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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急报

    黄飞虫的手指拂过看似不起眼的地砖。
    指尖一勾將这块地砖勾出来。
    拿起地砖下面的盒子打开。
    “好多银票……”
    他低语,指尖捻开一张。
    清晰看见“壹佰两”墨字在昏暗光线下反著微光。
    一张,两张……
    手指轻捻。
    带起细微的墨臭和纸页特有的乾燥气息。
    触感光滑又带著点韧劲,是上好的银票纸。
    “五十张!五千两!”
    他轻轻吁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次还有意外收穫。
    “这重量不对,莫非还有夹层。”
    拿出银票后,这乌木盒子依旧沉甸甸的。
    晃一晃。
    隱约传来闷闷的、令人心安的金属碰撞声。
    略微察看,咔噠一声,夹层掀开。
    金光瞬间照亮了他的眼。
    那光芒带著暖意,让他有些惊讶。
    “这是黄金……”
    他拈起一块。
    触感冰冷坚硬,稜角硌著掌心,足有小半个手掌大,沉甸甸地压手。
    掂量著,心头默算。
    “二十两?怕是有了。”
    二十两黄金,价值等同於两千两白银。
    念头一起,指尖的冰凉仿佛渗进了骨头缝里。
    眼前似乎晃过无数绝望的面孔,耳畔响起虚幻的哭嚎和落水声。
    为了这些金银。
    多少赌鬼跳了河?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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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坊吸的,都是人血馒头啊。
    他合上盒子。
    那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又仔细搜寻了几遍,確认再无遗漏。
    他转身,快步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楼下。
    打手和侍女们惶惶不安地聚在一起。
    像一群受惊的鵪鶉。
    黄飞虫隨意拖过一把雕木椅。
    在眾人面前横刀立马地坐下。
    木椅承重的吱呀声,让几个侍女肩膀猛地一缩。
    “赌坊祸害百姓,十恶不赦,对安寧城毫无贡献。”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弄得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今,首恶已除。”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一股无形的压力。
    如同潮水般从他身上瀰漫开来。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变得粘稠。
    扑通!扑通!
    打手和侍女们膝盖一软。
    纷纷跪倒在地,额头抵著冰冷地板,身体筛糠般抖动著。
    连抬眼偷看的勇气都没有。
    黄飞虫心里掠过一丝冷嘲。
    若不是他收敛了绝大部分武道威压,这些人怕是要当场晕厥过去。
    “冤有头,债有主。”
    他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脑袋。
    “首恶虽已伏诛。”
    “但你们为虎作倀的,没在我来之前弃暗投明,也应当受到极大的惩罚。”
    声音放缓了些,那无形的压力也隨之略减。
    “大……大人饶命……”
    “我等……是被赌坊逼迫……”
    跪著的人群里,传来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侍女面色苍白,容顏悽苦。
    眾多打手眼神慌乱求饶。
    黄飞虫见此。
    神情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逡巡。
    像鹰隼在挑选猎物。
    “你,你,还有你,你。”
    他的指尖依次点过长相在其中拔尖的四人。
    “从现在起,你们四个就是我手下的执事。”
    被点到的四人猛地抬头。
    脸上血色褪尽,又迅速涌上惊疑不定的红潮。
    “到我这边来。”
    黄飞虫看著她们骤然睁大的眼睛。
    “你们四个,后续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
    两个打手身躯颤抖,匆忙起身。
    两个侍女则下意识绞紧衣角,念头纷乱,恐惧像藤蔓缠绕上来。
    四人都快步走到黄飞虫身后。
    此刻,面对这凶神般的人物,任何的犹豫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你们四个光凭外貌长相,都能活的舒坦小康。”
    “在这儿赌坊可属实屈才,料想你们是被逼的。”
    黄飞虫慢悠悠地说道,话语之中带著些许温暖。
    四人身躯一震。
    不禁深深低下头,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敬畏。
    “是!谢大人!”
