淡漠道,“别聒噪,前面带路。”
掌柜哪还敢废话,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领路。
这会儿天色已黑,正是勾栏瓦舍最热闹的时候,作为椋州城最大的青楼,紫金楼内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四处传来,姜泥表情局促的跟在徐凤年身后,有些好奇想要东张西望,又有些害羞低头缩着脑袋。
反倒是南宫仆射,一路从容不迫,神色如常。
面对一些姑娘们的小声议论,全然没有半点羞赧。
不过,这些小姑娘议论更多的,还是周寂手里抱着的花盆。
花盆当中,枝叶舒展,明明楼里没有什么风,藤蔓嫩芽仍在左右摇摆,像是在打量四周一般。
掌柜将众人请进一间颇为宽敞豪奢的厢房,周寂大方落座,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徐凤年见状嘴角一抽,坐在了上位的另一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没进过青楼吗?”
周寂将花盆放在桌上,摆弄了一下枝叶,头都不抬的说道,“我说的是,没去过这里的青楼。”
正首两个主位都被霸占,褚禄山瞥了周寂一眼,并没有上前驱赶,赔着笑脸伺候徐凤年喝酒夹菜。
周寂回头看向还在站着的南宫仆射和姜泥,示意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吃点?”
“不用。”南宫仆射面色清冷,转头看了眼四周,踱步走到徐凤年身后。
姜泥抱着果篮,看向桌上的精致菜肴,迟疑道,“这些多少钱?”
“大概十几两吧?”徐凤年本想敬周寂一杯,却发现这货不仅不喝酒,还总拿上好的美酒浇花,暗自吐槽一句暴殄天物,随口应和姜泥道。
“十几两!”
我攒了这么多年都没攒这么多钱.....
姜泥连连摆手,摇头道,“不用了,我路上吃了水果,不饿,不吃了。”
“怕什么,又不是你花钱。”周寂瞧见姜泥一副肉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难得你家少爷请客,多吃点不就把钱赚回来了吗?”
姜泥闻言眼睛都亮了。
对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受那么多气,攒了点钱全给罚回去了,可不得多吃点,把罚的钱都吃回来么?
“别教坏我家姜泥啊!”徐凤年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看着姜泥凑上跟前伸手拈糕点,吐槽之余还是把盘子挪了挪位置,以便丫头能够着。
说话间,珠帘轻摆,香风临近,一位身着青绿薄纱襦裙,怀里抱着只猫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来,女子面容皎美,低着头不曾与众人对视,仿佛注意力全在怀里的那只白猫身上,语气也有些爱答不理的状态。
周寂曾为盗圣,再加上千年修为,近乎仙道的境界,自然而然的感觉到女子身上潜藏的一丝杀气,听着她与徐凤年对话,再加上褚禄山的旁衬,这位名叫鱼幼薇的花魁,很明显是在为徐凤年而来。
第七章 我老婆在呢,不合适。
听到褚禄山说鱼幼薇剑舞才是一绝,非舞不可赏腰,徐凤年提起几分兴趣,撑着下巴示意道,“那就有劳鱼姑娘了。”
鱼幼薇不着痕迹的瞟了眼众人,轻飘飘的说道,“我这剑舞有两种,不知世子想看哪一种啊?”
“两种?”姜泥第一次跟来青楼这种地方,对一切都很好奇,闻言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鱼幼薇抚着怀里的白猫,正打算开口,却见计划之外的另一个陌生公子停下摆弄盆栽的动作,歪头向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解释道,“就是一种正规的,一种不正规的。”
姜泥眨了眨眼,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剑舞还有不正规的吗?
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瞥了周寂一眼,明白了他的话中话。
褚禄山也不禁多看了周寂一眼,不知道自家世子从哪结识的朋友,这解释有点意思,是个妙人。
徐凤年忍不住笑了出来,上下打量着鱼幼薇,托腮道,“不正规的舞,是什么样?”
“正规的舞呢~就是跳了,给俗人瞧的。”鱼幼薇低头挑逗一下怀里的猫,顺着周寂的解释说了下去,“至于不正规的舞嘛~世子若能和我移步后院,鱼幼薇这支舞便只跳给世子一人。”
周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并没有直接点破她的意图,就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表演。
徐凤年城外遇到的刺杀疑点重重,此番出行就是为了钓出幕后黑手的下一步落子,如今听到鱼幼薇想要他单独前往后院,心念一动,露出几分意动的神色,看向周寂道,“老周,要不...一起看看不正规的?”
好家伙,人生有三铁,我既没有和你同过窗,也没有和你扛过枪,所以你就想拉着我一起一起女票女昌?
即便周寂知道徐凤年已经对鱼幼薇产生了戒备,拉上自己只是因为担心遇刺,所以找个看起来很好说话、又没有携带武器的高手,在不激起对方警觉的前提下,保护自身安全。
但他还是直接拒绝了徐凤年,义正言辞的表态道。
“我老婆在呢,不合适。”
厢房顿时陷入了沉默。
鱼幼薇听到周寂拒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徐凤年、褚禄山、姜泥同一时间,相同动作,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南宫仆射。
徐凤年竖起大拇指,露出震惊的表情,叹服道,“厉害啊!认识几天就拿下了?!”
噌~!
一道凌冽的寒光从桌案中间划过,徐凤年缩了缩脑袋,伸起一半的大拇指一点点缩了回去,弱弱的眼神仍旧瞟向周寂,郑重的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南宫仆射缓缓收刀,刀身与刀鞘触碰发出的长鸣使得气氛愈发沉重。
冰冷的视线扫过徐凤年落在周寂身上,褚禄山悄无声息的上前一步,挡在南宫仆射和徐凤年之间,满脸堆笑眼神却是比南宫仆射还要冰冷。
鱼幼薇被这道刀光吓了一跳,怀里的白猫落地不知逃向了哪里,却又在惊吓之余更加坚定信念:徐凤年身边有如此高手保护,如果错过今天,以后再难有机会接近刺杀!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寂在刀光落下的前一刻就端起了桌上的花盆,迎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解释,“我和南宫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那你说的老婆?”
徐凤年环视四周,在场除了鱼幼薇之外,也就南宫仆射、姜泥两个女的,既然不是南宫仆射......
“也不是我啊!”
没等徐凤年看向自己,姜泥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瞬间炸毛。
下意识的跑到徐凤年身边,急声道:“我昨天才见到他,之前根本不认识!”
“......”徐凤年拍了拍姜泥的手背,啼笑皆非道,“没人怀疑你,你这么着急解释干嘛?”
徐凤年说着,把视线落在周寂手里的花盆上面,伸手指了指,抬头道:“你老婆?”
周寂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看着摇曳轻摆宛如嘲笑的藤条嫩叶,流露出温润宠溺的笑容,“喏,司藤,给你介绍过的。”
‘世子在哪交到的朋友?该不会是个變態吧?’
褚禄山脸上的肥肉轻微抽搐,原本护在徐凤年和南宫仆射之间的位置悄悄挪了几步,换在了周寂和徐凤年之间。
徐凤年欲言又止,抿紧嘴唇,略显僵硬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笑着点了点头,眼里仍旧写满了鼓励,但这一次的鼓励明显变质,隐隐带出几分怜悯的意味。
斟酌了许久,徐凤年方才试探道:“那我是不是要先给嫂子打声招呼?”
“不用了,她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客套。”周寂摆了摆手,笑道,“倒是昨天吓到了姜泥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啊?原来我昨天看到的女鬼...”姜泥瞪大眼睛,掩嘴惊呼,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无风自动的藤蔓上,得知真相的第一反应不是释然,反而觉得更加惊悚诡异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既然老周要在这儿陪嫂子,那我就一个人去后院吧。”徐凤年在说到‘一个人’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南宫仆射,南宫仆射收到徐凤年的示意,微微阖目,踱步走到了窗前。
“禄球儿,找人再弄一桌酒菜。”
“哎~!禄球儿明白,世子慢走。”褚禄山眼中冰冷化解,憨傻赔笑,将徐凤年送出屋外。
掌柜招呼几个伙计进来更换了桌案酒菜,厢房里面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徐凤年都走了,你们还站着干嘛啊?姜泥姑娘、南宫姑娘,你们也过来呀~”周寂重新落座,将花盆放在桌上,招手道,“别怕啊,她又不吃人。”
姜泥眼皮一跳,坐到一半的连忙站起身来,本想换到南宫仆射的旁边,仿佛只有挨着她站,才有一定的安全感。
可在她起身时候,不经意间看向桌上的花盆。
只见原本舒展的藤条枝叶蜷缩一团,突然弹出一条数尺长的藤丝,啪~的一下嘣在周寂眉心,发出清脆声响然后落了下去,恢复原本的纤弱模样。
“我很明显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又又又生气了?”周寂捂着额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司藤。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司藤喜欢端着架子,周寂偏偏喜欢时常逗她生气,看着她绷不住在外保持的自信高傲,展露只属于自己的真实性情。
嫩芽微微仰首,两根藤条交叉一起,宛如抱肘而立的姿势,昂首看向周寂,虽然无法说话,但姜泥和南宫仆射都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丫就是故意的。’
经过这一闹腾,姜泥心里的害怕跟着淡化不少,气氛缓和之后,南宫仆射也被周寂请来了桌边吃饭。
说起来,从早上去巢湖旁边钓鱼到晚上来青楼,除了姜泥在路上吃了半篮水果,其他几人可以说滴水未进。
徐凤年的安危关乎着自己能否进听潮亭观书,南宫仆射虽然入座,但一直在关注内院的动静,只要稍有不妥,便会起身查看究竟。
席间,褚禄山主动搭话,想要探听周寂和南宫仆射的虚实。
周寂之前有从老黄那里听到过关于朝堂之事,但由于老黄一直在徐凤年面前隐藏武功,所以对江湖上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愿提及。
南宫仆射高冷孤傲,平时连周寂和徐凤年都怎么搭理,又怎会理睬褚禄山的套话?
