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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王大少爷急了。

    周辰点点头,道理他懂,但担心却无法完全消除。毕竟,投入了那么多心血和本钱,谁也不想看到意外发生。
    终於,在漫长的七天后,颱风的威力渐渐减弱,风雨停歇,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还未完全散去的云层,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
    周辰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衝出了家门,心急如焚地赶往滩涂。刚走到能够俯瞰养殖区的山坡上,眼前的景象就让周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王明远承包的那一大片滩涂,此刻虽然积水已经退去大半,但淤泥遍地,一片狼藉。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淤泥表面、水洼边缘,以及被衝垮的田埂旁,三三两两地散布著许多白生生的东西——那是蟶子的空壳,以及一些还没来得及完全腐烂的蟶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空气中,隱隱飘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腥腐气息。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他们快步走近一些,看得更加清楚:许多蟶壳微微张开,里面的肉体要么空空如也,要么残留著腐烂的组织;泥滩上还能看到不少刚刚死亡不久、尚未被完全冲走的蟶子,软塌塌地嵌在泥里,毫无生气。
    “果然……”小张蹲下身,捡起一个空壳,又看了看周围泥泞不堪、排水设施明显瘫痪的环境,语气沉重,“长时间淡水浸泡,盐度骤降,加上可能的缺氧和病菌滋生……这损失,恐怕小不了。”
    周辰看著这片惨状,心中並无多少幸灾乐祸,反而升起一种复杂的感慨。他想起一周前自己顶著风雨去提醒时,对方那不屑一顾的傲慢嘴脸。如今这满目疮痍,或许就是为那份傲慢和无知付出的代价。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了些。
    而他自己这边,经过紧急加固和疏导的滩涂,虽然也经歷了风雨洗礼,有些地方围网受损,有些区域被冲刷,但整体上排水通畅,蟶田基本完好,蟶子虽然也受到了一些应激影响,但远未到大规模死亡的程度。
    “我的乖乖……这、这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啊!死了这么多蟶子,这损失……那位王大少爷知道了,不得哭死?不得心疼得背过气去?”
    周雄看著远处滩涂上那一片刺目的白点蟶子空壳和狼藉景象,忍不住低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后怕。
    小张和瘦猴也站在一旁,望著那片“重灾区”,神情复杂,既有对同行的惋惜,也有对自己这边倖免於难的庆幸,更有对对方管理疏忽的无声批判。
    胖子今天没来,隔壁村有白事,他爹带著他去帮忙料理宴席了。
    几个人站在还算完好的山坡上,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望著那片颱风过后的战场。
    空气中除了尚未散尽的海腥味,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太舒服的腐败气息。
    周辰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明明在一周前,顶著狂风暴雨,冒著被嘲讽的风险,去敲响了那扇木屋的窗户,给出了最及时、最关键的提醒。
    可结果呢?他的话被人当成了耳旁风,甚至被讥笑为“瞎操心”、“没见识”。
    如今这片惨状,像一记无声却响亮的耳光,回敬给了那份傲慢与无知。
    他张了张嘴,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另一条小路上传来,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踉踉蹌蹌地朝著那片死亡滩涂跑去——正是王大少爷身边的那个狗腿子“小李”。
    此刻的“小李”,早已没了平日里跟在王明远身后那副趾高气扬、狐假虎威的模样。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著滩涂上那些白的蟶子尸体和满地的狼藉。
    额头上、鼻尖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下,几乎匯成了小溪。
    要知道,此刻颱风刚过,天气甚至带著几分凉意,可他身上的衣服,却从里到外被冷汗浸透了,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他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身体轮廓。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像是梦囈一般,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声音乾涩而颤抖,“蟶子……怎么会死这么多?完了……这下全完了!少爷……少爷会杀了我的!”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山坡,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周辰几人,先是一愣,隨即眼神里迸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混合著绝望、求助、迁怒,还有一丝抓到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他跌跌撞撞地朝著周辰他们这边跑了几步。
    周辰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那点气也消了大半,更多的是觉得可悲。他主动开口,语气平静但清晰:“我之前不就提醒过你吗?蟶子苗小的时候,最怕连续暴雨导致滩涂长时间积淡水,盐度骤降,抗逆性差的就会大规模死亡。尤其是咱们这种高密度养殖,排水不畅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此刻的“小李”根本听不进任何理性的分析。
    周辰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恐惧和急於推卸责任的衝动。他猛地抬起头,赤红著眼睛,死死瞪著周辰,声音尖利而带著质问,仿佛周辰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为什么不反覆提醒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存心想看我们出丑,看我们少爷的笑话是不是?!”
    周辰被他这顛倒黑白、反咬一口的泼皮行径气得差点笑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提醒过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你不耐烦地把我赶走,关上了窗户。你自己不肯去检查排水,更不肯动手清理。我们这段时间,天天巡视滩涂,清理沟渠,累得半死,生怕出一丁点差错。你当我们是閒著没事干,故意不去管你们的滩涂?”