    “其余人长的那么丑,来赌坊赚这不义之財必然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
    “相互间两两配对,打一架吧,打贏的留下来。”
    黄飞虫看向剩余的打手、侍女,话语森然道。
    不多时,前方就上演了全武行。
    打手们拳脚相加丝毫不敢怠慢,侍女们闭眼抓挠尖叫声连连。
    一通噼里啪啦后,分出了胜负。
    胜者面色得意洋洋,败者神情垂头丧气。
    “打输的,领些银钱,各回各家吧。”
    黄飞虫全程观战。
    发觉没人隱藏实力后,才淡笑道。
    两番操作,赌坊的人手也差不多分化了。
    剩下的又丑又能打,想来在赌坊混的不错,未必对赌坊抱有太大的恶感。
    “……”
    打贏了架的打手和侍女,来不及高兴,就眼睁睁看著被打败的那些人眉开眼笑地领取银钱回家。
    “剩下的人,你们罪孽深重!”
    黄飞虫话语中带著惋惜,对四个执事吩咐起来。
    赌坊的大门忽然打开。
    赌坊老板等人的尸体被丟了出来。
    之前被打断腿的赌坊打手,再次被抓出来。
    被捆绑著、当眾跪成一排。
    筛选下来的十个打手和五个侍女,手中拿著结结实实的粗木棍,战战兢兢。
    周围街坊邻里看著这一幕。
    从旁边人口中得知情况后,又害怕又兴奋。
    那无恶不作的赌坊老板,终於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强人打死了。
    黄飞虫坐在二楼窗边。
    看著楼下情景,平淡声音清晰地穿透整个街区。
    带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这赌坊的老板孽债缠身,想不开,就自绝了。”
    “他走得痛快,可欠下的孽债还没还清。”
    下方一片死寂,跪著的眾人瑟瑟发抖。
    有人瘫软在地,传来粗重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
    “这些跪著的人,皆十恶不赦。”
    “平日里没少帮赌坊做放贷催债、抽筋扒皮、逼人卖儿卖女的事。”
    “今日!对著这赌坊的招牌!对著街坊四邻!”
    “我要你们把替这赌坊里干过的骯脏事!”
    “把这赌坊老板如何教你们害人!”
    “把你们心里的齷齪!”
    “都给我狠狠骂出来!”
    “骂得越响!越真!越狠!越有机会活!”
    跪著的一眾打手面色苍白。
    其中乾瘦老头模样的帐房先生。
    鼓起勇气,声音发颤。
    “大人……小人被赌坊胁迫记帐,不敢不答应啊。”
    “求您高抬贵手……”
    “哦?记帐?”
    “那『九出十三归』的阎王帐,不是你算的?”
    “那利滚利逼人卖儿卖女的数目,不是你写的?”
    “你笔下的墨,比打手的拳头还毒!”
    黄飞虫冷冷说完,看向了那十五个“执行者”。
    “给我打。”
    黄飞虫话音未落。
    十个持棍的打手都身躯一抖,不禁都面面相覷。
    “帐房老东西,让你平日里颐指气使,得罪了。”
    十个持棍打手看著眼前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挣扎的帐房先生。
    心头一快,挥棒就打了下去。
    一时间,帐房老者被打的涕泪横流。
    “我招,我招,饶命……”
    帐房先生没挨几棍。
    就痛的连忙求饶。
    而这些持棍打手也是心黑,当没听到,又多打了几十棍。
    黄飞虫看向了另一个瘸腿、往后缩的壮硕打手。
    “你,拼命往后缩?看来是对这赌坊忠心耿耿?”
    壮硕打手的目光与黄飞虫对上,顿时肝胆俱裂。
    嚇得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骂!我骂!”
    “都听好了。”
    “我数三声。”
    “三声之后,还跪著不动的……我送他去黄泉路。”
    “其他人,都给我站起来!”
    ““把你们替这赌坊里干过的骯脏事!把这赌坊老板如何教你们害人!把你们心里的齷齪!”
    “都给我狠狠骂出来!”