周寂这会儿反倒和他聊得兴起,得知此间武道共分九品,一品当中,又分四重。
金刚境,指玄境,天象境,陆地神仙。
这些东西普通人根本无从知晓,就算是褚禄山也是仰仗手握重兵,身居北椋高位,方才得知一品之上的秘闻。
听完褚禄山的介绍,周寂微微颔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武道层次应当和黄易笔下的《破碎虚空》《翻云覆雨》这些高武世界差不多。
打开天门约等破碎虚空。
只不过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传鹰这样的人物,可以踏破蒙军千军万马,一人一马,破碎虚空。
相较之下,东海武帝城的王仙芝算是比较可能接近这个层次的了,如果有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强者,互为对手,彼此激励,靠棋逢对手的磨练,在较量中升华。
也许可以达到浪翻云与庞斑那般,合力打开天门,飞升成仙。
当然,以周寂千年的修为,即便不用唤出诛仙、绝仙,只凭自己也能打开大门,甚至直接砸开.....
但他所最求的仙道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仙人,而是上古洪荒的修行之道。
以金仙为入道之基,在诛仙剑阵遗址、那片被圣人大战击碎的洪荒大地,证得仙道。
沉吟片刻,周寂转头看向打算起身的南宫仆射,好奇道,“你现在几品?”
南宫仆射起身的动作一滞,目光平静道,“二品上。”
“哦~那褚将军也应该是二品了吧?”以这两人为基准,周寂点了点头,确认了老黄境界已经超过一品,像是从指玄跌落金刚。
至于巢湖水底下的那位,应该就是金刚境了。
听潮亭下面还有一位,但由于深埋地下,周寂无法探清虚实,但从那道意境深远的剑意来看,实力远超老黄。
褚禄山本想摸清周寂的底细,反倒被他一眼看穿,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南宫仆射剑眉微皱,冷若寒星的目光扫过褚禄山,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寂。
内院酒盅落地,传来一声脆响,安静数息过后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最开始,节奏从容缓慢,随后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焦急,恨不得把房子都点了,朝所有人的耳朵大声呼喊。
徐凤年这会儿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散乱。
并不是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香艳,而是心急如焚的躲闪,生怕再慢一点,就会死于剑下。
还好经过三年游历,即便他从没有学过武功,体质却也已经强过大部分人。
气喘吁吁的扶着床头,和床尾的鱼幼薇解释一切,所有的权谋和分析在面临真刀真枪的刺杀时,已经没有太多用处。
眼看鱼幼薇跃上床榻,朝他直冲而来,一道熟悉的寒光从两人之间掠过,剑身应声折断,扎进床榻,南宫仆射收刀而立,站在徐凤年身前。
“你可算来了!再晚一点别说听潮亭了,恐怕连陵州城你都出不去了。”徐凤年喘着粗气站定,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珠,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姜泥一脸震惊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瓷器,绕到徐凤年身边,下意识的问道,“你没事吧?”
“瞧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嘛?”徐凤年抓起姜泥的袖摆提到自己额间擦汗,姜泥赶忙甩开衣袖,一脸嫌弃的退后两步,气呼呼的说道:“你干什么!这是我出门刚换的衣服!”
“你没看到我都逃出汗了吗?”徐凤年做出理所应当的表情,指了指额头的汗珠,示意道。
“那也不能拿我的衣服擦呀?”姜泥一边嘟囔着脏死了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精致的手帕递给徐凤年,“喏,用这个。”
感受着手帕上面残留的淡淡余温,似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幽香在四周萦绕。
还没等徐凤年回味多久,只听周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惊讶道,“这里怎么了?是遇刺还是拆家?”
徐凤年嘴角一抽,瞧见周寂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没好气道,“摔杯子听不到,摔花瓶没人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差点烧房子了。”
周寂凌空一指点住了想要用断剑自刎的鱼幼薇,端着花盆从满地碎瓷间走过,“直到现在你还不打算学武吗?”
徐凤年眯起眼睛,神色幽幽的看向周寂,“白狐脸这么晚过来,是你搞的鬼?”
周寂没有回答徐凤年的问题,转移话题道,“如果实在不想学武,只学轻功怎么样?这样遇到什么危险,转身就跑,打不过别人没关系,别被人追上就行。”
晚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泛起丝丝凉意。
徐凤年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想到刚刚自己从自信无比的道破对方身份,再到摔杯为号,满屋乱跑。
原本坚定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只学轻功......’
第八章 敌不动,你不就白动了吗?
只学轻功的话......
徐凤年许久以来的坚持有了一丝动摇,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叹息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让你能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能有一分自保之力。”周寂神色如常,语气平缓、真诚道。
“......”徐凤年心里一暖,不禁有些感动。
作为北椋世子,徐凤年感觉自己一直生活在徐骁编织的一张大网里,唯有南宫仆射和周寂是意外闯入他的世界的两人。
撇头看向别处,不知为何,徐凤年居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怎么猝不及防的煽起情来了,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啊。”
“呀~”姜泥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徐凤年这样失态,不禁瞪大眼睛掩住嘴,眼睛里亮起了以往从不曾想象过的光。
“怪叫什么啊?”徐凤年瞪了姜泥一眼,训斥一句,看向周寂道,“是因为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吗?”
“不然呢?”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你们长得太像了,言行举止也颇为神似,看到你如今处境如此危险,所以就想拉你一把。”
有些人修炼的时间久了,感情就慢慢退化了。
太上无情,太上忘情。
周寂不想这样。
生而为人,他想要保留人性,而不是一个冷血无情,淡漠凡尘的仙神。
周寂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徐凤年之后还将面临如何困境,如果他一直不肯学武,即便身为北椋世子,也很难在武道为主的世界中立足。
如果学习轻功,必然要修炼配套的心法,哪怕达到周寂曾经魂穿盗圣的水平,一品金刚境也很难抓得到他。
这样,就足够了。
徐凤年沉默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说的那人....不会是我娘吧?”
“.....”周寂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徐骁?”徐凤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按别人的说法,我长得更像我娘才对。”
“都不是。”见到徐凤年又要一个人进行头脑风暴的乱猜,周寂打断他的思绪,主动解释道,“他叫范闲,是我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要好的一个。”
“范闲....”徐凤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心底莫名感觉一阵似曾相识的熟悉,恍若烟云浩渺,无法捉摸。
又不是双胞胎,世间哪有模样和行为举止都一样的两个人?
徐凤年压下心底杂乱思绪,视线扫过定在原地的鱼幼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正事。
前几日在城外遇到西楚大戟士刺杀,今晚鱼幼薇又施展出西楚宫廷剑舞,根据鱼幼薇满屋追杀时套出的问话,鱼幼薇明显被人利用,以为徐骁屠戮楚国皇宫,砍去公主首级,所以才甘当死士,蛰伏青楼。
托周寂解开鱼幼薇身上的穴道,徐凤年看向姜泥,叫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奇异短匕。
鱼幼薇一眼就认出这枚匕首就是楚国传国至宝‘神符’,仔细打量姜泥容貌,竟发现她和自己幼时见到的楚国王后颇为相像。
周寂有些惊异的看了徐凤年和姜泥一眼,他能感觉到这俩人互生情愫,关系非同一般,却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丫头竟是西楚亡国公主。
周寂捧着花盆,和司藤在旁吃着大瓜,撇头看向神色如常,好似没什么变化的南宫仆射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是谁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南宫仆射摇了摇头,冰冷锐利的目光盯着周寂,沉声道,“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的实力如何?”
得~又遇到一个武痴。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周寂轻抚着藤蔓枝叶,感受着南宫仆射目光散发出的凌冽战意,微笑道:“南宫姑娘既然想去听潮亭观书,不妨等观遍群书,走出听潮亭的时候,我再告诉姑娘如何?”
“好!”南宫仆射双手从刀柄放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姜泥既然躲在徐凤年府上,鱼幼薇自然想要在旁保护,再加上刚刚刺杀徐凤年之事,无论后续然后,她都已经不适合留在青楼。
一番闹剧过后,徐凤年带着鱼幼薇回府,命红薯给她安排一个住处,周寂和南宫仆射也各自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唯有褚禄山卸去甲胄,在世子院里跪一夜赔罪,直到天色大亮,都不敢起身。
周寂采完晨露给司藤清洗枝叶,打算回房的时候,徐凤年才刚刚起床。
瞧见他行色匆匆像是找什么东西,南宫仆射应了他护卫之约,所以一早就来到了院子里,站在长廊下看他表演。
空地上,早就布置好了桌椅茶具,徐凤年甩了下手里的蟒鞭,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踱步到褚禄山跟前,似笑非笑道:“呦~褚将军怎么还在我院里跪着呢?不回军营啦?”
褚禄山低垂着脑袋,跪俯在地道,“世子叫我禄球儿就好。”
“这可不敢。”徐凤年提着蟒鞭坐在褚禄山面前的靠椅上,低头看着他道,“再敢乱叫,下回又不知道,把我往哪个刺客屋里领。”
褚禄山急声道,“世子,我是真不知道鱼幼薇是刺客啊!”
“褚将军还是请回吧,我一无官衔二无军职,不好意思让你这个从三品跪在我这里。”徐凤年将蟒鞭放在桌上,手柄的铆钉磕碰桌面发出的声响传到褚禄山耳边,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俯下的头又低了几分。
“褚禄山愿受责罚。”褚禄山大声说道。
徐凤年冷哼一声站起身来,重新将蟒鞭拿了起来,远远看到周寂朝这边走来。
周寂扫了眼跪在空地上的褚禄山,又看了眼徐凤年手里的蟒鞭,笑道,“这是唱得哪出戏?不会是苦肉计吧?”
徐凤年原本从容自信的表情变得有些僵住,跪在地上的褚禄山深埋的脑袋也跟着一滞。
徐凤年沉默片刻,表情缓和下来,露出了平日里的桀骜和轻佻,“我可是北椋世子,天下第一纨绔,纨绔嘛...自然是要肆意妄为,和徐骁的一两个义子反目成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言之有理。”周寂赞同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反驳徐凤年,抱着花盆来到长廊下面,徐凤年再次举起的蟒鞭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世人皆知徐凤年和褚禄山关系最是亲近,褚禄山也是徐骁六个义子当中为数不多站徐凤年这边的人。
仅凭一次鞭挞就能让褚禄山和徐凤年反目成仇,也许外人能信,但在北椋隐藏这么久,连徐骁都无法确定的幕后黑手,怎么想也不会放弃这么久以来的谨慎,脑子一热就把自己暴露在褚禄山面前。
即便,即便褚禄山真的因此怨恨徐凤年,幕后黑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躲在暗处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有什么必要蹚这趟浑水?