    “我不听!我不听!”“小李”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或者说,他必须找到一个替罪羊来分担即將降临的、来自王明远的滔天怒火,“你不会多说几遍吗?你不会拍门把我喊起来吗?再说了,你们……你们怎么这么自私?就光顾著自己!看到我们这边积水,就不知道顺手帮我们清理一下排水渠吗?大家都是搞养殖的,就不能互相帮衬一下?”
    这话一出,旁边的周雄和瘦猴再也按捺不住了。
    周雄一步跨上前,指著“小李”的鼻子,嗓门洪亮,带著压抑不住的怒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你的手下吗?还是你爹你妈?凭什么要给你清理池塘?!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说出这种话?当初好心提醒你,已经是我们看在同行的份上,仁至义尽了!”
    瘦猴更是火冒三丈,直接开骂:“就是!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现在死到临头了,狗急跳墙乱咬人!还想让我们帮你干活?你在想什么美事呢?我们当初提醒你,你不听,现在蟶子死了,反过来怪我们没帮你?难不成你还想赖上我们,说是我们给你家蟶子下了毒,才死这么多?!”
    被瘦猴一语戳穿了內心深处那点不敢明说的、试图推諉甚至栽赃的齷齪心思,“小李”气得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强撑著最后一点气势,尖声叫道:“你们……你们当初要是多提醒我几遍,態度坚决一点,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么惨的事!就是你们的责任!”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只见一辆泥泞不堪但依旧能看出原本鋥亮轮廓的轿车,艰难地驶上了泥泞的田埂路,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王大少爷王明远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著两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或保鏢模样的男人。
    王明远脸上原本还带著一丝刚从镇上回来、或许还在回味著什么轻鬆话题的余裕,甚至嘴角还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当他一眼看到自家狗腿子“小李”那副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惨样,又瞥见滩涂边上周辰等人明显在对峙的场面,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那点轻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王明远的声音带著惯有的居高临下,但仔细听能察觉出一丝不耐和疑惑。
    他走到近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小李”惨白的脸,又看了看周辰他们,最后才將视线投向自己的那片滩涂,“前几天下颱风,我不是让你给我盯紧滩涂的情况吗?你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
    “小李”一看到王明远,腿肚子都开始发软,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怒气瞬间崩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少、少爷……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说!”王明远不耐烦地催促,同时,他带来的一个手下已经机敏地快步走下滩涂,隨手从泥水里捞起了几只死蟶子,快步回来递到了王明远面前。
    王明远下意识地接过那几只软塌塌、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甚至开始散发异味的小东西,目光隨即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那片属於自己的“產业”。当看到淤泥表面、水洼边缘那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白色空壳和死亡个体时,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震惊、难以置信、隨后是铺天盖地的怒火!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颤抖,他猛地转向“小李”,眼神如同要杀人一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蟶子死在这里?!狗东西!我不是让你给我看好滩涂的吗?!你为什么不盯著?!为什么积了这么多雨水不排出去?!你为什么不及时报告给我?!”
    “小李”被这劈头盖脸的怒吼嚇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著,几乎要哭出来,语无伦次地辩解:“少、少爷……当初是您说……咱们的蟶子苗是进口的,质量好,抗逆性强,不用太操心……刮颱风那几天,我看风雨太大,出去也危险,就没、没太当回事,以为没事……谁知道……谁知道颱风一过,我、我一出来就看到……死了这么多……”
    “我有说过让你『什么都不用管』吗?!”王明远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怒吼声几乎能震落树叶,“蟶子苗再好,它也是活的!也需要基本的环境维护!不然我钱雇你在这里干什么?!让你天天躺在屋里听戏睡大觉吗?!这么多蟶子,全死了!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他怒火攻心,目光再次扫过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甚至带著一丝“果然如此”的瞭然的周辰几人,又猛地转头看向自家那片狼藉的滩涂,再对比不远处周辰他们那边虽然也有风雨痕跡、但明显整洁有序、排水通畅、蟶田完好的景象……这鲜明的对比,如同火上浇油,让他心中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瞬间衝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周辰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王少爷,颱风来之前,我们去敲过门,提醒过你的手下,滩涂积水危险,需要及时排水。可惜,他並没有把你的產业放在心上,也没有把我们的提醒当回事。但凡他能把你的利益放在心上,哪怕只是简单检查一下排水口,或者把你的话当回事,今天,你的损失或许不会这么惨重。”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王明远本就濒临崩溃的理智堤坝。自己的竞爭对手,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提醒过!
    而自己的手下,这个自己钱养著的废物,居然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当成了耳旁风!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是对他王明远智商和权威最赤裸裸的嘲讽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