    “骂到嗓子嘶哑!”
    “骂到街坊们听清楚每一个字!”
    “骂到我点头为止!才可以活。”
    黄飞虫开始计数,声音不高,却像催命鼓点。
    “一。”
    扑通,壮硕的打手挣扎著用一条好腿和一条断腿站起来,脸上是绝望和扭曲的屈辱,张嘴酝酿。
    “二。”
    哗啦,又有五六个人连滚带爬地站起,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开口。
    “三。”
    黄飞虫眼神中浮现冷意,无穷杀机蔓延了开来。
    越来越多的邻里街坊过来围观。
    眼神或鄙夷、或仇恨的看著赌坊老板等人尸体和这些助紂为虐、为虎作倀的赌坊打手。
    “这……这赌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门关!老板纯纯披著人皮……的畜生!”
    “他……他教我们打断欠债人的腿!说这样他们家里才会砸锅卖铁来赎人!”
    “我……我不是人!我该死啊!”
    一个断腿的打手,率先崩溃,一边骂一边狠狠抽自己耳光,涕泪交加,是真心的恐惧和绝望。
    “我……我是帮凶!”
    “那帐……那帐全是假的!利滚利……滚雪球……就是要把人榨乾!逼人卖儿卖女!”
    “我……我昧了良心!我该死!我该下地狱啊!”
    帐房先生捶胸顿足,抖如筛糠。
    声嘶力竭地吼完,瘫倒在地。
    “这破地方!专坑老百姓!”
    “出千!放水!贏了不让走!输了往死里逼!”
    “老板……老板死得好!死得活该!”
    “我……我以前就是混蛋!我都认!求大人饶命!求街坊们给条活路,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
    壮硕打手吼的最大声,试图掩盖心中恐惧,吼到最后,慌忙跪下,对著人群磕头。
    一时间。
    哭喊、咒骂、懺悔声此起彼伏,混杂著耳光声和头撞地的闷响。
    围观的邻里街坊议论纷纷,丝毫没有动容。
    这些助紂为虐的人今日就算是再可怜,能有往日那些受压迫、家破人亡的人可怜?
    甚至有人啐唾沫。
    要不是今日有强人击杀赌坊老板,他们不知何时才有看到正义伸张的机会。
    “全部打死。”
    黄飞虫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切。
    收回目光,命令持棍打手和持棍侍女。
    “嗯?”
    见这些打手、侍女还不动手,顿时不满。
    霎时间。
    战战兢兢的持棍打手和持棍侍女,终於嚇得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挥棒打下。
    在一声声敲击下。
    这些负责催债的打手和那个帐房老者都渐渐没了声息,整个街上一片安静。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赌坊能轻易让普通人,家破人亡,我亦能轻易让赌坊,灰飞烟灭。”
    “而我在家族面前又束手束脚。”
    黄飞虫心情平静地摇了摇头。
    看到赌坊的事情差不多解决后,就准备起身。
    “你们四个执事!”
    他传音道。
    “隨我去城主府!”