简而言之:敌不动,你不就白动了吗?
“打啊!”褚禄山低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啊,世子!”
徐凤年高举的蟒鞭缓缓放下,回到座上扶额反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算计太过粗浅,只能被动的等待对方应招入局,如果对方不予理会,他这一出做的全是自导自演无用功。
想要让对方落子,必须封锁对方所有退路,迫使它不得不落。
可眼下徐凤年根本没有足够的棋子,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间隙,之前护送他回来的凤字营武典将军在外求见,不仅宁峨眉,北椋军中好多将校都在将军府门外求见徐骁,只是敢来直接找徐凤年对峙的,只有宁峨眉一人。
“难不成...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犯蠢了?”徐凤年曾见过宁峨眉,知道此人性情高傲,刚正不阿,向来瞧不上自己,所以对他并没有抱有太多怀疑。
一番对峙之后,法理讲不通,那就只能讲意志了。
徐凤年看着跪在褚禄山身边的宁峨眉,冷哼一声,拂袖道,“你既然想跪,那就陪他一起跪着吧!”
宁峨眉人如其名,宁折不屈,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坚毅傲然的看向徐凤年,褚禄山不走,他便不会离开!
又过片刻,一个前院的丫鬟跑到青鸟身边传讯,青鸟走上前来通禀道,“世子,陈芝豹在赶来的路上。”
周寂将花盆放在身边的围栏上,看向双手抱臂倚着红柱的南宫仆射道,“我没记错的话,陈芝豹也是徐骁的义子吧?”
南宫仆射倚靠长廊立柱,扫了眼放在旁边的花盆,换根柱子挪到了另一侧,“白衣战仙陈芝豹,徐骁之下的北椋第一名将,也是六义子之首,北椋定海针。”
说话间,一个披挂白衣甲胄的身影从前院走来,手中提着的布袋早已被血液浸湿,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南宫仆射下意识伸手搭上刀柄,却见周寂任由对方从身后经过,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陈芝豹随手将布袋丢在徐凤年身前,青鸟下意识上前两步,挡在两人之间,徐凤年挥袖示意青鸟让开,询问起陈芝豹来意。
得知传出自己画像以及安排花魁进紫金楼的犯人已被陈芝豹枭首,徐凤年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大鱼...上钩了?’
陈芝豹不屑的扫了褚禄山一眼,应对上徐凤年冰冷的目光怡然不惧,从容道,“我们单独谈谈?”
身在北椋王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凤年即便怀疑陈芝豹,也相信他绝不敢在这种时候伤他性命,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两人踱步朝长廊后面走去。
周寂目光扫过,一个熟悉的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跟在两人身后,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尽在他们眼中。
转头看向南宫仆射,周寂端起花盆邀请道,“徐凤年被陈芝豹拉去说悄悄话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我打算出府走走,你不也第一次来陵州城吗?一起逛逛?”
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清澈晶亮的眼眸明明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却莫名带着冷嘲热讽的感jio。
“你老婆在呢~不合适。”
说罢,双手搭着刀身,起身从周寂跟前走过。
“不去算了,阴阳怪气什么?”周寂伸到一半的手臂放了下来,摇头道,“大不了我叫老黄一起去。”
藤条延伸,缠上周寂手指,摇摆的枝叶仿佛在赞同南宫仆射的话,想要和他单独出去。
“行行行,听你的。”周寂露出无奈的微笑,宠溺的抚了抚摆动的嫩芽,抱着花盆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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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目光扫过,一个熟悉的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跟在两人身后,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尽在他们眼中。
转头看向南宫仆射,周寂端起花盆邀请道,“徐凤年被陈芝豹拉去说悄悄话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我打算出府走走,你不也第一次来陵州城吗?一起逛逛?”
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清澈晶亮的眼眸明明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却莫名带着冷嘲热讽的感jio。
“你老婆在呢~不合适。”
说罢,双手搭着刀身,起身从周寂跟前走过。
“不去算了,阴阳怪气什么?”周寂伸到一半的手臂放了下来,摇头道,“大不了我叫老黄一起去。”
藤条延伸,缠上周寂手指,摇摆的枝叶仿佛在赞同南宫仆射的话,想要和他单独出去。
“行行行,听你的。”周寂露出无奈的微笑,宠溺的抚了抚摆动的嫩芽,抱着花盆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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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条延伸,缠上周寂手指,摇摆的枝叶仿佛在赞同南宫仆射的话,想要和他单独出去。
“行行行,听你的。”周寂露出无奈的微笑,宠溺的抚了抚摆动的嫩芽,抱着花盆朝府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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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嗑瓜子么?
<!--go--> 北椋王府。
徐凤年表情凝重的看向陈芝豹远去的背影。
如同周寂刚刚那样,陈芝豹一语道破他和褚禄山布下的苦肉计,言语平淡中带着几分讥讽,虽未直说,但眼神的轻蔑似乎根本没把他这个北椋世子放在眼里。
转身看向墙角,徐凤年笑道:“你是担心陈芝豹杀我,所以才跟来的吧?”
姜泥吓得缩了下脑袋,提起裙角逃回了自己院里,边跑边说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就是晒书不小心路过!”
徐凤年摇头微笑,踱步朝院里走去。
下一轮刺杀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来,但褚禄山和宁峨眉都已洗脱嫌疑,陈芝豹出面看似嫌疑最大,却也是嫌疑最小的那一个。
算来算去,这一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禄球儿,回去吧。”徐凤年扫了眼跪在褚禄山旁边的宁峨眉,“你要还想跪,也可以继续跪。”
褚禄山跪俯在地,听到徐凤年的称呼转变,当即明白过来,起身没有再坚持下去,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卑微赔笑,目光扫向仍旧挺直腰板和世子对峙的宁峨眉,一巴掌拍在宁峨眉后脑瓜上,低声训斥道,“你还真打算一直跪下去啊!”
“将军...”宁峨眉刚想说什么,就被褚禄山拉起,转头看向徐凤年,发现院子里的桌椅茶具都在有人撤去,而徐凤年自己已经走到长廊那边在和那位白衣护卫说话。
“老周呢?”徐凤年提着个荷叶包裹的草绳左右看了一眼,南宫仆射双手抱臂,嘴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意味的笑容,“带他老婆出门了。”
“那还真是他老婆啊?”徐凤年神色古怪的打量南宫仆射,试探道,“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南宫仆射剑眉微皱,往旁边挪开几步,沉声道:“说好的,做完护卫再进听潮亭。”
“不用那么死板,现在就能去。”徐凤年提着草绳道,“走吧。”
得知现在就可以进听潮亭,南宫仆射神色稍缓,跟着徐凤年向之前钓鱼的那片巢湖走去。
徐凤年将手里提着的荷叶远远丢出,原本平静的水面暗流涌动,将荷叶包裹的东西瞬间吞没。
“那是什么?”南宫仆射目若寒星却无法穿透水深十米,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从中流露,下意识握住双刀,表情严肃。
徐凤年知道南宫仆射在问什么,转移话题道,“烧鸡。”
见到徐凤年不想回答,南宫仆射也没有继续追问。
回想起昨天早晨周寂看向湖面的奇怪表情,南宫仆射心念一动,明白过来。
这家伙肯定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好奇归好奇,南宫仆射当前的最大心愿还是进入听潮亭学习北椋藏武。
徐凤年带着她推门而入,满目尽是古籍。
徐凤年向她介绍楼内布置,并提醒她五楼六楼需要提前和徐骁说一声才能上去。
南宫仆射听到听潮亭一楼的基础秘籍就有三万多册,这还不包括三楼的高深武学,灿若繁星的眼眸闪过欣喜之色,左右打量一番,看向徐凤年道,“这么多武功秘籍,你怎么不会武功?”
徐凤年闻言笑道,“书院里全是道德文章,教出来的混蛋少吗?”
“那不是一回事。”南宫仆射摇头道。
“我懒,这个理由行不行?”徐凤年就地坐了下来,提起身边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抬眸道,“你也想劝我接手北椋?”
“你接不接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南宫仆射走到塔中的圆形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秘籍,轻飘飘的说道,“我只是觉得那家伙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哪家伙?什么话?”徐凤年起身看向南宫仆射,突然反应过来,原本轻佻的表情逐渐收敛,沉默片刻道,“关于的轻功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南宫仆射仔细翻阅手中的书卷,仿若未闻。
徐凤年哑然失笑,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笑道:“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去跟看守听潮亭的魏爷爷打过招呼,徐凤年走出听潮亭,还没等回到自己院里,就见老黄急匆匆的朝他跑来,满脸欢喜的拉他去街上看戏。
得知有人当街骂自己,徐凤年也起了兴致,又叫上正在扫地的姜泥,一行三人出门上街,远远就看到一个年轻文人正在马车顶棚,高声痛斥北椋世子。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见林探花一直骂不出新花样,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人了。
徐凤年正打算找个位置挤进去看热闹,却被老黄拉住衣袖叫了下来,老黄努嘴示意道,“少爷,你看那边。”
“诶?老周?”徐凤年踮起脚尖,沿老黄的视线看去,正瞧见人群最里面有一个熟悉身影早已霸占最佳位置,嗑着瓜子看戏。
听到徐凤年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周寂撑开护体真气,一道无形的气墙从人群当中张开,一直延伸到三人跟前。
还没等徐凤年震惊太久,老黄率先挤进人群,朝两人招手。
徐凤年和姜泥跟上,凑到了周寂旁边。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缩进袖里抓了一把瓜子递向三人道,“你们吃不?”
“谢啦。”徐凤年愣了下神,双手接过瓜子,朝马车顶棚上的林探花示意道,“老黄拉我来的,说是城里有人当街骂北椋世子,骂的怎么样?没错过热闹吧?”
还没等周寂回答,老黄那边就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嬉皮笑脸道,“骂人不骂娘,听都听不懂,少爷啊,我看他骂的也不怎么样嘛?”
因为周寂这个位置比较靠近马车,再加上一直在那儿嗑瓜子。
不仅自己嗑,还不停给旁边的路人分。
导致林探花在‘舞台’上做着慷慨陈词的演讲,最前排的人咔咔~的在那嗑瓜子。
林探花一直都在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这会儿听到老黄借说笑的名义,用粗鄙的脏话辱骂自己,心中早已堆满的火药桶,仿佛碰到了一点火星,砰~的一下直接炸裂。
周寂瞥了眼老黄,忍住笑意道:“老黄,你这也太损了。”
“损什么损?骂的好!”另一个挤进人群的枯瘦老头杵着拐杖,中气十足的说道,“没有北椋军,这天下哪来现在的太平!”
老人越说越激动,训斥道:“受了太平恩惠,也不想着感恩,不要脸了你们!”
徐凤年一眼就认出那老人是北椋老兵,连忙上前扶住,生怕他顶撞对方惹下什么事,老人也是个人精,又是眼瞎又是腿瘸,各种碰瓷堵得林探花和樊姑娘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结果这一闹,路人也都跟着散去,到最后只剩下满地的瓜子皮。
周寂见老黄和姜泥他们走远,摇了摇头,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背在身后,悠然漫步,跟了上去。
袖口拂动的同时,一道狂风忽起,卷起刚刚散落一地的瓜子皮,朝车棚上的林探花噼里啪啦的砸去。
林探花这会儿刚和樊姑娘说好,打算直接去往北椋王府当面痛骂徐凤年,还没等他从车棚上下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以及铺天盖地的瓜子皮糊了一整脸。
躲闪间,脚下一滑,从车棚噗通滚落,结结实实的荡起满地尘土。
去到许涌关家里的路上,周寂从老黄那里知道了徐凤年原本就和这个老许头认识,许涌关曾是渔鼓营末等骑卒,是最早追随徐骁征战四方的老兵,他的眼疾和腿伤便是在那段时期落下的病根。
徐凤年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他,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徐凤年的身份,只道他徐家小娃。
徐凤年在外游历三年,这次再见,许涌关也是特别开心,起身就要去院里抓只鸭子给他们做饭。
徐凤年知道老许头腿脚不便,还患有眼疾,哪能让他亲自动手,老黄左右看了一眼,自告奋勇上前抓鸭。
瞧见他好不容易逮了只鸭子进了厨房,徐凤年笑道,“老许头啊,两三年没见,人也大方了,还肯杀自家养的鸭子给我们吃。”
许涌关随口说道,“我没养鸭子。”
徐凤年倒水的动作猛然一滞,转头看了眼院里的鸭子,还有摇晃的门帘,嘴角抽搐道,“那我们刚才抓的是什么?”
“邻居家养的。”许涌关颔首笑道,“邻居家养的...过来串门。”
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凤年的反射弧明显慢了一截,错愕之余,连忙把老黄喊了出来,老黄手上沾着鸭毛,满脸疑惑。
徐凤年强挤出一个微笑,语气也弱了几分,“没事儿了,记得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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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将军府内。
原本早该离府的褚禄山直到这时才刚从徐骁那里告退,徐骁翻看着手中密信,有关南宫仆射虽然不多却也有薄薄一沓,但关于另一个人的,却只有近乎白纸的一页。
查不到出身,查不到来历。
好像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山窝窝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北椋腹地。
徐骁无法确定周寂从老黄和褚禄山那里询问朝廷局势和武功境界是在伪装自己,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但可以确认一点的是:
表面轻佻纨绔实则稳重多疑的徐凤年,刚认识周寂没多久,就如同多年至交一般,对他充满信任。
火盆里信笺化作飞灰,缭绕在徐骁面前,火光明灭间,这个在徐凤年面前毫无架子的父亲显露出属于人屠凶名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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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酒足饭饱,徐凤年本想叫老黄留下点银钱,作为吃对方一只鸭子的补偿,老黄放下剔牙的竹签,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徐凤年扶额抬手,直接打断道,“我错了,我不该问你。”
老黄嘿嘿赔笑,往旁边坐了坐。
“别看我啊,我钱匣子还在家里呢~”姜泥注意到徐凤年看向自己,下意识的捂住腰包,捂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钱!
于是回怼一个目光,恶狠狠的瞪向徐凤年,“你早上还拿了我两个铜钱呢!”
“那两枚哪够啊?”徐凤年讪讪的移开视线,看向周寂,眼睛里流露出希冀的光。
周寂哑然失笑。
反正他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花都不会心疼。
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流光闪过,插在了桌案上。
看到这枚金叶子,姜泥的眼睛都看直了,吞了口口水,有些羡慕的看着这片金叶,盘算着自己究竟要攒多久才能攒到这么多钱,如果能有这么一笔钱,不仅可以给自己买一副棺材,还能把白事弄得排场一些。
返回将军府的路上,一辆熟悉的马车停靠在门外大街,将军府大门紧闭,持剑而立的樊姑娘瞧见周寂他们走近,连忙跑下台阶,对林探花示意道,“刚刚那个不停嗑瓜子,还怂恿旁边人一起嗑的人过来了。”
林探花嘴角一抽,听到‘瓜子’两个字,刚从车棚摔下来的淤青好像又开始疼了。
“原来是林探花当面。”徐凤年朝林探花行了一礼,询问起对方何故于此。
得知他们是专程来见北椋世子,徐凤年主动请缨上前叫门,并邀请对方进府。
林探花已然看破徐凤年身份却还是装作懵懂无知的震惊模样,在樊姑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迈上台阶。
这下徐凤年也有些傻眼了。
刚刚在马车顶棚他还没看出来,离阳当朝探花郎,走路竟然一拐一拐的。
“林探花这腿.....”
注意到在场众人的奇怪目光,林探花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扼腕道,“说来惭愧,刚在街上忽然刮来一阵怪风,林某失足跌落,不小心摔了一跤。”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一声嗑开瓜子的脆响传来,林探花心神一颤,差点摔落台阶。
第十章 大概.....十零开吧
见到林探花险些摔倒,樊姑娘急忙上前搀扶,气呼呼的瞪向周寂。
徐凤年无奈道,“不是,你哪来那么多瓜子啊?”
“刚在街上买酱牛肉,看到店铺旁边种了好些向日葵,顺手就折了几支。”周寂指了指身后,随口解释道。
“酱牛肉.....向日葵?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凤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面无表情只知道‘呵呵’敷衍的身影,随即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林探花腿脚不便,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是快点进府吧。”
与此同时,北椋酱肉的店铺前,一个身着黄衫红裙的年轻姑娘呆呆伫立在街道旁,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傻傻看着面前的绿荫空地。
早上还在迎着太阳升起,向她露出金灿灿的笑颜,等她晌午归来,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杆子,在随着微风摇摆。
“我的向日葵...那么大的向日葵呢?”呵呵姑娘这会儿连敷衍的呵呵都已经笑不出来了,着急忙慌的跑回店里,手脚并用的朝卤肉铺的贾老板比划。
‘阿嚏~!’
周寂收起瓜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心想自己初来乍到,貌似没招惹什么人吧?
左右看不到南宫仆射的身影,周寂好奇的问了下徐凤年,这会儿徐凤年已经和林探花组成仗义执言的‘反徐凤年联盟’,聊的正是兴起,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听潮亭,想将周寂打发过去。
周寂捧着花盆,看着在阵阵凉风中佁然不动的立直藤蔓,当即摇头表态,嗤笑一声道,“我就随口一问,我跟她又没什么好聊的,找她干嘛呀?”
巢湖就在听潮亭对面,直到穿过走廊,直立的藤蔓依旧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周寂止步廊亭,并没有跟去听潮亭和巢湖之间的平台。
林探花视线扫过在和盆栽对话的周寂,心里暗松口气。
待徐凤年自曝身份,且周寂远在廊亭老黄退至湖边,身边只剩两三侍女陪伴。
林探花图穷匕见,踱步到樊姑娘身边,沉声道:“世子虽是劣迹斑斑,胆子却是不小,与人见面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不怕有人刺杀吗!”
“敢在王府中行刺,那人的胆子也不小。”
徐凤年一如既往的从容自信,他见过周寂出手,廊亭与浮台直线距离百步,以周寂曾在城外和西楚贼寇交手的速度,瞬息便可赶来。
林探花眼神示意樊姑娘,沉声道:“为天下人豁出性命又如何!”
话音落下,那位一路沉默的樊姑娘拔剑出鞘,跃身朝徐凤年刺来,一时间两个声音同样响起。
“奸贼,受死!”
“老周,救命!”
樊姑娘呵斥声落,下意识朝徐凤年身后的廊亭看去,不仅是她,就连林探花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寂身上。
周寂这会儿还在端着花盆和司藤说话,听到徐凤年的呼救,转身朝台下看去,只见一道倩影从姜泥身边掠过,并指为剑,一指荡开长剑,近身向前,干脆利落的便将对方擒拿。
周寂指尖拨弄一下藤蔓枝叶,笑道,“看来,不用我救你了。”
没想到跟了自己这么久的青鸟居然会武功。
徐凤年将心里的杂乱思绪压下,拾起掉落地上的长剑,恐吓秒怂的林探花杀了此女,以作投名状。
林探花瞧出了徐凤年的试探之意,佯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举剑许久都不敢挥下。
两人立场千变万化在周寂面前表演了一出什么叫真正的‘饼中饼’,最终徐凤年还是错估了林探花的实力,没想到他一路摔伤腿瘸都是示弱伪装,本想去到湖心探听出林探花的真实意图,却在前往湖畔船坞的路上被林探花趁机出手,险些用短匕伤到姜泥。
由于就在湖边,青鸟没能及时赶来,徐凤年一把将姜泥推入湖水,眼看短刃的寒光从面前闪过,徐凤年自己也仰身摔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林探花出身江南林家,通识水性,心知王府护卫很快就会赶来,现在是他刺杀徐凤年的唯一机会,冷笑一声,咬住短匕跟着跃入湖面。
然而跃起的身影还没落水,整个人却已经停在了半空。
手脚挥舞折腾,在湖面划拉出道道波纹,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提溜着林探花的衣背,随手一丢就将他丢回浮台,低头看向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的湖面,露出惊异的表情,“啧啧啧~被刺个杀,居然在水底演起偶像剧来了。”
伸手拦下闻讯赶来的红薯、鱼幼薇,周寂神色古怪道:“别急......让他们吻一会儿。”
“.....”
“.....”
红薯鱼幼薇面面相觑,水边突然冒出两个脑袋,徐凤年费力将姜泥托到岸上,叫鱼幼薇先把姜泥送回房间,又叫红薯找来毛巾和干净的衣裳。
瞧着徐凤年狼狈的从水里爬出,周寂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岸上,坏笑道:“人工呼吸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徐凤年下意识摸了摸嘴角,迅速反应过来,声音抬高八度,急声道,“刚才情况太危机,我那是救人懂不懂?”