    安寧城,城主府书房。
    老城主黄安枯瘦的手指捏著一份薄薄情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上,身体却有一些僵硬。
    “不成器啊……”
    一声长长嘆息,带著浓重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从他乾瘪的嘴唇里飘出。
    目光在纸上游移,上面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眼。
    一年前。
    好不容易轮到家族在平安城发放习武名额。
    这消息像火种,瞬间点燃了他沉寂的心。
    家族庞大的武道资源,远非他这个小小城主一脉所能企及。
    可惜每个城池只有一个名额。
    还专门给支脉那些最落魄却最有潜力的子弟。
    他十分变通,知道这只是走个形式,立刻將来自最落魄的安寧城城主一脉的孙儿送了过去。
    不止他,城里其他几个分支也都眼巴巴盯著这个名额,哪怕要背上沉重“习武贷”,也甘之如飴。
    选拔那天。
    一群半大孩子顺利参赛,结果最后被选中的竟是叫黄飞虫的小子。
    混战中。
    后者愣是穿著一双草鞋跑来跑去,存活到了最后不说,还狠狠揍了他孙子。
    被评价为“最勇、最坚韧、最落魄”。
    他黄安,堂堂安寧城主,当然不甘心。
    偷偷派人备了十两金子厚礼,送到那黄大糠家。
    想买下这名额。
    本以为手到擒来。
    哪曾想,那一家子表面答应得痛快,转头那小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后,木已成舟,黄安也就不再关注。
    家族习武名额虽好,但限制多,未必真能成材。
    若不能在一年內,实际是九个月,突破先天境。
    就得背上巨额的欠债,要给家族当牛做马还债。
    而他安寧城城主府这一脉。
    虽然在眾多支脉中也算得上拔尖,但想要去偿还这笔欠债也很吃力。
    与其如此,不如让孙儿稳稳噹噹发育。
    个几十年,也总能堆出一个后天境的孙儿。
    既不用背那可怕的债务,也能够看孙儿成长,享天伦之乐。
    直到几天前。
    家族突然传来了一道没头没尾的讯息,要求彻查安寧城所有黄氏分支的情况。
    他还以为是例行公事。
    直到今天,手下最新的情报摆上案头。
    黄大糠的儿子,黄飞虫,回来了!
    “能回来……就意味著通过那劳什子考核了……”
    黄安喃喃自语。
    指尖无意识地敲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
    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那小子未来最低成就,也是先天境武者!
    黄安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城主府倾尽全力,耗费无数的心血和资源,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先天境。
    那小子,就靠著那个名额,区区一年……
    就保底先天境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对孙子不爭气的恼怒,对黄大糠家运气的嫉妒。
    还有一丝隱隱的……后悔?
    “城主!”
    心腹管家脚步匆匆地进来,压低声音。
    “您关注的那个叫黄飞虫的人,上门拜访来了。”
    黄安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
    “快快有请!”
    “等等!”
    他摆摆手,整了整衣冠。
    “我亲自去迎!”
    城主府邸门口。
    门卫们见到黄安亲自出来。
    慌忙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齐声高呼。
    “参见城主!”
    声音洪亮,带著发自內心的敬畏。
    黄安步履略显急促地穿过跪拜的人群。
    门口台阶下。
    黄飞虫早已听到动静,眉峰微微一挑。
    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满面堆笑,步履虽快却稳,正快步迎来。
    那笑容憨態可掬,令人如沐春风。
    “这位城主,竟然亲自出迎了?”
    黄飞虫心中念头飞转,一丝惊讶掠过心头。
    说起来。
    一年前习武名额选拔时,他在决赛圈遇到的鼻孔朝天的小胖子,暗示过其爷爷是城主。
    当时爭夺那名额的,都是黄家支脉子弟。
    莫非这安寧城城主府,也是黄氏支脉?
    看来。
    这位城主大人,很有可能是从家族那边,得到了关於自己的消息。
    否则,堂堂城主,又何必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后辈如此礼遇?
    黄安的目光在黄飞虫身上快速扫过。
    那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度。
    究竟哪里还像一年前那个瘦弱孩童?
    尤其是那隱隱透出的蓬勃生机,让他心头一凛。
    传闻家族拥有秘制珍禽异兽肉,能够加速少年人成长……看来是真的!
    他脸上笑容顿时又热络了几分,上前虚扶一把。
    “可是飞虫贤侄?外面人多眼杂,隨我进去说!”
    一边引著黄飞虫往里走,一边熟络地攀起交情。
    “这位大人究竟是什么人??城主都如此热情?”
    后方的两个打手和两个侍女看到这一幕。
    目瞪口呆,眼神中先是不可置信。
    接著就化作了狂热和敬畏,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都是黄家人,不必生分,说起来我与你那位爷爷当年也是兄弟相称!”
    “两家同在安寧城,本该常来常往……”
    黄安嘆息一声,语气带著真挚的惋惜。
    “只可惜啊,大糠后来染上那害人的赌癮……”
    “听说赌坊是城主府开的?”