“懂~不就是渡气吗?”周寂似笑非笑,挑眉道。
徐凤年瞥了眼周寂怀里的花盆,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惊讶道:“老周经验丰富啊!难道也和人渡过?是和嫂子吗?还是和别人?”
周寂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低头看向慢慢朝脸上延伸起来的藤蔓,下意识扬了扬身子,将手臂伸远了一些。
回怼一通,神清气爽。
徐凤年接过红薯送来的毛巾和衣服,询问了姜泥的情况,确认她只是受了点惊吓,呛了几口水,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红薯走远,徐凤年轻佻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笑容收敛,神色幽幽道,“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周寂目光平静神色如常,等他继续开口。
徐凤年退后一步,躬身长施一礼,诚恳道:“老周,我想学轻功....”
刚刚林探花突然行刺,姜泥下意识的挡在身前,若非临近湖边,自己险之又险的将她推进湖里,后果不堪设想。
瞧见徐凤年眼里闪过的一丝后怕,周寂微微颔首,笑道:“好,我可以教你。”
另一边,老黄也抱着几件干净的衣服跑了过来,徐凤年瞧见老黄,并没有立即擦干头发换衣服,而是将手里的毛巾衣服一股脑塞进他怀里,笑道,“对了老黄,我在湖底下发现个东西,你先等我一下。”
老黄不明所以,眼看徐凤年转身又跳湖里,从湖边的位置捞出一直古朴陈旧的木匣,递了过来。
“我说今天怎么瞧你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看,我给你找回来了。”
老黄看了眼周寂,又看向徐凤年,眼神躲闪,表情复杂道:“其实...也可以不要了。”
徐凤年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认真道:“老黄啊,我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带着它,它对你很重要。”
老黄低下头想要露出平日里的憨笑,嘴角扯了扯,笑出来的模样却是那样苦涩。
看着徐凤年一脸真诚的安慰老黄,周寂挪开几步,悄然走开。
徐凤年并不是他之前所认识的范闲,但在两人身上有着一些非常相似的特质。
对身边人毫无保留的真诚,也许,这就是他和范闲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
次日一早,周寂去到园林给司藤采集晨露,耳边传来一阵沉重脚步,瞧见徐凤年心事重重的朝这边走来。
这几天院里人已经逐渐适应了每天早晚飘起的露水,沿着露水飘到的轨迹也很容易找到周寂的位置。
指尖滴落水珠,周寂抬眸看了眼徐凤年,笑道:“瞧你这幅泰山压顶的模样,应该不是找我学轻功的吧?”
徐凤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说说话。”
什么闲来无事,我看是心里有事吧?
周寂挥袖散去满园露水,低头摆弄藤蔓的枝叶。
“我昨天去见了徐骁。”徐凤年面色沉重道,“他叫我做个选择,要么杀了宁峨眉,要么把我弟黄蛮儿送走.....”
徐凤年将北椋军中有人支持黄蛮儿接管北椋,想利用他如同孩童般的纯朴性格,当做傀儡,借机掌控北椋。
对于徐骁的话徐凤年并没有全信,但手下无兵又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甚至身边陪伴当年的侍女也都是徐骁安排的死士。
宛如陷入一张大网的他举步维艰,对于徐骁已经决定的事情,他更是无力改变。
“事情就是这样.....”徐凤年面露苦涩道,“连我都不知道徐骁要把黄蛮儿送到哪去。”
周寂听完徐凤年的诉说,微微颔首,轻抚藤蔓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对世间各派不甚了解,不过,也许有人能猜到你爹会把徐龙象送到何处。”
“是谁?”徐凤年眼前一亮,激动道。
周寂笑道,“老黄。”
徐凤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肩膀跟着垮了下来,“就他?就他.....”
徐凤年脸上原本浮现出苦笑,但笑容逐渐收敛,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青鸟刚告诉他,徐骁在他身边一共安排四个死士,已经死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
难道老黄就是最后那个?
周寂笑道,“是不是,当面问他本就知道了。”
徐凤年当即和周寂去到老黄那里,询问他的身份。
整个府上,徐凤年最为亲近的便是院里的这几个人,得知青鸟身份,徐凤年表面没什么,心里却终究有些难受。
倘若连老黄都是所谓的‘死士’,徐凤年真不知道整个将军府,他还能相信谁?
从老黄那里再三确认他不是最后那个死士,徐凤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许多,长舒口气,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老黄,你能不能猜到徐骁会把黄蛮儿送去哪儿?”徐凤年期望的看向老黄。
“我确实能猜到去处.....”老黄给徐凤年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他不要激动,沉吟道,“不过送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爷你是不是不愿小王爷离开。”
周寂目光一凝,从老黄的话里听出一丝不一样的意味,如同心怀死志的人,在寻找一个让自己从容赴死的理由。
“我当然不愿意啦!”徐凤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亦或者根本无暇关注,此时的他神色哀苦,眼眶湿润,说话间隐隐有些哽咽,“可我不愿意有什么用?大姐二姐走的时候,我也不愿意,最后不还都是走了,我就是个...名不副实的世子。”
“你不愿意成为徐骁那样的人,那可以成为王仙芝那样的人啊。”周寂摇头轻叹,神色幽幽道,“世间应该没有人能迫使王仙芝嫁女结姻,送子作质吧?”
“一子横扫棋盘,谁人敢与之对弈?”
徐凤年喃喃低语,念出周寂曾在紫金楼说出的话。
整个离阳朝确实没有人能逼迫王仙芝嫁出女儿联姻,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他送出儿子做质子。
然而,世间只有一个王仙芝。
老黄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黯淡,下意识的按向桌上木匣。
当初他和王仙芝在武帝城头一战,匣中的六柄名剑只剩五柄,名震天下的剑九黄也成为了现在的老黄。
这么多年过去,老黄的血气开始因苍老衰退,他的境界也从指玄跌落了金刚,如今若是前往武帝城完成当年之战。
老黄自己也清楚,他将十死无生。
老黄从小看着徐凤年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血脉亲人。
大小姐和二小姐离府的时候,不仅徐凤年伤心难过,就连老黄自己也有些伤感,如今连黄蛮儿也要被徐骁送走,就用自己这条老命,来为少爷谋划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可能吧!
抬眸望向徐凤年,老黄目光坚定,已经做出决断。
而此时,徐凤年刚好也在歪头看向周寂,一脸认真道,“老周,你和王仙芝谁厉害?”
周寂表情古怪道:“没打过,大概,十零开吧。”
第十一章 也许,不回来了。
“切~,按你这么说,我还跟剑神十零开呢~!”
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打消了突然泛起的念头,一脸嫌弃道,“我还是只学轻功算了。”
“少爷,你打算学武了!”老黄听出徐凤年话语间的松动,有些激动道。
“没有!”徐凤年碍于面子,声音提高八度,随后越来越小,呷了口茶水掩饰局促,“就是想学点轻功,这样遇到危险至少能跑的快点,不被人追上。”
只学轻功是什么意思?
没有相应的真气支持,就算学了轻功你也蹦不起来啊?
老黄满头问号,正要追问徐凤年,却被指节敲击桌案的声音打断。
周寂将花盆放到桌上,挡在两人之间,“先等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和王仙芝谁是十,谁是零?”
老黄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坐了回去,撇头看向周寂,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居然想到这种方法骗少爷习武,这朋友可以,能处!
徐凤年没有注意到老黄的异样,没好气的看向周寂,敷衍的拱了拱手,“是是是,你是十,他是零,你厉害,你天下无敌。那请问天下无敌的老周,我要学多久才能达到你现在的轻功水平?”
“差不多一千年吧~”周寂摸了摸下巴,因为九眼天珠的特性,他的身体一直维持在炼化九眼天珠的那一刻,否则这会儿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就更有说服力了。
徐凤年嘴角抽搐,懒得理他,侧身从花盆旁边露出脑袋,看向老黄道,“先不说这个了,老黄,你刚说你知道徐骁要把黄蛮儿送哪,这是真的吗?”
老黄点了点头,语气沉重道,“若我猜的没错,小王爷极有可能会被送去武当山。”
“武当山?”周寂眉头微皱,看向老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周寂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般一无所知。
天下道门两大势力,一为龙虎,二乃武当。
其中龙虎山依附离阳王室,首领天下道统。
而老黄口中的这个武当山位于北椋境内,传承真武大帝,素来不问世事。
实力上远不如龙虎山张扬、强势。
如今徐骁要把徐龙象送去武当,同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向来中立的武当派打算向徐骁示好,借北椋之势中兴。
徐凤年眼神明灭,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尤其在知道武当大黄庭可以易经洗髓,重塑根骨。
徐凤年自以为猜到了徐骁的真正目的,不禁愤然起身,这就找他理论。
周寂轻叹一声,任由他拂袖离席,直到脚步渐远看不见徐凤年的身影,方才看向老黄道,“若是这小子没能劝动徐骁,你打算怎么做?”
老黄伸手轻抚木匣,露出释然洒脱的笑容,“无论少爷能否劝动将军,我都会去趟武帝城,只希望能在这一趟,帮少爷最后一个忙吧?”
“你是要赴死?”
老黄抬眸看向周寂,轻叹一声道,“周公子,你可知这只木匣装的是什么.....”
...................................................
无助,愤恨。
从徐骁那里出来时,徐凤年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仿佛面对无尽的狂风拦阻,沉重的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徐骁会这么冷血。
亦或者,在大姐被嫁去江南,二姐出府赴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只是经过三年游历,让他忽略了徐骁对他卑微讨好的外表下,那个被世人称之为‘人屠’的心。
回到老黄那里,周寂已经不在,而老黄那只从不曾打开的木匣此时也完全展开,显露出五柄形制各异的长剑。
以往吝啬到极致的他居然取出珍藏多年的美酒,用酒水洗剑。
视线扫过这五柄剑,徐凤年盘膝坐下,突然发现剑匣的第六个空处还摆着一柄若有似无的剑。
剑体通透,由气凝结,半透明的剑身上隐隐还有浅蓝色的电弧跳动,徐凤年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直觉告诉他,这柄剑远比另外五把还要危险,极度的危险。
五柄长剑洗过,只剩最后一柄,老黄看着剑身闪烁的电弧,倾斜的酒壶终究没有倒下,仰头饮罢剩余美酒,耳畔传来了徐凤年的声音。
“老黄,这是?”
老黄笑了笑,“将军怎么说?”
徐凤年面色阴沉,愤慨道,“我们猜的不错,徐骁果然是要洗去黄蛮儿根骨,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
老黄看着匣中的六柄剑,神色复杂道:“少爷,老黄近日要出趟远门了......”
徐凤年闻言一怔,不明白老黄为什么说这些,“去哪?”
“哎,早知道就等少爷回来一起说了。”老黄一阵懊恼,有气无力的重复一遍和周寂讲过的故事,一个关于剑九黄和老黄的故事。
巢湖畔,听潮亭。
紧闭的大门咿呀开启,坐在塔中柱形书架旁的南宫仆射抬眸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挪回书页。
“这里就是听潮亭吗?怎么都是些低阶武学?”周寂端着花盆在塔中踱步,随手翻开几页秘籍又将它放了回去。
“一楼是入门武学三万卷,高深秘籍在楼上。”南宫仆射随口答道。
过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周寂上楼,南宫仆射合上书页,露出平静淡漠的目光,“你是来找我的?”
周寂微微颔首,端着花盆道,“我这几天就要走了,想着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所以来道个别。”
南宫仆射面无表情,低头翻到自己刚刚合上的地方,继续看书。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周寂耸了耸肩,端着花盆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拉开大门的那一刻,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时候回来。”
周寂脚步一顿,眯着眼睛看向门缝打开时洒落脸上的阳光,眺望天际道,“我要找的东西不在北椋,也许.....不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
大门缓缓闭合,温暖明媚的阳光收束、消失,坐在书架围栏上的白色身影始终没有抬头再看一眼。
听到楼下动静的魏叔阳好奇的大厅张望,突然发现那个被世子称作白狐脸的女子如今还在看着最低级的入门武学,而她手中展开的那本。
许久许久...都没有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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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听潮亭,周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指尖点了点藤蔓的嫩芽,笑道,“看吧,我就说了,我和她没什么的,过几天教会徐凤年轻功心法,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世界,到离阳都城找找看看。”
藤枝缠绕着指尖延伸而来,嫩芽低垂轻摆,好似在扶额感叹,只是由于司藤刚从九眼天珠脱离,妖身还未成型,所以无法进行言语交流,周寂只能凭借两人之间的‘默契’感应她想表达的意思。
“好啦好啦~我又不能确定到了离阳都城就能感受陷仙剑的气息,你要是舍不得这里,我们找不到可以再回来了啊。”周寂语气温和的安慰道。
藤丝一点点缩回,原本还很亲昵的嫩芽这会儿缩回盆里,顿时变得冷淡起来。
“你不是舍不得离开吗?”周寂傻眼道,“我安慰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我是那个意思吗?
要是藤蔓长牙齿,司藤肯定低头磨牙,找个机会狠狠咬他一口。
她就不信周寂看不出来,那个叫做南宫仆射的女子虽然看似冷淡,但在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丝名为好感的种子。
也许这些好感还没有转变成‘喜欢’,但只要有这枚种子在,早晚会生长出名为情愫的萌芽。
不远处,徐凤年和老黄从长廊走来,看到周寂之后,徐凤年快步迎了过来,神色复杂道,“听老黄说,你也要走?”
“我来这里其实是在找一件东西,北椋没有,那就只能去别处找找了。”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教你轻功,自然是要等教你之后,再离开。”
“黄蛮儿要走,老黄也要走,如今你也要走,昨天还是热热闹闹的,过几天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徐凤年眼神黯淡,有些失落的露出自嘲苦笑。
“哎~!打住打住,我最受不了别人伤春悲秋了。”周寂伸手阻挡,向后挪开几步,“着急走的可是老黄,我和徐龙象又不是明天离开。再说,就算我们走了,你不是还有小姜泥陪着的吗?除了小姜泥,后面听潮亭的那位,三五年估计出不来。”
老黄不禁有些尴尬,打断两人道,“少爷,正事要紧。”
徐凤年收敛心神,将情绪平复下来,告诉周寂他打算救出巢湖下面的老魁,过来听潮亭借用南宫仆射的春雷斩断湖底铁索。
如果只是救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老黄既已告知徐凤年身份,剑匣里面的五柄实剑随便一把就能削铁如泥。
绕了这么大一圈,无非是让徐凤年亲手救人,让老魁的人情欠在徐凤年的身上,这样老黄也好放心离去。
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刻意,若是遇到性情偏激的人,怕是口服心不服。
“管他心服还是口服,打服就好了。”
老黄显露出从容自信的笑容,周寂侧身让开,随老黄朝长廊走去。
再次听到门扉开启,南宫仆射恍过神来,转目望去,刺眼夺目的阳光笼罩着衣袂飘飘的身影,随着大门闭合,映照在南宫仆射眼里的光彩缓缓褪去,徐凤年走上前来,瞧见她眼中还未完全退散的失望,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眼,“你在等人吗?”
“没有。”
南宫仆射将停留了不知多久的书页,向后翻了一张。
徐凤年凑上前来,露出讨好的微笑,指了指南宫仆射身上的两把佩刀,试探道,“之前好像听你说过,你有一把刀特别锋利,好像是叫春雷是吧?”
“有话直接说。”南宫仆射看完这页,向后又翻一页,头都不抬的说道。
徐凤年露出哈士奇一样的表情,憨笑道,“能不能借我用用?”
南宫仆射看完一页继续翻书,语气平淡道,“二楼有阴阳学纵横学四千孤本,外加四十九件神兵利器,为什么要借我的?”
一句话问得徐凤年哑口无言。
是啊,二楼不是有徐骁收集的神兵利器吗?足足四十九件,说不定其中就有斩断铁索的利刃。
我怎么没想到呢?
‘徐骁....’
想到这个名字,愤愤难平的徐凤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还在看书的南宫仆射,徐凤年眼珠一转,嘴角下意识勾起一丝坏笑,“其实是老周让我找你的,我刚问他什么武器可以斩断湖底铁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和我提起了春雷,说你的两把刀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我没来及多想,所以就来找你了。”
徐凤年话音落下,南宫仆射也将手里的入门秘籍合上,取下短刀春雷,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握在了手心,起身道,“走吧。”
徐凤年喜笑颜开,在前引路。
两人来到湖畔,南宫仆射看向波光粼粼的巢湖水面,平静道,“为何借刀?”
老黄清了清嗓子,正要慷慨陈词,却被徐凤年捂住嘴拉到了一边。
周寂看向行为奇怪的徐凤年,却见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周寂无奈嗤笑,对南宫仆射解释道,“巢湖里面有四条陨星铁索捆缚着一个金刚境的高手,徐凤年从小和他认识,想要救他出来,收复已用。”
金刚境...
南宫仆射目光一凝,视线从湖面转向周寂,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转身看向徐凤年,嗤笑道,“你身边的人还不够多吗?”
徐凤年苦笑道,“有些事儿,北椋王府的人未必帮我。”
春雷出鞘,南宫仆射甩出短刀插在徐凤年面前,沉声道,“用完还我。”
徐凤年点了点头,提着短刀跃入湖中,朝水底的那几条铁索游去。
南宫仆射表情凝重,自徐凤年入水之后,注意力一直放在巢湖水面。
周寂瞧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宽慰道,“放心,这小子水性很好,又和湖底老魁老相识了,不会出事的。”
“我担心我的春雷!”南宫仆射剑眉微皱,横目扫了周寂一眼,沉声道。
“.....”周寂话堵在嘴边,哭笑不得道,“砍个铁索而已,要是真掉湖里,我给你找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徐凤年被一道巨浪拍到岸边,人还在,刀没了。
第十二章 怎么还跟见偶像似的
你这乌鸦嘴!
南宫仆射看到徐凤年两手空空的飞出水面,横了周寂一眼,面露愠怒,呵斥道:“哎!我刀呢!”
徐凤年这会儿刚被老黄扶起,还没缓过神来,听到南宫仆射的呵斥,连忙指向湖面,解释道,“湖底老魁拿着呢,可能是嫌我砍得慢,他一掌把我拍出来,看样子是要自己砍。”
南宫仆射一听急了,上前两步站在湖边,神色凝重看向水下。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剧烈起伏,巢湖湖心,好似掀起一道翻天巨浪,迸射的水花中,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消瘦老人躺着身子,被巨浪托举而出。
瞧见他张牙舞爪,手脚扒拉的模样,就好像只栓了一根威压,还系在腰上一样,周寂在岸上看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宽厚温暖的手掌压下南宫仆射的手背,周寂一步迈出,踏着飞溅的水珠登上虚空,宛如流光彩带,绕至老魁上空。
老魁刚脱樊笼,正是意气风发之际,突然瞧见眼前突然多出一人。
老魁定睛一看,并非刚刚被自己丢出湖底的徐家小子,而是一个俊朗秀逸的年轻公子。
和他这样仰躺着身子,手脚胡乱扒拉不同,周寂凌空而立,站在他的身侧,表情和善目光温润,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刚那把刀呢?”
“随手扔湖里了。”
老魁本就是桀骜不羁的性子,看到对方语气和善,不由露出讥讽不屑的冷笑,腰身用力,带动整个身子翻转,头发和衣服的湖水尽数甩向身旁俊逸男子。
翻转间,老魁视线余光扫过,突然发现甩出的水珠在对方面前被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阻隔。
没等他反应过来,即将翻身的最后一瞥,看到一只布靴在眼前不断放大,然后朝他当头踩来。
砰~!
快要直立起来的身子被这一脚重新蹬回湖里,老魁头朝下直线坠落,体内真气涌动在湖面炸出一片巨大水花。
一阵咕噜噜的水泡声中,老魁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直到重回湖底,这才晃过神来,听到对方声音从十几米的水面清晰扩散。
“那就麻烦阁下帮忙找回来。”
老魁目露凶光,视线扫过旁边禁锢了自己三十年的镔铁陨石,双臂一挥,两柄链刀出手,缠上石球猛然甩向水面。
“刀来了!接好!”