    “我安寧城城主府不碰这个。”
    穿过迴廊,香隱隱。
    来到书房,书房內,早已备好香茗。
    精致的瓷碟里。
    摆著几样时令糕点和新鲜瓜果,散发诱人甜香。
    黄安在主位坐下。
    脸上夹带著长者的温和笑容,示意黄飞虫也坐。
    “赌之一物,害人不浅。”
    “然而赌坊是城中富户的钱袋子,即使是城主府也不能强行禁绝,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若那些人放高利贷、勾结匪类,届时受害的百姓更多,隱患更大,局面也更难控制。”
    “此外去赌坊的赌徒,往往也沾上赌癮,他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谁也无能为力。”
    “城主府能做的,只是將赌坊约束在东城区,並且將赌坊缴纳的税收用於救济孤寡。”
    “算是儘可能弥补其带来的部分恶劣影响。”
    “说来,大糠那赌癮难断!我放心不下,特意託了医馆的人,平日里多照看照看。”
    “好在如今大糠生了个好儿子!依我看,大糠总算时来运转、苦尽甘来了!”
    “人老了,话就多,贤侄莫怪。若是不嫌弃,大可叫我一声伯公,不必太生分。”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拂著热气,目光透过氤氳的水汽,落在黄飞虫平静无波的脸上。
    “伯公言重了。”
    黄飞虫全程听了一番嘮叨。
    端起茶杯,温热的瓷壁熨贴著指尖,清雅的茶香钻入鼻端。
    他啜饮一口,温润的茶汤滑入喉咙。
    从黄安最后的一番话中,他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释放的善意。
    同属黄氏分支,往上数几代,总能攀上亲缘,但后续落魄了、走动少了,也会生分。
    医馆之事,昔日记忆中確有其事,家附近的医馆確实对他家多有照料……
    若真是对方安排,即使是隨手之举,这份香火情也显得珍贵……
    难怪城主府一脉在安寧城颇有好名,真下功夫。
    “哈哈,贤侄此次归家,不知有何要务?若有伯公能帮衬的地方,儘管开口。”
    黄安听到这声伯公,面容愈加热情地说道。
    “不瞒伯公。”
    黄飞虫放下茶杯,声音平稳。
    “飞虫此次回来,一是照看爹娘和小妹,二来也是歇息一阵。”
    “不想刚到家,赌坊的人就上门闹事,行径卑鄙又手段霸道,简直欺人太甚。”
    “赌坊的人好大胆子!竟敢……”
    “来人!”
    黄安正端起茶杯要喝。
    闻言啪地一声拍案而起,鬚髮微张,一脸怒容。
    立即就要唤人,显然动了真火。
    “伯公息怒,飞虫已经出手料理了那赌坊老板。”
    “只是,不知道那赌坊如何处理。”
    黄飞虫適时开口。
    顿时,黄安的话语戛然而止,动作也僵在半空。
    “……贤侄已经解决了?”
    他脸上怒容迅速褪去,慢慢坐回椅子,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惊异。
    他重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料理了赌坊老板”这样的话。
    这份平静下蕴含的杀伐果断绝非普通少年能有。
    这就是家族一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天才武者吗?
    黄安心中凛然。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家族要的,自然也不是温室里的朵。
    反观自己这一脉的后辈……
    他暗自嘆了口气。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那赌坊,贤侄若想要再利用,倒也不难,城主府出面,可以让那些富户不敢找麻烦。”
    “不过往后,他们可能会在別地开赌坊,希望这个赌坊老板的死,能让他们有所收敛。”
    “此外,贤侄若想有一个营生,赌坊未必合適。”
    黄安顺著话头,试探著说道。
    黄飞虫若有所思。
    这位老城主说的那些富户大概率蝇营狗苟、把持城內百姓各项衣食起居,不容易清剿。
    他乾脆將之暂放一边,虚心问起营生的事。
    “这个营生的事,还请伯公指点迷津。”
    黄安闻言,捋了捋鬍鬚,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容。
    “营生虽好,但终究免不了是非纠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夹带著提携之意。
    “以贤侄的能力,或可担任我安寧城武將一职!”