老魁跃身而起,借助巨型陨石遮挡体型,宛如一只黑色的大鱼紧随其后,脑袋钻出水面的同时,整个人愣在了水里。
察觉到湖底老魁脱困,看守听潮亭的魏叔阳第一反应便赶到了岸边,远远看到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高举磨盘大小的万钧陨石,如履平地的站在水面上,不由眉心直跳,近前询问徐凤年究竟是何情况。
水波起伏,唯有一颗冒出湖面的脑袋佁然不动。
周寂低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老魁,摇头道,“我掉的不是金陨石,也不是铁陨石,而是一柄名为春雷的短刀,它对我很重要,劳烦阁下再下去找找吧。”
“好...好....女....咕噜噜....噜噜....”
老魁连连点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生怕再慢一点,这块万钧重的镔铁陨石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徐凤年怔怔出神的将自己下巴推上去,吞了口口水道,“老周这么厉害的吗?”
魏叔阳不认识周寂,所以无法回答他。
南宫仆射同样出于震惊当中,微皱的剑眉舒展,急切寻刀的眼眸里闪烁着让人无法看透的光。
“单手举起镔铁陨石,天生金刚境的小王爷在陆地上也许能做到,但要是在水面举起,仍能保持鸿毛浮水的轻功......恐怕连一般的指玄境也未必能行。”
老黄曾经便是指玄境的剑九黄,境界跌落,眼界仍在。
但以他的眼界,仍旧无法看透周寂虚实,只能根据刚刚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有些迟疑道。
徐凤年面露惊讶,掰着手指算道,“武者共有九品,一品共分四个境界,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如果连指玄境都无法做到的话......”
徐凤年猛然抬头,瞠目结舌道,“难不成老周已经入了天象境?”
“有可能,更高。”老黄摇了摇头,却是连猜都不敢再往下猜了。
周寂立于湖面,没空理会他们在旁的闲言碎语,没过多久,就见一道寒光从湖底掠出,周寂松开手中的巨型陨石,指间夹刀、翻转、持握,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水下的老魁迎头就看到一团黑影裹挟着翻江倒海的威势朝他砸来。
链刀出手,老魁借助水下的浮力荡开陨石,跃身再次出水。
这一次,没有再像刚刚那样仰躺着身子,手脚扒拉着往天上飞了。
周寂低头扫过刀身,确认刀刃并无损伤,化作一道惊鸿翩然落地,没有理会老魁那边的‘二跳’,而是翻手捏住刀背,将刀柄递向南宫仆射,“喏,你的刀。”
“.....”南宫仆射微微一愣,收刀归鞘,下意识的扫了周寂另一只手端着的花盆,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浅笑,却又感觉不妥,于是将笑意藏在了灿烂的星眸里,平静道:“谢谢。”
周寂觉察到南宫仆射眼中的笑意,视线随她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花盆里的藤蔓优雅曼妙的直立着身子,嫩芽微微上扬,两片细叶左右交叠,宛如抱肘而立的旗袍美人儿,骄傲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周寂哑然失笑,温柔的用指腹拂过嫩芽,却被细叶伸出的藤丝拍开,嫩芽随着微风撇去另一边,看似从容大度,实则背地吃醋。
不愧是你,我的傲娇藤。
周寂抱着花盆走到旁边和司藤小声说着话,南宫仆射站在原地指尖碰触春雷,随后放了下来,转身看向正与湖底老魁对峙的剑九黄。
“剑九黄,原来你也还在。”
湖底老魁双手紧握链刀,站在楼台的飞檐之上。
低头看向身形岣嵝,须发花白的身影,湖底老魁惊讶之余却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老黄将木匣放于身侧,微微颔首。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闭关苦修三十年,打不过年轻一代的绝世高手,还打不过你这个老东西吗?
想到这里,湖底老魁意气风发道,“好!爷爷我就破去九剑,报当年战败之仇。”
老黄矜持微笑,手掌一拍剑匣,木匣两侧机关左右展开,六柄形制各异的长剑再现于世。
湖底老魁眼皮突然一跳,目光凝重的落在原本应该空缺的第六把剑上,发现剑九黄并没有取回武帝城上的那把黄庐,而是多出一柄通体由水晶打造透明长剑。
不仅是徐凤年,就连周寂也是第一次见老黄出手,只见一柄长剑从木匣飞出,随老黄心意化作飞剑急射。
湖底老魁手持短刀长链,链刀出手,想要和老黄近身相博,却不料这一剑如光似电,直接封住了他的攻势。
“剑一,龙蛇。”
湖底老魁再次转动腰身,另一只长链甩向湖边凉亭,在空中强行转向,抬眸间,却是第二柄飞剑射来。
“剑二,并蒂莲。”
老黄每出一剑,周寂都会报出剑名,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徐凤年在旁惊奇道,“你和老黄交过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剑名的?”
周寂面露微笑,端着花盆不予理会。
老黄毕竟曾为指玄,境界上就已经超过湖底老魁,再加上世间十大名剑五把都在他那里,转眼就将湖底老魁逼到了湖边的荷花池,三柄飞剑迎面直指,湖底老魁举起的链刀缓缓放下,能屈能伸道,“没吃饱,不打了!”
徐凤年拉了拉周寂的袖子,示意道,“这一剑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
周寂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远处的听潮亭,塔顶窗前,一位儒雅的老人缓缓落下一子,从容道,“剑三,三斤。”
“咳...”周寂收回视线,人前显圣道:“这一剑,名为剑三,三斤。”
“怎么取这个名字?三剑出鞘便是三斤,那四剑就是四斤了?”徐凤年一脸嫌弃道。
老黄收剑回鞘,飞身从屋顶落下,露出熟悉的憨傻笑容,“其实也没那么随意的。”
“人家邓太阿手里就一只桃花,这剑九黄的匣子里可都是名剑。”
另一边,湖边荷花池。
湖底老魁骂骂咧咧的从浅滩趟回岸上,看了眼手上的两把链刀,哼了一声,打断几人对话,“换身衣服,老子要吃肉!”
徐凤年立刻让人给他准备了衣服,并且张罗一桌酒菜摆在湖畔的凉亭内。
老黄注意到南宫仆射朝他看来的视线,故作娇羞的摆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啊,多不好意思?”
“你是剑九黄?”南宫仆射这句虽是疑问,但在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是啊。”徐凤年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南宫仆射转头看向周寂,“你也知道。”
“啊。”周寂应了一声。
徐凤年瞧出不对,疑惑道:“老周没告诉过你吗?”
“哎哎哎~别扯到我啊,南宫姑娘一直待在听潮亭深入浅出的,我也是今天才见了她一面。”周寂眉心一跳,看了眼刚哄好的老婆,连忙解释道,“要告诉也应该你告诉她呀,最开始不是老黄要你找她借.....”
“借...介个嘛~确实是我的问题,一时忘记了。”徐凤年连忙打断周寂,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他?”
南宫仆射神采飞扬的看向老黄,颔首道:“剑九黄,近五十年来用剑高手除了剑神李淳罡之外,只有两个,一个桃花枝新剑神邓太阿,还有一个就是名震天下剑九黄了。”
好家伙,认识好几天了,从没见你这么激动。
“你不是用刀的吗?怎么还跟见偶像似的。”周寂在旁吐槽道。
南宫仆射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眼底隐去一道无法捉摸的意味,“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自然要知道世间有哪些强者。”
说话间,换上衣服的老魁从长廊走来,也不打招呼,直接盘膝坐下,伸手就要拿肉,看到桌上的一盘清蒸鲈鱼不由眉头紧锁,一脸嫌弃,“端走端走,老子在湖底下吃了几十年的鱼,再不想吃了。”
徐凤年哑然失笑,示意侍女更换成别的荤菜,转头看向亭外的南宫仆射,邀请道:“折腾这么久,要不你也吃点?”
南宫仆射瞥了眼座上的周寂背影以及他手边的摇曳藤蔓,平静道,“我去看书。”
说罢,南宫仆射转身离去。
“那女娃指定看上你了。”湖底老魁一口撸光鸡腿上的嫩肉,指了指走远的南宫仆射,朝周寂挑眉道。
“阁下是不是在水里泡的太久,脑子给泡坏了?要不我帮你打开脑壳沥沥水?”周寂仿佛司藤俯身,似笑非笑的看向湖底老魁,语气温和道。
湖底老魁哪敢多话,低头表演三口一只猪。
酒足饭饱,湖底老魁干瘦的脸上吃得是满面油光,抚了抚发胀的肚子,恢复了欺软怕硬,能屈能伸的本性。
看向徐凤年,瞧出在场这几人自己也将唯独可以欺负欺负他了。
“说吧,干嘛放我出来。”
老黄在旁抚着木匣道:“少爷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恩啊?”
“放屁,徐小子放了我,最多我发发善心不杀他,报的什么恩?”湖底老魁不傻,这两人明显一伙,一个放他一个威胁,唱的是黑白脸,葫芦里明显卖着什么药。
老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木匣上,态度强硬道,“不报恩,我再把你打回湖底。”
湖底老魁平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面对老黄的威胁矫情了一会儿,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得知老黄想让他留在徐凤年身边保护他,湖底老魁啧了一声,不满道,“有你和那小...那少侠在,要我做什么?”
老黄露出矜持的笑容,端着架子道,“我明天就要出趟远门,周公子过些天也会离府。”
湖底老魁沉吟道,“你多久回来?”
“最多两个月。”
“好,那就两个月!”湖底老魁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两个月后,就算你不回来,老子也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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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怎能不爱?
从北凉王府到陵州主城门,再远也有个尽头。
次日一早,徐凤年独自将老黄送出城门,就如同三年前游历那般,两人一马重走一遍。
清早进出城的百姓很多,城门校尉见世子殿下脸色沉重,不敢上前谄媚,只是赶紧将排队出城的所有人都驱赶到一边,让出了空荡的城门。
老黄接过缰绳看向站在城郭内门的徐凤年,停下脚步,露出熟悉的憨傻笑容,“就到这里,不用送了少爷。”
徐凤年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伤感,手掌抚过马颈柔顺的鬃毛,忧心忡忡道,“再走一会儿吧。”
穿过城洞,走过吊桥,两人越走越慢,徐凤年堵在嘴边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输也好,赢也罢,这一架打完赶紧滚回来,别把四字真言交给了我,临到最后你自己给忘了。”
徐凤年拉住缰绳,忍住眼眶酸涩,伸出四根手指,和老黄异口同声道,“风、紧、扯、呼~”
“哈哈哈~”
徐凤年和老黄对视一笑,冲淡了离别的伤感,老黄拍了拍身上的剑匣,流露出三年游历经常浮现的奸猾表情,“放心吧少爷,我~老黄~~之前哪次遇到危险不是逃得比你都快。”
老黄说着比划出逃跑的手势,满脸坏笑道。
“你还有脸说!上次偷人地瓜,你看到老农不提醒我,自己揣起地瓜就跑,我还纳闷你跑什么呢,结果就被老农提着钉耙堵在山道上,倒头连个地瓜皮都没给我留。”徐凤年眼皮直跳,血压当场拉满,气急败坏的数落着老黄这三年的种种‘恶行’。
老黄下意识的露出微笑,就这么安静的听着数落,往事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发生。
“老黄....”
“哎~”
“活着回来......”
见识过周寂对于老魁的近乎碾压,徐凤年原本对于武道的差距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尤其了解王仙芝的恐怖实力之后,更是让他收起了原本不以为意的轻佻。
这场交手并非朋友之间的友好切磋,失败的代价有可能要付出生命。
徐凤年无法阻止一名武者赴死,但他还是想让老黄活下来。
老黄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徐凤年一个灿烂的笑容,牵着缰绳朝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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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走了。
周寂清晨采完朝露,看到徐凤年忧形于色的从院外走来就知道老黄已经悄悄离府了。
指尖弹出一滴露水落在徐凤年眉心,刺骨凉意让他蓦然惊醒,抬头看向周寂,眼神中仍有几分惆怅。
“还在为老黄担心?”周寂端着花盆到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徐凤年点了点头,忧虑道,“老黄和王仙芝这一战能有几成胜算?”
“我又没见过王仙芝,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要是和听潮亭下面关押的那位实力相仿,老黄胜算不到一成。”
周寂回想到昨日去听潮亭里找南宫仆射时,从塔底密道感受的浩渺剑意,略作思忖道。
“但你放心,就算他打不过王仙芝,有我留下的一缕绝仙剑意在,保住性命应该是无虞的。”
“.....”徐凤年经常出入听潮亭,从不知道塔下居然藏有这样的高手,不过他此时所关心的只有老黄的性命,闻言立即转身,听到后半句迈起的脚步落了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你特么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这话听着好耳熟?’
周寂闻言一怔,随后恍过神来,回怼道,“明明是你说话只听一半好吧?”
对于周寂,徐凤年总是会有种毫无来由的信任,明明相识没多久,却又像是结交多年的好友,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他的宽慰。
忧虑渐渐淡去,徐凤年眉头舒展,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老周。”徐凤年抚平心绪,一脸认真的看向周寂,“教我轻功吧。”
周寂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不学了呢?”
徐凤年笑道:“昨天看你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心里早痒痒了。”
周寂哑然失笑,将事先整理好的琼华心法以及轻身功法一一传授,本想着过几天领徐凤年入门之后再离开北椋,然而仅仅只过去一天,徐凤年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练武奇才。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庭院还有一层朦胧的薄雾,周寂远远就看到一个脑袋时不时从世子院里冒起,伴随着侍女丫鬟们的阵阵惊呼,刚走进院中就有两片瓦砾从屋顶滚落,伴随瓦砾一起滚落的,还有一个高呼救命的傻缺。
周寂低头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盆栽,抬头看了眼沿屋檐跌落的徐凤年,毫不犹豫的退了一步,将端着的花盆换成了双手抱着。
“周......”
徐凤年滚的七荤八素,视线余光扫见周寂下意识的大声呼救,‘寂’字还未出口,就见一道素纱白裙的身影晃过眼前,淡淡的香风扑面,下坠的身体被人揽住腰身,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翩然落地。
等等,这姿势不对。
徐凤年反应过来,连忙退身站稳,青鸟低眉顺目,后撤几步道,“青鸟来迟,让世子受惊了。”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下肯定摔个四仰八叉。”徐凤年有些后怕的看了眼身后的屋顶,安慰一番院里的其他侍女,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周寂,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按照你教我的心法调息,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早上起来一试,不小心就试到房顶上了。”
说话间看似不好意思,神采飞扬的晶亮眼眸却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得意,要不是衣衫狼狈发冠杂乱的模样,颇有几分凡尔赛大师的风范。
琼华心法好歹是仙剑世界的修仙功法,虽然并不能真正抵达仙道,但也不是一般常人所能轻易练成的。
云天河质朴至真,再加上幼时服用阴阳紫阙,从小练剑方才一日入门。
这个笑起来像是哈士奇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打坐一晚就练出了真气?
周寂满心惊异,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云淡风轻。
架子嘛~每个人都有,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轻功嘛~刚开始练肯定是要摔一摔的,摔多了,自然也就学废了。”
徐凤年脸上笑容一僵,嘴角抽搐道:“学废...废了?”
“你听错了。”周寂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打岔,“身法要学,搭配的呼吸方法更不能落下,轻功入门容易,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了。
本来想着多住几日,等你可以提气纵身的以后再走,既然你已入门,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听到这里,好似一盆冷水浇到徐凤年头顶,昨天刚送完老黄,如今周寂也要离开,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可他还是感到心里发堵。
“我还没学会呢?我刚就凑巧碰运气,一不留神翻到屋顶,万一再摔下来怎么办?还有那些功法,我还没背熟,要是哪天忘了或是记岔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周寂看向青鸟,笑道,“前期修炼的时候可以让青鸟在旁照看,摔下来至少还有人接着;我教你的这套轻功比较特殊,中正平和、生生不息,只要按照你体内流动的那缕气息一直修炼下去就行了,没那么容易走火入魔的。”
见徐凤年还想找借口,周寂摇头道,“我曾和你说过,我来北椋是为找件东西,那东西不在这里,所以我想去别处看看。”
“......”徐凤年沉默片刻,肩膀和背脊松垮下来,“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
“我要看书。”
南宫仆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的说道。
“行吧,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周寂看南宫仆射久久没有反应,整个听潮亭陷入了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安静。
周寂左右环视听潮亭,用神识将一楼三楼的秘籍尽数扫过,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先看,我走了。”
脚步渐远,紧闭的大门咿呀开启,再次咿呀关上,又一次死寂沉闷的听潮亭过了许久,方才传来一声纸张翻页的轻响。
........................................
又是一天清晨,又是同样的老路,徐凤年曾在这个城门送过大姐,送过二姐,送过老黄,此番送过周寂,不久之后也许还要再送一人。
明明是离阳朝第一纨绔,世人眼里最肆意妄为,最肆无忌惮的北椋世子。
如今看来却是那么的孤苦、可笑。
藤蔓随风摇曳,仿佛在说着什么,周寂看向徐凤年,一脸无奈道,“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啊,我老婆都看不下去了。”
徐凤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抱肘仰首直挺挺立着的藤蔓,吐槽道:“她还真是你老婆啊?”
“不然呢?”周寂指腹轻抚藤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不会一直没相信吧?”
“不然呢~”徐凤年学着周寂的语气回了一句,理所当然道,“谁会爱上一只藤,一棵树啊?整个府上,除了白狐脸,估计连姜泥都不信。”
“难怪你平时喜欢拱火,没事就想着撮....”‘合’字没有出口,周寂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轻咳一声,低头看向朝他扭来的藤蔓嫩芽。
“苦难和折磨,碾碎在齿间细细玩味,却不会化作眼泪。膝盖不软,头颅很硬,永远不狼狈,穿最破烂的衣服,也不忘仪态端方,即便被打落谷底,也会对着镜子,细细描眉。”周寂用指腹轻柔的触碰藤丝,温润的眼眸里满是怜惜,“这样的司藤,怎能不爱?”
藤丝搭在指尖,嫩芽依偎指腹,恍惚间徐凤年仿佛看到一个身着素色藤纹内袍,披着淡蓝色真丝纱披的女子浮现在周寂身旁,精致的妆容,高贵冷艳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的气质,让徐凤年瞬间为之惊艳,可当他再一眨眼,眼前仍旧是一株随风摇曳的藤蔓,依偎在周寂指间。
刚刚那是?
徐凤年摇了摇头,露出疑惑之色。
周寂以为徐凤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淡然微笑,指腹轻抚藤蔓道,“这个故事很长,以后要有机会再说与你听吧。”
转身看向远处朝阳,两人止步护城河外,周寂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此行打算前往离阳的京城太安,看看离阳皇室那边有没有关于那件东西的线索,若是太安城寻不到,那便去各地道门宗派,说不定到时真会和你碰上。”
徐凤年眼前一亮,欣喜道,“老黄说徐骁可能会把我弟送去武当,具体时间还不清楚,但我猜测会在我及冠之后,到时候我们可以在武当汇合。”
周寂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两人告别之后,徐凤年独自站在护城河前目送周寂远去,看到周寂转身回望,心里不由一暖,再次将手臂高高举起,向他挥手道别。
周寂根本没注意徐凤年之前放下过手臂,因为他的视线掠过悬挂吊桥的高耸锁链,落在了城门楼上,那两束随风飞扬的白色发带。
嘴角浮起一抹浅浅微笑,周寂朝城楼上挥了挥手,释然离去。
徐凤年看到周寂走了这么远还在回头招手,心里越发感动,因为相隔太远,根本瞧不见他的视线方位,直到听见城楼依稀传来呵斥,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惊讶道,“白狐脸,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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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椋到太安无异于横跨整个离阳王朝,相距远超万里。
周寂一路游山玩水,每天除了给司藤采集早晚露水‘沐浴’,就是回想将夜世界那场两百年的梦境。
由于梦境太过真实,这些天周寂已经回想起了有关缩地成寸的感悟。
世界不同,天道法则的束缚亦有差异,对周寂来说,不管是无距还是缩地成寸他都无法直接施展,无距这种直接盗取天道权柄的漏洞只能算将夜世界独有,除非去到另一个没有天道监管的世界,否则根本无法实现。
缩地成寸就不同了,这项神通只是对天道法则的使用,而非盗取权柄,几乎所有世界都可以使用。
周寂在‘梦里’曾经掌握过这项神通,如今重新修炼,可谓驾轻就熟,将夜世界十年才能参悟的神通,在去往太安两个月的路上,就已窥得门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