    “武將?”
    黄飞虫眉梢微动,確实有些意外。
    大夏朝以文武立国,架构森严。
    文官从县丞到城主,再到郡王、州牧。
    层层选拔,等级分明。
    武將则初期可依附於县丞、城主,甚至郡王。
    后期则有机会成为大夏朝册封名將,地位尊崇。
    他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伯公厚爱,飞虫感激。”
    他语气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是实不相瞒,飞虫如今,已是先天境修为。”
    “后续,也依旧会以提升修为为主。”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磅礴浩瀚、如山似岳的恐怖气势。
    毫无徵兆地从黄飞虫身上爆发出来!
    嗡——!
    书房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
    书架上,无数书册哗啦啦地剧烈抖动,案几上的茶盏叮噹作响,茶水四溅!
    黄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浪迎面拍来。
    胸口猛地一窒,呼吸都为之停顿!
    他体內后天境后期的元气应激流转。
    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当场失態。
    但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气势……真你是先天境!
    眼前少年,已经是先天境武者?
    那惊骇的目光。
    最终化为一片苦涩,凝固在黄安脸上。
    黄飞虫能清晰地感知到。
    黄安体內那不算弱的后天元气波动。
    此刻正剧烈地翻腾著。
    显然这位老城主的心绪激盪到了极点。
    “贤侄真是……让伯公大吃一惊啊!”
    黄安的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
    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復。
    他苦笑著摇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老夫原本以为。”
    “”贤侄通过家族考核,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万没想到……贤侄竟已是先天之尊!这……哪里是仅仅通过考核,分明是一飞冲天啊!”
    区区一年!
    从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八岁落魄孩童,蜕变为高高在上的先天境强者!
    这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直到此刻,黄安才恍然大悟。
    家族之前那个调查讯息,哪里是因为黄飞虫有点天赋?
    分明是此子的天赋,已经惊动了家族高层!引得他们特意来关注安寧城里的黄家支脉!
    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看著眼前平静无波的黄飞虫,心中翻江倒海。
    一年先天!
    这成绩,恐怕在家族年轻一辈中都属於顶尖!
    未来的成就……简直不敢想像!
    黄安脸上苦涩更浓,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贤侄既已是先天境。”
    他语气变得异常诚恳。
    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敬畏。
    “那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座上贵宾,区区营生,对贤侄而言,不过是兴之所至的消遣罢了。”
    他彻底放弃了之前的建议。
    此刻的黄飞虫。
    已经完全拥有了与他这一支脉平起平坐,甚至让他们仰望的资格!
    一位如此年轻的先天境强者,未来潜力有多大?
    若是能够攀上交情。
    他安寧城黄家这一支脉,未来必定能沾上大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绝非虚言!
    最终,赌坊及周边地契的事宜顺利敲定。
    黄安更是主动提出,由城主府出面,帮忙去收购赌坊周边相连的几处地契。
    私底下肯定也要顺便去狠狠敲打那些富户,免得安寧城不再安寧。
    惹恼一位先天境强者,真的要安寧城变成坟场?
    “贤侄,到时整个连成一片,想建什么亭台楼阁都绰绰有余,绝不会束手束脚!”
    黄安拍著胸脯保证,態度热络非常。
    事情谈妥。
    黄安亲自將黄飞虫送到城主府大门口。
    夕阳的余暉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
    “飞虫实乃人中之龙,未来不可限量啊!”
    黄安抚须感嘆,语气真诚,又带著深深的遗憾。
    “可惜老夫这一脉……子孙不肖,只生了个不成器的孙子,连个聪慧伶俐的孙女都没有……”
    “伯公谬讚了,令孙年纪尚小,未来大有可为,像舍妹顽劣不堪,粗鄙无文,著实让人头疼。”
    他面上笑容不变,眼底多了几分警惕,这老城主莫非想打飞萌的主意?
    黄安眼中期待的光芒,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一瞬。
    他確实存了心思,想让自己那个小孙子,去接触接触黄飞虫的妹妹,万一能成呢?
    不过看黄飞虫这反应……显然暂时没有这个意思。
    “来日方长,贤侄多来坐坐。”
    黄安心中暗暗气馁,脸上笑容依旧。
    “伯公在这座安寧城,还是说的上话的!”
    接下来的日子,安寧城风平浪静。
    城主府的动作快得惊人。
    第二天就將赌坊及周边几处地契的地契文书,都整整齐齐送到了黄飞虫手中。
    黄飞虫拿著厚厚一叠地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赌坊是喧囂吵闹的地方,通过引诱城中百姓赌博来赚取流水,他肯定不会这么干。
    乾脆改成茶楼,清静雅致,闹中取静。
    然后规模要大,楼层要高,视野要开阔,能眺望整座安寧城的景物风貌。
    必要时候,可以当个哨塔、堡垒来用。
    而后,他去裁缝铺订製衣服。
    除了给自己和家人的衣服,也让裁缝铺全员加班加点,给打手和侍女换上统一的白布短褂。
    再让打手、侍女在空地上不断练习端茶、倒水。
    “好好练。”
    他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练好了,不仅以前的勾当都一笔勾销,还可能给你们按正常的待遇发放工钱。”
    不远处,黄飞虫的母亲崇慧买菜经过,偷偷望著儿子指挥若定的背影。
    粗糙的手掌抬起,用力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飞虫……真有出息了……”
    她喃喃著,声音哽咽。
    攥著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仿佛这一切美好但不真实。
    黄大糠站在妻子旁边,心情更是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兴奋,像火苗在胸腔里乱躥。
    那该死的赌坊被儿子砸了!
    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赌债,烟消云散了!
    可忐忑,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著心臟。
    前几天,他可是就当著儿子的面,好几次嚷嚷著要把小女儿卖去赌坊抵债啊!
    以好大儿和小女儿的良好兄妹关係,他是要完?
    想起当时的情形,黄大糠老脸一阵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一年前的飞虫,走得好……走得好啊……”
    他低声念叨。
    看著儿子挺拔的背影,又是骄傲又是羞愧。
    “要不是一年前,飞虫走了那一遭,哪有今天……”
    他如今也能……跟著享点福了吧?
    茶楼的地基已经打好。
    木料石料堆在一旁,工匠们叮叮噹噹地忙碌著。
    一切似乎都走上了正轨。
    这天。
    黄飞虫正看著图纸,思忖著茶楼內部格局。
    城主府的心腹管家匆匆赶来,神色凝重。
    “黄公子,城主有急事相请!”
    黄飞虫放下图纸,眉峰微蹙。
    “伯公有要紧事?”
    他简单交代几句,立刻隨管家赶往城主府。
    书房內。
    黄安眉头紧锁,將一封信函推到黄飞虫面前。
    “飞虫,平安城来的急报,指名……要你去救援!”
    黄安的声音带著凝重,指著信上的一处標记。
    “但这事……牵扯到了白莲魔教!白莲魔教那些妖人手段诡异,心狠手辣,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看你还是不要去,这事最好从长计议。”
    “平安城?”
    黄飞虫心中一动,接过信函。
    目光扫过落款——飞狐!
    记忆瞬间清晰!
    “飞狐在平安城!他遇到麻烦了,是白莲魔教?”
    黄飞虫心头一紧。
    信上寥寥数语,却透著一股急切。
    这边黄安还在说著白莲教的凶险,提醒他慎重。
    黄飞虫已將信件仔细折好,贴身收起。
    他抬起头。
    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片沉静的战意。
    “伯公,寄信的人和我关係莫逆。”
    他声音斩钉截铁。
    “我这就动身,家人和茶楼还望伯公照看照看!”